《印缘》 印缘_1 《印缘》作者:饭槑 文案 莫南觉得,这绝对是有史以来最荒唐的婚事,然而自己却被硬逼着进了这样一座坟墓。 什么狗屁成亲对象,他认识季归然? 什么狗屁成亲理由,妖怪作祟?怎么不去街头耍猴? 于是他当晚就往季归然脸上喷了口老痰,并狠狠拽下红盖头甩了他一脸…… “你敢打我我就喊!” “呵,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 这是一个有毒的故事,讲述了一对相看相厌相互嫌弃却又为了离婚不得不携手共进的夫夫的冒险。 设定:嘴硬心软腹黑攻×爱作死吐槽受【隐藏诱 本文架空历史,内含玄幻内容,不支持考证深究。文调轻松活泼,时而文艺时而治愈,保证HE,请放心食用。 第一章 妖蛇之缘 莫南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谁也不知道这个开朗的莫家大少爷,在小的时候,因为贪玩,抓过路边一条沉睡的蛇,还塞进裤裆里企图悄悄带回家把玩,哪知那条白蛇突然苏醒,冷不丁地在他腿根部咬了一口,然后从裆里溜走了。 被咬的时候痛不痛莫南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从那以后,自己那被咬的部位上多了一块印记,咬尾蛇的形状,不大不小的在腿根部。 刚被咬完的时候,莫南其实是很害怕的,年幼的他虽然很多东西都不懂,但知道很多蛇都是有毒的,就这样被咬了一口,若是毒蛇,怕是自己过不久就会毒发身亡。之后惶惶不可终日了几天,幸运的是,他感到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便放下心来。 家里谁也不知道他被蛇咬过,好在那个印记所在的地方极其隐蔽,除了莫南自己,谁也没有看见过,连他两个至亲的弟弟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就这样风平浪静的长到了二十二岁,时间长的莫南都快忘记自己身上还有这印记了,不知道是不是怕他忘记,那个印记开始蠢蠢欲动了。 前段时间开始,这块在他腿根的印记突然出现了发痒的症状。刚开始的时候,莫南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直到日子的流逝,那种奇痒难耐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刺激神经的感觉他想忽视都忽视不了,经常做着其他什么事的时候,就忍不住想伸手去挠。 但是这印记的痒似乎是从身体内部源源不断地出来的,不管他在外面怎么抓怎么挠,都只能扬汤止沸,活脱脱的治标不治本。 见抓挠掐等等行为都无效,莫南也想过涂抹膏药来解决,他偷偷摸摸地在家里翻箱倒柜,但是不管他翻到什么药,都没有任何效果。 真是见了鬼了。 不是没怀疑过那条蛇有毒,但是这毒过了十几年才发作,也太不正常了。 随着症状的日趋严重,已经干扰到他平静的日子了,莫南一天天焦虑起来,但是又不敢对父母说,免不了一顿臭骂,说不定还不信。想去自己找郎中,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难道他要说“大夫,我的腿根部十几年前被蛇咬了,有一个咬尾蛇印记,最近几天痒得不行,您能否帮我瞧一瞧?” 估计郎中会觉得他脑子进了水,再给他抓几副补脑的药材。 这一天,莫南被父亲交代去给镇内一户人家送货。 “真是辛苦莫大少爷亲自赶一趟了,”眼前的中年妇女搬完了货车上的最后一箱丝绸,笑着说道。 “张嫂您说的哪里的话呢。”莫南正想笑着客气几句,突然觉得腿间传来一阵痒意。 “诶,不是我客气,而是令尊府上的绫罗绸缎实在上等,大少爷你别不信,莫家丝绸可不是只闻名在扬原镇内。”张嫂滔滔不绝地开始夸奖起莫家的货物来,顺便扯着扯着连莫家大大小小一起夸了起来。 “哈哈、哈……” 莫南脸上的笑容要挂不住了,大腿根部传来的刺激占据了整个神经,他觉得下一秒就要控制不住去挠它了,还好脑内还有最后一分理智,极力阻止着他的欲望,忍得额头处冒出一些冷汗。 “莫大少爷,你也快成家了吧?”张嫂说到一半突然问道。 “啊?还……早吧。”莫南惊奇自己居然还能接上回答。 “哎哟少爷,不早了,你看隔壁那个李四,可是刚及弱冠就娶了一个媳妇回来,今年眼看着就要当爹咯,这种事情是越早越好啊。你可有看上的姑娘?” “没……”濒临崩溃的莫南只想早点结束对话。 “还没找到不要紧,少爷人生的清秀,瞧这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笑准能迷死一堆姑娘,不过,”张嫂说着看了看莫南眼角的泪痣,“这颗痣在这有点煞风景了,显得少爷有些女气了。” 你再多说几秒,我这双被你夸的眼睛就要流下憋屈的泪水了。莫南心里委屈,趁张嫂注意力在自己脸上的时候,双腿摩挲了几下,结果痒的感觉更加明显了,脑内一个声音喧嚣着快结束,要受不住了,快让我挠挠。 “那个,张嫂……快到午膳了,我想爹娘应该在家里等我了……” “哎呀!好像真的,瞧我一开始说就停不下来,今儿太阳还挺大的,少爷赶紧回府吧,别让老爷夫人等急了。” “诶好叻!我走了!张嫂再见!”终于等到这句话,莫南迸出光了。 他告别后,脚步匆匆地朝无人的地方走去,好不容易移步到一处没有人的池塘边,左顾右盼确认了一下,才敞开腿坐了下来,毫无形象地用手对着腿根抓挠起来。 经历过这种痒的都知道,在忍耐了半天终于碰到的感觉,是多么舒爽。 “嗯……”爽的莫南不自觉的哼出餍足的声音。 挠的时候还是很爽的,这是肯定的,但是挠完后过不久它还是会继续发作,哪怕挠到出血,这就是莫南头疼的地方。 莫南一手撑着自己上身保持坐姿,一手在腿间不断的抓着,敞着腿的姿势极不雅观,若是有熟悉他的路人看见,估计要受到不小惊吓。但是还好,他已经确定过了方圆几百米没有活人,就大胆地继续这么坐着,手上的动作不停,视线随意的瞄着平静的湖面,想着这个印记的解决办法。 干脆腿上这整块肉割了算了。他脑海里残忍地想着。 “使不得!使不得啊少年!”身后忽然传来一句受惊的叫声。 莫南吓得差点被口水呛到,下意识地猛地转身,结果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就掉到池塘里去。 “谁!”他坐正后定睛一瞧来人,是一位矮小的老人,看上去是道士的打扮,额前的白发多而蓬,遮住了双眼,身着灰扑扑的蓝色的道袍,手上还拄着一根短小的蛇形柺杖。 印缘_2 莫南狐疑警惕地盯着这个老道士,心里纳闷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老道士好像也觉得自己出现的有点突兀,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正经地开口:“你是莫南莫公子吧,唉,贫道终于找到你了。” “怎么?你欠我钱?还是我欠你钱?” “你……你看贫道像是缺钱要债之人吗!” 莫南忍了忍,才没有把那个“像”字说出口。 老道士仿佛看透了莫南的想法,也不急着气恼,白发后的眼珠子一转,开始装腔作势:“莫公子是否每晚夜不能寐,白天行动受尽牵扯,就因为……”他瞄了眼莫南的下身,“你腿部的咬尾蛇印记?” 本来看着笑话般的莫南,一听见这个,立马来了劲,他忙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你有印记,”老道士看见他来了兴致,得逞地笑了,“我还知道怎么解决它。” “快告诉我!”莫南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恨不得扑上去猛摇这个道士,让他快点吐出点什么法子来。 “莫急,莫急,待我慢慢说,你可还记得你怎么得到这印记的?” “小时候抓蛇玩,然后被咬了。就有了。” “还记得那条是什么样的蛇吗?” “唔……”莫南仔细回想自己十来年前的情况,发现具体的都忘了,“大概是小小的。”不然也塞不到裆里去。 “是不是一条白蛇?” “好像是。” “哎哟那就是了,那可是妖物,妖物啊。”老道士一副头疼的模样,忧虑地用柺杖敲着地。 莫南一愣:“妖物是指?” “就是一条妖蛇,带有很强的妖力,在山间修炼了好几百年。它名字叫印蛇,会咬一些特定的人,被咬的人身上会留下咬尾蛇的印记,咬尾蛇的寓意就是吞噬自己。道理很明显,若放着不解决,印记就会将你吞噬。” “也就是说……我会死?”莫南将信将疑地看着这个老道士,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这个道士在骗人。 “对,而且……” “等等,你之前不是说有法子解决吗?别扯其他的了快说。” “解决起来相当好办,但是方法只有一种,”老道士顿了顿,看着莫南意味深长地笑了,“只有成亲。” “哈??”莫南怀疑耳朵听错了,“您老说什么?再重复一遍。” “成亲啊,只要跟同样有这印记的人成亲,保证下半辈子再不用受它干扰,这可比任何药物都好用,哪怕你割了这块肉也没这种方法好用,真的,尽管放心去,而且贫道已经算好了,那个满足条件的人就是季家……诶莫公子!你去哪,听贫道讲完啊!” 信你有鬼。 莫南真的很想回头喷他一脸唾沫。从那老道士说妖蛇开始,他就已经怀疑了,再加上什么莫名其妙地成亲一说,二话不说就觉得这是一个江湖骗子,说不定就是哪家媒婆派来的奸细,真是人心险恶,防不胜防。他也不想思考那道士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上有印记的,直接拍拍屁股头也不回地走了。 徒留那个白发老道在池边独自一人,风吹过湖面,漾起几层涟漪,更添几分悲凉。 老道士用手中的蛇形柺杖轻轻点了点地,望着逐渐远去的莫南的身影,头疼地叹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受那个老道士的影响,回家后的当天晚上,莫南就做了噩梦。 他梦见那个白发遮眼的老道士神神叨叨地自己爹娘说了些什么,他爹娘立马从门外迎进来一个长相丑陋的女子,阴沉沉的,说让他与她成亲,那女子丑就算了,更重要的是一边笑一边还吐着信子,像极了一条蛇。 他吓得对那个女子大打出手,想让她赶紧离开,没想到脚就被蛇尾缠住了,动都不能动。他恐慌地看着那女子一点点地变成蛇的本体,缠上他的身子,他向父母和弟弟求助,他们却置若罔闻。眼看着对准自己的蛇头张开了血盆大口,就要把自己吞下去的时候,他绝望地放声大喊。 “啊!!!”然后莫南就醒了。 他先看见的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然后再一转头,看见了房里仆人担忧的神色。 “少爷可是做噩梦了?”那仆人看见满头冷汗的莫南,讪讪地问道。 “恩,算是吧,”莫南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现在是什么时候?” “回少爷,现在是巳时。”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 巳时已经不早了,莫南放弃了睡回笼觉的打算,打算着装起床。他打着哈欠慢悠悠地穿上衣服,抓了一把头发就高绑了起来,整个人随着头发的绑起变得精神了不少。 莫南的头发天生有些碎,如果不这样子绑起来的话很容易乱。 下床之后他感到腹中饥饿,便挪步到厨房拿了点点心,一边叼着块绿豆糕经过庭院的时候,听见两个丫鬟在窃窃私语。 “你知道吗,刚我去客堂上茶的时候,发现老爷和夫人正招待一位客人。” “莫府有客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在莫府这么长时间,第一次看到那样的客人。” “怎么样的?” “就是一位道士的样子,已经上了年纪了,那白头发都把眼睛遮住了,真不知道他怎么看清路的。” 啪的一声,莫南嘴里的绿豆糕掉在了地上,滚下台阶掉到了泥土里。那俩丫鬟顺势看过来,就发现了一黑着脸的莫南,一双桃花眼染上了不少阴翳,面色阴暗得吓人。 “大少爷!”两个小丫鬟明显是被他的脸色吓到了,话也不敢再讲下去。 “我问你,”莫南看着那个去过客堂的丫鬟,“那个道士是不是穿着一身看上去就很脏的蓝色道袍,手里还有个特别丑的柺杖!” “对,那道士确实是这样的……少爷您认识?” “不但认识,我还要他好看!”莫南咬牙切齿地说道。真是欺人太甚,吓得自己做了一晚上噩梦不说,还上家里欺骗长辈来了,胆大妄为到如此境地,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换上一副恶狠狠的表情就往客堂走去。 两个丫鬟还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离去。 印缘_3 “刚从大少爷的眼里……我好像看见了杀气。” “我也是……” 莫南急匆匆地赶到客堂,正欲一鼓作气一脚踹门时,突然收了脚,冷静了一下,决定先观察内部情况。 他暗搓搓的移到一边,透过门缝往里面瞅去,只见昨日的那个老道士正坐在扶手椅上,与自己的爹娘轻声交谈什么,由于距离有些远,莫南并听不见他在讲什么,但是能看到莫元诚严肃的神色,与道士交谈的时候还带点敬重。 莫元诚就是莫南他爹,莫家的家主,身材臃肿,为人和蔼可亲,性格上的缺点是太不讲究,有些事情过于随便,让人怀疑精明的头脑都用在了做生意上。 就是这样一个随便的父亲,居然对一个素未相识的老道士如此尊敬!莫南愈发觉得不可思议,还为了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特地多望了几眼莫元诚的神色。 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他安抚了一下自己咚咚跳的小心脏,右眼皮突然间就跳了一跳。他估摸着自己爹娘肯定是被这个老道士给蛊惑了,顿时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 他起身就打算去踹门,突然感到腿根处的印记又开始发痒,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痒感愈发强烈起来,像无数只小虫在上面啃咬爬行,他难耐地靠着门框,手伸进腿间去抓挠起来,心里想破门而入的欲望和止痒的欲望相互碰撞,逼的他快发疯。 就在这时,他听见莫元诚在屋里说了几句话,尽管声音小,但是莫南还是勉强听见了几个词。 “……既然如此……只能让南儿……” 什么?如此什么?只能让我什么??? 果然那个道士是冲着自己来的!! 莫南顿时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想到那个道士会联合自己爹娘对自己做些什么,心里就火燎火燎地急。他强行无视腿部的发痒的印记,直接一脚把门踹开。 “爹!娘!你们不能信他!!” “南儿?”莫南的母亲秋正淑看着突然出现的大儿子,诧异道。 那个老道士仿佛早就预料到般,悠悠的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转向莫南:“又见面了,莫南莫大少爷,真有缘啊。” 不得不说这个老道士非常的厉害,比如几句话就让莫南想抄家伙上去揍他。 不过看在自己爹娘在场的份上,他还是忍了下来,没有理老道士,而是转身扑到莫元诚怀里哭喊:“爹,这人是个骗子,快赶他出去吧!” “说什么胡话,人家可道长是专门来为你化劫的!”莫元诚对他的异议不予采取。 “化什么劫!那就是个江湖骗子!” “胡闹!”莫元诚一下子严肃起来,和蔼的脸上多了几分怒色,“失礼成这样像什么样子,赶紧回自己房间呆着去!” “……”莫南一脸的不敢相信,扭头换个人求助,“娘……你看爹他……”话还没说完就噎在喉咙,因为他看见秋正淑也是一样的表情。 见鬼了! 老道士见状似笑非笑地开口了:“莫大少爷还是快快回房吧,依贫道看来,你现在应该很不舒服才对。” 是的,痒的快要发疯。 ……好汉不吃眼前亏。莫南咬了咬牙关,起身怒视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斥着“要你好看”,瞪完就跑了出去,感到腿都是颤抖着的。 之后的几天,莫南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说实话他有些害怕,自从那天老道士来家中之后,爹娘就开始忙了起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直觉告诉他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有一件幸运的,他感到自己那块地方的发痒感逐渐减缓,就算痒起来也没有前阵子那么强烈,到今天为止,它就跟被蚊子咬了的程度差不多了。 这让莫南在百烦之中有那么一丁点的欣喜,再掐指一算自己也好几日没有见过太阳了,整了整披在肩上的碎发,打算出门透透气。 脚踏下床,心情也随之稍微美丽了些许,然而这美丽的心情在打开门,看见门外一脸正色的秋正淑时,消散得干干净净。 “……娘……?”莫南弱弱地试探了一声。 “恩,”秋正淑看了一眼他迈出去的半条腿,“南儿你回去,娘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莫南感到右眼皮又象征性地一跳,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没法逃避,只能缩回腿跟着秋正淑往屋里走,这时候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房间像是无间地狱。 他跟着秋正淑坐在了方桌旁,正襟危坐的样子,像个犯了错等候发落的孩子似的。 “你知道娘要跟你说什么吗?” 隐隐知道是什么事情的莫南脱口而出:“我没病,我很好,我不成亲。” “前两个为娘可以相信,但是第三个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 “为何?!” “我还没问你呢,怎么被蛇咬过都没有跟爹娘讲!”秋正淑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怎么这么皮呢!” “这不是现在要说的重点吧……而且都过了十多年了……”莫南自知理亏,讪讪道。 “而且你也不小了,是时候成家了。” “慢着——这不是你们听信那个江湖骗子的理由吧!!” “胡说什么!”她狠敲了下莫南的头,“那是修行百年的道长,莫要无礼!” “……” “而且,我和你爹已经商量好了,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所以您一开始就没打算问我的意见是吗。” “是的。”秋正淑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 “而且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妥当是指?” 印缘_4 “过几日便可成婚。” “……”幸福来得太突然,莫南感到颈部以上都是眩晕的,“……亲娘,我能问一句对方是谁吗?” “这个放心好了,是季家那边的人,你也知道,季家和我们关系不浅,这门婚事也是亲上加亲。”心中的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 莫南知道季家,那是莫家的世交,莫家是丝绸商户,季家则为茶商,两家自祖辈以来就有生意上的合作来往,关系融洽。 在莫南的记忆里,季家家主夫人是扬原镇当年有名的才女,有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儿,听说颇有她当年的风采,以前去季家拜访时也见过几次,确实名不虚传。 应该就是她了吧。莫南托着腮思忖着。也不是不行……但不熟悉真的没关系么……他转念一想,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娶的人,能平白无故娶到这样一名才女……好像也不是件坏事。这样来回想了几番,对父母的决定也没有那么反对了。 “算了,随你们吧。” “那就好。”看见莫南并没有特别想反抗的态度,秋正淑松了口气。 “……?”莫南觉得母亲怪怪的。 直到成亲当日,莫南看见给自己准备的女式喜服,心中醍醐灌顶。 如果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一定选择离家出走。 第二章 洞房惊魂夜 红。 入眼的皆是充满喜气的红色,光线透过半透明的布料刺入双眼,红得让人眼睛发疼。 “一拜天地。”只听见悠悠的一声。 随着自己的躬身,莫南觉得肚里一阵抽搐,一口老血涌上喉咙。 “二拜高堂。” 换了个方向后继续躬身,莫南紧锁眉头,喉咙处的老血仿佛又涌上几分。 “夫妻对拜。” 强忍着不适,他顺着半透明的红布往外看,隐约可见一个朦胧的身影与自己做了一样的动作,喉间的血仿佛就要从鼻腔喷出了。 “送入洞房。”话音落下,屋内有人意味深长地开始窃笑了。 忍无可忍的莫南正要扯下盖头,打算把屋内偷着乐的人喷的狗血淋头,不料站在旁边的人好像发现了他的意图,他伸手抓住莫南,便往一个方向拖去。 看不见东西,又被拖着走的莫南只觉得脑内一阵又一阵眩晕。像是走到了某个房间里,身旁的人好像还不打算放过他,磕磕碰碰地拖到了室内,强硬地把他按在了凳子上,才松了手,还顺便坐在了桌子的另一侧,随后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和谐的死寂。 见对方不但不讲话,还没有其他动静,莫南也沉默不语,端坐着一动不动。直到坐了好几分钟,漫长到开始怀疑对方已经走了,莫南按捺不住,便偷偷撩开红盖头的一侧,往外张望着。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看见一张阴沉的俊脸,那双标志的丹凤眼正死死盯着自己看。吓得莫南没绷住,早涌上来的老血仿佛终于找到了发泄地,想都没想,就狠狠地喷了对面的人一脸。 当然,他的喉咙里不可能有什么老血,那只是,一口老痰。 对方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那张俊脸先是一愣,在知道黏在自己脸上的是什么事物后,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莫南看见他神色像是要吃人般,甚至寂静之中能听见他的咬牙声,但他居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在这口老痰的催动下,心中的恼怒愤恨越来越想接二连三地发泄出来,尤其是再加上眼前的那张黑脸,这种欲望更加强烈。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莫南嘴角上挑,表情狰狞起来,他立马撤下自己头上烦人的红盖头,甩在对面那个刚被自己吐了一口老痰的人的脸上。 扬眉吐气!雪耻已报!莫南那一瞬间心中怎是一个爽字了得。 只可惜啊,洞房花烛夜,自古以来都是相当有情调的场景,他估计眼前这个好生俊朗的男人,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场景狼狈成这样,还是被自己迎娶的人欺负的。 莫南想到这,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 对的,他突然觉得,被眼前那可怜人迎娶的自己才更可怜,可他现在也没有办法,一切都怪自己太年幼无知。 洞房花烛夜,花烛还在桌上散发着柔和的光线,房间里静悄悄的,恍如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 莫名其妙被吐了一脸还被甩了一脸红盖头的季归然,伸手抓住那块布,一点点用它抹掉脸上的口水污渍,拿下来看了一眼,脸色更黑了几分,暴起的青筋甚至爬上了手臂,在柔和的烛光下更显可惧。 莫南作为始作俑者,看着对方慢条斯理的动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毫不怀疑下一秒季归然就会冲上来揍人。 只见季归然深呼吸了几口气,抬眸就向莫南狠狠望去。 “你敢打我我就喊!!!”莫南被这眼神一激,下意识地吼了出来。 季归然闻言,竟然怒极反笑,想必是从未见过如此无赖之人,铁青的脸色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深邃墨绿的眼瞳打探着眼前人,声线压抑低沉:“喊?你想怎么喊?” 莫南见他不像是要上来动手打人的样子,反而一副挑衅的模样,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他倒是不介意跟季归然耍耍嘴皮子,继而摆出更无赖的架子来,。 “季家季大少爷是吧?”莫南开始嘻嘻笑,那双桃花眼弯成一个弧度,眼角的泪痣向下移了几分,“今夜可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要是你打我了,我喊得大声又凄惨,要是被外边的人听了去,明早季府上下可都要知道了……” 他自顾自说着高兴,完全没有注意到逐渐靠近的身影:“季大少爷居然对刚迎娶过门的妻子进行殴打家暴?这要是传到季府外面,可对你们季家的名声……” 莫南说到这顿了顿,胜券在握一般,抬头突然发现季归然已经站在自己面前,还没反应过来,下巴就被狠狠捏住,对方手指的力度让他生疼。 “疼疼疼……放……放手!”一言不合就真的动手,禽兽。 “呵,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过倒还是记得是我迎娶的你,真是有心了,”季归然将脸凑近了几分,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在烛光的映照下更为阴森,唇间呼出的气息几乎可以喷到莫南的脸上,阴测测地笑着唤道,“莫要胡闹,娘子。” 一声娘子喊得跟仇人似的,即便是这样,莫南也感到一阵激灵,强烈的违和感涌上全身,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口气憋在胸腔吐不出来,心里一个劲的焦急,想自己搬的救兵怎么还没来。 莫南的确是搬了救兵,虽然不是很靠谱,但是确实是搬了,他还没傻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出卖。爹娘不站自己这边不要紧,他还有两个特别听自己话的弟弟,成亲的前日便吩咐清楚了,洞房那夜怎么的也得想办法把自己从季府里捞出来,莫南可不想就这样成为俎上鱼肉。 然而都快过去半柱香的时间了,别说进来救他了,连窗外的人影都没发现一个,莫南都要开始怀疑自己的弟弟们被季府收买了。 “嘶……”下颔传来的痛处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只觉那手指的力量又重了几分,“你做什么!” 印缘_5 季归然也不知道他走神的时候动的什么歪脑筋,盯着他那双眼看了一会后,嫌弃的放开了他,开口问:“你身上的印记在哪?让我看看。” “啊?” “啊什么,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哦。” “哦什么?在哪!”季归然感觉自己的耐心要被腐蚀殆尽了。 “你猜。” “……” 季归然现在满脑子都是:我要揍他,谁劝都不好使。 莫南看他摩拳擦掌,一脸嗜血的模样,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但又不想脱了裤子给他看,只好硬着头皮道:“干什么干什么!印记在哪这重要吗!” “废话,我总不能娶一个莫名其妙不知底细的东西回来。” “说谁东西呢!”这莫南就不开心了,“小爷是莫家大少爷姓莫名南,血统纯正假一赔十!而且你以为我愿意跟你成亲?!” “那你觉得我愿意?”季归然毫不掩饰自己看向莫南的嫌弃,“生的女里女气,怪不得是嫁来的一方。” “呸!!我可是男的!” “正因为这样,我更不高兴。” “关我屁事,反正我不愿意,也不乐意告诉你。” “……” 莫南说这句话的本意,是想让季归然收收想法,知难而退,哪知他听后,竟然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扯自己的衣服。 “喂你做什么!!别扯!要坏了!嘶……轻、轻点啊!!别碰那!” “姓季的!你离我远一点!” “我要喊了!来人啊——非礼啦——季大少爷耍流氓啦!!” 无视莫南杀猪般的嚎叫,就将他上身的衣物褪了个干干净净,来回翻面没有找到自己想看见的东西,手就自然地向下探去。 “停!”脸色惨白的莫南及时抓住他不安分的手,与季归然对峙了几秒,最后先泄了气,叹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好吧?” “一开始就同意多好,还省得我动手。”季归然计谋得逞地扬了扬嘴角。 ……此人绝非池中物。 莫南看了看桌子的高度,觉得不适合伸展手脚,就移步到床边一屁股坐了下来,低头解开自己下半身的衣物,没看到季归然跟过来,那双桃花眼抬眸一瞥,没好气道:“过来啊。” 季归然一愣,居然有种自己真的在洞房花烛夜的错觉。 莫南当着他的面,在床里把自己下半身脱得只剩亵裤,奈何亵裤有些长了,把腿根部的印记差不多都遮住了,他还没脸皮厚到全脱了,就意思意思地岔开双腿,指了指右腿根。 “就这,看到了吧。” 耍猴呢。 “看不见。”季归然如实回答。 “那我就没办法了。” “你全脱了不就好了。” “……说得很轻松,你脱精光了试试!”莫南涨红了脸。 “好,我试试。” “?!” 还没等莫南反应回来,季归然就利索地动手了,三下五除二就把莫南身上最后的屏障除干净了,褪去了最后一件衣物,角落里的印记终于露了出来。 “这是得对蛇干了什么才会咬这里。”季归然丝毫不觉尴尬,甚至还好奇伸手戳了一下莫南身上的咬尾蛇。 “唔……”那块地方本来就隐秘,也极其敏感,冷不丁被外人这么一碰,莫南一瞬间感觉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差点抑制不住出口的叫声。他恶狠狠地看着季归然,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么季归然现在已经被分割成碎肉块了。 此仇不报非君子……他暗暗地想,不过现在还是先挽回点颜面比较重要,他开口:“喂,你的呢!也给我看看啊!” 季归然也没有反对的样子,大大方方地开始解自己上半身的喜服,莫南看着他自脖颈开始一点点露出自己的皮肤,像是想到了什么引人遐想的东西,脸色更红了。 就在季归然解到一半的时候,只听房门砰的一声,从门外被狠狠撞开了。顺便踉踉跄跄地滚进两个狼狈的身影。 “大哥!!!大哥我带着莫西来救你了!!”为首的是莫家二少爷莫东,他爬起来甩了甩头,“哎呀!这季府的路真是太难认了我们可是找了半天啊!!!但是大哥拜托我们的,我们一定想办法办到!虽然晚了点,但是无碍,大哥你在哪快走,大……” 话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凝滞了。 他看见了啥? 自家大哥光着身子缩在床里,光着身子敞着腿,床前那个脱衣到一半的男人应该就是季家少爷了,俩人……在干啥?或者是要干啥?! 莫东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看清了眼前的形势后,一只手赶紧捂住一边莫西的眼睛,顺便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叉开手指,留出一道缝来观察形势。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莫西你小孩子不许看……” 莫南整个人都懵了,要不是他们突然闯进来,他都要把他那俩可爱的弟弟给忘了。而懵之后的下一个动作,莫南居然抬手环过季归然的脖子把他往下一拉,企图遮一下身子,完后才发现,这样做只会越抹越黑。 时间就停滞了那么几秒,莫南就反应过来应该跟他们解释一下:“别!不是……你们……唔……?!” 季归然是如此机智的一个人,看到他们的反应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如果就让莫南跟他们跑了,丢人的绝对是自己。他先是一把捂住身下人狡辩的嘴,改成似笑非笑的表情,扭头望向莫东和莫西。 “你们可是来找……?现在可能有些不太方便……”他装作意味深长的样子拉了拉衣襟,意图不言而喻。 “……”被捂住口鼻的莫南只觉得气血沸腾,呼吸困难,想推开那手又推不开,用脚踹他身子也无济于事,脑子里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还对着自己两个智商不高的弟弟抱有最后一丝期望。 印缘_6 “不!我、我们进错房间了!大哥!哥、哥夫!”莫东死死捂着莫西的眼,颤抖地回答,“你们继续!!!” 然后夺门而出,紧急之中,还不忘关上门。 亲兄弟!!!!!莫南差点一口气憋死。 脚步声远后,季归然才挪开自己捂住莫南的手,他使的劲大了,估计再闷上一会莫南就真的憋死了。 莫南先是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憋气憋的他眼里都有了水汽,全身上下的的肤色泛红,咬牙切齿地望向季归然,早已不管什么印记不印记了。 “季!!归!!然!!” “何事?”被叫的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般,先是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然后拾起莫南的衣服,往他身上一扔,“穿上吧,这模样真惨。” “……” 莫南觉得,再跟他呆在一起分分钟都有被气死的可能性。 见莫南没有动静,季归然挑眉:“怎么?真想圆房不成?不好意思,我没兴趣。” “呸!”莫南相当后悔当时怎么没往他脸上多吐几口痰。但为了防止继续被笑话,还是随便把衣服随便往身上一套。 季归然自顾自整理好了衣服,便往床铺上一躺,一副就要休憩的样子。床边的莫南见他这样,急了:“嘿,你睡床我睡哪?!” “随便你,桌上地上都可以,请自便。”说罢打了个哈欠,就要入睡。 “……” 莫南颓废地趴在桌上,心想你就先睡吧,等你睡了我玩死你。一想到可以欺负回去,他开始奸诈地窃笑着,想到玩弄季归然的场景,就忍不住得意。 然后不巧的是,趴桌子上的莫南先睡着了。 就这样趴在桌子上睡到了第二天早晨,姿势都没有变过。 莫南睁开眼,先是看见了紫檀木的桌面,然后慢慢地抬头,一滩口水渍就出现了,从侧面反应了一下他昨天晚上还是睡得很香的。 他毫不在意自己留下的口水痕迹,盯着它仔细思考昨晚的事情,然后越想脸色越差,继而决定回家收拾那俩个小兔崽子顺便还自己一个清白之身。 他侧头看了看床,季归然还没有醒的样子,背对着他安静地睡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散在背后。 摸上去应该很舒服。这是莫南对他头发的评价。 可惜人品不行。这是莫南对他人的评价。 我管他干嘛。这是莫南评价他之后对自己的评价。 总之先起来回家吧。说完了评价的莫南心想。 莫南企图伸直身子站起来,却感到后背一僵,体内咔嚓一声,胸椎以下部分先是没有知觉,然后是一阵又一阵的酥麻,再涌上来的是无穷无尽的酸痛。 ……传说中趴着睡了一晚上的后果。 他双手撑在桌子上,一点点将重心先放到手上,再双腿渐渐直立起来,整个人勉强站了起来,额头的冷汗顺着脸流了下来,滴在了桌上的口水渍上,两种液体完美融合在一起,画面有些令人不忍直视。 就这样一动不动了几分钟,踉跄了几下,总算是能挪动了。 他一边内心叫嚣着造孽哟,一边扶着腰,趔趔趄趄用颤抖的双腿走到了门槛前,正要打开门出去,却看见窗纸外隐约有几个攒动的人影。他收回了要打开门的手,警觉地贴耳在墙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有几个压低声音讲话的仆人正在窃窃私语。 “你说,辰时都快过了,他们怎么还没起床呀。”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昨晚消耗太多啦。” “哟……有道理……对了,你们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啊?” “诶我听到了我听到了!蛮早的时候,我听到了屋里有人大喊耍流氓……” “然后呢??” “嘿嘿……然后我觉得我这样子偷听不太好,就走了。” “要你何用啊!”击头声。 “喂!轻点!里面会听见的!” “欸欸,都好奇的话……我们……要不要偷看一下?” “好啊好啊,悄悄戳个洞?” “好好好……” 一群人说干就干。一阵悉悉索索后,有个胆大的仆人伸直了身子,用手指戳破了一小块窗纸,眨巴着眼睛向里望去,可怜的是他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莫南整张放大的脸,神色阴沉恐怖,平时有神的桃花眼里都是浓厚的杀意。 “噫鬼啊啊啊!!”吓得仆人整个人往后倒去,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旁边的围观群众皆是一脸错愕,还没询问出些什么来,门就从里被打开了。小仆人们突然看见近在咫尺的话题人物,而且披散着长碎发活脱脱的像个鬼,不免大惊失色,吓得一个个抱着蜷缩在了一起。 “你们……想干嘛??恩??”莫南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抖成筛子的人团。 人团里面面相觑了一会,齐刷刷地开口:“小的知错!小的再也不敢了!!大少奶奶饶命啊!” 要说前面几句话还能勉强让莫南心情好点,最后一句简直是让火再度燃烧的油。 果然莫南整张脸都黑了,他差点咬断牙根:“喊谁少奶奶呢?!啊?!”说着抬腿欲往他们身上踹上那么一脚,结果感到还未痊愈的腰咯的一声,惨叫一声一个重心不稳直倒下去。 “少奶奶!!” “妈呀少奶奶倒了!!” “来人啊——少奶奶摔了——” 这群仆人手忙脚乱地打算上前去扶,结果被气急的莫南一把挥开。 印缘_7 “滚!!都给小爷滚!!” 仆人们见状慌忙向后撤了几步,却没一个人要走的样子。 “还不滚?!” “小的们这就滚!!”一个个脚底抹油般一下子消失在莫南的视线里。 等他们全都不见了后,莫南才后悔起来,刚应该揪一个问问季府的大门在哪的,一不小心就被一个称呼气到发糊涂了,真是失策。不过那群八卦又爱嚼舌根的狗仆人,想想就好恨,改日有空一定要去狠踹他们一脚。 他一边暗暗地琢磨要不要去逮个回来,一边向外走去,顺手带上了大门。 门里。季归然早已被刚那阵喧闹吵醒了,他坐在床铺上,头疼地用手抵住印堂,狭长的丹凤眼里半惺忪半不耐。 “吵死了。” 第三章 遥遥作死之路 莫南在季府漫无目的地逛着,他以前很少来这里,加上他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府邸结构都很复杂,他根本不记得路要怎么走。 偌大的府邸连个丫鬟小厮都碰不到。他越发后悔放跑了那群小贱人。 他脸色不善的绕了几个弯,之后走进了一个不小的庭院,庭院内种植了不少植物,佳木葱茏,青翠欲滴,沿着楼廊还有不少盛开的花,空气里弥漫着混杂芬芳的花香,使得莫南的脸色好看了很多,更让他欣喜的是,一女子正在楼廊上给花花草草浇水,瞅着还有点眼熟。 “喂!就你!”莫南脱口而出。 那女子闻声望来,在她的视线中,那是一个穿着邋遢的人,衣冠不整,一头碎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只能勉强从身上带褶皱的喜服看出身份。 女子抬头的一刻,莫南看见她脱俗的容貌,一怔过后,就认出来是谁了。 这不就是季家有名的的大小姐……传说中的季……季啥来着。 莫南在原地抓耳挠腮想了半天名字,心底里对她的确是有印象,可突然之间要喊名字,就硬是想不起她叫什么。 这时女子也走过来了,她没有说话,那神情好似也在思索着莫南叫什么。两人就这么互相盯着,谁都不敢先开口。 过了好一会,气氛都僵持得有些古怪了,终于,那女子先打破了沉寂。 “那个……嫂子是要去哪?”轻柔的声线很是好听。 但在莫南耳里应该跟炸弹差不多,轰地一下就爆开来。 去去去你的!你们全家都是你嫂子!原来这厮刚在脑里思考这个?!季府上下怎么都这副德行呢?!上梁不正下梁歪?!风气不行啊!! 心中纵使有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也不能失了风度,还是在这样标志的美人面前。 “季……小姐,你还是直呼我名讳吧……” “哦,好。”她本来就不太适应那个称呼,莫南这么一说反而让她宽慰不少,她笑道,“那么莫公子是要去哪呢?” “我正在找季府的大门。”他如实说道。 “从这里出去,往东直走,再右拐就可看到。”她指了指庭院的出口。 “帮大忙了!谢了啊!”莫南大喜。 “不必客气,顺便,小女子名忆然,还请莫南公子有劳挂心了。” “哦哦!在下牢记了。季忆然小姐果然温柔可人,善良聪慧,”莫南夸完,又轻轻嘀咕了句,“怎么她哥哥就这么禽兽呢。” “莫公子说什么?”季忆然没听清。 “……没什么!那什么我先走了!” “嗯,莫公子有缘再会。” 莫南告别了季忆然,加快脚步地走向季府的大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吓得门口的侍卫都不敢拦他。 逃出生天的感觉让莫南心绪安定了不少,可以冷静下来琢磨一些来不及思考的东西。 首先他就不知道季归然这个人是怎么出现的。在他有限的印象里,虽然自己来季府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季府应该就只有一个季忆然大小姐啊,关于季归然,根本就是凭空产生的。 难不成是季家家主季茂才的私生子?在外流落数年终于认祖归宗? 这个设想刚一从脑中蹦出来,就被莫南立马否决了。 季茂才从来都一板一眼相当严肃,不像那种会在外留种的风流之人,况且他妻子是谁?当年扬原镇最负盛名的才女阮昭,跟自己母亲一样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气性相当高,会接受来历不明的私生子? 总结下来季归然只能是他们亲生的。至于为什么莫南没有一点印象,那只能另待商榷。 莫南跟季家不熟,不代表着莫家就与季家缺少交集,相反的,季家与莫家来往密切,而且两家商户知名度高,在扬原镇内不说,在业国内也是小有名气。 说到这不得不提。业国就是当今分天下的三个国家之一,也是扬原镇所在之国,在三国之间最为富有,人民多数经商,商贸发达,国民思想较开放,比如男风一事,是普遍为大众所接受的。 这就是这俩家能如此随便成为亲家,而且还没落得四处流言蜚语的理由。 上面说到,业国民风开放,人民普遍比其他国家更容易接受不寻常事物。 但这并不意味着……当人们看见大街上奔跑着一个踢里踏拉、身着喜服且衣冠不整的某大户人家少爷时,可以做到视若无睹。 前阵子刚与之打过照面的张嫂一见这场面,惊讶的嘴里都能塞下个蛋。 “哎哟莫少爷,您这是唱哪出啊?”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她慌忙拉住疾行的莫南。 “……张嫂,我忙着回家呢,不多说我先走……” 他摆摆手正想离开,不料又被张嫂拉了回来,他心里不免讶异什么情况,现在的中年妇女怎么力气这么大。 张嫂正色道:“嘿,我记得你不是昨日才成亲的么,第二天早上就急急忙忙回娘家,像什么样子!” 印缘_8 莫南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难道”她突然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难道季家人欺负你了??” 这句话像是点醒了莫南,他眼珠子一转,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下一秒就打消了想撒腿跑的念头,脑子里快速开始组织语言。 首先,他眼圈先泛红了。 “诶诶诶,果然是受委屈了,怎么了快跟张嫂讲讲。”张嫂心疼地摸摸他的脸蛋。 “呜啊——”男儿有泪不轻弹,泪到用时立马落。 “乖乖,不哭不哭,这是造了啥孽哟……”张嫂手忙脚乱地搂着他安慰道。 “嫂啊……那个季家少爷……不是人呐……”靠在她怀里的莫南声泪俱下,趁她不注意的时候用手沾了不少唾沫扣在脸上,“表面上看上去斯斯文文……实则……禽兽不如……呜呜呜我被他是折磨了一宿啊……您看我的腰,现在还疼呢……哎哟,您帮我揉揉……” 莫南如此哀嚎的凄惨,成功吸引了一大批平日里罗里吧嗦的大妈们围观。 “啧啧……真可怜……” “看不出来,季家那个老古板居然还有这样的儿子。” “肯定是在外边学坏了。” “看来我不能把我儿子往外边送哟。还好还好。” “莫家人怎么能这样就把大儿子卖出去了呢,还是不是亲生的。” “这惨样,我看着都心疼。” 这帮杂言碎语讲惯了的妇女们,平日里都很喜欢这个活泼的莫家少爷,见状一边心疼地安慰着莫南,一边为他打抱不平,直骂那个季家大少爷禽兽,有些人甚至一面都没见过季归然。 甚好甚好。莫南心里乐的心花怒放,差点绷不住那张哭唧唧的脸。 演够了,他起身把所谓的泪痕擦在乱糟糟的喜服上,愁着脸,强忍住嘴角的笑意,憋得胃里都翻江倒海了。 “那……我先回家跟我爹娘……说……说……”还不忘抽噎几下以表悲伤。 “快,快回去吧啊,好好跟你爹娘讲讲,他们会讲道理的,哪有不管不顾亲儿子的呢。”张嫂慌忙推推他。 “诶好……” 莫南远离了那群人,就噗的一声笑喷了出来,拐了个弯就蹲下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大快人心!爽! 食髓知味的他笑完后靠着墙深呼吸了几次,拍了拍脸,装出镇定的样子,决定用同样的方法对付自己爹娘。可以的,可以的。就这样下好决心后,起身向自家方向走去。 莫南走后不久,大妈唠嗑集体还没有解散时,她们的话题中心人物居然出现了。 季归然出门前随意换了身长衫,乌黑柔顺的长发束在脑后,发尾搭在后腰处,随着步子轻微摆动,显得沉稳大气,再加上那无可挑剔的五官,当真是玉树临风一男子。 众人不禁有些看呆,一时间居然忘了反应。 季归然其实是不想出来的,奈何当他睡醒不久,自己的亲生妹妹季忆然就过来询问发生了何事,然后他知道了莫南离开季府一事。他自幼就很少在家,与季忆然性格不同,并不亲近,所以当季忆然义正言辞地说一定要让自己去把莫南接回来时,他也不好拒绝。 头疼。 季归然觉得跟莫南扯上就没好事,比如眼前挡路的一群妇女们。 “?” 为什么感觉到一股敌意。 莫府前。 “小爷终于……回来了。”莫南看着紧闭的大门,生出些沧桑感来,仿佛离家已有十个年头。 要镇静,表达出委屈与愤懑,和被欺辱后的绝望。 他心中时刻提醒着自己,抓了抓已经乱到不行的头发,扯了扯已经够褴褛的衣服,用一只手扶着酸痛的腰,一只手弱弱的敲了敲门。 先盘算好,如果开门是管家,就用最虚弱的声音让他带自己去见自己爹娘,如果是丫鬟小厮,就装的再可怜一点,一言不发地…… 算盘打得正响,门就吱啦一声开了,说时迟那时快,莫南马上装好了样子,抽噎的样子真是楚楚可怜梨花带雨锥心泣血……直到看到门里的莫东和莫西。 ……有句古话叫什么来着。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莫东和莫西也很吃惊,他们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大哥会这么狼狈地出现在自家门口,更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前一秒还泣不成声的大哥,后一秒就能张牙舞爪地扑上来。 “老子弄死你们两个不争气的小兔崽子!!!” “噫啊啊啊啊啊!” 莫南本性暴露,顾不上演什么苦肉计了,双手分别抓住莫东莫西的衣襟就往府里拖,心里捉摸着要怎么扒了他们的皮,不,扒了皮太便宜他们了,再抽个筋,把肉切成一块块喂猪。 “大哥!轻点!我衣服要坏了!!” “嘤嘤嘤……” 实际上莫南是没什么力气的,就挪了一点距离就把他们扔在柱子边上,一脚踹上柱身,正好踩在他俩的中间。 “你!还有你!你们……你们太不是东西了!” “大哥,我叫莫东。” “我叫莫西~” “……” 说到这三兄弟的名字的由来,那是相当的有意思。 莫南刚出生的时候,莫元诚为了给他取名真的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想破头脑硬是没想出什么满意的。眼看着莫南就要满月了,名字还是没有着落,他就开始急了,在宅院里焦虑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后来看见厨房里端放着南瓜,忽然灵机一动。 印缘_9 他先后叫人买来了冬瓜、南瓜和西瓜,放到小莫南面前,结果小莫南一伸手就往南瓜抓去。然后名字就这么取成了。之后的莫东莫西也诞生了,为了名字美观,还特地把冬改成了东。 有人问莫元诚,如果你有第四个儿子呢,他想也没想就回了句,那就叫莫瓜好了,谁让没有北瓜呢。 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被秋正淑听了去,总之在生出莫西之后,莫家再没有添子嗣。 三个兄弟自从知道了自己名字的典故之后,都异口同声地说要换名字,而如今莫南已经二十二,莫东十七,最小的莫西也有十岁了,名字什么的早已成定局。 虽说这样的名字不算难听,也不影响平日的正常生活。 但是这样子影响到莫南对弟弟的爱的教育,他就很不开心了。 “少他妈给我贫嘴,”莫南毫不客气地翻起昨晚的账,“前些天我怎么跟你们说的?不论发生什么都要把我救走!怎么一上场全忘了?!恩?!” “哎呦~大哥~虽然我们说好,但是……”莫东一脸的你懂得的表情,压低了声音,“……扰人春宵这就不太好了吧?” “我呸!”莫南往他脸上喷了不少唾沫星子,“我是被胁迫的知道吗!!还我的亲生弟弟呢,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真是没用!” 莫东委屈地用手背擦了擦脸。 这时候另一边的莫西开口了,这小家伙最近缺了颗门牙,讲话有些地方不太清晰。 “大哥,我知道里们债里面干啥,哥呼一定是把他的〇插到里的〇里然后债〇——〇——” “……” “……” 迷之安静。 “整么了?我说的不对么?大哥?” …… 莫东皱着眉不忍直视地偏了头。 莫南深吸了口气,然后毫不手软地赏了他一个大爆栗子。 “呜呜呜……”小家伙抱着头被打的地方,委屈地瘪了嘴,“大哥里这样对我小心我让哥呼对你更出爆点,让里明天下不来床!” 刚把头转回来的莫东,又不忍直视地偏了头,嘴里念叨阿弥陀佛。 “就你话多!!”又是一个爆栗子。 “大哥不讲理——” “老子就是道理,而且我才是你大哥,你个小兔崽子,咋胳膊肘往外拐的呢,就不能说点我欺负他的么。” “不,大哥,”莫西正色道,“没有攻气不是里的戳,但是硬要当就是里的不对了。” “……” 莫南想,我要大义灭亲,谁劝都不好使。 撸起袖子准备开干。 “杀人啦——大哥要杀人啦——”莫西冲莫南身后大喊,“哥呼!哥呼里来啦!快救救我!” “呵,你这招我早八百年对咱们爹娘用过了,甭想骗老子。” 莫南不以为意地抬手就要招呼他,不料手在半空就被一只手掌有力地抓住,他心里咯噔一下,突然产生一种很讨厌的感觉。下意识地回头望去,果然,原来莫西这小崽子没骗人。 季归然面无表情地站在他后面,右手攥着他的手腕,见他回头还加重了力道。 “你干嘛!没见过正伺候着家规吗!”莫南有些吃痛,“放开!” 手腕的力道又重了几分,然后不甘心般地松开,留下几个发红的手指印。 “吃饱了撑着力气没处发么……”莫南搓搓被捏疼的地方,挑眉不耐地看着他,“季大少爷大白天光临寒舍,有何贵干啊?” 暂时被无视的莫西赶紧拉着莫东悄悄溜了。 季归然一脸镇定:“我之前来贵府作客时,不小心落下了东西,敢问客房在哪?” 莫南狐疑地盯着他,但是看他脸色实在是没什么异样,不像是骗人的样子,于是不再多想。 “……哦你跟我过来。” 他带着神色淡淡的季归然走到了府中的客房处,给他开了门,却迟迟不见这人进去。不免督促道:“你进去啊?” “……”季归然不动声色,顿了顿才说,“你这么顺从,我怀疑房间里有诈,你先进去。” 有病!!莫南暗骂道。 虽再怎么见他不爽,但他也不想跟季归然就这么尴尬地僵持下去,莫南干脆地先一步进了房,后头的季归然一言不发地就跟了进去。 “你东西放在哪?”莫南东张西望,桌上柜子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物品。 “大概在床边,你帮我去看看。” “哈?放床边的东西你都能忘?”他嫌弃了几句就走到床边,没有注意到身后门被锁上的声音。 “……枕头下面……没东西啊,里面没有,被子……也没有啊……喂你真的——”莫南抚抚平被翻乱的床单,转身,“……!!!” 后半句话戛然而止,莫南觉得周身整个世界一颠。 季归然把他掀在了床.上。 第四章 指引迷津 印缘_10 “唔……” 莫南本来今天腰就不太好,被突如其来的猛力掀在塌上,感觉腰都要折了,不自觉地闷哼出声。 什么情况。 他怔怔看着自己上方的季归然,面色相当的不善,印堂发黑,深绿泛乌的眸子里迸出强烈的怒意,仿佛要将眼前人拆了吞进腹中。 等等……这人进屋前不是这样的吧?!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利索! “你……”莫南刚开口询问,脸颊两侧就被狠狠掐住,力气大的吓人,逼他说不出下文来。 盯着季归然愈发阴沉的脸,他暗自斟酌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哪里惹到这尊大佛了。 好在莫南既不愚笨也不健忘,想着他应该循着自己赶来,过来的动机先放一边不提,他路上遇见了谁,莫南多多少少猜到一点,再想了想那群说闲言碎语的中年妇女,自然就明白了七八分。 莫南一点点后悔起来,早知道他会过来,自己应该尽快跑不耍小聪明才对。 然而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该发生的都发生了,看季归然的样子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样子,眼下还是安全脱身比较重要。 “想起你干的好事了?”季归然看着他复杂的表情变化,便知这人已经开窍不少,就放开钳制他说话的手。 莫南倒吸了口冷气,感觉脸部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其实他想回答,想是想起来了又怎样,话到嘴边,看见季归然火气正盛的样子又憋回去了。 说到底他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虽说觉得季归然人品不怎么样,但他归根到底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反而被自己污蔑诋毁了一番,心中免不了产生冤屈。 季归然见他不讲话,勾起嘴角:“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不接话了?” 这笑容当真是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做事之前可要想清楚后果了……”低低的声音带有威胁力。 莫南有些懵,他什么意思,这是要开始报仇了吗。 他觉得如果季归然接下来要揍自己一顿,他也认了。如果不够,还要自己道歉的话也行。 不过,以季归然这可怕的手劲,要是下手狠了,自己极有可能一命呜呼。打是可以,但是就这样被打死太不值得了。 莫南思索再三,尽量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态度,妥协般地恳求道:“你轻点……” 然后懵的就是季归然了。 他还真没想到莫南居然一点都不抵抗,连反驳的句子都没说。 “看不出来你倒是识相……”他干脆又往下靠近了几分。 莫南忙闭了眼,等待拳头招呼到身上来。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感受到的居然是唇上柔软湿润的触觉。 “!!” 他立马瞠目,对上的是那深不可测的墨绿瞳孔。 莫南吓得魂都掉了几分,随即唇上一阵刺痛,意识到被咬的他张嘴想要叫喊,对方却早已预料般,轻松地就将舌头伸了进去,从容不迫的软物带着他唇上弥漫的血腥味,舐过口腔里每一个角落,还不忘挑衅地逗弄他胆怯的软舌。 不谙情事的莫南连跟人拉拉小手搂搂抱抱的经验都没有,哪能接受得了这种刺激,手忙脚乱地就要推开他,可惜身子骨像是被抽去了力气,无论怎么推季归然都纹丝不动。 不知这种折磨过了多久,身上的人才放开了他,唇舌分离之际还顺带出一缕缱绻的银丝,拉断了落在衣服上。 脑内一片混乱的莫南喘着气找回几分神智,不可置信地看着季归然唇上原是自己的血迹。 “怎么,”季归然拭去嘴边沾上的液体,轻蔑地笑道,“敢跟人说我折磨你半宿,现在一个吻都撑不住,说出去莫大少爷不怕人笑话?” “……”回过神的莫南恨不得扑过去割了他的嘴,“这可是我初吻!” 季归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捏住他下颔,端详着那双氤氲着水气的桃花眼:“世人皆知你莫南是我明媒正娶过来的,怎么就做不得这种事了。” 说罢停顿了下,继续:“而且……今日不但是初吻……我还要一一履行你自己向外放过的话。” “……”莫南一阵胆寒,恐吓道,“喂,这里是莫家地盘,信不信我叫人了。” “门已经锁了,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说罢便要动手来捂住他的嘴。 “停!!”莫南当然知道他要来真的,慌忙阻止住,顺带着换了种说话方式,“……哥!我喊你声哥行不!别跟我一般计较!” “……” 眼看这招起效,莫南使得更淋漓尽致了,笑嘻嘻着:“哥~哥你别记仇,小的我只是一时兴起说了胡话,就别放在心上,相逢一笑泯恩仇好不好?哥?季哥哥?归然哥哥~” 脸皮是何物,早已不自知。 季归然因他的一番话语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低下身子,附唇在他耳边。 见状,莫南以为自己就要得救了,笑的更加灿烂。不料,耳畔传来低沉的一声问候,激得他背后一阵鸡皮疙瘩。 “……叫爷爷都没用。” 莫南的谄笑顿时凝固在嘴角,内心仿佛操了某种会叫唤的生物。 怎么办?难道今日真要贞洁不保? 他还没那么容易放弃,眼看着季归然已经动手开始解自己的衣物了,急中生智忙喊道:“小心背后!!” 闻言季归然警觉地望向背后,看到空无一人,一时还未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莫南趁他发愣的间隙,手脚并用地企图解开禁锢,说时迟那时快,一脚还没踹到上方的人身上,就被反应过来的季归然一手抓住脚踝,硬生生地拖回了控制之中。 季归然轻笑,把莫南的双手拉至头顶并固定在了一起,随后抬眸扫了扫四周,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的物品,干脆右手解开束在脑后的头发,不顾自己的长发披散开来,用发绳牢牢绑住那不安分的手。 莫南心里咯噔一声,手上被勒得发疼,也不知道季归然使了多大的劲。绝望之时,他忽然看见床边不远处站着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 “喂……季归然,那里好像有人……” 季归然挑眉不屑理他,干脆动手扯他衣服。 印缘_11 “这次没骗你!!好像真的有人!” 手上动作没停。 “喂,你转下头会死啊!” 莫南欲哭无泪,苍天,看来今天他不但要被眼前这个衣冠禽兽强迫,还要被自己或许认识的人围观全程。他开始考虑要不要与那些烈女一般咬舌自尽。 “咳咳。”那个围观的人好像看不下去了,故意咳嗽了几声。 咳嗽声响起,床铺上的两人皆是一怔。 季归然是因为没想到屋里真的还有人。 莫南是因为听见那声音的一刻,就知道了来者是谁。 这声音,不就是前些天碰到的那个装神弄鬼的臭道士吗?! 老道士的突然出现使得升温的气氛一下子冷却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现在三个人围着圆桌坐着,大眼瞪小眼。哦不,他们并看不见道士的眼睛,只能看到一团不怎么整洁的白发。 谜一样的寂静,三人皆缄默不语,好像谁开口谁就认输了一样。 这样僵持了半柱香时间,终于,莫南受不了了。 “我去换衣服。”他撂下一句话就拍案而起出门去了,关门前还回头警告了一下老道士,“你在这不许跑,我马上回来。” 咣当一声门被关上了,脚步声渐行渐远,只听得见他隐约还喊了声“莫东莫西你俩给我滚出来”。 然后屋里就剩下季归然和老道士两个人。 季归然之前并没有见过这个矮小奇怪的道士,他一边用桌上的茶杯喝着水一边打量着他。老道士倒是完全不在意他观察的视线,悠然自得地拿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自顾自抿口喝着。 “你是怎么进来的?”季归然开口问,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确实是把门锁扣牢了的。 老道士听言,不急着回答,他慢慢放下茶杯,然后露出了一个……有点猥琐的笑容,半晌才答非所问地应了一句:“白日宣淫,精力够旺盛啊年轻人。” 季归然差点一口水呛到。 “……还行吧。”他真不知道怎么应这句话。 “啧,”这次轮到老道士打量他了,“你就是季家长子季归然?” “……正是在下。”季归然不知道这个古怪的老人想干嘛。 “风华正茂,仪表不凡,小伙子不错。” “……您过奖了。” “你和莫大少爷关系不错啊。” “没有的事。” “看得出来你对这门亲事还挺满意。” “您走眼了。” “可你刚刚明明在……” “您记错了。” “好好好我记错了,”老道士不想跟他钻牛角尖,将错就错了,“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跟他成亲。” “父母之命罢了。”季归然淡淡地答道。关于理由,他父亲也只是随口说了几句印记等等,总之不给反抗的余地就是了。 “哦?”老道士吃惊状,不可置信,“年轻人,你这是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啊。” 换来的是季归然不以为意的一声轻笑。 见他对自己的感叹毫不在意,老道士也不打算继续给他灌输人生道理,而是思考片刻后,暗测测地来了句:“那你想不想知道,你左肩部位那块印记到底是什么蛇所致?” 季归然见他洞彻事理的模样,明显来了兴致:“说。” “那是一条很厉害的妖蛇。” “?”他听见妖字时一愣。 “就是一条咬人后会留印的妖蛇,叫印蛇,你被咬的时候可是十年前?还记得具体情况吗?” 季归然点了点头:“正是,那是我从业国去虹国的时候。马车停路上休息,我下车去一个河边打水,看见一条白蛇正盘在石头上,比较短,我以为是什么昆虫,还想用石块砸它,然后就被咬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归然说着说着,看那老道士好像有那么一瞬间,脸上浮现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也没在意,继续说:“具体的我也记不大清,它好像咬的特别狠,居然隔着衣物都能接触到皮肉。之后过了好几天,我才注意到那块印记,刚开始我以为它有毒,后来身体并无异样,便没有放心上。” “好像是前阵日子,”季归然想到什么,“在父亲令我回家之前,这块印记痒的可厉害,用什么方法都治不好,甚至用刀割掉皮肉也不行。” 你真下得去手啊。老道士对季归然居然生出了几分敬畏。 “回家后倒是好了不少,仔细一想,这些天都没再发作了。” “这就是它的神奇之处。” “神奇?” “我记得……印蛇生性阴暗,作恶多端,尤其喜欢看人生不如死的模样……它会选择两个水火不容的性格的人……给他们身上留下印记……留有印记的两人若非血浓于水的关系,就会逐渐被印记吞噬……最后神行俱灭,对,神行俱灭。”老道士断断续续地讲解下来,复述记忆时有些吃力。 见季归然半懂不懂的模样,他挠挠脑袋,试图点醒他:“敢问这世间除了血脉相承的亲人,还有何种方法能证明血浓于水?” 季归然听完这句话,是真的懂了。他本来是有些怀疑这个奇怪的道士,但看他说的有理有据,也算是信了七八分。 真是一条性格恶劣的蛇。他不免憎恶起道士口中的印蛇来。他对成亲一事其实并不讲究,也没有什么想共结连理的人,但是,如果对方是莫南这样的,他真心不想与之相处。 印缘_12 就跟很多年前一样,看不惯莫南。 老道士仿佛看透了他的内心戏,笑了笑,说了一句季归然现在最想听到的话。 “不过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想知道吗?” “办法是?”一听这句话,季归然眼睛都亮了。 “莫急莫急,”他似乎对季归然的反应很是欣慰,忙不迭地在自己身上掏出一个白色丝质锦囊,递到季归然手上。 锦囊里装着一块沉甸甸的褐色石头,石头是半透明的,中间居然还泛着一点荧光。 “这是?” “你仔细观察一下石头的中间。” 季归然将石头对着屋外的光线研究起来,隐约看见石头中嵌了一片鳞片状的东西,可惜光线强度不够,他看的不是很清楚。 他端着石头移到门边,还未来得及再进行观察,门突然从外向内被推开,事发突然,季归然没躲开,被门框咣当一声砸中了脸,手里的石头就势落地,骨碌骨碌地滚到一边。 仿佛听到了,骨裂的声音。 罪魁祸首不言而喻。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莫南对自己开门撞到东西的事情感到惊讶,再定睛一看,就看到季归然脸上明显的一条红印,在黑沉沉的脸色衬托下更为清晰。 “……噗……”画面极其好笑,莫南实在憋不住,然后他很善解人意,特地转了个身,笑了出来。 浑然不知身后的人脸色更难看了。 于是这三个人又回到了刚开始的位置。 “你说这里面是蛇鳞?”莫南歪着头打量着手中的石头,“怎么看都只是中间会发光的石头。” “你的眼睛是拿来装饰的?”季归然嘲讽道。 “你……”莫南瞪他一眼正想欲反唇相讥,又看见季归然脸上的印子,配上他那不善的面色,怎么看怎么滑稽,于是又一个没忍住:“……噗!哈哈哈哈哈哈……” “……”季归然额角青筋窜起,他攥紧拳头,指关节骨骼喀喀响。 “哎哟你别这么看我哈哈哈哈……我受不了了哈哈哈哈!” “……” 老道士见季归然已经一副剑拔弩张,下一秒就要动手打人的态势,为了夫妻和睦反对家暴行为,他忙喊道。 “诶——那个——其实靠这块石头——哦不,这片蛇鳞就能找到那条蛇啦!” “嗯?” “啊?” 这句话成功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老道士松了口气:“那个蛇鳞上的发光点,可以指向印蛇现在所在的地方。” “真的假的?”莫南不敢相信地窥探起石头里的奥秘,那个散发荧光的位置确实在鳞片的某个角落里,微转一下石头,荧光点还会缓缓移动。 “找到那条蛇然后呢?” “杀了它……”老道士幽幽地说,在感受到两股“你在开玩笑吗”的视线后,尴尬的地转口道:“开玩笑的。” “废话少说,老实交代!” “这样吧……其实只要取它的血,抹在双方的印记上就可以消除了。” “可是它不是妖吗?会这么容易让我们取血?” “……”老道士被问的百口莫辩,烦躁地抓抓后脑,“……应该是没关系的,蛇鳞是它身上的一部分……它不会对持有它的人动手。” 虽然这理由听上去牵强得很,但眼下也只有信了。 莫南思考了下:“也就是说,我们要去抓蛇咯?” “也没说一定要去,既然莫公子铁了心要跟随季公子一辈子,那贫道自然是要衷心祝贺你们喜结良缘,定能百年好……好痛!” “啊???谁说不想去了???”莫南阴着脸,把老道士额前的白发狠狠往外一扯。 “我一定要找到它。”季归然坚定不移地下了决心。 “哈,真巧,小爷也是这么想的。”一想到可以跟这禽兽一刀两断两不相见,莫南就巴不得那一天早点到来。 季归然不屑回他,伸手夺过了他手里的石头,装进白色锦囊中,随后拿着它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南对着他的背影做了好几个鬼脸。 “……”老道士将这情景尽收眼底,忍不住开口调侃,“其实……你们关系还不错吧?” 莫南错愕地转过头看他。 “??” “我……”莫南的眼底流露出几分怜悯,“我以为你只是装神弄鬼……” “???” “没想到……你是真瞎啊。” “……” “对不起……我之前还想过要揍你,我向你道歉,请您原谅。” “……”怎么回事,贫道突然好想抽他。 印缘_13 莫南为这个悲哀的真相难过自责了一会,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等等。” 你再说一句贫道真的要抽你了。老道士心中默念。当他看见莫南伸过来的手时,不由感到纳闷。 “怎么?” “什么怎么,你倒是给我一块啊,那个什么蛇鳞什么的。” “不是给了吗?” “被那个禽兽拿走了啊,你再掏一块给我呗。” “哎哟我的大少爷,”老道士头疼,“你以为那是路边几文钱一大把的石头??” “……什么意思?” “贫道身上就一块,多余的没有。” “啊???”莫南要炸,“那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要怎么找那条蛇?!” 老道士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还疏忽了这点。 “这好办啊,你们同行不就好了。” “……”莫南一脸的“你在说笑话吗”。 “现在的小伙子,真是悲哀,”老道士摆出一副说教的嘴脸,“都不懂团结一致的重要,古话还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呢。” “……” “更何况,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嘛~” “……”怎么回事,突然好想揍他。 “好了,贫道要传达的话也说完了。”老道士大功告成,从凳子上跳了下来,矮小的身子悠悠的往门口走去。 跨过门槛的时候还不忘回头说一句:“莫公子加油,贫道相信你~” 徒留莫南一人石化在屋里。 “喂等等!”莫南愣了几秒反应过来,追出去想叫住他,看见的却是空无一人的走廊。 …… 臭道士溜的真快! 第五章 艰难的启程 仲春的早晨,卯时,天还微亮,晨曦透过门缝和窗纸洒了进来,空气中还带有春天特有的湿润气息。莫府里的下人们已经陆续起床了,为了不影响主人们的休息,他们的动作都会放轻,尽量维持府中的安静。 莫大少爷的屋内,破天荒地在这个时间,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衣物……” 莫南从柜中挑了几件轻便易携带的衣服,放到包袱布上。 “盘缠……” 他搜遍了屋内所有自己可能装钱的地方,最后搜出了好几张银票和不少碎银,觉得够用了,就放到钱袋里再扔到布上。 随即他就陷入了沉思。 莫南自小不喜欢出远门,长这么大除了替父母办一些生意事,几乎连扬原镇都没出过几次,而且每次出门时都是下人照料着带东带西,自己没整理过行李,所以就不知道除了钱和衣物,还有什么其他必备品。 左思右想,硬是没想到第三样,直到他肚子很合时宜地叫了一声,他才幡然醒悟。 他做贼一样地溜出门,蹑手蹑脚地向厨房走去。一进门,就看见厨子正准备着早膳。 那厨子见有人进屋,以为是哪个来帮忙的丫鬟小厮,正想使唤,没想到定睛一看来人,吓得手中锅铲都没拿牢。 “嘘——”莫南忙做了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安静。 厨子心领神会,非常配合地慢慢用口型说:“少,爷,有,何,吩,咐?” “给我一些干粮。”说时肚子还咕咕叫了声。 那厨子一听,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干粮?为什么要拿干粮,难道莫大少爷吃腻了山珍海味想换换口味顺便体验一下穷人家的生活?? 见他没有反应,莫南催促道:“快呀。” “那个……少爷……早膳已经准备好了一些了,您可以……” “你听不懂吗!”他一把揪住这厨子的耳朵,低声喝道,“我要那种能放进包袱、随身带、方便带的干粮,别告诉我没有!” “有有有有……疼疼疼……小的错了小的这就给你拿……您轻点,哎哟喂……” 莫南这才放开手,厨子揉着被揪痛的耳朵,走到储物箱边,翻出一些面饼和馒头递给了莫南。被揪怕了的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您看看是这些吗?” “恩,可以,行了你继续忙你的去,”莫南不忘叮嘱一句,“对了,别告诉别人我来过,不然你耳朵不保。” “……是!”厨子开始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曾经得罪过莫大少爷。 莫南怀中抱着那些干粮,出了厨房又蹑手蹑脚地向自己的屋子走回去,顺便还挑了块馒头咬了一口,没嚼几下就吐了出来。 印缘_14 “……好干。”。 他回到屋内后就嫌弃地把干粮包起来,放到布上,整理好包袱背好,谨慎地打开房门。不巧的是,他对面莫东的屋子也正好打开,两人就这样碰了个照面。 “……” “……” 莫东其实是被尿憋醒的,他起床打算去小解,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自家大哥背着个包袱出来,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让他吓了一跳。这装扮……这表情……这架势……莫东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四个字:离家出走。 “大哥!!”他扑上来就是抱住莫南的大腿。 莫南猝不及防被抱住腿,差点没站稳:“干什么!你小声点!!会被其他人听到的!” 听着莫南喊了这些话,莫东更加确信了他要离家出走的事实,跪在地上死活不松手。 “大哥你冷静别想不开啊!!我错了还不成吗!都是我的不对!我不该那天晚上抛弃你就走掉的!你就原谅弟弟我一次吧大哥呜呜呜呜大哥——”说到最后居然开始哽咽了。 “……”莫南一时半会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住在另一边的莫西听见动静,也从房里出来了。看见莫南和莫东的动作,脸上浮现出很吃惊的表情。 “……大哥二哥,里们债干什么?” “呜呜呜西啊,大哥他要离家出走啊,快过来一起劝劝啊,喏,你抱他这边的腿,抱紧点。”莫东忙示意道。 “好叻,”莫西二话不说就抱上莫南的另一条腿,立马换上一副哭哭啼啼的脸,“呜呜呜大哥里不能不要我们——” “打住!!!”莫南真的很想甩掉这两条粘人的虫子,“我没想离家出走!!快给我松开!” “哦。”两人讪讪收了手。 “没生你们那天的气,”他无奈地跟自己两个弟弟解释起来,“不过大哥我呢,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去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应该要很久,你们就留在家里帮爹娘的忙,听到了吗?” “唔……听到了。” “乖,”他笑着摸了摸他们的头,“大哥回来给你们带吃的。” “大哥我已经十七了,不要老把我当小孩子看。”莫东鄙视道。 “在我心里你就是一小屁孩,当年我都有换过你的尿布。” “切……” 莫南看了眼时辰,卯时都已过去了一半。 “我得走了,”他整了整衣物行囊,将摸头的手收了回来,“好好在家等我回来,不要老是调皮捣蛋,尤其是你莫西。” “知道了。”莫西瘪了瘪嘴,“大哥债见。” “大哥再见,一路小心。” 莫南走出庭院的时候,还特地回头望了一眼自己两个傻弟弟,心中竟然多出几分惆怅。虽然他们有时候会犯傻,但是从小到大一直很听自己的话,手足之情缱绻深厚。自己今日一别,不知归期,也不知道没了自己他们会如何。 要尽快找到那条破蛇才好。 这样想着,莫南加快了脚步。 顺着上次从季府逃回来的记忆,他磕磕碰碰地拐了好几条道,终于到达了季府门口。 他望了望匾额上两个金色大字,犹豫着要不要去敲门。 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是跟那混蛋一起走么,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没什么不好开口的,本来蛇鳞就那么一块,他就应该带着自己才对,所以自己这么做肯定是情理之中的,恩…… 莫南先是给自己催眠了一通,然后下了决心,上去拍了拍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老管家,他看见莫南先是一愣,然后绞尽脑汁地在脑海里搜这张脸的身份,像是终于想到了是谁,眉开眼笑起来。 “哦~~大少奶奶回来啦?快请进……请进。” “……”居然一时间忘了这个令人发指的身份。 老管家一边把莫南往里请,一边碎碎念叨:“少奶奶你这一去,季府上下可是人心惶惶啊……尤其是季少爷,昨日回来后便开始收拾行李,看架势是要去找少奶奶您咯,还好……您今日就回来了,真是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咦……为何少奶奶也背着行李。” 莫南本来不想听这些不中听的废话,但是一听行李俩字就一惊。 “他现在人呢?!还在府里吗?” “在的在的,少奶奶莫急,小的这就……”老管家说道一半,突然看见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季归然看着挡道的两个人,不禁皱了皱眉。 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莫南看着他背后背着的行囊,松了口气,要是自己再晚来一步,就真的让他给跑了。 老管家似乎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决定脱身走人,临走前不忘靠近莫南叮嘱了句:“少奶奶,小的斗胆提醒一句,夫妻吵架床头吵床位和,好好聊聊没什么过不去的。” “……滚!”莫南忍无可忍。 “诶……小的滚了。” 管家走后,俩人依旧僵在原地,谁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季归然选择了无视莫南,绕过他就走。 “……”被无视的莫南纵使有满肚子的不爽,也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季归然出门后,先是拿出石头看了看方向,确认了一番抬脚就走。后面的莫南紧紧关注他的一动一静,生怕他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不过还好,看季归然的样子,好像并不打算玩什么花招,只是认认真真在赶路,莫南渐渐放下心,就默默地跟在他后面走着。他有点庆幸,季归然选择步行而不是找辆马车坐着,不然不让自己上车的话,绝对完蛋。 一路无话。 季归然一直把跟在自己后面的小尾巴当作空气,该赶路时赶路,该休息时休息。只是他做什么,莫南就跟着做什么。 其实莫南有点憋屈,他忘了带水,吃干粮的时候差点咽不下去,看季归然喝的时候,也不好意思上去要水,只能多咽几口唾沫,实际上这个方法并没有什么用。 印缘_15 扬原镇并不小,到了临近傍晚之时,他们到了镇北边缘的山脚,翻过了这座山,就是另一个镇子了。 这个时间段就有点尴尬,如果选择继续翻山前进,那么下山的时候,天色就暗了,选择停留的话,就显得有些浪费时间。 赶了一天路的莫南感到有点疲累,此刻比较希望前面的人选择留在镇内。 但季归然好像偏偏不愿意如他所愿,想都没想就踏上山路往上走。莫南见状不由心里暗骂一声,咬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爬山比走路更加耗体力,从小养尊处优的莫南体格肯定好不到哪去,更何况白天赶路的时候消耗了不少,每向上走一步就感觉用掉了全身的力气。哪知前面的季归然却有使不完的体力似的,游刃有余地爬着山,气都不带喘一下。 到了半山腰,俩人的距离就拉开不少。莫南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这家伙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快要到山顶的时候,也到了太阳即将落山之际,夕阳西下,绮丽的晚霞布满天空,从山顶看这样的风景仿若画中一般,不过他们都没空欣赏这种美景。 草丛中的虫子开始低鸣了,莫南只觉得前面那个身影离自己更远了,而自己想跟上却心有余力不从。 再这样下去就跟不上了,比起丢面子,更怕把季归然跟丢了的莫南,决定开口喊一声让他等等自己。 “季……!!!” 他的第一个音节还没发出,身边的灌木丛中突然窜出几个黑影,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当众一人就用手捂住他的口鼻,几个人合伙把他往树丛里一拖。 “?!”他惊恐地试图看清来人,茂密高大的树丛挡住了外面落日的余晖,他只能隐约看见是三个蒙面人,和三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劫匪? 第六章 论职业道德 手无寸铁且疲劳了一天的莫南,自然抵不过三个大汉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布条封在自己嘴上,手被扣在身后用麻绳牢牢绑住,动弹不得。 “嘿,居然这么容易就抓到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正是三人中体格比较壮的那个。 “看他身上穿的衣服的皮料,上好的缎子,一定是某户有钱人家的少爷。”继而说话的是壮汉旁边的人,讲话有些怪里怪气。 “身上一定带了不少钱。”这个声音一听就是奸诈之人。 “都绑好了,还不快搜。” “等等,万一他身上有武器,我们这么贸然靠近中招了怎么办。” “那就这么干绑着??” “不行,先观察观察。” …… 莫南听他们这番谈话,确定了这几个是为了钱财而来,也不像是要杀人灭口,心里的惶恐倒是少了不少,但更多的焦虑却涌了上来,见那群人围着自己打量却不动手掏钱,更急了。 要知道季归然已经在他前面走远了,自己还被一群劫匪拖延着,会不会等他们放过自己,季归然都下山了。此时莫南居然在内心里期待着,季归然偶尔会那么一回头,发现自己没了后,好心地停一会等他过来……之类的。 ……算了越想越不可能。莫南脑海中浮现出季归然那张死人脸,打消了自己的猜测,转念开始期待眼前的三个劫匪尽快动手。 好在那三个人前后打量了一番莫南后,没从他身上发现什么危险物品,也不觉得他有抵抗的行为和能力。 “大哥,我觉得你多虑了。”怪里怪气的那人开口了。 “我想也是,我们开始搜。” 于是三个人开始在莫南身上搜查起来,结果摸遍了全身能放东西的地方,还是一无所获。 “……居然没有东西。”奸诈的声音嫌弃道。 “现在有钱人出门居然不带银子??” “真是失策,刚我们应该劫前面那个人的。” “可是那个人看上去好像很可怕……”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要不把他衣服扒了拿去卖吧,好歹也能赚几个钱。” “……有理。” 钱袋明明在你们刚扯掉的包袱里啊!!!它在一边的草地上啊!!!你们是猪吗!!!看一眼它好吗!!为什么就这点智商还敢出来抢劫!!更重要的是这么蠢居然还没被官府抓到!!!! 莫南内心咆哮道,如果不是被封住了嘴,他一定骂出声了。 为了让自己的衣服不被扒掉,他连忙向包袱的方向一点点挪去,甚至用伸头示意他们方向。 “大哥!你看他动了!” “大哥快看!他在看他的包袱!” “……”壮汉沉吟片刻,“我懂了,他值钱的东西其实都在包袱里!” “此话怎讲?” “你们看,他那渴望保护财物的神情,和垂死挣扎的反抗动作,还有那绝望中祈求光明的视线,错不了!” “原来是这样!” “可惜,在经验丰富的我眼底下,那点小伎俩早被我识破了。呵。” “大哥好眼力!” “大哥明智!大哥威武!!” …… 印缘_16 ……莫南的内心毫无波动。 终于,包袱里的钱袋被那三个蠢货给搜出来了,为首的壮汉心满意足地点着手中的银票,感叹这一趟没白干。 “今儿个果然是大赚一笔,走弟兄们咱们去喝酒。”说罢就打算走人。 “等等大哥,这个人要怎么办。” “做人留一线,放他走吧。” “那老三你给他松绑,我们就先走了。”第二个人笑呵呵的吩咐那个看上去奸诈的人,就追在壮汉后面逐步远去。 被叫老三的人留在原地嘁了一声,眼里不甘,但是又不得不按照吩咐给莫南松绑。 “真是俩不靠谱的……你啊,还好遇到了我们这种还算有职业良心的,不然小命都不保。”一边说着,就打算解莫南手上的绳子。 “唔……”莫南其实很想说你能不能不要废话快一点,奈何布条还在嘴上。 那人听他这一呻吟,动作停滞住了,抬头看他,只见莫南脸上泛着红晕,一双精致的桃花眼内满是隐忍和催促,点缀在眼角的泪痣显得他更加楚楚可怜,勒在嘴处的布条已被唾液浸湿,嘴角还有液体渗出,系好的碎发也有些散乱,搭了几撮在脸旁。 “哎哟,”他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看不出来……还是个美人儿。就这样放跑你,有点可惜啊……” 莫南心里咯噔一声,眼皮跳了那么一下,只见眼前的人笑着扯下自己的面罩,一副獐头鼠目的外表与声音一致相配,笑起来的模样让莫南心生厌恶。 等等,他想干啥?! 看着莫南逐渐变得惊恐不安的眼神,这人笑的更加狡猾了。 “美人儿莫怕……我会很温柔的。”他安慰了一下,毫无诚意。 你刚刚还说你们有职业良心呢!怎么转眼间就被你吃了!! 莫南若是还有力气,定用头锤死他。心里不免感叹,最近简直命犯桃花,还是强迫盛开的桃花,先是那个不要脸的姓季的,现在连这个抢完钱都不放人的劫匪都要干这档子事,真是红颜祸……呸,天妒英才。 那人抬起莫南的腿,用自己的下.体往他腿间蹭去,还未真正开始就满足地低叹一声。莫南只觉得有什么硬物抵在自己腿根,忽然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心中一凛,抬眸怒视那人。 “啊……美人儿,别用这眼神看我,我怕我忍不住……”他被莫南的眼神激到了,忍不住揉了一把底下人的臀部。 瞬间莫南想死的心都有了。 “别慌……刚开始可能会有点痛,但是只要过一会,”眼前那人笑容更甚,手不安分起来,“……就会爽的你喊相公。” “……”莫南好像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他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上的手动来动去,再看着那人的表情心中不免恶心。倏忽间油然而生一种贞烈之情,他甚至在想与其被这人上了,还不如咬舌自尽来得痛快。 想着便将上下排牙齿抵到舌根。他心中默念,对不起了莫东莫西,大哥回不来了,记得逢年过节多给大哥烧点纸,不枉大哥对你们的养育之恩。 尔后他又想起季归然,想起昨日他对自己类似的种种行为,虽然同样抵抗,但好歹季归然脸还不错,没有让人感到恶心巴拉,哪像现在身上这人,相貌丑陋狡诈阴险,看到就胃里抽搐。 ……还不如从了季归然呢。 不知是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心里这么想。 没想到他就看见了季归然。 他真的就看见了,不是临死前的走马灯,而是季归然这个人就站在不远处树荫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的两个人,像是在看戏一样。 莫南内心里又喜又怒,喜的是这人居然能回来找他,怒的是季归然为什么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好歹相识一场,出手一下会死吗喂。 他忙对季归然挤眉弄眼,不断地用眼神示意着:你大爷的看什么看还不快点过来救我不然老子就要死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没看见,还是在原地无动于衷。 身上的人倒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警觉起来,停了手向后望去,看见季归然后明显一阵心悸,继而想起了什么,努力壮起胆起来。 “哟呵,还有英雄来救美,不过你想都不要……” “并无打算,你可以继续。”还没等他发完话,季归然就微笑着开口了。 “……” “……” 这人咋不按剧本来的呢?! 那人丢了面子,下不来台,不肯放过搅局的季归然:“我、我才不管!正好,看你也是富家子弟,把钱交出来!!” 莫南从背后看他从腰边掏东西,寒光一闪,顿时明白过来,他有刀! 可惜发现的有点晚,那人已经持着刀向季归然扑去。正欲往他腹上一捅,手腕就被一股蛮力擒住,用力一攥,疼的手中的刀没拿稳就掉在地上,然后一阵天旋地转,眩晕过后,自己就被季归然制在地上。 事情就发生在几秒之内,不论是莫南还是那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季归然又加重了几分制住他的力道。 “嘶……疼疼疼……大、大人!小的知错了!饶命啊!”痛的龇牙咧嘴的人自知远远不是季归然的对手,慌忙求饶道。 忽然感到钳制的力气一送,看见季归然已然放了手,连忙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沿着下山的路落荒而逃,跑得太快甚至还绊了几下。 “……不知好歹。”季归然评价了一句,然后看着还在地上的莫南,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笑容,没有说什么,就打算离去。 缓过神来的莫南看着他转身就要走,忙一个鲤鱼打滚从地上站起来,踉踉跄跄跑到他旁边,捆着手又不能讲话的他只能撞了撞季归然的肩膀。 “做什么?”季归然挑眉看他。 当然是让你帮我解开啊!!他咬着布条发出一些不明的呜呜声,再给他看绑在手上的麻绳,意图很明显。 “恩?” 莫南觉得这厮一定是故意的,眼含怒火地看着他。 “想让我帮你解开?” 忙点头。 “我觉得,你这张贫嘴和这双贱手,还是绑着好。” 印缘_17 “……” 莫南差点把布条咬断。 他很想撤回之前临死前的那个想法,再给他一次选择,他宁愿从了那个劫匪。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只剩远处地平线上有些落日的余晖。两人却因为这突发事件,还没有到达山顶。 季归然开始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去找莫南。可能是因为偶然一回头,发现他没了踪影,以为被山间的野兽叼去吃了,便想下去找找有没有残缺的尸骨,没想到差点能目睹一场上演的春宫图戏…… 他回眸看着跟在身后的莫南,那人嘴里还塞着布条,手被缚在身后,余霞透过他有些杂乱的头发,映着惨兮兮的样子,实在可怜。 季归然睫毛轻轻一颤,用最轻的声音叹了口气,停下脚步。 “?”莫南奇怪他为什么不走了。 只见季归然伸手绕过自己的脸,解开缠着的布条,然后向下移去,开始解自己手上的麻绳来。黄昏光线黯淡,光被自己挡在了身后,看不清他朦胧的神情。很快解完后,他就转了回去。 “走了。” “……哦、哦。” 余晖散尽,夜幕降临,澄净的星空绵延至远方。 第七章 住宿第一晚 从山顶下来的路程倒是轻松的很,莫南跟在季归然身后也不觉得吃力。 他走在后方,身上没了烦人的布条和绳子,可以开口讲话了,但好几次都欲言又止。前头的季归然自然不知道他有话要讲,只顾着脚下的步子前进着。 两人一言不发地摸黑下了山,山脚不远处是另一个镇子,不少户人家的窗户亮着光。 今日便在这地方歇息吧。季归然一边思索着哪里有客栈,一边就要往镇里走。 莫南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嗯?”季归然感受到袖口处传来的阻力,不明所以的回头望去。 “我……”平时能言善辩的莫南突然卡了壳,“我那个……刚在山上……他们拿走了……” 虽然他的话语断断续续而且没有逻辑性,但季归然居然听懂了。 “你在说什么?”他却还在装傻,“能不能一句话说完整点?” “就是……我没钱了!” “莫大少爷出门忘了带钱?”季归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你!”再傻的人都应该明白过来了,这人就是在找茬,“你不要太过分啊!!” “做人要讲良心,刚若不是我出手相助,恐怕……” 你那叫出手相助?!你明明是隔岸观火!是落井下石!要不是那个劫匪挥刀扑向你你就打算全程杵在那了吧?!活春宫图很好看对不对?! 纵使肚里有万般憋屈的言语,但现在有求于人,不得不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我不管!反正你得带着我。”莫南想既然不能发火,那就死皮赖脸。 “……”季归然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要是抛弃我让我露宿街头,我就挨家挨户敲过去,把自己描绘成被丈夫无情抛弃的可怜人,再把你名讳流传出去,让整个镇子,哦不,整个业国都知道季家大少爷是个无情无义之人。”莫南顺势还贼笑着威胁了番。 季归然忍了又忍,把涌上来火气咽下去后,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附身到他耳边:“既然娘子都放话了,那叫声相公,相公就带你春宵一度如何。” “……”被调笑的人,哪肯吃亏,同样低低回了句,“……做梦。” “那我走了。莫大少爷好自为之。”好像就等着他这句话似的,季归然说完就想走。 “诶诶诶等会,”莫南忙拉住他,“有话好商量,别动不动就走啊!” “不是都商量过了?” “……那……”他稍稍服了下软,“折中一下行不……喊你声哥怎么样。” “不怎么样。” “哥!” “叫爷爷还可以考虑。” “……” 莫南感觉季归然脸上有大写的四个字:欺人太甚。 眼看没什么进行对话的必要了,季归然落下莫南就往镇子里走,后者不肯罢休,跟屁虫一样就跟了上去,脑内不断想着怎么成功赖上的法子。 季归然停在了一家看上去比较干净清爽的客栈前,走进大门,看见店小二正从后门走进来,他见季归然,忙招待起来。 “哟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呐?” 莫南没有进门,趴在门框边上死死地盯着季归然的背影,期待他有那么一秒良心发现的奇迹。 “住店,”季归然回头瞥了一眼门外的莫南,感觉他在看见自己的视线后整个人都振奋了,如果有尾巴的话,现在都已经开始摇了。 季归然阴测测地勾起嘴角,毫不留情地:“一间房。” “好叻!楼上请!” 小人!!!!!!莫南咬手帕状,怒骂。他焦急地看着季归然踏上台阶的步子,琢磨着再不干点什么自己真的要露宿街头了,家境优渥父慈母爱的堂堂莫家大少爷就要在路边跟野狗争夺坑位,光是想想就要哭了。 印缘_18 不,小爷不能退却。 他灵光一闪,视死如归地迅速跨过客栈的门槛,往台阶上的季归然扑过去,紧紧抱住他的大腿,想都没想就嚎了出来。 “哥!!!!!!哥啊!!!!” 这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吓得店小二都收住了脚步。 “哥!哥你回家吧哥!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弟弟我看不下去啊呜呜呜——”莫南一边哭嚎一边绞尽脑汁想着台词,“……没事的,哥,爹不怪你,爹他真的没有怪你……” “……”季归然真的很想装不认识他,“哪来的疯子,快出去。” “哥你别生气!的确是我先发现你做的事的!!你不想认我没关系!但是你不能不认我们全家!血浓于水啊哥哥,你难道忘了你是被爹娘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吗——”莫南抽噎几声,还作势往季归然衣料上擦着挤出来的眼泪。 “我要踹你了。”被缠着的人咬牙警告道。 “你踹吧呜呜呜解气的话你就踹吧!弟弟心里也舒坦点……”莫南一副隐忍接受的表情,“但是踹完之后跟我回家好不好!回家吧呜呜呜哥……” 店小二看着他那痛哭流涕的惨相,忍不住掺和一句:“公子,都是一家人的,你弟弟都追过来了,要不……有话好好说呗?” “谁跟他是一家人?”季归然恶狠狠瞪了小二一眼,后者立马噤声。 “不!!咱们不是亲生兄弟吗!!”莫南见有人帮自己讲话,立马铺起台阶,哭的更是死去活来,“你忘了我们从小到大一起生活的日子了吗?!就因为这个变故,你、你要与我再不相认?!呜呜呜你不是这样的哥你不会这么做的呜呜呜!!” 唉,真可怜。店小二瞅着哭泣着的莫南,怜惜地在心中叹道。 楼梯口这里传出这么大的动静,使得楼上住着的房客们,接二连三探出房门来张望。 一看人多了,莫南胆子就更肥了,死活就不放开他,继续编着胡言乱语:“哥!没事的!!爹娘都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姐姐也是!!姐姐她……她怀的孩子已经让堕胎了!我们全家都可以装作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你现在跟我回去好不好!哥——” 众人哗然,唏嘘不已,看着季归然的眼光都变了,甚至还听见有人小声说了句“人看着一表人才原来是个衣冠禽兽”。 “……”季归然脸都黑透了,他二话不说拎起还叽叽喳喳的莫南,猛的扛在肩上,用嗜血的眼光看着店小二:“房间是哪个?” “……上、上楼左拐第一间就是。” 季归然沉默着上楼,踹开房门,把莫南狠狠地往里面一扔,再把门重重合上,把外边众人的探究眼光和杂言碎语隔在屋外。 好了,现在莫南可以不担心自己会露宿街头,倒是要好好考虑怎么在屋里保住小命。 他畏惧地退到角落的墙壁上,随手抹去自己的脸上的泪水渍,扯着嘴角,对着逐渐逼近的季归然摆出一副事后嘻嘻笑的讨好模样。 接而一个如山重的拳头擦过他的脸,砸在他脸侧的墙壁上,砖头碎裂的声音在莫南耳边,他的笑瞬间凝固。 “……我可以带上你,”季归然阴着脸警告着,墨绿的瞳孔里充斥着暴戾,声线喑哑低沉,“但你要是再废话一句,就跟这墙一样……听见没有。” “好、好的哥!” 夜深了,门外的动静停息下来,今晚掀起的风浪好像都被带了过去,窗外的小巷子也静悄悄的,没有人走动的声音。 屋内的季归然正准备吹灭烛火,然后上床休憩。 一边的莫南巴巴地望着他,其实他很想问问能不能挤挤一起睡,但是今天因为自己的无赖行为,导致季归然的心情很不好,所以没敢开口问。 “别想。”猜透了莫南内心般,季归然白了他一眼说道。 没杀了他就很不错了。 “……”认命了的莫南只好接受了自己要趴在桌子上睡一夜的事实。 灭了屋内唯一照明的烛火,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窗外有皎洁的白月光铺进来,掺杂着斑驳的树影,没有规律地律动着。 莫南侧着脸趴在圆桌上,看着窗户的方向,以及地上的月光。偶尔有微风吹进窗内,拂在脸上能感到丝丝凉意,很是舒服。 如果他这时候回头看一眼床的方向,会发现季归然其实是背对着他睡的,外侧的床的部分还留下不少位置,自己悄悄爬上去睡完全没有问题。可惜莫南并没有回头看,只是歪着头枕着自己的手臂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亮时分,季归然醒来的时候,转过身,看见身后并没有人,抬头只见莫南趴在桌上,枕着手睡得正香,丝毫没察觉到自己流在桌面上的口水渍。 …… “……白痴。” 第八章 山间迷雾 行进了大约一两周的时间,蛇鳞即将被荧光覆满,他们到了一座山的山脚下。 这座山的形状并没有什么特色,跟他们爬过的扬原镇北部的山差不多高,也没有悬崖峭壁,外型怎么看都是很普通的山。 但使他们比较在意的是,从半山腰开始,就出现了云雾,越往上,雾就越浓。整座山的上半部分云雾缭绕,几乎就藏匿在雾气中,白雾中隐约凸起一个山峰,示意着这座山的高度。 莫南看着暗青的山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这座山给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喂,你有没有觉得它很诡异?”他开口问旁边的人。 “害怕的话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呸。” 季归然端起石头,确认了一下:“总之就是这里,翻过去就能到了。” “你爬慢点!”莫南想起上次的经历,不免一阵后怕,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虽然他之前十年并没有怕过绳子。 回应他的是季归然看可怜人般怜悯的眼神。 “……你这表情什么意思。” 印缘_19 “觉得你可怜。” “我看出来了。” “那你还问?” “……” 他早该知道,跟季归然说理等同于找不痛快,还不如闷头爬山比较实在。 虽然爬山之前,叮嘱过季归然让他放慢速度,但是莫南彻底是明白了,那厮完全把自己的话当耳边风。 两人之间的间距在不断增加,莫南很想缩短距离,却办不到。 这样的距离感让莫南心生恐惧,他害怕突然之间又会窜出几个疯子,把自己绑起来拖到角落里,这次他身上可没有钱财可以勒索了,那么也就是说…… 想都不敢想。 眼看着就要到半山腰了,莫南已经感觉到视线可及范围逐渐缩小,走在前面的季归然的身影蒙上了一层薄雾,要是再远一点就看不见了。 他催促着自己快一点,铆足了劲儿向前上方奔跑,奈何山路的坡度让他没跑出几十米就气喘吁吁起来。 累得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随后他拿起随身带的水囊,拔掉盖子喝了几口,当他喝完将盖子塞回去的时候,定睛一看,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发现季归然没影了。 明明自己刚还跑了一段路上来,照理说应该缩短了距离才是,难道他也跟着跑了? “季归然你个混蛋……” 莫南看着身旁皆是繁密的树林,加上山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云雾,越看树影深处越觉得里面有东西,仿佛下一秒就会蹦出个什么东西来。 他心里发怵,前方已经失去了季归然的踪影,他感到自己没有力气向前了。 冷不丁地,一双手攀上了他的肩膀,突如其来的感觉吓得莫南直接脚一软倒在地上。 恐惧感直接漫遍全身,他想都没想就尖叫起来:“我没钱不要劫我!!!也不要对我心怀不轨逼我我就咬舌自尽!!!” 莫南是用尽全力吼出来的,绝望的声音在山谷里回响着。 见肩上那手的人迟迟没有动作,他才颤抖着睁开眼看来人。 结果映入眼帘的是季归然略微讶异的神情。 季归然原来上去探路的时候发现上面是条死路,他径直穿过林子,发现路在另一边,就沿着树丛下来想告诉莫南换条路走,哪知刚碰到他还没开口,他就这么大反应。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惊恐未定的莫南质问道。 “我哪知道你胆子这么小。”其实季归然也吓了一跳,被莫南吓得。 遇险过后的莫南心有余悸,不由分说就拽住季归然衣服的一角。 “……”季归然沉默地看着他。 莫南涨红了脸,但厚着脸皮就是不放手,一脸“我就是要拽着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无赖表情。 季归然懒得理他,就随他去了,当没这个人一般,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行进,只是偶尔在莫南速度追不上来的时候,会感到衣服往后拉扯的力量。 俩人的位置早过了半山腰,视线范围已经变得小,只能见到方圆几米内的事物,连下面和走过来的风景都变得扑朔迷离。 不知走了爬了多久,连季归然都觉得腿有些发酸了,更别说在后面的气喘吁吁的莫南了。 奇了怪了,这山有这么高吗,为何走了这么久,还是依旧在走上坡路。 “喂……季归然……哈……你、你停一下……”身后的人有气无力地开口,顺带着拽了拽他的衣服。 “干什么?”他没好气地回道,感觉衣服都要被扯烂了。 “歇一歇吧……我好累……” “你是怎么健康长到现在的?” 你又是怎么健康地长到现在还没被打死的?!莫南很想顶嘴,但更怕这尊大佛一不高兴就撂下自己走人。 好像每到这种发火不得、反抗不得的情况时,莫南都会选择死皮赖脸。 “我不管,我累了,你也不许走!” “……” “就一会……” 季归然看着实在累的够呛的莫南,心中鄙夷了一下,随后权当默许了,正好自己也累了,坐下来歇歇也好。 俩人坐在山路上的台阶处,这条路一看就很久没人走过了,绿茸茸的青苔布满台面,他们两个经过的地方,会留下清晰的脚印。 季归然一边养精蓄锐,一边思考着有关这座山的事情。他们上山挺久了,至少得有一个多时辰,而之前在山脚见过这座山的高度,最多只需半个时辰便可翻过,那么剩下的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又用去哪了? 他默默思忖着,开始环顾四周。视线到不了太远的地方,他便把目光放到台阶上,布满苔藓的台面上有着他们两人走过的痕迹,脚印从下往上一直延伸。 等等……上?? 他忽然反应回来,死死盯着上方台阶的脚印。 刚刚莫南拉住他的时候,他们还有继续往上走吗?? 那么前方那些脚印是从何而来?? 他细细观察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搜刮着脑内的记忆,模糊的影子与眼前的景色相结合…… 季归然瞬间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一直在山间绕圈。 这里的环境可视度低,加上景色变化不大,导致他们两个一直都没有察觉到。 印缘_20 知晓情况的季归然头疼得揉了揉太阳穴。在这破地方碰上民间俗称的鬼打墙,定不是什么好事,更要命的是,自己并不知道破解的办法,也就是说一时半会是出不去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莫南,这厮居然已经靠在自己身上开始打起了瞌睡,毫无防备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对现在恶劣的情形毫不知情。 眼看着他口水又要滴下来,季归然一把摇醒了他。 “别睡了,起来想办法下山。” “……嗯?……什么?”迷糊中的莫南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季归然有种想抽他的冲动,“我说,后面有劫匪追上来了,快跑。” 莫南听言,双眼立马来了精神,脸色却唰的一下变白。 “清醒了?刚骗你的。” “……” 季归然发现就算跟莫南说明了情况,也无济于事,只是多了个人焦虑而已。 “我们会不会就这样永远被困在这里?” 偶尔那人还会讲一些消沉的话让人郁闷一下,使原本就烦躁的季归然更没有头绪。 “你一个人困在这里吧,我要走了。”他忍不住鄙夷道。 “我刚可是在鼓舞军心!”莫南还说的振振有词。 “呵。” 两人往前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又像是绕了一圈,回到了那个台阶处。 “不走了不走了,”莫南赖在了地上,“反正都会回来的还走什么。” 事实上季归然也是这么想的,与其原地绕圈还不如坐着调整状态。 但停下来并不意味着坐以待毙,总得想个法子从这鬼地方出去,他可不想就这么永无止境地被困在这怪山中。 可是出去的道路,要怎么走? 第九章 魂山乡 这个问题季归然思考了良久,依旧一筹莫展。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指望莫南派上用场,他不捣乱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我记起来了,”莫南好像想起了什么关键的东西,神色振奋道,“他们都说鬼打墙只要闭着眼睛一直往前走就可以破解。” “然后掉到山底下?” “……”说得甚有道理,莫南又失落了下来,“那要怎么办啊。” “我怎么知道。” “……” 两人干瞪着眼,望着云雾弥漫的前方。偌大的山林间,居然没有鸟叫的声音,连丛子里的虫鸣都听不见,诡异的很。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安静的有点可怕?” “没有。”季归然觉得少了烦人虫子的叫声,甚是舒心。 “你难道就不会觉得瘆得慌?” “胆小鬼。”他嘲讽着。 “嘁,你要是这么不当回事,说不定下一秒,”莫南故作神秘地恐吓道,摆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就会从前方跳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 “那她第一个肯定……” 季归然话音戛然而止,他瞪眼向前望去,眼内瞳孔迅速缩小,当然不是被莫南吓的,只是他真的看见了莫南背后的白雾间,走出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女子。 乍然出现的女子,此时正缓缓踱步走上台阶,她刘海长的快遮住眼睛,血红的双眼似是淌着血。 见季归然一副惊悚的模样,莫南还以为自己成功吓到他了,得意的要飞起来了。 “哈哈哈哈你这什么表情哈哈哈……唔?!……” 季归然一把捂住他,顺带着按住他的后脑勺,把他往自己方向一扯,给女鬼留出前进的空间来。 那女鬼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还特地停下了脚步,抬眸注视着那两人。 季归然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强行冷静下来,与那女鬼对视。 “??”近距离的接触让莫南感受到季归然身体的僵硬,他疑惑的顺着季归然的视线看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那女鬼也没有停留多久,她继续向上走去,期间只是淡淡地回头扫了一眼。就是这一眼、使季归然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冲动:跟上她。 这样想着,他放开捂住莫南的手,二话不说就起身跟了上去。莫南虽然不明真相,但看他走了,就慌忙跟上去。 “喂!你发什么疯!……别走这么快等等我啊……喂,姓季的你听不见吗!” 莫南就觉得季归然突然间跟打了鸡血似的,脚底抹油走的飞快。 季归然跟着那来路不明的女鬼,莫南跟着反应蹊跷的季归然,三点一线。 那女鬼虽然步履缓慢,但始终与后方的季归然保持一定距离。走了挺长一段路之后,女鬼的身影倏然消失在迷雾中。 跟丢了的季归然先是一怔,停下来脚步,后面的莫南没收住脚,撞在了他背上。 “你停下不能吱个声啊?”他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没好气地说,继而定睛一看发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从未走过的下坡路。 印缘_21 下山的路。 他们出来了。 莫南一阵欣喜,往前方的人背上一拍:“行啊你,姓季的看不出来你还挺有一手。” 季归然嫌弃地颦眉,并不想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眼前这个脑子缺根弦的人。他心知肚明,若是告诉莫南,除了得到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叫和一遍遍地反复追问,还有得到一些越发缠人的举动,其他屁作用没有。 “毕竟跟某个只会耍嘴皮子的人不一样。”他嘲讽道。 “……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并不稀罕你给的脸。” “你……” 莫南觉得迟早要被这人气死。 当然气归气,两人还是顺着这来之不易的山路,吵吵闹闹地下了山。 蛇鳞上的最后一块区域被荧光逐渐覆盖,走下山腰的云雾区域,山底的景色一览无余,一个半大不小的镇子出现在眼前。 没有白雾的遮挡,可以看清山脚下城镇的全貌,镇子四周群山环绕,皆是跟他们翻过的这座怪山相似,山腰以上部分云雾缭绕,只剩山峰一角隐约可见。 现在申时过半,光线没有中午时分明亮,微微染上黄昏的暖色。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这噩梦般的山上下来,都颇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欣喜。 但是一切似乎又刚刚开始。 “这是什么镇子?怎么感觉以前都没有见过。”莫南在山脚远眺着城镇,打量道。 “见识短。” “也不见得你知道啊!” “我十二岁时就不在业国了。”季归然淡淡道。 “什么?”莫南若有所悟,喃喃着,“难怪我都不知道季家有你这号人。” “……”季归然眼神复杂。 莫南没在意他的反应,好奇劲上来了:“诶那你之前都在哪呆着啊?安国?虹国?应该不会是虹国吧多危险啊——安国也不像啊——” 被提问者好像并不想回答,就让他一个人在那里自问自答。 直到走到了城镇的入口处。 那里矗立着一座约莫有三人高的石碑,碑体不知是什么石头做的,通透青黑,外部光折射进大半,依稀可见碑体内光线流转。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附在碑上——魂山乡。在这三个字旁边还刻有几个银色小字。 旧冢故人在,今昔共白首。 一股微风从镇内流动出来,吹在人身子上,明明没有丝毫凉意,却产生一种阴嗖嗖的感觉。 莫南一阵激灵,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他瞅了瞅镇内,临近黄昏时刻,镇内居然没有一个人走动,甚至连狗叫声都听不到。 “喂……季归然……”他扯了扯旁边的人,语调颤巍巍道,“你看这镇子里像有人吗……” 季归然还在研究石碑上的文字,想都没想就回复道:“没人,有鬼。” “果然!!这就是鬼镇吧!难怪取这么奇怪的名字!还写这么诡异的碑文!之前把人困在山上还不让下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鬼心险恶。” “……”季归然无言以对,他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听了莫南的这些胡言乱语,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镇内,从门口看去,真的是渺无人烟的一番景象。他又回想起在山上碰到的那个鬼一般的女子,山间弥漫的云雾,和那怪异的鬼打墙。 说不定这真是个鬼镇。 可是就算是鬼镇又能怎么样,他们还不是得硬着头皮上。 季归然拿出那块指路的石头,眼看其中的蛇鳞已经完全被荧光覆盖了,没有多余的空隙可以继续引路。 突然,蛇鳞好像感应到了什么,整片的光亮闪了几下,熄灭了,随后鳞片就粉碎开来,在石头中消失殆尽。他手中的这块石头中再也没有光泽,与普通石头无异。 传达的意思很明显。 季归然盯了它一会,继而轻笑了声,把它往路边一扔,那块石头骨碌骨碌地没进了草丛,与其他石子混合在了一起。 “你……刚刚是不是扔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他的举动被莫南看见了。 “你看错了。” 两人在原地踌躇了一番就进了镇子,准备先探一探路子。 整个镇子笼罩着一种凄静的氛围,家家户户紧闭着门窗,街上没有行人,也看不见各式各样的店铺,偶尔能见一些陈旧的屋子,几扇摇摇欲坠的木门随着流动的风吱啦吱啦响 莫南很纠结要怎么走,他走前面的话,怕前面会突然冒出什么东西,他走后面的话,又会怕后面又出现什么东西,思来想去,最后选择了与季归然并排。但是这样也不好,凡是走进比较窄的巷子的时候,就会被吓到。 一阵风拂过,悬在头上方的老窗被吹开,嘎吱的一声在宁静的巷子里尤为突兀。 “噫!!”吓得莫南往旁边一靠,又一次撞上了身边的人。 “啧……”季归然不耐烦,很想把他甩开,“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可是、可是!这个……噫啊!!”话音还没落,一些破木屑从上方掉了下来,掉在了莫南的头上,他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尖叫着更往季归然的方向挪了挪。 后者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拿一只手推开他以保持距离,没想到莫南还是会钻各种空子,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要贴上来,严重到影响了他的正常走路。 季归然额角的青筋跳了又跳,实在忍无可忍,趁他又一次靠过来的时候,顺势往自己怀里一带,莫南被这预料之外的动作惊到,随后就听见耳边一阵低语:“娘子,你这么热情……着实让为夫我很为难啊……” “……” “反正这里人迹罕至……不如……”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不怀好意的手向下方伸去,隔着衣料摩挲着,“就地……?” 印缘_22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开了。 季归然在内心翻了翻白眼,事实证明对付无赖要用更无赖的法子。 有惊无险地走了段距离,他们确定这个镇子并没有危险,至少走在路上。没有出现鬼,当然也没有出现人,至于镇子里到底有没有住着活人,还有待考察。 第十章 迥异的府邸 “这里一点生活气息都感觉不到,怎么可能有人住?省省力气吧。”见季归然要上去敲一间屋子的门,莫南忍不住说。 ……就你他妈话多。季归然不想理他,径直上前拍了拍门。 屋内迟迟没有动静,过了好一会,居然响起缓慢的脚步声,像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人,挪着身子一点点向门口走来。随后门开了,来人的确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妇人,一头花白的头发,面容消瘦憔悴,眼眶凹陷,眼珠无神地看着门外两人。 莫南先是一惊,没想到这鬼地方真的有人住,然后他好奇地往屋内看去,可惜光线太暗,只能看见屋里有朦朦胧胧的烛光。 “老人家打扰了,”季归然缓缓开口,“我们是途径此镇的旅客……” 老妇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莫南,抿着下塌的嘴角,似是不信的样子。 “请问……您可有见过此地出现过一条白蛇?”开门见山地问了正题。 她仿佛没听到这句疑问,而是颤巍巍地抬起布满褶皱的手,先指着季归然,继而指向莫南,摆了摆手,再作出驱赶的手势,然后关上了门。 “……她什么意思?” “不知道。”吃了闭门羹的季归然莫名其妙。 “下一家试试?” “恩。” 两人陆续敲了沿路上的住宅,好一些都没有人开门,其余开门的都是年逾古稀的老人,除了岁数,都有共同的特征,比如皆沉默不语,看着季归然和莫南像看异类,仿佛他们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对他们的提问置之不理,再拒之门外。 此时天色渐暗,有几户人家亮起了灯,给镇内添了不少人气。 两人忙活了这么久,不但没人回答自己的问题,还被甩了一脸脸色,不免有些气馁愤懑,更觉得这个镇子离奇得可怕。 “你说,他们是不是都是僵尸,就是那种死了还会动的!”莫南灵光一闪。 季归然瞥了他一眼:“少胡说八道,他们都是有正常呼吸的人。” “那你说说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情况。” “我怎么知道。” “嘁。” 季归然听见这声嫌弃的叹声,略恼:“一直躲在我背后的人有什么资格鄙夷。” “我这是为了探敌情……欸对了,我跟你说,我发现他们屋子里都特古怪,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很多屋子里都有插着蜡烛,也上着香,像祭拜什么似的。” “一般屋子里放着灵位之类的也很正常。” “可是你不觉得放门口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说不定是风俗习惯所致。” 莫南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所谓探查,是要揪住一切不寻常的因素,季少爷,你太没有常识了吧?” “那么下次请莫大少爷上去敲门,我留在后方探查。” “……” 莫南暗骂此人绝非池中物,欲往前继续走时,突然发现前方有一处府邸。 这处府邸相比他们之前看见的老旧屋子,明显新了不少,像是刚建成没几年,规模也大了很多,虽然比不上莫府,但也是有钱之人的住所。 走近了看,牌匾上刻了何府两字,凭这可以了解到主人是姓何之人。牌匾挺新,漆在字上的金胶没有脱落的地方,干净利落,显得行楷写的何府两字尤为大气。, 红木制成的门紧闭着,底下的门缝中微微透出几丝光线,说明里面是有人的。 不知为何,莫南觉得这个邸宅是他进镇子来感受到的最正常的一个,有人气还温暖。他感动得想上去敲门,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借此府住上一晚上。 “快去。”季归然在后面催促道。 去就去。 莫南蔑视他一眼,鼓起勇气走到门前,先是轻轻地敲了敲门,见里面没有动静,就加重了敲门的力道,直到里头传来脚步声。 待红木门从内被打开后,门里和门外的人都怔住了。 开门的人不再是步履蹒跚的老人,而是一个年纪比较轻的人,约莫二十七八左右,五官柔和,看上去很舒服,水润的眼眸隐隐透着一股毅然,一看就是温文尔雅之人。 这回有戏。 莫南和季归然同时想道。 “……你们……”门内的男子仿佛对有客人一事很是诧异,不免打量起他们来,当他的目光落到后方的季归然身上的时候,瞬间凝住了。 “?”季归然感受他的视线,不解地与他对视。 “打、打扰了!请问你是这里的主人吗?”莫南开口询问道,随即发现男子绕过自己看后方的目光,转回头只见季归然也盯着那男子,莫南来回望着两个互相对视又不开口讲话的人,气氛谜一样的尴尬。 “咳咳。”他只能故意发出几声咳嗽,以引起这人的注意。 “啊……”那男子像是回过神来,“真是失礼了……只是在下觉得这位公子有些面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面熟?莫非他们相识?莫南的好奇心被提了起来,眯着眼用眼神询问起季归然。 印缘_23 后者并不理会他的眼神,对着男子淡然应道:“想必是记错了,在下与公子只是初次见面。” 男子轻笑了一声,柔柔扬起的嘴角和弯弯的眉眼令人舒心:“也是……两位公子看上去,是从外乡来的吧?” “正是正是,”莫南觉得这人简直是这镇子里的一股清泉,“虽然贸然打扰有些不好意思,但实在有些搞不清楚的事情。” “两位公子初来乍到,觉得奇怪也是自然,先请进吧……对了,在下便是这里的主人,姓何,单名一个景字,你们可以直接唤我名讳,不介意的话叫我一声何大哥也行。” “多谢何景大哥!在下莫南,你乐意随便怎么叫都好~”正常人,这才是正常人!莫南感激涕零,就差长个尾巴摇一摇了。 “原来是莫南公子,幸会幸会。”他边笑着边把他们往里带,“那么你身后这位是……” 还没等季归然开口介绍,莫南抢先嬉皮笑脸地开口了:“他呀,他是我带来的仆从,虽然不怎么听话,而且姓早已经忘了,我一般都亲切地叫他质杖儿,你也可以……啊!疼疼疼放开我!……” 季归然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腕往后一掰,回答道:“在下季归然。” “……季?”何景若有所思,“可是那个禾子季?” “正是。” 何景又思索了会,犹豫着开口:“冒犯问一句,季公子在家中……可是有亲生兄弟之类的?” “……并无,为何这么问?” “哦,没事,是我想多了。”何景自嘲地笑了笑,“人老了,容易记错东西。” “不会不会!何大哥风华正茂正值年轻力壮,不要说的自己好像一把年纪了似的。”莫南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与他攀谈着。继而他感到手中又是一痛,于是没好气地冲季归然喊:“喂你够了没啊,给我放开!” 季归然只觉嫌他丢人现眼,又攥紧了紧,才甩开他的手腕。 “……”莫南丧着脸揉着被攥疼的部位,敢怒不敢言地瞪他。 前面的何景没注意到两人的异状,只是沉思顷刻,喃喃道:“与镇内其他老人一样……倒也不错。” “哪里好了,外边那些人都阴阳怪气的,根本没法交流!” “他们对待外人向来如此……进去说吧。” 眼下,何景已经将他们二人带到了府中的客堂前,随着他开门的动作,烛光从开启的门缝中倾泻出来,若隐若现地铺在门前的地上。 第十一章 心神不宁 堂屋内较为明亮,进门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像,像中是一名身着绿裳的年轻女子,她正端坐着,长发绾成雅致的流苏髻,手持一把木质的纨扇,模样清丽可人,目光似是看向来者,生动得像是活人一般。 画像下方的长条案上放置着烛台和香炉,炉中的香火还未燃完,还带有星星点点的火光。 莫南进门后瞧见这副画像,先是感叹了声它的栩栩如生,然后再盯着几眼画中人的眼睛,却越看越感觉诡异的很,马上移开了目光。 何景带领他们在方桌旁坐下,自己起身去沏茶。 莫南转动着眼珠打量着四周,屋内的其他摆设与一般的堂屋没有太大的区别,但莫名其妙地是,总觉得四面八方涌来一阵阵寒意,这些寒意能直窜入身子里,使人由内而外地感到冰冷刺骨。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等着自己,而自己就如同猎物一般,一点点进入设计好的陷阱。这种感觉很不好。 不好的预感……莫南眼皮跳了一跳,他看了看自己旁边面色如常的季归然,一点异样都没有,转念又想是不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提心吊胆了一会,泡好茶的何景就回来了。莫南强行驱散了心中的不安,决定开口随便扯点什么缓缓。 “何大哥一个人住这?” “是啊,”何景给他们两人倒上了一杯热茶,“我搬到这里一个人住了快三年了。”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你们在镇口应该看到过那块黑色的石碑,这个镇子就叫魂山乡。可知它为何被称作魂山乡?” 莫南摇摇头,屋内一阵穿堂风吹过,激得他一身鸡皮疙瘩,桌上的烛光摇曳了几下,三人的影子随着烛光抖动。 “这个镇子位于众山之间,地形奇特,四面灵山环绕。说是灵山是有原因的,你们也看见了,山腰以上的部分都被云雾遮挡住了,该山有灵性,不会轻易放外人进来,一旦有人试图翻山过来,就会迷失在山间。” 一旁听了很久的季归然忽然想起在山上看见的女鬼,问道:“那迷路的人要怎么出来?” “要么原路返回,要么就一直被困于山中,若不是山想放进来的人,是不会让他们下到山另一边的……我倒是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我跟着他的。”莫南指着季归然。 “我……”季归然本想把所看见的东西说出来,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也不过是多转了几个弯,可能误打误撞就找到路了吧。” “嘿,我就说,肯定是瞎猫遇上死耗子。” “你能不能闭嘴。” “我就不!” 何景听后,半信半疑地看着正斗嘴的两人,也不多想,随后问道:“那么二位历经艰辛到魂山乡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正争吵着的两人闻言,像是突然想起了正事,便互瞪着冷哼一声,转头不理睬对方。 “……”为什么这两个水火不容的人会一同出行?何景心想。 莫南开口了:“何大哥,不瞒你说,我们到这里来,是想寻找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是何物?” “那是一条白蛇,不是很长,大概只有半米左右……会咬人的那种。是否有见到过?” “蛇啊……”何景似乎是回想起什么,“前些日子,我在院子里好像是有看到过一条通体雪白的小蛇……” “真的?!”两人差点拍案而起。 印缘_24 何景被两人激动的反应吓一跳,随后就笑着示意他们冷静,继续说:“是的,确实看到过一条,那时候我正给树浇水,看它就盘在上面吐着信子,我见它生性温顺,便想伸手去逗它,没想到冷不丁被它咬了一口,奇怪的是并没有感到痛处……哦对了。” 说到这,他将自己的袖口撩起:“第二天我就发现,手臂上被它咬的地方多出一个很是神奇的符号。” “……”莫南和季归然盯着何景手臂上咬尾蛇的印记。 “一开始我还以为它有毒,担心的不得了,这里又没有医馆,要是有毒就麻烦了,”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还好之后过了几日,没有出现中毒的症状。” ……不,那可是剧毒。 “没有其他的感觉么?比如发痒之类的。”季归然问道。 “无,只是多了这个东西而已。”何景略有不解,“为何会发痒?” “没什么,随口一提罢了。” 莫南眼睛发着光,激动道:“那!那蛇还在府内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你们可以去找找看,说不定还在……”何景看了眼外边已经黑透了的天,挽留道,“两位若是要去寻,不妨等到明天,现在黑灯瞎火的,也不好找。” “也是……” “天色已晚,两位若是没有去处……可愿意在我府上先住上一晚?” “好好好!”莫南忙应道,“能在贵府留宿是我们的荣幸!多谢何大哥!” “莫公子客气了,寒舍客房简陋,不过好在有两间,可以供你们两人使用。”何景起身,“跟我来吧。” 何景领着他们走到两个并排的屋子前,道了晚安,便回了自己屋中。 莫南看着闭合的大门,只觉得里边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不敢推门而入。而旁边那屋的季归然倒是很干脆地开门就进去了,只剩下莫南一人留在屋外,背后是空旷的院落,前方是未知的门。 他咬咬牙,硬着头皮把门一推,借着月光看屋里除了摆设的家具,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点起烛火,使屋内亮堂起来,顿时安心不少。 可这种安心只存在了一小段时间。夜深时,他灭灯躺上床,铺天盖地的不安再次席卷而来,全身感官瞬间变得异常敏感。 月光隐隐绰绰地透过窗纸,在地上交织出离奇的形状,阴风透过门框的缝隙吹进来,尖锐的声音似是嘶哑的哭声,刺激着他的耳膜。整个房间里仿佛有无数只残念的鬼手,接二连三地扯着塌上躺着的人,像是要把被褥里的人撕裂吞噬。 莫南猛地掀开被子,一头冷汗,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就下床跑出门。 他急急地敲着季归然房间的门,门外的:“喂,季归然!你睡了没!” 屋内没有动静,莫南站在门外,感觉背后黑暗的环境里有无数只偷窥的眼睛,吓得他加重了敲门的力道。 不知过了多久,门才被打开,只见季归然一副已然解衣就寝的模样,脸上神色不悦。 “有什么事?”他不耐烦地问。 “我……”莫南突然找不到借口,乱编着,“嘿嘿那什么,我突然尿急,找不到如厕在哪,就想在你的房间里将就小……慢着别关!!!” 看季归然就要关上门走人,他忙制止:“开、开玩笑的!那个……我……能不能跟你睡一屋啊……” “理由。” “我……”他想了半天,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字,“……冷。” “……”季归然的脸色更不善了。仲春时节,屋内又有厚重的被子,居然跟他说冷??这样想着,他又伸手去关门。 莫南见他又来,忙用手扶住门框,死死撑着不让他合上,哭丧着脸:“别关!我说!我……我怕!” 像是听见了什么新奇的东西,季归然停下来动作,挑着眉看着莫南:“你说什么?” “……我……害怕!睡不着!” 季归然忍之又忍,强压下要嗤笑出来的欲望,正想对着莫南揶揄几句,只见门外那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吓得发白的脸色,发软得快站不稳的双腿,和恐惧中还带着恳求的眼神,顿时,他要说的话就堵在了喉咙里。 “……”季归然咬牙道,“仅此一次。” 得救了的莫南一阵狂喜,一溜烟就进了季归然的屋子。可当他看见床边摆放的桌椅,腰间就条件反射地发酸。 究竟是谁设计的床边一定要放桌椅?!他心里骂天骂地,口中却只能讪讪地问:“你……不会又想让我在凳子上坐着睡吧……” “你觉得呢?” “……” 只能认命,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 半夜,莫南真的是被冷醒的,这里的气温比其他地方明显低很多,再加上枕着桌子睡,并没有被子可以盖,这样睡下去,估计要受凉。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去自己房里把被子拿来,抬头回眸一看,只见季归然背对着他睡得正沉,背后居然留出一个不小的空间,足够再躺一个人上去。 莫南内心一阵欣喜,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看季归然没有醒来的迹象,又掀起被子的一角,轻轻钻了进去,被褥有一股清香,还带着季归然身上的温度,他瞬间觉得冰冷的手脚得到了安慰,心里安定了不少。 我不管,是你自己睡相不好空出来的地儿。他看着季归然沉睡的背影,偷笑。 这样躺着自然比坐着要舒服,他闭上眼,不久就睡了过去。若是形容一下,能在床铺上睡觉的待遇,能美得他梦里都是香的。 第十二章 府中游览 一晃眼就到了次日清晨,季归然醒来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背后有人。 第二个感觉就是那人是莫南。 并不是他有多敏锐,而是莫南这个人就跟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季归然侧过头去看他,只见他手脚并用地抱着自己睡的正酣,嘴角还有口水的痕迹。 他转了个身,外边的莫南不但没收敛,反而觉得怀里的东西更好贴近了,变本加厉地搂地更紧。 季归然嫌弃地颦眉,用手掌抵住莫南的额头,将他往外推,被推的人感受到阻力,不满的用手抓扣住季归然的手臂,用脸在他掌心处耍赖似的蹭了蹭。 印缘_25 奇异的感觉从手心传来,惊得季归然猛然收回了手,没了手臂的阻挡,莫南又一个翻身将四肢缠了上来,甚至张口过来就想咬。 没想到厚颜无耻的人的睡相更厚颜无耻。 莫南此时正沉浸在香甜的梦乡中,他梦见自己抱着一块巨型的年糕,软软的热乎乎的,还带着好闻的清香,只不过一不小心黏到了脸上,蹭来蹭去好歹也蹭掉了,再次扑上去,正想一口咬下去,突然被年糕堵住了口鼻,呼吸逐渐变得困难…… 然后他就醒了。 莫南醒来的第一感觉是窒息,有什么捏着他的鼻子不让他呼吸,再定睛一看,季归然那张放大的死人脸出现在眼前,距离近到莫南都能看见映在他墨绿眼眸里,自己被捏着鼻子喘不过来气的模样。 “!!!……”脑子来不及转的他吓得连连往后撤退,殊不知是在塌上,一个落空就摔在了地上,还是屁股着地的。 “嘶……哎哟好痛……你有没有人性啊?!”他揉着摔疼的地方,对着上边的季归然吼道。 关我屁事。季归然觉得自己背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锅。 莫南吼完这句话就清醒了,一点点回想起昨天半夜发生的事情,倒也感觉不好意思起来。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是自己跑季归然这避难来了,人家勉强都收留他了,自己第二天清晨就对他大吼大叫,颇有几分下床不认人的即视感……哦不……好像也不能这么形容…… 看着神情渐渐复杂的莫南,季归然开口就是嘲讽:“终于想起来了?我记得某人昨天晚上哭着在门外,说自己害怕,一定要进来。” “喂喂,我没哭啊,别捏造事实。” “堂堂莫家大少爷,胆子小成这样,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不是我胆子小!我跟你说,”莫南压低了声音凑近说,“这里绝对有古怪……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季归然装作听的很认真的样子,随后也凑到他耳边,低低地调笑着三个字:“胆,小,鬼。” “你!”莫南差点没忍住抬手抽他,“我是说真的!” “那你有看见什么吗?” “暂时……没有。” 听言,季归然又轻蔑地笑了一声,心里笃定了莫南就是在自己吓自己,居然还能吓成那样,真是怂死个人。 见对方一脸不屑相信自己的样子,莫南心里不爽,也不想跟他一般见识,起身拍拍自己里衣上的灰,便打算回自己房间。 一开门,旭日的阳光便倾泻进来,整个府邸不复昨夜的诡谲,变得温暖起来,新鲜的空气使得莫南郁闷的心情散去不少。 他出门扫了眼四周,发现院内中央种着一棵枯树,不知是什么品种,但枝桠都光秃秃的,在现在这个春季时节里显得尤其突兀。还看见何景就站在这棵树的旁边,抬头看着树枝,严肃着脸,眼神竟有些悲凉萧瑟。 莫南本想叫他一声,看到他这副伤感的模样,瞬间喊不出口了。 好在何景也瞧见了客房门口的莫南,收回了望着树的视线,脸上展现出笑容,看向莫南:“莫公子早啊。” “何大哥你也早啊,干嘛呢?” “我记得你们昨日说要寻那条蛇,我就来之前看到过它的地方看看,可惜它已经不在了。” “就是这里?”莫南走过去,近距离地审视着这棵树来,“这是什么树?” “此树是山樱,我搬到镇上的那一年亲手所植,可惜,”何景无奈地笑了笑,“三年了,没有一年开过花。” 莫南摸着树干上褐色的树皮,看见树下的土壤湿润肥沃,可以看出何景平时都很照料它。可惜这山樱很不给面子般,连嫩芽都不冒出来一个。 “可能是这个镇子的气候不适合种植吧,何大哥别太难过。”他出声安慰道,随后发现这句安慰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院内其他植物长的都枝繁叶茂,唯独山樱不见起色。 传说中的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多谢莫公子劝慰,我会想开的,”何景还是道了谢,话题一转,“对了,我在正厅为两位准备了早膳,莫公子洗漱好后就跟季公子一起过来吧。” “好叻!有劳何大哥了!”说到食物,莫南想起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肚子里一阵咕咕叫,忙不迭地回自己房里穿戴去了。 原地的何景疑惑地看着莫南走进另一间客房,随后又见季归然从原来那个房间出来,更匪夷所思了。那两个性格不合的人莫非是同一屋睡的?……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待用过早膳后,莫南和季归然就准备着手干正事了,何景为了方便他们在府内寻找,就先带他们参观一下府邸。 途径客堂的时候,又看见了那幅挂在进门迎面墙上的画像。莫南又盯着画中女子,白天光线足,这幅画倒没有昨夜的阴森之气,仔细瞧着,女子嘴角似乎还含着笑,细腻的工笔手法将肩前的余发描绘得飘逸柔润,更显得她温婉动人。 见莫南看着画像出神,何景说了一句:“此画中的女子,是我的妻子。” “何大哥你的妻子?为何……”他刚想开口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闭上了嘴。 何景笑:“正如你所想,她好几年前就染病去世了。” “……抱歉。” “无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她长的当真好看。” “不瞒你说,这幅画是我在她过世之后,我想象着她的样子,一笔一画靠记忆作下来的。从提笔到结束花了好几个月,才将它完成,每一笔都丝毫不敢草率。” “用情至深……”莫南听后评价道。 “若不是心心相印,又何必在一起呢?”何景想起什么,“对了,我看二位应该已到娶妻的年龄了吧?可有家室?” “……” “……” “两位相貌不凡,若是真有家室,想必其妻也一定清秀绝俗。” “怎么可能。” “你想多了。” “?”何景有点懵,这两人反应着实奇怪,他以为自己猜错了,忙又说:“是我误解二位了,二位年纪尚轻,定会遇到良人。不过在我看来,婚姻不是儿戏,什么都比不上感情来的重要,若成亲的二人对彼此没有深厚的感情,那么成亲就是个笑话罢了。” “……” “……” 印缘_26 发生了什么……他们脸色怎么更难看了。何景满腹疑问。 何景斟酌了自己的话半天,也没发现哪里说的不对,便不去细想,只是自嘲了下老了老了,实在猜不透现在的年轻人的想法了。 三人没有在客堂停留太久,尴尬地沉默片刻后,就走去下一个地方了。 第十三章 阴森的厢房 何景考虑到他们的事情耽误不得,因此,所及之处也不会多说太多,他带路主要是以让二人熟悉环境路线为主。 沿途路过某一处厢房时,莫南闻到屋内传出一股香味,像是各种香味混合在一起的气息,他耐不住好奇,眨巴着眼向何景望去。何景回之一笑,也不想隐瞒,便开门请他们两个进去了。 整个屋子像是储藏各种杂物的地方,但无一例外放的都是一些女子所用之物。桌上摆着不少胭脂水粉,有外壳较新的,也有一些陈旧的,都被擦拭的很干净,一尘不染的梳妆台旁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梳子和簪子等饰品。 窗户上挂了不少香囊,传出门外的香气就是来自这些囊中,它们颜色各异,想必香味也不相同。橱柜里摆放满了女子的衣物,还有一些绣着精致图案的手绢。房间角落里放置着一些陶瓷制的各种器具,最大的可以装下一个人,其余小的大概只能拿来装饰一些小东西。 整个屋子摆了很多东西,却也不显拥挤,室内干净整洁,看起来是经常整理的,不过有一点不足,就是屋内光线有些昏暗,外边的光似乎都被窗纸挡住了。 “这里放的,都是我妻子所用之物,有一些是她生前用过的,也有一些是我后来看到,觉得她会喜欢,添进来的。”何景解释道。 “……”季归然淡淡地看着他,他感到这个温和的男人在看着屋里东西的时候,眼神里有着一意孤行的执着。 莫南倒是被屋内的东西吸引了目光,这里瞅瞅那里瞧瞧,若不是看在那些东西太过干净整洁,他都想拿过来研究一番。 视线略过桌台,他望向角落里那个最大的瓷器,看形状像是个花瓶,高度却到了他肩膀处。莫南小心翼翼地绕过其他小瓷器,研究起这个花瓶外侧的图案来。那图案像是歪歪扭扭的小草,从花瓶的底部一路向上生长,颜色各异,扭曲在一起居然也有别样的美感。 莫南自下而上地观察上去,那些草越长到上面越稀疏,到瓶口处,就余几缕黑色的发丝状,无力地搭在上面。 突然间,他看见那些发丝动了。 “?!”他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了。 然而事实上,那些黑色的发丝真的在攒动。 它们像是被什么拉扯着,慢慢往上挪去,最后居然脱离瓶口浮了起来,莫南错愕地抬头向上看去,继而他看见花瓶上出现一张惨白的女人脸,阴沉着脸披头散发,那几缕黑色的发丝就是她落下来的头发。 “!!!”他吓得一个踉跄后退,差点打翻了其他的瓷器。 再看去,瓶口处又多了两只苍白的手,她撑着那瓶子,企图从瓶内一点点爬出来,她面色如纸,眼珠子血红鲜艳,眼角好像还有血不断地淌下来,视线直直盯着前面的莫南。 “……” 莫南惊吓至极,居然第一反应不是尖叫,他战战兢兢地偏过头,看何景和季归然都一副常态,再看看已经从瓶中爬出的女鬼,感觉心脏都要从口里蹦来了。 “何、何大哥!!”他心惊肉跳地喊了一声。 “恩?”何景向莫南望去,只见莫南脸色煞白地坐在地上,“莫公子你怎么了?” “那个……我、我想问你一下……你是不是在家里……恩……养了一只……很有特色的……爱宠?还是会爬行的那种?” 何景笑道:“莫公子真会说笑,我单独一人在这里住了那么久,从未养过宠物,别说我自己,也没见其他人养啊。” “……” 莫南觉得自己真的要哭出来了,他极力强压着心中沸腾的情绪,才没有让自己的理智分裂瓦解开来。 冷静。 遇慌不乱,临危不惧,方能成才。 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保佑。 急急如律令,恶灵退散。 他努力从脑子里搜刮出各种东西让自己冷静下来,实际上自己都混乱得不知道自己在想些啥。他咽了口口水,又朝女鬼的方向望去,对上那血红的双眸,浑身一阵激灵,他警觉地面朝着她,颤栗着一步步后退。 见他要远离的模样,刚从瓶中爬出来的女鬼伏在地上,要向他靠近似的,往前移动了一些。 “别过来!!!!!”莫南忍不住喊了出来。 屋内其余的两人被他的叫喊吸引了注意,向他投以疑惑的目光。 “……”莫南看着如瞎了一般的两个人,又不知道要解释什么,急中生智一跺脚再碾了碾地,煞有介事道:“没、没事!这里有只蟑螂!已经被我踩死了哈哈哈哈……” 在他装模作样的时候,女鬼已经匍匐到他的脚底下,苍白的手覆上他的腿,还意图顺着往上摸索,莫南向下一看,差点吓得假笑声变成了真哭声。 他手忙脚乱地用力甩了甩腿,也不管甩开了没有,直接往季归然和何景俩人的方向奔去。莫南溜到季归然的身后,也不管季归然乐不乐意,死死揪住他背后的衣裳,再从他肩旁缓缓探出头,警告的眼神仿佛对女鬼说:这家伙比你更可怕!不想死就别过来! “?”季归然对他反常的行为感到很意外,“干什么?” “那什么……我经过跟蟑螂的艰苦斗争……感觉你的宽阔的肩膀甚是有安全感……” “……”季归然看智障一样的眼神。 那女鬼见状,倒是没有要继续过来的样子,她从地上站起来,低着头一步步踱步到何景的旁边,用手环上他的脖颈,这一幕看的莫南毛骨悚然。 他害怕这鬼下一秒就会把何景撕成两半,想叫他快跑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合适,急的额头直冒冷汗,手不禁攥紧了季归然背后的衣服。 只见那女鬼并不是想伤害何景,她搂着他的脖子,双脚悬空,头发披散下来落在他的肩头,埋头在何景的颈侧。若不是场面太过诡异,倒真有几分如胶似漆的温馨感。 这时候何景突然开口了:“每次……来这里,看几眼这些东西,我就会觉得心安无比。” …… 他继续说道:“这里都是她的东西……看到它们,就感觉我妻子还在我身边一样。” ……不……那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她好像确实在你身边…… 莫南憋着满肚子话语不能说,欲哭无泪。 印缘_27 “真是,一进来就忘了正事,”何景想起了什么,“我带二位去下一个地方吧,你们应该也想快点找到那条蛇。” “有劳了,”季归然点头,正欲出门,感受到背后一阵阻力,就想起来自己还被莫南拽着,不悦的瞥了他一眼,“你还想抓我衣服抓到什么时候?放手。” “我不!” “放不放?” “不放!” 季归然不想讲道理,就要强行去掰开他的手,莫南见状慌忙放手,手移到下方往前一个熊抱,紧紧抱着他的腰,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 见季归然愈发不爽的脸色,他忙说:“我先出去!然后再把你放开,这样行吧?” “……”季归然只觉得自己的耐心就要消耗殆尽了。 莫南不敢怠慢这尊即将爆发的大佛,同时自己更不想在这房间里再呆一秒,他搂着前方的季归然,先是把身子转向门口那一方,再倒着慢慢后退,季归然只能配合着他往后挪,强忍内心想踩他的冲动。 “……”屋内的何景看着在门边纠缠的两个人,心里纳闷的很。莫非两人……关系还不错?……他在内心轻叹,果然自己老了,看不透的东西多了太多。 何景抬眸回望了一遍屋子,温和地勾起嘴角。他看不见肩侧的女鬼,而那鬼看见他的笑容,忍不住又与他靠近了些,然后犹豫着松开了手。 门外,莫南死缠烂打总算是拖着季归然,自己先行一步踏出门外,然后干脆地放开他,为了防止季归然忍不住揍他,特地退远了几步,摆出一副嬉皮笑脸地样子。 好在季归然纵使有万般不爽,看见他这样,也懒得跟他计较,只是低头抚了抚自己身上被扯乱的衣裳。 然后何景从他们之后出来了,莫南见他背上的女鬼已经消失了,松了口气,只想快点离开这厢房附近,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走在第一个。 倏忽间,他前方的门扇微微一颤,冷不丁地冒出一团黑发,像是直接从里面穿透出来的,继而出现的是那张煞白的脸,那女鬼似乎是从门内横穿了出来。 “!!!”他几乎是猛地一个趔趄就往后直直退去,直接撞上了正往前走的季归然。 季归然没料到前面的莫南突然就有这么大的反应,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撞了一下,虽说没多大碍,但内心的不爽是肯定的:“你又干什么!” 莫南一时间解释不出来,硬着头皮说:“……有!有虫子!” 季归然一听随之一愣,眉头皱起来,神色复杂地往前看,不过莫南一点也没发现他的不对劲,趁他发怔的时候,转眼又溜到他身后去了。 连虫子影子都没看见的季归然直觉自己被莫南耍了,额角青筋暴起,向后反手一抓莫南的手腕,把他整个人直拖到身前来,居高临下阴阴地开口:“姓莫的……你胆子不小啊?” “……”背后是阴森的真鬼,前面是恐怖的魔鬼。 啊,人间的绝境,想必就是这样了吧。 后边的何景看见这般水深火热的场景,笑着打了圆场,像劝俩个打架的小孩子似的:“可能莫公子一时间看错了,二位别伤了和气,冷静冷静,不要吵架。” 这人哪有和气过?!莫南惊悸地在内心吼道。 既然屋子的主人都开口调解了,再揪着不放就显得有失礼数。季归然虽然很想在这打他一顿,但还是放开了他。 莫南悻悻然地揉着被拽疼的手腕,他下决心宁愿惹那鬼也不想惹季归然,某种意义上来讲季归然比那女鬼更有威胁力。 第十四章 入夜难 经过这么三番四次的惊吓,莫南倒也渐渐接受了这么个亲眼所见的事实,但还是不敢靠那鬼太近。而且走在第一个是带路的何景,之后是季归然,他走在第三个,那女鬼就寸步不离地跟在最后面。 莫南想加快步子离她远点,然而看到前面的季归然又不免心生忌惮,放慢了脚步又怕被那鬼碰到,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卡在中间很是难受。 前面是魔鬼,后面是女鬼。莫南欲哭无泪,只希望快点把府邸走遍。 这样的煎熬不知过了多久,三人终于,哦不,三人一鬼终于回到了正厅处。 “这样就算走了一圈了,”何景问,“你们可有看到想找的那条蛇?” 季归然行走之时特地留意过,却没有发现任何蛇的踪迹,摇了摇头:“恐怕得在贵府再寻一会,还请何大哥不要介意。” “无妨,你们二位请便,有什么需要务必再叫我。” “多谢。” 交谈完毕,何景便道别二人,回自己屋中歇息去了。 季归然一转头就看见莫南鬼鬼祟祟地往身后张望的模样,跟后面跟了个鬼似的。心里疑惑这厮今天怎么回事,开口就道:“你有看到吗?” 莫南冷不丁地被问了这么一句,忙脱口而出:“我看到了!!”话音刚落,他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啊?看到什么?” “……”季归然觉得简直在对牛弹琴。 实际上莫南一路心慌慌的要死,全身心思都在前后两个鬼身上,哪还有多余的注意力去关注其他的,那条印蛇的事情早抛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还好季归然也没对这种脑子缺根弦的家伙抱什么希望。 他思忖着,下一步应该是仔细翻查一下各院内,那蛇极有可能还留在府内,不能放过任何它能藏所的地方。这样想着,他就想叫莫南跟他分头行动,这府邸说大不大,但也不小,两人分别搜寻一半,傍晚前也应该能完工。 他刚想过去跟莫南商量,还没靠近,只见莫南背着他,慌乱地挥着手:“不许过来!!” 季归然权当他心有余悸,毕竟刚刚自己确实冲他发过火,也懒得作多余的解释。他道:“我从府邸东边开始搜,你去西边。”撂下这句话,他就打算行动。 “季……季归然!!!”莫南回头发现这人已经走出好几米远了,忙喊,“你你你别走啊!等等我!!” “……你听不懂吗?”季归然不耐烦道。 “我听懂了啊……但是……” “那就去那边。” 要自己一个人去西边呆着,肯定要被吓死。莫南想想脸色就白了,开始找着各种借口:“可是……我眼神不太好……而且……还粗心大意……还、还缺心眼!要是我一个人找,肯定要漏好几处,到头来还是要你再复查一遍,所以我觉得……你带上我一起比较好。” 印缘_28 这话说的,季归然居然没一个词想反驳的。 于是再三思考下,还是两个人一起行动了。季归然刚开始还以为莫南肯定会不务正业,偷懒耍滑,没想到后者还挺一本正经,紧紧跟在自己后面,去哪都跟着,简直听话的不可思议,除了有时候会发出莫名的声音。 “你去翻一下那个草丛。” “哦……是不是这——噫啊!!!” “?” “你蹲下去看看。” “……没有什么……啊!!你干嘛!!” “?” “去捡颗石头过来。” “要大的还是小……噫!!你别靠过来!!” “……?” 对于尖叫声,他的解释从来只有一个:有虫子。 耍猴呢。 季归然起初还能一本正色地查看一番,然而几轮下来,别说大昆虫,他连只蚂蚁都没看到。不过他也懒得追问,毕竟莫南的思维方式向来他无法理解。 正如预计的一致,他们搜寻完一半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两人只能继续借住在何府上。何景倒是对他们的留宿表示欢迎,他一人住在这凄静的地方久了,突然多了这两个闹腾的青年,感觉还挺好。 “啊……我嗓子快废了……”吼了一下午的莫南哑声道,他哀怨地扫视四周,虽然没有看见那只女鬼,但莫南知道,她可能下一秒就出现在眼前,冷不丁地吓他一跳,倒也不是做什么害人的举动,单纯只是吓人而已。为什么知道?因为自己就是这么一路被折磨过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晚上要怎么过。 眼看季归然就要推房门进去了,莫南脑海中突然浮现这个问题,差点惊出一声冷汗,来不及多加思考,身子就先行动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在季归然先头,二话不说就挤进了房间。 季归然看着死不要脸地挤进自己房中的莫南,“……我记得我昨天说过仅此一次。” “没关系!”莫南大手一挥,满不在意道,“我原谅你的出尔反尔!不谢!” 他毫不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上季归然的床。小爷留定了,反正不能被赶走。这样想着,他的嘴角就露出无赖的笑容。 季归然在门口,对上莫南那乐呵呵的视线,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门框。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 虽然说成功地赖了下来,而且还是赖在床的上边,本以为能心满意足入睡的莫南,却辗转反侧,不安地难以入眠。 原因是客房的床,一边靠着墙,而一边是朝外的,自己睡的就是朝外的那一边。本来睡哪边对莫南来讲没什么区别,可他现在心里有鬼,再加上季归然雷打不动地背朝着他,不管他怎么躺都感觉不对劲。 脸朝里边吧,只觉得背后的空间里,有无数双鬼手向他袭来,心慌。脸朝外边吧,背后是安心了点,但身子前面就紧张得不行,感觉一睁眼就能看见一张煞白的脸。平躺着也不行,看天花板更恐怖。趴着睡其实是最安心的,但是,趴久了身子难受,更睡不着。 翻来覆去了将近半个时辰,反而越来越清醒,一开始还有点睡意,现在那一点都被磨尽了。 莫南直觉再这样下去就要通宵了,虽然他现在不困,可浑身上下累得很,白天被那来历不明的鬼吓得够呛,晚上睡觉还一惊一乍,没法好好休息,他觉得魂都要散了几分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 他看着背着他的季归然,也不知道这人睡着了没,试图用手戳了戳他的背,轻声道:“季归然?” 声音出口他自己都懵了一下,没有一丝平日里的元气,沙哑的像是几天未饮水的人,出声时候喉咙还微微发疼。这也不奇怪,毕竟他自己可是又吼又叫了一下午,嗓子又不是铁打的,没坏就怪了。 但声线的损坏并不能影响他继续骚扰季归然。 实际上季归然也没睡着,他平时就习惯一个人睡,凭空多出一个莫南在旁边,特不习惯。照理说多个人也就算了,然而这厮还不安分,翻来翻去的声音令他心烦。 “你睡了没?”见他没反应,莫南继续戳他。 睡了都要被你戳醒了……季归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一开始选择装睡,没打算理他,没想到莫南如此锲而不舍,加上他那嘶哑的声音,在黑夜中他听着甚是不舒心。 于是尽管他再不愿搭理,还是不怎么乐意地开口了:“干什么?” 见季归然出声,莫南感觉一下子光明了起来,声调一下子提高不少:“问你个事儿!” “说。”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事。 “那什么……我能不能跟你换个位置睡?”莫南兴奋又带点试探地问道。 季归然想也没想:“不能。” “……” 没想到这么快就作出否定的回答,莫南心中一阵泄气,但是这么快放弃就不是莫南了。他不甘道:“为什么啊?你睡哪边不都一样吗?” “那你睡哪边不也一样?” “我……”莫南被堵的哑口无言。 季归然确定了这人的确是在没事找事,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就想继续睡觉,合眼还未多久,突然间感觉腰际一沉,他忙抬眼看去,只见莫南这厮已经一条腿跨过自己的腰,正欲缩到床里面去。 他看莫南这副不死心的模样,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火气,直接把身子往右一个侧翻。。 莫南蹑手蹑脚地爬到一半,身下的人冷不丁地一动,顿时一个重心不稳,他忙用手撑在季归然的上半身上,双腿不由夹紧了他的腰,坐在他的小腹上,才勉强保持了平衡。 “去外边。”他警告性地掐住莫南的半截手臂。 阴谋未遂的莫南心中一阵懊恼,干脆破罐子破摔,嘴上逞强着:“不要!” “你别得寸进尺……”季归然不耐烦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心想早知道就不该让这人上来睡。 莫南觉得手臂传来痛处,听季归然稍微动怒的语气,知道自己的行为确实有些无理取闹,但心中害怕,所谓人一害怕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比如莫南就依旧坐在季归然身上,并没有要离开的准备。 印缘_29 第十五章 噩梦扰人 典型的死皮赖脸。 季归然不急着发怒,而是危险地眯了眼,嘴角勾起诡异的一个弧度:“真不走?” “……” “我最后再问一句,走不走。” “……我不!”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莫南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应道。 季归然二话不说,手就伸上莫南的上半身,扣住他的衣领,用力往下一拉,薄薄的里衣就散乱开来,隐约露出里面一道白皙的胸膛。 “!!”忽然感觉胸前一凉的莫南,条件反射的抓住在自己身前乱来的手,惊慌地想阻止它的下一步动作。 “姓莫的你自找的。”季归然用另一只手制住莫南的反抗,在动的那手更变本加厉地向下滑去,勾开腰带就要往里探。 “等等等等!!”莫南忙喊道。 季归然听见这慌乱的喊停声,想着这人终于开窍了,果然这招对付这种厚脸皮的最有效。 “说。”他在等莫南自己服软,就打算放过他 “你……”莫南看着身下的人,涨红了脸,咬着牙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般,哑声嘀咕道,“你做完后……让我睡里边。” …… …… 季归然顿时有点懵。大脑差点转不过来。这人,刚说啥? 实际上莫南也不知道自己在说啥,只觉得怕得要死,为了人身安全什么都可以接受,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免紧张起来。 两人一时间僵在原地,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半晌,季归然先反应过来,随后猛地坐直了上半身,不由分说地用手掰住莫南的下颔,不可思议地问道:“你认真的?” 莫南因他突然之间的动作感到措手不及,差点又一个重心不稳,他双手扣住季归然伸过来的手,才没让身子往后仰去,脑子里一片混乱,听季归然这么一问,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闭着唇缄默不语,直直盯着眼前的人。 见莫南什么都不回答,季归然觉得自己的心情简直可以用惊悚来形容,强装镇定,继续恐吓道:“你真的想好了?”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互瞪着对方,似乎是在等着谁先屈服。 “……别后悔。”季归然说罢,就凑近了身上的人,捏着他下颔道手往上一提,准备就势吻上去一般。 他原以为事已至此,莫南好歹也要临死前挣扎一下,然后自己也可以趁机放开他,双方都好下台。没想到莫南依旧一声不吭,见他的脸靠过来,甚至还认命地闭上了眼。 …… 算你狠。季归然恶狠狠地想。 闭了眼的莫南硬着头皮,等着季归然的唇附上来,结果半天都没感受到那触觉。忽然,制住自己下巴处的力道松了,那手伸到一边,把自己往里一推。 他睁眼只见季归然已撤身躺到床的另一边,不愿理睬他似的,翻身面向床外,用背对着他。 莫南看着他像是赌气的模样,居然觉得有些好笑,心中逐渐涌上一种得胜的喜悦。 没想到这人某种程度上,意外的好说话。他想。 得逞了的莫南无比舒心,左边是堵硬墙,右边是堵人墙,他感觉自己已经百鬼不侵了。于是摆了个最舒适的睡姿,合眼就睡了过去。 莫南不知道睡着后过了多久,等他的意识朦胧地恢复时,只有一种感觉。 苦涩。 铺天盖地的苦涩感充斥着整个口腔,口中仿佛被灌满了奇怪的液体,那些液体还会自己流动,顺着口腔就钻进喉咙里,莫南一激,只想咳嗽,哪知到处都是这种苦涩的液体,鼻子一吸气就吸了进去,顺着鼻腔直达喉部。 他被这样的作呕感逼的发疯,不敢睁眼,挣扎起来想脱身,无论他怎么逃,所处的周遭都被这些诡异的液体填满。 正当他逐渐感到绝望的时候,一股强劲抓住他整个人,将他往上拖,然后窒息的感觉就消失了,他这时想睁眼看看,眼皮却跟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只觉得那股劲的源头,很是温暖,他忍不住想走近些。 还没等他靠近,那劲忽然间就远离了,而且速度很快,他慌了,忙伸手想要扯住它,不料自己身后也有一股劲,将自己狠狠往后拉。 悲伤。 他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它越来越远,难以抑制的悲伤涌了上来。 悲伤的感觉逐渐强烈起来,从心脏部位弥漫到全身上下,每一处皮肤都被凄怆的情感困住,跟刀割一般,虽没有痛觉,但很是难受。 莫南此时无比渴望放声恸哭,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哭出来没有,总之心中的难受是一点都没宣泄出去,反而越积越多。 又过了不知多久后,他觉得安静了下来,无论是身旁的环境,还是自己的内心。荡起的涟漪逐渐平静,所有的伤痛都被掩埋了起来,恍如一处幽幽的潭水,深不可测。 他细细感受着心境的变化,宁静的同时,溢出点点不安和无助。 是谁在哀求自己。 他想做点什么。 他需要做点什么。 可是要做什么。 在哪。 …… 之后莫南醒了,映入眼帘的是空旷的天花板,耳边回荡着的竟然是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印缘_30 外边天已大亮,和煦的光线透过窗纸,将房内照的亮堂。 莫南睁开眼后,先是盯着天花板恍惚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之前的事情都是一场噩梦。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跳,调整好状态,往自己的右边看去。 床的另一边空空如也,季归然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有床单上面还留着隐约的痕迹,证明这里有人躺过。 他起来了吗?莫南缓缓支起身子,突然感觉到手压到了什么东西,移开手一看,是一块白色的手帕,湿漉漉的,像在水里浸过一样,他不免心生纳闷这是哪来的东西,又干过些什么。 研究不出结果的莫南,决定还是先下床。他一低头,只见自己衣冠不整的上身,和被拉扯松的腰带,一惊,昨日临睡前的事情一样样浮现在了脑海里,他心惊肉跳地回忆着,为自己的行为话语感到无比懊恼。 ……还好季归然最后还是认了怂,他庆幸地想,不然自己清誉就不保了。 他赶紧整理好自己的衣物,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心里默念着年少无知惹的祸忘记也罢,然后挪身下床。抬眸只见床边的圆桌上,放着一件季归然的外裳,好像上面还隐隐沾了些不明物体。 按捺不住好奇心的莫南,一屁股坐在桌边的凳子上,抓过那件季归然的衣服就端详起来。 糊在上面的也不是什么脏东西,而是几块水渍。他的外裳的背面处湿了一块,再翻过来一看,正面胸口部位的那里的水渍更多,都快沾湿了衣服的整个上半身。 这厮不会是尿床了吧?脑内浮现这么一个想法的莫南,吓得赶紧又把它扔回桌面上。随后转念一想,尿床应该不是沾的那几块地才对,他犹豫了会,又把那件衣服拾了起来。 喝茶的时候洒上去的?莫南看了看那块背后的水渍。喝茶要摆成什么样的动作才能洒到这里?他把脑内想象的动作一个个拼凑到季归然身上,自顾自笑的不能自理。 笑够了,然后他默默地把这个可能性去掉了。 问题又回来了,这些到底是什么? 古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光是靠猜想,是得不到真知的。于是莫南小心翼翼地拉过那衣服上沾湿的部分,将鼻子一点点凑近,先是隔了一小段距离,嗅了嗅,发现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又凑近了点,继续嗅,还是没什么味道…… 这时,屋子的大门从外被推开,明媚的阳光争先恐后地照进房间里来,莫南的眼睛突然间接触到强烈的光,莫名觉得胀胀的,刺痛的很。他闭着眼缓了缓,才睁开眼向门口看去,只见季归然皱着眉头,一脸匪夷所思地打量着自己。 第十六章 留宿 “?” “你在干什么。”季归然一开门就看见莫南捧着自己换下来的衣服,跟只老鼠一样的在上面闻来闻去。 “……!”莫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还抓着季归然的衣服,慌忙扔到一边,也不管是不是扔在了地上,强行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是这样的!你的衣服上有邪气,经过探查,老衲可以帮你驱邪,三百两一次,怎么样?考虑下?” “……”季归然不想跟他讲话,甚至还想往他头上浇一盆冷水。 待季归然走近了,莫南才发现他的脸色甚是不好,印堂隐隐发青,眼眶一圈泛着黑,眼睛中还带着一些血丝,一看就是睡眠不足所致。 “看什么看?”见莫南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脸,季归然不爽地来了一句。 “嘻嘻,看你好看,”莫南看他精神不好的样子,虽不想惹他动怒,但嘴上还是贫着,“不愧是小爷娶过门的妻子,瞧这五官,瞧这眼,瞧这鼻——鼻鼻别别别!我错了!” 季归然当机立断地拽过他胳膊,一使劲就将人箍在自己与桌子之间,像陈列罪状一样地一件件事复述出来:“敢问昨晚,是哪个人打扰我清梦?又是哪个人爬到我身上等着我上他?又是哪个人深更半夜……” 说到这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了门口多了个人。 “……” 站在门口的何景怔怔地望着他们两个。 仿佛时间就在这一刻凝固,三个人皆尴尬地僵在原地,一个人在思考着自己看见了啥,两个人在思考着自己刚说了啥。 何景本是见时辰已到,打算来提醒这两人用膳的,万万没想到竟瞧见了某种见不得人的真相。 其实他一直没往这个方面想过。 他一开始以为两人是兄弟,但仔细一看他们长相并不相似,后就认为他们是好友。然而奇怪的是,两人志不同道不合,有事没事就吵架动手,实在不像是好友的样子。 如果不是今天意外听到他们说这些话,都要将两人的关系定义为仇家了。 何景恍然大悟般,难怪前些阵子自己说那些话,两人听了不怎么高兴,原来如此。这样看来,他们之前的小打小闹倒也有几分打情骂俏的感觉。 不过两人都是男子,居然还能拜堂成亲。想到这,何景不免感叹道。都说业国内民风开放,果真名不虚传。 他看得出来两人似乎并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为了缓解现在的尴尬,他润了润嗓子,笑着开口:“两位,正厅早膳已经备好了,你们准备好就去吧。”说完自然地转身离开了,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但是何景不说,不代表屋内两人不知道他发现了,何况他之前的表情复杂的很,没听见什么就有鬼了。于是房间里的气压更低了。 “都怪你!没事扯什么扯!被人知道了吧!”莫南没好气地揪住季归然的衣领,质问道,“好丢人!” “是谁先讲话挑刺的?”季归然更没好气,“少说几句有人当你是哑巴?” “我那叫调侃调侃,认真生气的人才有毛病吧?” “那好,今天开始你莫少爷就是我孙子。” “哈?!你说什么?!” “调侃而已,你还生气?” “你……”莫南忍不住就想抽他,抬手之际又看见那张睡眠不足显得阴沉沉的脸,居然没好意思下手。他还是把手放下了,总觉得不能趁人之危,更不能欺负老弱病残。 绝对不是他打不过他,真的。 见莫南欲动手,季归然都做好了还手的准备,结果又见他放下,不屑地嘁了声。 “抓紧时间,今天再搜一下院内,没有的话就该离开了。” “……哦”被提醒了正事的莫南终于想起来,自己一开始是要来干啥的。他其实巴不得早点走,这个府邸给他留下的负面阴影有些大。 说起来,今天还没看到过那只女鬼,她去哪了? 莫南又开始了崭新但不愉快的一天。 不得不说那个鬼在他心里就像一根堵在心口的刺,它的一举一动,随时都能让莫南的小心脏受到伤害,就算它不动,也能让人每分每秒都在提心吊胆。 印缘_31 比如干什么事情之前,都要犹豫上好一会。 “??”季归然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莫南,“不是让你去门后那院子里找吗?” “……我腿麻了,让我缓缓。” 五分钟后。 “你怎么还在这?”季归然疑惑地盯着他,问道。他在其他地方都绕了一圈回来了,莫南这厮还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被地鬼束缚住了手脚,我正在用意念催动内力击退它们,你不用管我!快走,我可能下一秒就要不行——” “是你自己进去还是我踹你进去?” “我自己进去。” 好在虽然怕的要死,但那女鬼仿佛真的人间蒸发了一样,直到太阳落山,都没有出现,连鬼影都没见着。 莫南都要怀疑她已经报复活人报复够了,转世投胎去了,不禁心里叨念着阿弥陀佛,施主想开便是好事,人间正道是沧桑,不如轮回免受伤。 没了恐怖的东西干扰,莫南胆子放大了许多,动作利索开来,不过这也没用,他在府中从早到晚折腾了一天,依旧没看到那条蛇的影子。 两人忙活到天色暗下来,还是一无所获,不免有些气馁。 照理说蛇是一种生性懒散的动物,如果找到某个舒适的地方,可以呆上很久才对。除非说因为那蛇是妖,不能跟普通的蛇相提并论。 既然何府里已经断了线索,石头也早已失去作用,还是去镇内其他地方再继续搜寻一番好了。季归然这样打算着,便决定去跟何景告别。 何景一听两人要走,又见外边的天已经黑了,忙劝他们再住一晚。 “不瞒你们讲,魂山乡的古怪之处很多,”何景一脸正色,不像是骗他们的样子,“到夜里,街上总会出现一些奇怪的现象。我有一次深夜出门,经过那些无人居住的老屋时,听见里面传来一群人打牌的声音,我正纳闷,居住在这里的尽是一些孤僻之人,又怎会聚集一起说说笑笑?” “……”莫南听到这只觉头皮一阵发麻,警惕地扫了扫四周,这时要是又窜出来什么东西,他肯定二话不说就晕厥过去。 “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然后打算加快脚步,哪知突然有只手搭在我肩上,我一回头,只见屋内走出来好几个老人,几张脸上都挂着诡异的笑,问我要不要进去跟他们一起,我下意识地往地上瞧去,这几个老人都没有影子。看到这我就明白了,我连忙拒绝了他们,无论他们在后面怎么叫我,我也不回头,一心就朝着自己府邸走,还算是逃过一劫。”何景说到这,心有余悸地继续劝道,“所以二位,如果没有找好下一个去处,不妨等到白天再出门。” 季归然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并不觉得特别可怕,他想既然能让何景安全回家,那些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他正欲开口婉拒:“无事,我们……” “我们明天再走好了!”然后莫南突兀地打断了他,顺便还用手肘推了推旁边的季归然,一副就是要留下来不走的架势。 “……”季归然回以刀割一样的眼神。 第十七章 午夜幽幽 夜深,月光皎洁,树影婆娑,府里的大部分事物被黑色所笼罩,万籁俱寂,没有虫子的低鸣声,周围也没有人走动的声音。 季归然由于昨日睡眠不足又忙了一天,早就进入了沉睡状态,甚至进门前连屁颠屁颠跟在后面的莫南,他都视而不见了。 莫南也知道这货累得很,见他沾枕头就睡着的样子,也不好意思跟他抢床里面的风水宝地,准确的说是不敢,谁知道这人会不会发飙。好在自己今儿个也不是特别害怕,也将就着躺外边了。 当他现在被尿意憋醒的时候,才感悟到,躺外边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地,怕把季归然吵醒,动作放的一轻再轻,开门的时候都是特别小心翼翼的,不多放出一点动静。 莫南悄无声息地出了门,看着寂静的走廊和外边的庭院,忽然想起何景今天晚上跟他们讲的故事,顿时,心中生出几丝害怕来。 茅厕离房间有些距离,而且晚上的路都很黑,他想想就怂了。 可是怂了又能怎么办,难不成还能回房把季归然吵醒让他陪着自己去?莫南忙打消了这个想法,他都能想象出季归然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表情。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季归然,是季归然,是季归然。 他重复在心中默念了三遍,再抬头看前方幽暗的道路,继续犹豫着要不要一个人硬着头皮上。正当他思考着到茅厕的最短路径时,视线偶然扫过庭院,脑子里忽然灵机一动。 要不,在院子里悄悄解决? 莫南居然一本正经地斟酌起来,这个大胆妄为的想法来的快,却去不了,就这么一直萦绕在他心头,难以消散。 不得不说他真的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诱惑了,虽然这是一件很失体面的事情,但现在月黑风高的,而且院里也有不少遮挡的植物,再加上根本没人来,简直天时地利人和一应俱全。 于是莫南轻手轻脚地蹦跶进庭院内,环顾四周有没有落脚点。 很快,他的注意力落在种植在院子中间的山樱上,光秃秃的树干和枝桠在月光的衬托下,居然显得有些活灵活现,仿佛正在卯足了劲地生长着。 他记得何景平日里应该相当照顾这棵树,可惜了,花木无情。莫南看着这课不开花的山樱感叹道。 今儿个小爷就过来帮你施施肥吧,你吸收小爷身上的养料后,记得好好生长,不要辜负了何大哥的心意啊。 他拍了拍树干,厚颜无耻地想着。本来想传达更多的话语,奈何体内憋得慌,他手伸向裤腰带,正欲解开好好释放体内的洪荒之力。 突然间,他感到有一只手附在了他的肩头,意外的沉重感吓得他解腰带的手一颤,整个身子一个激灵,而体内的尿意因为这惊吓,更汹涌地在体内叫嚣着发泄,莫南差点就直接尿在了裤子上。 随后,他先是面部扭曲地强忍住了那股喷泄的欲望,脑子才一点点开始转动,注意力转移到肩头的那手上。这是谁?是人是鬼?? 莫南不敢回头看,他先从人的可能性开始考虑,这个府邸里的人就剩两个,一个何景,一个季归然,出门前看季归然睡的跟猪一样,应该不可能,但不百分百排除,说不定他有一种旁边人消失了就睡不着的病呢。好了下一个,何景,这倒是有可能,比如半夜起来给山樱浇浇水什么的,对着枯树吟诗作对……之类的。 莫南混乱地思考着,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思维逻辑已经不能用常人形容了,只绞尽脑汁地拼凑着背后是活人的理由,编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了。 好吧……那就后面是鬼…… 莫南咽了咽口水,视死若归地决定转头一瞧究竟,哪只他还没偏过半个头,眼前就忽然出现那张熟悉又可怖的女鬼脸,她的脸在月光的衬托下更为煞白,眼角的血迹也又明显了几分。 “!!”猝不及防的莫南尖叫都没尖叫出来,这么一受惊,先是感觉裆部一阵湿热,随后发泄的舒爽感涌上脑,他暗叫不好,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液体已经透过外裤一点点地往下滴,滴到了脚下的地上,留下水的痕迹。 “……”酥麻的爽快.感的同时,更多的是焦急,再是尴尬,还有对那鬼的恐惧,莫南被这几种复杂的心情逼的要发疯。 “你……先别看……”即使面对的是鬼,还是个女鬼,莫南好歹有那么几分羞耻心,他涨红了脸,用手捂住自己的下半身,但也挡不住那大面积湿掉的部分,更重要的是那液体还在源源不断地下渗着。 “别看!……”见她还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下面看,莫南脸又红了几分,稍微加大声量又重复了一遍。随后女鬼好像终于听懂了,低下自己的头,用长发遮挡住视线,不再看莫南。 印缘_32 莫南终于松了口气,等到自己体内那洪荒之力涌动完后,看了看地上自己留下的水迹,只想找块豆腐自己撞死。 “你、你……”他冲着低头的女鬼喊道,那鬼听见莫南叫他,抬起头望向他。 莫南继续红着脸说道:“你……我……今天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想了想,哪里不对,补充道:“……也不许告诉别的鬼!” 那女鬼见他这般窘迫样,居然用衣袖捂住嘴,无声地笑了,在月色的渲染下,竟是多了几分柔和,若不是眼角的血迹和散乱的长发,倒与一般的温婉女子无异。 莫南见她笑,自然也是有些讶异,他忽然想起挂在客堂中间的那幅肖像画,居然觉得那里面的女子和这鬼有几分神似。 难不成她真的是何景已故的妻子? 当然现在不是让他思考这些的时候,他现在第一时间需要做的事情是,毁尸灭迹。他突然庆幸起来,遇到的是鬼,要是这幕被季归然撞见了,自己后半生就完了。 不对,要不是这鬼突然出现!能不小心尿出来吗?! 莫南憋屈地看着她,只见那女鬼毫无愧疚之意,走过来拉起他的胳膊,就欲将他一个方向拽去。 “停停停……你先别……”虽然不知道她要带自己去哪里,但自己哪里也不想去,“姑奶奶你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啊!” 女鬼见他这般挣扎的样子,倒也不勉强,就放开了拉扯他的手。莫南重新恢复自由,对女鬼的印象改观了不少,看来还是听得懂人话,讲道理的。 “姑奶奶哟,你突然一出现吓到小生我了……”莫南觉得裆部凉飕飕的,“所以我现在得先回去换套衣裳。” 女鬼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好像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可是我这样肯定是没法跟你去的,”莫南将声音又降了几分,带着商量的口吻说,“人要脸,树要皮,鬼你也知道做人不易。” 女鬼听后点了点头。莫南如释重负,忍着裆部的黏糊糊的不适感,又加了一句:“我回屋换去,你在这等我,我待会就过来。” 说完他就迫不及待地往客房赶,还特地回头留意了一下女鬼,没想到这鬼居然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像是怕莫南逃了似的。莫南心里咯噔一声,这女鬼不会还想监视自己换衣服吧。 事实证明她确实想这么干,当莫南回到屋门口的时候,她紧紧地站在他身后,莫南一有动作就打算跟上。莫南表示很惶恐,虽然后面跟着的不是人,但至少外表还算个女子,他莫少爷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在她面前脱的一.丝不挂吧。 “你,你站在外面等行不?我进去换好就出来。”他伸开双臂把她挡在门口,低声道。 女鬼默默地看着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莫南就权当她默许了。他抬脚跨过门槛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季归然的房间,自己的衣物应该在另一间才对。 他直懊恼道失策,撤身退出门,往另一间房走去。后边的女鬼见他换了个方向,不由分说就拽住他的胳膊,力道重的吓人,莫南甩都甩不开。 你才是季归然他妹吧?!咋抓人的习惯都一模一样呢?!熟悉的被控感让他近乎崩溃。 “姑奶奶……姑奶奶你听我解释!”莫南很想喊出来,又不敢加大声量,“我东西在另一间房……让我去……” 抓在他胳膊上的丝毫没有放松,似乎是一点都不相信他的说辞。莫南看着她这副不肯退让半步的态度,内心也焦急。两人这样对峙了好一会,终究莫南先停止了挣扎,他绝望地叹了口气。 “好好好我不去了……你就在这外面,等我出来。”莫南继续往季归然屋里走去,临关门之际还不忘提醒一句,“不要进来看啊!穿进来也不行!” 就这样,女鬼孤零零地被关在了门外,她在原地呆了一会,缓缓转了身,背对着客房的大门。她若有所思地抬眸,望向夜空中银白的圆月,清冷的月光透过她照在了地面上,没有留下黑幽幽的影子。 第十八章 与鬼交流 莫南进房后,更不敢轻举妄动,把自己的动作放的一轻再轻,唯恐把塌上的某个恶鬼吵醒。 在这里,他肯定是找不到自己的衣物了,他只能寄托于找到季归然的将就穿一会。于是莫南环顾四周,鬼鬼祟祟地移动到衣柜旁,轻轻拉开柜门,就看见几件平日里季归然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地放在上面。 他一阵窃喜,匆匆拉扯开自己脏了的衣物,并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几下之后便将衣物全褪了下来,他随手从柜里抓了一件就往身上套起来。 莫南一边穿,一边还不忘回头注意后边人的动静,心里不断祈祷着别醒别醒。 季归然的衣服对他来讲还是大了些,毕竟那么几厘米的身高和体格差距在那,布料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莫南也顾不了那么多,欲把稍微拉紧点腰带就了事。 正当他处理腰带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声音,在黑暗中尤为清晰,吓得莫南猛地一回头看去,见床铺上的季归然只是翻了个身,没有醒来的样子,惊魂未定地赶紧拉好腰带,就想往门外撤。 撤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换下的衣服还扔在地上,又头疼地退回去把它们捡起来,揉成一团,扫了下周围可以藏放的地方,搜索无果之后,就往柜子底一塞。 哎哟喂小爷大好绸缎的衣服,就被拿来拖地了。他心疼着。 事儿干完后,他也不久留,悄悄地退出门外,小心翼翼地合上门,随后长舒了口气。 门外的女鬼见他出来了,又过来拉住他的手,迫不及待似的,就往一个方向拖去,力道跟之前拽他的一样不容反抗,莫南简直要对这种行为产生阴影了。 “嘿,姐姐……我自己能走,放开我好不好……” “嘶好痛,我不会逃的,放开我呗……” “姑奶奶……” 在他不断地哀求下,女鬼终于被说动,稍微松了手中的力道,却没有放开莫南的手,生怕一松开他就跑了似的。 莫南看了看她拉着自己的手,很想说一句作为女子不要这么开放。 女鬼轻车熟路地拉着他在府内穿梭,黑暗的四周并不能影响她的视线,而后面的莫南表示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靠手上冰凉的触感感受方向。 最后他们停在了一屋子前,她直接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一股书墨的气息。莫南反应过来,这里应该是一处书房。 等两人都进来后,女鬼关上门后直接把门栓插上,这个锁门的动作又戳到了莫南的心理阴影,他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顿时紧张起来,见她关好门后,向自己走过来,按住自己的肩膀就往后推。 “喂喂喂!”他心中的紧张不断发大,“你你想干啥!男女授受不亲!不要啊!放开我……哎哟!” 她把莫南推到了门内的椅子上,把他按在上面,莫南觉得屁股随之一麻。 “……这上面也不行!!” “……”女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似是不甚理解他的反应。 “唉,怎么说呢,你要是真想干那档子事,”莫南稍微冷静后,居然一脸正色,摩挲着下颔道,“应该去有床的地方比较好,不用大老远把我拉到这里来……恩……我看刚隔壁那间客房就不错。” 印缘_33 “……” 女鬼好像并听不懂这些胡言乱语,索性不理睬他,自顾自的翻找起东西来。 “?”莫南看她在房内角落里找着什么,很是好奇。 不一会,桌上便多了三样东西:生宣、带墨水的砚台、一支毛笔。 薄薄的宣纸在桌上摊开,莫南坐在椅子上看着正用毛笔沾墨水的女鬼,心中嘀咕着这是要作甚。 女鬼像是很久没动过笔了,拿着毛笔的右手很不习惯,不停地转动笔杆调整姿势,停在最顺手的位置。继而神色凝重地盯向莫南,用左手指了指自己,右手则颤抖着在生宣上写下几个字。 字体歪歪扭扭,可见写字之人相当生疏,不过在看过无数账本的莫南眼里,还算工整,至少能看懂。那上面的三个字是:云霜悦。 “这是……”他猜测道,“你的名字?” 那鬼点点头。然后她握笔停在空中,锁起眉头,似乎是被什么难题牵扯住了,笔尖上蓄起多余的墨水,滴落在宣纸上,黑色的圆点逐渐晕染开来。 “……你是何大哥的妻子?” 对方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问那么一句,像是难题迎刃而解,她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神色,忙点了点头。 “云霜悦……”莫南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脸打量着,回想起挂在客堂正中间的画像,努力将两边的相貌重叠在一起,奈何这女鬼头发散乱,眼睛四周糊着半干的血迹,和那画像中的明媚女子相差甚远。 他在想要是有什么东西能擦擦云霜悦的脸就好了,也不知道身上衣服里有没有。莫南想着便在身上各种能装东西的地方摸索起来,最后从袖口处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一看还觉得有些眼熟。 没想到季归然平日里身上还带了这类东西。 “嘿我找到了,”他兴奋地将手帕在云霜悦面前晃了晃,“你在这等一下!” 莫南说罢就冲出门外,随便找了个水源接了点水,将手中的白帕子润湿,又匆匆地跑回书房内。 云霜悦自从莫南出门后就一直愣在原地,手里的笔也忘记放下,就这么站着,直到看到莫南回来,才微微回了回神。 “过来过来~哥哥给你擦擦脸~”莫南看着呆滞的云霜悦,居然觉得这鬼还有几分可爱,之前对她的恐惧顷刻间烟消云散。他拉过云霜悦,便用手里湿帕子给她擦拭起脸来,不出一会,她脸上的血迹就被抹去,清晰的五官展露出来,果真是画像里的清丽的样子。 “恩,”莫南随手把帕子扔到桌上,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这样果然好看多了,当鬼也要讲究卫生嘛。” 云霜悦抚上自己的眼角,看着莫南柔和地笑了笑,以表感谢。 “对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他问。 一听这话,云霜悦像是反应过来,又低头在宣纸前思考起来,半晌,才犹豫的地将笔提起,抖着手一笔一画地写起来。不出几笔,宣纸上多了几条线条组成的方形形状,中间还歪歪扭扭地随意勾勒几笔,旁边的线细小了一些,意思似乎是某个东西上面写了字。 “你……不是会写字吗?” 莫南一时间看不出来她画的东西是什么,想起之前纸上的三个字,心中纳闷。 云霜悦听后摇了摇头,指着自己之前的写的名字,又指着刚才所画的图案,无奈地摆摆手,像是在说:我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好吧,”莫南懂了,“那你画的是什么?” 她严肃地看着自己描绘的奇怪形状,仿佛在思考要怎么解释,继而想起了什么,就用手指了指地面。见莫南还是没有开窍,把手移到所画之物上,提示性地敲了敲桌子。 清脆的木桌敲击声音提醒了莫南,他盯着宣纸上的图案,突然想到了自己刚到这个鬼地方的当天……在镇口处看到的那个石碑。 “你说魂山乡?”他试探性地问。 听到想听的三个字,云霜悦脸上又展现出了欣喜的笑容,莫南不免暗暗道自己机智,还没等他得意够,云霜悦的神情又严肃起来,她在宣纸上再次动笔,这次干净利落得很,她在那石碑图旁写了个叉。 “?”莫南不懂了。 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自己走错地了?可是指路标的蛇鳞的确是显示这里啊。 他琢磨了会,开口道:“你是不是想说我们来错地方了?” 话音刚落,云霜悦就慌忙摇头,焦急的神色浮现上来,拿着笔的手不知所措,只在那叉旁边多写了几个,转念一想又不对,又停下笔来。毛笔靠在纸上,墨水沿着笔尖在宣纸上晕开,圆形的墨迹慢慢吞噬了原来的图案,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虽然……看的不是很懂,但是感觉……你觉得这里不是好地方?”莫南看着那墨迹,略微感到不安。 云霜悦重重点了点头,柳眉紧锁,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上表情愈发凝重,她沉思了会,又提笔写起来。 于是在这样的深夜,一人一鬼,就着月色,一人开口讲话,一鬼提笔落画,开始了一场推心置腹的交流。在最初的阶段,云霜悦所描绘的事物对莫南来讲,是有些过于抽象,所以两人的谈话总是遇到坎坷,不过好歹云霜悦有耐心,莫南也天生聪颖,稍微提点再多加解释一番,很快就通过了阻碍。 到后来,莫南知道了不少关于云霜悦的事情,就很清楚地知道了她的思路,几乎她写上那么几笔,他就明白了她要表达什么。 直到寅时将过,临近破晓时分,外边天空的夜色褪去了不少,远处的天边泛起微弱的白光,提示着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第十九章 往昔 桌上的宣纸已经换了好几张,上面都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图案,皆是云霜悦为了说明情况而画的。莫南清醒了半夜,看着那些密密麻麻排列交错在一起的形状,眼中出现了一些倦意,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 他确实了解到不少。 何景和云霜悦是夫妻,两人在二十岁之时就成亲了,也就是距离现在的十年前,他们之前居住在业国北部的一个村子里,那里是业国与安国的交界处。 夫妻二人关系和睦,感情深厚,然而好景不长,没过两年,云霜悦就染病去世了。她去世后,何景自然是悲痛欲绝,等日子过了久了,他表面上虽然恢复了往日里温和的样子,但内心里还是满目疮痍。 云霜悦说,她死后魂魄第一次回来见到何景的时候,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日没夜地画着自己的画像,她不敢面对他那悲伤的神情,便不再看他,任由自己的魂魄在人世间徘徊,有时候清明时会回自己的墓边,更多的是在各种地方游荡。 她以为自己过不久,魂魄也要离开,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心中有所眷恋,迟迟没有转世投胎。不知道在人间漫无目的地停留了多久,突然有一天,她感到自己的灵魂有了方向感,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向着某个地方飘过去。然后她看见了几座奇怪的山,看见了魂山乡,最后,看见了何景。 何景似乎是搬到了一处新的住所里,眼神里居然有了几分期待和光明。云霜悦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追着何景过来,后来看到镇里的鬼魂不止她一个,它们的身旁都是生前认识的人,她就知晓了些许。 魂山乡风水独特,四周灵山环绕,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流传了一个传说,只要寻到了这个镇子,自己已故的亲人亦或配偶就可以归来。但是有一点,并不是人人都可以翻过四周的灵山进到镇子里来,若没有足够深的执念,是走不出那满山迷雾的。 事实证明这个传说所言非假,因为云霜悦来了后,就没办法再从镇中出去。她便留在了何景的府内,如何景所愿那般呆在他的身边,可惜他看不见就是了。 三年如一日,死后与何景一起的时间居然比生前长,云霜悦不禁想苦笑。 印缘_34 到这莫南忍不住就问她:“那我怎么就看见你了?” 这个问题云霜悦也答不上来,那日她在深山中将两人带进来时,还是借助的山间的灵力,至于为何莫南会在府中看见她,原因不明。 “你……想让我帮你,将何大哥从这鬼地方捞出去?” 云霜悦点点头。 “为什么啊?你们不都很在乎对方么……而何大哥从别的地方过来不就是……”莫南地不解道,待他看到云霜悦深邃的眼神时候,话说一半顿时就卡住了。 他没经历过感情,长这么大除了作死捣乱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人和事,云霜悦和何景之间的复杂情感他一时间难以理解。可情感上的白纸不代表着情商是零,他琢磨了会,倒也略知一二。也对,有谁会看到自己死后,明明陪伴在挚爱之人的身边,他却一直看不见自己呢? 恩,应该是这样。他心中默默肯定了下。 ……等等。 “不对啊,你叫我去说,我哪来的立场??”莫南疑惑道,“你不觉得你应该自己去说?有什么办法让何大哥看得见你,而且你还可以开口说话的?” 云霜悦沉默了会,随后抬起双手蜷起五指,就要一副扑过来的样子。 “附身?!”跟她交流了这么久的莫南,一看她那样就知道她什么意思,差点吓出一身冷汗。 云霜悦恢复原状,面无表情地点头。 “……别别别开玩笑了,”莫南声音都开始发颤了,“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有鬼要附我身……等等,我听说附身之人的身体是要付出代价的吧?!那是什么?” 继而云霜悦又是面无表情地伸出三根手指。 “三年阳寿?!” …… “那什么,你是非得劝何大哥走不成么?”莫南正色道。 再次点头。 “姑奶奶!……我、我帮你去说!!你你别附上来!看在咱们这么一夜的交情,啊不对,患难与共之情的份上,小的还想多活几年……” 看莫南紧张得语无伦次的模样,云霜悦用手挡着轻轻地笑了起来,然后她手抚上了他的肩,似是安抚地拍了一下,意思是自己不会这么干的。 “恩……恩……我想想,想想。” 莫南提起来的心稍稍放下一点,冷静了会,趴在桌子上,默默地想着对策。 外边的天又亮堂了几分,寅时已经过去,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到黎明了。莫南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到什么绝好的法子,倒是彻夜未眠的困意涌了上来,而且身子越发疲倦,眼皮子开始打架了,思维也逐渐发散开来。 他迷糊着的时候,想起了什么,低低地嘀咕了声:“姑奶奶你别趁我睡觉的时候……附上来啊……” 之后的很久都没有发出声音,应该是撑不住睡了过去。 云霜悦看着他睡着的侧脸,也没有趁人之危的打算,只是把他脸旁披散的碎发略微捋了捋,目光落在了他眼角的痣上,出神地盯着。 如果她能开口说话,她是很想告诉他,其实前些天晚上的时候,她就曾打算附身在他身上。 不过,当她快要成功的时候,她看见了因受自己的影响,睡梦中哭的撕心裂肺的莫南,他的眼泪沾湿了身旁人的衣服,而那人虽一脸不悦,却还是把他抱在怀里任由他继续哭着,甚至还拿出帕子给他擦着。 然后云霜悦就心软了,等她反应回神,她已经从莫南体内撤了出来。 此时的她盯着莫南安静的睡颜,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已被擦净的脸上的笑柔和似水,目光深邃,似乎是透过莫南看着其他东西。 清晨,辰时已过,今天依旧是个晴天。 季归然在床榻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不免有些诧异。 他慢悠悠地起身,看见屋内的大门略微敞开着,像是有人出去后没合好门,室外的明亮的光线从那条缝中挤进来,在地上留下一道光痕。 补充了不少睡眠的季归然精神状态好了不少,眼旁的黑眼圈也消退了,他伸展了下筋骨,醒了醒脑后就下了床。 他思考着今日离开何府后,得再在魂山乡四处好好寻找一番,如果还是没有线索,也只能另做打算,比如回头去寻那老道士。 这样想着,季归然便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衣物来。拉开柜门,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仔细检查了下,发现自己所携带的上衣少了一件,还有一件下裳也不翼而飞。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疑惑着自己应该没那么粗心,踱步回床边在上边翻找了会,连它们的影子都没看见,他的眉头更紧凑了。 正当季归然再次打算回柜前确认一下的时候,他的目光偶然捕捉到柜子下方一小块透出来的布料,于是他蹲下身子,稍稍将那块布料一扯。 一大团揉在一起的衣物就被扯了出来。 “……” 过了一会,季归然就从屋内出来了。没走几步路就看见了何景,何景早就起了床,此时正在庭院内给山樱浇水。 他见季归然匆匆从客房内走出,有些诧异,道了声:“季公子,起来了?” 季归然点头示意,然后问道:“何大哥可有看见莫南在哪?” “莫公子啊……”何景沉吟片刻,摇头,“我今天还没在府里见过他……他不见了?” “算是吧。” “可能他出去了,亦或在府内某个角落里,季公子若是要寻他,可以在府中先看看,一般房间的门都不会上锁,请放心。” “多谢何大哥。”季归然跟何景道了谢,便转身离去了。 何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回想起季归然刚才复杂的神色,乍一看似是有些恼怒,又好像在竭力隐藏着另外一种强烈情绪,大概是……何景居然觉得他在憋笑,一定是看走眼了。 继而笑着摇摇头,叹道人老了,眼神也不好了。 季归然在府内找着莫南的身影,他从每处院落里走过的时候,都会打开一下那些紧闭的门扇,确认其中没有人后才去下一个地方。 不久,他走到书房附近,他内心里觉得莫南这人跟书香气毫无半点关系,便对这个地方没有多加在意,只是习惯性地去推了一下书房的门,哪知竟然被一股阻力给挡住了,门似乎从里面用门栓锁上了。 直觉告诉他就是这里。 印缘_35 季归然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来,他很想就这样用蛮力直接破门而入,可是顾及到这里是别家宅院,忍下了这股冲动,决定找其他入口进去,然后往屋子另一方走去。 此时的莫南正在书房内呼呼大睡。后天培养成的坐在凳子上睡觉的技艺,使他怎么睡怎么香,丝毫不受姿势影响。 他睡得毫无防备,嘴角处留下一串涎水,流到底下写满东西的宣纸上,与那些墨迹融为一体。他没有察觉到,只觉得睡梦中都是墨汁的清香,还有那生宣的胶气。 当然他更没有察觉到,屋子的窗户从外被打开的动静。 季归然一落地就看见了在桌子上睡得死死的莫南,定睛一瞧,他身上的确穿的是自己的衣服。 看着自己的衣物被莫南这厮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再看他那口水流了一桌却不自觉的模样,季归然心里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嫌弃。 嫌弃极了。 第二十章 分袂 即使季归然再怎么嫌弃,莫南依旧趴在桌子上做着不知名的美梦。 于是他走到莫南身边,正欲把他摇醒,只见他脸下面垫一叠使用过的宣纸,上边乱七八糟地画满了东西,是一些离奇怪异不知道为何物的图案,宣纸旁边还有一支旧毛笔,上面的墨水还没有干透,笔旁边是一块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上边居然沾了一些血。 ……这人到底在干什么。季归然越来越搞不懂他的思维了。 莫南正沉沉地陷在睡梦中,忽然就感觉有一股怪力在摇晃着自己,把他整个人都扯了出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是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季归然,那墨绿的眸子正直直地打量着自己。 “……哎哟我的娘!!”大白天见鬼差不多就是莫南现在的心情,他惊得差点一个后仰掀倒在地。 “莫大少爷终于醒了?”季归然不咸不淡地调侃着,“在书房过夜,有雅兴。” “关你屁事……哦不对!你干什么啊一大清早吓人!” “谁乐意管你,”他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不知是哪里出现的贼,把自己衣服换下来藏在柜子底下,拿了别人的穿了。” 莫南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季归然的衣物,然后自知理亏,却嘴上还逞着强:“我、我这是没办法才借来用一用,你说谁是……” 贼一字还未说出口,他突然回味起季归然刚那句话,话音戛然而止。 等等,他刚是不是说了自己的衣服在柜子底下,这是什么意思?他发现了??他找到了??他看到自己的衣服了??那么也就是说…… 莫南的脸蹭的一下就变红了,他一下子结结巴巴起来:“你……你……看……” 季归然当然知道他现在在想些什么,实在忍不住要扬起的嘴角,仿佛周边还有其他人一般,特地凑近了在他红透了的耳根低语道:“无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要你知个屁啊??!! 莫南心中咆哮。他此刻无比想在他靠过来的肩头上狠狠咬上一口,若不是打不过此人,他现在已经杀了他来掩盖罪行了,强压住杀人灭口的冲动,他后退几步,然后看见季归然充满嘲笑的表情,这种冲动更强烈了。 “不许笑!!”他咬牙切齿地警告道。 季归然听后,竟然真的将笑意隐藏了起来,神情严肃了不少。然而开口说的话只让莫南愈发抓狂。 “……算了,笑不出来,太可怜了。” “……” 莫南真的很想找块豆腐拍死他,同时嘴上逞强着:“不是,那个……我想这件事大概是一个误会……” “哦?”季归然挑眉,“那可能是在下看错了,我这就回去确认一下。” “等等等等——别冲动!”他忙拉住就要回去的季归然。 被扯回来的后者,想必是憋笑要憋出内伤,他掐掐人中,勉强维持着正色,毫无诚意地安慰道:“放心,我不会笑你。” “你明明就心底里都笑趴了吧!!麻烦你笑出来好吗?!”莫南显然不接受这样的安慰词:。 “有些事说破了,对谁都不好。”季归然倒真的再次扬起了嘴角。 “你果然在笑!!你居然真的在笑!” “不是你让我笑的?” “……” 内心斗争了一会,莫南觉得,与其跟这种人斤斤计较,还不如干正事比较实在。 “笑够了就赶紧离小爷远点,去去去,”他摆摆手驱赶他的样子,见季归然还站在那里不肯离去,奇怪道,“干什么?” “你以为我来找的是你?”季归然收回笑容,道,“姓莫的不要太看得起自己。” “有屁快放。”被嘲笑后又被甩了这么一句的莫南不爽得很。 “把衣服还我,我要整理包袱。” “……可我还穿着呢?!” “脱掉。” “……” 虽然自己穿他的衣服确实过意不去,但这人未免也太不讲理了,用一个词形容,无理取闹,对就是无理取闹。莫南边想着,边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 忍住想揍他的冲动,莫南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好商量一些:“我说,你现在让我把衣服还给你,我出去穿什么?你好歹……” “你自己脱还是我动手?” “喂你做人不要太过分啊!!!” 两人拉拉扯扯,边动手边打架,勉强才从书房回到了两人的客房前。莫南只觉得这人简直比鬼要难缠难对付一百倍。 印缘_36 他憋着一股气回房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出门后二话不说把季归然的衣服甩还给他。 “好了还给你了,哪凉快哪呆着去!“ “你不整理整理走?”季归然颦眉看着他扔过来的衣服,像是嫌弃被他穿过似的。 被季归然这么一提醒,莫南忽然想起昨夜里云霜悦拜托他的事情,这才思考自己要干的正事来。他看季归然一副随时准备好要离开何府的样子,不知道要找什么借口劝他留下来。 “要不我们,再在这停留一会吧?”他试探性地开口。 “为何?” 简短的二字提问将莫南堵得严严实实。为何?难道要说自己看到了家主妻子的魂魄,然后来拜托他实现一下她的愿望?想必说出来他也不会信。 莫南只好千方百计地想着理由,说道:“恩……我觉得……这里风景,甚是好,鸟语花香……一片生机勃勃的……住的,很是舒服。” “舒服?”季归然挑眉,“莫大少爷是来游山玩水的?” “我……” “少贫嘴,快点收拾,不然丢下你走了。” “……”莫南咬咬牙,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你走吧。” 季归然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脸诧异道:“你说真的?” 我说假的你就不走了吗?莫南内心鄙夷了一下,再权衡了一遍到底是跟着季归然重要,还是自己三年的阳寿重要,对比到最后,他觉得保住寿命比跟随恶鬼更值得选择。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确认道:“真的。” “恩。” 莫南见他干脆利落地回应后,就整理好东西,带上客房的门,头也不回地就径直离开了。他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着季归然的背影,心中不免感叹这人要不要这么无情。 莫南想起自己当初跟着他是怕找不着路,刚来这魂山乡的时候,他亲眼看见季归然把引路用的石头扔到草堆里去了,虽不知道为何,但跟随的初衷已经不在,如今如果分道扬镳,也应该没什么影响。 大不了找不到就回家好了。 他心中暗暗想着,收回了看着季归然背影的目光,完全不知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何景看见单独来告别的季归然,心中纳闷,他以为季归然还没有找到莫南,便替他着急起来。 “季公子不如等莫公子回来后再离开也不迟,他也许是出去……” 还未等他说完,季归然就打断了他:“无事,事情紧急,我先走了。” “哦、哦……可是万一他找不到你,岂不是很麻烦?” 季归然实在懒得提起莫南,讲道理他自己也匪夷所思莫南的行为,但又不能回避何景的提问,他只好随便应付一下。 “他想找自会找到的,寻蛇之事要紧,我还是先行一步比较稳妥。” 他告别了何景,出了何府大门的时候,还回头望了一下,他在想莫南大概会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让他等他。然而过了几分钟,府内并没有人影追出来。 季归然嘲笑了下自己做的无意义的事,不再停留在门口,直接离开了。 第二十一章 孤身行动 府内的何景没有闲着,他仍旧以为莫南还处于不见踪影的状态,他忧心忡忡地往他们住的客房走去。没想到的是莫南就杵在那门口,低头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 “莫公子你在啊,”何景叫住他,“太好了,我还以为你真不见了。” 莫南正在思考着何景与云霜悦的事,闻声就见何景过来找自己了,冷不丁得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何、何大哥,早啊。”他打着招呼道。 “不早了,”何景脸上显而易见的担忧,平日里柔和舒展的眉头微锁,“季公子已经告别我府上了,好在还未走远,你现在追……” “我知道,我让他先走的。” “……啊?”看莫南不以为然的神色,何景有些吃惊。他惊讶过后又道:“你们不是同行么?” “只是暂时而已,好了好了,何大哥我想在你府上再打扰会,你不会介意吧?”莫南尽量让自己的眸子里充满期待,他眨巴着眼望着何景。 想必任谁也拒绝不了这样的眼神,何景更是不例外,他讪讪道:“当然不会。” 何景认为两人性格不合,分道扬镳也是常理之中,本来想不再深入了解缘由,可他突然想起莫南和季归然二人之间的关系,想法又变得复杂起来。 “莫公子。”他一脸正色地拉住正要往里走的莫南,似是有话要说。 莫南简直对这个拽胳膊的动作有着巨大的阴影,好在何景的用力不大,他才没有惊得跳起来,莫南压抑下心中的恐惧,镇定道:“怎么了?” “莫要嫌何某多嘴,”何景严肃地看着他,“夫妻之间吵吵闹闹自然是家常便饭,有什么过不去的也不必太耿耿于怀,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你们……” “停——停停停!” “?” 莫南觉得他简直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又想找找地上有没有豆腐了,当然不忍心拍死何景,他选择拍死自己。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脑子里转得飞快,“……是是这样的,我日观天象,掐指一算,感受到那杀千刀的印蛇还存留在你们府中,这才决定留下来……至于那个姓季……哦不,那个季归然,是让他去外边查看一番,我呢,则留在府中继续寻找,是为了保险起见……对,保险起见。”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想多了。”何景恍然大悟般。 “何大哥如此关心我们,感激不尽。”如果不是知道了这档子破事那就更感激了。 “哪里哪里,既然这样,还请莫公子继续在府上加油了,定要找到它才是。” “恩,那是必须!” 印缘_37 然而印蛇这种东西又早已被莫南抛到犄角旮旯去了,他现在比起那条蛇更加在意云霜悦那事,但今早醒来后,云霜悦又不见了身影,也不知道是去哪了。此时莫南无比希望她能突然出来,哪怕出来吓一吓他都无所谓,云霜悦却如同消失了一样,一直没有出现在他眼前。 就这样,莫南以双方行动的理由留在了何府。 当然,他才没有心情继续去翻草丛,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何景开口讲话。于是,他选择了跟在何景后面,静观其变,找准时机再入正题。 何景一开始还没注意到跟在自己后方的小尾巴,只当是同道而行,但时间久了,他走到哪里,那个小尾巴寸步不离地跟到哪里,不免心生疑惑。 他每天的日常行动很简单,早晨起来去给花花草草浇水,上午有时候去书房写字作画,有时候会在庭院里晒晒太阳,春天温煦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是暖和舒适。正当何景准备向院内走去时,他又感受到了背后来自莫南的视线。 “莫公子也是要去院子里感受春阳?”他忍不住开口道。 “……你、你发现了啊……”自以为跟踪地悄无声息的莫南被戳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看他窘迫的样子,何景温和地笑了笑,表示不介意,道:“莫公子不是要去寻那条蛇?跟着何某,是因为觉得我与那蛇有何联系吗?” “不不不,我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 脱口而出的好奇两字,让莫南很难解释:“啊……就是那个……何大哥你和你妻子以前,相处得很好吧?” 话刚出口,莫南简直想扇自己一巴掌,什么的有的没的,话题转化的太明显了,一看就有鬼! 好在何景没发现这话里的异常,只当莫南是好奇地随口一问罢了,他笑着回答:“是啊,我和她之间相处融洽的很。” “哈哈……这样……”莫南松了一口气。 “当然你和季公子看上去感情也甚好。” “……咳咳咳!……”莫南冷不丁地被口水呛到,差点没把肺咳出来。 “其实有时候,我很羡慕你们……虽然每日看上去都水火不容的样子,但……” 不是看上去,我们是真的在吵架,是想撕了彼此的那种。莫南很想打断他,还是忍住了。 “但至少你们都在彼此身边,能看见对方的一举一动,也能听见对方的一言一语……其实这样便足够了。”何景说着,眼中流露出一些哀伤来。 “……”莫南看着他悲伤的神情,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他。 “……对了,莫公子你且随我来。”何景似是想到什么,拉过莫南,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莫南忍住被拉住胳膊的不适,跟上何景的脚步,只见他穿过几处院落,来到了那株山樱树下。此时光线正明媚柔和,春日的阳光照在干枯的树干上,仿佛想让生机注入这没有生命力的树木一般,而树干却强硬地将光线拒之门外,不让它们进入分毫。 “她生平最爱樱花,”何景抬头望着树道,“我来到这便将这株山樱栽下,如果能顺利开花,她看见应该会很开心。” 莫南之前不知道这树种在这里还带有这样的寓意,看着不予其希冀回应的山樱,感叹此树真当绝情。 “可惜……它在这活了三年,树干树枝都年年见长,这是第三个春天了,还是没有要开花的迹象……可能……是它想提醒我什么吧。”何景继续喃喃道。 “……何大哥搬到这也是为了云姑娘?” “正是。之前,我听说魂山乡这处地方……”何景说着,觉得哪里不对劲,奇怪地看向莫南,问道,“莫公子怎么会知她姓氏?” “……我……”莫南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忙找借口填塞着,“我看见那张画上写了……” “如果我未曾记错的话,我应该没标注其名才对。” “……哦,那……那应该是在……” 见莫南劳心焦思地努力想着什么的样子,何景知道他心急,也不为难他,笑笑道:“无妨,莫公子应该是那日在置物的房中看见过,只是姓名而已,不用太在意。” “对对对,就是那,”莫南赶紧顺着这个台阶下了,“我们还是继续谈论一下刚刚那个吧,就是你说魂山乡什么的……” 何景也转移回了话题,跟莫南解释起这个镇子的来历。 另一边的季归然出了何府后,在镇子里四处逛了逛,企图寻找到一丝印蛇的蛛丝马迹。这里的人自然是指望不上,他觉得就算自己去上门去询问,那些人也不会回答他。 不如自己动身。然而,季归然在镇内找了半天,毫无线索,他不免有些焦躁。 照理说那块石头确实已经将他们引到这里来,可如今获得的唯一线索就是何景在府内曾见过它,还有何景身上的印记,何府已经找遍,那么只能说明印蛇已经溜了出来……那又会去哪? 季归然突然开始反省自己,当日是不是不应该把那块引路石随手丢弃,那石头上边也许还有其他的线索。他回想了一下自己丢掉它的地点,一边想着说不定还能将它再捡回来,一边朝着镇门口赶去。 他到了印象中的那块地方,稍微思索了番,就在某处草丛里翻找了起来。 当他拨开长势茂盛的杂草时,忽然间,一抹白色映入了他的眼帘,他惊诧地望去,只见那抹白色似乎就是蛇的尾部,还会在丛间微微蠕动。 直觉告诉他这就是要找的印蛇,他二话不说,伸手便向它袭去,而印蛇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动作一般,蛇尾一缩就没了影。 季归然哪会放弃,踏入丛中便顺着草颤动的方向确定它的位置,上去就要抓它,印蛇却是机灵的很,一摆就出了草丛,向着镇内迅速爬行而去,后面的季归然想也没想就健步追了上去。 抓到它,一定要抓到它。这是他心中坚定的念头。 第二十二章 明晓她心 当季归然发现那条蛇的踪迹,并在镇内追赶的同时,莫南却对此全然不知,他还在院内听何景娓娓道来的这一方水土的解释。 其实何景跟他讲的那些由来,莫南差不多都从云霜悦口中知道了,现在只是一个口述与一个图示的区别罢了。但他看何景说的认真,也不好意思打断他,好在莫南从小干惯了这种曲意逢迎的事,回应起何景来也得心应手。 “哇!原来是这样啊!” “魂山乡原来还有这般来历!” “何大哥你真令人佩服!” 虚伪。莫南自己都忍不住在内心呸了自己一下。 等到何景把缘由说的差不多了,莫南觉得是时候找个切入点,以步入自己的正题。 印缘_38 他找了个合适的问题就开口问道:“那个……何大哥,你住这里这么久了,真的有见到过她?” 何景听言苦笑了声,摇头道:“若我真看得见她,又何必日日自寻苦恼?” “那你为何还执意住在这里?我看这里生活肯定不方便,既然没法如愿……不如回去的好吧?” “那么莫公子觉得,住在魂山乡里的所有人,是否都能看到他们过世之人的魂魄呢?” “这……” 何景的一句反问,让莫南不知道怎么接话。他心里想着,是啊,住在镇子里的这么多人,难道每个人都能看见鬼魂不成?既然看不见,他们又为何又不离开这个鬼地方? 见莫南不回答,何景淡淡地自己答道:“一切皆因不舍罢了,与其说是不舍,不如说是不甘,不甘心自己与其就此别过,阴阳永隔,宁愿自欺欺人地呆在这里,相信她就在自己身边,也不愿在没有她的地方苟活。” 何景望向空无一物的树枝,目光又深邃了几分:“死亡是很残忍的事,人死后,在他周围的人,可能会轰轰烈烈地为其送葬,也可能因其悲痛欲绝地放声痛哭,之后呢?当他入土为安后,开始的就是遗忘,那比之前的更悲伤。忘了其人的音容笑貌,行为举止,和与其生活过的时间,待到逐渐习惯后,这人就彻底被世人淡忘了。” 莫南怔怔然地听着,感觉他讲的话对自己来讲,略微有些高深。 “我原本以为鬼神之说乃无稽之谈,人死了就是死了,但是当我看见她去世的那一刻,我就想相信了。”何景喃喃道,“你说,假如她的魂魄还在世上,现在会是怎么样?” “她在你身边。”莫南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话有不妥。 何景一愣,似是没想到莫南会这么说,随后以为他是安慰自己,不在意地笑笑道:“多谢莫公子劝慰,我只是想,这么多年过去,如果她的魂魄仍在人世飘荡,那每天对她来讲,应该是相当孤单吧。” 孤单……莫南倒是没想过,那些已逝之人的鬼魂的感受。人们提到鬼一般都是唯恐避之不及,有多少人会去细想他们的心理变化。没想到眼前这人能顾及到这些,可见云霜悦在他眼里是如此重要的存在。 “所以,我选择了来到这里,这个魂山乡,”何景的手抚上了粗糙的树干,说的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不过已经过去三年了,我想她可能早已去了别处,亦或是投胎转世了……” “……” 莫南真的很想告诉他,云霜悦一直都在府内,可说出来何景只会当他在说客套话罢了。他大概知道了,云霜悦为何让他劝何景离开,这样的情形怕是谁也受不住。 那要怎么开口,才能让何景明白云霜悦的这份痛苦的心情呢? 还没等他想要下一句要怎么讲,何景先一步反应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讲道:“哎呀,一不小心就说了很多奇怪的话,请不要在意。” “不会……” “怪我没控制好情绪,比起听我这老人家的呢喃碎语,莫公子想必更是在意自己的正事吧。” “……哦、哦……”莫南差点没理解过来他说的正事是什么,半晌才讪讪然记起来。 “既然如此,还是去忙吧,我一个人呆惯了,还请不要太在意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倒是可以与我说。” “何大哥你太客气了。” 怎么说这里也是何府,何景如此跟莫南客气,他有些不大好意思。 正好莫南也不知要怎么跟何景沟通想法,与其没头没脑地硬着头皮上,还不如先到一边组织下语言比较好。这样想着,他与何景暂时道别了。 莫南开始在府内忙活了起来,当然,他并不是在寻找那犄角旮旯里的某条印蛇,他只是四处找着云霜悦的身影。 然而匆匆翻遍了整个府邸,连最先见到她的储物间他都去偷探过了,连根头发都没见着。莫南又一次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心愿已了去轮回投胎了,问题是他还没完成她拜托的事情啊。 思考许久后,他想云霜悦很有可能还在府中,说不定还会鬼使神差地突然出现。他怀揣着这样的推测,一屁股坐在了客房前的台阶上。 此时已到黄昏时刻,整个府邸都染上了落日金黄的余晖,更显得空旷萧瑟。 而季归然那边,他已经尾随了那条白蛇足足一整天了。 那蛇看上去懒散,却灵活的很,加上身子短小,经常在即将被捕获之际,一溜身就逃窜走了。 季归然很烦,这破玩意不让他抓到便算了,一开始就疾行而去他也自认倒霉,可这蛇速度时快时慢,从不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有时会在他以为它就此离去时,突然出现在不远的角落里,等他靠近时又爬动起来。 这样循环往复,季归然本来就没多少的耐心就被它差不多消耗殆尽了。他面上显露怒色,心想抓到此蛇定不只放血饶过它,一定要剁成块将它煮了吃了。 正当他思索着要怎么煮蛇肉的时候,那抹白色又出现在他的前方。季归然想也没想就飞快靠近,哪知它的反应比他更快一步,又一摆尾就溜远了。 “……” 很好。季归然决定生吃。 黄昏很快就过去,天色暗了下来,镇子上灯光稀少,视线可看清的区域很快就少了很多。 那条蛇像是终于玩够了似的,爬到了镇子北部的山脚底下,蹭的一下不见了踪影。 季归然看着它离开的方向,再想想因为它耗去的一日的光阴,额角的青筋又不自觉地跳了跳。 接而问题就来了,季归然看着前方的山,他犹豫着是否要顺着此蛇的走向追上去,踌躇的原因并不是天黑,而是季归然想起之前那个厚着脸皮跟着自己的人。 说起来,莫南好像身上毫无盘缠,如果自己就这样真的丢下他走了,估计…… 季归然轻声嘁了声,一副嫌麻烦的模样,转身向何府的方向走去。 莫南在何府里束手无策很久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黄昏的天逐渐变暗,黑幕笼罩天际,繁星点缀夜空,他还是没什么头绪。 如果能让何景相信自己看见过云霜悦就好了。他这般想着,手撑着地,打算抬起坐麻了的屁股,不料起身起到一半,就看见正前方出现一张惨白的脸。 “!!”他一个手抖,屁股着地摔了个正着,“哎哟好痛!” 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来者是谁。 “……姑奶奶!您每次出场能先吱个声不?我魂都有一半儿要被你吓跑了!”他揉着生疼的臀部,埋怨道。 埋怨归埋怨,他知道是云霜悦来了后,倒是一脸坦然地接受了她的存在,莫南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胸怀气魄。 云霜悦一言不发,她确实也讲不了话,只是用询问地眼神看着莫南,疑惑中又带有些许期待。 “诶你,别这么看我……我都不好意思说事情还没开始解决。” 云霜悦又低下了头,像是失落了一般,又仿佛在沉思什么。 莫南见她这副样子,心里也急:“你、你别……我知道你心中难受,但是何大哥铁了心似的住在这……一时半会也劝不动啊。” 印缘_39 想了想他又补充:“而且他说了,说你在这世间可能孤苦无依,我想他来这里,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担心你。” 云霜悦这才有了反应,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本来就没有元气的眸子显得更加无神。 “其实我觉得……他在这里,你在这里陪他,虽然人鬼殊途,但你们也算是彼此有所依靠了吧,就算他看不见你,你也应该感到欣慰一……” 莫南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云霜悦的动作打断了。她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手附上他的肩膀,稍稍用了点力。 “姑奶奶……轻……轻点啊……我害怕……”莫南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只觉肩部被她所制住的地方隐隐作痛。 继而,云霜悦的手放轻了力道,神情从凝重逐渐变得无奈,无奈中又透着浓浓的悲伤。 “??”莫南不知她怎么了。 她的手还放在他的肩膀上,半晌没有撤回,只是她又抬眸深深看了莫南一眼,意蕴深长地摇了摇头。 这是……何意? 莫南突然想起,何景今天在那棵山樱树旁,与他所说的孤单二字。 他看着云霜悦惆怅的神色,倏然间,脑子里电光石火地闪过什么答案。那些前前后后所有言语逐渐拼接在一起,某种真相就一步步展现在他眼前。 …… “……我懂了!”莫南如梦初醒,忙将肩上那手拉下。 然后他不再多言半句,便留下云霜悦在原地,匆匆向某个方向疾步赶去。 云霜悦看他一副大彻大悟的表情,煞白的脸上没有欣喜,反而流露出担忧来,她悄无声息地跟上了莫南。 第二十三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 云霜悦真的是为自己的处境感到痛苦吗?去他大爷的怎么可能!! 醍醐灌顶的莫南懊恼着自己为何不早点开窍,明明一切都是那么显而易见,他却将思绪放到了死胡同里,以至于到现在才醒悟过来。 他就着夜色匆匆行进,暗下来的视线并没有使他放慢脚步,连对跟在他身后的云霜悦都毫无察觉,一心只想快点找到何景,把事实告诉他。 莫南很快地赶到何景的卧房前,何景休憩时间较早,那么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在房内。他不假思索地上前就笃笃地敲起了门,一边敲还一边喊:“何大哥!何大哥你快开门!” 屋内没有动静,莫南这才发现里边一片漆黑,没有火光,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何景并没有回房。 没在卧房内,那又会去哪?莫南内心略微有些急躁起来,跺着脚在原地团团转,脑海里不断假设何景现在的位置。他想何景有过之前走夜路的经历,肯定不会天黑出门,那么现在应该还在府中才对,可府里又不小…… 忽然,他念起院内的那棵荒芜的山樱来。 何景平日里对它照料有加,说不定他现在会在那里!找着了头绪的莫南又健步如飞起来,满脸期待地朝院内走去。 还未靠近院中的那株树,他就发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何景果然就站在树下,枯树枝桠交错的黑影落在他身上,显得他的背影愈发寂寥。 莫南上前就是拉住他的衣服,何景仿佛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一样,冷不防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挣脱,等看清了是莫南后,才松懈下来。 “……莫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他定了定神,镇定地开口问道。 “何大哥!我!……我觉得!……”脑子里一股子话争先恐后地想要出来,结果卡在喉咙里,一个音节都难以发出,莫南纠结半天都不知道第一句要先说什么。 “??” “我觉得你不对!!” 卡在喉中的千言万语,造就了蹦出口来的没头没脑的第一句。 何景诧异,不懂为何莫南会无缘无故跟他说这么一句话,他疑惑道:“我……怎么了?” “你!做法想法都不对!”莫南激动地拽着他的衣服就喊道。 何景见莫南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像是某个长辈在教训犯错误的小辈似的,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想着就柔柔地笑了出来,对上莫南的双眼配合着:“敢问莫前辈,晚生错在哪了?” 莫南看他不以为意的笑容,内心里更急了,可没想好要怎么提醒他,口中只能逞强般说着:“哪里都错!大错特错!” 得亏对象是何景,对莫南突然劈头盖脸的指责也不恼怒,若是换了季归然,这段对话在一开始就该夭折了。 “……算了你等等,我想想……”莫南自知说的话没有章法,决定先冷静冷静,却没有放开抓着何景衣服的手。 何景不但不觉生气,反而忍俊不禁地看着他,好奇这人接下来会说什么。 莫南思索半天,才缓缓说道:“那个,何大哥,我觉得你……一开始搬到这里就是个错误。” “为何?” “因为你这样……云霜悦她也是不会高兴的!” 陡然间听见云霜悦的名字,何景慢慢收敛起了笑容,神色严肃起来:“此话怎讲?” “你可能因为你想念她,再加上怕她魂魄孤苦无依,才来到魂山乡,然后实则怎样?”理清了思路的莫南讲话利索了不少,“你并没有再见到她,却还一直在这个镇子里不肯离去,到最后孤独的到底是谁?” “……”何景听他这般直言不讳的话语,先是懵了一会,继而嘴角扬起一个略微苦涩的笑容,“……大概是我吧。” “不是大概,就是你!你说担心她独自一人,可你有没有想过她看见你这样的时候,又是怎样的感受?” 何景默默地听着,他拉下莫南拽在自己身上的手,低下头喃喃道:“那莫公子为何断言她定能看见?” “这……”被这么一问,莫南突然卡词了,“万一她就在这……!!唔!” 话音还未落,何景突然制住他的肩膀,将莫南直直按到树上,背部猛地撞上褶皱纵横的树干,一阵疼痛传来,引得他闷哼了声。 眼前的何景低着头,脸侧的发丝垂下,导致莫南看不清他现在的神色,只觉莫名的危机感席卷而来。 “若真是如此……为何三年来,我从未曾见过她?哪怕是在梦中?”何景声线不复平日里的轻柔淡然,逐渐变得低沉起来。 印缘_40 “……” “是,说不定她早已走过三生路,到她的下一世去了……我时常这么揣测……” 夜色缓缓笼罩下来,四周的景物消逝在黑暗中,何景的表情在莫南眼里愈发扑朔迷离起来,莫南心里稍有些紧张,他感到自己好像触到了某种危险的机关,随时可能会被吞噬。 “但你可知道?当我每天看见这株山樱的时候,我就会否定这个猜想……三年来,不管什么季节,它都永远像活在冬日里一样,满满的都是凋零的绝望感……” “我总有错觉……我觉得她就仿佛存在这山樱里……挣扎着……哭喊着……而我却什么也听不见,更是什么也看不见……” 何景边说着,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莫南一阵吃痛想要挣脱开来,可何景的手还是纹丝不动地附在上面,他心中不免叫嚣这世上哪来这么多有怪力的人。 “我也想过要离开,回到原来住的地方……可我看见它,我就不忍心,我感觉她在挽留我……然而我又能做的了什么?我连见她一面都做不到!” “不……是的……”强忍住肩膀处的痛楚,莫南企图要阻止他这样的荒唐想法。 “你又如何懂这样的感受!……亲人尚存的人都不会明白这样阴阳相隔到底有多痛苦……无论是声音,还是语言,甚至用笔墨,都没有办法传达彼此的感受……只能一日日循环往复地留在这个鬼地方……期待着每一天,又毫无波澜地过着每一天。” “她……能看见你……” “莫要胡言!” 何景突然将手转移到他的脖颈处,莫南只觉得肩膀力道一松,随后喉部受到外力的压迫,呼吸变得不畅起来。 莫南勉强睁着眼,艰难地望着何景脸上的神情,感觉何景短短一时间内变得狰狞不少,微弱的光线下,他的双眸仿佛都在发红,那抹红里的绝望简直比自己成亲那天看到的红更甚。 忽然,莫南的余光捕捉到了何景背后的影子,云霜悦就在那,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她正一步步缓缓地向他们两个走过来。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痛苦地挤出一句话:“她……就在你……身后,你回头看……” 何景笑了,却不是平日里的笑容,手上的力度却毫不放松,好像完全不信莫南的话似的,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脱离出来。 莫南试图掰开他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却使不上多少力气,缺氧感慢慢涌了上来,占据了自己的思想,他眼神落在何景后方逐步靠近的云霜悦身上,只见她的身影模糊起来,自己能透过她看到后方的景物。 她走到何景背后的时候,居然直接穿过了他的身子,来到莫南的面前,用半透明的手覆上莫南的脸,明明什么都没说,莫南却知晓了她的想法,扭曲着脸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很快,莫南感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侵入了自己体内,再一点点扩散开来,意识慢慢变得模糊,身体开始不受自己控制,仿佛自己不再是这具躯体的主人,从主控者变成了旁观者,但感官依旧存在。 他感到自己将手附上何景的臂上,再稍稍一用力,喉咙处的不适感就消失了。 眼前的何景的神色一下子不可置信起来,他惊异地看着自己,莫南感到自己握住的他的手在轻微颤抖,他能从这样的颤抖里接收到何景内心的澎湃。 “……你……”何景竟不知如何开口。 云霜悦已经完全适应了莫南的身子,她开口尝试着发出声音,许久未讲过话的她觉得很不习惯,从喉中吐露的两个音节绵绵无力:“……景……郎……” 莫南略惊讶,明明是用附在自己身上,说出来的居然是女子的声音,云霜悦的嗓音清澈似水,即使是多年未曾用过,还是令人听后倍感柔和舒适。 随后他马上感觉到,何景一个动作紧紧地抱住了云霜悦,怀抱小心翼翼却又用力非常,仿佛一松懈下来怀里的人又会不见。 两人无言着相拥着,不知过了多久,先是云霜悦推开了他,何景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挽回她,却扑了个空。 云霜悦慢步退到树边,随后将手置于枯槁的树干上,似乎是有一股神秘的气息从她手中流进树体内,树干表层泛起薄薄的微光。 “樱花……很美。”她说着。 刹那间,满树流光四溢,原无一物的枯树顷刻绽放出生机,无数桃红色的花朵掩映重叠地现于树枝之上,很快就缀满枝头,恍如梦境一般,温和雅致的花瓣随风飘落下来,带着清香,洒在树下人的肩头。 抬眼望去,樱花似雪,落英缤纷。 第二十四章 年少时初逢 莫南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片烂漫飞舞的樱花里。 之后云霜悦说了什么,他没有听见,只记得朦朦胧胧之中,有什么不属于体内的东西脱离了出来,顺带走的是自己浑身的力气,倒下前,好像还瞅见了某张熟悉的脸。 他还未来得及分辨出那是谁,意识就模糊了。 陷入沉睡之前,鼻腔里还充斥着樱花的芬芳,还有那人身上的特殊的气息,闻上去令人倍感安心。 …… 迷迷糊糊间,莫南回忆起来,被自己遗忘了很久的事。 那是在还小的时候,大概至今快十来年了,正是自己最调皮捣蛋的年纪,那时候的莫南天天爱闯祸,用长辈口中的话形容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这样的莫南,在某个阳春三月时分,途径某处府邸时,偶然瞧见那墙上,透出几点粉嫩的红。 仔细一看,那是墙另一边所种之树的树枝,那树长的高了,高于墙的那些就无所顾忌地长到了外面。 莫南从未见过这样颜色的花。实际上莫府内很少栽花,因为他母亲秋正淑一到春天,只要接触到这些,就会喷嚏打个不停甚至涕流不止,故此莫南也随着很少见到这些花草,感到好奇也是自然。 他盯着高处那抹浅浅的红色,心中好奇与憧憬相互结合,促使他产生一种翻墙进去瞧瞧的冲动。 然后莫南确实这么干了,奈何这墙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高度正好抵两个他,想要徒手翻过去是不可能的。 但是莫南是谁,人人皆知的莫家第一捣蛋鬼,只要他想做的事情,什么歪点子琢磨不出来?哪怕找着方法把这墙推了他也要进去的。 很快,他就发现墙的另一边有一块可以垫脚的大石头,不过仅凭它,还是不足以他踩着翻上墙,好在他又找到了一把被人丢弃的凳子,虽然人站上去摇摇晃晃的,不过高度达到了,莫南很快就行动起来。 他将凳子置于石头上,小心翼翼的踩着,手刚好触到墙顶,他撑住那里,然后脚下一个用力就翻了上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樱花的景色,那院内植了好几棵,团团簇簇的粉红看过去很是赏心悦目。扑面而来的还有它的花香,莫南一时间看呆了,没注意刚蹬上来的脚的位置,结果不小心脚上一滑,就一个重心不稳就掉了下去。 “哎哟!——”他惨叫一声。 下方是比较松软的泥土地,可即便如此,还是摔得很疼。 他在地上痛地打了几个滚,才缓过来,揉着被摔的部位坐在地上。正当他载声怨道之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他身前。 印缘_41 莫南抬眸看去,只见眼前站着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柔顺漆黑的长发绑在脑后,一双标志的丹凤眼中有着深色的瞳孔,五官端正俊美,虽还带有少年人的稚气,但已然透露出成人的稳重。莫南不禁感叹这人长的真好。 少年正转着那深邃的眸子打量着莫南,似乎对他的突然出现有些不解。莫南看他那打探的视线,脑子里灵机一动想要逗逗他。 “哟,这位俊公子当真走运!”他露出邪邪的笑容,“在下乃此开花之树修炼而成的树——精,今日刚炼成人形,既然你看到了我,我就……喂喂你别走啊!!” 见这少年二话不说转身就要走,他忙叫住他,放软了语气:“我、我只是好奇你们府中种的树!不小心摔下来……公子扶我一把嘛,我起不来了……” 少年听言又回头看着他,皱了皱好看的眉,还是回来将莫南从地上拉了起来。 “嘻嘻,多谢公子相救,小生感激不尽。” 小孩子很容易对某种事物产生好奇和好感,比如莫南就觉得眼前的少年看上去很好玩,他很中意。 “你是住在这里的吗?”莫南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并不想与他多言,欲抬脚走人,没想到被莫南拽住了自己的衣角,他脸上稍稍展露些不悦。 “这是什么树啊?”莫南接着问。 “樱花。”少年人特有的清脆的嗓音。 “哦——真好,我家都不种这些……那你是来这里赏花的吗?” “不是,我原在书房写字。” 莫南看向院旁的屋子,门微微敞开着,隐约可见桌上的文房四宝,他想大概是这少年写字写到一半,看见他突然掉下来,才出来看看的吧。 “那你在这边写字,是不是因为很喜欢樱花啊?”莫南好奇道。 “不喜欢。”少年的话里已经有了些不耐烦。 “为啥为啥?这么好看。” “上边有虫子。” “虫子不是很可爱么?” 少年忍无可忍,已经不想再回答莫南无聊的问题了,他从莫南手中扯回自己衣服的一角,头也不回地就回到了房内,顺便还带上了房门。 “……”被嫌弃的莫南在原地看着那紧闭的门,撇了撇嘴,心道长的那么好看性子却这么冷,真是白白浪费了那张脸。 莫南并没有失落多久,他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到了那些樱花树上,仰视着那些枝上的花朵,研究着它们的形状,像是光看着不过瘾,他一下蹦到树干处,开始往上一点点爬起来。 树也不是很高,莫南很快就爬了上去,他轻手轻脚地蹭到某一牢固点的树枝上,张望着那些细小的枝桠,挑了一根上头花比较多的,折了下来,满意地瞅了瞅,就原路从树上爬了下来。 他手中攥着那根带着花的树枝,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少年的那屋走去,到门口处时尝试着推了门,发现门从内被锁住了,他没有放弃,换了个方向走到窗户那边,将窗户一推。 屋内的少年正专心用毛笔写着什么东西,听见动静,望窗户那边看去,就瞧见嬉皮笑脸的莫南出现在窗的另一边。 他又皱起了眉头,然后无视莫南,继续低头写着。 莫南看他对自己置之不理,干脆开口喊他:“喂!公子公子,快过来!~” 少年本是当没听见般,哪知莫南越喊越响,甚至还冲着他挥起手来,就差没整个人就这样蹦进来了。 他拧着眉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笔,朝着窗户走过去。他看着一脸神秘兮兮的莫南,心中的不爽又放大了几分,开口道:“有何贵干?” “给你瞧这个!”莫南将那树枝放在他的手中。 少年疑惑地看着手中,那只是一根并无特殊之处的树枝,硬要说的话只是上头的樱花多了点。他查看半天无果,刚想将它还回去,只见枝上某一簇樱花开始微微颤动,接而从中爬出一条黄白的蠕动着的虫子。 “!!!”少年受惊一般地将那树枝猛地甩出,枝上那条刚见光的可怜虫子就随着动作被抛到半空中,啪的一下掉在了莫南的额前碎发上边。 惊魂未定的少年大喘着气,恐惧的目光直直盯着莫南的头发。 莫南却毫不在意地将那虫子从头上摘下,放到手心上端详了会,继而将手伸到少年的面前,那少年下意识地迅速往后退了几步,撞上了屋内的摆设物,他无暇在意这些,只是恐慌地直直盯着莫南和他手上的虫子,警惕着他的下一步行为。 “你怎么反应这么大呀?”莫南歪头不解状,“其实近距离看,是很好玩的!你仔细看看,怎么样,你喜欢上它了不?” 说着莫南又欲将手伸过来,少年见他又来靠近,脸上的表情都快扭曲了,为了防止他过来,他忙点了点头。 “对吧对吧,你也知道它们可爱了吧!”见他点头,莫南就笑着将手收了回来,殊不知他收回手的那一刻少年长吁出一口气。 “好了你先忙你的去吧!”莫南兴高采烈道,“我再去找找有没有这样的树枝!” 少年听见前面那句话,正想放松下来,冷不丁后半句话入耳,整个人都僵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他,莫南就自顾自地蹦到院内去了。 之后莫南就真的找了很多带着虫子的樱花给少年看,他一边给他还一边问他喜不喜欢,只见少年青着脸色地不断点头,莫南心中十分的欣喜。 大概过了一两个时辰,天色渐晚,莫南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该回家了。 “再不回家我爹娘又该骂我了,”他拉着少年的手道别,“今天玩的很愉快!!我先回去了!以后有空再来找你玩!” 莫南麻溜地爬上某棵樱花树,再跳到墙顶上,一个纵身翻了下去,灵活得像只猴子。他下来后回头望了望那堵墙,乐呵呵地笑了,心想改天一定再过来。 从这以后,莫南真的有空就到那墙边,轻车熟路地翻进去,找那少年跟自己一块玩耍。在他眼里,这少年一开始虽看上去冷酷,但相处下来还是很乖巧的,自己让他作甚他就照做,简直比自己家中那弟弟还听话懂事。 后来怎么样呢。 后来春天过去了,樱花凋谢后,莫南就很少去那边了。偶尔路过的时候,会爬上墙撑在顶上,看看那个少年在不在。有时候院落里没有人影,有时候能看见那少年坐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提笔着字,远远看他的侧脸,依旧好看。 冬去春来,来年春天到来,院内的樱花又绽放了。 樱花开得绚丽缤纷,跟去年一样。可莫南再次去寻那少年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身影。他晃着腿坐在樱花树上,看着空无一人的书房,心中居然开始有些想念起他来。 当然孩子的心性单纯,容易健忘,那个少年许久不出现在莫南的视线里后,他也就慢慢地把他淡忘了,那些樱花盛开的日子里的小插曲,也一并消逝在他日复一日地上房揭瓦中。 这段记忆并没有忘干净,只是尘封了很久,好让莫南哪一天突然忆起来。比如现在。 所以那个少年到底是去了哪里呢?如果他现在回来,自己还认得出他么。 小时候就长得那么清秀,长大后一定英俊非凡吧。 印缘_42 莫南的思绪飘荡着,脑子里不甚清醒,只是想着一些关于那个少年的问题。 但愿还能看见他。 他想。 第二十五章 想象与现实 莫南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梦境里几乎都是那年樱花的影子,漫天飞舞。在那纷纷扰扰的樱花下,站着那个俊秀的少年,跟很多年前记忆里一样的容貌,好像离自己很近,又好像在遥远的天的另一边,不管莫南怎么向前奔跑,都没法到他的身边。 梦里的莫南跑的口干舌燥,没有了力气,冲着前方想大喊引起那少年的注意。 没想到喉里的音节刚要发出时,他就醒了。 莫南睁开眼后,发现视线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挡住自己的是衣服的布料,均匀地上下浮动的料子似乎是穿在人身上的。他回了回神,暗搓搓地抬头看去,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沉睡放大的脸。 一醒来就看见上头是季归然的睡颜,这样的冲击可不小,莫南差点惊得跳起来,还好他有剩余的理智,没有被本能所驱使。 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打算离这尊惹不起的佛远一点,于是欲将身子往后挪点,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发现自己居然双手双脚都缠在季归然身上,跟八爪鱼似的牢牢地粘着。 莫南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还是说睡着后被揍也不疼,竟然睡相能差成这样。 他骑虎难下,心中懊恼的要死,不敢轻举妄动。把手脚抽回来,怕把季归然弄醒,放在上面,自己又移动不便,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难道要等这人自然醒过来??光是这么想着,莫南就感觉四肢开始发麻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季归然的脸,睡着的他神色宁静,眉目放松舒展开来,平日里的凶气完全隐藏了起来,露出来的是柔和无害的模样,他雕刻般的五官在这样的衬托下,更显得端正俊朗。 莫南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看着安静的季归然,居然觉得他和那个梦境里的少年有些神似。而且,他越注视着季归然,这样的相似感愈发强烈,记忆里的影子和眼前的人慢慢重叠了起来…… 不可能!他强行驱散这种想法,脑子里满是不可思议。在莫南的印象里,那个少年文静听话的很,再看看季归然,典型的是一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差的也太多了,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莫南在心中连连否定刚才那一瞬的错觉,然而,他忽然忆起与少年刚见面的时,他嫌弃自己的脸色,再想想季归然平日里对自己的脸色,那个臆想又浮现了上来。 不是吧……真的是他? 莫南定不下结论,他认为最好的方法是让季归然亲自承认,虽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 不过,要让季归然承认,那么得先将他弄醒,于是一开始的难题又回来了。 莫南看他沉睡的状态,思考半晌,觉得一时半会他是自然醒不了了,既然如此,只能靠外力来解决。 说到靠外力,他还没胆子大到就这样把季归然摇醒,他害怕贸然这么干,这人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掐死他。秉着生命为重的原则,莫南不断思索着最安全的方法。 手脚处的酸麻感又上来了,他看着自己缠在季归然身上的四肢,忽然灵光闪现。 反正自己睡相已经是这样了,不如破罐子破摔。莫南暗想他可以继续装睡,顺带着粘季归然粘的更紧一些,就不信这样他还不醒,并且醒了后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无知者无罪,无意识者也无罪。对,就是这样。 窃笑着就开始行动起来,莫南调整好呼吸,将头埋入季归然怀中,慢慢加重手和脚在他身上的力道,一个劲地往前蹭着。 果然没多久,他就感觉到季归然开始动了,似乎是苏醒了过来。 头顶上方传来轻微的啧声,莫南闭着眼都能想象出季归然那不耐烦的样子,心中兴奋起来,他预感下一秒季归然就能忍无可忍地把他推开,而他也可以装作一副无辜被吵醒的模样,还能理直气壮地骂他几句,简直不要太完美。 正当他喜滋滋地打着小算盘,等着季归然将他往外的推力时,陡然间感到腰上被附上了什么温热的东西,像是人的手掌,还带着一股将他轻轻往里带的力量,接着莫南的鼻子就撞上了他的肩膀。 …… 等等…… 莫南的暗笑僵在嘴角,脑子里一下混乱得转不过来。 ……这人在干什么?! 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 他一阵心惊胆寒,好生害怕,他严重怀疑季归然是不是一觉睡傻了,若真是这样那就麻烦了,好歹是季家长子,跟自己出去数日就变成这副德行,要是将来事成之后回扬原镇,他要怎么跟季家人交代。 莫南紧张兮兮地吞了吞口水,心里直念道季大爷您可别就这么傻了,徒留我孤家寡人很难面对众人之口的啊。 他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于是悄无声息地咬了下下唇,传来的痛感似乎是在嘲笑他不要逃避事实,莫南只好认命。 腰上那手掌像是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安地转动眼珠子,很想偏头瞧瞧现在什么情况。 不是吧,季归然真傻了? 莫南的身子贴在季归然胸膛上,头靠着他的肩膀,纹丝不敢乱动。一边想象着季家人看到傻掉的季归然的反应,会是怎样的悲痛欲绝,一边又琢磨着自己要拿他怎么办。 僵持了许久,最后,为了确认季归然是不是真的糊涂了,莫南抬头就是在季归然的右肩膀处狠狠地咬了一口。 几乎是在下一秒,他就感觉后颈被掐住,猛地被往后一拉。莫南晃了一下后定了定神,就看见季归然那张满是阴翳的脸。 “……总算醒了?”季归然板着脸开口。 “……还好……没傻。”莫南欣慰地拍了拍眼前人的头,长舒出一口气。 季归然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莫南,他眼中还留着刚睡醒的几分惺忪,使其脸色缓和了不少,似乎不打算深究刚莫南咬他的举动。 莫南见他不在意的样子,又吁出一口气,想着总算是安全把这人弄醒了,接下来……是该试探试探他了。 随后,莫南摆出一副自认为人畜无害,实际上十分欠扁的笑容来。他嘻嘻笑着拍开季归然掐着他的手,抬手就勾上他的下颔,轻声呢喃道:“哟,这位俊公子好生面熟……咱俩是不是在哪见过?” “……”季归然眯着眼挑眉。 见他没有回话,莫南胆子放更开了,又凑近了几分,煞有介事的样子:“公子真是薄情寡义,居然已经忘了,当日……” “你是不是傻了?” 你才傻了!!莫南差点绷不住一巴掌扇过去,心里直道这人果然不是当年那个少年,之前的种种迹象确实是自己多想了。都说睡多了容易犯糊涂,原来当真如此。 印缘_43 “还想拿虫子吓唬我?”哪知季归然又接了一句。 “……” 莫南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打脸。 “……不会吧?!真的是你?!”他难以接受这个事实,随后激动地摇着季归然的肩膀。 “是又怎样?”季归然没有否认,只是脸色难看了一些。 “啊?”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快就承认了,莫南有点懵,他想了想记忆里那个少年,又看了看臭着一张脸的季归然,不可置信道,“多好的乖巧少年啊怎么就沦落至此,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哪能跟莫少爷比,从小到大保持恶劣品行没变过。” “你说什么?!” “要我重复一遍?” 莫南看他一副欠教训的模样,忍不住开口:“信不信我现在下去捉条虫子放你身上?”说着就欲将抬脚跨过他。 季归然听言,直接伸手按住他抬过来的腿,骤然间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手顺势向上压制住莫南的那腿,令他动弹不得,然后带着警告地开口:“你要真敢这么做,我下一刻就让你下不来床。” 看着季归然脸上说变就变的神色,莫南也不敢做的太过火。实际上他也没打算真的去捉条虫子来,就是吓唬一下季归然,没想到这厮这么当真,一点也不好玩。 “……大清早的你能不能积点口德?”莫南使劲推开身上那人,鄙夷道。 “睡了这么久,还没忘记时间概念,也不是蠢得太无可救药。” “你……”莫南正想反驳,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等等,我睡了多久?” “三天。” “啊?”莫南怀疑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耳朵也不好使了?我说三天。” 之前的记忆慢慢地在脑中回溯着,莫南一点点想了起来。 最后看见的是盛开的樱花,那么在那之前……他努力回想着,脑海里浮现出云霜悦的脸。莫南猛地想起来了,自己好像是被她附身了来着,继而他又想起了何景,在黑暗中的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光是回忆着鸡皮疙瘩就上来了。 原来人真的有时候比鬼更可怕。 等会,附身……莫南突然念起云霜悦跟他示意过的情景,她曾向自己伸出的三根手指……难道自己三年寿命就真的这样没了?他感到一阵肉疼。 很快他又反应过来,转念一想,云霜悦未曾真的讲过是用阳寿作为代价,加上季归然刚说自己昏睡了三天……莫非,她要向自己说明的是这个才对?…… 于是莫南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然后逐渐变回正常。 “起来走了。”季归然看他脸色的变化,就知道他差不多恢复了。 “恩?走去哪?”还没恍惚回来的莫南没头没脑地问。 “你当真睡傻了?”季归然很想把他敲醒。都是因为莫南,若不是回来寻他,他说不定已经追上那条可恶的印蛇了,然而这厮拖他时间就算了,一拖还拖了整整三天,也不知道现在顺着那方向过去,还能不能找着它。 莫南这才张望着四周,这里还是何府的客房,说明他们还留在魂山乡内。 季归然懒得多加解释,只是催促着莫南起来收拾东西,然后再去向何景道别一次便离开。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蛇消失的位置是魂山乡北部的那座灵山。 第二十六章 魂归故山 两人匆匆起身整理好行囊,就从屋内撤了出来。 季归然正想往何景那房走,刚迈开步子就感觉来自后背衣服的阻力,他疑惑地向后看去,只见莫南攥着他的衣角,神色复杂。 “我们……悄悄走怎么样,你知道大门在哪边的吧?”莫南商量着。 “莫大少爷,你可知礼节二字怎么写?”季归然并不想采取莫南的馊主意,也不想思考他说这话的缘由,扯开他拉着自己衣服的手,就继续走自己的路。 莫南欲哭无泪,只好灰溜溜地跟在他后面。说实话他真的不敢见何景,在他印象里那个温柔的何大哥已经消失殆尽了,他怕再次见到他时,他又会对自己出手,还好现在旁边有个季归然,要死也要拉着他一起。这样想着,他跟紧了前方季归然的步伐。 到了何景卧房的门口,毫不知情的季归然抬手就要敲门,莫南见状赶紧溜到到他背后,企图用他身子挡住自己。 敲门声响起,很快房里就传来了动静,来开门的何景先是看见了季归然,好一会才发现了他背后畏畏缩缩的莫南。 “莫公子醒了?”他偏了偏头看向后面的莫南,像往常一样笑了“真是太好了。” 莫南听见他叫自己,忙一哆嗦,又往后退了点,不敢与他对视,心里只想着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见莫南不愿意正视自己,何景略有些尴尬,脸上多了几分歉意和懊恼。 然而前头的季归然并没有发现两人的异常,只道:“多谢何大哥这段日子的收留,本来我们应该早些日子启程的,不过因为……” 他说到这,才发现莫南这人没在自己旁边,左右扫了扫没看到人,直接伸手向后抓去,一拉就把莫南扯到前方来,继续道:“因为这麻烦货实在意外不断,有劳何大哥操心了。” 莫南被猛地一提上来,差点站不稳身子,他冲着季归然横眉竖眼,可后者无视了他,若是眼神能杀人,季归然估计已经被剐了好几刀了。 “哪里哪里,说到底还是皆因我所致,我……”何景看了眼不安的莫南,“对了,莫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不能!”莫南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 “……” 剩余的二人皆是一愣。 季归然来回看着两人变化莫测的脸色,满腹狐疑。 随后莫南先一步反应过来,自己抗拒的情绪太过明显了,反而让双方都不好下台,他愁着脸想了想,然后就抓住季归然的胳膊,强行摆出一些笑容来:“哈哈……何大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你不是说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吗,我的事就是他的事!不用分这么开~对吧娘子——哎哟好痛!!放手!!” 印缘_44 季归然颦眉对着他的手腕就是一掰。还能嘴贱,看来没什么问题。 何景也是这么想的,他看莫南这幅样子,觉得他内心的创伤应该不是太大,略微松了口气。接着他又道:“那我就直说了,其实这几天来我一直对莫公子怀有愧疚感,那时候确实是我太激动了没把握好情绪……可能吓到你了,真是对不住。” 不是吓到……你那时候根本就是想杀了我吧……莫南很想回这么一句话,但他看到何景那充满歉意的眼神,和请求宽恕一般的话语,怎么也狠不下心说出来,只好放软了态度。 “没、没事,重情之人,我理解你!咱们相逢一笑泯恩仇,恩,泯恩仇。” “莫公子大度,何某佩服。”何景眉目舒展开地笑着。 “??”季归然看着两人客客气气的交流,心中更是疑惑。 “对了,你们且进来一下。”何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将他们往自己屋里请。 二人不解地跟着何景进屋,只见他走到某处柜子边,开始翻找着什么东西,一会后,何景拿着一个木制的方盒子过来了,并将它递交到莫南手中。 “这次多亏了你们两位的相助,我才得以见到霜悦本人,更是明白了她心中的想法。” 莫南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方盒子,听着何景的话,有些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该如何答谢二位,寒舍里有价值的皆是一些女子用的物品,也不能拿来赠予你们。好在我突然想起,来这里之前,我曾在路边拾到过一块玉石,此玉中心处隐约泛着荧光,我感觉它很有灵气,便拿来制成了玉佩,可以拿来当护身符用。” 听完何景的介绍,莫南心中突的一跳,直接打开了那个盒子,盒子中躺着一块浅绿色的玉石,它的中间的确是微微泛着一些荧光。 “这玉本不是在魂山乡,我是在原来住的析河村那发现的,说来也奇怪,自从我带它到这边来,我就发现它身上发的光黯去了不少,若是二位不嫌弃,就请收下吧,敝舍也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季归然从莫南手中拿过那块玉,定睛一看,其中泛着的荧光跟之前的引路石如出一辙,再仔细看其内部,一片鳞片状的物体隐隐绰绰显露出来,而那光芒就存在于那鳞片的角落里。 见他们先后不断打量着那玉佩,何景疑惑道:“莫非二位不喜欢?那我可以再……” “不不不!非常喜欢!”确定这是什么东西的莫南一脸兴奋,“何大哥你真是雪中送炭!” “啊?……”何景有些不解,不过看到莫南高兴的样子,欣慰了不少,于是抛开那点疑惑,笑着道,“喜欢就好。” 季归然研究着手中的玉石,想到了什么,开口问:“何大哥你刚才说,是在哪里捡到它的?” “在析河村,你们知道析河吧?” “这个知道。” “就是那河旁边的村落,我和霜悦之前就住在那边。” “那,析河村离这里有多远?” “不算很远,怎么,你们要去析河村?”何景见他点头后略微诧异,“……虽说不是很远,不过你们二人如果徒步走去的话,大概要二十来天吧。” 何景替他们算了一下行程后,又念起了什么,说:“对了,如果二位真的要去析河村,可否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 “不瞒你们说,三年之前,我住在那,本来是一个人独自居住,突然有一天一男子出现在我家中,似乎是一路流浪过来的,我见他没有去处甚是可怜,便收留了他,之后我来魂山乡,他就一人留在了家里。”何景认真回忆着往事,“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里……你们二人要是到了析河村,就帮我带封信给他吧,顺便告诉他我也快回去了。” “何大哥……莫非你还要留在这一段时日?”莫南疑惑道。 何景摇摇头:“不是,我很快就从这里搬走,不过得先去拜访一些故人,暂时不回析河村。” “原来如此。” “但我还是要通知一下他才是……对了,我想起来了,”何景饶有兴致地看着季归然,“那人名为季天泽,虽说我三年不见他了,但我第一眼看见季公子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们二人有些相似,再加上两人同姓,所以当时不免有些愣神。” 什么?相似?莫南看了看季归然那张臭脸,在脑中慢慢将那脸分离成两张,顿时一阵激灵。 娘叻,这也太可怕了吧。 “可能你与他确实有些神似,也有可能我记错了,还请不要太过介怀。” 季归然没怎么在意,世上长相相似之人又不是没有,何必太过介意。 “还有……你们见到他的话,可能一开始有些不太适应,季天泽行为举止相比常人,颇为怪异,我与他初识之时,经常不懂他的所言所举。不过熟了之后,发现他本性不坏,为人也善良,你们不必担心。” 见何景这么说,莫南顿时产生了不少好奇。行为举止怪异?他开始想象,一个跟季归然长得有些像的人在手舞足蹈的情景。差点笑出声。 还好忍住了。 莫南忙压抑下那股冲动,正了正色。 “我知道了。”季归然回答着,他并不像莫南那样好奇,只当随手帮了何景一个忙,也就是替他送封信而已。 “多谢了。二位稍等,我这就写好。” 何景说完,忙找了纸笔,去桌边提笔写起信来,他写字速度很快,却一丝不苟,字体端正。不到一会,何景便装好了那信,递到他们手中。 “你们出去后,沿着魂山乡北走,再翻过北部那座山就可以出去了,你们大可放心,灵山从来只阻挡进来的人,出去的话并无碍。” 季归然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将何景的信和那块玉佩装进行囊中,便起身与他告辞。 “二位多谢了,路上小心,保重。” “何大哥保重。” 简单的与何景道了别,他们两人走出何府,就径直往北边的山那方赶去。 到了山脚的时候,天色还尚早,只要在山上不出意外,天黑之前肯定能下山,本来莫南还有些担心会跟来的时候一样迷路,但听了何景的那番话后,他安心了不少,看来这样的灵山也是讲道理的。 两人依旧是一前一后地爬上山,途中莫南还声嘶力竭地喊季归然停了好几次,换来的是季归然嫌弃的目光和慢下来的脚步。 何景的话的确是真的,那些迷雾再没有对他们捣鬼,除了有些挡视线,两人倒是一路顺畅得很。 通过了云雾最为浓重的那个区域,他们身边的雾开始逐渐消散开来,视野一点点地扩大,稀释开来的白雾笼罩在林间,让人生出几分如临仙境的错觉。 “喂你就不能慢点?!”莫南看着脚步又加快了的季归然,抱怨道。 “你又不是看不见。”季归然觉得嫌弃一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而且上面就是山顶,体弱之人,你快熬到头了。” 印缘_45 可恶……莫南看他似笑非笑的模样,想找块石头砸过去。 正欲卯足了劲加快速度,忽然间,他偶然一瞥,用余光捕捉到一个人人影。他忙向那边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影子站在树林中,莫南脑子反应过来,那是云霜悦。 云霜悦此时穿着画像里的那身衣裳,之前散下来的头发盘了上去,脸上干净清爽,若不是肤色过于苍白,也着实是一名眉目如画的女子。 莫南一时间看着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这么呆呆地愣在那。两人彼此都没有讲话,当然云霜悦本身就说不出话。 安静地对视了一会,云霜悦冲他露出了一个柔柔的笑容,流露出来的尽是脉脉温情。她微颔首后,转了身往回走去,她的身影逐渐变得剔透,慢慢地,消失在了这薄薄的云雾中。 莫南怔怔地看着离去消失的云霜悦,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嘴角不经意间也轻轻扬了起来。 旧冢故人在,今昔共白首。君尚配青丝,何忍霜与同。 …… 季归然半天不见莫南追上来,不免有些烦躁,他往下撤回几步,就见莫南木头似的杵在那一动不动,正想开口催他,可当他看见莫南脸上的神色时,怔住了。 林间还残留着一些薄雾,莫南脸上的笑容却清晰可见,他看着某个方向,浅浅扬起嘴角,恰好是轻柔的弧度,温柔的笑意染在了那双桃花眼的眼梢上,熠熠的很是动人。 季归然居然一时间忘了叫他。 倒是莫南先察觉到了他的存在,脸上的笑收了起来,他看着季归然道:“咦?你怎么下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太慢。” “行行行,就你快,快走吧。”他走到季归然身边,见他纹丝不动地打量着自己,那目光很是诡异,不禁皱了眉头,“看什么看?没见过本少爷如此嫌弃的眼神?” 季归然破天荒地没有反驳他,而是收回了视线就往上走。 “嘁。”莫南对着他的背影不屑道。 …… “……对了,何大哥之前说的霜悦,那是谁?” “你猜呗。” 第二十七章 拼酒 季归然和莫南的行程依旧不温不火,当然经常性的吵架已然算是家常便饭,不必算到其内,一路上斗个嘴动个手,倒也使旅途变的不那么沉闷,等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离开魂山乡已经好几天了。 这日,与往常一样,天黑之前二人到达了一处小镇。但不同的是,这镇子跟他们之前途径的那些相比,要热闹的多。 这个热闹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的。 镇子上能住宿的店面不少,不过放眼望去的,都是……青楼。 此时华灯初上,大街两侧皆为装修各异的青楼,有满室富丽堂皇的,也有风格雅致的,甚至有些看上去充满了书香气息。可不管外表包装得如何,内在都是一样的,从那些在门口揽客的女子身上就看得出。 莫南不是没见过这样的花街柳巷,只是以前对这种社会腐.败面不怎么感兴趣,再加上周边都是熟人,更不会涉及其内。 不过现在,人生地不熟,根本没人知晓他莫南,他骨子里的那好奇劲就上来了。 打发走凑上来搭话的女子,他眯了眯眼,嘴角露出一抹奸笑来,继而撞了撞身边的人。 “喂……我说……”莫南低声开口道。 “干什么?”季归然看他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人又在打什么鬼点子,他也懒得戳穿他,等着莫南自己说出下文。 “嘿嘿……”莫南贼贼地笑着,“我们要不要……去……嗯?” “别想。” 立马得到否定说法的莫南,收起笑容,不甘道:“为什么啊?” “浪费钱。” “又用不了多少……” 季归然见他已然忘记了什么,不免揶揄起来:“那么就请莫少爷自己去花天酒地,在下就不奉陪了,告辞。” 被他这么一提醒,莫南才终于想起来,自己身上身无分文,一路还是靠着季归然道盘缠走过来的,要是他没这个打算,自己一个穷光蛋能干啥?进去也会被撵出来的吧。 寄人篱下,诸事不宜。他忿忿地盯了季归然一会,总觉得得挽回点颜面,不能就这么忍气吞声下去。他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调侃着开口:“哎……季大少爷这么清心寡欲……莫非……下边还是个雏?” 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似的,季归然停下脚步,回头挑衅地看着他,毫不示弱地回击道:“哦?难道说,堂堂莫家长子年纪轻轻就已颓靡风尘,到了无法自理的地步?” “呸!”被反着嘲讽了的莫南很想喷他一脸唾沫,看季归然反应这么明显,他心里愈发肯定了之前的猜测。他将手搭上了季归然的肩膀,退一步道:“讲道理,既然我们都没去过,不妨去开开眼界呗……这里也没人认识我们不是?多好的时机啊,对不对?” 季归然见莫南这般不肯死心,若有所思地注视了他一会,问道:“你真那么想去?” 莫南其实并没有那么执着,只是好奇季归然这人进那种地方后会是什么模样,不过既然他这么问了,莫南就立马充满期待地回答:“想!” “恩,”季归然凑到他耳边,回了一句,“那就想着吧。” “……” 小人!! 莫南对着他的背影做了无数个鬼脸,心中把该骂的都骂了一遍,还是不解气,恨不得编个季归然的稻草小人,然后用针死命扎扎扎。不过,尽管他再怎么不爽,还是只能屁颠屁颠地跟好季归然,以免他真的把自己落下不管了。 路过不知道多少家各式各样的青楼,莫南觉得自己身上都沾了胭脂水粉的气息了,他们总算是找到一家可以歇脚客栈,里面正不正常不知道,至少外表看上去是客栈。 两人一进门,看见店里的人并不少,大多的桌子上都坐了人。店小二一见又有客人,忙不迭地招呼起来:“哟两位客官,这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都要,住店的话……” “两间房!!!”还没等季归然说完,莫南就慌忙插了嘴,他怕这阴险的人下一秒直接会只定一间,到时候趴在桌子上睡的又是他。 印缘_46 “啊……”小二露出为难的神色,“两位客官,真不巧,今儿个住店的人挺多,空房也只剩下一间了,不如二位将就着凑一下?” “……” 小二看莫南消沉下去的脸色,忙补充道:“不碍事的,咱们的房间宽敞得很,床也是!二位睡一起肯定不挤!” 前提是我得钻的上去床。莫南在内心白了白眼,刚想拉过季归然出门去找下一家,只见后者直接将钱掏了出来,无视莫南瞪着他的目光,不介意道:“那就一间。” “好叻!”小二乐呵呵地收下银子,“二位快请坐。” 莫南一脸胃疼的表情跟在季归然身后,然后在桌边坐下,觉得世界都黑暗了。他就这么盯着季归然,盯着他,仿佛要给他盯出个洞来。 季归然自然感受得到他的视线,满不在意,自顾自地跟小二报了些菜名,就用手背撑起头看向别处,当憋屈的莫南是空气一般。 两人默不作声,不一会,店小二就端着菜过来了,看着他们尴尬的气氛也不以为然,一边给他们上菜一边说:“嘿嘿,二位来的甚是巧啊,今儿刚从虹国运来一批上好的醇酒,两位公子要不要来几两尝尝鲜?” “上!给小爷来一斤!”莫南恶狠狠地开口,目光不离那无视他的季归然,好像要将自己今天的住宿费折算成酒钱一样。 小二没想到莫南这么豪爽,当机立断道:“成!二位稍等!酒马上给您拿上来!” 季归然依旧一副淡然样,似乎对莫南乱花自己的钱毫不介意。不过他越是这么淡定,莫南心中就越气,甚至开始思考起等酒上来怎么把他灌醉了。 酒很快就被端来,一斤量的酒被摆在了桌上,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动作,仍然僵在那,像是都在等着对方先行动。 莫南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的季归然,他对季归然的酒量不怎么了解,好在他大概还算了解季归然这个人,除了打人啥欲望没有,瞧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儿,他就有八成的把握,季归然的酒量比他小。 斟酌得差不多了,莫南先打破了僵局。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居心叵测的笑,他将桌上的酒倒进茶杯里,并把那装了酒的杯子推到桌子的中间,眯着一双桃花眼道:“对面的这位季公子……可敢与在下比一比酒量?” “……”季归然沉默地挑眉看他,似乎是在推敲其用意。 见季归然不回答,莫南也不急,他有的是办法让他点头,熟知季归然这人经不起挑衅,他用了最快也最简单的,激将法。 “怎么不说话?难道是怕输??”莫南故意摆出遗憾的样子,说着便伸手欲拿回中间的杯子,“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是自……” 果不其然,莫南还没说完,季归然先一步抢过杯子,移到嘴边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随后将空了的茶杯放回桌面。 “到你了。”他的语气波澜不惊。 这人是白痴吗?三言两语便成功了的莫南在心底鄙夷着,他开始怀疑季归然哪一天会不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当然他也不觉得季归然这臭脾性能卖的出去。 心中虽满是对这人的坏话,嘴上却得客气着:“好!公子果然爽快!在下也干了!” 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这酒闻着清香,味道也不苦辣,淡淡的气息沁人心脾,但下了肚之后后劲却相当强,仿佛一头苏醒的野兽开始搅动意识。 莫南的酒量是他引以为豪的,至少在家中没人喝的过自己。他也算半个生意人,碰过的酒多着去了,所以这陌生的酒还不足以吓到他。相反他倒是激动得很,眼珠子不停地瞄着季归然,好奇他会倒在第几杯。 季归然自然也胸有成竹,他清楚虹国的酒十有九坛乃烈性,自己酒量也不低,不会轻易地就醉倒。 于是两人谁也不让着谁,你一杯我一杯地开始喝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醉酒人 不知道多少杯下去了,眼瞅着桌上那壶酒就快见底,他们还是没有分出个高下来。季归然有些诧异,他本以为莫南就是嘴硬,没想到这厮意外的能喝,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他已经略微有些头晕了,这酒后劲太足,恐怕再不出几杯,意识就要模糊了。 再看莫南,居然面不改色,举手投足间依旧流畅得很,一点都没有要醉的迹象。 季归然暗道失策。要他在莫南面前喝醉那是不可能的,只能想个法子撤身,虽有些不符诚信仁义之道,但总比被眼前人笑话的好。 他喝完手头上的那杯酒,再看着莫南继自己之后喝完了一杯,正欲开口转移话题,只见莫南忽然晃了晃身子,手上一抖,那空杯直接掉在了地上。 季归然疑惑这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定睛一看,莫南的脸色已经泛满了潮红,那双原本有神的桃花眼里皆是酩酊的酒意。 “……”这醉倒的也太突然了。 “……嗯……”莫南半阖着那眼,迷迷糊糊地哼了声,带着鼻音的声线一听就是灌了酒的。 季归然见他这副意识不清的样子,倒是放下了心,他也快临近边缘了,好在莫南比他一步先倒下。他一边想着等莫南清醒后自己要怎么嘲笑他,一边起身去结账。 这深藏不露的烈酒比想象中要贵得多,季归然付酒钱时才微微肉疼起来,直道莫南简直麻烦。等他结完账,回头一看他们原来坐的桌子,那个麻烦居然不见了。 此时的莫南正在其他桌子边上,由于喝醉了,神智几乎涣散,他凭着酒香就摸索了过去。 这桌的客人是一个看上去比较粗鲁的大汉,他正翘着腿儿喝酒喝得正爽,冷不丁瞧见桌边多了一个男子,还是已经醉了的,那双都是醉意的眸子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去去去!别打扰爷喝酒的兴致!”那大汉挥手正欲撵走莫南,没想到莫南非但不走开,还凑近了几分。 “……我要……”他含糊地喊了声,伸出手就打算夺取那大汉手中的酒杯。 “干什……”大汉不耐烦的就要将他推开时,一不留神,看清了来者的容貌。他直直盯着莫南那双勾人的眼,突然的,像是有了兴致般,他笑着开口调戏道:“哟……要什么呐,美人儿?” “……”莫南不开口,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个装了酒的杯子上。 “哦~要酒是吧?自己来喝啊。”说罢,大汉直接将那杯酒喝进口中,含在嘴里,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莫南脑子里一时间分不清,竟然真的张口就想凑上去,忽然感觉后领被人狠狠一拉,整个人踉跄着往后退去,撞上后方的人。 季归然皱眉看着被自己拎着的莫南,见他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盯着自己,一脸的不明发生什么事。 被扰乱了兴致的那个大汉倒是先反应过来,不满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罪魁祸首,道:“我说这位公子,没看见他正向我讨酒喝吗?你这样破坏是不是不符合规矩?” 季归然眉头锁得更深了些,压抑住不耐烦,随便找了个借口回道:“不好意思,这人是我带的家仆,醉了才打扰到公子喝酒的雅兴,还请不要介意。” “呵?”大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讥笑着,“家仆?我可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诱人的,想必公子是带着他……服侍那方面的吧?” 无视了季归然沉下去的脸色,他继续说着:“我说这位公子,你当真相貌不凡,若想解决那档子事……这样的货色要多少都会有的吧?可惜在下貌不出众,无福享受这些,今儿个与他甚有眼缘……不如,借我玩一会怎么……!!” 还没等他贫完,喉咙处就被猛地掐住,窒息感立刻漫遍全身。他惊恐地抬眼看去,只见眼前的人脸色阴翳得甚是吓人,那墨绿的瞳孔里像是充斥着血红一般,置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力道大的可怕,他毫不怀疑这人下一秒就能直接了结他。 就在大汉觉得他即将被掐死的时候,季归然才放开了他,他立马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一边喘气还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外逃。 印缘_47 “不知好歹。”季归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慌乱逃窜的背影,冷冷地撂下一句。 随后,他又看了看一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莫南,只觉一阵头疼。 真麻烦。 费了不少劲后,季归然终于把某个醉得一塌糊涂的人引到了房间内。 用引这个词,一点都不过分,因为没有比它更贴切的。莫南虽说是喝得大醉,却也没有像常人那样倒头就睡,反而动作灵活的要死,嗅觉更是变得敏锐得很,一闻到酒的气味,就忍不住溜过去。仅仅是一楼与二楼的距离,硬是被他走得像是扬原镇到魂山乡那么远。 季归然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将桌上剩余的一点酒倒到杯中,将杯握在手里,放到莫南的鼻子前,一路将这老鼠似的生物引进屋内。 把莫南带到房间里,季归然如释重负地打算放松下来,岂知莫南还未满足,伸手过来就想抢走他手中的杯子。 警觉的季归然先是一惊,下意识地就侧了个身,以至于莫南扑了个空,差点扑在了地上。没有拿到酒的莫南不死心般,踉跄了几下,回过神后又去夺。 本来季归然是想把这残酒直接给这醉鬼算了,但他看着莫南这屡败屡战的气势和傻乎乎的模样,居然觉得有些好玩,不免勾起嘴角,开始逗起他来。 每次莫南快要抢到那杯酒时,季归然一个闪身就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甚至凭借自己的身高优势,将杯举到他够不着的高度,看着眼皮子底下的人伸长了手奈何触碰不到,只能不甘地急得跺脚,季归然就想笑。 来回了那么数十次,季归然玩够了,却也不让莫南如愿,恶劣地使坏着,将酒喝的一干二净,顺便还把杯子扔出了窗外。莫南看着被抛出窗外的杯子,再看着二楼到地面的高度,终究还有一丝理智,没有追着它跳下去。 莫南空落落地盯着窗台外边,那表情甚至像是等那杯自己回来似的,好一会,他才接受了下去的东西上不来的事实,又将目光放回季归然身上。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懵懵懂懂的模样,不知道在思考些啥,季归然见他这样看着自己,刚收敛起来的恶作剧心思又上来了,只想变着法子继续欺负欺负他。 这样想着他就走到莫南的身边,摆出一副挑衅的神色,道:“看我做甚?” “……”莫南怔怔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没错,酒是我喝的,”季归然继续道,“怎么,莫少爷不服?” 莫南依旧没有回答他。 见莫南对自己的挑衅毫无反应,季归然皱起了眉头,毕竟在他看来,这人平时动不动就爱炸毛,现在呆头呆脑的模样,竟是让人有些不习惯。 于是季归然干脆也闭了嘴,两人就这么站着,互相凝视彼此,皆缄默不语。 一会,莫南先有了动作,他陡然间一个靠近,凑到季归然的脸边,后者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地用手制住莫南的后颈不让他再接近,颦眉疑惑地看着他。 此刻两人的脸距得极近,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莫南似乎对季归然的制止毫不在意,他垂下眼,鼻子移到季归然的唇边,轻轻嗅了嗅,像是还在寻找那酒的味道一样。 从季归然的角度来看,莫南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他眼角的泪痣被睫毛遮挡到一些,若隐若现,唇上还能感受到他鼻间的气息。这一刻,他内心的好奇竟然多过了不适,他放开钳住莫南的手,等待这人接下来要做什么。 后颈处的力道消失,莫南更大胆了似的,他先是抬眸用那双充满醉意的眼望了季归然一眼,居然伸出舌头舔上了他的唇。 季归然瞬间满脸惊愕,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莫南那一眼,还是因为自己也神智不甚清楚,他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任由莫南在自己的唇间舔舐着。 莫南的舌尖游动着,无所顾忌地在眼前的人唇上扫了好几个来回,最后像是检查遗漏般,将自己的唇也附上,轻轻抿吸了几下,汲取了季归然唇间最后一丝酒的余味。 他收回唇舌,回味一样地咂了咂嘴,品尝完后,又是不满足的模样,再次舔了上去,并在那缝间打着旋,似乎是想撬开那紧闭的唇钻进去。 季归然感到自己闭合的唇间有绵软的物体在钻动着,小心翼翼又不肯放弃。他想着要不要直接推开他,继而抬眸就对上莫南望向自己的渴求的眼神,下一秒,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就张开了嘴。 那湿热的软物迫不及待地就伸了进来,急切的在口腔内滑动舔舐着,又极其细心地经过每一处地方,不放过一丝缝隙。 季归然就由着他在自己口中肆无忌惮着,甚至对他吻得忘情时搂上自己的脖子都无动于衷,耳边回荡着的是口中搅动起的滋滋水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莫南终于用完了体内的气,停下来之前还不忘挑起季归然的舌吮吸一会,才意犹未尽地将两人分离开来,并开始缓着不畅的呼吸。 季归然倒是面不改色,他看着面前气息微乱的莫南,想着刚刚在舌上的触觉,心中泛上一股略怪异的滋味。 还未等季归然知晓这滋味从何而来,眼前的莫南稍稍回了下状态,又一个动作就要吻上来,这次季归然倒是不再随着他,偏了下头就躲了过去。 见这人不配合,莫南不愉快地瞅着他,嘴上嘟囔着:“……我还要……” 季归然心中那怪异的感觉又涨了涨,并不想看莫南的眼睛,不耐地应道:“要什么要?” “要……”莫南含糊不清地呢喃着,对着季归然的嘴凑上去,后者见状又是一躲。 再次扑了个空的莫南愈发的不开心,他的手环着季归然的脖子,于是趁此埋首在他脖颈间,半是发泄半是威胁地啃咬了起来。 他咬的并不重,季归然只感觉被咬的地方酥酥麻麻的,莫名地心脏加快了跳动,难以自控的心跳扑通声让他很不舒服。 见鬼了。 第二十九章 酒醒过后 屋里一阵寂静,两人靠在一起,一醉一醒,皆能感受到对方起伏的胸膛,和温热的呼吸气息。, 季归然觉得醉了的莫南比想象中的更麻烦,很快地思忖了小半会,他不顾还依在自己身上的莫南,就急步走出门口唤了店小二。 “给我盛碗醒酒汤来。”他开口就道。 那小二看着季归然复杂的神色,和挂在他身上的莫南,还有季归然脖颈处被咬出痕迹的皮肤,心里明白了大半。小二很有深意地说道:“客官您确定?……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这般大好机会……您真舍得放弃?” “少废话,给你半分钟时间。”季归然阴了脸。 “……诶下去,忙应着就去打汤了,走远了还瘪着嘴念叨着怪人。 很快季归然要的东西就被送了上来,他端着那碗醒酒汤回到房中,莫南还是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没有要下来的打算。 季归然看着身上的莫南,皱着眉将那汤移到他面前,命令着:“喝了。” 莫南还以为是他拿着的是酒,兴致勃勃地就凑到碗的沿边,一闻味道好像不对,连连摇着头就往后缩。 “……”季归然见状,将碗再次挪近几分,身上的莫南又退了退,敏感地向着自己脖颈处钻着,整张脸都要埋进去了似的。 印缘_48 他一边躲着那碗汤,一边还喃喃着:“……不……不要……” “……”季归然觉得自己的耐性要被磨尽了,他另一只手强制性地掰回莫南的脸,胁迫地问道,“你是喝还是不喝??” 莫南看着他不予反驳余地的态度,有些害怕地怯声央求:“不、不要……不要……哥哥,哥哥……” 季归然端着碗的手颤了一颤,听见这称呼时,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有些痒又有些麻,难受的紧。 不过他很快地就回了神,依旧把碗递到莫南面前,咬牙切齿道:“叫爷爷都没用,给我喝。” 莫南脸上都是畏惧,仿佛要灌下的是什么毒药,他更加用力地搂紧了季归然,潮红的面色有些委屈,说出的话像是带着哭腔一般:“……不要……我不要……呜……相公……” “……” 季归然差点没把那汤泼到他脸上。 …… 感受到旁边的人身子僵了许久,莫南似乎是找到了有效的办法,他忙凑到季归然耳边,用柔软的语调厮磨着:“饶、饶了我……相公……相公……不要……呜……” 他还未将口中的话讲完,刹那间就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仅存的意识,直接倒在了旁边人的怀里。 在他讲话的时候,季归然是想也没想就一记手刀击在他后颈处,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用的力气足矣让莫南瞬间昏过去。 他把怀中的莫南扛起来扔到床.上,看着晕过去的人,陷入沉睡后的脸色依旧红润,唇上沾了液体湿漉漉的。季归然惊魂未定,直接扯过被子就慌忙盖在他脸上,也不管会不会使其窒息难受。 他深呼吸了一会,平复了一下心跳。继而他转身走到桌边坐下,右手撑在桌上,手指揉着发疼的太阳穴,眉头深锁不展,脑内一个劲地驱赶着混乱的思绪。 当真,就是麻烦。 他很想撬开莫南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浆糊。 惊心动魄的夜晚总是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莫南恢复意识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气闷,有什么东西隔离了他与外界的空气,他睁眼,果然看见挡在眼前的被料,四周闷热,估计再呆一些时间就可以窒息而死了。 他果断地掀开被子,大股的新鲜气息扑面而来,他深呼吸着这充足的空气,清醒了许多。然而脑子清醒的同时,漫上来的是尖锐的头疼,一点点窜上来的痛感由脑袋袭遍全身,还掺杂着眩晕。莫南忍受这股疼痛的时候,心里嘀咕起自己昨晚是干嘛了。 他的脑中突然出现了季归然的那张能气死人的脸,还有,置于桌子中间的那坛酒。 对,酒,我喝酒了。他突然的就想了起来,自己昨日与季归然拼酒量的事情。好像先挑衅的是自个儿,然后跟季归然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灌着酒,然后喝了好多……恩,再然后…… 他艰难地沉思了一会,但记忆好像就从这里断片了似的,什么也回想不起来了。莫南感受着来自脑袋里晕沉沉的痛感,心里顿时念道不好,莫非是自己先醉了不成?季归然人呢? 他忙向旁边看去,自己身边却空无一人,连有人睡过的痕迹都没有。他又开始想入非非了。难道是两人同时醉的不省人事,而季归然不敢将丑态暴露出来,自己溜到角落里躲着去了?这样想着莫南就有点想笑了。 嘿,你个小样。 他正打算起床去把季归然从犄角旮旯里揪出来,结果刚坐直上半身,颈后又传来一阵剧痛,跟头疼结合在一起的冲击力,简直不要太猛烈,他嗷地一声就出口了:“哎哟我的脖子……嘶……要断了要断了……” “睡落枕了吗这是……”他摸着后颈嘀咕着,心中直念今天兆头真不好,刚讲两腿放下床沿向屋内看去,就看见离床不远的地方,季归然正背对着他坐在桌边。大白天见鬼的强烈的视觉冲击,吓得他又把腿缩了回去:“……哎哟我的娘!” “……” 僵了许久,也不见季归然有什么动静,莫南胆子又大了起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尽量不发出脚步声地一点点移到季归然身边,定睛一看,季归然正用手背撑着头,闭着双眼,呼吸均匀,额头侧边的黑发微微贴着脸庞垂下,对莫南靠近的动作也没有什么反应,看上去应该是睡着了。 一边的莫南带着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他。哇……这都能睡着,在下佩服。 当然他也只是敢看着季归然而已,就算很想嘴上夸他几句,但不会真的说出来,扰人清梦还要遭白眼呢,扰鬼清梦还要不要命了? 他的目光从季归然的睡颜上离开,忽然间,落在了他的脖颈处,有几处红红的不明痕迹在皮肤上尤为明显。 这是什么?痱子吗?莫南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奈何离得有些远,看的不甚清楚,他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不少,注意力全放在那些红印上,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都快贴上去了,呼吸也都全数喷在那块皮肤上。 莫南的脑子很快就转动起来,虽说他这人未曾沾过风月之事,但也有所耳闻,某种方面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比如这些印子他一看就是咬出来的,心中不免产生了几分鄙夷。季归然啊季归然,装的一副心地清净,一点欲望都没有的样子,实际上,醉后还不是一样出去酒后乱性。 他收回视线,没有掩饰自己不屑的神色,又向季归然的脸看去,甚至还想呸几口表示看不起他,没想到,刚一望过去就对上季归然的眼,不知何时睁开的那墨绿眸子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娘叻!!”差点吓掉半条命的莫南忙蹬蹬后退了几大步,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他心想短短醒来的时间内惊吓这么多次,今天定不是个好日子。 “……”莫南收了收慌乱的神情,强行镇定下来,冲着季归然就是喊,“你醒来能不能吱个声啊?!都要被你吓死了!” “那你怎么还没死?”季归然淡淡道。 “我……那是小爷我根、根骨不凡,寿比南山,才没被你祸害至死!” “哦,那再祸害祸害又有何妨?” “你……”莫南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若不是打不过季归然,早冲上去揍了,奈何他清楚两人实力悬殊,拼力气……那是以卵击石。他只好道:“……你说你能不能大清早就积点口德啊季归然?” “不能。”季归然不屑地斜了他一眼,然后起身走向床边,“醒了是吧?走开,让我再睡一会。” 莫南瞧着季归然脸上掩饰不住的困意,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怀好意地笑了,忙不迭凑到他耳边来了一句:“哟季公子……体力不行啊,春宵一晚就受不住了?” 感受到旁边那人身子一僵,莫南还以为自己说中了,变本加厉地咧着嘴笑道:“欸欸,别不好意思啊,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从某种方面我还是很体谅人的相信我~” “……你给我闭嘴。”季归然黑着脸警告道。 莫南看他有发怒的征兆,心里略微有些害怕,但嘲讽的话怎么会说停就停,停下来他就不是莫南了,于是他继续笑嘻嘻着:“干嘛干嘛?想反驳啊,当我瞎吗?我都看见了。” 季归然眉头紧锁,然后把衣襟往上拉了拉,似乎是想将那些痕迹一带而过。 “你现在遮也没用,”莫南看着他那掩饰的样子,感到更好笑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这么做会与你过夜的姑娘伤心难……恩?你瞪我干什么?还是你现在才想解释说,你脖子上那些东西其实是被狗咬出来的?这借口也太没……” “对,被狗咬的。”季归然直接打断了他。 “……啊?”没料到季归然会应和的如此肯定的莫南一愣,一时半会没缓过神来。 …… “听满意了?”季归然上了床,盖过被子,瞥了一眼还呆在原地的莫南,合眼前还不忘道了一句,“再吵就把你从窗户上丢下去。” 印缘_49 …… 这人傻了?反应回来的莫南盯着他睡着的背影腹诽道。 之后季归然补了一两个时辰的眠后,就起身准备继续他们的行程,两人与之前一样利索地收拾好东西,就出了那客栈,没想到,在他们刚跨出大门的时候,就碰上了昨夜遇到的喝酒的大汉。 那汉子一进门就见季归然,心有余悸地退了出来给他们让路,一眼扫过去,他就发现了季归然脖颈处还未消退的印子,那位置太靠上方,衣物是遮不住的。他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 不过他不敢直接说点什么,等季归然走出几步的时候,才低低地嘁了一声:“那么大火气,装的倒是清高,实际上还不是要干那档子事的。” 他说的轻,季归然是没听见,可是跟在其后方的莫南敏感地捕捉到了,他挑了挑眉,凑到那人的身前,也用低低的声音说道:“兄弟,你看见了?” 那大汉看着莫南靠近,对上他那双昨日渴望过的眼,心中只叹道尤物求不得,嘴上回着:“唉……明眼人都看得见好么……羡慕死了。” “什么?你居然羡慕他被狗咬?” “??啊??” “大兄弟,”莫南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你看上去也正常的,怎么就……唉,别羡慕了,会得狂犬病的,我也是为你好。” “???” 莫南没注意他那发懵的神色,还想多说几句,不料肩头被猛地一抓,回头一看是季归然又折回来了。季归然不耐烦地看着他:“还走不走了?” “好,走,这就走,大爷您说了算。”莫南毫无诚意地应和道,正准备抬脚走人,却想起了什么,转身又拍了拍那个大汉的肩,说道,“别想不开啊,年轻人。” “……” 大汉怔怔然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里犹如有一群草泥马奔腾而过。 世态炎凉啊,世态炎凉。 这段在花街柳巷中某个客栈里的小波折,并没有影响其二人接下来的行程,他们按照何景的说法和那块玉佩的指引,过了约莫二十天左右,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析河村。 析河村是业国与安国之间交界的一处村落,该村的名字的来由就是它旁边的流淌着一条析河。析,乃分开离析之意,所以,析河的走向直接划分了业国与安国的范围,所谓一衣带水,形容的就是这两个国。 不过正因为有这一条宽敞的析河存在,安国与业国之间的来往就更稀少了,当然这是后话,现在不予分说。 他们一入析河村,就能瞧见那个小村庄旁的析河。与其说析河是一条河,不如描述它为一处大江,析河村就是建立在江边,碧波荡漾的江面闪着粼粼波光,偶尔有微风拂来,掺着自然湿意的风在村中流动,连此处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徐徐的风穿过村庄,可以直接抵达村口处。莫南吸了几口江面带来的风,脸上显露出惬意,心道这个地方与魂山乡相比,当真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一路来的疲惫在舒适的环境中逐渐消散,两人都有些忘了到村中的目的,直到看到村口有人走出,并疑惑地看了两个陌生的身影几眼,他们这才稍稍有些反应过来,收拾好心态准备着手正事。 在正事之前,也没忘了何景当日的嘱托。 季归然从行李中找出那封信来,简单的信封上只是工整地写了几个字:季天泽启。连具体的地址都忘了填写,应该是当时何景太过匆忙,疏忽了这块内容。季归然略微有些苦恼地看着手中的信,像是在思索要不要打开来看看线索。 “你是猪吗?”莫南的一句话就打断了他的思路,“何大哥住在这里那么久,不可能没人不认识他的吧?” 被这么一提醒,季归然若有所悟,嘴上回道:“有道理,那你去问吧。” “……凭啥?” “你看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说这句话的季归然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他觉得莫南厉害的神色。 莫南当然也看了出来:“你这人讲话带点诚意行么……不对,我不去,我……怕生!” 此话一出,季归然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挑衅一般地看向他,勾着笑道:“怕,生?” “……对!怎么了!我就怕生!” “那敢问第一次见到我就往我脸上喷唾沫的人是谁?” “这不是看你欠……看你亲和力高……恩……”莫南越讲越心虚,忽而想起了什么,“不对啊,那不是第一次见面吧。” “哦,那小时候第一次见面就恶作剧的那人是谁?” “你跟别人小时候的事情计较什么啊!!童言无忌知道吗?!” “天性恶劣。”季归然不屑地冷哼一句。 “啊你这人很烦!小气鬼!!” “废话少说,去不去?” “去,”莫南干脆地一边应道,一边直接抓住季归然的胳膊,缠住他就是不放,死皮赖脸道,“那什么,我们就一起行动好了,一起去嘛季公子~~” “……”季归然真的很想打他。 两人争执半天没得出个单方面的结果,只好两人结伴着,去叩开了村中的一户人家。来开门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好在这是一个正常的老妇人,跟魂山乡那些失了魂的老人们相比,多了几分亲切感。 “两位公子……”她慢悠悠地打量着两张村中的新面孔,好奇地问,“是从何处来的啊?” “嘿嘿从来的地方来,我们想跟老人家您打听点事~”在季归然身后的莫南一看来者是个正常人,胆子也放大了很多,完全忘却了自己之前说的怕生一事。 那老妇人听莫南活泼机灵的模样,眼里多出了几分好感,她笑了笑道:“问吧问吧……老身在村中住了那么多年,只要是关于析河村的事情,都很熟悉。” “那您知道何景住在哪不?” “何……景?”她听到这名字后沉思了一会,似是忆起了什么,“哦……是那对夫妻的住所啊……自然知道,就在这不远处。” 她给两人指了路,说道:“二位如果是要找他们的话……那可真不巧,我记得何景他几年前就不在村里了……而他的妻子都已经过世咯……” “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来找何大哥的,我们是给他送信的。” “送信?” “他跟我们说过,他家中好像是住着一位叫季……”莫南努力回想着那信上的名字,半晌还是想不起来,“……叫季什么来着……” “哦哦,”老人倒是先反应了过来,“你说的是天泽吧,那个小伙子我认得,他一直都在这住着呢……对了,不说还没注意……这位难道是天泽的近亲?” 她的目光落在季归然身上,后者不解地看着她,不在意地回道:“并不是。” 印缘_50 “那是我看走眼咯……你们两个气质挺接近,刚还以为你们是亲戚呢……那孩子无亲无故的,挺让人心疼……看来是老身眼神不好了。” 再次听到类似的话语,莫南瞄了一眼季归然,心中的好奇又涨了涨。 “你们若要找他,就去便是,现在他也应该醒了。”她看了眼时辰,补充道。 醒??莫南都觉得太阳升到头顶了,心中想着这人居然能睡到现在。 道谢告别后,两人就直接往何景之前的住处走去。如老妇人所说一样,的确不远。只是这处何景的住所,相比于魂山乡的何府,要寒碜上许多,从外面看与村中其他院落没有太大差别,平凡得不起眼。 那木门看上去像是有些年代了,表面有着斑驳痕迹。他们没有犹豫地就敲了敲门。 好一会过去了,门后还是没有传来动静。莫南见状又加大力道拍了一下,浑重的木门被敲击声在其院中回荡,那音消失前,屋内终于出现了新的声响。 “哎哟……谁啊大早上的……”里边传来的似乎是一个很困的声音,又带有点耳熟。 大早上?莫南看着头顶的太阳,内心疑惑着。 “困死了困死了……老子还在睡觉呢……”那声音抱怨了句,随后提高音量,像是说给门外的二人听似的,“这就来——等等别急啊!” 一阵跌跌撞撞的跑步声过后,门吱啦一声从内被打开,还带着不满语气的喃喃话语:“大哥大姐有什么事就快说我还要回……” 话音还未落,等他看清来者时,突然就愣住了。 “……”当然门外的人也愣住了。 …… 相似?! 莫南突然就非常想把何景拽到这里来,再狠命揉揉何景的眼睛,让他睁大开来好好瞧瞧。 来,看清楚,这能叫两人长得相似吗? ……这压根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好吧?! 第三十章 奇怪的男子 三个人同时一动不动的确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加上来开门的季天泽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导致尴尬的气氛停滞了很久。半晌,来者终于有了反应。 “啊?……”季天泽胡乱抹了一把脸,睁了睁朦胧的睡眼,再将那双丹凤眼狭起,艰难地盯着前面的季归然。盯了好一会,像是什么都看不清般,他一个回头就望屋里跑去,还留给二人一句话:“等等!!别走啊!” 隐约听见屋中传出几声踉跄,很快,季天泽又火急火燎地奔回门前,回来的时候脸上多了一样东西,两个黑色的方框状物品带着两条同样材质的长边,架在他的耳朵和鼻梁处。 “哎哟喂……”他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东西,目不转睛地端详着季归然,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感叹来。 季归然当然也是惊讶的很,他本来并不在意其他人说的外貌相似一事,只想将信转交给季天泽了事,哪知眼前这人的五官与自己对比,简直可以说是同个模子刻出来的。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个失散多年的亲生兄弟。 “这是啥玩意?”季天泽伸手就附上季归然的肩,一脸的惊心动魄,“妈呀,这年代居然有这么逼真的镜子?让我看看……这是我吧?就是我吧?不过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像……咦,我头发有这么长吗?……” 季归然感受到肩部的压力,缓了缓内心的震惊,抬手就想拍开季天泽的手,不料后者见他有了动作,猛地先一步将手收了回去。 “卧槽怎么还会自己动??魔镜吗?”季天泽害怕状。 “……” 一边围观的莫南目瞪口呆了好久,他就这样看着季天泽的一举一动。讲真,他瞅着季归然的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季天泽一出现,莫南就觉得两人的五官是如出一辙,甚至声音也是。 不过稍加仔细观察,不同之处就显露了出来。季天泽的头发短了很多,只留到后颈处,加上那不知是何物的黑框物体,遮挡了一部分眉目,乍一看两人也好区分得很。 更重要的是,在这短短一时间内莫南看得到,季天泽的表情变幻丰富,语气也活泼一些,比起季归然那一天到晚见谁都不爽的死人脸,精神了不知道多少倍。 “……你就是季天泽?”他尝试着开口问道。 听见莫南的声音,季天泽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他的视线落到莫南身上,一下子凝住了。继而,季天泽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不可思议起来,甚至比看见季归然更诧异,他摘下鼻梁上的黑框物体,用力揉了揉双眼又将它戴回去,继续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莫南。 “……?”莫南被盯得有些不自然,感觉自己像刀俎上的鱼肉。 “啊!!!”季天泽忽然惊叫出声。 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莫南赶紧一蹦躲到了季归然身后,奈何他又有些好奇,于是从前方之人的肩旁伸出头,一抬眼就对上季天泽惊奇的眼神,跟季归然一样墨绿的眸子此刻迸着光,有几分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你、你你你你你……”季天泽用手颤抖地指着莫南。 “?……我?”莫南也用手指着自己,疑惑地问。 季天泽猛然一个向前抓住了莫南的手,将他用力往前一扯,毫无防备的莫南被冷不丁地这么往前一拉,整个人直接一个趔趄向前扑去,脚还踩到门槛被绊了下,幸亏前面的季天泽地接住了他。 莫南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过后,只觉撞上了某个人,站稳了身子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季天泽放大的脸,与季归然一致五官正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真是奇了怎么连这怪力都一样?!莫南反应过来张口就想忿忿几句,哪知季天泽动作比他还快,二话不说伸手就掰起他的下颔,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莫南紧张地正视季天泽的眼眸,只见那里边从一开始的惊愕,逐渐充斥成火热的情绪,仿佛有满腔肺腑之言堵着不知从何说起,堵着堵着,居然出现了隐忍的泪光,季天泽的神情也即将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莫南见他这样,慌张起来,一时半会不知是不是该安慰他。 “呜啊!!——”季天泽突然地紧紧搂住莫南,哀嚎痛哭了一声。 “……”莫南一脸莫名其妙,他很想转头问问季归然什么情况,奈何季天泽用力太大,根本动弹不得,还勒得他有些生疼。 接着他就感觉搂着自己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找准了点似的,在他的腹部某处挠了一下,莫南虽说不是特别怕痒之人,但季天泽挠的那块地意外地敏感,强烈的刺激感袭扫全身,使得他一阵激灵,差点就叫了出来。 季天泽见自己的动作有效,游刃有余地继续在莫南身上摸索着,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到其大腿内侧,试探性的轻轻滑过,同时还在他的耳畔吹了口气。 “……啊!……”莫南实在经不住身上的双重刺激,忍不住地一声低吟,敏感的皮肤被触摸的感觉尚有余存,他的脚已经颤得有些发软。 “果然!!”季天泽像是被莫南的反应戳了兴奋点,将怀里的人扣得更紧了些,脸不停地在他颈间蹭着,“啊啊啊啊想死我了宝贝儿——” “那啥……你能不能……先……放开……”莫南接二连三地受到惊吓,真的很想把季天泽推开。 印缘_51 “哎哟想死我了想死我了呜呜呜……”然而季天泽置若罔闻般,自顾自地说着话,在莫南身上蹭了好久,够了才恋恋不舍地与他拉开距离。 莫南几乎就快被搂的散架了,他刚想呼吸几口新鲜口气,不料季天泽又一把掐住他的双颊,都不给他喘气的机会。 “……”莫南真的好想打他。 “呜呜呜宝贝儿你有没有想我??三年了都,这破地方我呆不下去了!我想回家,我们走吧?一起回家好不好?”季天泽一边可怜兮兮地说着,一边掐着莫南的脸揉动着。 你有完没完啊?!莫南想吼,然而出口的话都被揉成了含糊不清的音节,根本没法完整地表达内心的抗.议。 “啊对了,”季天泽突然想到了什么,松开了手上的力道,“你也是不小心就到了这里吗?” 终于摆脱了束缚的莫南,先是深呼吸了几下,开口道:“……我说这位公子……咱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噫!你居然装作不认识我!!我好伤心!!你居然不认我!你忘了那天我们夕阳下的约定了吗!你忘了我们一起逝去的青春了吗!你忘了我们说好要当彼此的天使吗?!”季天泽闻言噼里啪啦就是一堆话。 “……”莫南看他情绪激动的模样,说的话却让人半懂不懂,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可……我真的与公子是初次见面,若是之前……” “我不听!!”季天泽赌气般地偏过头,然而很快,又换了副楚楚可怜的表情转了回来,拉起莫南的手低声道,“……阿莫……” 莫南没怎么在意这个亲昵的称呼,他只看见这个略带着稚气的男子轻轻拉着自己的手,那跟季归然相差无几的外貌,此刻正露着莫南从未见过的表情,新奇感顿时漫了上来。 他瞅着季天泽那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再加上外观上的冲击,心中的同情心就泛滥了,同时还感觉有点好玩。他伸手在他的短发上抚了抚,似是安慰。 季天泽感受到莫南的举动,一下子又精神了起来,他嘴角再次扬了起来,微微低下头配合着莫南的动作,满脸都是餍足的神色。 好像某种热情的生物一样。莫南在心中想着。 “果然阿莫还是爱我的~”季天泽嘿嘿笑,“还真想干些更亲近点的事,不过在门口让别人看见多不好意思,还是先进来再说吧!” “……哦……”见他有迎客之意,莫南也不好拒绝,正好他也想进去瞅瞅,就顺势应了。 季天泽正准备半拉半抱地把莫南往屋子里带,忽的忆起了什么:“嘿,对了,还有另一个哥们,你也……” 他的视线刚落到一边的季归然身上,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马上移开了。他小心翼翼地确认了几遍后,讪讪地凑到莫南耳边轻声问:“阿莫……我怎么感觉跟你一起过来的那个人,眼里好像有刀……” “啊?”莫南回头望了一眼季归然,不以为意道,“没事没事,他这人就那样,不要在意。” “真的假的?” “真的。” 季天泽将信将疑地不再注意季归然,自己倒是中规中矩地带起路来,因为他总觉得有把刀戳在脊梁骨上。 何景这个旧住所的规模有些让人出乎意料,这里不管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村中宅院,比起在魂山乡看见的偌大的何府,寒碜了太多。 整个屋子的构造清晰简单,只设立了几间不可或缺的房间,外部的装饰也不甚讲究,看上去也是好几年没有翻新过了,有些地方的木头还掉了漆。院内杂草长的颇为茂盛,植物种类繁多,大概是自然生长出来,而不是专门种植的。 莫南稍稍有些吃惊,从魂山乡的何府看得出,何景应当不是贫困之人,为何之前居住的地方如此简陋?难道是去魂山乡之前才发了大财? 没让他多猜测出几种可能性,就已经被带到一间屋子前。外边的门扇久经风霜,不少窗纸都脱落了,露出黑黝黝的洞来。 “唔……客厅大概就是这间了吧……”前面的季天泽盯着屋子托腮思考了会后,犹豫着打开了门,“这几年来都没怎么用过,可能积了点灰,你们注意捂着点……咳咳咳!!” 没想到一开门,那些厚厚的积灰就扬了出来,使他呛了好一会。 “什么破玩意!”季天泽一边咳着一边挥着手,无奈这灰越扇越多,他只好呯的一声合上门。回过头来,带着商量地语气问:“那啥,咱们换个地成不?没规定一定要用客厅啊。而且形式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打破的,对不对,恩?” “……” 二人不置可否,任由季天泽自我催眠着一些听不懂的道理,随着他向另一地走去。 季天泽倒是相当自在地带着他们进了另一个屋子。莫南环顾四周,觉得这儿多半是个厨房,室内并不宽敞,灶台旁就架着一张特别的小桌子,桌子的四脚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很有光泽,桌面也看不出木头的料子,像是涂了一层什么东西。 “嘿嘿,也只有这里可以拿来接待了,你们先坐,我找找杯子。” 坐?莫南看着那矮桌,桌旁并没有放置椅子。 “恩?”季天泽见他们都没有动静,奇怪道,“你们怎么都不动?” “坐……哪?”莫南忍不住开口。 “直接坐地上不就……”季天泽说到一半看到莫南讶异的神色,忙转口道,“哎哟阿莫你这时候就不要这么讲究了嘛,我来的时候能带着把折叠桌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有凳子……” 莫南其实很想问他在讲什么鬼东西,但他见一边的季归然已经毫无不介意地就地而坐了,也懒得跟姑娘家一样忸怩下去,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季天泽在灶台那边捣腾了好一会,也不知是在寻找何物,最后怀里揣着两样东西,手里提着一壶茶回来了。 “给。”他将那些东西置于桌面上,自己则毫不客气地在莫南旁边一坐,“我好像也就带了两个过来,凑合着用吧,我和阿莫用一个就成,另一个就给这位……额……跟我一样帅的哥们,不用谢啊!” 季归然皱着眉端起桌上的物品,那看上去似是一个茶杯,但它全身竟然是透明的,视线穿过杯体可以窥见其背后的物体,晶莹剔透,手感却很硬实,他不免有些好奇地研究起来。 “啊啊~阿莫~”季天泽又缠上旁边的莫南,一个劲地吐着苦水,“我心好累……我受不了了,这里夏天好热,冬天好冷,没有空调,不是人过的日子啊……不过这不是重点,反正我皮糙肉厚耐热又耐寒,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是!!” “……”莫南听的一愣一愣的,虽然不是很懂。 “我一想到我不在,万一有别的男人来勾搭你怎么办?!”季天泽一脸正色,“万一有人给你下药怎么办?!万一有人假装我爬上你的床这怎么办?哎呀光是想想我都后怕得想撞墙!!” 莫南内心毫无波动,脸上甚至写着“你继续说吧反正我听不懂”。 “你为什么看上去一副这么无所谓的样子!你就这么不在意吗?我好伤心!你是不是早就想跟我分手了!” “……”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抛弃我!你看上苍多有眼,早知道你也到这里来了,我这几年也不用这么担心受怕了,唉~咱俩果然是真爱啊……等等,你为什么留这么长的头发啊,不是都跟你说了你这发质,头发长了容易乱,要不要我帮你剪剪?恩?” 莫南用手挡住了他愈发凑近的脸,道:“恩……在下觉得,公子你真的认错人了。” “啊?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什么哦,少来,我已经不吃这套了,我可是亲身检验过的,”季天泽带有深意的视线落在莫南的身上,“排开你长相不说,各处敏感点都一模一样,还给我装,哼……” “……”什么跟什么。 “哦不对,还一处……诶嘿嘿,我说阿莫……”季天泽双手撑在莫南的两侧,将他整个人桎梏在身前,“三年也不短了,说实话,你想不想要我?我们要不要来一炮?放心好了咱这技术跟以前一样,你什么都不用多做,只要脱了衣服上床,老公我就能让你爽得……” 印缘_52 啪啦。一清脆突兀的破碎声打断了他的话。 季天泽的眼皮跳了跳,他往声源的方向望去,只见季归然手中的透明杯子已经四分五裂开来,握杯的手没有什么异样,但他刚一瞬间好像看见了上方褪去的青筋。杯子碎裂成许多片,季归然索性松了手,那些残渣就掉在了桌面上。 “……excuseme?!?!”季天泽喊出一声古怪的惊呼,心痛得一下扑到桌上,一连串地质问他,“啊啊啊你、你为什么捏碎我的杯子?它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它?!你丫是不是故意的?!” 季归然波澜不惊地看着桌面上那杯的尸骸,毫无愧疚之意地解释道:“抱歉,在下只是出于好奇,稍稍研究了下,可惜不小心碰碎了。” “excuse喵喵喵??不小心?你是傻.逼吗还是你当我是傻.逼?!”季天泽丝毫不接受这样的借口,“这是玻璃做的,玻璃!glass!硬的!!算了,反正你们也不知道这玩意……啊我的杯啊……杯儿……” “……”季归然看他心痛成这样,补充道,“若是公子的值钱之物,在下定会赔偿。” “赔,说得轻巧,拿什么赔?这在你们这种化工行业不发达的年代,皇帝老子都买不到。” “实在对不住。” “喂……”季天泽抽抽嘴角,“……你能不能摆出一副真对不起我的表情来?我都感觉你内心在偷笑。” 莫南看着眼前对峙着的同模制造人,和他们演绎的无比真切的人间惨剧,心中又多了些新奇和疑惑。 第三十一章 无缘故的矛盾 可谓真是三个男人一台戏。 季天泽盯着桌面上的碎渣子好一会,意识到就算再怎么看也复原不了了,才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莫南倒是被桌上那些闪着光的碎片吸引了目光,尔后就伸手向它们抓去,旁边的季天泽见状忙喊出一声“别动”,然而已经晚了。莫南的手指刚拾起一块,碎片的边缘就戳进了他指尖的皮肉里,他感到一阵吃痛,下意识地丢下,可血已经汩汩冒了出来。 “这……”莫南略微诧异地看着指尖的血珠,没想到这些通透晶亮的润色物体居然这么尖锐。 不过这点程度的小伤他从小到大受惯了,也不准备放在心上,正欲将血往衣摆擦擦了事,哪知他还没行动,季天泽一把抓过他的手,神情严肃地仔细观察上头的伤势。 莫南被他这么一大惊小怪的举动吓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无碍的,小伤而已……不管它过几日就好了。” “……你怎么可以是这样的阿莫!不行,得消毒才行……啧酒精也没有……”季天泽头疼地锁起眉头,忽而想到了什么,直接将莫南的指尖含入口中,用自己的舌头舐去上面的血渍。 莫南一懵,季天泽这举动令他猝不及防,他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温暖的口腔包裹着他的手指,还有湿热的软物在伤口处轻柔地舔着,酥麻感很快超过了伤势的疼痛,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感触爬上心头。 他呆呆地看着季天泽舔尽自己的血迹,直到伤口再也不出血,他也没有停下来,舌尖沿着手指往下探,然后在莫南的手心处慢慢划着圈,灼热的气息尽数呼在了他的掌心,双眼还一动不动盯着他,似乎是在讨好一般。 真的好像某种犬类……莫南想着。然而手心处传来异样的痒感,让他忍不住笑着开口:“行了行了……别舔了……好痒……” 看着莫南展露的笑容,季天泽有些晃神,继而顺从地放下他的手,也温柔地笑开:“阿莫你笑起来真迷人……对了,你等会,我记得我还有创可贴,我去给你拿点。” 说罢,季天泽匆匆起身,疾步向屋外走去。莫南没听懂他最后一句说了什么,只记得他那嘴角绽开的笑容,和眉眼弯弯的样子,是从季归然脸上绝对见不到的,可他却意外的觉得赏心悦目。 “唉,季天泽笑着还真有些好看。我说季归然,你要是学着点也没那么讨人厌了。你瞧瞧你,一天到晚摆着个死人脸给谁……”莫南偏头正想揶揄一下,冷不丁对上季归然的脸色,吓得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你、你怎么了……” 虽说季归然这人平日里见人也没什么好脸色,但阴成这样是不是有点奇怪? “喂?季归然?季公子?季少爷?”他伸手在季归然眼前晃了晃,“您还好吗?” 季归然猛地攥住他的手,带着杀意的眸子直直落在上方,刀割一样的眼神像是要给他剜下块肉似的。 害怕。莫南扯了扯,只想收回来。 很快,出去的季天泽就回来了。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季归然这才放开钳着莫南的手,打破了僵持着的状态,莫南心有余悸缩回并揉揉被掐的部位,心里不断用各种言辞咒骂着季归然。 季天泽回来后,没有发现二人的异常和不愉快,他坐到莫南的旁边,掏出一个条布装物品,撕去它两边表面的一层薄膜,拉过莫南的手,将它绕了上去,布条的表面有着粘性,两边贴合着皮肤,中间的棉物轻柔地裹着伤口。 “行了,这样就不会感染了,还好我准备充分。”季天泽如释重负。 莫南好奇地盯着缠在手上的东西,似乎是在研究是何物,不得不说它很有用处,隔绝了伤口和空气,丝丝的痛感缓解不少。 他觉得季天泽身上有一种神秘的气质,这种气质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但也不会受到排斥,像是明明特殊,却也能与之和谐相融。 不知道周边的人是不是也这么认为。莫南这么一想,忽然记起了自己来这的缘由,懊恼着怎么又忘了正事。 “话说季公子你……” “喂喂阿莫你这么见外干什么,叫我名字不好吗?”季天泽不满地打断他。 “……哦……季天泽你……” “不!你不要带姓啊!” “……”莫南抽搐了下嘴角,不太习惯地开口,“那……天、天泽?” “在!”季天泽心满意足地应道,若长了尾巴都可以开始摇了,“你刚想问我啥?” “我是想说……你还记得何景不?”莫南只觉眼前蹲了一只巨犬,毛茸茸的还粘人的紧。 “何大哥啊!我怎么不记得,”季天泽眼前一亮,“这屋子还是他留给我的呢,何大哥是好人啊,可惜三年前就搬走不知道去哪了。怎么怎么,你们认识?” “恩,机缘巧合就相识了,他已打算离开现在住的地方,托我们将一封信转交给你。”蓦地莫南想到了什么,“……对了,信呢?” 季归然不知何时已将何景的信取出,置于桌上。莫南顺势将它拿了起来,又望了眼季归然的臭脸,二人正好对上眼。接着莫南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就不再看他。 莫南将那信塞到季天泽手中,后者利索地三两下拆开,扶了扶眼前的黑框,迫不及待地阅读起内容来,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还一边喃喃着:“唉还是没法好好适应这古人的写字风格……” 一会后,终于读懂了的季天泽欣喜道:“哎呀!何大哥这是要回来了啊,真高兴!我得提前帮他整顿整顿屋子才行!” 见季天泽的反应,莫南大致也猜到了信大概的内容,完成了嘱托之后放松了不少,想着接下来要着手他们自己的事了,便对着季天泽说道:“他回来就好,那么我们还有要事要办,先告辞了。” 说罢就起身打算告退,不料还未走出几步,整个人就被反应敏锐的季天泽圈了回来。 “??”他不解地看着后者。 “不、不许走!”季天泽死皮赖脸地箍着他,“好不容易才见到了!你舍得走吗!!我不依,你不能这么残忍地对我!” 印缘_53 “……”莫南心里直翻白眼,正思索着要用什么言语来拒绝他,“我……” 还未说出几个字,他就感到手臂上多出一股往前拉扯的力,只见全程沉默着的季归然一把攥起他,不容反抗的力量从臂上传来,莫南有点吃痛。 “恕在下直言,”季归然狭着双眼,手上不自觉地加重了拉的力道,“我们来此处有别的正事,还请公子放手。” “有什么关系?那你们就住在这嘛,别走就是了。”季天泽丝毫不放松地又将莫南往后揽。 “那太叨扰公子了,还是算了吧。”季归然更用力地扯着。 “说哪的话呢!我完全不介意的!!”季天泽也不甘示弱。 ……拉皮筋呢你们?!有完没完?!莫南内心叫嚣着。前后同时拉锯的力量,使他全身都几乎要脱节了,他觉得五马分尸的撕裂感也不过如此。他忍不住吼了出来:“都给我住手!!!” 意外的,二人真的停止了手头的动作,同时望向他,似乎是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莫南倒是没意料到这两人这么听话,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你们……不许扯了啊!没看见小爷都要断了?!” 二人听言,皆无反省之意,气的莫南直想一人踹上一脚。 “算了,不想跟你们计较。”他咬牙冷静了一会,“我刚想了下……我们有别的要事,但的确还没有住处。这样吧,我们先在这住下好了,反正两头也不耽误,如何?满意了吗?两位大爷?” “满意满意,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不许反悔啊!”季天泽如愿以偿,埋首在他颈边蹭了蹭,然后放开了他。 莫南盯着依旧拽着自己不放的季归然,挑眉催促道:“喂,还有你,给我放手。” 季归然不为所动,阴沉的眸子死死地瞪着他,良久,才不屑地甩开他的手,还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莫南只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无缘无故地耍什么性子。 不过他们确实就住了下来。由于客房长久未使用,季天泽还得去收拾收拾,也就是去整理房间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好像何大哥这里……只有一间客房来着……”季天泽有些不好意思道,“要不挤挤如何??” 莫南自己倒是无所谓,又不是没跟季归然一间屋子睡过。他试探性地瞅了瞅季归然脸上的神色,看不出是反驳还是同意,就权当他默认了,于是满不在意地回道:“无妨无妨,那就挤挤吧。” “成!我看下怎么清理。”季天泽说着就开始找起工具来。 “要帮忙不?” “不用不用,你们去忙吧,我可以的。”他摆摆手。 见季天泽用不着自己帮助,莫南清闲下来,一时间做正事也没有头绪,正想问问季归然要先干什么,只见他一言不发地就往一个方向走了,莫南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我们接下来要先干嘛?”他问道。 季归然没有回答他,视线一直落在手中的玉佩上,那里边的光泽早已消失,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块普通的玉罢了,不过这次,他倒没有打算将它随手丢弃。, 见季归然不搭理自己,莫南也不在意,继续自言自语般地讲着:“它怎么不亮了?是因为我们已经到了吗?你有什么打算,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呗,恩?” 莫南跟着季归然快走到大门口,自己叽叽喳喳讲半天,然而后者从头到尾连个语气词都没给他,莫南就算再怎么大条,也有些受不住了,他茫然地不解道:“你很奇怪欸……为什么不理我?”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莫南愈发起劲:“你是不是聋了?打算一路上就当我不存在?你这样要吃亏,我这人很有用处的,小心我不帮你……” 终于,季归然像是有了反应,他在门口停了下来,转身面不改色地注视着跟着后头的莫南,用一种讽刺的语气一个个字地吐着:“用不着,你就留在这跟那位公子,谈、情、说、爱去吧。” 说完就砰地合上门,毫不留情地将莫南关在了里边。 “……??”原地的莫南一头雾水,起初是有些不明真相,之后涌上心头的就是越来越多的恼怒。 他一脚踹上季归然关上的木门,恶狠狠地喊道:“成啊!你自己哪凉快哪呆着去!!小爷我不奉陪了!!” 季天泽也是不得其解,正当他将自己包裹完成,连脸上都绷了块挡灰布的时候,他瞧见之前离开的莫南气冲冲地回来了。 他诧异地拉下绷布,一脸疑惑:“咦?阿莫你怎么回来了?” “被狗吠回来的。”莫南不屑地啐了一口唾沫。 “啊,没事吧,有没有被咬啊?” “咬?我还嫌他不够格呢!算了,说起来就生气,不提了,”莫南不想讲,便索性转移了话题,“天泽你要清扫客房么?一起吧,反正我也不出去。” 让季归然一个人忙活去好了。 季天泽见他一副还在气头上的模样,也不追问,然后喜滋滋地应道:“好啊。” 于是二人共同着手清理起来。旧屋子的客房的确是长久未曾使用,与那堂室一样,一开门就是飞扬的积灰,毫无防备的莫南直接被呛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季天泽记起什么,拿了一块与自己脸上一样的布递给他,并贴心地帮他绑在脑后。莫南的口鼻前挡了块布料,呼吸有些不太舒畅,不过积灰的侵扰倒是少去不少,他也忽略了那小小的不适。 行动方便了,他们很快就在屋内整理起来。莫南擦拭着家具表面时,高处的灰尘落了下来,不小心掉进了他的眼里,刺得他眼泪都出来了,他用手去揉,结果沾了灰的手碰上去,这种感觉反而愈烈。 季天泽注意到他的异样,连忙把他的手从脸上挪开,凝视着莫南难以睁开的眼睛,继而对着它,轻轻吹了口气上去。 莫南只觉有微微流动的气息拂面而来,眼里的痛感竟是缓解了很多,他尝试着抬起眼皮,那痛感已然消失散尽。 “……多谢。”他眨了眨眼让视线清晰一些,看见了季天泽戴着的黑框物体中反着光,似乎是有一层透明的东西,透过它能瞧见一双标致熟悉的丹凤眼,深色带绿的瞳孔里有些许担忧。 季天泽见莫南略弯的眼尾被液体浸湿,睫毛上也沾了一点,眼中氤氲着水汽,再有眼角处的泪痣衬着,朦胧得像是在蛊惑人,他不由自主地就将脸附了上去。 莫南看着又放大几分的季天泽的脸,隔着他们脸上的两层布料,他还是能感觉到柔软温暖的东西在自己唇上,置上来的力量很轻,不急不重。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久,季天泽不一会就退开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说道:“好了,继续打扫吧。” “哦、哦……”莫南还在发愣,半晌回过神时,只觉得脸上发烫,刚对着季天泽的脸,自己居然想起了季归然,一定是因为两人长的太像了。 他们大概清理了几个时辰,直到太阳落山后,才勉强将屋内翻新成能住人的样子。 结束后的莫南扯掉绷着的布料,大口呼吸了几下,闷了一天的他觉得哪儿的空气都是新鲜的,季天泽已经告别回自己屋歇息去了,此时打扫完成的客房内只有莫南一人。 他疲惫地伸了个懒腰,驱散了身上的些许倦意,然后张开双臂躺在床铺上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出神。他意识到季归然没有回来,心想这人会不会莫名其妙乱发了通脾气后,就真的留他一人在这里,自个走了。 呵,关我屁事。他不屑道。继而他又想着,要是季归然没走,还记得回来的话,又要怎么面对他才好。 印缘_54 莫南开始斟酌起来,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把气出一出。 外边天色已暗,月上柳梢,屋内的莫南千方百计地想了无数种方式,然而他要挑衅的对象却是还没出现,他都要怀疑季归然是不是真的不打算回来了。 正当他准备自己洗洗睡了算了的时候,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哟!小样终于来了!莫南有些激动,他拍拍脸,尽量不让内心的情绪显露出来,摆出一副人人都欠自己钱的臭脸来,然后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去开了门。 本以为能给季归然一个下马威的莫南,看见来者是季天泽后,脸上装出来的表情被惊讶和失落代替了。 “阿莫,我想跟你商量点事~”季天泽没发现莫南的表情变幻,期待满满地说道。 “怎么了?” “我觉得我一个人睡觉有些怕怕的,要不,”季天泽恳求状,“你过来陪我一起睡呗。” “……”莫南心想自己怎么这么不相信呢。 “我是说真的,我感觉今夜阳光明媚,啊呸,今夜阴风阵阵,恐怖的要死,说不定会出现什么东西,啊我好害怕——” 莫南看着他那诚恳相求的表情,突然忆起自己在魂山乡的时候,也是这么可怜兮兮地求着某个人,还厚颜无耻地挤进他的房间。这样想着,心就有些软了。 “好吧好吧,那就一起吧。”他想着那人今晚大概不会回来,就顺口应了下来。 “嘿你真好么么哒!”季天泽喜出望外,竟是直接将他打横抱起,“走,哥哥带你去我的房间!” “你、你还是放开!我自己能走!”突然被个男人这样子抱着,莫南相当不适应,欲推开他下来。 “没事让我高兴会嘛~” “……” 季归然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他今日憋着股不知名的怒气就出门了,在村子里询问了一天,那怒气压着压着倒也消去了不少,不过一整日下来没有得到丁点线索,取而代之的就是浓浓的失望感。 而且,有一点很不可思议的是,路上一直在打喷嚏,莫非是自己感冒了? 他看着紧闭的客房门,回想着今天自己的态度,确实是有些不讲道理。所以他决定着,不论待会开门发生什么状况,都不计较算了。哪怕莫南往自己脸上泼一盆水,他都觉得自己能忍。 季归然推敲着以莫南的性子会做出些什么,甚至连他霸占着床呼呼大睡的可能性都猜到了。 然而他唯独没想到,自己推开门看见的,是安安静静的房间。 屋内空无一人。 第三十二章 契合的交谈 在几个时辰前,季天泽抱着怀中的莫南不急不缓地往自个屋走去,路上还一直乐呵呵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莫南其实很想让他走快一点,这种被抱着走路的感觉特别违和,不过好在整个屋子除了他们也没别的人,连鬼都没有,不用怕被瞧见,莫南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季天泽哼着调。 “哦哦~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哟~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季天泽哼着哼着自然地唱了出来,“哦哦出卖你的爱~giligilieye!~耶!” “……” 莫南不知季天泽所云何物,但觉得曲调里有一股浓浓的世俗气息。他忍不住开口:“你唱的什么奇怪的东西?” “咦?不好听吗?那我换一首清新点的。”季天泽清了清嗓子,凑近了莫南一些,又唱道,“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 莫南仍旧听得半懂不懂,不过耳畔回荡着季天泽柔和的声线,婉转的曲调有些沁人心脾,使得他心底里泛上了不少暖意。 季天泽唱着曲,抱着莫南就回到了屋前,毫不费劲地跨过门槛,走到床边欲将他放上去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要睡哪边?” 第一次受到这等待遇的莫南有些受宠若惊,他支支吾吾地回答:“……都、都可以……” 季天泽心领神会,他将莫南在床里边放下,然后自己也躺了上去,一手揽过他的腰腹往自己这边一带,一手扯开他的发带,随那碎发披下来散落在枕上。季天泽就这么怔怔地注视着他,黑暗中,看不清楚他脸上复杂的神色。 不知被他盯着看了多久,莫南都觉得尴尬起来,正想开口随便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却感觉自己腰上那手转移了位置,逐渐向下滑去,停在了腿根侧来回摩挲。 “我说真的……”季天泽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你想不想要我?” 暗示着的暧昧语气,加上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莫南一阵赧然,心扑通扑通加快了跳动,但他的理智还是让他婉拒着,张口道:“你当真是……” “别说!”季天泽仿佛预料到了他要讲什么,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口鼻,直接打断了他下半部分的话。 “……”……这连鼻子都一起蒙住的动作真是似曾相识。 季天泽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让莫南窒息,忙松开了些,随后手脚并用地环住了他,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揉进自己怀里,不敢加重力道,就这么抱着。 莫南从这个男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无助感,季天泽此刻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犬,抓着一丝来之不易的温暖不愿意放开,又畏惧着自己太过用力会将它吓跑,只好战战兢兢地步步为营,想亲近却也十分胆怯。 莫南不免有些心疼他,于是尝试着抚了抚他的背,似是给予安慰一般。 旁边的季天泽感受到了他的回应,将莫南搂得更紧了些,鼻尖在他的肤上轻蹭着,几乎是用气流在发声,音若细丝:“我知道。” “嗯?”由于他声音实在太小,莫南没听清。 季天泽也没有重复的打算,他继续说着,用莫南听得见的音量:“……我知道你不是阿莫。” “嗯……”这回莫南是听得清了,虽感觉有点残酷,但他也应了一声。表明自己的确不是他所认识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 “莫南。” “南是哪个南?” “嗯……南瓜的南。” 季天泽笑了,舒展的笑容在微弱的月色下,显得温润好看。他很问一句说到南为什么第一反应不是东南西北而是南瓜,稍加思考后觉得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意义,便没有问出口。 印缘_55 莫南看着纯净的月光在他深色的眸子里流转,熠熠泛光,黑暗的环境下尤其动人,感叹道这副皮囊在季天泽身上,果真尽其所值,而套在那季归然脸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莫南,我能不能继续叫你阿莫?”季天泽突然开口问道。 “……可以啊,不过你认识的那个阿莫是谁?” 话一出口莫南就后悔了,真想给自己抽几耳光。让你多嘴,万一又戳了别人的痛处怎么办。他想起在魂山乡时与何景提到云霜悦,看见何景眼里的无限悲伤,不免对着眼前的人紧张起来,生怕他也说出是什么过世之人。 “你想知道阿莫?”出乎意料的是季天泽居然兴奋起来,“我跟你讲阿莫真的超可爱,虽然看是看不出来,但是他真的!超!可!爱!” “……”莫南心想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季天泽继续滔滔不绝地讲了下去:“哎呀,你们两个长的是很像啦,但是脾气完全不一样,你多有亲和力啊,我一开始这么厚着脸皮粘着你你也不生气,但是换做是阿莫的话早就一个耳光招呼过来了!” 其实我当时也想这么干。莫南忍了忍,没说出口。 “他平日里一副谁都欠他几十万块钱的样子,见谁都没有好脸色,只要稍微,那么一丢丢惹得他不高兴,就对你冷嘲热讽,急了还要动手打人,气量小的不行,你说可怕不可怕?” “可怕!太可怕了!”莫南深有感触应和道,就差没跟季天泽击个掌了。 “对吧超可怕哎——你造吗,我刚认识他的时候,都不敢跟他多贫几句话,这人脾气太差了,跟樽大佛似的,请都请不动,啧。” “而且特别不讲道理,有时明明就是自己没理,死不承认就算了,还非得动手让你认可他才行……呵……” “对就是这样!好像动手打人就有道理似的,蛮横得要死。”季天泽有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错觉,“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就是说!” “就是就是!……”季天泽忽然想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等等,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莫南蔑视地翻了翻白眼。 “好吧,那我们要不要继续说他的坏话?” “说……”莫南顿了顿,“……不对啊,我记得你一开始说他很可爱,这种人到底哪里惹人喜欢了?是人都想离他远点吧?” 季天泽闻言忙摇摇头,似是有满腹言语想要一吐为快:“这只是一开始,刚开始我也很讨厌他,我觉得这人就是成天找茬嘛,一天不与人吵吵架就不爽的那种。不过也是孽缘,有一段时间我跟他相处在一起,我就发现了很多很好玩的真相。” “好玩?哪里好玩?”莫南不解状。 “好玩就在于,我发现了,他这人就是典型的一怂比!怂比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见对方摇摇头,季天泽解释道,“意思是这人看上去很强势,实际上比任何人都好欺负。这是真的,我明白这个道理后,很快就想了很多办法让他应付不了。” 莫南内心的好奇心越来越旺盛,他盯着眼前相见恨晚的人,急不可待地等着下文。 “……你别用这么期待的眼神望着我啊,”季天泽被这迫切的目光直视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办法啦……就是,你要知道这种人嘴硬心软,吃软不吃硬,特别别扭,有时候可以装装可怜,越可怜越好,他绝对拿你没办法,亲测有效!” “可怜……”莫南若有所思,他回想起脑海里那人放软态度的时候,难道就是因为自己看上去太可怜了?怎么感觉……高兴不起来了…… “当然也不能经常这么装可怜,狗急也要跳墙的,你可怜惯了他说不定哪天就当没看见了……所以……也可以经常丢掉脸皮缠一会,哈哈哈我就经常这么干,他都懒得说我厚颜无耻了。” “……”莫南略带着鄙夷地看着一脸得意的季天泽,想着算了吧,这种恬不知耻的事情,自己怎么好意思做呢。 “不得不说让他吃瘪是一件很爽快的事情……”季天泽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看着他反驳不了的样子,看他涨着脸在身下逞强的神情,之后盯着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再狠狠地从下至上贯穿他……” ……这人怎么越说越转到一个诡异的话题上去了。 “糟糕……大事不好!”正说的入神,季天泽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怎么办……我……”他眉头紧锁,像是有些痛苦,他凑近莫南的耳边,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道,“我好像有反应了……” “?”莫南起初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很快,肢体上的接触便令他发现了。都是男的,他自然知道状况。 一时间,气氛相当尴尬。 “你、你想干嘛?”他咽咽口水,有点紧张。 “想……” 季天泽如实的回答,吓得莫南下意识地挣扎起来,一个劲地后退撞上后边的墙,若是躺在外头,现在已经摔地上去了。 “开开开玩笑的啊你紧张什么!”季天泽一副比他还慌乱的模样,“我是那种人吗!这点忍耐度我好歹还是有的吧,再说我也不能霸王硬上弓啊……顶多就是……让你帮我用手弄出来呗……” 莫南刚将提着的心稍稍放下,听见他说的后半句话又忐忑得一个退后,警觉兮兮地瞄着他。 “别怕……不会很难的,而且我已经很久没有……那啥了,你随便摸几下,就能出来。嘿嘿嘿真的……”说着季天泽就要去抓莫南的手。 “停停停!”莫南神色仓皇地甩开他,“喂你来真的啊?!不要!!” 一想到自己的手会被拿去触碰某种地方,他就能惊出一身冷汗。 “……”季天泽停了动作,沉默一会开口道,“其实我刚也是开玩笑的……但是!你别喊不要啊!你这样让我脑补你在欲拒还迎,小心我真控制不住了啊!” “啊?”莫南一头雾水,“那我要说啥?” “反正不能说不要!” “哦……”他认真地思忖起来,随后道,“那……你不许过来?” “不……这个也不行……” 莫南艰难地又思索了一会:“那我喊你无耻禽兽呢?” “啊啊更要命了好吗?!你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 “哦……”然后果真闭了嘴。 季天泽冷静下来,深呼吸了几口,强行压抑下身子体内的躁动,伸手附上莫南的腰将他扣了回来,略有些急促的气息打在莫南的脸侧,他有些不安地扭动着想要逃脱,季天泽却把他箍得更紧了些。 “你别动,”他声线喑哑,“不然我不保证干出点什么。” “……”莫南瞬间不敢乱动。只见季天泽怦怦的心跳一点点慢了下来,呼吸也逐渐趋向平稳,他想合上眼时像是记起了什么,抬手摘下脸上的黑框物,往枕下随便一塞,接着双手都抱上莫南,用鼻尖蹭在他的额前。 印缘_56 “睡吧,”季天泽顺势在他额头落下一吻,“睡着了就行。” “……”莫南觉得被吻的地方湿漉漉的,他忍不住问道,“你……这样没事吧?”会不会下半身不遂啊,这句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没事,习惯了,睡觉睡觉。”季天泽不以为意地应着,闭上眼就开始酝酿起困意。 莫南见他无大碍,也不瞎操心什么了,眼前的人抱着自己的力度刚刚好,不会太紧也没完全放松,恰到好处得令人感到舒适。春天的夜晚还是有些冷飕飕的,不过旁边人的体温抵挡了外边的凉意,柔柔暖暖的,很有安全感。 他盯着季天泽的脸看了一会后,忙活了一天的倦意袭了上来,于是他也合上眼,不久就沉沉睡去。 莫南睡得挺安心,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在睡梦中瞧见了一个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跟自己不断叙说着什么,说的内容莫南没听清,只觉得像是自个在跟自个交谈,挺好玩的。 然后他就醒了,睁眼就见一张熟悉的脸摆在面前,与历史相似的冲击力激得他差点跳起来,不一会,理智回来,他才想起这是季天泽。 果然这两个人长太像了,吓到的就是自己。他无奈地抽着嘴角。 外边天已经亮堂,而季天泽却还睡着,一脸没有防备的无害模样。莫南见状很想逗逗他,随即又想起季天泽又不是季归然,何必跟他过不去,就压下那股恶作剧的冲动。 说到季归然,莫南突然想起这厮来,难道他真的一夜都未归?为了赌气宁愿露宿街头与野狗争地儿? 话说他在赌气什么,何景的住所虽是破旧了些,但也没穷凶极恶到这种境地吧?别人愿意借给他居住不应该高兴才对? 无法理解,当真无法理解。莫南啧啧道,越来越不明白,他怀疑季归然脑子里都是浆糊,所以才处处这么无理取闹。 不过嫌弃归嫌弃,他还是很好奇季归然到底回来了没有,真露宿街头了自己也该去笑话笑话他。这般想着,他就决定起身下床。 莫南轻手轻脚地从季天泽怀中挣脱出来,动作一小再小,尽量不吵醒他。 因为他睡的是里边,所以下床之前,还得从季天泽身上翻过去。他对这种行为有着不可磨灭的阴影,好在他对季天泽还没有阴影,也不是不敢这么干,他谨慎地抬起腿就跨过外边人的身子。 “……”哪知这个举动就吵醒了季天泽,莫南刚出去一半,季天泽就有所反应地动了动身,随后就半睁开眼,睡眼惺忪地看着爬过自己身子的莫南,困乏地开口:“……醒了?” “恩,”见已经吵到了他,莫南干脆一个翻身下了床,再凑到他面前道,“我先起床了。” “好……去吧……”半梦半醒的季天泽倒也不反对,他喃喃着,抬手在莫南头顶轻轻揉了揉,露出一抹浅笑,“我再睡会……” 莫南看着他那笑有些发愣,去除了黑框物的季天泽的脸,当真是与季归然相差无几,他差点就将二人混为一谈。不过季归然从未有过这么自然温和的微笑,这种表情在另一人的眉目上演绎,道使得莫南迟迟没法回神过来。 半晌,他移开视线,魂不守舍地出了门,脸上竟是有些发热。 莫南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中了魔障似的。他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果真是微微烫着,不仅如此,不知缘由地,心里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乱撞。 大白天见鬼。 仲春早已过去,现在是暮春时节,清晨的太阳挂在天空,温煦的光线四溢,柔柔地照在人身上,令人倍感惬意。不像魂山乡的死气沉沉,这里四处都有生机,院内的杂草丛中还能看见翩翩飞舞的蝴蝶,和好多小只的昆虫。 莫南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脑中混乱的思绪,继而他拍拍脸,对着阳光伸了几个懒腰,鼻间哼出餍足的叹息,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想着去客房瞅瞅有没有季归然的身影,哪知自己刚一转身,陡然间就撞见一张来自地狱的脸。 “……啊啊啊!!!”他瞬间毛骨悚然,吓得尖叫出声瘫在地上。 这才是!大白天见鬼!! 第三十三章 迷之冲突 莫南面色煞白地半倒在地上,一脸的惊魂未定,直直盯着面前阴沉的季归然,半天没反应回来什么情况。 说实话,季归然这样突兀地吓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莫南至今还没习惯,再加上这人每次出现,其脸色都不怎么样,所以稍不留神就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莫南坐在地上,对着那张如同十八层地狱浮上来的脸缓了好一会神,才颤着牙关开口道,“你、你有病啊?!大早上的装鬼唬谁呢?!” 季归然对他的咆哮置若罔闻,提手就将他从地上拎起来,不顾后者吃痛的“哎哟”一声,把他拽到自己身前。 莫南猛地一阵眩晕,又想张口骂上几句,抬眸只见季归然脸色极度阴暗,他双眼的下方有着浓重的黑圆圈,眉头似是拧了很久一般,墨绿色的瞳孔里反射着不知是怒意还是什么其他的情绪,总之就是这么死死盯着他,盯得莫南都把骂人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拽着莫南的力道又加重了些,继而厉声问道:“你去哪了?” “……关……”关你屁事这四个字还未说出口,莫南转念一想不对劲,“喂,这是我要说的吧??” “回答我!”季归然强硬地更攥紧了些,恨不得将他的肢体卸下来。 “痛痛痛……你他娘的先给我放开……”莫南都要疼的没有知觉了,“揉面团也不是……嘶……这么揉的啊!” 季归然的问题没得到回应,他正欲双手并用逼莫南说出来,不料另一只手刚附上去,前边的门就从内被打开了。 “哎哟,刚是不是有人在惨叫啊,是你吗阿莫?”季天泽一边系着衣带一边探出身子来,“什么情况?你没事……” 最后一个音节并没有发出来,他第一眼瞧见的就是两人对峙的场景,哦不,是季归然单方面对峙的场景。 三个人与第一次见面一样僵在那里,历史总是这般的相似。 “……”不知为何,季天泽感觉自己出现的非常不是时候,他讪讪道,“……恩,你们……继续,我,我先回去了……” 随后他利索地带上门,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你来干啥的?!没看见小爷被一疯子缠着吗?好歹救我一下啊?!莫南看着紧闭上的门扇。内心一阵绝望,没想到唯一的救命稻草就这么抛弃了自己,他无比想把季天泽从里面挖出来。 很快,双臂上的痛觉将他的视线拉了回来,他提心吊胆地再次对上季归然的眼眸,只见里面的杀气又翻了一番,仿佛下一秒就能拆了他。 “……你干嘛这么恐怖地看我??”莫南有些怕又有些疑惑,“我又没去哪,见你没回来,就去他那屋凑合着过了一宿啊。” 季归然听闻后,脸上的杀意丝毫未减,他甚至还危险地狭起双眼,更显阴森。 莫南见他如此凶神恶煞,不免猜测起季归然在气些什么,他想这人因为自己没在客房睡就动怒,难不成…… “我是看你许久未归,才挪了个地……莫非你……”莫南试探性地开口,“你一个人睡觉害怕??” “……” 印缘_57 “哇不是吧你?!”他以为自己猜中了,大呼小叫道,“行啊季归然,看不出来!” 季归然倒像是真的被戳中了一般,恶狠狠地斜了他一眼。 “唉……我……我不知道啊。”莫南被一瞪,老实了不少。他深感内疚,于是向季归然赔罪道:“这样吧,今天晚上开始,哥哥就陪着你如何?抚慰抚慰你受伤的小心灵,让你安安心心睡个好觉……你要是还不满意呢,我还可以给你唱些小曲,我看季天泽哼的那些就不错,你听了肯定……” “够了!”季归然额角的青筋突了又突,他不耐烦地打断正喋喋不休的莫南,“你有完没完?” “哈??”莫南不明白这人又不满意啥,有点委屈,“我刚明明在关心你,你什么态度啊?莫名其妙真是……”随后又弱弱地嘀咕了一句“跟季天泽差的真多。” 然而最后这一句低声细语就被季归然听了去,他直接单手掐住莫南的两侧颔骨,凑近了怒极笑道:“哦?那他是不是还能在床.上干的你销魂落魄,欲仙.欲死??” 莫南匪夷所思地注视着季归然,虽然他所说的与事实完全不搭,但这挑衅的语气还是让莫南有些恼羞成怒。 找茬,这人绝对是来找茬的。 他刚想与他进行反驳,忽而,他想起昨夜里季天泽说的,对付这种胡搅蛮缠不讲道理之人,那些最好用的办法。莫南在自己的脸皮和季归然的窘态之间衡量再三,决定暂时将脸皮搁置一边。 于是他也冷笑起来,用尽力气拍开季归然制住自己的手,整个人贴了上去,在他耳边绵绵呢喃道:“是啊,爽.死我了,怎么?你不服气?” 下一秒莫南就感觉自己猛地被推开,晃了会再定睛看季归然,只见他目光如炬地瞪着自己,眸子里尽是染上了血色。 ……不会是想打人了吧。 见季归然嗜血的神色,俨然一副要动手的模样,莫南有些心慌慌,挑衅归挑衅,动起手来肯定自己吃亏。他琢磨着是不是说的有些过头了,令季归然丢了太多颜面,正想服几句软挽回一下,不料眼前的人只是冷冷地盯了自己一会后,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啊哈?莫南有点出乎意料,季归然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了? 他一边看着季归然的背影,一边感叹着今天是要下红雨。接而得胜的暗爽一阵阵涌了上来,直道这法子真有效,巴不得再用那么几回。 大清早就成功给了季归然一个下马威,这个事实让莫南心情舒畅得不行,连走路的步子都是浮的,就差没跟院子里的蝴蝶一起飘飘然了。 他念道今日的确是个黄道吉日,定是事事顺心,不免忆起自己要干的正事。说实在的,接二连三新奇的事的发生,让他几乎都忘了还有条印蛇要自己去寻,到现在才突然想起来。 莫南至今未看见过印蛇的影子,唯一对它的印象还留在模糊的小时候,只记得是条不怎么长的白蛇,其余皆是不甚了解,手头上的线索寥寥无几,这样就去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是待在原地不动,更是没有找着它的希望,莫南思考着还是先去村里巡视一番。 决定好后的他出门前,又回想起,昨日季归然应当也是出去寻找线索的,可惜自己一气之下就没有跟上他,也不知道他找着没有。 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季归然拉上再出去,让他带路,加上他探路子的经验,这样效率能高不少。不过,莫南觉得自己的脸皮还未厚到那种程度,刚惹了他又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出门,莫南表示做不到。 不管了,又不是没了他什么都做不了。莫南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在门口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客房,夸张地做了个鬼脸,之后怕被发现似的,迅速跑了出去。 让你无理取闹!等小爷我抓到那蛇再休了你,看你这臭脾气对谁发去! 屋里的季归然隔着门,自然是没看见他的举动。他卧在床榻上,紧颦着眉头沉思着,泛青的眼角透着几分倦意。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头一次这么控制不住滥发的脾气。拿昨夜来讲,莫南不在房间里,他应当是清爽自在才对,哪知夜里竟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总觉得旁边少了些什么东西,心里空落落的。 回过神来,他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习惯了那个祸害在身旁闹腾。 一时间,他脑中思绪纷杂,有点惊诧,有点烦躁,有点嫌弃……还有点危机感。 彻夜未眠的疲倦逐渐袭了上来,外边阳光灿烂,季归然却只想倒头就睡,好好补个眠。他努力驱散走眼前莫南的影子,合上眼欲进入梦乡,不料刚放空思绪,那身影又锲而不舍地挤进他的脑子,他的贴近自己的举动,在耳边诉说的呢喃,和那几句让自己头皮发麻的话…… 季归然猛地坐直了身子,额头冒出的冷汗微微浸湿发梢,乌黑的发丝贴着脸,他脸上的惊悸又多了几分。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魔怔了。 困意被惶恐扫去了大半,季归然只觉越来越清醒。继而他想着既然注定睡不着,不如起来活动活动。 他平静了下呼吸,然后下了床,绷着一张脸开了客房的门,抬眸在小院里巡视了一圈,没有发现莫南的身影,猜测着他大概是躲哪扎小人去了。 季归然也不想看见他,打算着去倒杯茶醒醒脑,正走到客房前欲开门,忽然记起了什么,及时收回了手,转身向厨房走去。 厨房内光线有些昏暗,但不妨碍他第一眼就看见正喝着水的季天泽。 季天泽刚含了一口水要往下咽,看见黑着脸进来的季归然,差点没忍住喷出来。他咕咚一声将嘴里的水吞下去,紧张兮兮地盯着来者,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似的尴尬起来。 “……早、早啊大兄弟。”季天泽小心翼翼地试着开口。 季归然淡淡地看着他,全然不知自己脸色有多差,随口应了声:“早。” 见季归然不像是来找他麻烦的样子,季天泽松了口气,接着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季归然无视他的目光,径直走到灶台旁,挑了一只看上去干净正常的茶杯,倒了杯水自顾自喝了起来。 季天泽瞅着他睡眠不足的侧颜,心中居然有一种自己是罪魁祸首的错觉,他不敢兀自猜测季归然与莫南二人之间的关系,也不知开口问合不合适。 “那什么……”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你和阿,不对,你和莫南什么关系啊?” 季归然闻言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眼神落在灶台旁某个小巧的篮子上,不知是什么材质编制的篮子中,摆放着一个黑色的物体,表面打磨的很光滑,能反射出外边明亮的阳光。 他不免有些好奇地伸手触碰它,物体的质感是坚硬的,随后季归然将它拿在手中打量起来,他原本猜想这物是铁打造的,但它的重量又比铁块轻,平滑的表面下方有一处圆形的凹陷,周边一圈银色环绕,不明其用意为何。 季天泽没发现他这细小的举动,只是见季归然不回答,只好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你们是朋友吗?那我咋感觉你们都在吵架,你们一路都这么过来的?不嫌累?” 季归然充耳不闻,他来回翻转手中的物体,发现其背面和正面并不相同,背面还多圈了几处圆形范围,顶部有一处凸出来的区域,功能不详,他试图用手指去挤压,按得动的只有正面那处凹陷,还有顶部的凸起,而且按下去也没什么反应。 “那么问题来了,你们既然不是朋友,为什么还一起走?这么想不开?你们是要来干啥?”季天泽问了一连串问题,忽然想到了什么,“哇你们不会是兄弟吧?完全不像吧啊喂,仔细想想对比一下,我们更像兄弟啊,欸对了,要不要叫你家里人来认个亲,把我领回家,怎么样?万一是真的呢,说不定我就是你流落在外的亲生大哥,流浪多年终于认祖归宗……” 季归然想无视都无视不下去了,他觉得这人跟莫南一样聒噪得不行,皱着眉开口:“你很烦,和你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季天泽无赖状,不知羞耻道,“万一我睡了别人老婆怎么办?” “……”季归然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东西。 “哈哈哈想想也不太可能,就你们俩这种恨不得厮杀个你死我活的模样,我一定是想多了。话说回来,这个古代也太开放了吧,别的什么安什么国的我不清楚,但这里好像是叫业国吧,唉历史书上没见着过啊,哦不对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人民思想太开放了吧!!”季天泽浑然不知季归然又沉下去的脸色,叽叽喳喳地讲着,“我感觉我说什么他们都不觉得奇怪啊,甚至我有天说我喜欢男人,他们竟然都接受了!甚至还给我介绍对象!可怕!!” 季归然就这样微狭着双眼听他讲下去。 “虽然我是长的很帅,但也不能这么风流,更何况……”他不知好歹地继续说道,“也不知道小莫南有没有成亲……他要喜欢女孩子怎么办……我还得把他掰弯一下……啧……” “哦对了,跟你讲,你不试不知道,”季天泽意味深长地又来了句,似是在回味,“小莫南抱起来有多舒服……” 印缘_58 “咔嚓。” “……恩?”突如其来的声音,使季天泽顿时收住了遐想,心中涌上一股强烈的不祥的预感,他向声音的方向望去,“……” 只见季归然握紧了手中的物体,手指上骨骼关节清晰可见,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泛着白,青色脉络还附在上边,其主人此时神色十分狰狞。 “啊!!!!你!!!!”季天泽被吓得够呛,当然并不是因为季归然阴沉的脸,而是他手中紧攥的东西。他颤抖着问:“你……你刚是不是……把它……捏坏了?!” 季归然大大方方地松开手,被掰得变形的金属物体咣当一声就掉在了台面上,原本平滑的表面碎的四分五裂,正反面中间的间隔区域被强行显现出来,里边复杂的结构已经扭曲,还掉出零零散散的碎屑状物体。 “……”季天泽被雷劈了一般,先是石化在原地,尔后才反应过来质问道,“你他妈做了什么?!” “抱歉,在下只是看其物甚是新奇,拿来研究一下罢了。”季归然毫无愧疚之意,甚至脸上还写着“你活该”三个字。 “啊?!你是不是想说又是不小心啊?!”季天泽明显看到了那三个字,满脸的气急败坏。 “在下不是故意的。” “少来!!你丫就是故意的!!”他根本不信,火冒三丈地指着台上的残骸道,“上次捏坏我玻璃杯的事就算了,你知道这东西值几个玻璃杯吗?!啊?!你赔得起吗?!” “自当赔偿。”季归然依旧不咸不淡地说着客套话。 “哇我特么还没说完呢!你有钱任性是吧?!我告诉你,这是今年,哦不,三年前刚出的苹果限量款,别说是在这,回去也买不到!!你知道我勤工俭学了多久才买下来的吗?!” “苹果?”季归然听言,不可思议地盯着那物体,实在想不出来它和苹果有什么联系。 “不是苹果!是苹果!iPhone!iPhone限量款!!啊……算了你根本不知道,”季天泽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欲哭无泪状,“呜我的心血啊……” 季归然见他这般悲痛欲绝,又想开口说点什么,预料到的季天泽的忙抬手制止:“你憋讲话!!给我出去!不要让我看见你那张暗爽的脸!我会觉得我自己在笑自己!” “……告辞。”季归然强忍着上扬的嘴角的,面无表情地说了两个字,不再多作停留,干脆地转身离去。 出门后,他终于压抑不住心底的笑意,有些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像是终于出了口堆积了很久的恶气,心情非常舒畅。 他边琢磨着接下来应该去村中做些什么,边步履矫健地向另一个方向行去。 还在厨房里的季天泽哭丧着脸,看着灶台上所谓的苹果的残骸,他的心也仿佛跟着它碎了一般。 继而,季天泽咬咬牙,起身冲出门外,对着季归然远去的背影大喊一声。 “怂比!!你个怂比!!怂死吧你!!活该!” 第三十四章 遇险 析河村地处江边,面积不大,人口也不及业国其他城镇,家家户户屋舍俨然,道路颇为宽敞。 这里的人居住的屋子大多都是一个构造,这就导致了一个现象,那就是道路四通八达的同时,也很容易迷路。 莫南觉得糟糕透了,他本来就不怎么识路,对七拐八拐的转角向来是凭感觉,他敢说除了扬原镇,这业国就没有他熟识路径的地方。 当然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有时候还会带来很多麻烦,比如现在。 他再次拐过弯,入目的是之前见到过的景色,连屋门口冲他吠的那只黄犬都一模一样。 “……”莫南心中烦躁起来,再加上旁边那只叫唤得起劲的黄色生物,厌烦的情绪就更甚。他越看越觉得那只狗像极了季归然,尤其是那凶恶的嘴脸,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于是他对着那狗不屑地开口道:“啊?叫什么叫啊?姓季的,是不是想打架?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就不敢出手!” 然而黄狗对他的警告无动于衷,仍旧锲而不舍地咆哮着,甚至还越叫越大声。 “吵死了,”莫南很想堵住耳朵,恨不得冲上去抽它几巴掌,“都怪你,小爷都找不到路了!还叫!” 黄狗听后顿了一会,停下了吠叫,凶猛地咧着嘴,转为呜呜的昂首低鸣。 “恩?你是不是想说关你屁事?”莫南见它不叫了,胆子大了起来,他靠近它,在离它几步之遥的距离之外收了脚。 “我不管,”他叉着腰,继续寻衅地俯视着,“就是你的错,有事没事就向我撒脾气,一次比一次莫名其妙,越来越无理取闹,你说你,像什么样子??跟你出去我都嫌丢人。” 莫南对着那狗吐着满腹苦水,全然不知在他倾诉着季归然的种种事迹之时,拴着狗的链子开始松动,狗也后知后觉地挣脱起来。 “你真的很烦你知道吗?你有什么不满直接跟我说呗,反正我也不会听。你这样憋着,你难受,难受就算了,还得冲我发泄,我更难受,难受死了……不行,换个词,痛苦死了……”莫南专心致志地抱怨着,“你说季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 话音戛然而止,他还未讲完就发现,自己与黄狗之间的几步距离一下子缩短了,再一望不远处拴着它的木桩,那狗链子从上头脱落下来。 他瞬间就僵住了,喋喋不休的嘴都忘了合上,黄狗乘他发愣的间隙,两条后腿一用力就扑了过来。 “啊啊啊啊——”恍惚回神的莫南发出一声惊叫,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后头的狗也不依不饶地紧追着他,仿佛誓死也要将他扑倒撕咬一番才痛快。 莫南吓得魂不守舍,只知闷头往前跑,其实他只是在同个屋子周围绕圈而已,那狗更是不晓情况,只知拼命追逐着他。 于是一人一狗,不停地在这一区域绕着圈子。 实际上莫南的身手并不算矫捷,但他逃跑的速度却是一流的,所以纵是黄狗撒开腿了追,还是没有成功扑上去。 这样跑了几趟下来,莫南才逐渐意识到哪里不对,稍加注意就发现了这个死循环,他在下一个转弯处跑过时,见院中大门敞开着,直接一个侧身拐了进去,他以为这样能摆脱那穷追不舍的恶犬,没料到黄狗也机灵,毫不停顿地跟着他追了进来。 “娘叻!这么执着啊!!”莫南简直想哭,他快速地环顾四周,只见一棵还算有几人高的树,忙不迭地奔到树下,手脚并用地就蹭蹭蹭往上爬。 那狗见状,抬起自己的爪子在树干上抠了几下,支起身子也努力往上蹭,奈何蹭不上去,只好着急地在树下对着他狂吠。 “……”莫南抱着粗糙的树干,等他确定了黄狗上不来后,讨打地笑起来,冲着下面叫嚣道,“哈哈哈哈哈上不来了吧!你有本事就爬上来呀!来一决高下啊哈哈哈傻狗!” 要不是正受此限制,莫南都要拉着脸对它吐舌头示.威了。 黄狗成功被挑衅到,它吠得更卖力了,声音响亮到莫南觉得耳朵发疼。他瞅着底下的疯狗,觉得自己只要一松手就会死无全尸,若不松手,一直挂在树上也不是办法,他琢磨着要怎么脱身。 不一会,手脚就有些发酸,他想爬到树枝上坐着,又唯恐树枝承受不住自己的体重,只好挪了挪,换了一面树干抱着,然而这么做并没有什么用。 他看了看随着自己换面紧跟了过来的狗,心中考虑起要不要放手掉下去压死它,来个同归于尽。 印缘_59 正当他真的打算这么干时,院内有了动静,似乎是有人来了。 “怎么回事,叫唤得这么厉害,”一个身影出现在莫南的视野里,那是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他顺着黄狗的方向向上望去,很快就发现了双手双脚抱在树上的莫南,不禁哎哟惊叹一声。 “啊……”莫南尴尬地解释起来,“……这……您这院子,真是风、风景独特……在下忍不住就……爬上来瞧一瞧……” “那……公子你继续欣赏?” “别!别走!走之前把你家狗带走好吗!”他忙制止道。 少年倒也不为难他,摆手就将狗驱走,黄狗受主人指示不敢违抗,临走前朝着莫南不甘心地叫了几声,才垂着尾离去。 莫南这才放心的从树上滑下来,整了整衣冠后,对着少年正色道:“这位小公子……救命之恩无从回报,在下自当牢记在心……若来日……” “行了,有事就快走吧。” “好嘞!”见他这么不经客套,莫南也懒得讲那些客气话了,抬脚就是要往门外走,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又退了回来。 少年见状不解:“还有何事?” “我估摸着,想问你些事。”莫南想反正自己无从找起,不如从眼前找点线索,“你们这里……闹蛇吗?” “蛇??”他一脸诧异,“怎么又有人来问这个?” “又?” “昨日村里的那个天泽哥途经我家门口的时候,也特地问了我村中有没有蛇的踪迹,”少年回想着,喃喃自语起来,“说起来……天泽哥是不是最近身体不太好,脸色很差的样子……” 莫南先是不明所以,他记得季天泽明明昨日大部分时间都与自己一起,究竟是什么时候出来的。继而他听到少年的后半句话,才反应过来,他看见的估计是季归然。 “那踪迹是有还是没有呢?”莫南接着问。 “当真……是没有。”少年思索了会,摇头。 “全村?都没有?” “没有吧,未曾听其他人提起过。” 刚燃起的希望说灭就灭了,莫南一阵失落,正想与他告辞,只见少年补充道:“不过,你要是真想找蛇,可以去析河江边试试,江边的环境比我们村里要潮湿,大概蛇会更喜欢出没在那里,昨日我也是跟天泽哥这么说的。” “这样啊,”莫南又得了头绪,有些欣喜,“我明白了,多谢这位小公子!在下这就去瞧瞧!” “告辞。” 他兴高采烈地就想跑出门,不料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神色仓皇地又退回来。 “……又怎么了?” “公子……”莫南咽了咽口水,“你能不能把你家狗弄进去……它在门口我不敢过去……” “……” 待少年无奈地将门外的黄狗牵了进来,心中腹诽这人到底哪里惹着自家的狗了。莫南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怕他下一秒就松手似的,忙不迭地走了出去。 少年刚想松开绳索,谁知还未松手,莫南再次折了回来。 “……狗我已经牵进来了,还没放呢。”少年示意。 “不……不是,那个,”莫南一脸窘迫,不好意思道,“我想问……去江边的路怎么走……” “……” 终于,在少年耐着性子给他指明道路后,再磕磕碰碰地寻了一会,莫南总算是成功抵达析河边上。 江面一望无际,水面随着微风泛起微波,风吹在他沾了些许汗的脸上,丝丝爽快的凉意涌了上来,莫南感到甚是舒适。 江边生长着不少茂盛的野生植物,杂草丛生得高低不齐,岸上还堆有不少的大小不一的石头。果真如那少年描述的一般,这里的泥土踩上去都能感到湿润,的确是蛇会喜欢的生存环境。 然而妖蛇会不会喜欢,就得另说了。 莫南想江边范围也不小,一处处寻过去太不切实际,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在附近找人问一问。刚这么考虑着,他就瞅见不远处有两个小孩子的身影。 大白天的,能闲的在江边逗留玩耍的,大概也只能是这个年纪的了吧。 他并不因只找着两个小孩而苦恼,反而觉得有戏,小孩子一般机灵好动,说不定比年长者知道得更多。 莫南满怀希望地朝那两个小孩走去,走近了发现这是两个男孩,年龄不一致,大一点的大概有十来岁,小一点的估摸着也就七八岁。 “嘿你们!”他一蹦就蹦到了两人面前,笑嘻嘻状,“能不能回答一下哥哥我的问题?” 大一点的那个男孩盯着莫南这张陌生的脸好一会,皱起眉反问道:“你是谁?怎么没在村里见过你?” “这不重要,”莫南摆摆手,“我问下,你们有没有在附近看到过一条蛇?白的,大概有……” 他还没解释完,那个大男孩就啊的一声,打断了莫南的话,随后有些激动地对他叫道:“你、你等会!” 然后他拽过身边那个小一点的男孩,鬼鬼祟祟地凑到一边,留下稀里糊涂的莫南在原地。 两个小孩子低声地交谈着。 “他刚刚是不是问了什么白蛇?”大男孩开口。 “回报大哥,是的没错!” “昨天村里那个哥哥也是问的这个?” “对啊,大哥你忘了吗,你不告诉他,还想干坏事,结果被教训了耶。” “我怎么知道他这么凶……他感觉他平时看上去挺好的嘛,呜……我手现在还疼呢……” “我听大人们都讲过一句,什么来着……知什么知面不知什么……是知米吗?” “明明是知汤啦,没有汤的话面怎么吃。这个不重要,你看这个哥哥笑的贼兮兮的,一看就不是好人,肯定也是跟那个哥哥一样是坏人!” 印缘_60 “没错!他们是一伙的!” “哼,对,我们要怎么办!” “欺负回去!” “说得好!” …… 两人接头交耳了好一会,久的莫南耐性都被耗尽了,他正打算打断这两个小孩神秘的对话,他们就像是商量好了,齐齐转过身来。 “哥哥要找一条白蛇吗?”大男孩笑得灿烂地问道。 “恩是呀。”莫南觉得他的笑容里有他再熟悉不过的谄媚,若要问为何,只能说他从小到大这阿谀奉承的伎俩用惯了。 “我知道那条蛇现在在哪哦。” “对对对~”小男孩在旁边附和。 “真的?”莫南激动起来,“快带我去找找!” “大哥哥你跟着我们,我们带你去。”说着他就拉起莫南的手,将他往一个方向带去。 “好啊好啊。” 莫南本应该疑惑他们奇怪的举动,但他看到这两个一大一小的娃子,竟是回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是这样带着弟弟,到处捣蛋闹腾,他一时间怀念起来,心中那点疑惑自然也忽略了。 他接而想起莫东和莫西,算来也将有个把个月没有见过面,也不知道这两人过的怎么样,在家里有没有好好听爹娘的话,还有自己出来这么长时间,爹娘有没有担心,家里的生意又是怎样…… 他想家中老小想得有些出神,直到衣袖被人拽了拽,他才回过神来。 “大哥哥,就是这里啦。”他们示意已经到了目的地。 出现在莫南面前的是一个深洞,洞口可以容纳两三个人的样子,他往里望去,依稀可见洞底积有一层淤泥,且底部的面积比洞口大得多,离洞口约莫有五米左右的距离。这个洞口旁有杂草掩盖,加上地处江边一偏僻角落,很难让人发现。 “这里面是??”莫南不禁有些好奇这个洞是拿来作甚的,下边有如此大的空间,莫非是拿来储藏东西的? “我也不知道这个洞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大男孩认真地说道,“但是我上次经过的时候,看见洞里有一条蛇,白白的,在底下一个劲地往上钻呢。” “那条白蛇是不是短短的一条?” “对对对,短短的,大概只有……”他抓耳挠腮地思考着。 “……半米?” “恩恩,半米,就半米那么长。” “此话当真?”莫南半信半疑地扫视着洞底,深处的光线有些不够,看的不甚清楚。 “是的啦,当日我看见底下有白色东西在动,就凑进来瞧瞧,没想到居然是一条蛇,差点我就想去叫大人了!”他像是在很真诚地重复着事实。 莫南不知是不是该相信,从洞底的淤泥就可以看出,这个洞里湿气很重,且在周边石壁上也找不到落脚点,不能贸然下去,但若真的如他们所言,印蛇就出没于洞底,那么的确应该下去调查调查。 “哥哥,其实下面有梯子的。” “梯子?在哪?” 大点的男孩用眼神暗暗指示着另一个,小男孩得令后心领神会,忙指着一处方向说道:“看,就是那里!” “哪呢?”莫南伸长了脖子,硬是没看见他所说的梯子,他干脆用手撑住边沿,身子往前探了探。 突然,在进行了这个动作后的下一秒,莫南觉得从后传来一阵往前推的力。力度虽是不大,但一时间莫南没有防备,撑在边缘的手也是勉强稳住身子,冷不丁被这么一推,手承受不住压力,然后上半身偏离了全身的重心,整个人直直摔向洞底。 五米的高度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还好莫南是脚先着地,纵使洞底有一层淤泥,他还是感觉全身都散架了,一阵剧痛从脚上传来,估计是崴了。 他脑子里七荤八素的,等清醒了一番后,他强忍住脚上的不适,就往洞口的人瞪去。 那两个罪魁祸首被他这么一瞪,都先是一阵心悸,然后大点的那个男孩理直气壮地开口了,他冲着莫南喊:“哼!你这是活该!!” “我做什么了?!”莫南一脸匪夷所思,心中怒气蹭蹭地上来了,“我是杀你们家人了还是烧你们家屋子了?!” “你……”他一时间答不上来,“你、你们欺负我!” “哈?!我怎么欺负你了?我怎么不记得?!”莫南还想多吼几句,却只觉脚上又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一下子没忍住闷哼,“嘶……好痛……” “你那同伙揪我的时候我也很痛!” “就是就是!” “你们都是坏蛋!活该!就呆在下面吧!哼!” 说完二人朝着莫南做了个气死人不偿命的鬼脸,迈着腿就跑开了。 “喂你们……”莫南还来不及思考他们口中的同伙是什么意思,脚上的痛让他无法多做思考,想喊住那两个小孩,却也为时已晚,他们已经溜得影都不见了。 …… 莫南好恨。 想到之前觉得这么恶劣的小孩跟自己像,居然还联想到了自个的亲弟弟,他就想戳瞎自己的双眼。 算了,不用戳,反正已经是瞎的了。他环顾周遭昏暗的环境,心想。 第三十五章 神秘的洞穴 洞底光线黯淡,入口处投射进来的亮光是唯一的光源,半大不小的洞口本身就容纳得不多,加上有几根长歪了的杂草掩盖,光线更显得依稀可怜。 底下的空间宽敞空旷,隐约可见拱形的轮廓。就凭洞口落下来的那点光,根本无法照亮全部区域。 印缘_61 莫南咬牙切齿地看着头顶的洞口,眼中充斥着血红的恨意。他恨归恨,然而再怎么生气也于事无补,尤其是在这种自身状况惨不忍睹的情况下。 抛开从高空坠落的痛楚不说,这洞底下可是积了好几寸深度的淤泥,地上湿润的泥巴十分粘稠,还带着一股潮水的腥味,他闻着就想吐。 可是这令人作呕的软泥还沾了他大半个身子,只要稍加移动,衣服上被沾的面积就更多,也愈发容易闻到那股气息。莫南皱着眉忍着身上那臭味,他从没这么嫌弃过自己。 他想站起来甩掉一身的泥,奈何刚把重心放在脚上就是一阵剧痛,应该是摔下来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筋骨,而且两只脚都有伤到。 莫南看了看伤势,右脚上有一块皮肤已经肿了起来,就算不碰它也时而传来钻心的疼痛感,左脚倒是好很多,只是轻微有些崴到。他尝试着用单脚站立,于是用手扶着周边的岩壁,慢慢将全身重量放在左脚,总算是颤颤巍巍地支撑了起来。 虽说左脚伤势不重,但这么让它承受着全部重力还是有些勉强,他吃痛地抽了几口气,随后望向头顶的亮堂的入口,外边的阳光在底下看去,竟是有些刺眼。 莫南琢磨着,是否能从旁边的岩壁攀爬上去,这本来是他的绝活,然而现在有伤在身,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只好摒弃了这个念头。 他抚摸着岩壁表面,感到有些潮,仔细看上面还生有不少苔藓,湿滑湿滑的,不容易落脚,他想就算自己全身康复了,估计也不敢保证一定爬的上去。 爬出去这条道路被封死了,莫南只能找其他的法子离开这个鬼地方。 机智如莫南,很快就想到了有效的对策。 “救命啊!!!——”他扯开嗓子嚎了起来,“来人啊!!死人啦!!——有没有人管啊——” 响亮的叫声回荡在空旷的洞底,回声在四面八方的墙壁上相互碰撞,跌宕不断。 “来人啊!!再没人来就真的死人啦——” “有人被活埋啦!!——丧尽天良啊!!——” “这里有一风流倜傥的翩翩才子受困!!——你们忍心不管吗!!——” “啊啊啊啊大人们救救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 …… 最后他自己都受不了这震耳欲聋的回声,顺便也想不出什么台词了,才悻悻然闭上嘴,回音又飘荡了一会,渐渐趋于平静,洞内再次陷入死寂。 吼了这么久,也不见洞口有人来救助,甚至连只路过的昆虫都看不见,莫南简直要绝望了,脚上肿痛得厉害,站不稳的他也不嫌脏,干脆坐在了泥地上。 他开始考虑要不要在岩壁上写封血书,当作自己的遗书,然后在洞内了结余生。 不,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还要出去揍那俩个小屁孩呢。莫南捏紧拳头,极想打人的欲望和满腔恨意鼓舞着他,他继续在洞内环视起来。 而那两个罪魁祸首,早已高兴地蹦跶着去另一处了。 那个大一点的男孩一脸得逞的坏笑,拉着小男孩往村里跑去,似乎是要假装自己从未去过江边,也什么都没干过。 “喂……大哥,这样真的好吗?”小男孩有点讪讪地问他。 “哼,有什么不好的,”他一脸无所谓,“让坏人吃点苦头是应该的!” “可是那个哥哥要是在里面……死掉了……” “怎么可能?!……”大男孩转念一想,好像确实有这个可能性,“……要不我们明天过来看看,他要是还在里面,我们就大发慈悲地把他捞上来?” “哦……可是你看下边那个洞……里边好阴森,万一真的有蛇,一夜之间就把他吃了怎么办?” “……”他闻言觉得有些道理,但还是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怒斥道,“你怎么这么多话?!他是你大哥还是我是你大哥?” “当然你是我大哥……可……” “别可是了,烦不烦!”他教训着小男孩,“不管啦!反正我们都已经做了!现在去救他不会很逊吗!还有哪那么容易就碰上蛇这种东西,要是真遇到了只能怪他命不好,跟我们没有关系知道吗?” “哦……” 大的那个孩子只顾着滔滔不绝地数落着另一个,没有意识到自己未看前路,突然间他就直直撞上一个人。 “哎哟!”他脑门撞的有些疼,往前方怒视过去,“你干什么挡路啊!!” “……”季归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撞上自己的男孩,随后眉头不自觉地微微皱了起来,他一时间没有想起这两人在哪见过。 “……”然而季归然想不起来,不代表那两个小孩不记得他。为首的大男孩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他指着季归然就喊:“啊你就是那个——!!” “大哥快跑!”他后头的小男孩见他还要讲话,忙拉着他衣角提醒他。 “……啊对!快跑!!他一定是来救同伙的!!”大男孩如梦初醒,忙不迭地拽起自家弟弟,手忙脚乱地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跑前还对季归然喊道,“救也已经晚了!哼!谁让你先对我动手的!!” 季归然这才想起在哪见过这两个孩子,就是昨日,在他们恶作剧之前,自己先一步出手稍微教训了一下。 比起这两个人是谁,季归然思绪的重点放在了那孩子说出的话上。 同伙? 他沉思片刻,似乎知道了点什么,心中涌上一种不怎么好的感觉。 洞口的光线比之前的弱了些,底部的视野可见区域又少了一部分。 外边不知是什么时辰,莫南记得自己来到江边,就早已过午时,再加上这么一折腾,他估计再过一个时辰,太阳就可以落山了。 到夜里行动更不便,莫南头疼。他视线可及之地皆空空如也,除了地上的淤泥,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连块石头都没见着。 光线照不到的地方隐藏在黑暗中,整个洞体不知道面积有多大,莫南很想起身四处走动一番,可他现在站不站的起来都是个问题,光是忍住脚上的疼痛就很不容易了。 自己出不去,外面的人不会过来,这样糟糕的情况会持续多久,可能是一天,两天……一星期,说不定等自己尸体腐烂后,才会被人发现。 这样预料着,绝望感又溢了上来。莫南慌忙摇了摇头,驱赶着内心中不好的感觉,他不断默念着这定不会是绝境。 果真天无绝人之路一般,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岩壁上,那里有一块突出的岩石,表面上似乎没有长着苔藓,颜色也比其他地方稍浅一些,上边好像还刻了什么东西…… 他眯着眼艰难地想看清,但那地方处于光与影的交界处,一半在明,一半在暗,莫南看了半天还是不知道上头刻着的是什么。 上半身往前探了探,依旧无济于事。他干脆两只手附上旁边的石壁,固定住再用手臂发力,一点点地将全身往那边挪,看上去虽有些狼狈,但确实移动了些许位置。 忽然间,他用余光捕捉到了那石块旁,有东西在微微蠕动,他心中一惊,忙抬眸正视过去,只见那凸起的石块旁,一条形生物正蜿蜒着爬上去。 印缘_62 蛇! 莫南第一反应就是它,他再仔细瞧了瞧,那蛇在明处的一部分的身子,是乌漆墨黑的,好像还有白条的花纹,跟脑海中想象的印蛇并不是同一个颜色。 他的心瞬间就凉了下来。 不是印蛇……就说明……这是一条普通的蛇!!会咬人的蛇!! 那蛇稳稳地贴着墙壁与那石块,逐渐游动到了他的视野里,莫南看的更清楚了些。那是一条黑白相间的蛇,它比印蛇要粗上许多,若说印蛇是手指头一般细,那么它就是手臂一样粗。 莫南一动也不敢动,手都附在岩壁上没有撤回来,生怕自己一有举动就会吸引蛇的视线。他脑中的思绪一片混乱,不停地搜刮着自己对蛇的认知,然而并没有得到多少。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蛇,咬人,花纹的,说不定有毒。 若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定要回到过去翻阅所有对付蛇的秘籍。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此刻的莫南只能滞在原地任人宰割,不对,任蛇宰割。 这才是真正的绝境。他盯着那即将要爬过来的蛇,欲哭无泪。 好在令他感到万分庆幸的是,那蛇看见莫南后,似乎对他的存在也有些忌惮,蛇头往后稍稍倾去,没有朝着他继续蜿蜒过去。 莫南紧张地连唾沫都不敢咽,直直注视着花纹蛇,蛇也与其对视。一人一蛇僵持了许久,后者先是有了动静。 它像是要撤退一般,转了个弯,一溜就匿身于黑暗中。 走了??莫南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在视野里,竟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倒没想到那蛇比自己更怕事。 尽管已经找不到花纹蛇的影子,莫南还是不敢放松警惕,反而更加心惊胆战,现在对他来讲,看不见的地方都是危险区域,只要自己一不留神就可能被它撕咬。 然而上头的光线愈发黯淡,天色已近黄昏,莫南相信过不了多久,洞底就会全部陷入黑暗,出不去的自己只有两种后果,第一种,怕被咬然后提心吊胆地过夜,第二种,真的被咬然后痛苦地过夜。 ……哪种都不想要!! 莫南想出去的渴望达到极点,即便这样自己依旧束手无策。他烦躁地抓抓头发,也不在意手上的泥沾到了发上。 这样沉默了好一会,那蛇没有再次出现,莫南都开始怀疑它是不是走了。 “……喂?……你还在吗?”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开口。 安静。 “大兄弟……你在不在?” “……你走了吗?” “我想说……”他对着空气商量着,“您要咬的话……趁现在我能看见的时候呗?” “……不然我会怕的……” “恩?回答我好吗,哦不对,你不会讲话……那你出现好吗?” “你不出现的话,我就不当你是威胁了?” “喂你蛇的尊严呢?” …… 莫南自言自语了大半天,而那蛇却是懒得理他似的,连尾巴都未曾现出来。因此莫南胆子倒大回来不少,正了正身子,摆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着。 “啊……大爷您倒是出来……吓一吓我也行啊……”他无奈道。 他看着越来越弱的光线,掐指一算太阳应该已经下山,漆黑的夜色马上就要降临,自己是注定要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度过夜晚了。 说起来季归然这厮怎么看自己天黑未归,都不出来寻一下自己。莫南撇嘴,随后立马又想,要是他真出来找,才是相当不正常的。 “唉……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结伴的,一点同情心都感受不到……”他哀怨地叹道,“啊——季归然你好烦,你卑鄙无耻阴险狡诈两面三刀恶贯满盈小肚鸡肠禽兽不如……” 莫南把脑子中能想到的骂人的词语都用在了季归然身上,然后实在挤不出词来了,只好继续自顾自抱怨着:“你这人的恶劣简直不能形容,我都想不出来了,哪个词用在你身上都不够……我觉得应该有一本专门形容你人品的书,里面装满各种贬义词……恩,最好再画几张人不人鬼不鬼的插图……旁边提名,季归然,嘿!……” “啊我好想出去,这破地方好诡异……对了,那两个臭不要脸的小屁孩,小爷迟早要逮住他们好好教训一顿!气死我了,我都没那么皮的!” “首先还是得出去……可是找不着可以踩的东西……算了,有踩的也爬不上去……” “啊烦死了烦死了,都怪季归然,要不然我也不会掉下来!一切都是季归然的错!!” “关我何事。” “怎么不关你事了,要不是你小爷能落得这么个下场吗,现在你倒好,人都……恩?”莫南刚想说下去,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他顺着那回应自己的声音方向望去,只见洞口处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瞬间他惊异道:“季、季归然?!” 尽管季归然还是平日里那张臭脸,但莫南现在只觉得他像神仙一般。 “快!快救我出去!”莫南忙向他求助道。 季归然听言,没有立即出手相助,他的视线略过莫南,在洞内扫视一圈,继而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直接转身离开。 “……”莫南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离开。他冲洞口喊:“你别走啊!!喂!!——救救我啊——” 他的叫声并没有让季归然回来,莫南嘶吼半天无果后,泄了气又瘫倒在地上。 心中的郁闷和愤恨增添了不少,他瞪着空无一人的洞口,暗骂起季归然来。小气鬼!不就跟你吵了个架吗!现在救我一下又不会少你块肉!况且救人一命还胜造七级浮屠呢!! 莫南回想起他与季归然刚同行之时,自己遭劫匪勒索,甚至差点还被,被那啥,这厮还在旁边看热闹一样看着。现在也一样,说不定还到旁边去笑话自己了。 啊啊啊卑鄙!!他越想越气,十分想喷一口老血到季归然脸上,喷完再踹他几脚……不,光是踹还不够过瘾,要碾,狠狠地碾……碾碎他骨头……还要碾他的脸…… 正当莫南脑内想象着肢解季归然的场面,他的视线里,突然多出了一根麻绳。 “??”他顺着那绳子底端向上看去,只见季归然在洞口处望着他,手中还拿着那麻绳的另一端,。 ……莫南有些诧异。 “发什么呆?不想上来了?”季归然见他愣神的模样,就势便要收回去。 “别!想!!”莫南一把抱住那根救命麻绳,可怜状。 季归然三两下就把他从洞底提了上来,莫南简直对他的臂力感到不可思议,这人究竟吃什么长大的。 印缘_63 呼吸到外边的新鲜的空气,逃出生天的莫南感动得有点想哭,欣喜之时,看季归然都觉得多了好几分和善,不免想与他亲近亲近。 “啊……这位公子……”他也不顾自己的一身的泥,就攀上季归然的脖颈,一副流氓笑道,“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可惜在下身无分文,只能以身相许……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季归然有点嫌弃他身上带着腥味的土,颦眉道:“放开。” “不嘛我就不~”莫南还乐呵呵地把泥蹭到他身上去。 忍无可忍的季归然只想伸手把他扯下去。 “唉你别!”莫南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正色阻止他,“我脚上有伤……怕是走不了了,你搀着我点。” 季归然又是嫌弃地一声啧,倒也没有拒绝他的要求,用手扣住他的腰腹,让他的一只胳膊挂在自己的肩上,并伸手扶住,问道:“满意了?” “满意,可满意了~”莫南愉悦地将重量都往他那边放,后者不以为意,就当作搀着一个残疾人,抬脚缓缓往回走着。 莫南这样走了一会后,发现还是有些吃不消,毕竟受伤的脚不是只有一只,尽管伤势不重,却也是崴到了,还在底下的烂泥地里泡了那么久,他觉得两只脚都是废的。 “季归然。”他忍不住开口。 “干什么?” “你……要不背我回去吧?” “……” 季归然沉默片刻后,胁迫道:“我看你是想自己爬回去了。”说罢还欲松开扣着他腰的手。 “别别别!!”莫南看他真的要收回搀扶着自己的手,急了,忙道,“我开玩笑的!!” 季归然没有停止放开他的动作,剩莫南一人在原地干着急。 “……”失去了依靠对象的莫南觉得自己摇摇欲坠,懊恼着怎么这么管不住这嘴,现在好了吧,真的可以四肢并用地爬回去了。 他后悔的同时,季归然没有直接走人,反而走到他的面前,蹲下了身子。莫南见他这副模样,一时脑中脱了线:“??你干嘛?” “?”看莫南不解,季归然更是不解,“不上来?那我走了。” 莫南瞬间反应回来,眼睛都发亮了,倾身往前一扑扑到季归然的背上,将全身重量满当当地压在上边,随后一脸满足地叹息几声。 季归然背起他,并不觉吃力,待确定了背后的人伏稳当后,面不改色地踏上回程。 与那日初次下山一般,天边的余晖散尽,最后一缕晚霞消逝在天边,初降的夜色笼罩着江面,波光明净,泛着柔和的粼粼月光,清爽的晚风拂面而来,似是能吹去人心底里的疲倦。 “季归然,后面的江边景色很好哎,回头看看怎么样。” “你很烦,能不能安静点。” “不能,我嘴生来就是用着讲话的。” “那就闭嘴。” “你回头看看嘛又不会少块肉。” 季归然受不了他的纠缠,只好顺应他的意,不情愿地将身子转回去。 他的背后,是稀星疏朗的夜空,还有盈满月色的析河。 半晌过后。 “……看够了没?” “够了够了,走吧~”莫南心满意足地在他颈边蹭了蹭。 “别蹭。”季归然嫌弃。 “我就不。” 第三十六章 洗浴 剩余的路上,莫南倒是安分的很,没有再提什么奇怪的要求,除了在季归然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无聊话,季归然也不搭理他,装聋装的自在,让莫南一人自得其乐去。 还未走到门口,他们就看见在那等候着的季天泽。 季天泽神色略带焦急,皱着眉还咬着自己左手的大拇指,直到看到不远处二人的身影,眉头才舒展开来。 “你们这是去哪了啊?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们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呢……”季天泽松了口气,正想继续说下去,不料看清了两人的状况后,一脸目怔口呆,“卧槽?你们俩什么情况??在泥巴里打野战了是吧??” 伏在季归然背上的莫南浸了一身的淤泥,衣服湿哒哒地贴着皮肤,甚至脸庞和头发上都糊了不少,有些地方的泥已经趋于干燥,一点点皲裂剥落下来。 季归然也好不到哪去,衣襟上沾了一大片肮脏的泥巴,可以看出是被蹭上去的,背后就更不用提了。 “哎哟喂,看不出来你们还挺有情趣啊,会玩,”季天泽啧啧称奇,“感觉怎么样?是不是非一般的刺激??” 季归然虽不是很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直觉告诉他,还是不知道的好。 莫南则比他更不懂季天泽在说什么,他也不多细想,浑身的黏腻和脚部的肿痛感不断漫上来,时刻提醒着他身上的伤势。他问道:“天泽你有备那种……恩……化瘀止痛的膏药吗?” 季天泽听后先是一愣,然后回答:“这个,算是有的吧,”他又小声嘀咕了一下,“会不会已经过期了……” “啊?” “没什么,有的有的,”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等等!难道你受伤了?!” “恩,稍微有点肿得发疼,湿湿的难受。” “……”季天泽沉默了。 “怎么了?”莫南感觉他的神情有点古怪。 印缘_64 “噫!!——”季天泽突然间表情抽搐,嫌弃地长呼一声,对着季归然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也太禽兽了!还能不能行了?就不能温柔点?!而且干完事不清理也太过分了吧?!” 季归然莫名其妙地被指责了一通,倍感冤屈的同时还有点烦躁:“关我何事?” “哇!——你、你还说这种事后翻脸不认人的话!!……啊,不行了,渣男,我看不下去了,”季天泽痛心疾首地拍了拍脑门,鄙夷道,“阿莫你看看,看看啊,瞧见了没有!这种人跟着他有什么好的,还不如跟了我算了!走,明天咱们就去结,哦不,成亲去!” “?啊??”莫南也是摸不着头脑,“你在说什么啊?我想说的是,我脚崴了,能不能帮我上个药?” “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所谓?!这可是……等等……你刚说哪崴了?” “脚啊,我今天被俩小毛孩给骗了,被他们推到了一处洞坑里,”莫南想起那俩小孩的身影就来气,“气死我了,摔得小爷腿都差点断了……“ “……哦、哦……”季天泽愣愣地应了几声,随后小声喃喃了一句,“原来是脚。” “什么?” “没什么!”他有些尴尬,忙转移了话题,“你们赶紧进屋吧啊,我去找找那药膏还在不在。” “好啊。”莫南将置在季归然脖子上的双手圈紧了些,示意他将自己带进去,回应他的是季归然不耐烦的嘁声。 季归然纵使有万般嫌弃,还是不得不将他乖乖背到客房内。他看着塌上干净的被褥,实在不忍心弄脏它,就把莫南随便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放。 “哎哟你能不能轻点,我现在可是伤患!”莫南不满地嚷嚷道。 “伤患哪有你这么吵的。”季归然毫不客气地反击。 “吵也不行啊?那要一副不死不活状才算么?”莫南说罢就一头倒在桌上,佯装出奄奄一息的模样,低吟道,“啊……我要死了……救命啊……” 季归然觉得智障已经不能形容他了。他看莫南这般生龙活虎,还有心情开玩笑,当真不像个受了伤的人,于是他的目光落在了莫南的脚上。 “……你看什么看?”见他在自己的伤势处打量,莫南有些不自在。 “怀疑你在诈骗,”季归然轻蔑地说了一句,就俯下身子抬起他的半条腿,不顾莫南的挣扎,就将他的鞋子扯下,反复详察着,开口问道,“伤在哪?” “你……你看的是左脚,那只还好,”莫南见这人居然关心自己,有些受宠若惊,“右边那只……可能严重点……” 季归然听言,将他右脚上的鞋子也脱下,捋上裤脚的布料,果真看见了一大块红肿起来的皮肤,看样子确实摔得挺惨。 他冷不丁地用手抚上去戳了一戳,得到的是莫南的一阵颤栗。 “疼?” “废话!!你摔成这样我戳你试试?!”莫南痛的面庞抽搐,恶狠狠地瞪着他。 “疼的话就长点记性。莫大少爷活了这么大岁数,连小孩都能骗你,说出去是要遭笑话的。” “你……”莫南真的好想打人。接着他忽而想起了什么,揪着季归然就问:“喂,你是不是之前对他们两个干过什么?他们说什么同伙,指的就是你吧?” 季归然当没听见,闭口不答。然而他不答,莫南就当他默认了。 “果然是你害的!”他痛恨地看着这个罪魁祸首,只想踹他一脚出出气,可惜的是脚被他控制在手里动弹不得。 “是又怎样?” “负责啊!” “想要我怎么负责?” “……”意料之外的回答,莫南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应付,“我……我怎么知道……” 眼看季归然就要得逞地笑了,机灵的莫南很快就想到了措辞,他立刻口若悬河道:“你要是这次害的小爷我落下残疾什么的,我可要赖上你们季家了。吃在你们家,住在你们家,用的还是你们家的钱,没事还要出去吃喝嫖赌,欠下一屁股债让你还去……嘿嘿嘿……” 季归然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听他讲完,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他道:“后果这么可怕?”当然脸上一点畏惧的神色都没有。 “现在怕了?呵,已经晚了,闹腾是我的拿手绝活,莫府上下没一个不知道的。”莫南还很得意,自以为威胁力十足地继续讲,“等我缠上你们家了,你们就明白了,小爷没别的什么特点,一不倾国二不倾城……但,足以让你们家倾,家,荡,产。” “……” “是不是更怕了?哈哈哈哈……” “恩。”还没让莫南嘲笑够,季归然忍不住开口揶揄道,“没想到莫少爷这么迷恋在下,还想赋予这般纠缠,在下很为难啊。” “呸!”莫南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到他脸上,“季归然你别这么不要脸啊!” “最先不要脸的是谁?” “难道不是你吗?” “我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吧。” “哈?!我看你是想打架吧?” “你打得过我?” “你……” 两人还想再争执几句,岂料客房的门砰的一声就从外被推开,出现在门外的是满脸黑线的季天泽,他攥紧了手中的小瓶子,一脸忍无可忍的神色。 “喂!我晾在外面都很久了!!你们还想打情骂俏到什么时候?!够了啊!”他边激动地抱怨着,边用一只手捏住鼻子,挥着周围的空气,嫌弃道,“噫!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讲真,若不是他突然出现,他们都要把这人的存在忽视了。 “你们什么鄙夷的眼神?这里好歹是我的屋子吧??”季天泽感到很莫名其妙。 “这里不是何大哥的屋子吗?” “我不管,他没回来之前就是我的,何大哥不会介意的。”季天泽不在乎地摆摆手,“对了,我好像找到了,快看。” 二人的视线转移到他手中的瓶子上,白色小巧的瓶体,不太像是陶瓷制成的。 “哼哼,没见过吧,你们这些乡下人连塑料瓶都没有见过~”季天泽得意地笑,“是不是很想要啊,今儿本大爷给你们特价,原价要几百万,几千万的云南白药,现在只要三千美金,附送高档限量塑料瓶,统统带回家~” “……”虽然不知道他在讲些什么,但是真的好想打他。 印缘_65 “咳咳,算了不开玩笑了,快让我看看你伤在哪。”他尽量严肃了下神情,走到莫南旁边问他。 “就是右脚那边,你拿的是什么东西?”莫南好奇道。 “这个啊,”季天泽晃了晃那瓶东西,“专治跌打损伤的喷雾,还好当时我准备充分带了过来,虽然它前几天过期了……我想……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什么意思?” “哎呀,就是能用的意思,”他不多加解释,示意道,“腿伸过来。” “哦……” 莫南有点紧张地把受伤的脚伸过去,只见季天泽扶着他的腿观察会伤势,然后用那瓶子口对准了肿胀的地方,瓶口似乎是有一处凿出来的小圆洞,莫南还未来得及思考它是做什么用的,只听见嗤地一声,从那个小洞里就喷出一股液体,直直地铺洒在伤口处。 “嘶!!”一阵钻心的痛楚袭来,莫南差点以为皮肤被侵蚀了,下意识地揪住旁边季归然的衣裳,还顺带着往下撕扯。 “……”季归然好生不爽。 “忍着点,马上就好。”季天泽对着那处吹了几口气。 “……可是……可是……”莫南想说真的好痛,继而他神奇地发现,在腐蚀般的疼痛之后,那伤处的红肿似乎开始消了下去,里边堵塞的脉络也慢慢疏通开来,整片皮肤清爽了不少。 他默默感叹着这药竟有如此神效,顺便对季天泽也多出了几分敬仰。 “好很多了吧,”季天泽看他表情就猜得到,然后想到了什么,“对了,阿莫你要不要现在去洗个澡?我已经帮你烧好热水了。” “好啊!太有劳了!”莫南刚想起身,却意识到自己还不能自由走动,“可是我脚还没好……” “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季天泽手探过他腋下一把搂住他,“哥哥抱你去就是了~” “哦,那麻烦……哎哟!”话还未说完,莫南就觉得肩部传来一阵力道,他回眸望去只见季归然掐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动似的。他疑惑地问:“你干嘛?” “……”季归然很明显是身体比意识先一步行动,顿时不知如何接话,“我……” “你?”莫南盯着他身上沾着泥的地方,“你也想洗?” 季归然沉默一会后,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不行不行,”季天泽摇头,“这古代的水桶呢,是比较小的,尤其是咱们家比较简朴穷困,它就更小。两个大男人肯定挤不进去,死了洗鸳鸯浴这条心吧昂。” “……不是……” 季归然还想说点什么,莫南直接打断了他:“你要不等会我,我马上洗好,你要是实在受不了的话,就先换身衣服吧。”随后他催促季天泽道,“我们快走吧。” “好嘞!”季天泽一个使劲就将他横抱起来,“走咯~” “还是觉得有些麻烦你……”莫南依旧对这姿势不太习惯。 “怎么会,我很乐意的!” “是吗?” “当然,对了,要不要哥哥给你搓搓背?” 两人出门后身影渐行渐远,徒留季归然一人留在客房内。 “……”季归然不自觉地攥紧拳头。 …… “天泽你?为什么在笑?”莫南看着季天泽上扬的嘴角,心里纳闷。 “就是觉得……有那么一丁点想笑……”他又忍不住噗地一声。 洗浴用的水桶居然放在厨房里。 莫南对这个事实感到有些不能理解,他总觉得季天泽把很多生活用品全一股脑堆在厨房,甚至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吃喝拉撒都集中在这。 “我只是懒得整理房间……你不要这么看我啊……”他对莫南复杂的视线很无奈。 桶中已经放置了热水,氤氲的水汽环绕四周,桶旁还有一处屏风,遮挡住门口进来的视线,屏风上边还挂了一个圆球状物体。 季天泽将莫南放在桶边的凳子上,二话不说就要伸手帮他宽衣解带,后者一惊忙制止他。 “你、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莫南讪讪道。 “你确定你爬的进去?”季天泽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想应该,可以。”他坚定着。 季天泽也不强求,说道:“好吧,有什么问题就叫我好了,对了”他指了指屏风上的圆球状物体,“你洗澡的话可以拿它搓身子。” “好。” 待季天泽离开后,莫南把那东西拿下来,放在手里打量了一会,那物体表面像是渔网,粗糙地摩擦着皮肤,拿来搓身子的确不错。 首先还是先得进桶里去。莫南把那球物暂时搁置一边,利索地将自己的衣物褪去,解开发带,披下来的碎发上沾着干裂的淤泥,让他很不舒服。 他用手撑住水桶的边沿,慢腾腾地支撑起身子,勉强算是稳住了。 莫南望着热腾腾的水面,水桶的高度快到他的胸腔,要是平时自己一跨就跨进去了,然而现在有伤在身,诸事不便。 他在考虑要不要头朝下坠进水中,转念一想这样会呛到,随即放弃了这个做法。 他又考虑要不要叫季天泽进来,一想到现在自己一丝.不挂,刚还说的那么自信满满,实在拉不下来脸。 这可愁煞他了。洗浴的热水就放在眼前,然而自己却不能去用它。 莫南苦着脸,视线落在之前坐过的板凳上,忽然灵机一动。 他伸腿去勾住凳子脚,将它往桶边移了移,再慢慢地抬腿放在上边,直到两条腿的重量都置在了凳上,他才一点点地用手搭住桶的另一边沿,上半身附上去,转移着重心,小心翼翼地将腿缩回来,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匍匐在桶上。 太丢人了,还好旁边没有其他人。莫南暗暗庆幸。 印缘_66 废了好半天时间,莫南终于成功正着坐进了水中,温热的液体包裹着身子,一阵舒适,他抓起那个球物就在身上搓了起来,皮肤表面的淤泥遇水就与之相融,一下就拭去了。 他满足地洗净身上的脏处,然后慢条斯理地挑着发间残留的泥巴,一边将其在水中漂洗,一边享受着水温带来的安逸感。 这时屏风外的门口传来了动静,似是有一身影出现在那。 莫南感觉到了,倒也没在意,大概是季天泽来看看自己有没有成功爬进来吧。他坐在桶中,有水覆盖着身子,也不怕被人看了去,继续拢着一撮头发在水中洗着。 待身影走进了,他便随口说道:“我觉得天泽你这个球还挺好用的,一下就搓干净了。” “……是这个?”来人伸手拿过他放一边的球状物。 “恩,总感觉你有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都相当实用来着……”莫南洗完后将自己的头发甩回身后,接着回过头,正欲继续说些什么,却突然愣住了,“……” ……这不是……那个季归然吗…… 季归然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阴沉着脸站在莫南面前,面目不善,气场还有些恐怖。 “……你来干什么?”莫南奇怪地看着他,“我还没洗好呢。” 他无视了莫南的话,手中拿着那个球形东西,开口问道:“这是洗浴用的?” “大概是的吧。” 季归然挑眉,又问:“他用过?” “大概?……是吧?” 随后,莫南看见他手上青筋泛起,还未来得及思考怎么回事,窸窣几声后,那东西就在他手中四分五裂开来。 季归然放开手,那些碎片啪嗒地掉在了地上,可怜的网状物在地上滚了一滚,表面上沾了一层灰。 “……” 第三十七章 干戈化解 莫南眼睁睁看着这血案的发生,脑子里有些转不过来什么情况。 这人怎么又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他望着地上的碎片,觉得甚是惨不忍睹,继而抬眸注视着季归然,从他阴暗的脸色上也看不出什么来,只好困惑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季归然微狭着眼与他对视,并不解释自己的举动。 莫南试图跟他讲道理:“你这样是破坏别人的私物。” 季归然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还不屑地轻嘁了声。 “你……”莫南见道理讲不进去,只好换了种措辞,无奈地说道,“待会天泽进来看见了,又得心疼个半死。” 终于,季归然有了反应,他抬手按住桶的边沿,指关节泛白地逐渐加力,仇视的眼神落在莫南脸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还进来?” “……”莫南无言以对。 他再怎么迟钝,现在也应该知道了一个真相……这厮明显看季天泽不爽。 “你好像看不惯季天泽?”莫南双手交叠撑在桶的边沿,将头靠在上边,好奇地问。 “……哪有。” “还没有,唬谁呢?我都看出来了。”他坏笑,“为什么啊,难道因为我跟他合得来还走得近?你吃醋了?” 季归然闻言浑身一颤,继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开玩笑的,那么当真干什么!”莫南被他的眼神激得抬起头,随后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啦,你看我这么不爽,现在又有他这么一个同一阵营的盟友,不高兴那是自然……” 莫南说着说着,忽而又感觉,可能事实并不是这样。 季天泽与季归然长的是一模一样,尽管行为处事的风格大相径庭,言行举止没一处相似的,如同两个极端,但……至少外表的确是同个模子刻的。在莫南眼里看来是这样。 他十分贴心地代入想象一下,若是正常人遇见这么个神奇的事,看见跟自身长得一样的人,接受事实后会是怎样? 换做自己,肯定也是要接受要长一段时间,接受后能不能与其自然相处都难说。自己都这样了,再想想季归然那不怎么好的性子,想必……会相互排斥产生矛盾,是天经地义的吧。 对,定是如此,都怪之前没想清楚。 一本正经地思考完后,莫南又开口了:“唉,我总算是懂了,季少爷您太不容易了。” “?”季归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桶里的莫南,有点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是在下疏忽了。”莫南摆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他觉着仰视着季归然,导致脖子有些累,于是干脆从水中站了起来,被划开的水发出哗啦的一阵声音,接着他还笑嘻嘻地用手越过季归然后颈搭了上去,装出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这是假象,实际上是他干站着会脚痛而已。 季归然只觉得莫南不着寸缕的上半身贴合着自己,炽热得很,他皮肤和发丝上的水珠渗入了自己衣裳的面料里,留下一道道明显的水痕,顺着他腹部的线条向下望去,整个下半身浸在剩下的水中,模模糊糊,若隐若现…… 白蒙蒙的水汽弥漫周围,他没发现自己已然看的出神,再没移动放在莫南身上的视线。 “你说你,别这么想不开啊,”莫南并没发现他的异常,继续附在他耳边,长辈似的地唠叨着,“季天泽这人呐,跟你不一样,就拿一方面来说,人家那是讲的进去道理,还能好言好语地回话,你呢,不讲道理就算了,说话经常还带刺,多难听……” 季归然的思绪全放在了眼睛上,没听清莫南讲的那些东西,只觉一堆废话从左耳钻进去又立马从右耳出来,直到莫南叽里呱啦地说完了大部分话,他才恍惚间听到耳畔传来一句:“所以,你以后就别跟他比了……根本就……” “没,法,比。”莫南挑衅式结了尾。 …… 最后三个字仿佛尖锐的利器般,咔嚓一下剪断了季归然脑中的一根弦。 “不过你也别灰心,只要你接下来好好伺候小爷我,我……!!”莫南奸笑着还想贫点什么,只见眼前的季归然突然伸手狠狠箍住他腰腹,往他那边猛地一带,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破入水中,精准地提住他的臀部,往上一用力,竟是将莫南整个人从水中捞了出来。 印缘_67 “……你干嘛?!想杀人?!”感觉下身一凉的莫南,反应过来自己赤身裸.体暴露在空气中,心中一阵惊骇。 季归然并不想回答他,稍微调整了姿势,手从他膝弯处穿过,顺带着掐住他侧面的大腿肉,也不顾那上边的水痕擦在自己身上,用蛮力横抱着他,俨然一副不容置喙的姿态。 “哎哟您老抱轻点行不行?!还有手……手别掐,我肉疼……”莫南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知被他捏的地方传来愈来愈烈的痛感。 季归然倒是真的稍稍松开了掐着他的手,取而代之的是把他整个人搂紧了些,惩罚性的力道像是要把他挤碎在自己怀里似的。 “你还是掐我吧大哥!!”莫南觉得全身都在受压迫,即将要散架,“我错了行不行?!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了成不?!我没别的意思啊,我就是想嘲,呸,我就是想教育你一下,哎哟!轻点,你要不爽想打架的话,好歹让我擦干穿上衣服吧?你这是趁人之危……” “闭嘴,老实点。”季归然警告性地在他腰部又掐了一下,莫南一阵又痒又痛的刺激,好不酸爽,只好识相地合上了抗.议的嘴。 可他也没有放弃,努力地用眼神传达着:你要干啥? “……”其实季归然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于是两人以这样的姿势尴尬地凝滞着。 半晌,莫南感觉湿漉漉的身子在空气里有些发冷,终于是他先受不了了。他伸手拍了拍季归然的头,将他不知道在看哪的眼神掰了回来,说道:“行了行了,季大爷您最厉害,在下甘拜下风,算你赢了行了不??别计较了,快给我放回去,有点冷。” “……”季归然盯着莫南好言妥协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咬紧了牙关,拧了眉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手上更收紧了些,甚至还转了身,抱着莫南抬脚就迈开步子。 “喂!!你这人怎么……”莫南又一阵吃痛,恼怒地想吵几句,忽然感觉身旁的季归然动了身,看样子竟然是要绕过屏风往外走。他一下子就慌了:“你不会是要出去吧?!冷静啊!我还裸着呢!……嘿你!!替我考虑下好吗!!” “不好。”季归然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一步未停地走到门口,干脆利索地侧身跨过门槛就出去了。 莫南要崩溃了,他脸皮是厚,可再厚也没厚到光天化日,哦不,光天化月之下能公然裸奔的程度,在这小院里倒还好,要是季归然这卑劣小人一气之下把他丢到大街上去……想都不敢想,他额头的冷汗涔涔冒出,脸色不知是该发白还是发红。 强烈的羞耻感和身上液体蒸发的丝丝凉意,使得他下意识地环紧了季归然的脖颈,努力借他遮挡自己隐蔽的部位,挣扎着要翻转身子。 “再动就把你扔大街上去。”季归然见状毫不客气地威胁他。 “……”莫南自然不敢乱动了,他痛恨切齿地看着眼前这不讲道理的人,心中把能骂的都骂了个遍。 季归然一路无视他刀割般的眼神,步履矫健地走到客房前,直接用脚踢开大门,进门后用同样的方法将它关上,可怜的门扇发出砰的一声响,似乎是在抗.议。 莫南还未来得及替大门默哀一下,整个人就被扔在了床.上。 这一扔真的是一点都不手软,床榻也抗.议地发出嘎吱一声。莫南摔得眼前冒了一会金星,回了回神后,只见季归然站在床前,他的表情在黯淡的光线下不甚清楚,但莫南知道那肯定是一副要动刀的模样。 “杀人是要坐牢的!!”他慌忙喊。 “杀你坐牢太不划算。”季归然幽幽道。 “那你想干嘛?”莫南自知危险,撩开床铺上的被褥就蹭了进去,只探出个头来,“想非礼啊?别过来,我很贞烈的,小心我会咬舌自尽,然后让你一个人奸尸啊。” 季归然看着这个死到临头还嘴硬的家伙,索性动身踏上床,一把掀掉莫南披在身上的被料,不给他夺回的余地,抬手就咚的一声一掌拍在他后头的墙壁上,强行令他处于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这一幕让莫南想起了第一次住店时候的场景,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后怕的很。他仿佛都能听见墙壁碎裂的声音,不禁胆怯地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看着季归然,预料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而季归然只是眯着眼睛注视着他,不动声色。 半晌,他才阴沉着脸开口:“莫南,如果光写休书就能让你滚蛋……纸都能淹死你!” 莫南闻言先是一愣,没想到他突然蹦出这么句话,一会后略懵地点头道:“哦,我知道啊。” “……”季归然又陷入了沉默。 “然后呢?” “……” “还有何贵干?” “……滚。”他从牙缝里挤出个字。 “可以啊……那你先放开我好吗?” “……”季归然并没有依言放手。 莫南看着他一脸“我就不放”的表情,头一次感到这人还可以这么无赖,不免开口调侃:“哎哟……想跟我翻云覆雨就直说~又不会笑你。” 季归然听后就是阴着脸瞪他,莫南还以为他要打人了,心中一悸,连防守的准备都做好了。 然而,过了好一会,也不见他动手,于是莫南胆子稍微大了点,作死的冲动挡也挡不住,他眨眨眼,扯扯嘴角,调笑道:“来嘛一起快活呀~大爷~记得轻点,人家怕疼……” 他讲这话本意是想让季归然吃瘪难堪,哪知眼前这人不但不难为情,脸色还愈发狠戾了几分。 “……”然后莫南又害怕了。 都说女人心难捉摸,我看是季小人心才是海底针。他腹诽道。 忽然,季归然收回了抵在墙上的手,用它掰过莫南的脸,沉声道:“你在他床.上就是这样的?” 莫南脑子先是飘过一个个问号,尔后想起今天早上跟他挑衅过的话,恍然大悟。这厮敢情还在较劲呢,这么不服输,有意思么。莫南满心鄙夷,同时还想继续耍耍他。 “当……啊!!”他刚想笑着说当然,不料刚出口一个字,就感觉下半身有什么东西从侵入了进来,只见季归然一手强制性地分开自己的双腿,而掰着自己脸的手早已向下伸去,手指不由分说地就戳进后.庭处。 “啊……痛……”那私密的地方哪有被这么对待过,莫南的表情都扭曲了,他冷汗直冒,强烈的异物排斥感令他不自觉地扭动身子,企图将那手指从体内挤出去。 季归然捕捉到他这点小动作,拉着他腿的手往里用力,硬是把他按牢在墙与自己之间,使他动弹不得,且戳进去的手指又粗暴地推进了几分,身下人哭喊的声调也随之高了不少。 “你!……出去……我……啊!你……好、好痛!!” 莫南想跟他解释解释,结果因季归然毫不心软的动作,整句话被顶得支离破碎,欲出口的说辞也被惊叫呻吟代替。 季归然无视他那撕心裂肺的叫喊,直直将整根手指埋了进去,他只觉里面紧致得很,灼热的内壁不留缝隙地包裹着自己的手指,随着细微的动作能缓缓绞动,那腿根处咬尾蛇的印记也在轻轻颤抖。 这里着实像从未被人触碰过的样子,他不免挑眉疑惑起来。 继而他为了证实些什么似的,将另一根手指也附了上去,哪知刚探到入口处,一阵头皮被撕扯的力道传来。 “季归然!!!”只见莫南死死揪着他的头发,恶狠狠警告道,“你再进去试试?!” “怎样?”被警告的季归然不为所动,甚至将在他体内的手指打了个转,埋得更深了点,引来身下人一阵颤栗和低吟。 印缘_68 莫南简直想把气炸了的肺吐到他脸上,奈何自己处于下风,动怒也没有什么用。他强压下熊熊怒火,退一步说道:“算你狠!!” “还能更狠。”季归然说罢就想探入第二根手指。 “你别!”莫南见状,知道这人来真的,慌忙推着阻止他,放软了口气道,“别进来,真,真的好痛……我认输成不成?算你赢了……之前都是骗你玩的,在下真还是个雏,随你嘲笑还不行吗,季大少爷放过我吧,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好相见啊……” “哦?”季归然闻言挑眉,“敢耍我?” 莫南其实很想说一句怎么就不敢了,可他绝不会这么开口,只好违心道:“不、不敢了。” “算你识相。”季归然撂下一句就抽出了自己的手指,随后收回双手偏开头,不让其看见自己脸上的神色。 体内的异物离开,莫南舒了口气,也不管季归然什么表情,拉过被子就盖在身上,不想再与这恶魔有什么身体上的接触。 他琢磨着自己这么一丝.不挂也不是个样子,于是将被子披起来,裹住身子就要下床,旁边的季归然地一把按住他。 “???”你还想干什么?!他内心叫嚣着。 “去哪?” “哈?当然是拿衣服啊,我看上去很喜欢裸奔吗?” “不许去。” “……”莫南忍无可忍,真想拍死他,“姓季的你别太过分啊!!” “……我去拿。”季归然思考一会后回答道。 “你这人还能不能好好……”莫南还想继续含恨抱怨,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忙掏掏耳朵不可思议道,“等等,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去拿。” “……” 不顾莫南一副五雷轰顶的模样,季归然直接下床走人。 出去的门关得比进来的时候轻很多,季归然看不见莫南后,再加上外边新鲜的空气,脑子里清醒了不少。 然后有些不相信自己干了点什么。 手指上还残留那人体内的触感,说不上来是反感还是其他感觉,他掏出随身带的白帕想擦干净,伸出手放到眼前时,借着月光,能见手指表面还有一层湿漉漉的液体,他怔了怔,脑内浮现出那张浸着汗液和泪水的脸,竟是鬼使神差地想舔上去。 舌尖还未碰到,他猛地惊醒过来,慌忙用帕子在指上一擦,接着将帕子狠狠甩到院内的草丛间,他略微急促地呼吸着,迟迟不敢接受自己这般荒唐的举动。 一定是中了什么邪。 待季归然浑浑噩噩地拿好莫南的衣服,要从厨房里出来时,就看见了正要进来的季天泽,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季天泽见季归然在里面,又见他手中拿着的衣物,心中立马跟明镜似的。 可是接下来季归然的言语却让他疑惑不解。 “抱歉。”季归然颦眉淡淡地赔了罪,就绕过他出门离开了。 “??”季天泽简直对这两个字有阴影,尤其是从季归然嘴里说出来的。 他呆愣地看着季归然离去的背影,又往厨房内望了望,心里咯噔一下涌上来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忙不迭地进屋,绕过屏风,那一地的网状残骸就映入眼帘。 “……”季天泽神情顿时十分精彩,像是几十种憋屈愤恨的情绪挤在脸上,不知该如何表达。最后他选择了将它们全驱逐出去,然后带着哭腔喃喃道:“呜算了……骂不动了……” 忧伤过后,他瞅了瞅地上还未干的水渍,和物品挪动过的痕迹,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随后,他的手下意识地附上左肩膀处,一点点用力掐了进去,像是要把里面的什么掐掉。 “唉……”他叹了口气,悠悠地吐出两个字,“蛋疼。” 说完后自觉不对,又轻声嘀咕一句:“不对,好像蛋也不长这。” 季天泽蹲了会,然后起身收拾了一下狼藉的厨房,将水桶里的水随意往院内一倒,水流在地上蔓延开来,向一个方向淌去。 他不急着将桶搬回,眼神放在那几道水流上,顺势瞄向院旁一处隐蔽的房间。 季天泽不知在思考什么,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向着那地方,微微皱起眉头,目光逐渐深邃。 第三十八章 再次相遇 天明,这一日与往常的晴天不相同,巳时已到,却依旧未有阳光照射下来。 天空中乌云密布,像是随时会下起雨,空气里也带有一定湿度,流动的风轻轻吹拂着这片土地,吹过析河,吹进村内,吹到某处屋子里。 昨夜季归然拿好衣服回来后,莫南这厮竟已经躺被窝里睡着了,他无奈之下,只能将衣物先搁置一边,然后凑合着与莫南同枕过了一晚。 然而这一晚过的并不安稳,莫南无阻的肌肤贴合着他,季归然心中生出莫名的惶恐,纵使他再怎么疲惫乏累,哪怕眼皮子都要撑不住了,只要一想到这人光着身子在后头就觉得闷的慌,根本无法入眠。 后者倒是舒畅的很,除去所有的衣物,全身都在叫嚣着爽快,皮肤直接触碰柔软的被褥,旁边还有体温温暖的人可以驱寒,简直不要太舒服。莫南习惯性地挂在他身上,有事没事还蹭蹭他的衣料,跟抱着什么动物似的。 天堂和炼狱,就这么在同一张床.上上演着。 莫南睡足了,自然醒来后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用四肢抱着的人,对自己的举动见怪不怪。 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默认了这种肆意的睡姿,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当然仅包括睡姿,当他低下头看见赤身裸.体的自己,光着就算了,还毫不介意地往别人身上粘,莫南都想给自己挂一个厚颜无耻的招牌。 特别是,那个别人还是季归然,这样想着,他脸立马一阵青一阵白。 莫南撑起身子,盯着外边的人反复确认了一下,的确是季归然没有错,于是脸色就更差了。他也不顾季归然会不会发怒,抬手就摇了摇他。 季归然睡眠本来就浅,又冷不丁被莫南这么一摇,很快就醒了,他不耐烦地回头望去,一眼看见一丝.不挂的人,先是一愣,然后才想起昨夜里的种种事迹。 印缘_69 “干什么?”他回过神来,没好气地问。 “什么干什么?你太过分了啊季归然,居然趁我睡觉的时候扒我衣服,”莫南煞有介事地捂着身子,作出一副被轻薄了的样子,“流氓!禽兽不如!我的清白啊,呜呜……” “……”季归然此时无比想撬开他的脑壳,“你是脑子坏了还是专门来找打?” 然而莫南哪个都不想承认,他撇撇嘴,心里纳闷着季归然这厮究竟应该怎么调戏才有效,继续开口道:“哟,上过床干过事,这会儿就想赖账了?” 季归然紧皱起眉头,恨不得把他那嘴封起来。强压下窜上来的怒火,毫不客气地冷笑着回击道:“怎么?干你都要给钱?这不太好吧,娘、子?” “滚!”莫南脸蹭的一下就涨红了,他作势呸了他一口,“谁是你娘子啊,臭不要脸!” “我们难道不是拜过堂成过亲?”季归然见他这窘样,并不打算放过他,追击道。 “跟猪拜堂都不会跟你!!” “好,记住你说的话,别让我看见你以后的拜堂对象是人。” “我……”莫南感受到了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的重点是在嫌弃你好吧?!” “可我的重点就在那猪上面,你管的着?” 莫南气得咬牙切齿,瞪着季归然那小人得志的脸,灵光一现,然后勾起嘴角道:“那行,我换个说法好了。”他还顺便凑到季归然耳边,“是这样的,我前不久就刚跟头猪拜过堂……” 后者的脸色迅速黑了下来,季归然怒极反笑,陡然间翻过身子,抬手掐在莫南腰侧,硬生生地把他按回床.上,接着那手移到他后腰处,慢慢下滑,一边探着一边低笑着恐吓道:“……痛到你喊爷爷。” 莫南一下子就想起昨夜的剧痛来,马上惊慌地要推开他,可季归然的手还是牢牢的摁在身后。他挣扎无果只好开口警告:“你、你这算强迫!我可以去官府告你的啊!!” “你去,”季归然满不在意,在莫南身上的手已经滑到臀部,“如果你还下得来床。” “哇我错了我错了季大爷!”后.庭传来令人惊惧的触感,吓得他连连认输道,“我嘴贱我有眼不识珠!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了好不好!你想想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我躺床.上歇息也不好吧,对不对,所以三思啊,三思……” “呵,莫大少爷整天游手好闲,竟然还记得正经事,”季归然一脸戏谑,挖苦道,“我还以为你早忘到犄角旮旯里边去了呢。” 事实上的确是刚从犄角旮旯里捡出来的……莫南内心嘀咕着。 接而他反应回来他的上半句话,相当不满起来:“喂,什么叫整天游手好闲啊?我昨天为了找那条破蛇,吃了多少苦你知道吗?” “比如在坑底里玩泥巴?” “那能叫玩?!……”他忽然想起什么,立马神色严肃起来,“对了,那里还有蛇,我亲眼看见的,就在昨天那个洞里,好大的一条,身上还有黑白的条纹,还会在墙壁上爬,你说它会不会有毒啊?” “我怎么知道。”季归然并没有兴趣,“又不是印蛇,管它。” “可是我差点就被咬了。”莫南想想就一阵后怕。 “怎么没被咬到?” “你……”害怕马上就被愤怒代替,“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不能。” 莫南简直不想跟这人讲话,多说一句都能被气死,他气累了,不免唉声叹气一番,然后询问道:“我说,你到底跟我多大仇?” “很大。” “……我又不是乐意跟你绑一起,你至于么。” “至于。” “喂,你就那么讨厌我啊?” “……”季归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嗯一字竟是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他不知要如何回复,于是干脆缄默不语。 “算了。”见季归然不回答自己,莫南也不钻牛角尖,索性转了话题。他拍了拍季归然的脸,开口:“起床了。” “干什么?” “咱们一起去昨天那个洞里看看吧,除了那条蛇,我好像还看见里边墙上有刻着什么东西,说不定这是个线索。” “不去。” “哈?”被直截了当拒绝了的莫南不解,“你不相信我?” “就算我相信,你能肯定那跟印蛇有什么联系么?”季归然一问就是关键点。 “这……都是蛇,说不定就有关系呢……而且万一那两个小孩也没骗人,印蛇真的在里边……”莫南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在扯淡,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卡着句子说不下去了。 季归然白了他一眼:“你自己去,我要睡觉。” 这话所言不假,他的确要睡觉,毕竟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安心休息过了。 “别啊,”莫南不知季归然的疲倦,以为他只是懒得搭理自己,于是恳求商量道,“我一个人不行啊,那个洞好深,我下去就上不来了。” “那就上不来吧。” “你!”莫南真的很想咬死他,“你找不到印蛇也无所谓咯?!” “反正不觉得它会在那个洞里。” “……” 莫南可算是明白了,这人压根就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他气冲冲地翻过他就爬下床,也不管自己不着寸缕的身子暴露在空气中,直到想赌气开门出去时,才意识到自己未穿衣物,只好不悦地瞪向季归然:“喂,我衣服呢?” “桌上。”季归然没有回头,懒懒地吐出两个字,随手整了整翻乱的被褥,在身上盖好,调整好状态,一副真的打算睡回笼觉的架势。 莫南越看越气,朝他忿忿地哼了声,还不屑地吐长了舌头,就走到桌边抓起衣服穿了起来,三两下穿戴完毕后,随后毫不犹豫地打开大门,视死如归地跨过门槛,再砰地一声带上门。 门若是能讲话,早把他们两个骂的狗血淋头了。 出门后的莫南怒气未消,总觉得还想再发泄发泄,他盯着身前的门扇,几欲破口大骂又怕被季归然听到,内心十分纠结。然而忍之又忍,实在咽不下气,只好冲着门,压了音调低吼。 印缘_70 “睡!你就睡!睡死你算了!等小爷自己找到那破东西,就消了印回去,休了你!”语毕还嫌不够似的又重复道,“休了你休了你休了你休了你……” 说完一大段发泄的话,莫南总算畅快了不少,畅快之后,他怕季归然听到出来找他算账,忙转身一溜烟跑走了。 屋内的季归然在床铺上听得一清二楚,疲惫的他懒得理莫南,与其跟他计较,不如闭目睡觉。 而莫南就没躺着那么惬意了。他跑起来才明显感觉到,脚上的伤还未痊愈,尤其是小跑几步之后,痛感就越发涌了上来,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就调养了一夜,而且这一夜还被折磨得半死不活,脚能好的话祖坟都能冒青烟了。他想。 莫南试着慢慢挪步子,好在这样走路的话,也不是很痛,至少能忍,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缓缓朝大门走去,还未到门口,就看见季天泽从外边进来了。 季天泽很快就看见向着自己走过来的莫南,精神抖擞地招呼道:“哟!阿莫早啊!是来迎接我的吗!” “不是……”莫南没他那么分分钟都高涨的情绪,尤其是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开玩笑。 “你脸色很不好,是脚上的伤还没好吗?” “有点,不过不碍事,我出去一趟。”莫南继而困惑地问,“你大早上出去做什么呢?” “嘿嘿,我去找郎中了。” “哈?你生病了?” “也不是,就是一点小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季天泽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不用在意我,你要出去的话就尽快快去吧,这天气有点不对劲,趁它还没下雨,早去早回。” “哦……”莫南看他的脸色没问题,也不担心,又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心念说不定真的要下雨,自己得快点才行。于是他忍着痛,加快了步子出了门。 季天泽目送莫南离去之后,径直回了屋,好一会才突然想起点什么,连忙又跑回大门,喊着:“等等!我这里有把伞!你要不要!” 门外已经不见莫南的身影,季天泽望着空无一人的道,不免喃喃道:“咋跟投胎一样这么急呢……” 莫南在村内一边寻着路,一边琢磨着要怎么着手调查。 本来季归然能跟来是再好不过的了,体力活什么的交给他就是,还能赖着他让他搀着自己或背着自己走,奈何这人性格太恶劣。莫南忍不住在心中呸了一下。 析河离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他加快的脚步有限,撑死也就跟健全的自己的行走速度差不多,他盘算着,待会到江边找到那洞,再折腾上几个时辰,然后赶回来,天又得黑了,若是要下雨,情况就更糟糕。 应该跟天泽要把伞才对……他懊恼自己出门太急,然而现在要他回去拿,他也不乐意让自己的脚遭罪地重走一趟。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光想到这些,莫南的脚就痛了几分,而且眼前的路越找越乱,逐渐搞不清楚方向,他估摸着自己又该迷路了。 莫南颓废地坐在某一墙边的石头上歇息,苦着脸揉着发疼的脚踝,开始后悔自己赌气的行为。但他脑海里一浮现季归然的脸,就恨得慌,那一丁点的后悔下一秒就被压了下去。 气归气,可惜前路茫茫,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析河村之悠悠……莫南只想仰天长啸,他真的仰起了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墙上面冒出的树枝。 那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恣意地长出院内,枝头上结了好多颗半青不熟的果子。 这应该植的是一棵李子树,相当有经验的莫南断定。他打量着那还未熟透的李子,估计它们的味道十有八九并不怎么样。 记忆中显现起相似的景色,那年季府里的枝头也是这般爬上墙,像是陷阱一样引着他进去,从此踏入深渊万劫不复。 樱花灿烂,但误终生呐。莫南啧啧道,虽然他清楚,这段孽缘跟当年的事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他感叹够了,正打算拍拍屁股走人,忽然间,听见墙内传来一阵讲话声。 “大哥,你真的要爬上去?” “废话,我还唬你不成,放心吧,我可会爬了。” “可是……这是李婶家的院子吧?” “有什么关系,咱们悄悄的就行……磨唧什么,你就说你想不想吃?” “想是想……” “那就等大哥摘给你。” “好!大哥加油!” 吃什么吃,有什么好吃的,这李子一看就知道没熟,入口肯定又酸又涩……莫南鄙夷道,直想翻白眼,哪知眼珠子刚窜上去,又连忙定了回来。 这声音咋这么耳熟? 他脑内回放着刚才那两个人的对话,想到大哥这个称呼,电光火石之间就记起来了。 这、这不是昨天那两个耍他的小孩吗?! 莫南不禁捏紧了拳头,牙关咬的嘎吱响,额头的青筋突了又突。真是冤家路窄,送上门来的给他揍啊! 纵使内心里的怒火烧的突破天际,莫南依旧阴着脸不动声色。他靠回墙上,脸上酝酿起自认为最可怕的表情来,不过他再怎么酝酿,也达不到想要的效果。 这时候他灵机一动,脑内拼凑起季归然平时的臭脸来,此举果然有效的很,莫南顿时就觉得自己万分凶神恶煞。 墙的另一边已经有了动静,像是那个大点的男孩有些吃力地哼哧着声,抱着树干一点点往上蹭。 虽有些艰难,但也是成功爬了上来。他坐在枝干处,喘了一会气,炫耀似的冲着树底下喊:“怎么样!大哥我厉不厉害!” “大哥好厉害!”树下的人鼓掌欢呼道。 他脸上得意的神色更甚:“哈!你等着,大哥我这就去把李子摘下来!” 接着他瞅了瞅结着果子的树枝,树枝探出墙外,枝体还算粗大,可他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承受住自己的重量,犹豫之时,他看到自家弟弟对自己流露的期盼的目光,立马咬咬牙,豁了出去。 大不了就是一摔。他心想。随后用脚踩上那根树枝,小心翼翼地将全身重量都移了过去,转移完毕时,枝干处一声咔擦传来,惊的他心中咯噔一下,还好的是树枝并没有断开。 他匍匐在上面,对着枝头的李子伸出手。手臂的长度明显不够,他又往前蹬了蹬腿,直到身子整个都随着树枝爬出墙外,才勉强触碰到果子,他迅速一摘,终于是拿了下来。 男孩面露喜悦,正想转头扔给弟弟,没想到垂下眼一瞧,就瞅见一张阴暗至极的脸,那凶恶的眼神正死死盯着自己,他顷刻魂飞魄散,啊的一声尖叫出声,浑身颤了一颤。 这一颤不要紧,要命的是枝干又咔嚓一声,这回那枝是真的断了,他便从上边摔了下来,直直摔在墙外的路上。 印缘_71 “哎哟!” 他屁股着地的同时还没来得及喊痛,头上又被掉下来的树枝砸中了,那硬李子打在脑门上,敲出一阵阵眩晕感。 第三十九章 事情的眉目 墙外的莫南眼睛放光,看着这个小兔崽子从树上掉下来,哪肯让他回神溜走,立马饿虎扑食地扑向他,将其压的严严实实。 那男孩从高处摔下来,脑子里七荤八素还未反应回来,岂料一个黑影就这么向自己压过来,双重冲撞的力量差点把他内脏挤破。 “好重!!要被压死了……”他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咙,正想把身上的东西推开,定睛一看是刚吓自己的莫南,脸唰地一下白了。 “哟,又见面了,真巧啊小朋友。”莫南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男孩惊悚片刻,瞬间回过神,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冲着墙大喊,“弟你快走!!不要管我!!” 另一边的小孩看见自己哥哥从树上掉下去,本来就有些不知所措,又听见他在外边这么喊,更是为他担心,他冲到墙边用手敲着墙面,害怕地叫道:“大哥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快走啊!——”他嘶吼着,最后竟带了点哭腔,“大哥恐怕是回不去了!若、若是爹娘问起我来,就、就说我去虹国闯荡江湖了……让他们别记挂我……” “大哥……”里面的小孩也是泣不成声,哭了会,才依依不舍地转身,迈起小腿往另一个方向啪嗒啪嗒跑去。 男孩听着弟弟跑远,安心地将注意力放回莫南身上,他一副大义凛然地模样,展开四肢,闭上眼道:“来啊!大不了再过十年又是一条好汉!” “十八年。” “十八年又是一条好汉!” “……”莫南看他这般视死如归,心中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他板着脸拍拍这小孩的脸,“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不好吃!” “你听不懂人话啊?”莫南又是一掌拍上去。 “我、我才不信你,我们这样子耍你,你不生气就有鬼了!” “哦?原来你还记得呐。”莫南想象着季归然平日发脾气的模样,对着依样画葫芦,他伸手掐住他的两侧脸颊,阴着脸恐吓道,“胆子不小啊,小屁孩……” “……”男孩被吓的不敢吭声。 “怎么,刚那股赴死劲呢,这就怕了?”不得不说莫南学着还有模有样。 “……” “亏你还是堂堂大哥,就这点胆量?” “……” “害不害臊?嗯?” “……” 莫南看他一脸惨白,明显是惊吓过度所致,心中好一阵恶气长出,简直像发现了神奇的方子似的,对这伎俩屡试不爽。 躺在地上的男孩见形势已是如此,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我、我才不怕!随便你杀!!” “去你的,”莫南放开他,嫌弃道,“杀你还要坐牢,太不划算了。” “那你想干嘛??绑架我拿去卖了吗?” “绑你个头啊!”莫南实在绷不住那张威胁脸了,把心中的不屑统统表达出来,“就你这样能卖给谁?你就说吧,哪户人家稀罕要你。” “不吃不打不杀不绑,又是要做什么……”他低声喃喃,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煞白着脸拔高声线道,“你!你不会是想……” “?” “你不会是想强.奸我吧!” 莫南差点被一口口水呛着,刚想回吼一句“想得美”,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瞅着这小孩惊惧慌张的样子,恶作剧的心态上来了。 于是他在心中冷笑一声,然后不怀好意地开口:“欸~谁知道呢?” “啊果然!!”男孩都要吓飞了,“你别过来!!” “可是人家已经趴在你身上了呐,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待会可是要……”莫南看他越怕,心中的坏笑就越盛,想到了某个恶魔恐吓自己的话,原汁原味地照搬出来,“……痛到你喊爷爷。” “爷爷!!”男孩想都没想就喊。 “……” 莫南直接给了他一个爆栗,真是没出息! “哎哟!爷爷别打了!”他捂着被树枝和莫南敲疼头,讨饶道。 莫南看他一副烂泥糊不上墙的样,懒得继续耍他了,侧了身子便从他身上移开。 男孩感受身上的重量消失,反应灵敏地爬起来,就要手忙脚乱地逃走,还好莫南留了一手,男孩还没跑出几步,就因衣物向后的撕扯力跌了个趔趄。 “干嘛呀孙子,跑啥呢?”莫南扬着嘴角看他。 “……”又差点摔在地上的男孩欲哭无泪地看着他,“你还是揍我一顿出气吧……” “我不。” “那你想干啥呀爷爷……” 莫南见这厮终于老实下来,也不再逗他,坐在地上对着他勾勾手指道:“来,扶爷爷起来。” 男孩战战兢兢地依言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他的身高刚好给莫南当拐杖,莫南见有了受力的对象,毫不客气地将全身力量都附了上去,一脸舒适的满足。 印缘_72 “你……好重……”受力方只觉肩膀要被压断了。 “少废话,带路。”莫南指使道。 “啊?带哪?” “……”他这么一问让莫南陷入了沉思,他琢磨起来,是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江边调查呢,还是先退一步,回屋蓄神再做打算。 莫南抬头望了望天,天空阴郁得很,笼罩着的乌云仿佛黑幕一般,他都感觉已经有细小的水滴打在脸上了。所以莫南决定,还是回去吧。 “你知道何景的住处吗?”他问。 “那是谁?” “……那你知道季天泽的住处吗?” “季……天……”男孩念叨着这个名字,脑子里浮现出一张脸,顿时想了起来,“啊!不就是你那个同伙吗!” “你看错了,你遇到的那个是另一个傻帽,他们只是长得像。”莫南无奈地纠正道。 “屁!就是他!我记得很清楚,而且我眼睛雪亮着呐!”他委屈,“你们都不是好人,就知道欺负我,哼!” “我……”莫南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他忍了忍,眼下不是跟这小孩算旧账的时候,于是他将话题转了回来,“你到底知不知道!” 男孩皱着眉思考了一小会,本来看着没有丝毫头绪,忽然间,他灵机一动记起了什么一般,说道:“我当然知道!” 莫南这会有了警戒心,心里明白这厮不是什么善茬,所以并没有直接相信他,而是咄咄威胁着:“我警告你啊,这次再敢跟爷爷耍花招,可不是带带路就能解决的了。” “不会啦,”他讨好地笑,“我怎么敢,何况我小命还在你手里。” “那就好,”莫南控制他的力道又加了加,命令道,“扶好爷爷我,然后好好开路。” “可是爷爷你……真的好重……” 男孩半死不活地拖着莫南,在错综复杂的路线里寻着路,莫南挂在他身上相当惬意,没有大部分的重量持身,只需稍微动动脚,便是前进了一步。 而那男孩吃力得紧,尚且幼小的体格承受不住成年人的重量,扛着莫南的身子轻微颤抖,速度也越来越慢。 “喂你快点啊,这种速度天黑了也到不了好吧。”更让他要命的是莫南见他放慢速度,还会不悦着催促。 “……能不能休息一下……”他怯怯地要求。 “这就不行了?”莫南鄙夷,在他印象里扶着他的人似乎都没这么累。 “不行了……”男孩气喘吁吁。 “那好吧,坐路边坐一会好了,”莫南不忘拽紧他,“别起什么鬼心思!” “不敢不敢!” 也就是当二人坐下来歇息时,莫南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从住处出来,顶多不超过一两个时辰,再加上自己寻道的时候绕了不少圈子,算下来的话,应当不会离屋太远。而这小孩已经带着自己走这么久了,七拐八拐的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可别说回到屋门口了,连周边景色莫南都不觉得见到过。 他眯起双眼,心中对这坏娃子的怀疑更深了些。 “你老实交代!”莫南一把捏住他的肩膀,“是不是又想把我扔到什么鬼地方去!” “哎哟疼……”男孩冷不丁被这么一掐,眼泪差点飙出来,他不知是委屈还是心虚地喊道,“我都说了不敢了嘛!你看我不是好好带路着么!” “那为何还没到!” “我怎么知道!” 莫南觉得与他继续争执也无益,干脆又将身撑在男孩肩处,不客气道:“那就起来走,不然揍你。” “……走就走。”他再次艰难地驮起莫南。 二人又缓缓摸索了一段时间,男孩被他胁迫后,像是怕他继续怀疑,速度快了不少,他们走过好几个明明不一样却在莫南眼里差不多的路口,最后停在一处拐角处。 “?”莫南看他突然间停了下来,有些不解。 “哥哥……哦不,爷爷,您压我肩膀是没事,可是您就压一边……我好难受,”男孩一脸痛苦的表情,弱弱道,“您能不能换个方向,压压另一边?” 他这么一提醒,莫南也注意到了,自己确实是偏了重心往他肩处附力,压着时间久了定会酸麻疼胀。 他瞅着那小孩脸上不似假装的神色,和他好言相求的语气,心软了些:“成,那我挪到另一边。” “谢谢爷爷!” 莫南直起身子,正一抬手欲换个地方,不料他刚松开那男孩,他就像是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似的,迅速一挣扎,摆脱他的桎梏,他也不顾莫南会不会摔着,用力将其一推,紧接着一个箭步往前跑起来。 “你!!”莫南踉跄了几下,站稳身子,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 那男孩得了自由,转过头得意地看着莫南,脸上全是讥笑,甚至还拉了下眼脸冲他吐了吐舌头:“略略略!你就继续迷路吧!!” “还有!!告诉你个好消息!!马上就要下雨啦哈哈哈哈哈!”然后他一个闪身,溜过一个拐角,消失在莫南的视线范围内。 “……” 莫南眼睛直直盯着那个拐角,没想到人愤怒到极点是这样的,脸上的血色一步步褪去,眼珠子纹丝不动地落在一处不会挪开,全身都似是在积蓄力量,开始轻微颤抖。 在他觉得心中的熊熊烈火就要燃烧,愤怒即将发作起来之时,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直接熄灭了它们。 正如那个小孩所说一般,雨说下就下,豆大的雨滴拍打在他气得发白的脸上,落在头上的雨珠则一点点浸入他的发丝,带着凉意的天然液体刺激着头皮,很快他的碎发就黏哒哒地贴在脑后和脸侧。 隆隆惊蛰的春雷响在天边,偶尔云间还有刺目的闪电划过,莫南的耳边只剩下那打雷声,和雨水落在周遭的淅沥声。 他只觉所有的气都挤在胸腔,想要发泄出来却受环境的压抑,憋的他心脏疼。 他终于收回盯着拐角的视线,略带茫然地望着四周,自己的后方不远处竟是江面,原来那小孩非但没有将他往回带,反而引着他到了析河边上。 透过雨幕,隐约可见江面上泛起无数的涟漪,层层不断的波纹连接着远方的水天一色,恍如迷蒙的梦境。 印缘_73 莫南就这么怔怔地盯着江面出神,一动不动,甚至连找个地躲雨的意图都没有。 直到他的手突然被猛的提到一边,他才稍微有些反应回来,缓缓转头向那个方向看去,入目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季归然抓着他的一只手,颦眉望着莫南湿答答的脸庞,虽然他自己的衣物也被雨水濡湿得差不多了。 莫南回望着季归然,一时间眼中的茫然还未散去。 “你傻了么。”倒是季归然先开了口,他将攥着他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手上的痛感让莫南清醒不少,他感觉憋在体内的恶气开始四处冲撞,叫嚣着发泄,他咬紧牙关,瞳孔缩小了几分,身子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季归然见眼前这人面无血色,嘴唇煞白,不停地在哆嗦,眼中还透露出隐忍着什么的强烈情绪。季归然的眉头皱得更深,问:“你怎么回事?” 莫南已然认出了季归然,他颤巍巍地转身将另一只手附在他臂上、揪着他湿了的衣料,有气无力道:“我中毒了。” “毒?”季归然神色多了几分紧张,他想起之前莫南说的话,追问道,“蛇毒?” 莫南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暗淡地盯着某一处,不知如何逼出心中的忿恨。 没有得到回复,季归然肯定了几分内心的猜测,他听见莫南从口中喃喃着怎么办三个字,竟也跟着焦急起来。很快思忖片刻后,他二话不说就将莫南整个人扛着抱了起来。 “……”后者有点懵。 “你别动,”他拧着眉神情严肃道,自己都不知道语气里带了些慌乱,“你走的话它蔓延的更快。” “……” “这里医馆在哪?”他问。 “……” 莫南觉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或是雨水朦胧了视线,他居然感觉季归然的眼神里有些许担忧。 “是什么毒?” “……” “说话。” 莫南鬼使神差地凑近他耳边,依言幽幽地来了一句:“我想……可能是一种不打那小屁孩就会死的毒。” 话音刚落,季归然直接放了手,没有防备的莫南直接掉在了地上,溅了一身泥水。 “啊……”这一摔让他又清醒几分。莫南揉着摔疼的地方,张口就骂:“我去你的!你干什么放手啊!!” “……我不但放手,”季归然居高临下阴沉着脸看他,像是要把地上的人千刀万剐了,“我还想踹你几脚。” “……我怎么了我。” 季归然俯身下来,莫南还以为他是来解释的,哪知他不由分说地就掐住自己的下颔,厉声道:“胆子不小啊……敢耍我?” “谁耍你了……”莫南下意识挣扎起来,“是你自己……”他见季归然闻言脸色更难看,话到一半又不敢再说下去。 季归然见他欲言又止,冷哼一声,甩开捏着他的手,就想起身离开。 “喂你别走啊!”莫南忙叫住他,后者却当没听见般,寸步未收。 他只好继续讨好道:“我错了行不行!我没想耍你,我是被那该死的小屁孩骗了,太生气……你别走啊,我脚上面有伤总是真的吧!脚好疼,我站不起来了……” 莫南还在想着让自己更可怜的措辞,不料定睛一看,季归然已经回来站在自己旁边。 他板着脸开口:“又想让我背你回去?” “嗯!” “你还爬得上来?” “……” 莫南看着疲劳过度又肿胀不少的脚,听季归然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困难。 但他也不甘心就这么呆在原地被雨淋,更不想让季归然就这么抛弃他走了,正想着怎么挽留,突然间感觉身子又悬空了。 “麻烦。”只见季归然再次把他打横抱起,皱着眉嫌弃道。 “……你别又把我扔了啊!”莫南有点紧张,心中一阵后怕。 “嘁。” 季归然倒真的没再放手,抱着他就往回走。 莫南安下心来,虽说这样也是淋着雨,但好歹有个人陪着自己淋,心理平衡不少,而且走回去也不用自己劳力,相当轻松。 无所事事的他一路上便盯着季归然的侧颜。雨滴打在他的脸上,滑落下来直至下颔,又顺着脖颈一路划过喉结,最后没入衣中消失不见,他不禁看的有些出神。 “你看什么看?”感受到莫南的视线,季归然没好气道。 “嘿嘿,看你好看啊。” “……”季归然干脆偏过头。 “喂你看路啊!!!” 当二人以一种似曾相识的形式回到住所,迎接他们的是季天泽的白眼。 “你们出门咋一个比一个猴急呢?!还能不能行了!没看见要下雨吗?!”他将二人带到屋里安置好,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随后指着季归然道,“阿莫出门就算了是我没注意在先……但是你!你能不能做事冷静些?!他妈的溜得比兔子还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 “闭嘴。”季归然警告性的眼神扫过他。 “……好好好我闭嘴,”季天泽耸耸肩,打量着他们两个,“于是你们,又去干啥了?这次换了雨地play是么?” “??” 印缘_74 “唉算了算了,懒得解释了,麻溜的去给老子换衣服去。”季天泽无奈地看着湿透了的两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莫南的满身污秽上,那不怎么好的脸色像是经历一场巨大的劫难似的。 季天泽不免好奇道:“阿莫你怎么了??” 莫南刚想开口好好骂一番那个杀千刀的小孩,结果就被季归然抢先开了口。他阴测测地说道:“他被蛇咬了,别管他,过会就死了” “你!”莫南咬牙切齿状,一副磨刀霍霍就要跟他杠起来的架势。 “啊?”季天泽居然也信了,吃惊地看着莫南道,“真的假的?你也被蛇咬了啊?咬哪了?” “去去去,别信他,才没这回事。”莫南恨恨驳回道。 半晌,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难以置信地望向季天泽:“等等,你刚说了什么?你是不是说了一个也字?” “啊……对啊,”季天泽提到这个,一阵头疼,“啧,想想就烦,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是是真的,咬我的蛇很奇怪,我记得……大概是白的?算了,长什么样其实无所谓,有毒我也认了,但是!它咬完我后还留了一块疤!!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说完他一脸愤懑,接着毫不介意地扯开上半身的衣物,指着自己的左肩膀处嚷嚷:“看!看到没有!这什么破烂玩意儿,被咬还附送一个纹身?怎么不去跳楼大甩卖?” “……” “……” 第四十章 画后的铁门 二人愣愣地盯着季天泽肩处的印记,许久都没有反应回来。 这绝对验证了一句古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 “……唉老子这冰清玉洁的身子就这么被玷污了,呜玷污了……”季天泽自顾自叽里呱啦抱怨了一堆,才发现这两个人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不免疑惑道,“你们……怎么这么吃惊??别怕,这蛇确实诡异,但是好像没什么毒,留在上面的这个东西对身子也没影响。” “不过……我还是想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季天泽难得严肃起来,“还有,那条蛇又是什么品种,居然……!” 他还没严肃几秒,莫南突然抬手啪得一声狠狠拍在他肩上,投之以锐利的目光。 “……”季天泽对其猝不及防,“……吓死宝宝了!你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碰见它的?被咬又是什么时候?印记存在多久了?那条蛇现在在哪?”莫南迫不及待地就开口发问。 “别、别急啊,让我一个个消化消化,”季天泽明显一下子接收不了这么多个问题,忙打断他还想进行下去的提问。他很快地思考片刻,继而难为情道:“恩……你刚问的第一句是什么?” “这……”莫南也忘了自己那一串连续不断的问题,回想好半天也记不起来,就这样尴尬在原地。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讪笑着欲把放在他身上的手收回来。 “欸别呀~”季天泽见状玩心大起,他制住莫南的手,故意将上衣扯得更开了些,抛了个媚眼笑嘻嘻道,“宝贝儿多摸会嘛~里面探进去也摸摸?还嫌不够的话下边也可以啊,想怎么来都行~” 虽然知道这不正经的人十有八九是在开玩笑,但莫南听着这些调戏的话语,还是面上燥热起来。 “害羞啥,哪里没见过呀真是,不好意思的话我带你,”季天泽看他脸红的样,贼笑着引着他的手滑了下去,“来嘛来嘛……” 接着,他早有预料般的一个机敏的动作,躲过了突然间向自己袭来的手。有惊无险过后,就是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凶手。 “干什么?”他假装出一副不得其解的样,“没让你摸啊,你激动啥?” 季归然袭击未果,阴着脸将手收回来,撤手的同时还捏紧了拳头。 “哎哟你这样看着我干嘛,宝宝好慌。”季天泽毫无畏惧地靠近莫南,嬉皮笑脸地建议道,“阿莫你看他多可怕,跟这种人待久了是要折寿的,你再看看我多可爱,避邪避孕还招财,怎么样?抛弃他算了吧?” “恩,你说的很有道理啊!”莫南不禁十分认同。 季归然看着一唱一和的二人,眉头深锁。他压了压心中的无明业火,沉声问:“你什么时候碰见那条蛇的?” “啊?什么?”话题一下子被拽回,季天泽一时没反应回来,恍惚片刻,才终于想到正题,“……哦,那蛇啊,大概就在……恩,你们来之前的一些天内,具体的忘了,总之不会超过一个星期。” 莫南与季归然对视一眼,那一个星期内,那段时间他们正好在赶往析河村的路上。 这蛇也真会掐时间。莫南心中嘀咕,忽而他又想到什么,问道:“你为什么会被咬?” 季天泽听罢,神色犹豫了好一会,像是在沉思着组织语言,少顷过后慢慢回答:“你们来的前段时间,有一天我想起来,自己很久没去打扫过书房了,然后就打算着去清理清理……” “等等,”莫南好奇地打断他,“这里还有书房?” “有的呀,不过在屋子的某个偏僻角落里,它也没标明是书房,所以存在感很低。” “哦……你继续说吧。” “刚说到哪了……哦对,打扫卫生,”季天泽似乎是回忆得更清楚了些,“我想起来了,我那时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了它。当时我害怕啊,吓死爹爹了,妈的居然有一条蛇在桌子上盘着!正常人都没法接受吧!” 他讲到这,还想说它几句坏话,忍了忍将那些废话吞了回去,继续说道:“反正我也不清楚我当时怎么想的,可能是决定把它赶出去吧,然后我就动手了。以前我听说过,抓蛇要抓七寸,可惜我没实践过,不过事态紧急啊,哪有这么多讲究,我硬着头皮就上了!” 季天泽回顾自己的英勇事迹,津津有味地描绘着:“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出击!啊打!……好吧我没抓到。准确的说是我根本还没碰到它,丫的这货就咬了上来!它、它咬我的手就算了!还冲着肩膀!就算它小也不能这样啊对不对!我从小到大都没被蛇咬过,人生第一次居然是在这种鬼地方!而且还咬得毫不留情……好痛……痛死了……额,等等不对……好像也没有多痛……” “然后呢?它去哪了?”莫南紧张地追问。 季天泽听这话又是一阵犹豫,神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吞吞吐吐地回答道:“这个……它……那个……咬了我之后,我就有点慌了嘛……等我反应回来的时候,它就不见了。” “不见了?是跑去书房外边了还是留在里边了?”莫南不死心地继续问,还不自觉地拉住他的衣裳。 “……”季天泽怔怔地看着莫南那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略谨慎地开口反问,“你……真的想知道?” 莫南见他这模样,心中已然清晰明确,季天泽肯定是知道那蛇具体的下落,只是不肯说而已。他坚定地点头:“对,想知道。” 他瞅着那张相似度极高的脸,有些害怕季天泽也会欠扁地来一句“那你就想着吧”,若真是这样……他会忍不住出手揍他的。 好在季天泽没有那恶劣的心态,他只是又迟疑了片刻,就道:“好吧,不过我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怎么?” 印缘_75 “……啊还是不想说!”他痛苦地挠挠头,偏离话题道,“那啥……听你们这话说的,好像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先告诉我呗?” “我不,”莫南是拒绝的,“你先说。” “你先。” “你先。” “那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 “你猜我猜你猜我猜不猜~” …… “够了!”一边沉默听着的季归然忍无可忍,在额角的青筋跳了又跳后,终于不耐地打断了他们毫无意义的对话。他用可怕的眼神瞪了季天泽一眼,威胁的语气道:“说。” “噫……”季天泽没怎么被吓到,倒也趋于妥协,“好吧好吧,跟你们说好了……但是我丑话说前头,你们可以不信我的事,至少这条蛇的存在你们得信。” “成,成,都信都信。”莫南忙笑嘻嘻应道。 “我之前有跟你们讲过,我来自什么哪里吗?” 莫南思索一会,然后摇头:“没,何大哥也没说过。” “那是当然,我根本没跟他提过,”季天泽耸耸肩,“要是他把我当神经病然后把我赶了,我岂不是无家可归了?” “那你之前的家在哪?” “之前啊……”他故作神秘状,又想说出你猜两个字,话到嘴边他看了看一边季归然阴着的脸,叹口气咽了回去,道,“其实,我来自一个很神奇的地方……” “神奇?” “对,很神奇,换句话说,我压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啊……”莫南想了想,接着一脸惊悚,“你是鬼?!” “你丫见过我这么帅的鬼?!” “那你是什么东西?” “喂不要用东西形容我好吗!我是人啊!”季天泽只觉脑仁发疼的很,他烦躁地托了鼻梁上的黑框物,抓抓凌乱的短发,继续说道,“算了,解释不清楚,你们就当作是一个别的什么国家吧,反正不是这里。” 莫南闻言,想到了析河村的地理位置,于是试探性地开口:“安国?” “NO。” “?” “……不是。” “虹国?” “不是!” “奇了怪了……三个国家都问遍了啊。”莫南疑惑。 “我……”季天泽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满腹言语不知如何表达,这种情况对他来讲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挫败道:“大哥您当我是鬼吧……” “唉别,”莫南只觉他两只耳朵都耷拉了下来,忍不住上前揉揉道,“可事实的确是这样,这天下只有这三个国家。” “中国境内吧恩?”季天泽晃着头配合,“亚洲其他地区呢?欧洲呢?非洲呢?美洲呢?大洋洲呢?” “那是什么?” “……当我没说。” “所以重点呢?”季归然不悦地用手敲敲桌子,提醒话题的偏离。 “干啥呀,还没铺垫到呢,急什么急?恩?对吧阿莫~”他将莫南置于头上的手轻轻拿下,顺势在他手掌侧边落下一吻,冲着他再次抛了个媚眼,后者脸上又是一热。 “……” 这场戏的气氛有些微妙。 “咳,”季天泽自觉不妙,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回正题,“总之……我是来自一个神奇之地的折翼天使,对,你们记住这点就好了。” “说蛇!”季归然颦眉不耐烦道。 “等会让我再铺垫会……着什么急啊我还能跑了不成?大兄弟你这样的脾气注孤生知道不知道?”季天泽一脸鄙夷,“我猜你肯定没有女朋友,男朋友也没有。” 他看着季归然又暗了不少的脸色,才接着蛇的话题说道:“不闹了不闹了,我认真点说。其实那个地方,离我们这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此话怎讲?” 季天泽顿了顿,环顾下四周,压低了声线,恍如在诉说什么不可告人的机密。 “……入口处就在书房里。” “……” “……” 莫南抽着嘴角,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一本正经的季天泽,看他也不像是恶作剧的样子,可说出来的话却神乎其神,玄而又玄。若不是认识他,他都觉得季天泽是江湖骗子。 半晌过后,他勉强选择相信季天泽,于是也神秘兮兮地问:“恩……天泽你是……地窖里蹦出来的猴子??” “看吧!!你果然不相信我!!你们都不相信我!”季天泽甚是委屈。 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感觉太像被耍了!莫南很想这么告诉他。 “哼,算了,”季天泽自己调整了心态,不愿多作辩解,“但是下面的你们得信,那个入口处在书房内,是一扇铁门,前面有画卷挡着,我亲眼看见那条蛇从那画底下钻上去,我还以为它会冒出来,结果就不见了,肯定是进了门里!” 印缘_76 “……” “务必相信我!”他抓着莫南肩膀摇晃着,一副不让其肯定就不罢休的架势。 “好好我信你我信你!”莫南只觉得眼前冒着金星,“你先放开!” “真的?” “真的!”莫南忙肯定地点头。随后季天泽很快就放开了他,莫南定了定神说道:“要不,你带我们去书房内看看?” “你不是不信吗?”季天泽撇嘴。 “我……” 莫南真的很想打他,然而看着他这副小孩子耍性子的模样,有气也气不上来,于是他泄了气,给他顺毛道:“相信,自然相信,不过还得去看看对不对?我看到了也更相信啊。” 季天泽怀疑地看着他,莫南觉得简直在劝慰自家弟弟一般,又道:“我跟你讲,你看见的蛇不是什么普通的蛇,那是一条……恩,非常有灵性的蛇,它肯定与你所说的入口有什么联系。” “真的?”季天泽眼睛都放光了。 “千真万确。”莫南轻笑着拍拍他的头。 “那快走快走~”季天泽忙不迭地把他往门外拉,突然感觉手上湿漉漉的,他啊了一声,这才反应回来什么,“等等……你们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会感冒的。” “无妨无妨,又看不了多久,看完了再去也成。” “哦……好吧。” 他将莫南与季归然二人领到所谓的书房内,所说的偏僻果然不假,屋外层层叠叠的绿荫笼罩,院内的植物把门口几乎挡完,若非刻意去寻找,怕是很难找到这房间的。 莫南以为进屋时又会像那间客堂一样,灰尘漫天扰人口鼻,还好的是书房算是比较干净,杂七杂八的东西堆放得整洁有秩序。 季天泽口中遮挡的画卷,也没有像莫南以为的那样摆在正中间,而是挂在在室内角落,一处书橱空出来的墙面上。 那是一幅装裱好的水墨画,借着雨天阴暗的光线,莫南还没来得及看清画中的内容,季天泽就一把将它掀了上去,画的背后竟是一堵铁门,门的高度与人同高,从门的横向来看,不算很宽,空间估量着可以容纳一人。 这堵门像是嵌在了墙上似的,莫南试图去推开它,使了使劲它还是纹丝不动,他想着将它从内拉开,却找不着可以置手的部位。 “别瞎忙活,这样能开的话,我三年前就回去了。”季天泽提示道。 “你当真是从这门的另一边过来的?” “都强调几遍了!真的!” 莫南揣摩着这门应该是与外边的道路相连才是,然而他怕说出来季天泽又得炸毛,于是含蓄地问:“通往的……是哪里?” “这个问题问得好,”季天泽语气愤慨,“以前,我觉得,那个社会是冷漠的,是残酷的,是使人备受折磨的,可是现在我在这里,冬无用身子抵挡严寒,夏天以血肉喂以虫蚁。我觉得那个有暖气和空调的地方简直是天堂!!” 莫南听完他一番慷慨激昂的感叹,也没听懂几个字儿,不过已经习惯了。他见怪不怪地继续问:“那要怎么打开?” “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呢!” “哈?”莫南不解,“你不是从那儿过来的么,为何就不知道?” “我……”季天泽语塞,“我真不知道……我过来之后它就关了……然后我推也推不了,拉也拉不出来,我甚至找了硬东西砸过,这铁门还挺牢固,就是不动不开,很烦的。” 随后他又感慨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么坚实的门究竟怎么造出来的……要是中国的制造商都能跟它学习学习,哪来这么多豆腐渣工程,啧。” 莫南也懒得管他说了什么,自顾自地查究起来,他抚上门的外侧,那表面不甚光滑,有一些不明的纹路在上方,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门中间的一处凹陷上,狭窄的缝隙口似乎是特地凿出来的。 “这个,”他觉着有点眼熟,指着那个地方问道,“难道是用来插钥匙的?” “对啊,钥匙孔,但是钥匙找不到。” “为什么门要用这样的构造?” “这可是人类进步的证明,智慧的象征啊。”季天泽苦口婆心道,“说真的你们那些门都建造成这样好了,多安全,既遮风又挡雨,比你们那个一捅就破的门扇好用多了。” “……” “啊……一想到这些现代化生活,我就好想回去啊……” 莫南看他渴望的表情,再想了想那条一路追过来的印蛇,心中下定了决心,毅然道:“那就打开它。” “说得轻巧,”季天泽苦笑,“不管是砸门,还是找钥匙,我都用了三年了。” “别灰心,还有很多年呢。” “阿莫你真乐观。” “那必须。” 嘴上说的轻松,其实莫南也没有什么头绪,在茫然大千世界寻找一把小钥匙,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看向一边也在低头沉思的季归然,正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头绪,哪知叫他的话还未出口,就觉一阵刺激传入鼻中。 “阿嚏!——”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 第四十一章 病倒 于是悲伤的不幸降临了。两人的身子终究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折腾,不堪重负地感染上风寒,双双病倒在榻中。 这一卧就是好几天,好不容易得到的重要线索也只能暂时搁置一边,毕竟比起找那破蛇,健全的体魄更重要。 尽管二人在床铺上咳得天昏地暗,却还不忘与对方互骂几句。 “咳咳咳!……”莫南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扶、扶小爷起来……咳……小爷……还能……” 印缘_77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不料吸入外边较凉的空气,喉咙处愈发不舒服,只好咳个不停地钻回被窝。 “就你这样……还妄想出去……”季归然嘲讽了句,拉过被褥盖在嘴上,压抑不住地低咳几声。 “咳……你还不是一样……有什么资格……咳咳!” “伤患就……咳……闭嘴……” “我不,有种你别咳……” “凭什么,你有本事……先停……咳咳……” “呵……自己都……咳……都停不下来……还说……咳咳咳……” 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外边的人早已忍辱负重多时:“够了啊!两个傻.逼病人有完没完?!知道你们感情好了!给我安静点!!” 两人病倒后,受累的就是屋里唯一健康的季天泽了。几日下来,抛开日常的端茶送水不说,还得出力去医馆请大夫看病抓药,抓完药又得亲手煎熬,让原本不会熬药的季天泽硬生生地学会了。 熬完就得端过去,跟供奉大佛似的供给他们。就比如这时,季天泽小心翼翼地捧着两碗滚烫的药汤,送到二人的床头前。 “今天的量,喝完自己送到厨房。”他一人一碗分到他们手中,然后嫌弃地捏起鼻子,“受不了……中药味儿太他妈难闻了……我先去把锅洗了,你们记着把碗送回来。” 他走出门还不忘捎上几句:“不许打架啊!要是把老子千辛万苦熬的东西泼了,直接捅死。” 接着他走出门,立马又回头探进来,狐疑道:“喂听见没有啊你们!” “知道了。”两人有气无力地应道,觉得季天泽絮聒得很。 “乖。”他这才满意离去了。 莫南痛苦地望着碗中深色的液体,那浓郁的药味似乎比昨天还重,直直窜入鼻腔令他作呕,光是想想就觉得舌上一片苦涩。 他一边吹散着汤的热气,一边为难着要怎么把它喝下去,顺带还往季归然那方瞄去。 只见季归然面无表情地对着那碗汤,淡然地吹开汤上的水气,待热度消得差不多了,毫不犹豫地就送至嘴边仰头喝了下去。 莫南惊愕地看他面不改色的样,像是在喝白开水似的,心里想道,这药的味道可能没那么难以接受。因此他迟疑着,然后小心翼翼地在碗沿抿了一小口,瞬间那苦涩感就漫遍了整个口腔。 去他的!!分明难喝得要死!!他很想把口里那味呸出来,再把这碗药甩一边去。可他又想起季天泽临走前的警告,不得不打消了这股欲望,只好忿忿然地盯着季归然。 “嗯?”季归然将汤饮得一滴不剩后,感受到莫南注视的目光,疑惑地看过去,只见这人手中的碗内还是满当当的,像是没动过。他不免问道:“怎么不喝?” “我在……咳咳,等它凉……” 季归然用手背覆在碗壁,并不觉得有多烫,倒是再不喝就冷了,他提醒道:“可以了。” “我喜欢喝冷的!” “……” 季归然当然不相信这种说辞,继而不怀好意道:“你莫非是怕苦?” “……” 见莫南沉默,季归然更加肯定了这种猜测。他揶揄起来:“莫大少爷多大了?怕这怕那,居然还怕苦,活着当真是给人笑话的。” “就你话多,闭嘴吧。”被看穿了的莫南没好气地将碗放下,“不喝了。” “你想咳嗽至死的话,在下不拦着。” “那你就不要拦着。”莫南顺着话茬道,将碗搁置一边就翻身钻进被窝。 季归然沉默了,他看着那碗即将凉透的药汤,又听着莫南背对着他剧烈咳嗽的声音,微狭着眼思考一会后,伸手端过汤碗,另一只手直接把莫南翻了过来。 “干什么?”冷不丁被换了个面的莫南不解地看着他。 季归然将碗递了过去,命令道:“喝。” “哈?你有病吧?刚自己都说不拦着我了。”莫南支起上半身,没有接过他递来的东西。 “我怕以后扛着尸体回去不好向莫家交代。” “真是有劳季少爷费心,放心好了,死不了!去去去,拿开……咳咳咳……”他抬手作驱赶状。 季归然也没有依言就收回碗,反而往前又递了递,不容违抗道:“少废话,给我喝。” “你干嘛啊,”莫南不耐烦地推他,“我都说了不要了,听不懂人话吗?” 季归然不为所动,继续胁迫着他:“你自己喝还是我给你灌下去?” “都不要!”莫南就是不屈从,他挑眉看季归然,“我看你又想找茬!况且……咳咳……我喝不喝跟你没关系吧?怎么?心疼我啊?舍不得我生病?” “……”季归然眼神暗了暗。 “哟呵……”莫南见他那样更来劲了,“今天太阳打哪边出来的?还是我家祖坟冒青烟啦?人家好是受宠若惊,回去就去插几根高香祭拜下列祖列宗,感谢他们在天之灵保佑我受到这等非凡的待遇,阿门。” 季归然懒得跟他贫嘴,抬手就要将碗沿抵在他嘴上,后者见状吓得忙阻止他。 “别!等会!不要一言不合就动手啊!有话就好好商量!咳咳咳……”他飞快地转动脑筋,想着怎么制住这不讲理之人的法子。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厚颜无耻这条道了。他在心里无奈地哀叹了声,脸上却贱贱地笑了,口中调笑着:“哎呀,喝就喝嘛,何必着急呢?不过有个条件……” 季归然默默地看着莫南,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下面定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他听见莫南在自己耳边低语道:“……用嘴喂我我就喝,如何?” 季归然心中一阵冷笑。 莫南以为都这样调侃了,以季归然的性子定会心生恼怒然后不予理睬,自己也可以借机逃离苦海。 当他看见眼前的碗撤回去,正欲松口气,抬眸只见季归然就着碗沿喝了一口,下一秒就倾身靠过来。 “?!”他眼睛都瞪圆了,脑内疑云满天。 印缘_78 这厮不对劲,这几天都不对劲!相当不对劲! 不反抗是不可能的,论力气莫南毫无胜算,还好他地抢过季归然手中的汤碗,管不上什么苦不苦,一仰直接往嘴里倒去,急急吞咽着那些苦涩的液体。 “咳咳……”这次是被呛到的咳嗽,他扭曲着脸上的表情,将手里喝的干净的碗呈给季归然看,“喝完了!!!你别过来!!” 季归然置若罔闻,当什么都没看见般,直接掰过他的脸,作势就要吻上去。 莫南心中狂骂着阴险小人,抵抗无果后干脆放弃了挣扎,闭上眼不看他的脸。 见身下的人老实了,季归然也玩够了,他本想就此放过,不料看见下方的莫南紧闭着眼,一副逆来顺受的样,甚至微启双唇,像是等待着什么被灌入似的。 季归然只觉心脏被什么挠了一下,然后他就…… 他就直接把嘴里的那药咽了下去。 莫南等半天也不觉他覆唇上来,这才反应回来,睁眼怒视道:“……好啊,你敢耍我?!!” “怎么就不敢了?”季归然蔑笑。 “你还要不要脸!” “是你先不要脸在先。” “我……你……咳咳咳!……”莫南肺都要气炸了,加上喉咙的不适,忍不住一阵猛咳,这次更惨,他觉着咳出来的是胃里浓浓的药味,不禁眉头紧锁。 季归然见他这般惨样,也不好多加讽刺,多一吵不如少一吵来得清净,于是不再搭理他。 正好莫南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跟季归然争吵只能越来越气,尤其是这种咳嗽状态下,干脆不予置理更舒适点。 一切都寂静了下来,两人互不搭理了好长时间。 莫南逐渐把憋着的气腾了出去,顺道捡起了几天前的回忆。他还记得病倒前,得知了这屋里书房里的秘密,那扇不知通往何处的铁门,和可能进入门内的印蛇。 印蛇和铁门之间有何联系?它又和季天泽有何联系?季天泽又与何人有着联系? 问题越想越多,乱成一团麻挤在他脑中,越理越难清晰,莫南便不再去想它们,好在那中药的药效上来了,他的病状好了不少,绞尽脑汁过后头也不是很痛。 很多事情都不甚了解,他斟酌着是否应再去书房探查一番。 身子比脑筋动的更快,他不由自主地就下了床欲往外走,不料他刚一站起来,下一刻又坐回塌上。 脚痛。他扯扯嘴角。 “……喂,”他只好拉下脸皮,对着季归然开口,“起来啊。” “作甚?” “扶我。” 季归然听他如此理直气壮的命令,想都没想就道:“不扶。” “扶不扶?” “不扶。” “再给你一次机会。” “不扶。” “……”莫南咬牙,感觉好不容易消了的气又只多不少地回来了,他勉强容忍补充道,“干正事。” “自己去。”季归然云淡风轻地拒绝。 莫南表示好气,相当气,气之又气。正当他打算着拼劲全力跟季归然打个你死我活之时,房间的门从外被推开了。 “你们好了没啊?我锅都洗完了都不见你们送……”季天泽抱怨着抬脚进房,当他看见莫南毛发都要竖起来的样子,一阵心惊,“阿莫你……去村头洗剪吹了?” “我想去村头杀人。”莫南恨恨道。 “啊?” “没事……”他忍忍咽下这口气,朝季天泽挥了挥手,“天泽你来的正好,扶我去书房吧。” “你要去书房做什么?”季天泽嘴上问着,人却也屁颠屁颠地过去。 “我再去探查一下,总觉得疏漏了些线索。”莫南整个人被托起来,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那就去吧,你好像对那条蛇很感兴趣?” “算是吧……得找到它,顺便也可以帮你打开那门呀。” “好啊好啊,我们快走吧~”季天泽乐呵呵地带着他往外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季归然坏笑着说道,“对了,既然你闲着,那就把碗拿到厨房去,记得洗洗再放好啊,别忘了。” “……” 季归然莫名其妙被指示着干事,看着莫南和季天泽二人融洽地离开屋子,心中的不悦更是翻了一番。 此景萧瑟非常。 “哎哟怎么那么想笑……”季天泽边走边嗤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莫南不免疑惑地问道。 “就是脑补了一下ntr现场,顿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但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哈哈哈……” 莫南有点郁闷,真是不知道这人整天都在说些什么,不过他现在还扶着自己,就不计较这些算了。莫南忍住了想白他一眼的冲动。 季天泽倒是对他的鄙夷毫无察觉,笑够了的他欣喜着一张脸,搀着一瘸一拐的莫南走到了书房内,径直就到了那幅水墨画前,他刚想一把掀开那画,就被莫南阻拦了。 “等等,让我看看它。”他道。 季天泽也不着急,就收回手,让莫南端详起画来。 印缘_79 莫南的目光从上到下在画面粗略扫过,随后凝视着画中的内容。这是一幅山水水墨画,简单的写意手法,从上到下以山的景色为主,可想象到画的主人仅用寥寥几笔,就描绘出连绵起伏的山脉,和其周围萦绕着的蒙蒙云雾,使人恍若身处这淡然脱俗的意境之中。 除了山,其他一些地方还勾勒出几处小屋,屋旁站有几人,虽画着简单,却十分生动。莫南不禁佩服起作画者的功夫来。 “好看吗?”季天泽见他入神,说道,“这是何大哥画的。” “这样啊。”莫南会意,他想起在魂山乡何府里见到的云霜悦的画像,心道何大哥果然画功深厚。接着,他不再流连于这幅山水画,而是直接将它翻了上去。 画后是那天见到过的铁门,今日晴天的光线比较充足,他看得更清晰了些,不过这样匆匆看几眼,也找不出有线索的东西。 于是莫南开始从上至下仔细审视过去,他发现这堵铁门并不是通体乌黑,而是深褐颜色的,他在褐色的表面一寸寸摸过去时,忽然看见铁门的右上角,刻有一串不易发现的浅色符文。 这样突破性的发现让他有点兴奋,他忙指着那处问季天泽:“你看那里有东西!” “什么?”季天泽闻言瞧去,淡定道,“哦那个,我早看到了,别激动,也不是什么有作用的玩意。” “哦……”莫南一下子气馁下来,但也没有放弃这线索,他问,“那你知道上面刻着的是什么吗?” “你看得懂不?” 莫南又盯了门上的符文一会,那上面是一些圆滚滚的不明形状,摇头。 “唉……这是数字。”季天泽解释道。 “数字?”莫南困惑状,他并不觉得那些符号是数字。 “阿拉.伯数字,恩,就是一种你们以后会出现的记录数字的形式,你不理解没关系,总之它是数字就对了。” 莫南呆愣地点点头,他的确没理解,但是相信这是数字一说,他又问:“那这数目是多少?” “三点五八九。”季天泽顺溜地报出一串数字,“唉,就是圆周率。” “元粥绿?什么东西?” “……恩,大概就是一个圆,圆知道吗,圆。”季天泽抬手在半空中画着圈。 “哦哦,懂了。” “唉,圆吶,”季天泽感叹道,“历史就是一个圆,人总会回到过去的时光,这该死的门,肯定是想告诉我这个。” “……为什么我觉得……你的理解甚是勉强……” “你换做我你肯定也这么想,哼。”他握着拳往门上轻轻一锤,铁门发出空洞的敲击声。 “好吧,”莫南不与他在无意义的问题上进行过多争辩,“说不定没你想的那么简……” 话说一半没有说下去,因为莫南的脑内,突然想起了前段日子呆过的神秘的蛇洞,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个洞口下应该是个圆拱形的…… 他还记得,有一处石块上,隐约刻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莫南的潜意识里,将两处看似没有联系的地方,结在了同一条绳线上,顿时事情就有了眉目。他觉着这是一条线索,虽然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洞内存在着端倪。 “我、我好像知道了!”莫南激动道,“我去那个洞里看看!” “啊?什么洞?”季天泽看着他忽然间高涨起来的情绪,满腹疑惑。 “就是!我上次被推下去的那个洞!那里面有铁门的线索!” “等等……是你全身沾了泥巴回来的那天?” “对,被那俩小屁孩陷害的那次。”莫南本来对那两个小孩极为不爽,但现在这种不爽似乎消散了很多。 “看你那天摔得这么惨,那洞很深吧?”季天泽边回忆着边问。 “是有点……没事,”莫南摆摆手,“大不了带上季归然就行。” “可是你脚上还有伤……” “无碍无碍!我还是可以活蹦乱跳的!”莫南已经急不可耐地想去那蛇洞里查寻了,“你先扶我回去,我整理下就出发。” “……” 季天泽看着他明显未愈合好的伤势,用手拉着他,神情严肃道:“不行,不许去。” 莫南有些意外地看着阻止他的季天泽,似是相当诧异,他也不好与其争吵,只能以一种央求的眼神看着他。 “……”季天泽被盯得有点动摇,随后他纠结了一会,叹了口气道,“这样吧,你想告诉我线索在哪,还有那地方,我去找行不行?” “这……一个人不好办……” “我再带上那个大兄弟!” “……”莫南诧异的神色更甚。这两人出门办事?他想都不敢想。 “我当你答应了啊,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见他一副自顾自的模样,莫南还想说点什么,季天泽却不让他讲下去,立马搀着他,大步流星地就往外走去。 第四十二章 复入洞底 季归然真的很烦。 他不情不愿地把碗端到厨房内,又勉为其难地将它们洗净,放回的时候还差点摔碎一个。干完上述这些事后,又被风风火火地叫出门。 出门就算了,是莫南那祸害他也习惯了,偏偏这次换了个更难忍受的祸害,就是季天泽。 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回绝,或是反悔不去,但一想到莫南那贱兮兮的表情还说着“欸季少爷离开我就不行啦这么舍不得我以后可怎么办好苦恼”,他心里就一阵怒火中烧,再怎么不乐意也一口答应了。 当他开始反省这般冲动的行为,他已经与季天泽走到了门口。 印缘_80 “恩??”季天泽见季归然突然停了下来,疑惑问道,“大兄弟你走啊,堵在门口干什么?” “去哪?”季归然这才反应过来,不知要去何处。 “不是吧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跟着出来了?我看你答应得这么欢,还以为你们早就商量好了。” 季归然不屑地冷哼一声。 “……真不知道啊?”季天泽狐疑道。 “快说。” “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你那天你捡到阿莫的那个地方,听他说里面好像有什么线索。” “嘁,自作主张。”季归然一脸嫌弃。 季天泽见他面上掩饰不住的鄙夷和唾弃,不禁恨铁不成钢地哀叹一番,然后语重心长道:“哥们儿,恕我直言,你这样是不对的,整天一张死人脸谁看着都难受啊。” “关你何事。”季归然只觉莫名其妙被教训了一通。 “确实不关我事,但这关系到你的幸福生活,我是为你好才提醒你的。” “无聊。” “看看看,就这副谁都欠了你几百万块钱似的脸,多煞风景。不行,你得学学我,”说罢季天泽摆出一张如沐春风的笑来,“看见没有?咱们这帅气逼人的脸就得这么利用,你那纯属于浪费资源。” 季归然看着与自己一致的五官,正露出自己从未展现过的笑容,心中一阵极其怪异的感觉,皱着眉白了他一眼。 季天泽见他完全劝不动的样,便不再浪费口舌去教导,收了笑,无奈嘀咕道:“唉,你这种人,活该阿莫那么讨厌你。” “……” “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与你何干?” “噢,”季天泽一副“我懂得”的表情,“这样啊,在下明白了。” “你又明白什么?” “反正就是知道了,心照不宣嘛……好了别挡道了,都大中午了,快走吧。” 两人不再杵在大门口,开始启程往析河边赶去。 “对了,”季天泽边走边提醒季归然,“村里很多人都认得我,如果碰到了问起你,我就说你是我孪生兄弟了。” “……嗯。”虽然很不乐意,但季归然还是应了。 正这么说着,他们的前方就走过来一位普通的中年妇女,她手里提着个篮子,似是买菜回来。 她看见季天泽,笑着想打声招呼,不料转眼就看见他旁边的季归然。 “喔唷……这是……”她惊讶得合不拢嘴,“怎么有两个天泽呢?” “哎呀不是的李婶,这个……”季天泽抽着嘴角组织语言,“这个……他……他是我的亲生兄弟!过来看望我的!” “哦,原来如此,难怪长得这么像。” 为了不让她思考更多,季天泽忙转移了话题:“哎哟您这是刚买菜回来啊!几天不见,我、我都差点认不出您来了!简直年轻了好多岁,李婶真是保养的越来越好了,我将来娶老婆一定娶像您这样的!” 妇女闻言心花怒放,笑道:“天泽还是这么会说话,哪有这么夸张!……唉等等,不对啊,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女人……” “啊!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没有关系!!哈哈哈……对了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啊!” 季归然听季天泽那油嘴滑舌的腔调,觉得某种意义上,他与莫南才是同个模子出来的。 待季天泽告别了那妇女,他们继续向着目的地行进。季天泽熟知析河村的道路走向,所以走到江边也没有花太长时间,他们这时还未想到,难题才刚刚开始。 季天泽根本没去过那所谓的洞,仅仅听过莫南的简略描述,不清楚具体方位。而季归然曾经也只是偶然间发现那块地,加上不会刻意去记住,记忆早已模糊。 如同盲人般的两人无计可施,一时间都停在空旷的地上,大眼瞪小眼。 “恩……应该是在那个方位。”季天泽指着一处说道。 “你确定?我怎么记得是在另一边。” “那你确定?” “也许。” “也许是什么意思啊!!”季天泽苦恼地抓抓耳边的短发,无奈道,“没办法了,只能找个差不多的范围一个个找过去了,这样吧,你去那边,我去这边,咱们去不同的方位,找到了第一时间通知对方。” “可以。” 季归然承认这个方法的确可行,于是与季天泽分头行动,两人刻不容缓地寻找起洞的入口来。 季天泽边巡视着周遭景色,边瞄着地上是否有了洞口,想着它也不太可能出现在路中间。走了一段路,他还未瞧见洞,就在江边瞧见了两个蹲着玩耍的小孩子。 他思忖着询问路人说不定有线索,于是就朝着他们走过去。 小孩子起初没有注意到他的接近,直到发觉身边有生人气息,才纷纷抬起头来注视。不看还好,一看见季天泽的脸,明显像是受到了惊吓,差点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你你你你、你想干嘛!”其中一人心惊肉跳地开口发问。 季天泽看他那样,权当是见了陌生人害怕,就安慰道:“乖,别怕,你们不认得我?哥哥我也是住在村里的,现在就是来问点事。” “你……问……”他还紧张地补充了句,“这次不许打我!” “这次?”季天泽虽疑惑,却也没有计较他的措辞,问起正题道,“你们在附近有没有看见一个洞?” “……”他们的脸色又是白了几分。 “恩?有没有?” 印缘_81 “我……饶了我吧……哥哥,今天我们没有对你同伙干什么啊!我们都没看见他的人……”一人慌乱地狡辩,也不知道是在狡辩什么。 “???”季天泽的黑框前一片疑云。 “对啊对啊,我们哪敢啊哥哥……放过我们吧……”另一个人颤抖着附和道。 看这两小孩抖得跟筛子似的,季天泽反省着是否是自己太没有亲和力的缘故,于是他露出灿烂的笑来,不料眼前的两人看见后,直接抱成一团,抖得更厉害了。 “……你们为什么跟见了鬼似的?”季天泽好生奇怪,却还是笑道,“哥哥我有这么可怕?” “嘤嘤嘤……” “你们知不知道洞呀?” “知……道……” “真的?”季天泽眼前一亮,“那带我去看看呗。” “你想做什么!把我们推下去喂蛇吗!”大点的那孩子都快哭了,抱着另一个哀嚎道。 “……” “我们真的不敢了!!哥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他们就差点没给他磕头谢罪了。 “……我想,”季天泽嘴角抽搐,“我大概没有这种奇葩的整人嗜好……” “才不信!你那么凶!” “excuseme???”他指着自己难以置信地问,“还没人说过我凶呢?!” “放屁!你、你没有胸,还这么凶!!” “行啊你,”季天泽拍拍说话者的肩,“千年之后你就是新一代段子手……我看好你哦。” “段子手是什么?刽子手吗?”顿时两人愈发惊慌失措,“啊!!你还想杀人!!来人啊救命——杀人啦——” “……” “哥哥您行行好!别杀我们!我们给您跪下道歉好么……” “不好,哪跟哪啊这是……”季天泽挑眉疑惑,尽量放软口气道,“唉,你们别闹了,我是说真的,哥哥得去那个洞里找东西,你们知道的话就带我过去吧,恩?别害怕,虽然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整你们,但我保证,不对你们做什么,你们带路就行,成吗?” “此话当真?”他们将信将疑地看着一脸诚恳的季天泽。 “必须的!” 两个小孩对视一眼,用眼神交流了好一会,看季天泽的样子实在不像骗人,最后选择相信他的话。大点的孩子开口:“那跟我来吧。” “恩!” 他们虽答应了季天泽给他带路,却也没有放松高度的警惕,就比如,带路的时候,一直退缩在后方,仅用声音告诉季天泽该走的方向。 季天泽表示从未被带过这么憋屈的路,他不免道:“你们……能不能在前面啊。” “不能,我害怕。” “害怕什么?” “怕你陷害我们。”他回答得很直接。 “……” 季天泽无奈之下,只好接受了这种寻路方式,好在他在他们的指示下,没走出多远,就找到了传说中的洞的入口。 洞旁有几块与人同高的大石头挡着,洞口上面还有些许杂草的边作掩盖,可透过它隐约看见下方的空间,此地位置偏僻,的确不易被察觉。 “好了!!我们走了!”像是怕季天泽要做点什么似的,那两个小孩慌忙溜了。 “恩,多谢……”季天泽回头还未来得及道谢,就已不见他们二人的踪影。 ……至于溜这么快么。他心里嘀咕着,随后想到了什么,匆匆起身,打算先去把季归然叫过来。 当他们二人一同回到洞口,望着好几米深的洞底,又陷入了沉思。 “直接跳下去?”半晌季归然突然道。 “喂喂喂大哥,别冲动啊,”季天泽忙拦住他,“家里再多个伤残人士,我绝对照顾不过来。而且,你跳下去上不来怎么办?” 言之甚有理,季归然也只好放弃了这个冲动的念头,他摩挲着下颔,注视着洞底思考着正确的对策。 “我知道了,”季天泽突发奇想,“咱们去找根长点竿子来,抵在下面,然后顺着竿子下去,绝对安全,这样的话爬上来也有保障?” “可以,去哪找?” “我去附近的人家问问,”季天泽说着就欲动身,“你呆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季归然点点头,就随他先离开了。他正继续打量神秘莫测的洞底,忽然听见石头后面传来一阵小声的嘀咕。 “大哥,我刚真的听见了两个人在讲话。” “胡说什么,我们不是只带了一个过去吗?” “可是刚刚真的……” “你听错了吧?” “我哪有奶奶那样的耳朵不好使啊!……哥哥我们快走吧,我感觉那个洞好可怕啊……会不会有鬼……” “你、你想多了!脑子里整天装的什么呢!”一个爆栗声。 “可是……”被打的人委屈,“万一里面真的……我们带过去的不是人也说不……” “胡胡胡说什么!”明显被吓到的声音直接打断了他,“肯定、肯定不可能……要不这样吧……我们出去看看?” 印缘_82 “好……大哥你先出去……” “凭什么是我!” “爹娘都说过你要有哥哥的样子!” “……”那男孩被堵的哑口无言。 “快去呀大哥。” 尽管他自己也怕得要死,也不得不勇往直前,替亲爱的弟弟开拓好奇之路。 哪知他刚从石头后探出个头,就撞上了季归然望向这边的幽深的视线,其实那只是打探的目光,不过小孩心里有鬼,冷不丁就被吓了好大一跳。 “啊救命啊鬼变身啦!!!——”他一边尖叫一边拽着弟弟就想跑,不料后领被猛的一体,竟是整个人悬空了。 他闭着眼在空中蹬着腿,这才发现不对劲,惊恐地看着与自己隔离开来的地面,咽了咽口水往后看去。 季归然放大不少的脸映入他的眼帘,他心中有些疑惑,这人好像与之前看见的不太一样,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 “又、又想干嘛!你说过不伤害我们的!!”他叫嚣着。 季归然微微挑眉,似是在理解他在说什么。 “我这次什么都没干好吧,我都把你带过来了!也没看见你同伙,更不可能耍他啊,讲道理嘛!” 他说到这,季归然便来了兴趣,他问:“你之前都对他做了些什么?” 小孩以为他要来新仇旧恨一起算,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况且现在被他拎小动物般拎在手里,别说逃跑,动弹一下他也不敢。于是他选择死不承认:“没有!什么都没做!真、真的!我没有把他踹到这洞里去!也没有故意把他带迷路让他回不了家!我并没有这么做过,相信我!” 季归然眼神逐渐晦暗下来,暂且无动于衷,继续听着这小孩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辞。 那脑筋脱线的小孩还以为他信了,更滔滔不绝地说着:“我怎么可能会去做这种事呢,我当然不可能看见他气的要死的表情高兴了,而且也没有为耍到他而感到骄傲,真的,就他这么蠢的大人我一个可以骗十个哈哈哈……” “大哥……不要说了……”他弟弟扯扯他悬空的衣角,看着季归然提醒道。 “恩?为什……?!” 其实他还说的正入神,突然间,感觉拎着自己的季归然开始移动了,他双手扯着衣领抬头看季归然,正想吼一句“你干什么”,结果就对上那愠怒的眼神和冷笑的嘴角,立马噤声。 季归然直接把他提到洞口上方,小孩的脚下就是距离几米高的坑底,他的脸色又变为了煞白,开始不断扯着他的手,还不停地蹬着腿寻求解脱。 “看来你很想下去?”季归然说着就想放开那手。 “别别别!!我不动了!你别放手!”他连忙停止了动作。 “你让我不放我就不放?” “我……”他恐慌过度,语气里都带了些哭腔,“大哥哥我不敢了,您千万别放手,我上有奶奶下有小弟,我要是去了,他们不就没依靠了吗……所以千万不能放开我!……” “对呀对呀……大哥哥不要冲动啊……”另一个小孩紧紧抱着他的大腿。 “没事,你父母尚在,去了还有小弟顶着,怕什么。”季归然嘴角的冷笑更甚。 那小孩终究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呜啊——放开我放……哦不是……呜啊——不要放开我——啊啊——” 季归然被他的哭声吵到,嫌弃地啧了声,然后手真的那么一放。 那小孩感觉到后领的力道消失,内心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绝望,正等着一路坠落到底,只见身后的人又把自己猛地提了起来,再用力扔到一边。 接二连三的转折让他有些懵,他怔怔地看着季归然,像是没明白他的举动。 “还不滚?”季归然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 他瞬间反应过来,慌忙上前拉过自己的弟弟,连衣服上沾的土尘都不顾去拍掉,就手忙脚乱地飞奔而去…… “嘁。”原地的季归然看着他们逃跑的背影,不屑道。 他觉得自己的脾气发得也莫名其妙,那两小孩明明未惹到他,但心中的无明之火压也压不住,非得要干点什么折磨他们的事情才舒心。 他琢磨半天,将一切的缘由归功于那小孩讲话方式跟莫南一样欠揍,不教训不行。 这事平息之后没过多久,季天泽就扛着一根长竹竿回来了。 “看,这竿子这么长,肯定够用,而且也够结实。”他炫耀着,“我可是片刻不停地问了好几家。” 说罢,季天泽将竿子插入洞口,戳到底部后,的确还有半米的长度高出洞外,他顺便加了手中的力度试了试,然后示意季归然没问题。 “啊等等。”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什么?” “阿莫说下面有蛇,你怕不怕?” “呵,怕什么,”季归然不以为意,“遇见打死便是。” “好,敬你是条汉子!”季天泽用拳头锤了一下他的肩,“我也不怕,就冲我们这么大的胆量,绝对可以全身而退!” “恩。” “走吧!” 两人皆是信心十足,并不畏惧有毒蛇存在的可能性,借着竹竿的支撑力,一前一后地顺利到达洞底。 第四十三章 洞里的怪物 洞底迎接他们的是一层黏稠的淤泥,踩下去还会发出奇怪的声音,响在在空旷幽暗的环境里,很是诡异,季归然不禁皱了眉头。 “这下面好黑啊……哇这泥!!好软!”季天泽情不自禁地开始踩踩踩,“很舒服啊,你要不要也过来踩踩?……哎妈呀这味,好臭……” 印缘_83 季归然比起还有兴致玩闹的季天泽,更是嫌弃那粘不拉几的土的臭气,不免催促起来:“下来然后?” “然后?”季天泽一愣,接着道,“……等等,我好像,给忘了……” “……”季归然开始怀疑这人脑里也是浆糊。 “别急,我想想……”季天泽拍拍脑门,作出努力回想的样子。 沉寂了一会,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张望起四周的岩壁。边扫视边喃喃道:“我记得他说过有什么东西在墙上,具体的我真忘了……反正在这底下跑不了,我们找找看吧。”说罢就抬脚往旁边走。 “慢着。”季归然制止了他。 “?”季天泽疑惑一秒后立马反应回来,“哦哟差一点就冲动了!吓死宝宝了……哥们儿,救命之恩在下牢记在心!” 季归然并不与他多嘴,道:“先确定一下蛇在不在。” “知道了。”季天泽认真的与他对视一眼。 看他如此笃定的模样,季归然不免疑惑:“你有办法?” “当然,大爷我可是集未来智慧于一身的高智商人类,看我的。”季天泽用拇指刮了下鼻翼,吹嘘过后,便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嘶声力竭道,“啊!!你这破蛇!出来啊!——出来啊!——别躲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出来啊!——快出来!!” 吼了几声,还嫌不够尽致似的,他用脚狠狠跺着泥泞的地面,淤泥被他踩得发出不满的扑哧扑哧声。 “……”季归然捂起耳朵,因出门而后悔的情绪越发高涨。 季天泽又跺脚又嘶吼地过了好一会,空旷的洞内除了四处敲击的回音,依旧没有其他的动静。 他也吼累了,直挺挺地靠在岩壁上深呼吸了几口,对着季归然挥了个大拇指,下定结论道:“可以了!它不在家。” “……当真可以相信你吗?”季归然一脸鄙夷。 “喵喵喵?为什么不??”季天泽对他毫不掩饰的鄙夷表示不解,“我这么卖力好吧?!” “行了,”季归然唯恐他继续喊下去,干脆说道,“找线索吧。” “嗯,找起来吧!” 此时正值一天之中阳光最充沛的时刻,洞口处透下明澄的光线,照亮了大范围的视野,同时,这也是洞底在一天内可见区域最广的时候。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两人便在洞内发现要找寻的东西。 “喂你看,那里,”季天泽指着自己对面那块岩壁道,“中间那处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凸出来?” 他指的地方处于洞内可见区域的边缘,季归然离得有点远,看的不甚清楚,于是他朝那方向前进了几步。 的确如季天泽所言,在那上边有一块突出的岩石,与其他布满苔藓的石壁不同,它的颜色稍浅一些,石头上还依稀显现出一个图案轮廓。 季归然正想直接走过去,却被季天泽阻拦住了。 “我去吧,我带了工具。”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本册。 季天泽将那本册翻开来,露出来的是微微泛起褶皱的纸面,像是很久没用过了。接而他再伸出手,从袖子里拿出一根奇怪的东西。 季归然还以为那是什么刀之类的暗器,只见季天泽将本册随意地夹在腋下,然后一手捏住那东西的下半部分,另一只手在其他那头轻轻一用力,就拔下一小块来,那一小块脱离后,剩下的则是一处较为尖锐的地方。 针?季归然疑惑着,正猜测这是何物,不料又见季天泽将那一小块剥落下来的东西置于底部,插牢后把本册放回左手中,右手自然地将那根东西一转,就在纸面上写起来。 最初那尖头并没有在本册上落下点什么,他写了几下之后,纸上竟是出现他划过的痕迹,细细的黑线随着笔迹显现得愈发清晰。 季归然觉得很是神奇。 “嗯,还能用。”季天泽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他瞧见季归然打量自己的眼神,也并无隐瞒什么的打算。他用那东西在本册上敲了敲,回答道:“水笔。” 随后,他留季归然一人在原地思考,就着这样写字的姿势便向那处走去。 位于亮处边缘地带,那里的光线相比之下有些黯淡,季天泽几乎是走到与它一步之遥外,才看清了上边刻着的是什么东西。 “咦,这个是……”他有点吃惊,稍一晃神后就低头照着它的样子在纸上画起来。 他还没画上几笔,突然间,不远处的黑暗中有什么生物动了动,他的目光一下子被那动静吸引了。 季天泽立刻警惕起来,他可没忘这洞中存在着的东西,于是他停下手中的笔,死死地盯着那处,全身都处于戒备状态。 只见那东西动了几下,便一点点从黝黑的暗部里爬了出来,那是一只黑色多脚的可爬行生物,约莫有巴掌大小。 俗称,蜘蛛。 季天泽猛的迈起步子一个劲往后退去,冷不丁被那淤泥滑得一个踉跄,手中的东西差点没拿稳掉下去。 不远处的季归然瞧见他这么大的这动静,也警觉起来,问道:“发生了什么?” 季天泽站稳了身子,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吓,一脸紧张地回头看他,颤着手指着那块地方,害怕地说道:“你、你……看那……” 季归然顺势望去,很快看见了那只生物,他先是一愣,然后立马偏过目光,不再看它。 “看见了没?!” “嗯……”他深沉道。 “那就不是我看错了……它真的是那个东西吧?!就是那个……毛茸茸的……会爬的……面目狰狞的……” “对。” 季天泽惊魂未定地擦去额头的冷汗,看了一眼季归然的神色,他也好不到哪去,铁青着脸,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真棘手……”季归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沉声询问季天泽,“撤退?” “我也想……可是不行啊,”季天泽捏紧手里的册子,“已经画下来一半了。” 季归然闻言,知道他不甘心半途而废,可现在这种情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那只蜘蛛却当两人是空气,又往前爬了几步,停在了凸出的石块的旁边。 印缘_84 “那你上去。”季归然又瞄了一眼,说道。 “卧槽!凭什么我!”季天泽宁死不屈。 “你的东西。” “那给你好了,哥们儿加油啊。”说罢季天泽就要将手中的东西塞给季归然。 后者趁他还未放手,反应敏捷地一个侧身躲过,额头处的冷汗因这动作,顺势从脸庞上滑落了下来。 “做事有头有尾,才是人之常情。”他严肃道。 “大丈夫能屈能伸,进退有则为本!”季天泽也不甘示弱。 两人僵硬地对峙半天,双方都不打算后退一步,气氛相当尴尬。 “这样吧,”季天泽率先打破了死寂,“我可以自己走过去……” “那我走了,你保重。” “卧槽你这人咋这样!我还没说完啊!你得掩护我啊!不然我不就死定了?!” “掩护?” “对,你先找块石头,在后面看着,听清楚了,我上去记录的时候……”季天泽前所未有的正经,“它要是稍!微!动!一!下!!你什么都不要想就砸过去!听见没有?!” 季归然双眉紧蹙,犹豫着是否要答应他。 “咱们可是战友啊,救人一命还胜造七级浮屠呢!” “……行。”他勉强应了。 季天泽听言大喜过望,忙不迭地从角落里拾起一块石头,也不管脏不脏就塞到季归然手里。 季归然也不在意这石头在泥里滚过,握在手中紧紧攥着,用凛冽的眼神示意季天泽快去。 后者不予怠慢,开始一步步朝着岩石的方向走去,挪动的步子极为缓慢,每前进一步,恍如就有坠入深层地狱一样的痛苦,他的眼神还死死停留在那只生物的上面,片刻不离。 季归然破天荒地没有催促他,手里的石头已沾上手心里的冷汗。 待季天泽好不容易挪到了石头前,他硬是隔了个最遥远的距离,大约三步之外,他刚好能面前瞧见上边东西。他颤巍巍地拿起笔,手抖的不行,不忘提醒后面的人:“看、看好了啊……” “嗯……快写。”其实季归然拿着石头的手也在颤抖。 季天泽这才稍稍平复了下砰砰直跳的心跳,注意力转移到纸面,余光还是停留在敌人身上,不敢松懈分毫,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描绘着事物,生怕下一秒就被吞噬殆尽。 他匆匆画好了大致的外形轮廓,虽是有些难看,但也顾及不了那么多,能看懂其内容就行,他正准备加上最后一笔完工,陡然间余光瞄见那生物动了一下。 铺天盖地的恐慌迅速漫上心头,吓得他纸上握着的笔一抖画歪了,他没空在意这个,而是忙吼道:“砸!!!” 季归然得到信号,将手中的石头猛地掷了出去,石块砸在岩壁上发出咣当的敲击声,其回音在洞里应接不断地响着。 他扔得是很用力,若是砸到它身上,定是一击致命,可惜季归然手抖,一心急没找好方位,砸偏了。 “!!!” 打偏了姑且不提,重要的是,那生物因此受到了惊吓,原本静止不动的它,抬起那毛茸茸的脚就要爬起来,还是往下边那岩石上爬。 “噫!!——”季天泽发出凄厉的尖叫,直接把手里的笔甩了出去,撕下手里本册的那一页,往怀里一塞,随后将本子也扔在了地上。他喊:“我们快跑!!它要到地上来了!!” 于是两人手忙脚乱地往洞口处奔去,二话不说就争先恐后地想爬出洞。 “一个个来!这竿撑不住!!” “那你快点!” “等等……我脚软,没法做到平时的速度啊!” “那你下来我先。” “喂你有病吧我都上来一半了!” “嘁……快点!” …… 一阵折腾之后,他们二人总算是成功出了洞口,一时间都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安抚着惊魂不定的心脏。 “啊什么破地方!我以后再也不来了!!”季天泽一边回神一边心惊胆战道。 “……恩。”季归然十分认同他的看法,抬手揩去脸上的冷汗。 “没想到……呼……没想到底下竟是如此恐怖,真是小瞧了它……”季天泽长吁出一口气,对着他伸出拳头,“哥们儿……咱们能一起逃出生天,就是过了命的交情,以后……有什么问题就来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包括恋爱问题!来!” “患难之交,”季归然握拳与之相碰,郑重道,“自当铭记。” 两人在原地定神了好一会,呼吸终于趋向平静。 季天泽从怀里掏出那张画了东西的纸,看了一眼上边因动作幅度过大揉出来的褶皱,又放了回去,继而对季归然说道:“可以了,任务完成,领奖励去。” “恩,回去吧。” 休息过后,他们的精神状态缓过来不少,疾步走路也不是很吃力,二人很快就回到了屋内。 “……你们……”莫南看着狼狈不堪的季天泽和季归然,这两人皆是面如土色,仿佛经历了什么巨大的劫难一般。他不禁说道:“我……我是让你们去洞里看看,不是让你们去当徭役的……” 季归然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只见旁边的季天泽嗷地一声就哭喊着扑了上去,也不管身上沾的泥泞,一个劲就往莫南身上蹭。 “呜呜呜呜阿莫你差点就见不到我了……”他声泪俱下,虽然半天没看见泪在哪,“你知道那里有多可怕吗呜呜呜……” “怎么了这是?”莫南疑惑,担心地问道,“你们遇上蛇了?” “不是……那是比蛇更可怕的东西……宝宝差一点就命丧黄泉,魂归西天,永无轮回之日了呜呜……” 印缘_85 看季天泽哭叫得这么凄惨,莫南替他心疼的同时,还有点好奇。他安抚着可怜兮兮的季天泽,朝一旁的季归然问道:“真的假的?什么东西?” 季归然没有回答他的后半句,只是阴着脸点点头。 莫南见不但是季天泽,季归然也是脸色极差,对他们遇险之事笃信不疑,然而他想象不出是什么怪物可以把他们吓成这样。 “嘤嘤嘤……好害怕……”季天泽简直要把莫南按到身子骨里去,脸上是一种恳求安慰的表情。 “行了行了,别怕,”莫南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好声哄道,“都回来了,没事的……” “恩……”季天泽将搂的力道放开不少,随之在他颈边满足地蹭蹭。 “然后……你们找到了吗?” “恩?什么?……哦,当然!我还把那石头上刻着的都画下来了!快夸我!”季天泽忙不迭松开莫南,从怀里掏出那张纸来,喜滋滋地送到他手中。 “我看看。” 莫南接过他的纸,手指触到纸面时,就觉得它与普通纸不太一样,似是要光滑上许多,他也不在意这些细节,注意力转移到上边所绘的东西。 “咦,这个不就是……” 纸面上是一条咬尾蛇,蛇环成一个圈,圈中间有一个神秘形状的符号,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整个图案上半部分画的还算工整,后半部分却歪歪扭扭,在蛇尾部分居然直直划出一条黑线,硬邦邦地穿过中间符号。 见莫南看着疑惑,季天泽有点不好意思道:“这个……那根线纯属失误,恩一紧张害怕就手滑,总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哦……”莫南应道,继而指着里边的符号问,“这中间是什么东西?” “这个,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它就是钥匙。” “真假的?”莫南不可思议地盯着那神奇的符号,他从未见过长这样的钥匙。 “哎哟我怎么会骗你……”季天泽一脸真诚,“我不敢保证它百分百是那铁门的钥匙,不过……至少它确实是一把钥匙。” 莫南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随后便注视着这个图案出神。 “你先看着吧……我去换身衣服再喝口水压压惊,太他妈惊险了,”季天泽起身,“对了,有什么问题记得再来问我啊。” “好。” 季天泽离去后,房间里只剩看着纸头发呆的莫南,和不知道看着什么发呆的季归然,两人相处同一屋,竟是难得的清净。 莫南也不管季归然在想些什么,只顾看着那形状,在脑内不断拼凑着现有的线索。 圆形的蛇洞,铁门上的数字,神秘的钥匙符号,和熟悉的咬尾蛇……它们之间到底有何联系,铁门的钥匙会存在洞里吗? 他盯着那个符号,又想起铁门的钥匙孔,琢磨着应当去书房内看看那门。欲动身时他才想起旁边沉默着的季归然来,唤道:“嘿,季归然你过来。” 季归然抬眸望他,神情似乎并不怎么友善,好在莫南已经对此麻木了,他也不在意地就命令着:“扶我去书房。” 莫南本以为这厮至少还会跟他斗几句嘴,不料他异常地听话,过来就是掐住他的腰把他托了起来,除了用力过猛以外,简直不能更好使。 “哎哟喂……我祖坟又冒青烟啦?”莫南不禁贫嘴道,“大爷您怎么啦,这是经历了生死然后决心改头换面么?” 季归然闻言,又加重了掐着他腰处的力度。 “啊疼疼疼,停!您还是如往常一样的不可理喻,浑身都是怪力行了吧……” 季归然充耳不闻莫南的废话,突然另一只手攥住他的手腕,向自己方向使劲扯过来。 “干嘛??”莫南有点紧张。 “……”季归然像是有什么话要讲,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屁快放。” “我……” “你?” 季归然又盯着他半晌,最后终于咬咬牙,下了决心般,挤出几个字来:“我也怕。” “……” 莫南有点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恍惚了好一阵,才确信了季归然刚刚所讲的几个字不是自己的幻觉。 然后他当机立断,强烈的情绪忍都忍不住,毫不犹豫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哎哟我的娘嘞哈哈哈哈哈我没听错吧……等等让我笑会,噗哈哈哈……” “……” 莫南看他愈发阴沉的脸色,不敢笑的太过放肆,一会就强压下狂笑的冲动,可终究无法掩饰自己抽搐着的嘴角。 “……”季归然怒从心中起,手上的力道直接全部放开,莫南突然间失去了支撑力,冷不丁地摔倒在地上。 “喂你别这样!我不笑了还不成么!噗……我真不笑了,一点都不好笑,这是人之常、常情……我、我理解!!你先扶我过去啊,我保证……保证路上不笑你……” “自己爬!”季归然恨恨道。 第四十四章 与君初识,犹如故人 之后,经过莫南的一番好说歹说,终于劝动了这尊大佛把自己搬到书房,劝得他是口干舌燥,他感觉季归然比小孩子难哄多了。 “你怎么还在生气,”莫南瞅着面色依旧不善的季归然,满腹疑团,“又不是没被我嘲笑过,至于么……” 后者没有回复他,对他整个人置之不理,莫南见他像是赌气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真这么生气啊?我反省还行不行,是我不对,我不该笑的这么大声,下次我一定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偷偷摸摸笑话你,我保证!” “闭嘴。”季归然忍无可忍,“书房到了,你自己呆着吧。” “哎你别走!”莫南捏着那张纸严肃道,“正事呢,你不要想偷懒啊,过来一起动脑子。” 印缘_86 季归然看着他手中皱巴巴的纸张,那是从某个地狱里捞上来的线索,得到实属不易,但他还是毫不留情地嘲讽:“我还以为莫少爷这么有能耐,不用在下帮忙出力呢。” 被嘲讽惯了的莫南也回嘴:“哪能啊,诸葛亮再怎么聪明,加个臭皮匠也总比没有好啊。” “再见。” “慢着!”莫南心中暗自后悔怎么又嘴贱,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您才是诸葛亮,在下臭皮匠实在想不出来,只能仰仗您的智慧了。” 说罢他还露出讨好的嘿嘿笑来,季归然看他这表情,觉得心中的气发也发不出来,干脆便不与他计较,他说道:“接下来干什么?” 见季归然松了口,莫南如释重负,忙指着那铁门处应道:“去那,给小爷……呸,帮皮匠我把画拉上去先。” 季归然一手搀着他,一手依言掀开那幅遮挡的画卷,画后仍旧是那堵岿然不动的铁门。 莫南望了眼纸面,又望了眼铁门的钥匙孔,接着目光又回到纸面,就这样来回反复地查看了好一会,才开口问:“你说……这钥匙真的是开门用的吗?” “不知道。” “这上头什么意思?” “不知道。” “这铁门跟那洞什么联系?” “不知道。” “你怎么一问三不知啊!”莫南无比嫌弃。 “那你知道还问我?” “我……”他泄了气,“我也不知道啊……” 莫南盯着上头的图案半晌,忽然灵机一动地说道:“我明白了,它的意思是那个钥匙就在那个洞里,来,我们再去一次吧,说不定就找到了。” “不。”季归然毅然回绝。 “……也对哦,”莫南不禁想到他们遇到的不知名怪物,心中也有些忌惮,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他无奈道:“那怎么办,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就这么断了……恩?” 只见季归然搀着他的手放开,转而拿走他手中的纸张,放到面前端详起来,失去承托的莫南摇摇欲坠,只好连忙圈住他胳膊,自主将重力压上去。 季归然对他这般行为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凝视着图案,思考着其中的端倪。不知过了多久,莫南都觉得手上发酸了,他才下定结论地说道:“应该不会在那个洞里。” “为什么?” “周围的蛇大概就是印蛇,若中间真是打开此门的钥匙,那么它想表达的意思,就是钥匙在它的掌控之下。”季归然破天荒地耐着性子解释起来,“也就是说,不会离它太远。” “哦……”莫南若有所思地点头认同,想到了什么,然后说道,“可是印蛇都爬进去了啊,它把钥匙带进去了不成?” “不可能,这就是死胡同了。” “你怎么这么肯定?” “猜的。” “……”莫南鄙夷地白了他一眼。 受到他的白眼,季归然也是不爽,他辩道:“我们一路过来可有断过它的踪迹?若是没有,那这里也不应该是死角。” “好像也有道理……哎你脑子挺灵光啊。” “比你那整天塞着吃喝玩乐的脑子当然好使。” “我……”莫南语塞,“我难得夸你一次,你怎么反而还骂人呢?!” “实话实说罢了。”季归然不屑道。 “啊好气!”莫南气不过,嚷嚷着,“那你有本事就说说去哪里找!” “我怎么知道,可能在院子里,也可能就在房间里,总之你自己慢慢找。” “那你呢?你别告诉我你不一起找啊。”莫南拖着他不放手,“我不管,我一个伤残人士你让我孤身一人翻草堆,你还是不是人呐。” 实际上季归然并没有不行动的打算,但他见莫南这副弱不禁风还死皮赖脸的样子,不免就起了坏心思,他勾着嘴角道:“怎么会丢下娘子一人孤军作战?为夫自当奉陪。” “你!”莫南怒火中烧,此时比起寻找东西,更想揍眼前这人一顿。 “我?” 莫南咬咬牙关,把一个滚字咬碎了咽下去,他心知肚明这厮就是等着他这个字,自己说出口后,他肯定第一时间滚了,小人,当真是小人。莫南思前想后,决定不与他一般见识,勉强扯着嘴角应道:“呵,那你好好跟着,别溜了。” 看着季归然脸上计谋未得逞的表情,莫南只觉得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双方对峙过后,总算是要开始着手正事。这种地毯式搜寻似曾相识,莫南想起在魂山乡的何府也是这般,一寸寸地找过去,那时候还被云霜悦吓得够呛,半天下来就身心俱疲,好在这次屋子里没有奇怪的鬼魂。 他忽然想起那天离开魂山乡时,灵山上看见与自己告别的云霜悦,她现在会在哪?是去投胎转世了?还是回到故乡了?莫南思忖半天,心中叹息一声算了吧,生死各有各的规律,谁知道呢,不如放眼于当前之事。 何景这处住所远远没有何府的宽阔,但他们之前在何府找的是印蛇,这次找的是比印蛇要小上许多的铁门钥匙,难度也未降低多少。莫南为了提高效率,把季天泽顺带着也拉上了。 “真的假的?钥匙真的在屋内吗?我读书少你别骗我。”季天泽对他的说辞将信将疑。 “说不定就在呢,心中希望不能灭啊。”莫南拉着他就往院子里走。 “我怎么这么不信呢……我都住着好几年了,要是真在屋子里我早该发现了。” “那你有每一个角落都去找过吗?” “……那倒没有。” “那不就得了?快点吧。”莫南催促。 于是,三个臭皮匠就开始在旧屋里翻找起来,寻过一处地方后,还顺带着整顿整顿。比如除去一些院内的杂草,清理一番久经未用过的房间,半天下来,整个屋子变得比之前井井有条不少。 “我还琢磨着何大哥回来之前进行一次大扫除呢……阿嚏!”季天泽用抹布擦拭时被室内的灰尘呛到,他摸摸鼻子道,“这下好了,都不用特地去清扫了,一次性清理干净了。” 印缘_87 “……”莫南无可奈何地鄙夷道,“我要是何大哥,我肯定后悔让你住下来。” “何大哥不会嫌弃我的!嘿嘿。” 莫南看着他憨笑的样,有点好奇地问:“你很了解他啊?” “嗯……算是吧,虽然我和何大哥才相处了一两个月左右,他就搬家走了,不过我真觉得他是个好人,”季天泽回忆着过去,“刚来这里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到处都是世界观不同的人,我说的话他们好多都听不懂,一开始还有人觉得我是疯子,我说我得回家,他们问我家在哪,我根本答不上来,怎么形容呢……就是很绝望……” “但是何大哥他啊,”季天泽话锋一个转折,语气了带上了不少感激,“他倒收留了来历不明我,说我回去之前,可以一直住在他这里,还让我慢慢想,总会想起回家的路的。” 莫南凝神听着他的话语,心中不免觉得他有些可怜,接着同情心就泛了上来。他正想开口安慰几句,没想到季天泽先开口问道:“对了,你知道何大哥现在在哪吗?” “这个……”莫南想着何景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魂山乡,可之后他去哪了也无从得知,只好摇头道,“不清楚……” “这样啊……” “不过你放心,他都写信给你了,你在村子里等他,他一定会回来的。” “嗯嗯,但愿吧,阿莫你真好,你跟何大哥一样好!”季天泽伸手抱着他乐呵呵道。 “哎哎搂轻点啊,还有注意你身上的灰……”莫南邪笑着揉他的头,毫无威胁力地警告着,“我要把我手上的脏东西沾你头发上了,怕不怕?” “来啊,互相伤害啊!”季天泽不甘示弱地在他衣料上擦着手。 “哇,我不客气了!” “不要客气!康忙!” 两人正恶作剧地在对方身上捣乱,冷不丁被咚的一声砸门声打断了。抬眸只见某个罪魁祸首正印堂发黑地站在门口,砸门的手移到门框处紧紧攥着,关节处用力到发白。 “你们敢偷懒?”他额头青筋直跳,恶狠狠地怒视着他们。 好可怕!屋内的两人吓得抱成一团,异口同声道:“不敢!” “那闭嘴干活。”季归然手上又加重了力道,门框都快被他掰断了,他才放开。威胁完二人,离去之前还回头加了句:“不许抱!” “……”两人慌忙分开。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莫南才冲着那翻白眼,不屑道:“有病。” “唉……的确有病。”季天泽仿佛看穿一切地附和着。 几个人打打闹闹,忙活到天黑时分,皆是精疲力尽。但是他们除了把屋子收拾得整洁一些,其他什么东西都一无所获。 “累死了……”莫南嫌坐在客房的凳子上不足以舒缓压力,干脆四仰八叉地往塌上一躺,唉声叹气地抱怨,“好累……我不动了……我要死在这里……” “没出息。”坐着的季归然鄙夷道。 莫南权当没听见,继续自言自语:“眼睛也好酸,我要瞎了,我不看了……我要去看好点的风景缓缓……”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那天看到的析河边的夜景,接着便从床.上直起身子,冲着季归然问道:“嘿季归然!我们去江边看看吧!” “不去。”季归然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人前一秒还说要死在床.上,后一秒就想兴冲冲地往外赶,于是他直截了当地回绝了。 “你眼睛不累吗?” “累,但是不去。” “为什么啊?”莫南不解。 “看见你心烦。” “……” 被嫌弃了一脸的莫南感到有点莫名其妙,同时还有点生气。他愤愤然撂下一句:“那你一个人呆在这发霉吧!!”说罢,不顾还有些发疼的脚,就气急败坏地起身走出门外。 他冲着屋内呸了好几口,正欲自己一人往大门口走去,就被头顶的一声音叫住了。 “嘿?阿莫你去哪呢?”听声音是季天泽的。 莫南好奇地望头上看去,只见季天泽整个人坐在屋顶上,此时正支着上半身探出头看他。 “哇,天泽你怎么上去的?” “就这么爬上来的呗,对了你要去哪啊?” “我眼睛疼,”莫南揉揉发酸的双目,“去江边看看,散散心。” “大晚上的多危险……还有黑灯瞎火的,你不怕迷路?” “……”一语中的。 “不识路就别去了,来,”他朝着莫南伸出手,“到屋顶上来看风景。” “虽然你这么说……但是我上不去啊。” “这不有我在嘛,别方,抓住我的手,带你飞高高。”季天泽将手又置低一点,冲着他笑嘻嘻道。 老屋的屋檐离地面不高,莫南稍微踮起脚,就够得到他伸下来的手,他的手指刚一触碰到季天泽的手,就被他反手牢牢抓住,莫南刚想着这人不会是想直接拉他上去吧,突然间感觉手腕被猛地一提。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眩晕消散的莫南就感觉视野高了不少。 “哦哟,差点自己没抓稳摔下去。”季天泽松开抓着他的力道,甩甩手。 “你……好大的手劲……”莫南整个人靠在他身上,脑子里还没缓过来。 “小意思,过奖过奖。” 看他还尚有余力的样子,莫南开始怀疑所有人里是不是只有自己的力气小的可怜,随后他轻叹一声,灰心丧气地调整下姿势,坐在了屋顶密集的瓦片上。 “咦,你好像不高兴?”季天泽担心地问,“怎么了,是我抓疼你了吗?” “不是,我只是有点绝望。” 印缘_88 “绝望什么呀,”季天泽示意他道,“来,躺下。” “躺下作甚?” “哎呀你躺下就对了~” 莫南听着他那神秘的语气,不懂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依言将上半身仰在屋顶上,背后的瓦片硌得有点难受,从头至尾他的眼珠子一直盯着季天泽。 “别看我,”季天泽提醒,“看天。” 闻言,莫南收回盯他的视线,将目光投向天空,下一秒他便怔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的星空,夜幕中繁星满天,墨色的夜空因星光的存在,乌黑中透着深邃的蓝。点点星光组合成银河延至天边,没有乌云和其他建筑的遮挡,更显其浩瀚广阔。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当真是一幅浑然天成的美景。 半晌过后,他才讶异地喃喃道:“……真好看。” “对吧,好看!”季天泽称赞道,“我觉得这个年代的夜空是最好看的了,现在的大气还没有被污染,家家户户也没有用电,到了晚上,星星都看的很清楚。” “……”莫南听的半懂不懂。 “我来到这里没过多久就发现了这风景,反正这么久以来,晚上也没什么人可以讲话,我就经常趁天晴爬上来瞧瞧……说起来也有点不好意思,”季天泽面露惭愧,“开始的时候有好几次都从上边掉下来,摔到草丛里,痛得要死要活的。” 莫南对着痛楚深感认同,同时他看着季天泽这般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中泛上疼惜,他侧过身子,用手捋了下他额前的发,道:“你一个人住在这不会寂寞?” “寂寞呀,当然寂寞了,要不你现在亲我一下?我马上就好了。”他不正经地坏笑。 “……”莫南觉得正经跟他讲话的自己,简直是脑子进了水,正想把手缩回来再对他翻个白眼,不料他刚准备收手,就被季天泽地一把攥住。 “?”莫南感到他的手心微微出汗。 “我说认真的……寂寞是没有……”他将莫南的手置于自己的唇侧,用很轻的声音嚅嗫道,“……就是有点孤独。” 若非星光还不够明亮,莫南应该可以捕捉到他脸上落寞的神色,可惜他并没看清。好在周边比较安静,他的后半句话倒是一字不漏地钻进耳朵,加上他温热的气扑在自己的手上,莫南感到心中被什么冲击到一般。 季天泽沉默了一会,将他的手放回,随后支起身子俯视着下方的莫南。 莫南与之对视,现在的季天泽比起平时来,严肃了不少,像是有什么话要倾诉。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等着他先发话。 季天泽犹豫片刻后,认真地看着他,然后开口问了一句。 “你愿意听我讲话吗?” 那一瞬,似乎整个星空都映在了他的眸子里。 第四十五章 宵夜 不知是不是受气氛的渲染,莫南鬼使神差地就点了点头,他这个举动像是启动了某个阀门的开关,给季天泽憋在心里的话提供了释放的出口。 那晚他缠着莫南,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话,似乎要将肺腑之言诉尽一般,而莫南虽是听的有些云里雾里,态度却也极其认真。 “阿莫阿莫你知道吗,我们那里的楼有你们山那么高,在大城市,到处都是高楼大厦,每天晚上的霓虹灯能把夜晚照的跟白天一样。” “这么厉害?”莫南想象不出他所说的高楼大厦,他只觉得那么明亮的灯火一定很壮观。 “是啊,所以晚上抬头看见都是灯,哪有这么好看的夜空,”季天泽感叹道,“某种意义上我没白来啊,不过……我还是不怎么适应古人的生活习惯,饮食也是,比如我现在就……好想吃泡面。” “泡面?” “就是,额,方便面。” “烧起来很方便的面吗?”莫南猜测着。 “差、差不多吧,总之很好吃啦……真怀念那种味道,什么老坛酸菜啊,红烧牛肉啊,鲜虾鱼板啊……等等我擦擦口水。”季天泽说着倒真的伸手拭了拭嘴角。 “你别说这个了……我突然也好饿……” 此时,两人的肚子很有默契地咕噜了一声,顿时双方都有点不好意思,气氛随之沉默下来。 “我们去找点吃的吧?”莫南倏地提议。 “行呀,”季天泽摆出流氓的笑容,意味深长地把手覆在莫南的腰侧,低声道,“你下面给我吃好不好?” 莫南没有琢磨这句话的奥妙,就立马应道:“嗯,好啊。” “……” “怎么了?”莫南看他抽动的嘴角,有些茫然。 “……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 季天泽看着他脑子一根筋的模样,觉得不能让自己肮脏龌龊的想法污染了这单纯的心灵,于是他选择跳过话题。 “没什么,当我没说。那啥,你真的要去烧面啊?” “是啊,虽然我没下过厨。” “……”季天泽真是服了这个人了。为了厨房的安全着想,他讪讪道:“多、多谢好意,不过怎么可以让客人去烧饭呢,太说过不去了,还是我来吧。” “也行啊,”莫南妥协,“那我们先下去吧。” 说干就干的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屋顶上爬了下来,往厨房走去之前,莫南想到了什么,转身回到客房门前刚想推门而入,就被季天泽一把制止住了。 “等等,你想干什么!”季天泽看他这般危险的举动,紧张地压低声音问道。 “恩?”莫南疑惑,“去煮东西吃,不顺带着叫上他么?” 印缘_89 “哎哟祖宗啊……”季天泽对着天空翻了翻白眼,接着看着莫南无奈道,“你是不知道,你现在进去里边有多可怕……” “怎么?”莫南更不解了,他记得出门前是季归然惹的他,反正现在气消得差不多了,吃东西叫他一声也就不计前嫌了,然而怎么看季天泽这架势,倒像是自己踩到季归然的尾巴似的。 “总之里面很可怕……”季天泽连拖带哄地把他拉走,“好啦好啦,咱们自己偷偷去吃宵夜就行了,再多个人面都不够……走走走……” “哦……”莫南半信半疑地跟着他去了。 季天泽成功将他坑蒙拐骗到厨房内,自己就先去准备食材,让莫南坐在矮桌边等他。 一向闹腾的莫南哪会干坐着,屁股还没坐热就站起来给他添乱去了,从小锦衣玉食的他很少接触过炊事,连踏进厨房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不免对眼前游刃有余的季天泽由衷佩服起来,偶尔还好奇地问问这个问问那个。 “哇,你切菜好熟练啊,怎么练的。”他边围观边询问着。 “每天切,”季天泽将切好的蔬菜挪到一边,回答道,“本来我也不是很会,但是在这种原始社会里生存了这么久,这点本事,还是要有的。” “那你原来还是会的?你们家中不雇厨子做饭么?”莫南见季天泽的气质不像是贫苦人家出身,怎么会懂得这些家务。 “唉……”季天泽无奈,“您是大少爷出身吧……” “你怎么知道?” “我靠真的啊。”他一脸“我随便猜猜怎么就中了”的表情,心里愈发庆幸没有让莫南下厨,然后他摆出仆人的语气道,“……那少爷请您别站在这边,危险,去旁边坐着,小的马上给你上菜。” “好,记着不要烧饭,本少爷要面!”莫南听话地坐回桌边,配合着他命令道。 “成叻。”季天泽无奈地勾勾嘴角。 季天泽的动作还是比较利索的,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厨房里就弥漫起熟食的香气,引得原本就腹中空空的莫南更饿了。 “好了没啊?”他忍不住问。 “再过一会就成了。” 很快,热腾腾的面条就出锅了,季天泽看着眼前嗷嗷待哺的莫南,特地给他装了一大碗,连带着筷子一起放到他面前,后者抓起筷子就迫不及待地夹起面往嘴里送。 “悠着点,烫。”他提醒道。 莫南一开始果真被面烫到,吐着被发麻的舌头好一会,这才学乖了,捞着面先吹上片刻再往嘴里送,吞下几口面后,感到腹中有了热乎乎的东西,舒服多了。 他吸溜着面条的同时,突然注意到旁边的季天泽并没有在吃,只是盯着他出神。 “天泽你不吃吗?”莫南将嘴中的面嚼碎一咽,望着他纳闷道。 “我不是很饿……而且不是有一种说法么,厨师一般都不吃自己烧的东西,他们光是烧饭就饱了。” “谁告诉你的奇怪言论……”莫南还是不解,“怎么想这都不符常理,我要是厨子,饿着肚子烧饭,肯定早自己开动了,一点都不会剩的,哼……” 季天泽忍俊不禁:“你怎么这么多话?吃饭要专心啊,不然是对厨师的不敬,乖,吃你的。” “知道了,别把我当小孩啊。” 莫南说罢,倒真的安静地继续吃起来,他扒拉着筷子,没几下就把一大碗面捞得干净,还意犹未尽地端着碗喝了几口面汤,最后放下碗的同时打了个餍足的饱嗝。 “味道怎样?给个五星好评不?” “好吃,比我家厨子烧的都好吃,我都想雇你来家中做饭了!”莫南啧啧称赞道,实际上他真觉得味道挺好的,尤其是自己饥肠辘辘的情况下。 “得了吧你,哪这么夸张。” “嘿嘿。” 季天泽见他傻笑的样子,嘴边还留有一些食物的残渣,不自觉地伸出手就替他擦去,后者先是一愣,倒也乖乖地由他动作。 拭去莫南脸上的东西后,季天泽便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他的脸,也未收回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我脸上还有什么吗?”莫南不免困惑道。 “没……”他闻言将手撤回,垂下眼放低了视线。 “你好像还有什么心事?” “真没有,”季天泽笑笑道,“我只是觉得……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莫南嬉皮笑脸地应着,“咱们实在投缘得很,真是相见恨晚呐。” 他看着莫南那双笑盈盈的桃花眼,点缀于眼角的黑痣也随着染上几丝活泼,季天泽觉得心都化了几分。晃神了好一会后,他才悠悠地开口道:“……果然你跟阿莫长得很像。” “是吗,”莫南回嘴,“我觉得你跟季归然也很像啊。” “哦……那不明摆着的嘛。”毕竟每天都能被拿来对比一番。 莫南似乎是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挑眉说道:“是不是被拿来跟他比较很不开心啊?我理解你的,我要是你,我肯定离他越远越好,那个瘟神,啧,放家里都嫌晦气。” “噗。”季天泽没忍住笑出声。 “笑什么,我说的不对么?” “没,你说的很对。”季天泽强压下心中的笑意,正色地问道,“那你看见我是想打我多一点,还是想亲近多一点?” “这……”莫南倒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答不上来,于是反问道,“那你呢?看见我有什么感觉?” “恩……好看。” “……认真的。” “一见如故。”季天泽沉声道。 莫南想回一句我知道,只见季天泽严肃着神色,丝毫没有在开玩笑的样子,不知为何他的话语就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季天泽也不在意他没有回复自己,伸手扯住他的衣裳,竟是颤抖着语调呢喃道:“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我肯定回来。” “……”虽然不知道他对谁说,但莫南知道大概不会是对自己。 印缘_90 “……咳,”自知自己行为怪异的季天泽收了手,尴尬地咳嗽一声,回了回神转移话题道,“对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很久了,你能不能回答我啊。” “什么?” “你和那哥们儿是什么关系?” “……”莫南语塞。 他当然知道季天泽话中的那人指的是季归然,但突然间被这么一问,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说兄弟,他们长的才更像,说主仆,现在装已经来不及了,说友人,他自己都不信,说仇家好像也不对,哪有仇家还能同住一屋不杀人灭口的。 然而若是说实话,莫南宁愿咬舌自尽来得痛快。 “恩?”见莫南正在焦头烂额地思虑,季天泽其实心中已经拿捏得八九不离十了,他又追问一句,“诶嘿,是我想的那样吗?” 你想的是怎样……莫南腹诽。 好在莫南的脑筋也不是死的太僵,他斟酌着实话是说不出口的,却不意味着他不能对事实改编一下,顺便夸大其词地羞辱季归然一番。 这样想着他就露出心怀不轨的笑来,他张口便道:“不瞒你说,这之间的曲折实在有辱本小爷的风度,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杀人夜,小爷我经过狭窄的胡同时,看见他边被人拳脚相加,边还哭得稀里哗啦的,不由同情心泛滥,然后出手相救……” “……”季天泽自然不相信他的胡言乱语,他一脸汗颜,提示性地拉了拉莫南的袖口。 莫南没留意他的小动作,只顾自己夸夸其谈讲得高兴:“哈哈哈!然后这人竟是感动到不行,说救命之恩无以回报,非得以身相许……唉,我看他太可怜了,只好勉强收他作妾,哪知他长的是好看,可脾气也太差了,有事没事就找小爷的茬!哼,肠子都悔青了……” “哦,是吗。” “当然,”莫南呸道,“什么人呐真是,脾气坏也就算了,讲道理还不听,整天摆着一副死人脸,我又没欠他钱,真不知道他……”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他忽然反应过来,季天泽坐在自己对面,而刚刚那个声音,似乎是从后边传来的。 排除鬼的可能性,这个屋子里的活人除了他和季天泽,也只剩…… 顿时莫南吓得魂飞魄散,都不敢回头看那人的表情,直接蹭地一下蹦到季天泽身后,紧张地拽住他的衣裳,有了他作遮挡,才敢讪讪地望前瞧去。 季归然面沉如水地站在门口,幽深的目光直直落在躲在季天泽后边的莫南身上,后者被他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我什么都没说啊,你也什么都没听见……”莫南慌张地争辩道。 “……”季归然沉默不语,没有移开视线。 “看什么看,”见他不讲话,莫南稍稍胆大了一些,“是你先偷听别人说话的吧,不能怪我……而且大晚上的你到这来干嘛?” “喝水。” “……”莫南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回答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季归然倒真的像是来倒水喝的,他收回看着莫南的视线,径直走到一边,找了杯具接好茶,便端着杯子往门外走。 莫南看他就要离去的背影,正想松口气,不料季归然又突然回眸,深深睨了他一眼,吓得莫南那口气又憋了回去。 直到他的身影真正消失在门口,莫南才惊魂未定地从季天泽背后出来,慢慢挪回自己的位子上。 夹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的季天泽,感到有点憋屈,同时还有点想笑。 “阴魂不散啊这人!”莫南含恨道,“我赌十两银子,他晚上经过坟地的时候,绝对会被人认为是刚爬出来的!” “噗哈哈哈哈……”季天泽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屋外走出一段路的季归然,并没有听见莫南诋毁自己的话语。 他踱步往回走,握着茶杯的手有些用力,他努力克制住把杯子捏碎的冲动,尔后甩手一挥,杯中的茶水泼在院内的草丛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接着他随意将那杯搁置在廊边的台子上,加快了走动的脚步。 夜已深,晴朗的星空上也漂浮了几缕薄云。莫南依旧坐在地上,酒足饭饱,饱暖思淫.欲……当然他没什么淫.欲可以思的,只有丝丝席卷而来的困意。 “不早了,”季天泽看他恹恹欲睡的样,提醒道,“你回去睡觉吧,我来收拾。” 听到回去两个字,莫南又打起精神:“恩?回去哪?” “还能去哪……客房啊。” “我……”他一点都不想碰见季归然,指不定这厮又会冲他撒火。 “怎么?脚还痛么,那我扶你过去?” 莫南觉得脚的问题都是次要的了,他尝试着开口问:“我能不能……今天晚上跟你一起睡啊?” 季天泽刚想回一句好啊,转念又想到什么,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别闹,你没命了也不要牵连我呀,本宝宝很无辜的。” 莫南被他的没命两个字吓到不行,颤着声音道:“真的?真那么严重?” 见他怕得双腿发软四肢无力,季天泽也不好继续吓唬他,只好劝慰着:“开玩笑的,没那么严重,你还是能见到明天的太阳的。” “……”怎么感觉更害怕了。 “喂你别这样……你看他没怎么生气对吧,而且这么晚了,他也肯定早睡了。” “此话当真?” “当真。” “那你陪我回去先……”莫南拽住他衣角不肯罢休。 季天泽拿他无可奈何,只能点头答应。他陪同莫南一起回到客房门口,后者见屋内依稀有烛火的亮光,紧张地将他的衣角拉的更紧。 “你留在外边,”莫南正色吩咐道,“若我有任何危险情况,一定记得要来救我。” “……好。”季天泽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赴死的架势,配合着应道。 得到他的支援后,莫南稍稍放下心,他用最轻的声音推开门,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进了屋,不敢完全合上门,便使其虚掩着,自己警惕地开始在屋内寻找身影。 很快,莫南就发现了睡在床.上的季归然,他躺在外边背对着他,桌上的蜡烛还有微弱的火光,莫南不清楚他是睡了还是醒着。 印缘_91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大着胆子凑上前瞧了瞧,季归然正闭着双眼,眉头舒展,呼吸起伏均匀,莫南估摸着他应该是已经睡了。 他这才长松出一口气,庆幸自己福大命大,然后便开始宽衣解带打算上床休憩。 莫南脱去外衣,双膝跪在床沿,正欲神不知鬼不觉钻到里头去,不料刚一抬腿,就猛地被一股抓住,他还未来得及反应,突然间一阵头晕目眩后,整个人就被牢牢压在下方无法动弹。 惊吓过后的他下意识地想叫出声,哪知上头的人像是预知到了他的想法,先一步用手捂住他的口鼻。 “……”莫南挣扎无果后,慌张地看着上方的季归然,只见这人正面无表情地压制着自己,深邃的眸子里映出摇曳的烛光,与平时一目了然的阴沉不同,他此时的神情让人无法捉摸。 直到莫南觉得快窒息了,他才稍微收回点力道,终于开口:“你不叫,我便松开你。” 莫南忙不迭点头,然后捂着他口鼻的手移开了,不过像是未完全信任他一般,转而覆在他脸侧。 “季大爷您能不能别压上来……”莫南感觉吃进胃里的东西都快被挤出来了,“好重,我要吐了……” “看着我。”季归然无视他的抱怨,沉声命令道。 莫南只好闭上嘴,依言注视着他的脸,刚毅俊美的五官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绰绰,解开来的黑发有一些散落在自己身上,随着沉稳的呼吸似乎还会微动,莫南感觉有点痒痒的。 他正盯得入神,倏忽间他看见季归然慢慢扯起嘴角,不是挑衅地勾着,而像是在努力露出完整的笑来,艰难地扬着薄唇的两端,同时他的眼神笃定,有种不达到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等等。”莫南终于忍不住开口。 季归然停下动作和脸上的表情,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打住啊打住……”莫南惊恐着脸色,好言相劝道,“季归然,咱好好生气行不……你发火就发火吧,别动不动就笑啊……怪渗人的。” “……” …… 虽然偷听别人谈话很不道德,但季天泽还是笑得快趴下去了。 正当他在外面笑得不能自已的时候,门突然嘭地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滚。” 季归然脸上晦暗得都能下起雨来,他如同深夜的鬼魅一般阴森地瞪了狂笑的季天泽一眼。 第四十六章 铁门钥匙 这场诡秘的闹剧最后以风平浪静收场,虽然风浪中心的莫南不是很清楚什么情况,但一夜过的还算安稳,他也就随波而去了,季归然没有动手杀了他,连用眼神都没有。 转眼便到了第二天清晨,莫南到了点准时醒来,果不其然又是先季归然一步走出梦乡。 早晨明媚的阳光从屋子的罅隙中透进来,将室内照的格外亮堂。他瞅着敞亮的四周,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他马上想到了依旧不明下落的印蛇和与之关联着的钥匙,觉得不能再赖在床.上了。 他也不顾会不会引发季归然的起床气,抬手叩了叩他对着自己的背,敲了几下后没有得到回应,就改为晃他的手臂,然而季归然还是纹丝不动。 莫南怀疑这人是在装睡,他支起身子附了过去,俯视着季归然的睡颜,懒得鉴定到底是真是假,他直接拍打起他的脸来。 果然,不出一会,季归然冷不丁地就睁开眼来瞪着他。 “……”莫南差点被他那凌厉的眼神吓到,忍不住挖苦道,“你能不能别整天活的像从乱葬岗爬出来似的?” “你能不能每天消停点?”他毫不客气地反击。 “嘁,好心叫你起床……”莫南撇嘴。 “呵。” 季归然不再理他,睡意被莫南驱走得差不多了,他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低垂着眼,用意念消散着最后一些惺忪。 莫南盯着他那双深邃中还透着绿的眸子,疑惑地问道:“我好奇很久了,不知当问不当问……那个,你的瞳孔为什么是绿色的?” “谁知道。”季归然不以为意,腹诽着你不是已经问出来了么。 “天生的?” “不可能。” “那是怎么变得?” “都说不知道。”季归然有些不耐烦,不想与他再纠结在这无聊的问题上。 “你骗人,你肯定知道。”莫南知道他不愿多讲,却还是不依不挠。他干脆拿自己作起了比喻,卷起一撮头发就津津乐道地解释道:“我以前的发色还要黑一点,眼睛也是,结果长着长着就变浅了些,你看我瞳孔是不是偏褐色一点?” 季归然与他对视片刻,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我看你的皮肤也变浅不少。” “??”莫南闻言,不可思议地捋起袖子观察起来。 旁边的季归然见状轻笑一声,便让莫南一人困扰在原地,自己动身下了床。 莫南打量着自己的肤色好一会,都未发现有何不同寻常的地方,他刚想纳闷地追问季归然什么意思,抬眸只见穿戴完毕的他站在床边一脸戏谑地看着自己,瞬间恍然大悟。 “你骂我肤浅?!”他气急败坏道。 季归然似笑非笑:“难道不是事实?” “去你大爷的!”莫南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个使劲扑到季归然身上,张口就在他肩处狠狠咬了口。 季归然猝不及防被袭击到,肩上被咬到的皮肉隐隐作痛,可见莫南是用了力的,他沉声警告道:“放开。” 莫南四肢攀着他,全身重量都放在他身上,他估摸着季归然也应该不吃力,便赖在上边不肯下来,甚至还缠得更紧了些,头换到他的另一处肩上,再次张口又要咬下去。 季归然未让他得逞,直接拎起他丢到一边,口中嫌弃道:“属狗的么你?” “属不属都咬死你,呸。”莫南啐道。 印缘_92 两人情不自禁地争执起来,又互相对骂了好一会,才怒气未消地出了门,他们心中唯一相同的感想就是,今日真晦气。 不过运势并不能影响到行程,该流逝的日子依旧在消逝,就好像他们再怎么看不爽对方,还是得乖乖地配合着协同行动。 “今天做什么?继续查院子吗?”莫南问,“我怎么觉着好没效率……” “那你想出个有效率的法子来。” “我这不是想不出来吗,你有本事你想啊。” “也是,等你抓到印蛇,都可以回去颐养天年了。”季归然毫不留情地奚落。 “你……”被嘲讽的人气不过,“你能不能把重点放后边那句话上?” “那你能不能少说点废话?” “唉呀……”晾在一边观战的季天泽忍不住开口道,“知道你们今天感情不错了,下一个。”随后他便受到两人又怒又疑的目光,季天泽只好打住揶揄。 “算了,吵起来还没玩没了,”莫南朝季归然翻了最后一个白眼,“不如自己去干正事。” “正有此意。”季归然也不屑地斜了他一眼。 “你记着,别跟着我啊。”莫南撂下一句,就径直往一边走去。 季归然懒得接着搭理他,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抬脚离去。 “……”只剩下某个围观之人尴尬地留在原地,季天泽瞅着二人各自离去的背影,纠结自己到底该跟着谁去才好,踌躇半晌还是难以决断,他长叹一声,决定让三人分散开来算了,免得呆一起又制造混乱。 于是季天泽折中了一下方位,耸耸肩无奈地走去。 莫南走远之后,气消停了才逐渐茫然起来,他望着不大的院落发着呆,思考着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觉得这般搜寻实在没有意义,费时不说还不一定找得到,这么久下来,别说钥匙,连点能接上去的线索都没有,可若是不这么做,又不知从哪里着手。 莫南思来想去,也没琢磨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一路上瞎晃悠,晃了几圈后再次踱步走进书房内。 书房内暗藏的铁门是一切因果的根源,其中定有什么被忽略的至关重要的玄机。莫南的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在墙角的画卷上。 他心中反复推敲着遗漏的线索,身子则走上前将画卷掀上,他盯着那紧闭的铁门,深色的门在日间的光线下更显清晰,也许是它本身有股神秘莫测的气息,大白天的竟给人一种十分幽暗的感觉,对莫南来讲那不是恐怖,而是油然而生的一种强烈的求知欲望。 照季天泽所说的话语,铁门后是他的归所,是他来之前居住的故乡。此言乍一听,特别像是在戏弄他人,只要是寻常人士听到,大多只会一笑了之权当听听笑话。而莫南他想到季天泽说话时万分诚恳的表情,忍不下心来当他是开玩笑,因此莫南并非不信他的话,至少开门这件事对他来讲,肯定非常重要。 当然这事对于莫南来讲也很重要,第一他实在受不了季归然那个贱人,第二他想回家想得紧。他无比想念那个笑容可掬的父亲,和正儿八经的母亲,还有那两个他说东就不敢往西的弟弟,和一屋子任劳任怨伺候他的仆人……比起现在寄生于某个不要脸的人,那样的日子,光是对比一下就要落泪了。 回家,回家。愈发高涨的回家欲望充斥着他整个头脑,他用双手拍了拍脸,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铁门上。 莫南直直盯着上头的凿出来的缝隙,脑里努力刻画着其钥匙的形状,虽然他也不知道想这个的意义在哪,当下束手无策,多钻几条路子总是没错的。 要不直接拿个细点的东西撬开吧。 莫南突然想到这么个鬼点子,他脑海中浮现出偷窃之人开锁的看家本领,暗道自己简直太过机智。 他做贼似的在书房内翻找起来,片晌后搜刮出来一大堆他认为比较小的东西,他对着孔一个个尝试着塞进去,塞不进去的就弃掉,塞进去的就捣鼓那么几下,配上那认真的神态,倒也是有模有样,像自己真的能打开似的。 然而事实上,他忙活半天,除了满头大汗毫无收获,他气鼓鼓地将最后一个物件砸在孔上,直道这玩意没人性。 莫南丧着脸,掀着画的手有些发酸,他一边放下一边揉着手腕,休息的同时,眼神随意地放在那幅山水画上,画还是那幅画,朦胧中的山清水秀,零落的屋舍与人迹。 他盯着上边活灵活现的小人,心中称赞着何景的丹青妙手,仅用这么几笔就把人物的造型勾勒清晰,甚至将人物的特征都描绘了出来。 等等……特征? 莫南又凑近了那幅画几分,不可思议地看着最底下屋舍旁的那几个小人,总觉得他们身上的特征似曾相识,稍稍回顾片刻后,心中熟悉的感觉更盛,但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他努力搜刮脑内的记忆,蹲着身子观察,脸都快贴到画上去了,他能看出其中两个小人是一男一女,而且关系密切融洽,就好像夫妻一样。 说到夫妻,他瞅着那女子的装束,刹那间灵光一现,脑子里茅塞顿开。 这、这画的不就是何景和云霜悦吗? 短暂的惊讶过后,莫南镇定下来。他想这里既然是他们两个的住所,那么何景画这样的画挂在这里也不足为奇,自己反而显得太大惊小怪了。 画面中的何景和云霜悦似乎是在出游,定格在画中的场景是他们两个站在一个屋子旁,对着其屋的主人,像是在询问什么东西。 莫非是在问路? 莫南越看越觉得像,代入这个想象观察起来,他们二人出游之时,在山间迷失道路,屋子的主人听闻他们的提问,大方地为他们指着路的方向,主人的手指向一边,顺着方向过去就是画沿。 大概之后是找到路了吧。莫南心想。 他记得在画的中央部位也画有几个小人,于是站起身子往中间望去,刚一看清楚就是一愣。 画中还是何景与云霜悦二人,于底部描绘的场景一致,他们依旧在询问着什么,甚至连他们前方的屋舍和其主人的外貌都未有改变。莫南反复对照着两处,确定了是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寻了一圈又回来了? 莫南满腹疑惑,不知其中有何蹊跷。接着他望向画卷的高处,果不其然,那里依旧是同样的画面,同样的二人,同样的屋子,同样的指路人。 完全就是一个死循环。莫南不懂山水画的种种讲究,也不懂何景作此画的意图为何,都说画中多蕴有画者的思想感情,他还真想不出来何景想表达什么。难道是云霜悦逝后所作,他希望他们二人就此长长久久轮回于此?…… 莫南乱七八糟地想着,到最后都没有得出个靠谱点的结论,他摇摇头,决定不与这幅画较真,像他这种整日不务正业的大少爷怎么深究得起画家的心思。 他休息够了,踌躇着该去做什么,抬手举着画不知是该掀开还是该走人算了。他的目光瞄在画卷的高处,尽管他说服自己不再在意这幅画,可它还是不断地吸引自己的注意,好像在不断提示着画中还藏有玄机。 奇怪的感觉。 莫南没有着急着走人,而是继续端详这幅有灵性的山水画。 他从上至下来回扫视着画面,稍微细心地对比一番,倏忽间,他觉着最上方的场景似乎有点不同。 那里在画的最顶端,比他身高还高出一截,莫南只好踮着脚观察,他伸长了脖子脸贴近着画,才勉强看得清细节。 那里的场景果真有所差异,乍一看其实并看不出区别,凑近了后才发现可疑之处。画中的云霜悦原本是安安静静地跟在何景身后,此时竟像是轻轻拽住何景的衣角,而何景也微侧过头疑惑地看她,一旁的主人还在指着同一个方向,而云霜悦似乎不愿再相信他的谎话,悄悄伸出手,指向另一边。 印缘_93 他们的位置在画的偏右端,所以云霜悦指的方向,不远处就是边缘的卷轴。 这是什么意思?莫南心中的疑团更甚,与此同时,所有的一切已知事物似乎掺杂在了一起,混沌地在脑中喧嚷着。 奇异的符号,圆形的咬尾蛇,圆心的钥匙,永无止境的循环,指引的线索……钥匙的线索?……循环中的钥匙?…… ……这也许是个突破口! 莫南眼神发亮地看着画中云霜悦指示的方向,思忖片刻后,没有多加犹豫就转身往门外奔去。 那个方位隔着一堵堵墙,他当机立断地跑出大门口,急急忙忙的差点被门槛绊倒,莫南也不在意,踉跄几下就出了门。 门后不远的季归然皱着眉看莫南火急火燎地出门,跟赶投胎一样,不免疑惑他又发什么神经,继而他不屑地嘁声,懒得管他。 莫南没有感受到来自身后的鄙夷,他忙着在外边对应着那个方向,找得差不多准后,扑到地上就开始一寸寸搜寻过去。 不知是搜寻了多久,莫南觉得道路两旁的缝隙都被自己翻过了,别说要找的东西了,连只会爬的蚂蚁都没发现。他踢开最后一处碎石堆,还是一无所得。 难道在别人的家里?莫南冷不丁冒出一个猜测。 他在隔壁屋子门口徘徊了许久,最终也没好意思进去,他只好收回这个想法,自己出门太着急,肯定有什么遗漏的线索,还是回书房再看看吧。 屋内的季归然看莫南气势汹汹地出门,半晌后就灰头土脸地回来,心中的纳闷更甚,他压抑住跟上去看看的冲动。 莫南根本就没注意到他投来的视线,他再次挪动到画卷前,脚的旧伤有些发疼,他不想再踮起来观察了,好在书房的角落有放置一把矮凳,虽有点摇摇晃晃,但还是能勉强站住脚,他就这样拉过凳子站在上面。 有了凳子的垫脚,比自己踮着要轻松不少,看画面也清楚。他聚精会神地瞧着画中的两人,云霜悦依旧拉着何景的衣角,提示着画的另一边,而自己的确没有找错云霜悦所指的方向,那么为什么毫无收获? 莫南认定这是个不可忽视的地方,他试着用手指触碰着画面,沿着那个方位一路摩挲过去,这本是一个没有意识的动作,然而莫南却在触到卷轴的时候停住了。 只是一种细微的感觉,他隐约觉得里面似乎有东西。 他立马将手覆上去,隔着卷轴外层的绫布,他感受从里透出一个硬物的轮廓。 莫南顿时一阵激灵,脑子里像是有什么思绪在破土而出,他用力扯了扯布,边缘结实的绫布并没有被扯破,他只好慌忙下了矮凳,打算找些尖锐的东西撕开它,不料他太过激动,再加上凳子不牢固,脚下一滑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凳子与身体一起倒地发出咣当一声。 “好痛!”莫南揉着被摔疼的屁股,庆幸着地的重心不在脚上,不然自己的脚又要废了。 他哀叫几声后,正打算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只见眼前多了一个幽灵般的身影,吓得他又一个脚软瘫了下去。 “你!”莫南惊悚过后,看着眼前阴魂不散的季归然,想破口大骂几句,话刚到嘴边,又无力地咽了回去。 算了,心累,骂不动了。莫南一脸的生无可恋。 “你又在搞什么鬼?”季归然挑眉看他,眼里的鄙夷尽显无余。 被他这么一提醒,莫南就想起来自己刚要干的事,正好季归然这人在这,他第一次这么庆幸他出现在眼前,都省了自己去找东西的力气。 “你,”他对着季归然颐指气使道,“去把那画卷上边那卷轴撕了。” 季归然很不爽这人指使自己的态度,正想干脆利落地拒绝,然而听到莫南后边那句,他就有点疑惑起来,一时间沉默在原地,思索着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愣着干什么,快去呀。”莫南不急着起身,换了个盘坐在地上的姿势,用手撑着脸催促道。 接着他便收到来自季归然的白眼,后者斜他一眼后倒也不愿跟他计较,径直走上前,将置在墙上的画卷一把扯下。 “这里?”他问了一句后也不等莫南回答,一手握住卷轴的一侧,一手拉着其延伸下来的绫布,只见他指关节微泛白,稍一用力就把布料呲啦地一撕为二。 “哎哟!” 因这股突如其来的劲,卷轴中暗藏的东西冷不防地蹦了出来,先是直接砸中了面前莫南的脸,冲撞后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掷地的声音。 第四十七章 希冀如愿 莫南揉揉被砸疼了的鼻子,一时间没管掉在地上的是何物,冲着季归然就吼道:“你是故意的吧?!” 他喊得生气,可惜季归然并不想跟他吵,他无视他的咆哮声,俯身拾起了卷轴里掉出来的东西,放到眼前端详一会后,开口问道:“就是它?” “你能不能听我讲……”莫南正想不甘心地继续纠缠,突然反应回来,“恩?什么?” 季归然觉得严肃问他正经事的自己是脑子进了水,他不想搭理他,欲将那东西藏好就去问问季天泽,哪知莫南一个鲤鱼打挺就在地上站了起来,迅速夺过了他手中的玩意,季归然没来得及防备,手里的东西就被莫南顺走了。 “我看看我看看……”莫南一脸好奇地研究着手中的东西,那看上去是一把铁制的钥匙,虽然莫南没有见过长这样的钥匙,但它的确长的与季天泽带来的画里的一模一样。 “没准就是它了!”莫南欣喜道,顺便用手朝着季归然挥了挥,驱赶道,“行了苦力工,你给小爷退下吧。” “……”季归然强忍住揍他的欲望。 被成功破解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的莫南,高兴都还来不及,根本没在意季归然阴沉的脸色。他眉飞色舞的同时还不忘来一句:“恩?你怎么还不走。” “你皮痒?” “……” 见季归然好像真的想揍自己,莫南不敢太嚣张,他稍微收敛了下笑意,然后挽上他的臂膀讨好道:“嘿嘿,那什么,这钥匙是我找出来的吧,一起高兴一下呗,对了对了,我们去试试开那门吧,能打开的话再去告诉天泽?” 既然这人都已经好言相劝,季归然的火气也下去不少,他不置可否,莫南权当他是默认了,拉着他便往铁门处走去。 铁门没有画卷的遮挡,就这样暴露在外,仿佛等待着他们去打开它一般。 莫南攥着手里的钥匙,看着那条幽深的缝隙,不免有点紧张起来,他怕这个钥匙万一与它对应不上,自己岂不是白高兴一场?担忧害怕之时,莫南没第一时间就把它插入进去。 “?”他旁边的季归然不能理解他的迟疑,用眼神催促着他。 “知道啦……”莫南感受到来自他眼中的不耐,讪讪道。 他小心翼翼地捏着那钥匙的一端,往那缝隙处就是一塞。随后他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那钥匙很顺溜地就进去了,毫无阻碍。 印缘_94 莫南松了口气,他将钥匙直直插在里边不敢动弹,向季归然问道:“我接下来是不是应该……转一下?” “恩。” “往左还是往右?” “……我怎么知道?” “那要不你来试试?” “……”季归然觉得莫南满是浆糊的脑子又出了问题,他瞅着莫南有些害怕的表情,明白了几分,然后轻蔑地冷笑一声。 “我……我没害怕,你笑什么?”莫南此地无银三百两道。 “我有说什么?” “……” 莫南忍住想踩他一脚的冲动,硬着头皮就将塞里头的钥匙一转,没有用多少力就轻易转了过来,随着转动,那缝隙里传出咔嚓一声,像是尘封了许久的大门终于被打开。 “打开了打开了!”莫南激动道,“推进去吗?” 说着他就打算将铁门推开,然而下一秒就被季归然阻止住了。 “别推,”季归然总觉得铁门后不是什么好场景,“先告诉他。” “恩……也对。”莫南讪讪收回手,“那先关上吧。” 他将钥匙往反方向转动一下,又听见里边传出咔嚓一声,似乎是再次锁上了,这诡异的声音使得莫南有点疑神疑鬼,他唯恐这钥匙只能用一次,铁门关上又会打不开了,他反复转动几下,确定可以使用后,才放心地舒了口气。 莫南将钥匙揣在手里,跟着季归然一前一后出了书房的门,在院内寻着季天泽的身影。 这院子本身就没多大,很快他们就找到了。然而出乎二人意料的是,季天泽这人竟趴在院内一块大石上睡得正酣。 这人究竟是有多散漫……这么随便就能睡着……莫南腹诽。 他瞅着季天泽睡得香甜的侧颜,口水都要沿着嘴角滴落下来了,他不免开始想象,这人知道钥匙已经被找到后该是怎样一番表情,是会欣喜若狂,还是会激动地晕过去。这样想着,莫南不禁开始发起呆,一时间忘了叫醒他。 他还未自己回过神,就被一把掰过脸,对上一双幽暗的眸子,和季归然不耐烦的神色,他制着莫南道:“你看什么看?” “干什么啊?”莫南也恼道,“又没看你,瞎激动什么?” “……”季归然闻言将力道又加重了些。 “痛痛痛!你想杀人啊放手!”莫南觉得脸都快被掰成两瓣了,双手扯着季归然的手往外推,然而怎么推也推不动,只好嘴上不断叫骂着。 季归然对他的抗.议声充耳不闻,莫南见骂不动,直接偏头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痛感传来,季归然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不料莫南趁机乘胜追击,饿虎扑食地扑过去在他脖颈处又是一口,季归然哪会再次吃亏,他掐住莫南的后颈就把他往外推,莫南干脆双手缠上他脖子,牢牢黏在他身上就是不走。 两人这样你我不让地对峙着,殊不知这动静已经把某个沉睡的人吵醒了。 季天泽半坐着靠在石头上,努力睁着惺忪的睡眼,喃喃道:“怎么……一睁眼就看见你们关系这么好……我一定还在做梦。”说着他又打算一倒头睡回去。 “嘿?你别啊!”莫南这才反应过来要紧事,连忙放开手中的某只猎物,猛摇起季天泽来。 “……恩?”他又睁开眼。 “我在画里摸出这个,”莫南拿出那个钥匙塞到他手里,“你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 “……”季天泽愣愣地盯着手心里的钥匙。 “怎么样?”莫南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恩。” “??”莫南这就想不通了,他诧异季天泽的反应也太小了,他都准备好接受这人手舞足蹈的模样了。 “我果然还在睡觉。”季天泽将钥匙随便往草堆里一扔,又倒了下去。 “……” 莫南恨铁不成钢地一掌拍在他的脸上,后者哎哟一声,清醒了过来,季天泽揉揉被拍疼的脸,怔在原地好半晌没有动静。 “再来一巴掌?”莫南抬手又想呼过去。 季天泽这才是反应回来了,他还来不及坐直身子,就猛地往扔钥匙的草堆里扑过去,手迫不及待地探进去搜索,最后终于把扔掉的钥匙捞了出来。 他的眼神落在手上,手心里的钥匙被浸出的汗液润湿,他的手也在微微发颤着,整个人像是一只积蓄着强烈情绪的犬类,即将就要爆发似的。 当然并没有想象中的爆发,季天泽只是猛然回神,什么话都未说,直接起身往书房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跑去。 这是太激动了?莫南见状,不自觉地就跟了上去,后方的季归然也一言不发地尾随而上。 等莫南和季归然再次回到书房的时候,先映入眼帘的是地上支离破碎的画卷,它上面还留有一个刚踩上去的脚印,随后才看见季天泽直挺挺地跪在门边,而铁门已经从里被拉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莫南看着门背后黝黑的通道,好奇地走上前去,叹道:“你效率还挺高的嘛,我以为这门是要推进去……这后边好黑啊,我怎么看不到底,这真的是你要去的……”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不料看清季天泽的现状后,话音突然就止住了。 只见季天泽低着头,双肩正不易察觉地在发抖,短短的刘海与耳边的黑发遮挡不住他现在的神情,有一股透明的液体顺着他的脸庞滑落下来,有一些还滴落在他眼前的黑框里,被边框中的物体留住,盈在里边混为一体。 “……”待莫南反应回来什么情况的时候,他顿时就傻了。 他准备好了接受季天泽的各种反应,包括拉着他手舞足蹈,抱着他尖叫欢呼,甚至连在屋顶激动地翻跟斗的情形他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这人竟然会掉眼泪,他默不作声哭泣的状态让莫南猝不及防,一时间想不出要怎么安慰。 看着季天泽的眼泪越落越多,肩膀也开始明显一耸一耸地抽搐,略带沉重的的呼吸像是在压抑着呜咽,莫南又是着急又是怜惜,他最害怕的就是别人这样子哭了,以前莫东和莫西有时候也会躲角落里自己哭,他发现后都会想着法子去安慰,好比如今他也正绞尽脑汁要说些什么。 “你……你别哭啊,”他慌乱地组织着语言,“你难道不应该,那什么,不应该高兴才对么?恩?可以回家啦?高兴一点嘛……” “……好。”季天泽哑声道,却将头埋得更低了些,流出来的液体直接滴落在了地上。 “……不许哭!”莫南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男儿有泪不轻弹,哭哭啼啼像什么样!” 印缘_95 在旁边沉默着的季归然闻言,只想道一句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然而因这样凝重的气氛使然,他只好憋在心中嘲讽。 莫南自然没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何不妥,他焦头烂额地想着怎么能让季天泽停止哭泣,奈何季天泽又不是小孩子,不能说一句哥哥带你出去玩就了事,无奈之下,他只能不断轻拍着季天泽的背。 门后的用到深邃得看不到尽头,诡异的气息从中涌出,连随之而来的空气都让人感到神秘莫测,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另一个天际传过来的,不属于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莫南实属好奇,可季天泽也无心去加以说明,他抽噎了好一会后才停了下来,然后他讪讪地覆上莫南拍着自己的手。 “没事了……多谢……我只是,有点控制不住。”他抬眸笑道,眼前迷蒙了一片水汽。 莫南瞧他那润湿的眼角脸上喜悦的神色,不由开玩笑地说道:“你都多大的人了,激动还像小孩子似的哭鼻子,多丢人。” “这叫真性情!我这么好的男人去哪找,”季天泽也无赖道,“还不快快从了我。” “想得倒美。”莫南觉着这人都可以说玩笑话,想必也没什么问题了。他的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通道处,继而想到了什么,开口问:“对了,你开门时有看见什么吗?” “什么东西?……哦,你说那条白蛇?”季天泽回想着,“……好像没有,也可能我开的时候太激动了,它溜出去了也说不定。” “……” 季天泽看他满脸的黑线,忙补充道:“也不一定,我觉得它很有可能溜到最里边去了!先关起来!”说罢他就砰地一声合上铁门,尔后又感觉不太对劲,害怕道,“等等,这样会不会又打不开了?” 果然疑神疑鬼的不是自己一个人,莫南心想。为了打消季天泽的疑虑,他道:“不会的,我试过了。” “哦……不是一次性的就好……”季天泽松了口气,“那就先关起来吧,说不定就在里面呢,为了防止它跑出来,恩!” 见季天泽干脆利落地把铁门带上锁好,莫南疑惑了,他问:“你不回去么?” “当然要回去啊!我现在也很想直接走人算了……但是,我的道德良心阻止了我。我得把我的行李收拾收拾……其实也没什么可以整的。噢对,我走之前应该把屋子的卫生搞干净了,还有何大哥,哎呀何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季天泽自顾自地碎碎念着一些打算,脸上一会欣喜一会忧虑好不精彩。莫南忍不住劝慰道:“别急,慢慢来吧,反正迟早能回去的。” 季天泽闻言停了下来,抬眸注视着他,脸上展开感激的笑容,然后一把扯过莫南箍在怀里,在他耳边喃喃道:“……多谢。” “……”莫南觉得拂在耳边的气息热乎乎的,顿时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正当他觉得抱了有几秒,准备推开季天泽的时候,他倒是先一步放开了自己,顺便还朝一个方向补充着:“道个谢而已,道个谢……所以你别这么幽怨地瞪着我啊?!我什么都没干!” “?” “唉走了走了,我准备准备去收拾了。”他摆摆手。 如他所说一致,随后的一段时间,季天泽一改往日里的无所事事,认真地开始拾掇起屋内事物来,整个屋子经过上次的搜查,已经被整的差不多了,所以收拾起来也没费多大劲。 然而屋子是收拾好了,屋子的主人却迟迟未归。他们在析河村呆了好几天,依旧不见何景回来,莫南都要开始怀疑他是迷路了。 这天,他见季天泽把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往一黑色包裹里塞着,不免好奇地问:“这些都是什么?” “这些,都是我旅游途中不小心带过来的行李,”季天泽边收拾边回答,“其实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很多都用坏了,不过我想还是先带回去吧……免得留在这里几千年后又是一个世界未解之谜,到时候我看见会很尴尬的。” “……哦。” “对了,”他想到什么,“何大哥有跟你们说具体回来的时间么?” 莫南摇摇头:“没。” “那就麻烦了……要是主人没有回来,我就先走了,是不是很失礼啊?” “对,确实很失礼。”莫南点头,然后提示他道,“不过你可以先回去,过段日子再回来看看何大哥在不在,反正……来去应当很方便才是?两处看上去还挺近。” 季天泽差点就把“近个屁”说了出来,他咽下这三个字后,勉强说道:“我想……这个方法很扯淡。” “啊?” “没什么,算了吧,我再等几天。” 莫南见他嘴上说着等,实际上整个人都亢奋得很,眼皮下的黑眼圈浓厚,一看就是好几天睡眠不佳,他都感觉季天泽只要一离弦,立马可以一溜烟消失不见。 “其实……也不用这么干巴巴地等,”他提议道,“你可以与何大哥一样,留下封信就可以了,大概。” 莫南的这句话点醒了某个梦中人,季天泽茅塞顿开状一拳头打在手心,欣喜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那是你蠢……他忍了忍,没说出口。 “我这就动笔,”季天泽又打开包袱,边从中掏着东西边道,“对了阿莫,你能不能去帮我找个信封?” “可以是可以……可是你不去书房么?不需要笔墨?” “算了吧那种东西,我又不太会写毛笔字,用水笔写也一样啦。” “哦……”莫南动身去书房帮他找寻信封,心中有点疑惑他所说的水笔是何物。 找到回来时,季天泽已经随便找了把凳子在上边写着字了,他手里攥着不知名的笔,连握笔的姿势都是莫南没见过的。 莫南的注意力落在他写的字上,他写字的速度挺快,且写出来的字体比起寻常人士,有种说不出来的潇洒韵味。 季天泽写的虽快,却经常写着写着便停顿下来,然后陷入冥思苦想,思考半会再继续动笔。还能听见他断断续续的抱怨:“唉这措词……还真难想……” 磕磕碰碰地完成后,他随便将纸塞进信封,然后在封面上写上了何景的名字。 “放在客厅的桌上他应该看得见吧?” “恩。” “欸嘿嘿,那就好,我可以走了!”季天泽将笔往包里一扔,忽而目光像是扫到了什么东西,他灵光一闪地喊道,“对了对了,临走前我送你样东西吧。” “什么?” “就这个。”季天泽从包里掏出一串物体,放到莫南的手里。 莫南打量着手心里的东西,那是一个球形吊坠,外层是透明的,与杯子一样坚硬的质感,更吸引他视线的是,里边竟藏有一朵含苞欲放的樱花,淡淡的粉色似曾相识,光线照在透明层上熠熠反着光,为其中的花朵添着几分生机。 印缘_96 第四十八章 归去 见莫南目不斜视地盯着手心里的玩意,季天泽知道他被这新奇的东西吸引了。 “好看不?” “嗯……这是什么东西?”莫南拨了拨球,觉得甚是有趣。 “这个只是一个普通的樱花球挂坠而已,不过对我来讲挺重要的。”季天泽笑笑道,“是我以前跟阿莫一起去日本旅游时候买的,卖这个的店家还会说中文,虽然讲的不怎么样,哈哈。” 他看莫南一脸茫然,又补充道:“总之就是和他一起买的东西,卖这个的人把蹩脚的中文说得特好听,说什么这个挂坠是专门赠送给喜欢的人的,就是意中人。” “我在想这种骗小姑娘消费的把式,拿来唬两个爷们也太说不过去了。本来不想理他的,但是哦,”他忽然想到什么兴奋起来,“离开那店没多久,阿莫他又把我拉回去了,我以为他喜欢这玩意呢,就随他买去了……然后没想到!第二天他居然就放我包里了!” “这是要赠予你的意思?” “必须是。不过这事有点尴尬,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竟然还跟他说嘿你东西掉我这了,哈哈哈哈一想到那时候他红着的脸和憋屈的眼神……虽然很不道德,我还是忍不住想笑哈哈哈哈……” “……”怎么回事,突然好心疼。 “闹腾了好久我总算是明白了,偷偷告诉你。好长一段时间我走路都是飘着的,这个虽然是个挂坠,可我一次都没拿它当挂件来用过,都是放在包里小心翼翼的藏好,我都不敢想象要是丢了会怎么样。” “那你还这般随便地送人?”莫南不可思议道,他怎么看这种东西对季天泽来讲都很重要,居然就这么送给自己了。 “那是因为……”季天泽故作深沉道,“我喜欢你呀。” “……” 莫南当然不信,他已经对他的话能做到左耳进右耳出了:“哦,然后呢?” “……好吧……你好像也不信,那就当它是个谢礼吧,我这次一回去,恐怕是再也回不到这了。”他这次是真的深沉下来,“说真的,虽然我一直不怎么喜欢也不习惯这,不过好歹生活了三年,一旦说要离开了吧,还是有点舍不得的,所以我想了想后,决定留些纪念下来好了。” “纪念啊……” “嗯,”他笑着将莫南的手指拢起,覆在那个珠子上,继续道,“你收着吧,权当是我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纪念,而且你也帮了我这么多,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唯一值钱的东西还被某个人捏碎了,哎呀真是……” 说到这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咦了一声问道:“说起来,今天那个大兄弟人呢?” “你说季归然?”莫南说出这名字,脸色立马沉了下来,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死了!” “……” 季天泽心如明镜,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小声询问道:“又吵架啦?” “哎哟,谁敢跟这大爷吵架,”莫南话中充满尖酸刻薄,“不说人话就算了,动不动就乱发脾气还要用蛮力威胁,算他厉害。我说,咱们把这瘟神赶出去吧?我觉着好晦气,今天是要变天!” 季天泽好想笑,可是看莫南一副认真生气的模样,只好强忍住,他憋下笑意后劝道:“这是有多大的仇啊,你们就不能消停会,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砍……哦不,坐下来好好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 “可你这样单方面怄气,就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很吃亏的。” “对,你说的很有道理。”莫南皱着眉点头,“那小爷就不理他了,让他对鬼发脾气去吧!” 季天泽忍不住轻噗一声,事到如今,他实在压抑不住知晓二人关系的好奇心,但若是直接发问,肯定是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于是他试探性地贼笑道:“生什么气嘛,把话讲开不就解决矛盾了?你们古话有句话说什么来着,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对不对?” 果不其然,他发现自己刚一念出夫妻一词,眼前莫南的表情立刻变了,等他把说的话念完,莫南的脸都涨红了,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羞赧。 “胡、胡说什么!!……谁跟他是……那什么,就算是……那也丢人!” 看他结结巴巴狡辩的模样,季天泽就有十分的把握确定这个事实了,但嘴上还是得应承一下:“唉好好好,不是不是,是我近视眼看错了哈哈。” 临走前能挖掘出这个真相,真是没白折腾一场。季天泽心中满意地窃笑。 敷衍过去之后,他最后再打理一番行李,就准备走上归程了。 主人送客是向来多见的场景,而客送主人的事例实在太稀罕了,虽然季天泽不是屋子真正的主人,但住了那么久好歹也算是半个,出于该有的礼节,二人吵得再不可开交,还是得和和气气地去送他一程。 即使是装的。 “……那我回去啦?”季天泽站在敞开的铁门前,背上背了个黑色的包袱,他望着身后互不搭理的两人,小心地问道。 “嗯。” “保重。” 这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声,意识到这点后,双方互瞪了一眼,再冷哼地移开视线。 “……”季天泽有点怕怕的。 他觉着自己要就这么走了,莫名的会良心不安,应当再说点什么才是。 于是他开口扯道:“嗯那啥,要是我进门后路上找到那蛇,我就把它抓回来,如果我没找到,就直接回去了,行不?” “嗯。” “……那我走后你们还要呆在这里?还是有别的什么地方要去?” 二人闻言皆是一愣。他们光顾着怄气,的确没有想过接下来的事情,若是季天泽没有看到印蛇的踪影,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季天泽见他们陷入了沉思,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说道:“这样吧,听说靠在村子旁边那条河叫析河,过了这条河就是……就是什么国来着?” “安国。” “哦对,就是这个安国。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除了一直在找钥匙的下落,还偷偷摸摸在江边建了艘船。” 莫南闻言惊讶道:“船?你要去安国?” “打算嘛,我也只是给自己找条路,”季天泽耸耸肩,“如果呆在这个村子里一直没有线索,那我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我决定动身去另一个国家瞧瞧,他们都说安国与这里的风俗习惯与这边有千差万别,我有点好奇,说不定线索在那呢。” “是这样没错……可是要是没找到呢?你要怎么办?” 印缘_97 “不知道,那可能我就放弃了吧,像武侠小说里那样浪迹江湖,当一代潇洒不羁的大侠也不错啊!”季天泽喜滋滋地想入非非。 “醒醒……我觉得你只能去种田……”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当我没说。”莫南忙摇头,“反正门已打开,你也不用去安国闯荡了。” “是啊!高兴!哦不对,我主要意思不是这个,我是想说既然我要走了,那船对我来讲也没用了,就送给你们吧,你们要是想去安国看看,可以用它渡过去。” “……”莫南倒没想过去安国这档事,现在有了条捷径,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季天泽以为他在忧虑,又补充道:“没事啦,船保证能装下两个人,而且质量也有保障,这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建筑工制造,绝对不比你们造的差,而且船上还有独一无二的指南……” 见这人又要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莫南忙制止了他:“好了好了,我们要去的话会用到的,真是太有劳了。” “嘿嘿那就好。”季天泽憨笑,“那我真的走啦。” “去吧。” 他的左脚刚踏进门内,突然脑子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又退了回来,一脸坏笑地拉过莫南就往角落里走去,仿佛是故意不让季归然听到似的。 “?”莫南与季归然两个人皆是纳闷。 “嘿嘿,”季天泽小声地在莫南耳边说道,“哥哥我临走前想到一个妙招,觉得很适合你用,不传授给你没法安心离去啊。” “什么?”莫南一肚子好奇。 “你是不是说他经常对你摆一张臭脸,还乱发脾气,而你怕他动手又敢怒不敢言?” “对啊!”莫南恨恨道,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却又畏惧被季归然听见,胆战心惊地扫了他一眼,继续低声道,“你有应付这种事的办法?” “当然。”季天泽神秘兮兮地撂下一句,“看牢了。” 他说完,倏忽间远离了莫南的耳畔,蜻蜓点水地在他的脸侧落下一吻,动作快的莫南都没反应过来。 “……”莫南只觉脸上被温热的唇触碰过,还没好好地感受那温度,它就已经离去了。 “就是这样,懂了吗?”季天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把懵了的莫南从角落里拉原地。 他瞅着季归然那脸色,就知道自己那点小动作被他尽收眼底,他也不甚在意,继而走到季归然旁边,拍了拍他的肩。 “季归然大兄弟是吧,”他边说着,边在背后的包裹上掏出了一个东西,攥在手里塞到季归然那,“拿好啊。” 季归然皱着眉疑惑地接过他的东西,还没打量这是什么,就听见季天泽在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话,闻言他微微挑眉,神色稍显复杂。 “区区小玩意难以表达革命友谊。”季天泽又拍了下他的肩,“不过你都把我手机捏坏了,送你这么点便宜货我还心安理得呢。” 季归然不做评价,只是面无表情地将那物品藏好,然后睨了季天泽一走。” “哎你这人??……”季天泽语塞,“行行行,咱气量大不跟你斤斤计较,怂比,好好过你的小日子去。” 说罢他便又欲往门里钻去,后边的莫南恍惚回神,看见两人神秘兮兮地交流了几句话,好奇心止也止不住地漫了上来,可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只好暂时憋在心里。 季天泽也没解释的打算,他正专心致志地挤进门里,可惜这门的大小就像是为人量身定制的一般,塞进季天泽刚刚好,不过再塞他身后的大包袱就有点困难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把包袱从身上拿下,放在身后一步步拖进去,这样才不会使内部的空间太拥挤。 “帮我把门带上吧。”季天泽看着往外敞开的铁门说道,“对了,先把钥匙拔下来给我。” 莫南依言将钥匙拔出,递到门内的季天泽手里,不解地问道:“从里边过来也要钥匙?” “……算是吧。”季天泽攥着钥匙的手紧了紧。 “那你会不会有空再回来看看?” “我……我尽量。” “嗯,那走好啊。”莫南笑笑。 “好,那再见。” “再见。” 莫南撤身出来,将门从外轻轻合上,全部合上前还对着里边的季天泽挥了挥手。铁门关上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似乎是里边自动锁上了,像刚打开它时一样。 门后的季天泽一手拉着自己的包,缓慢地挪动着步子,踢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几乎与他同高的甬路内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见。 不但伸手不见五指,四周还相当寂静,仿佛所有的动静都被隔绝了,他只能听见自己愈发沉重的呼吸。 他没有摸索多久,前方突然就出现了一丝亮光,隐隐约约可见一个细小的出口,明明只是小小的光源,却将他的前路照的清晰非常。 季天泽望着前方空落落的路面,丝毫没有蛇的影子,他沉默了许久。 “……再也不见。” 他喃喃着,攥着钥匙的手不自觉地松开,钥匙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在甬道内轻轻回响。 …… 另一边的门外,莫南和季归然等了好几柱香的时间,都不见季天泽有回来的趋势,连门后的脚步声都未听到。 莫南百般无赖地在书房内晃悠,跟只老鼠似的把房内摆设物翻了个遍,最后实在等不下去了,才确定季天泽是不会回来了。 同时也说明,某条万恶的蛇断了线索。 “嘁,真晦气。”他鄙夷的看着坐着闭目养神的季归然,“都怪你啊,整天阴着跟死人似的,害得我找不到蛇回不了家……” 莫南本以为他在小盹,想不到季归然下一秒就睁开眼瞪他,吓得他连忙后退一步。 他实在不想和他吵,然而唾骂的话先一步出口了:“你知不知道你很吓人?!” 季归然更是懒得跟他斗嘴,理都没理他,莫南见他不想搭理自己,也不找无聊的话茬,他单刀直入道:“接下来去哪?” 印缘_98 季归然盯了他一会,反问道:“你倒想去哪?” “不知道。” “呆着。” “无聊啊!” “那你耍猴去?”季归然不客气地嘲讽。 莫南正想呸他一脸,忽而脑筋一动转口反讽道:“不耍你。” “……” 莫南扳回三成,见好就收地远离他几尺,贼兮兮地笑起来,季归然纵使被他挑衅的火气上来了,也不想冲上去无脑地揍他,因此他仅是白了他一眼作罢。 小人得志的莫南乐的都想吹口哨了,得意间突然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他诧异地低头一看,原来是踩到了那幅支离破碎的画。 “……”莫南沉思着看着那个撕裂开的画卷,总觉得这样扔在地上不太好,于是他道,“喂季归然,我们去把何大哥这个画修一下放回去吧?” “你修。” “你撕坏的,你要一起去。” “……” 季归然觉得这人纯粹是在挑战自己的耐心,他额角的青筋还没跳动几下,就被莫南死缠烂打地拖出门了。 虽说要修,莫南手里捏着那残念的画卷也不知从何修起,思来想去也只有缝起来的办法,好在他小时候经常看母亲绣东西,一些针线活他还是懂得的。 好不容易在屋子里找到了陈旧的针线,他让季归然拿着画,自己穿好针就有模有样地缝了起来。 季归然对他这等行为感到惊奇,不免说道:“你居然还会干这个。” “干嘛?小看我?”莫南不悦地皱眉,“别偷懒啊,抬高点抬高点,最好把你脸挡住,不然忍不住会戳你。” “你敢戳试试。” “就敢!”说罢他作势就把针往前一扎。 两人还算和谐地把破碎的画缝了回去,虽说针法并不算特别好,但至少它看上去没那么惨烈了。 他们拿着画回到书房,正要把它挂回原位时,令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出现了。 原本应该嵌在墙内的铁门竟然不翼而飞,留下来的是一面空空的墙,墙面与其旁边的无异,丝毫看不出有何端倪,若非刚不久前看到过那扇铁门和背后黑暗的甬道,他们都要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所作的梦了。 莫南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浑身一个激灵,忙扯住季归然的胳膊害怕道:“咱们不会是见鬼了吧?” “可能。”季归然也很震惊这出乎常理的情况,随口应付了一句。 不料这两个字让莫南心中的恐惧更甚,他颤巍巍道:“那天泽就是鬼?不是吧?他有呼吸,也要睡觉啊,身子也是热的吧?” “你怎么知道?” “我记着刚来那天我是跟他一起睡的……” “哦。” “??你还有胆子瞪我??”莫南难以理解地看着他,“你敢说你不怕?” “无所谓。”季归然拿过发抖的莫南手里的画卷,拖着他就把画挂了回去。 “你定是用什么催眠了自己,快告诉我!” “没有。” “唬谁呢,肯定有!” “当它是玄门鬼道罢了。”季归然不耐烦地敷衍了事,他觉得就算自己再怎么怕,也比不上看见这人的烦。 “不信,难道你们偷偷进行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莫南突然想起临走前他们两人神神秘秘的举动,顿时有些眉目,他问道,“对了他走前给你什么东西了?” 季归然闻言置若罔闻,没有回答他。 莫南不放弃地又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然而依旧没有得到季归然的回应。 “你别装聋作哑不出声啊,你不告诉我我就烦死你……什么情况快说快说快说快说……” 季归然波澜不惊地把缠上来的莫南剥下去,转身就要往书房外走去。莫南岂肯这样放过他,直接拦腰抱住他阻止住,威胁道:“你说不说!” “想知道?” “恩。” “你猜。” “……” 那一瞬间,莫南有种被自己的套路玩弄了的感觉。 第四十九章 船上的发现 自季天泽离开后的数日,莫南与季归然二人依旧呆在这屋子里没有离去,原因就在于不知道要去哪。 断了印蛇的踪迹没错,然而莫南这几日来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像是扛在肩上的包袱被卸下了似的,浑身轻畅舒适,可以毫无负担地这边走走那边逛逛,好不悠闲。 唯一让他觉得有些不痛快的是,整个屋子随着季天泽的消失,气氛也沉闷了下来,他每日的说话对象只剩下季归然,可惜这人从里到外就是个闷葫芦,时常阴着脸半天放不出一个屁,莫南纵使有一肚子话,看见那臭脸也说不出来。 印缘_99 莫南就这样憋着憋着,在他觉得自己要发霉了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 “喂季归然,”他试探性地问,“咱们出去散散步看看风景吧?” “不去。”季归然直截了当地回绝。 “为什么?你头上都要长蘑菇了。” “那也比看见你好受。” “我知道了,你是不喜欢吃蘑菇,”莫南有种不把这人拐出门不罢休的气势,“走吧,出去走走就好了。” “……你听不懂人话?”季归然眉头深锁。 “我这是为你着想,你懂个屁,快一起出去。” “你自己去不就好了?” “不。” 见这人下一秒就开始拉扯着自己,季归然想到什么,勾起嘴角不怀好意道:“你怕迷路?” 莫南一激,像是被戳中什么似的,嘴硬道:“我……我才没有不识路啊,这么屁点大的村子,闭着眼都能逛个来回……我都说了是为了您老着想,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季归然懒得戳穿他,直接说道:“能去哪?” “能去的地方多着去了!”莫南觉着季归然有点动摇了,忙道,“比如我们可以去那个蛇洞里再瞧瞧呀,说不定就能逮到……” “不去!”还没等他说完,季归然就打断了他。 “……哦,”莫南讪讪道,“那不去那也可以啊……哦对了,天泽走之前不是说给我们留了一条船么,好像就停放在江边,我们过去看看吧?” “怎么?你要去安国不成?”季归然挑眉,“走好不送。” “嘿你这人??……”莫南压抑住想打他的冲动,“去看看又不会少块肉,权当满足下好奇心不行?” “你好奇心满不满足也不会少块肉。” “我……”莫南恨得牙痒痒,说不过他,干脆死皮赖脸地拉扯起他来。 季归然被他缠得不耐烦,不想与他争执下去,犹豫着是该一把甩开他还是把他掰下去,他瞅着莫南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眼神,内心突然动摇了。 反正留在屋里也无事可做。 这个念头凭空出现在他脑海里,季归然这般悠悠地想着,便逐渐放开了抵抗的力道。 莫南见他不再挣扎,喜出望外地就拉着他往外走,边走还边嘚瑟道:“对嘛,这样多听话,可爱多了,以后记着都要这样啊~” “……”季归然不想理他,甚至还想给他扣一盆冷水。 莫南几乎是用拖的方法把季归然拖出门,出门后就变为缠着他并让他带路。后者即使再怎么不耐烦,也不愿让这么一个没脑子的人走在前头,只好默认着随他去。 不紧不慢地抵达江边,此时临近午时,充沛的阳光将水面照得格外明亮,波光闪闪晃眼,看不着边际的远方与蔚蓝的天空相连,水面与晴空交相辉映,一派和谐怡然。 莫南犹如被放出笼子野兽,他急切地呼吸着自然的新鲜空气,享受着江面拂来的阵阵清风,碎发随着风轻微飘动,他觉得整个人都重生了。 “你看这么好的景色,不出来闷在屋里多可惜啊?”他嬉皮笑脸地拉拉季归然道。 “你倒是把目的忘得一干二净。”季归然冷笑,只想白他几眼。 他不说莫南还真忘了。受此提点,莫南忙接茬道:“谁说我忘了?我这不休息一下么,而且船也停在江边,沿路走过去就是了,你猴急什么?” 就你全身都是道理。季归然腹诽。 二人沿着江边走了段路,愣是没有发现船的影子,直到快走到尽头,也就是村子的边缘地带,才发现一条停靠在岸边的船,一眼望过去孤零零很凄凉的样子。 不过,似乎并不是它孤单一条船。眼尖的莫南大老远的就看见船旁边有人,还是两个。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用这句话形容一点没错,隔着段距离莫南都能认出他俩来。哦不,准确点形容是:他们就算化成灰,莫南照样认得出来。 莫南脸上阴狠骤起,他气势汹汹地往前奔去,留下诧异的季归然在后头。 “你们!!!”莫南边跑边冲着那两个小孩吼道。 正玩耍得高兴的小孩被冷不丁这么一吼,皆抬头望声源的方向看去,在他们眼中,有一个气急败坏的大人正匆匆往他们这边赶来。 “啊!是你!”为首的那个男孩认出了莫南,惊叫一声。 可惜他认出的时间有点晚,莫南已经阴沉着脸站在两小孩面前了。他瞪着那个小孩冷笑道:“怎么?这么快就把你亲爷爷给忘了?嗯??” “哈、哈哈……哪里敢……”男孩讪讪道。这次他见莫南,胆儿稍微肥了点,至少他身边还有一个帮手,要是真打起来还指不定谁打得过谁。 “既然记得,还不快给你爷爷我赔罪?!”莫南咬牙切齿,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这俩小兔崽子挫骨扬灰了。 “我……” “你什么你?给老子跪下!” 莫南正发泄着怒火,冷不丁就看见季归然的身影出现在旁边,他没好气道:“去去去,边上凉快去,小爷要收拾这两只不要命的。” 季归然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两个小孩子,忽而眉头一挑,像是终于认出了他们来,神色豁然开朗。 “……” 如果说他们看到莫南是惊,那么看到季归然妥妥的就是吓了。季归然还什么都没讲,光是这么一个眼神变幻,就足矣让他们阴影浮显,魂飞魄散。 莫南看立刻抖成筛一样的两个小孩,还以为他们被自己的狠话吓到,于是变本加厉地恐吓着:“哟?现在怕了?晚了!耍我耍得挺高兴啊,告诉你们,今儿个小爷不把你们剥皮抽筋了,就跟他一个姓!” 莫南说着就一手指向季归然,后者被他那么一指,心中莫名不痛快,眉头紧颦起来。 他这一小举动被那两个小孩看在眼里,他们心中的恐慌更甚,为首的大男孩急中生智,拉住另一个的手,喊了声:“快跑!” “!!”莫南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两只猎物屁滚尿流地跑远了。 印缘_100 他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却被季归然牢牢扯住,动弹不得,他愈发没好气道:“干什么?没看见这俩兔崽子被小爷吓跑了吗,放开我!我要去撕了他们!!” “你就不怕又上当?” “怎么会!以我的机智,会被他们那点鬼脑筋骗……骗到?”莫南讲着讲着自己都心虚了起来,“……反正这次不会!而且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待会哭着求救的又是你,”季归然蔑视道,“我可不想再浪费功夫。” “哈?可能么?你当我是白痴?” 季归然淡然点头。 “……” 这一招奏效得很,一瞬间莫南的恨意全转移到了季归然身上,而后者习以为常,干脆当咬牙切齿的莫南是空气,自顾自地将目光放到后方的船只上。 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的确可以容下二人。 它停靠在岸边,偶尔涌上来的潮水会拍在船侧,船体看上去比较崭新,可见是刚建好不久,木头还未被这潮湿的环境侵蚀。 与一般的船舶有所不同的是,甲板上似乎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倒是中间有一处突出来的机关,像是能开启一道暗门。 季归然上前,用手敲了敲甲板,咚咚的空洞响声应证了下方是空心的,这样便说明这处极有可能是船舱的入口,他伸手推了推那疑似开关的地方,果不其然,轻微的阻力过后,那道暗门就从外被打开了,露出底下宽敞的舱室来。 “?”莫南脸上的气愤被惊讶代替,“你怎么这么轻车熟路?季家莫非是卖船的?” “我有脑子。” “噢……”他转念一想不太对,又怒道,“你骂我没脑子?!” 季归然嗤笑,不再搭理其火冒三丈的废话,目光落在底部的船舱,打量起里边的事物来。 舱室里边躺入二人是绰绰有余,空空荡荡的,唯一存放的东西便是两个船桨,同样是木头造成,边缘修整的还参差不齐,可以想象季天泽打造时候的坎坷。 “你耳朵瞎了?能不能听人讲话?!”莫南见自己叽叽喳喳半天,这人连个眼神都没给,忍不住用手揪起季归然的耳朵来。 耳上传来的拉扯力道将季归然的思绪拉回,他一皱眉,一把制住莫南的手腕,冷言道:“我看你是眼睛聋了,胆子不小啊?” “……”莫南受到了惊吓。 季归然见他老实了,也不再为难他,手上力道一松,下一秒莫南就害怕地缩了回去。 可惜莫南身子是老实,心中鬼主意可多着去了。他被季归然这般压制岂肯安分,因此他趁季归然一个不注意,便翻身进了船舱。 莫南拾起舱里的一把船桨,猛的起身,将它攥在手里恐吓道:“哼,不许过来,我有武器!” “……”季归然看智障一样的眼神。 莫南也就是嘴上逞逞强,说到底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况且杀人还要坐牢,这样一想杀季归然就太不合算了。 他装腔作势一番后,正打算把船桨放回原位,突然间,被上方的一抹亮光吸引了视线。 “?”莫南疑惑地凑近它,仔细寻找那光线的来源,很快就发现上边镶嵌了一块不明显的石子,那光芒便是从这上方散发出来的。 他心中咯噔一声,仿佛料到了什么,忙又靠近几分。 由于白日光线太明亮,显得本就微弱的光芒更为黯淡,莫南眯眼瞅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喂你过来下。”莫南紧张地冲季归然摆摆手,示意他靠近。 季归然怀疑有诈,不急着过去,发问道:“做甚?” 见季归然不过来,莫南干脆把船桨发光的那部分递过去,季归然先是警惕地往后一退,尔后见莫南并没有攻击性,才半信半疑地将目光放到桨上去。 他的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感到那光芒看的不甚清晰,他伸手直接把嵌进去的石子抠了出来。 “……”莫南暗道这厮一定是野蛮人。 季归然捏着手里石子,半透明的石子似曾相识,他抬起它对着阳光的方向端详起来,通亮明媚的光线透入石头的内部,在里边勾勒出一个熟悉的形状,散发着柔和的荧光。 那点光芒,仿佛穿过了碧波荡漾的江水,直直指向遥远的天际。 “喂……”莫南咽了咽口水,“是我想的那个东西吗?” “……恩。”季归然淡淡地应了声,放下了石子。 “……” 莫南震惊之余,忽而想起季天泽离开之前,介绍自己的船时似乎也有说过,只是自己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还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他不禁懊恼,若是早点注意到他话中的端倪,他们二人也不会白白浪费那么多天时间了。 失而复得的线索令二人再次忙碌起来。突兀出现的蛇鳞指引着江的彼岸,也就是不属于这个国家的另一处土地。 莫南边整理行囊,边想象着远方陌生的景象,不免心生憧憬,好奇心慢慢泛滥起来。 “你去过安国吗?”他忍不住问旁边的季归然。 “没。” “那你是不是很激动啊,嗯?期不期待?好不好奇?”他一个劲追问道。 季归然皱起眉:“你真当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呸,苦中作乐你懂不懂?” “乐在哪?”季归然一语中的地反问。 “……”莫南顿时语塞,他思考良久,再看着季归然那张臭脸,心里纳闷。也是,乐在哪? 他想不出来有什么好乐的,只好不屑地嘁了声,继续埋头整理自己的行李,然而不小心手上一滑,要放进包袱里的东西冷不丁摔到了地上,先是清脆的啪地一声响,接着就是骨碌骨碌的滚动声。 “糟糕!”莫南想到那是季天泽送给他的重要的挂坠,这么摔在地上恐怕要坏。 印缘_101 他忙扑到地上寻它,令他庆幸的是,那装了樱花的薄薄外壳还算结实,一点未破。莫南小心翼翼地捡起它,确定了没什么问题,才把它放入行李中。 季归然见他一惊一乍的,问道:“什么东西?” “啊?”莫南没想到这人居然对此感兴趣,无赖笑状,“你猜呗。” 季归然不再理他。 “唉这就不想知道了啊,能不能好学点?”莫南有点恨铁不成钢,他又把那球状挂坠拿出,放到季归然眼前。 “这个,”莫南接着解释道,“是季天泽走之前送的,是别人赠给他的,他蛮珍惜的,我要是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弄坏了,罪过就大了。噢,对了对了,好像他还说这个东西有什么蕴意来着,商家说它是专门送给有情之人的,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 “行了闭嘴。”季归然听到季天泽三个字就不想听下去了,莫南后边说什么他一个字都没理解进去,只想让他快点闭上那喋喋不休的嘴。 “为什么?你自己想知道的,我说了你还怪我多嘴?”莫南不解的同时还有点小委屈。 “看你烦。” “……???” 莫南瞅着季归然说风就是雨的脸色,不懂自己又哪里踩到这人的尾巴了。 他见季归然阴着脸一言不发,一副不屑解释的样子,半天想不出来这人在别扭点什么,心中的疑团和委屈越堆越多。 偶然间,他想到了季天泽离去之前教给自己的妙招,虽然季天泽没有明确地说明,莫南也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个道理,但照着做……应该可以吧? “喂。”身子比脑子先一步行动,莫南装作强势的模样,一手掰过正低头的季归然的下颔,想都没想直接偏头在他脸侧亲了一下。 “……” 季归然脸上的阴沉顷刻间被十足的惊讶代替,突如其来的震惊感过后,他的神色就逐渐复杂起来,却依旧沉默着不发一言。 “?”莫南见他没反应,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了确认一般,他又掰过季归然的脸,在另一侧又是一亲。 季归然愣了半晌后总算是有了反应,他猛地把莫南不安分的手扯下去,五指紧紧攥住他的手腕不放松,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莫南,双眸里深不可测。 “干、干什么?”莫南有点紧张,隐隐感觉这馊主意起了反效果。他忙瞎扯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啊,并不是找了个方法对付你,只、只是看你,嗯……长的好看,对,就是这样,嘻嘻……唔?!!” 他嘻完正想咧开嘴笑会,不料就在下一秒,嘴就被季归然堵得严严实实。 唇上传来微微湿润的的触感,贴合着温热的物体,奇异的感觉令他头皮一阵发麻,莫南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与之对上的是一双幽深墨绿的眼眸。 没有深入的吻,只是轻浅地停留着,双方皆未逾入禁区半步。 仿佛在对峙一般,诡异的气氛维持了好一会,莫南觉得背后冷汗都浸出来了,慌忙抬手推开季归然,后者倒也不再坚持,轻易地就被推后,顺势放开了攥着他的手。 “你……”莫南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的,好不精彩。 季归然盯着他那变幻的脸色,轻蔑地冷笑一声,继而觉着唇上还留有些什么,抬手用指揩去上边的水迹,他凝视着湿漉漉的指尖,颦起眉,一脸毫不掩饰的嫌弃。 莫南见他嫌弃的样子更是怒从心中起,敢怒不敢言,只能心里暗骂道小人,自己只不过捉弄下他罢了,这厮居然还如此不客气地反击。 季归然随意用块布擦去了手上的痕迹,面不改色地整理完最后的行李,带上就要动身出发似的。 “啊!你等等我啊!”莫南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拾掇着东西。 “不等。”季归然的语句与往日相比,多了几分得逞的愉悦。 在莫南眼里那就是妥妥的小人得志。 好气啊。 莫南憋着满腔怨念,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一切,带上包袱就冲着季归然离去的背影飞奔而去。 天晴,少云多风的天气,清风随着开合的木门,吹拂过陈旧的屋舍,透过门的缝隙窜入书房内,挂在墙上的画卷被风带起,露出后方空无一物的墙壁。 院内杂草被修剪的井然有序,层层叠叠的绿影交错,相互摩挲发出轻微的响声,恍若里面流动了涓涓江水。 第五十章 上船 莫南觉得不对劲。 浑身上下都不太对劲。 自从踏上这条船开始,就愈发得感到不对劲。 身子里仿佛窜入了一只不知名的野兽,在体内肆意逃窜,企图寻找着一个出口一跃而出,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感觉越加强烈,使他脑内堵得发慌。 终于,在某个时刻,他忍耐到了极限,猛地趴在船边,对着水面张口吐得天昏地暗。 “……”一边的季归然看着莫南脸色发青,一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样子,皱着眉不知是在嫌弃还是其他什么。 吐得正尽兴的莫南哪里顾得上管季归然,直到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尽,他还是觉得不够似的,继续干呕着吐出几口黄水,最后肚子里连黄水都不剩了,才气喘吁吁地躺在板上一脸生无可恋。 莫南的神智正不知在哪游荡着,就被嘴边的触感拉了回来。他定睛一看,在他旁边的季归然,此时拿着一干净的帕子,正神色凝重地擦拭着自己嘴角的脏东西。 他怀疑都吐得出现幻觉了。 “吐傻了?”季归然见莫南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像是看什么异类一样,不免嘲讽道。 莫南反应过来时,季归然已经走去另一边船侧,在没被污染的水中洗着自己的帕子。 两人是在午时时分从析河村出发的,现在下午即将过去,他们也距离村子有一段距离了。 船上是装有船桨,可惜并没有派上用场。仿佛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刻意安排,风向自他们出发后就改变了,原本应吹向村内的风,转变为从村的那边拂来,一路引导着船往它应去的方向行驶。 多亏了这个因素,两人也轻松不少,不需要出力,只是在船上看着风景就行了。 当然所谓的风景肯定不包括某人酣畅淋漓的呕吐。季归然光是想想就嫌弃不已,他看着流动的水洗涤净了自己的帕子,正想将它拧干,突然感到背上一股压力。 印缘_102 “干什么?”这船上除了他的活物也就只剩下莫南了,季归然不想回头看,没好气道。 莫南有气无力地挂在他身上,虚弱地低声道:“其实……我觉得……” 然后他故作神秘,吊人胃口般地收住了语句。 然而季归然并没有理他,就随他软塌塌地靠在自己的背上,面无表情地将帕子拧干置于一边。 莫南见这话没勾起他的兴趣,只好自道无趣,接着凑到他耳边随意地说着:“好吧,我想说,其实我觉得……你有时候不说话关心别人的时候,还挺不讨人厌的。” 说罢他嫌挂着太累,直接往后方躺下去,整个人瘫在板上望着天。 临近傍晚的天空,褪去了白日里的蔚蓝,染上几分夕阳的橘黄色。晚霞渐渐铺满天边,倒映在水光潋滟的江面上,依旧一望无际的江,不知彼岸是何景色。 看得出神的莫南,根本没发现季归然变幻的脸色和微红了的耳根。 只道析河好风光。 待到晚霞散尽,夜色降临,四周的江水逐渐被乌黑的夜幕笼罩,莫南还是躺在板上,一动也不想动。 “你想躺到什么时候?”季归然欲打开舱门,却发现入口处被这人压在了身下。 “我要躺一晚上。”莫南连翻身的力气都不剩,只想就这般睡过去算了。 “让开。” “别管我。” “谁管你。” 季归然懒得跟他多嘴,将他推开一些,打开了船舱,莫南注意到他开门的动静,这才意识回来天色已晚,估计很快就要入夜了。 “你要做什么?”莫南问道。 “你想躺在上面过夜?”季归然反问。 “……”莫南呆呆地看他入舱内,倒也没有追随着进去,他依旧仰在甲板上,愣神地盯着慢慢变暗的天空。 倏忽间,不知是看见了什么,他有了新的动作。 他一翻身到舱内,拉扯着正闭目养神的季归然,后者被他猛地摇晃,睁眼不耐烦道:“什么事?” “带你看好看的东西。”莫南贼笑着。 季归然不明白这人为什么突然就有了精神,而且看他那欠揍的笑,就觉得没好事。于是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不看。”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莫南不死心地继续缠着他,“呆在底下多无聊啊,你也不怕闷得慌么,快出来。” 季归然被他摇的头疼,恨不得把他那喋喋不休的嘴缝上,转念一想,这船上没有针线,还是算了。他瞥了一眼莫南:“让开。” “……干嘛,想打人啊。” “不是出去?”季归然觉得下一秒就忍不住想打他了。 “啊好叻!” 莫南见劝动了这尊大佛,喜出望外地给他腾了路,还对着这大佛谄媚地笑了笑,某佛对他的谄笑无动于衷。 接着二人皆坐在了板上。 “看什么?”季归然只觉得夜色愈发浓郁,视线所及能见到的事物,就只有江面映着月色的涟涟波光。 莫南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又冲他神秘兮兮地一乐,然后他倾身上前,按住季归然的双肩将他扑倒在甲板上。 季归然面不改色地盯着上方笑着的莫南,先不急着将他推开,而是与之对视片刻,然后淡淡地问道:“……作甚?” “还用问吗,”莫南说着更凑近了几分,脸都快贴上去了,他流氓似的摸着季归然的脸,痞笑道,“季公子如此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我当然是要……非礼你了。” “……” “……?”莫南说罢,见季归然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好像还给了自己一个白眼。他倒也没有泄气,胆子愈发壮了些,为了示明逼真,他直接伸手解着自己的腰带,嘴上不忘恐吓道:“此处荒无人烟,这样的美色当前……嘿嘿……公子莫怕,小爷很温柔的。” “你胆子倒挺大。”季归然波澜不惊地说了一句。 这平平的六个字起了明显的作用,莫南闻言一个激灵,冷汗就涔涔冒了出来。之后他怕季归然报复,忙给自己铺了个台阶:“开玩笑的啊,你那么当真干什么……真不好玩。” 季归然不易察觉地冷笑。 “人真是越长大越没劲……”莫南叹道,“唉……我怎么记着你小时候可爱多了。” “废话少说。” “好好好,不跟你闹了,给你看这个。” 他支起了身子,懒得挪到别的地方,干脆就坐在了季归然身上,扬了扬下巴示意天空。 莫南整理着自己故意扯乱的衣物,再绑绑散乱开来的头发,一边绑一边看季归然还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纳闷道:“你看我干什么?看天啊。” 星空璀璨,月明如水,浩瀚的银河延绵至天于江的交界线,倒映于粼粼波光之上,江天融成一景,相互渲染,旖旎得直入心灵。 莫南感受到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消失良久,看季归然半天没动静,以为他也被这景色所震撼了,于是莫南整理好着装后,又附身上前,拍拍他的脸道:“嘿,你傻了?” 没有得到回应,他干脆用脸挡住季归然的视线,笑道:“怎么样?好看吧?” 季归然深邃的眸子在他眼里注视了一会,半晌才喃喃应了句。 “恩,好看。” 微风拂过江面,带动他身上那人的发丝,轻轻掠过自己的侧脸,凉凉的痒痒的感觉。 夜深,繁星被出现的几缕薄云遮挡住了,微风也逐渐消失。 二人躺在舱内,说要睡着,其实有点困难,因为他们没想到的是,在舱内就寝是没有被褥可用的,虽说现在已入晚春,但夜里还是透着几分春寒。 印缘_103 莫南躺在底板上,闭着眼眉头紧皱,他感到船底的江水冰冷刺骨,那寒意能窜过那块板,再一点点从衣服的缝隙中侵入进来,使他接二连三地打着寒颤。 别说入眠,光是躺着就很考验耐性了。 然而他瞧着躺自己旁边的季归然,跟平时睡觉并没有什么两样,照样背对着自己,一副雷打不动的样。 莫南怀疑季归然是不是天生皮太厚,以至于刀枪不入,冷热不侵。 “喂喂,季归然。”他小声地叫他。 季归然没有理他,莫南知道他八成也是没睡着的,只是懒得搭理自己,于是继续问道:“你……你能不能转过来?” “作甚?”他破天荒地居然应了一句。 莫南瞬间充满希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可怜兮兮一点:“我觉得……这地有些冷。” “这都冷?” 什么叫这都?!莫南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的背影,越发肯定了之前那个怀疑。 “咱们讲道理……这真的,有点冷。”他努力绷着那可怜巴巴的语调。 “莫少爷从小到大被当闺女养的?”季归然毫不留情地揶揄道。 莫南咬牙,压下跟他干架的冲动,继续好言相劝:“唉这不重要,你就转过来嘛……” “若我不转呢?” “你不转我就趴在你背上睡觉!!”莫南终于绷不住了,手脚皆攀上他的身子,无赖地威胁道。 “那你趴着吧。”季归然不为所动。 “你别啊!”见这招也不管用,他忙收紧手脚,又恢复耐心跟他说道,“我不信你就一点都不冷,咱们抱在一起睡呗,总比一个人受寒好多了,对不对?” 季归然闻言,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犯不着为了这点事让双方都吃亏。于是他道:“你先放开。” “好!” 莫南听话地缩回手脚,放开季归然后便见他翻身过来,正对着自己,环境太暗以至于莫南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不过这不要紧,他眼看成功把这人翻面了,迫不及待地就整个人缠了上去,厚实的怀抱里散发着温暖的体温,将他身上的寒意驱走不少。 莫南满意地轻叹一声,夸赞这人肉暖炉还是挺有用的。 而季归然只觉得怀里的莫南手脚冰凉,像是真的被底板冻了许久,他不禁对莫南的体格又鄙夷了几分,不由自主地将怀中的人圈紧了些。 等到莫南汲取了充足的暖意,缓过神来,看着把自己抱得死紧的季归然,不免想到什么嘲笑道:“什么嘛,你自己明明也很冷啊?还逞强,早听话不就好了?” “你再贫一句试试?” “好好好……我不说了……您别冲动……”莫南唯恐这阴晴不定的人下一秒就要把自己丢掉,忙讨饶道。 两人依偎着过了一会,他能透过身子感受到季归然均匀起伏的呼吸,不知他是不是睡着了,自己的睡意也随之慢慢升腾上来,虽说还是有点冷,但比之前好了许多,入睡应该不是问题。 “那个,季归然啊……”他泛着困意在身边人的怀里喃喃道,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听,“咱们都出来这么久了,我怎么连那条蛇的影子都没见着,你说那个道士是不是在骗人……” “我怀疑他们两个都是一伙的,故意来消磨咱们的时间……越想越有可能……我们下次要是看到那个臭道士,合伙揍他一顿怎么样,打死算我的……唉算了,我还是比较想揍村里那两个小屁孩,都怪你拦我……” “话说回来,好像这蛇每次都知道我们要干嘛,线索要断不断的……也不知道去安国能不能了事,我好累啊,要是这次还不行的话……我们要不要回家算了?” “虽然你很欠揍,脾气也不怎么样……不过有时候,人还是挺好的。咱们要是没能找到蛇,回家也可以啊……” “想了想,当夫妻就算了,受不住的,可是我们相处过这么段时间,当个朋友总可以吧,偶尔去对方府上串串门打打交道……婚事就放一边吧,咱们各过各的,也挺合适……” “你要想,你还可以娶妻啊,天底下男儿三妻四妾多着去了,没有人会说什么的……要是你特别喜欢哪家姑娘,还能把她扶成你的正房夫人,对不对……这样一想,找不到印蛇,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 季归然一声不吭地听他讲到这,忽然间开口问:“那你呢?” “啊,你在听啊……”莫南略微有些惊讶,随后理解了下他的问题,淡淡笑着回答道,“我是无所谓啊……怎么说呢,我从小没心没肺闹腾惯了,长大后有些习性也改不了了,你看我老惹你生气是不是?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在你身边,每天吵的你不耐烦不成?……” 他继续说着:“我一个人的话,也不想去祸害别人了,长这么大,我还没特别在意过什么人,也没有喜欢过什么姑娘……与其说在意姑娘家,还不如说那几年比较在意你为什么消失了,奇怪了好久,你到底去哪了?……真是说起来也惭愧,唉。” “所以我还是一个人呆着比较好,谁跟我过活都会受不了的……假如说回去后,你还当我是个朋友的话,偶尔就过来瞧瞧我吧,陪我闹腾会也成,不过不能因为我几句话就生气啊……” “你以后是要本本分分成家立业的,可能会有一个挺漂亮的夫人,然后生儿育女传承后代……这么说的话,我忍不住会想,你孩子将会是什么样,最好不要跟你一样整天瘫着一张脸,这样不吉利,随母亲就行,温温顺顺的挺好,活泼点也好,总之不要跟你那样……你那么好看,小孩子肯定也不差……若是长的很可爱,找我认个干爹也不错……恩……好不好……” 莫南越扯越远,越说越困,最后念叨着念叨着就睡着了。 他窝在季归然的怀里,怕散去了热度一样,他不再手脚大张地缠着他,而是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他身侧,与之前的行为相比,异常的乖巧听话。 不过光是这样,获取的暖意还是不够,季归然能感受到他还在轻微地发着抖。 思考片刻,季归然就下了决定一般,悄无声息地远离了一些莫南,后者感觉到身边的暖炉远去,迷迷糊糊地又想靠过来,然后被季归然制止住了,他只好发出不满的嘟囔声。 等会。季归然想开口这么说,反应回来莫南根本听不见,于是不与之多言。他伸手直接解开自己的衣带,脱去外裳,然后披在那缩成一团的人身上。 继而他躺回莫南的身边,再次将他圈进自己的怀里,并且拉过那件外裳,与莫南一起把它当被子用着。 有了衣物的遮盖,二人之间暖和了不少,季归然很快就感觉到莫南的身子不再颤抖,手脚也不像水里捞上来似的冰冷。 季归然没有睡去,他幽深的目光落在莫南的脸上,不晓得是在思考什么。 半晌,他才慢慢合上双眼,用轻的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说道:“……不好。” 长夜长,用深沉的睡眠度过,却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两人就这样互依偎着到了第二天。 莫南醒来后看到身上季归然的衣物时,吃惊了许久,若不是他了解季归然这个人,他都觉得这人是怕自己冷,在为自己驱寒。 在他之后醒过来的季归然也不想解释点什么,拉过衣裳便穿了回去,好像就当从未有过这件事一样。 析河并不宽,在某人于船上又吐了半天后,就看见了抵达的彼岸。 等船停下,莫南虚脱着踏上陌生的土地,他抬眸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平原,无神的眼里有了那么一点光彩和希望。 印缘_104 可算是到了。 他揉揉自己的胃,庆幸着自己的五脏六腑还健在。 第五十一章 到达安国 安国,属于天下三国之一,位于业国的北部,是三个国家里地域面积最大的一个国家。 国如其名,安稳自乐。 安国疆域辽阔,人民大多安居乐业,崇尚自给自足,民风淳朴,誉为和谐之乡。不同于业国注重的商贸流通,安国只在意自顾供求,因此与其他两个国家交往尚浅。 由于地广人稀,每户人家都有自己的几亩田地以供耕耘,家家户户关系融洽,国内一派安定和平。 以上的这些说法,莫南只是在长辈的口里听说过,实际上他一次都未曾来过安国。 因此,当他看到夕阳西下,那一望无垠的田野的景色时,心里充满了难以自控的新奇感。 黄昏,天边染着几抹橘红的霞光,田野仿佛析河的水面一般,望不到边际,残阳无山可落,只好垂落于地平线上。田中种植的谷物染上了晚霞的颜色,随风微微摇动,似乎是在告别落日的归去。 开阔的田野里,隐约可见几个劳动过后的居民,他们背着农耕用的锄头正三三两两地往家力走,也有骑着牛的牧童,他坐在牛背上吹奏着笛子,悠扬的笛音从远处传来,飘荡在空旷的大片田地中。 莫南长这么大很少见到这样的场景,他不禁激动地拉着季归然的衣裳,指着那处说道:“喂季归然,你看那里有牛!好好玩,我们要不要去借来骑一骑?” “可以,毕竟是来游玩的。”季归然话中带刺道。 然而某个脑子脱线的人并听不出来,他一脸兴奋:“那我们快去吧!”说罢就拉扯着季归然往他们那方向走。 “……” 几个居民看见出现的两个陌生的年轻人,皆是有些吃惊。 “这……两位公子,你们是?”其中一中年男子犹豫着开口问。 “我们是人。”莫南认真地回答。 “……那是从何方来的啊?” “来自,”他指了指后方,“业国。” “哦……”男子思考着点头,喃喃道,“原来是业国之人,那可真是少见啊。” “此话怎讲?” “想必公子也知道,我们安国人的传统风俗吧,都是向来不与商人打交道的,他们也很少跟我们这些做农活的接触,所以你们那来的人,少哟。” 莫南闻言若有所思,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你说的对,我们的确不怎么与安国的人来往,来到这里,不过是因为要找……找一个人。” “原来如此。” “这个先放一遍吧!在下有一事相求,”莫南眼神发亮地看着一边的牛,直接问道,“能不能让我骑一骑这个?” 牛摇了摇尾巴,表示抗.议。 “小哥哥想坐牛背吗?可以啊。”牧童冲他一乐,无视牛的不满,就从它身上跳了下来。 “哇你真好!” 莫南高兴地揉了揉他的头后,迫不及待地手撑在牛背上,一翻身趴了上去,牛因为突如其来增加的重量,发出不悦的哞的一声,莫南却权当没听见。 他悠闲地趴了一会后,就坐直了身子,眼神直溜溜地落在牧童手中的竹笛上,他问:“能不能借我吹一下?” 牧童听后笑了笑,将手里的笛子递给了他:“小哥哥你会吹吗?” “可能会吧。”莫南接过竹笛,想象着吹笛人的模样,生涩地用手指按住那几个笛孔,试探性地将嘴凑上去,先轻轻一吹,什么声音都未发出,又试了几下,这笛子依旧不给他面子似的,没有应以回音。 他觉着有点丢人,干脆一鼓作气吸了一大口气,往孔里狠狠吹去,这回总算是得到了回应,笛子不满地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回荡在恬静的乡间,尤为突兀。 载着他的牛像是终于受不了了,发出凄厉的反抗声,呼哧呼哧地扭动起身子企图把莫南甩下去,莫南来不及防备,一时间没坐稳往后倒去。 好在也没摔个嘴啃泥,他没掉在泥巴地上,而是感到一阵熟悉的体温。 旁边的农民见状,皆有些忍俊不禁,纷纷开始笑起来。 “我说这业国的小兄弟啊,你吹的这笛子,莫说牛了,我都听不下去咯。” “……”莫南无心去听这调侃的话语,他怔怔地看着接着自己的季归然,意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阴谋,比如打算突然放手……之类的。可惜并没有,季归然是一脸的淡定自若,好像自己是从牛背上掉下来的行李一般,顺手一捡罢了。 “小兄弟,你可得好好感谢你这位朋友了,若不是他,你可要滚到田里去了。”一农民说笑道。 感谢,当然得感谢。莫南笑嘻嘻地搭上他的脖颈,没个正经样地谢道:“哎这位公子,在下实在是感激涕零,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只能以身相许,怎么样?” 话一出口,又是惹起周围人的一阵笑声。 “可真爱说笑。” “好久没看见这么爱逗人的年轻人了。” 牧童的笑声如同银铃:“哈哈,小哥哥,你看他生的这么俊,你若真嫁给他,可要愁苦一大片的姑娘啦。” 不知为何,莫南觉得怪怪的,还有略有点尴尬,他用眼神示意季归然把他放下,接着他便感到托着自己的手又收紧了些,一会才缓缓松开了力道。 “嗯……时候不早了,我想我们应该启程走了。”莫南对着农民们解释道。 “要走?”那个一开始说话的中年男子诧异,他看着远方的落日,问道,“你们这是要赶夜路啊?” “没事的吧。” “不可不可,”他摇头,“大晚上的太危险了,况且你们两个刚来到这里,肯定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 印缘_105 莫南闻言,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那……要去哪?” “你们要是没有地方去的话,就先来我家吧,”男子笑,“虽是破旧了些,但家中住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对啊,两个小兄弟,”有人附和道,“他可是我们村里有名的单身汉,一个人住着可冷清了。” “去去去,就知道嘲笑我,改天就娶个媳妇回来给你瞧瞧。” “你这话已经说过多少次了,鬼才信呢。” 不理会他们不认真的争执,莫南见有人肯收留自己跟季归然,高兴着就答应了下来。 告别了其他的居民,男子将二人带到了自己的家中。莫南看着走过来的七拐八拐的田间小道,不免感叹安国的居民真识路。 只是一处简简单单的农舍,与业国里大部分人的屋子不同,它的构造朴素,与这田地的风格相一致。 男子招呼他们自己随意坐,便去准备晚饭了。 莫南在窄小的院子里逛了逛,并没有感到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他只好兴味索然地瞎晃悠,在墙角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无所事事地发呆。 他瞧着一边的季归然,也像是在发呆的样子,他正注视着远方的田地,不知是在思考些什么。 莫南瞅着他的侧颜出神,忽然间,季归然回眸往他这边看来,莫南被冷不丁地对视上,有些失措,想要讲点什么缓解一下的时候,屋内就传出呼唤他们的声音。 主人烧的饭菜味道很好,虽是一些家常小菜,但不知是不是由于食材的不同,入口特别美味。使得莫南顾不上保持良好的吃相,狼吞虎咽地扫食着桌上的菜肴。 “这个很好吃啊!”莫南一边嘴里塞着东西一边嘟囔着,实际上这是一种很不好的行为。 还好主人家也不在意。男子像观赏什么新鲜事情一样看他,笑道:“就是一些家常便饭而已啊,与你们平时吃的也差不了多少,不一样的只是这些材料,都是我们家里自己种的。” “这些……全都是?” “大部分是的,还有一些是旁边的人家送过来的。” “原来如此,难怪感觉很新鲜。”莫南想到什么又问,“那你们平日里的吃喝用穿,全部都是自力更生的?” “差不多吧。” “哇,很厉害啊。” “哪有什么厉害不厉害,我们这边都是这样子过活惯了,像我们这些做农活的,好多还羡慕你们做商人的呢。” “不不不,我觉得你们更厉害些。” “好好好,我们厉害。”他见莫南这样较真,也不准备与之争执下去。 “恩,这就对了。” 季归然在一边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唔,这个也好好吃啊。”莫南夹起一块土豆放到嘴里咀嚼。他塞了个满口,抬眸只见季归然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诧异道:“你怎么不吃了?” “看见你就饱了。” “说的什么话啊真是,来我给你夹点,”他又夹起一块,还特地送到季归然面前,“来,怀着感恩的心情张嘴,啊——” 季归然神情复杂地看着莫南递过来的那块土豆,仿佛是在看什么毒物一般,犹豫半晌之后,才缓缓张口欲将它吃下,然而就在下一秒,莫南就机灵地把筷子收了回去。 “嘿,不给你吃。”他得意地塞进自己的嘴里。 “……”季归然额角青筋直跳。 “喂开玩笑的,别生气啊。”莫南再次夹了一块,直接把它塞到了季归然口中。 季归然咀嚼着口中突然塞进来的土豆,一时半会也不知是怎么个心情,皱着的眉头倒是一点点舒展开来。 “……你们俩兄弟,关系挺好啊。”男子见状说着。 “算不上。”莫南耸肩,“他哪天不跟我吵架都是谢天谢地了。” “哈哈,这才是关系好的表现啊。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们业国来的人都很新奇……可能是我老了吧,唉。” “都?” “是啊,”男子托腮回忆着,“好像是前些天吧,有个来自业国的人,也是在这个时候经过我家门口,我看他像是一个人流浪的样子,就请他到家里来了。” 这说辞……怎么这么耳熟。莫南腹诽,嘴上依旧不停地吃着东西,听男子继续讲下去。 “不过他没久留,在我这吃了顿饭就走了……对了,你们业国的人,那样子的,很多吗?” “什么样子?” “就是……神神叨叨的,道士一样,穿着很旧的衣服,头发还长得遮住眼的那种。” 莫南差点被喉咙里的土豆给呛着。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好不容易把它咽下去,连忙问:“你说什么?!” 第五十二章 老道的踪迹 男子有点被他过激的反应吓到,讪讪道:“……怎么了这是?” “恩……没什么……”知道自己有点失态,莫南正了正色,“就是,异乡碰见故乡人,有点激动了。” 说的跟真的似的。 “哦哦,这样啊,”男子倒真信了,继续说道,“那可真是个怪人,我留他吃了顿饭后,本来想叫他住下来,结果这老头走路速度还真是快,我没反应过来呢,他就已经走出我屋子了,一边走还一边喊什么‘小蛇小蛇’,吓得我还以为我这闹蛇,哎呀。” “……”莫南有点震惊。 “后来我前后检查了下屋子,什么蛇都没看见,我就权当这老头是在说胡话了。” 印缘_106 “哦……那他……去哪了啊?” “这我倒记不大清楚了,唉,谁会注意呢。” 莫南恍惚了一小会后,忽然忆起了什么,他用胳膊肘撞了撞一边的季归然,小声道:“喂,把那石头拿出来瞧一瞧。” 季归然不动声色地找出那块从船上得来的石头,微狭着眼,借着屋内的光线观察里边的蛇鳞,片刻后,得出结论的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方向。 莫南会意,然后指着那个方向,小心翼翼地问男子:“对了,他是不是往这个方向走去了?” 男子看着莫南指向的方位,努力地回想了好一会,才回答:“可能是的,不过我也不确定,都过去好几天了。” “好吧……”莫南没得到肯定的回答,有些失落。 “怎么?他就是你们一路要找的人?” “不是……”话一出口,他就转口道,“哦不,也算是吧。” 因为他的这番话,莫南的心中逐渐布满疑云。 这男子所说的老头,十有八九的可能就是他们起初遇到的老道士,现在所遇到的一切的一切,很大一部分是拜他所赐,直截了当地说就是,没有那个老道士掺和进来,他莫少爷现在还在家中悠闲地过日子呢。 而这个罪魁祸首现在……居然出现在了他们行进的路上? 莫南越想越不可思议,越想脑子里就越是一片混乱,这使得他一晚上都陷在沉思里,连开玩笑的空隙都没了。 季归然倒是觉得耳边清净了许多,平日里吵吵闹闹能翻天的人,今晚难得安静地自己一个人思考着事情,所以他并未打断莫南的思路。 他对老道士的突然出现没有感到诧异,与其说他是不在意,倒不如说他从一开始,就觉得那个神神叨叨的道士与印蛇一定有所关联。 而莫南那个死脑筋,绝对没有想到这一点。 入夜后,双方各怀着自己的心思,仍旧没有对彼此进行交流,一人是因为没空,一人是因为懒得。 终于一人先打破了寂静,莫南在想破头脑无果后,先开口询问了:“你说……那个臭道士是不是跟印蛇是一伙的?” “是。” “你怎么这么肯定?难不成你跟他们也是一伙的?”莫南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恍然大悟道,“果然,你垂涎本少爷的姿色已久,与他们串通一气联合欺骗我!” “想得美。”季归然毫不留情地吐出三个字。 “开玩笑的……话说回来,你真的肯定?” “猜的。” 猜还猜的这么理直气壮毫不怀疑……莫南心里不屑地嘀咕。 思来想去也没有得出个靠谱的结论,莫南决定随它去了。反正蛇鳞已到手,就算老道士和印蛇是一伙的又有什么关系,这次若抓不到那蛇,能抓到那臭老头问清楚也不错。 唉,还是很想回家。莫南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想。 说他躺的是床还真有些不太恰当,这个屋内所放置的床,用炕来形容更为贴切些,那炕的上方还有着一个小窗,月光透光窗照在床铺上,映出一个幽亮的方形区域。 似乎还有风轻轻吹进来。莫南对这样的构造充满好奇,他支起身子趴到窗边,往外瞅去。 皓月当空,一望无垠的田野不复白日的生机,隐藏在浓浓的夜色里,在皎洁的月光照射下,田中的谷穗隐隐绰绰,随着微风缓缓晃动。 自然的风从窗口飘拂进来,让莫南情不自禁地多呼吸了几口,新鲜的气息沁人心脾,使人感到惬意非常。 安国是个好地方。他心想。 莫南盯着外边的景色出神,最后看着看着竟是直接趴在窗台上睡了过去。 季归然见他趴着没动静,正想开口询问,只见柔柔的月光下,这人正阖着眼睡得香甜。 他挑眉看着他的睡颜半晌,才把他从窗台边扒拉了下来,塞到被窝里,动作放得一轻再轻,像是怕把他弄醒了。 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两人几乎是同时醒来,起床后也不再偷懒消磨时间,而是与此处农舍的主人道别,踏上了新的启程。 以崭新的线索为指引,这陌生的土地里,仿佛蕴藏了一路寻觅过来的真相。 安国的地形以平原为主,很少可以看见山丘,沿途的村落之间没有明显的分界,像是整个国家都和谐地融为了一体。 与业国内不同,他们一路走来,没看到过客栈之类的住宿场所,不过好在安国人普遍热情好客,再加上看着两位年轻人一位风趣可爱,一位俊逸脱俗,很多都愿意收留他们。 二人白日里赶路,夜里住于农舍,好几日下来也不觉疲惫。 莫南乐的自在,白天走走平坦的田野看看路上的风景,晚间不但有住的地方,还可以吃上新鲜的饭菜,没事能逗逗农家的小孩子们,偶尔还与他们打成一片。 跟活泼的小孩子们玩耍,可比逗季归然好玩多了。 “哥哥,哥哥,”一小孩晃着莫南的手,“天黑了,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好啊,谁当鬼?” “当然是个子最高的人当啦。” “哦,个子最高的人啊……”莫南正应着,突然意识到什么,“等会,不就是我吗?!” 他话音还未落,眼前的一群小孩子就一哄而散,各自窜向不同的地方躲起来了。 “……” “哥哥!你要把我们都找到呀!” “……好。” 莫南无奈地叹了口气,揉揉擦亮自己的双眼,准备把这群小矮子们从屋子里揪出来。 农舍不大,但由于是夜晚,四周光线黯淡,要找几个故意躲藏的人还是有点不容易的。 印缘_107 莫南摸着黑在院子里晃悠,一边搓手一边不怀好意地笑道:“躲好了哦~我要来抓人了,鬼来啦鬼来啦……” 他暗搓搓地找过一个角落,正欲转身去另一个地方,不料刚一回眸,猛然间就对上一张熟悉可怖的脸,吓得他立马尖叫出声:“啊!!鬼来了!!!!” 凄厉的叫喊回荡在院内,震得季归然耳朵发疼。 “吵什么?”他皱眉。 莫南脸色发白了好一会,看清了来者是季归然后,才平复了下砰砰的心跳。他心有余悸地挖苦道:“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把你现在扔到坟地,你掀个棺材就能躺进去。” “……”季归然睨他一眼,“你在做什么?” “捉迷藏。” “你几岁了?” “呸,我乐意,要你管。”莫南不屑地啐了口,“还有你这是嫉妒啊,自己长得太吓人没人陪你玩,就拿我出气……” 他还没嘲讽完,季归然就一把拉过他往屋里走。 “干什么干什么,放开我!” 季归然淡淡地说了两个字:“睡觉。” “这么早睡个鬼??”莫南一个劲地挣扎起来,“不睡,我要再玩会,你自己去……” “不行。” “我也不行!” 两人对峙好半会,最后季归然像是受不住他激烈的抵抗,先一步放开了制着他的手,莫南冷不丁失去拉扯的力度,往后踉跄了几步,他站稳身子,就看见季归然一人径直进了屋。 无理取闹。莫南看着他背影心中暗骂道。 他想起还在进行的捉迷藏,转身打算去找那几个小孩子,只见他们不知何时聚在了墙后,探出脑袋来好奇地看向他这边。 “你们怎么出来了?” “唔,我们觉得……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哥哥,”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说道,“看上去很可怕的样子……” “乖,不怕。”莫南揉揉他的头。 “他真的是鬼吗?” “是!”莫南忿忿点头,忽而又想到什么转口说道,“哦不,不是,他是妖怪!” “妖怪?” “哼,不瞒你们说,他可是传说中的……山间修行了上千年的蛇妖!” “啊?……”孩子们面面相觑。 “真的,”莫南煞有介事道,“你们看到他那眼睛没有,就是在深山里出来的老蛇妖,化作人形在人间坑蒙拐骗,无恶不作,你们可要当心他了……” “好可怕啊……” “怎么到处都有蛇妖……” “不怕不怕,有哥哥我在,定能……”莫南吹嘘的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然心里猛地一惊,忙问,“……等等,你刚说什么??到处都有什么?” “蛇妖呀,哥哥你刚不是说到它么?” “不不不,我是问你那个到处是什么意思?除了我告诉你们的,你们还听说了什么其他的?” “噢,就是……”说话的孩子冥思苦想了会,然后回答,“我也记不大清楚……好像是前面的哪个大村子,大人们都说那里很可怕的,几年来每年都有蛇妖吃人呢。” 莫南听得瞠目结舌:“真的假的?” “听说是真的,而且每次我们不老老实实睡觉,大人们都拿它来吓唬我们。” “那那个村子是在哪?” “这个……”他又想了好一会,然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偶然间得到的这个线索令莫南激动不已,他慌忙告别了那群孩童,回到屋内就想把睡着的季归然摇醒。 哪知他伸出手还没碰到,季归然就醒了。 莫南先是一惊:“……你根本就没睡吧?” “被你吵醒的。” “骗人,我明明什么都没干!” 季归然并不想与他吵下去,直接问道:“又有何事?” 莫南这才想起正题,他也顾不上心中那一点点小委屈,转而激动地说道:“我跟你说,刚我听那些小孩子们讲,好像离这里不远的村子里闹蛇妖哎。” “小孩子说的你也信。”季归然轻蔑道。 “你懂什么,小孩子说话都很直率的,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么……而且,这传言应该是有依据的才对,我们明天可以问问住在这里的村民。” “恩。” “就恩?”莫南怎么想这人好歹应该好奇一下吧。 “睡觉。” “……哦。” 印缘_108 第五十三章 沧县 第二天清晨,他们启程之前,特地向农舍的主人打听了一下这事。 “啊?”主人似乎很诧异这两个外乡人问起这事,“你们打听这个做什么?” “就是……好奇才来问问,若主人家知道的话,还请告诉一下。” “知道是知道……不过,你们可不要因为好奇就去那里看,这都在我们这边传遍了。”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就是,在我们这北边的一个大村,最近几年好像有妖蛇出没,还吃过人,到现在都没治,闹得我们这边家家户户也不安心。” “真是吃过人的蛇妖?” “骗你作甚,都是从那村逃出来的人告诉我们的,现在好多人都巴不得离那地越远越好,唉,真是造孽哟。” “那……那个北边村子的详细位置在哪?” 主人讶异:“怎么?你们还真想去不成?小兄弟,年轻气盛的,可千万别想不开。” “不是,”莫南尴尬地找着理由,“您瞧,您若是跟我们说了,我们也可以路过的时候避开是不是?为了不让我们走入歧途,行行好就告诉我们吧。” “有道理,那我就跟你们说了吧。那个村子挺大,你们沿着北边再偏东些就能见着,它有个名叫沧县,千万记着了啊,一旦进入了叫沧县的那村,要及时出来保平安呐。” “知道啦。” 虽说这个主人家并不知情,但他的话里带着的关切,让莫南感到心里暖暖的。这安国的人民,当真是淳朴善良。 他与季归然与主人道别,刚出了门口准备离开,不料就被一群小孩子围堵住了。 “呀?是你们啊,”莫南认出这是昨天一起玩的孩子们,“怎么了,这是要干嘛呢?” 他的疑问并没有得到答复,紧接着,其中一个为首的小孩就从中冒了出来,他一只手放在背后,像是拿着什么东西,他伸出另一只手指着季归然喊道:“呔!妖孽受死吧!” 季归然疑惑地挑眉看他,似乎是在理解他的话语。 “哼!不要装了,我们已经看透你的本质了!妖孽,快放开那个哥哥!回到你的深山老林里去!” 孩子说得气势汹汹,季归然却是听得云里雾里,他隐隐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朝莫南看去,此时的莫南正捂着嘴,一副极力憋着笑的模样,他瞬间就明白了几分。 看季归然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那群孩子们先是受到了惊吓,为首的小孩慌忙从背后掏出一个铜镜,将正面直直对着季归然。 “不、不怕你!我们可是带了照妖镜的!哈,还不快快现出原行!”他装腔作势道。 季归然不可察觉地冷笑了声,在孩子们惊愕的目光中,抬手就抽走那小孩手中的铜镜,还啪嗒一声扔到了旁边的地上。 “啊!!妖孽发怒啦!要吃人啦!快跑啊!!”他们尖叫着一哄而散,各自飞奔远去。 铜镜还孤零零地掉在地上,季归然默默地将它从地上拾起,注视了好一会。 “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他淡淡地问莫南。 “没……”莫南憋笑憋的表情都扭曲了,“没什么好说的……不关我事。” “呵。”季归然见他不说也不勉强,“不愿承认,那你就憋着,要胆敢让我看见你笑出声,就割了你舌头。” “……” 受他这般恐吓,莫南即使憋的脸色发青,也不敢让笑声漏出分毫,走出好长一段路后,那狂笑的冲动才慢慢被抑制下去。 惹季归然一时爽,可惜事后憋的慌。 不过季归然也不会真的这么干,并非他不舍得,而是他觉得莫南若讲不了话,只会更闹腾。 之后,他们顺着主人提供的方位行进了数日。其实那个北部偏东的方向也是蛇鳞所显示的,这更说明了那个蛇妖的传说并非空穴来风,极有可能与印蛇有着联系。 “你说,那蛇妖是不是就是印蛇?”莫南问。 “不知道。” “它居然还会吃人,那我们是不是有危险啊?” “不知道。” “之前那臭道士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你很烦,闭嘴。” 一问三不知。莫南忍不住在心中鄙夷他,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依旧一路上喋喋不休地骚扰着季归然。 季归然嫌他聒噪,干脆对他接二连三的提问充耳不闻,到后来连应都懒得应了,一心只放在前方的路上,让莫南自得其乐去。 直到有一日,当他们走入一处新的村子时,季归然诧异地发现,手中拿来指路的石块有了变化,与之前两次情形相似,它里头光芒突然闪烁了几下,最后四散开来消失不见。 “……到了。”季归然停下脚步,说道。 “什么到了?” “那个村子。” 莫南立马就想起来了,他记起了之前那些人的说辞,神色顿时紧张起来,不自觉地靠近季归然一些,警惕地张望着四周的景色。 田野嫩绿,宽阔无垠,田里翠色的麦穗随着轻风起伏着,传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样看去,似乎与一路过来的地方并无区别,但莫南的心里有鬼,他越盯着丛中越觉得瘆得慌,好像下一秒里面就能窜出什么东西一样。 “你干什么?”季归然感到身后的衣物被某人攥紧,不免问道。 “我们……这算踏入敌营内部了吧?难道不应该小心点吗?”莫南说的跟真的一样,“哎!你看那草丛里,是不是有条蛇!” “……” 莫南躲在他背后小心翼翼地往那边看去,紧张兮兮道:“果然,有的吧?是有的吧?” “是,有,”季归然一把拉下他扯着自己的手,补充了一句,“你有病。” 印缘_109 “你!你不能丢下我,喂,你要去哪?!”见季归然下一秒就抛下他走人,莫南忙喊。 “找人问问。” “等等我啊!” 莫南寸步不离地跟着季归然走去前方,在一处构造熟悉的农家院落外停了下来,院外没有门,二人直接跨入院中,只见院内放置的摇椅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上方休憩。 老人似乎是没有睡着,他听见院内的动静,便睁开眼往莫南与季归然的方向望去。 莫南被这么一看,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感觉自己像是闯进民宅的强盗,一时间不知是否该开口解释一下。 老人对他们的突然拜访没怎么在意,他沉默片刻后,就缓缓开口说道:“二位,别的地方来的吧。” 这并非疑问,被看穿的莫南心中一惊。 “远道而来,是有何事?”老人慢慢支起身子,在椅子上正襟危坐。 “我……”总不能说是来除妖的吧。 一边的季归然倒是不紧不慢地问起来:“老人家,请问这是何地?” “这里,是安国最大的村子,名为沧县。我想二位来之前,应该从别处听说过些什么吧?” “恩,听到一些传言。” “哦……传言,让老夫想想是什么传言……”老人的神情变得微妙,“我想八九不离十的是,危险之地,蛇妖吃人?” “你怎么……”莫南刚想说你怎么知道,话到嘴边及时咽了回去。 “哼,外边那些不知情的人,什么想法猜不到?真是一个比一个多嘴,传的一句比一句荒唐,也不看看他们的安稳日子是靠谁得来的。” 见老人的话中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莫南更是疑惑几分。这老人的话语,好像与外边村子的人所说的大相径庭。 “你们若是又要事,就信了老夫我的话,放心地往前去,不会出现吃人的妖怪。若是因为好奇才来到此地,那么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是有要事。”季归然应道。 “那就往县里去吧。”老人也不多问,替他们指了条路,“顺着外边这条道,就能走到里面。” 莫南实在好奇,尤其是听了老人的一番话后,觉得这个沧县更是诡秘莫测。这位老人肯定知道不少,他很想再问一些事情,又不知从哪问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老人仿佛看穿了莫南的想法,说道:“莫急,你们想知道的事情,里边的居民会告诉你们的。” “哦、哦……晚辈明白了……”莫南讪笑。 二人与老人道谢后,便告别离开了。 他们沿着老人所指的那条道路,一路往里走去,莫南以为能在这沧县看到不一样的风景,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地方除了屋舍坐落得更密集一些,田地更宽广一些,与安国的其他地方并无多大差别。 走了许久,也不知是到哪了,他们正想停下来询问一番,莫南忽然发现前方有一处古怪的地方,忙拉了拉季归然,示意他往前看去。 即使隔得比较远,但依稀可见那里有一间与农舍不一样的建筑,模糊望去,竟是像是一处庙宇。 走近了看,的确是一所高高的庙堂,庙堂周围四个方位都布有阶梯,约莫有十几阶,阶梯旁还植有几株苍青古木。 庙宇应该是建了很久,有翻新过的痕迹,墙壁外层涂了崭新的朱红色漆,看上去粉刷得相当严谨。 宽阔的回廊绕在殿外,大殿的门敞开着,里边的摆设隐匿在黯淡的光线中,不知供奉的是何物。庙堂四周空空荡荡,没有前来朝拜的行人,显得这座庙宇格外的沉寂肃穆。 莫南看着这气魄恢弘的庙堂,一脸的不可思议。也许他在别处看见这种建筑,还不觉奇怪,但是在这种到处是农耕户的安国里,这庙宇就很突出了。 这是建来作甚的? 从外边看不出更多的讯息,莫南抱着这个疑问,觉得应该进入殿内瞧瞧。他拉着一边的季归然,两人踏上台阶就打算往上走去。 “什么人?”后方突然传来一稚气清脆的声音。 第五十四章 蛇神的寺庙 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莫南收住了步子,他做贼心虚似的往后看去,只见庙旁那几棵古木的边上,站着一个少年,似乎刚刚那话就是他说的。 少年年龄不大,身子瘦瘦的,站在粗壮的古木旁尤显弱不禁风,但他有一双黑亮的眸子,眸子深处透出几分少年人少有的坚毅,使得稚气未脱的脸上略带有成熟的气息。 这样的气质莫南似曾相识,好像他第一次看见季归然也是这种感觉。 莫南问他:“刚就是你在讲话?” “是。”他应。 “你是谁?” “你还没回答我。” 得,还挺有原则,莫南心中想着,琢磨着要怎么回答才好。他瞅着这小孩的样子,越看就越想逗逗他,然后他便真的这么做了。 “我们呀,是远道而来的道士。”他说的跟真的似的。 “道士?”少年疑惑地盯着莫南,像是在他身上企图看出点道士的影子来。 “是的,别看我穿成这样,但是我真的是道士,唉只是出门太匆忙,把道袍法器什么的落在家里了。” “那你为何会在这?”他半信半疑道。 “我们……我们云游此地时,发现这里妖气特别重,掐指一算,我想应该有妖物作祟……恩……不知是否是真的呢?” 莫南神神叨叨地说完后,他看见那个少年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犹豫,仿佛被说中了什么,却又很快恢复了常态。少年略有点底气不足地说道:“胡说……哪有什么妖怪,这里可是……” “哎?没有啊,”莫南一脸的不怀好意,铁了心要捉弄他似的,“少来了,本道士才没那么好骗,我的眼是能看到不寻常事物的,比如……你的背后有妖怪!” 印缘_110 “啊!”少年受了惊吓,一蹦跳起来然后转头,背后却是空空如也。 莫南勉强憋住笑,用胳膊肘撞了撞一边的季归然,挑着眉,嘴角扬着坏笑的弧度,从牙缝里轻轻挤出几个字:“看见没……你以前就那么好玩。” “……” 面前的那少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耍了,脸逐渐因羞愧而泛上红色。 “好啦好啦,对不住,我错了,不逗你了,”莫南见他这样,也不好意思继续下去,“我们只是偶经此地的旅人而已,看着庙堂建得如此壮观,有点好奇罢了……可以让我们上去瞧瞧么?” “这……”听莫南说要上去看,少年又陷入了犹豫。 “怎么了?不行?” 他沉默半响,开口:“……可以是可以,二位公子请吧。” 莫南得了允许,欣喜地拉着季归然就往台阶上走去,那个少年也尾随他们跟了上来。 越过十几级的台阶,几步走过回廊便进入了殿内。莫南前脚刚一进去,就觉得光线随之黯淡了下来,明亮的阳光像是被格挡在了殿外。 他进来后定了定神,打量起殿内的事物,不料刚看一眼,就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这里面供奉并非一般的佛像,而是一条盘踞于中央位置的巨蛇,蛇的颜色如血液般通红,它以头部仰起的姿态,俯视着底下渺小的众人,深邃的蛇眼里带有几分危险,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几个不速之客吞噬殆尽。 “这是什么鬼东西?!好可怕!”莫南冷不丁收到这样的视觉冲击,魂都要掉了大半。他魂不守舍地躲在季归然后边,缠着牙关问旁边那少年。 少年倒是被他的反应吓着了,忙作了个嘘声的动作,严肃道:“安静点!别打扰到大人休息!” “啊?” “大人会生气的。” “等等,什么玩意?你说谁,不会是这蛇吧……”莫南面露害怕的神色,正想再瞄几眼那蛇是死还是活,就见挡在身前的季归然忽然离去了。他忙道:“喂!喂你干什么去,别走!……” 季归然无视他的叫喊,径直走去中央,打量起那条巨蛇来。 走近了观察,这只是一尊蛇像罢了,因做工比较精细,看上去才十分逼真。整条蛇沉稳地盘踞在殿堂中央,蛇体表面的蛇鳞清晰无比,每一片都像是认真雕刻过,那蛇头的神情栩栩如生,似乎下一秒就能从闭合的嘴里吐出信子来。 莫南是越看越觉得诡异,谁知道这种活灵活现的东西下一秒会不会真动起来。当他看见季归然不但走上前,还伸手欲触碰蛇像,他都替他冒冷汗。 “慢着、慢着!”少年忙挡到季归然面前摇头道,“不能碰!” 季归然闻言便收回手,也不坚持。 “所以……这是个什么东西?”莫南看他这些过激的反应,不免心生不少好奇,觉得眼前这红蛇的雕像更神秘了几分。 “不是东西……” “那这是什么蛇?” 少年看这两个人一无所知的样子,叹了口气,回答道:“它是我们这里的守护神。” 一听神这个字眼,莫南更是诧异,他见过将花鸟走兽供奉为神的,把这种怪异的蛇当神的倒是第一次见。 他不好开口直接说这个,琢磨着这可能是安国的风俗所致,于是他道:“它守护什么?” “守护所有。” “哦……”好一个所有。 莫南盯着地上崭新的蒲团半晌,心里疑惑,若真如那少年口里所说,这个守护蛇神应当很受敬仰才对,来跪拜的人也不会少,可是为何附近如此人迹稀少,就好像这里是什么禁区。 屋内萦绕着香火的气息,薄薄的烟雾若有若无地飘散着,蛇像在此氛围的衬托下,更显得庄严不可侵。 莫南还想开口问点什么,就被殿外的一声叫喊打断了。 “小雁?小雁——你去哪了啊?”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 少年听见声音忙应道:“啊,娘!我在里边。” “你去殿内做什……”那女子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当她看清殿内有三个人的时候,口中问的问题戛然而止。 “娘,这两个人想进来看看,我就让他们上来了。”少年如实回答。 “村里的人?” “……好像不是,没见过。” 女子听后,匆匆忙忙地踏进殿堂,顾不上一边的莫南和季归然,有些慌张地拉扯过少年到自己那边,轻声呵斥道:“你怎么能随便将外人带进绯蛇大人的殿里?” “可是……这没关系的吧,他们只是进来看看……” “那也不行,以后不许这样了,听见了吗?” “……好。”少年讪讪应道。 女子一脸正色地责备完那个少年后,才抬眸正视着他们二人,尴尬地笑着说道:“不好意思,二位公子,小孩子家不懂事。” “没事……你刚刚所说的那些……”莫南想说其实他都听见了。 不用他说,那女子也明白,她脸上的尴尬神色更明显了些,解释道:“并非我针对你们,而是我看两位公子的气质,不太像是本地人,且这地方向来是不允许外人进来的,若是没有什么要事,还望早些离开为好,请公子见谅。” 话说得如此客气,反而显得再计较就无理取闹了。莫南本身也没想计较下去,他回应道:“恩……也没什么要事,只是好奇而已,既然外人不方便进来,那我们这就走。” “多谢。” 莫南临走前,默默打量了一下这位女子,她与那个少年一样体格偏瘦,长发的末端被轻盈的发带束着,乌黑的青丝一丝不乱地披在背后,有几缕搭在肩上,身着普通的碧色百水裙,五官还算端正清秀,眉眼间隐然透露出几分毅然。 听方才的对话,她应该是少年的母亲,然而莫南越看,越觉得她与那少年不大相像,虽说他们身上的气质的确颇为相似。 也不好盯着人家姑娘太久,莫南收回打量的视线,冲她点头笑了一下就抬脚往外走,季归然见状也默不作声地跟上。 “等等,这位公子。”女子突然叫住了他。 印缘_111 季归然闻言收住脚步,回眸望她,问道:“叫我?” 女子淡淡地看他,半晌才喃喃道:“没什么,只是觉着公子有些面熟。” “……” 季归然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他对这种说法有了一种心理阴影,听到眼皮都会跳。难不成要再出个季天泽不成? 莫南出了殿门,走下台阶时才发现季归然没有跟上来,正疑惑地想重新进去看看,就见季归然一脸严肃地出来了。 “你……怎么了?”莫南看他经历了噩耗一样的神情,脸色比平时还差,不免问道。 “没什么。” 他不说,莫南也猜不到,反正季归然这人一天里都没什么好脸色,干脆不予在意。他提起别的话题:“那接下来我们去哪?” “不知道。” “去村里看看吧?找几个村民问问,说不定有什么线索。”他提议。 “恩。” 二人离开了这供奉蛇像的庙堂,继续往沧县里走去。县中的其他地方倒是再无特殊之处,一派的绿野农舍,似乎只有那寺庙自成一格,与周边景色格格不入。 途径一条田间小道时,迎面走来一位提着篮子的妇女,莫南思忖着这个年龄的女人是最懂人情世故的,就上前叫住了她。 “这位……标致的大姐姐,”莫南使出一贯的油嘴滑舌的技巧,嬉皮笑脸道,“不知现在是否有空呀?” 活脱脱的就像一流氓。季归然忍不住在背后白了他好几眼。 不过他那讨好的称呼真的取悦了那位妇女,她见莫南一副机灵乖巧的模样,应道:“哎,有空,有空,这位小公子看上去有点陌生呐,没在村里见过,有什么事吗?” “嘿嘿,不瞒您说,咱们是今儿个才刚到这的,刚从村里寺庙那地过来,现在有点不太明白状态……” “寺庙?”妇女诧异道,“你们去了供奉绯蛇大人的那个庙?” “里边是有蛇像……那个是什么?什么蛇?听说是这地的守护神兽来着。” “哎哟,你们果真是从外地来的,那个地方我们可不敢去。” “此话怎讲?” “唉,说来话长,那绯蛇在很久以前,就是我们这里的守护神了,从我记事起,那个寺庙就建着,一直都有人看管着呢。” 说完,妇女叹了口气,似乎在无奈些什么事。 第五十五章 蛇的诅咒 莫南有些不能理解,遇见的人都说这蛇是此地的守护神,但从一个个的神态看来,比起虔诚,更像是畏惧? 于是他忍不住问:“那你们怎么……好像看上去,很怕它的样子。” “怕,能不怕么?绯蛇大人的确是神,它的神力可以保佑我们这片土地,可是……”她转口道,“神也是有它自己的脾性……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说法,绯蛇大人喜好观舞,咱们这里定好了每年为它开大典,要是哪年停了……那后果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莫南听的有些吃惊,他愣愣道:“停了……有什么后果?” “还能有啥,当然是全年收成没有了,而且听说呐,不但是我们这里沧县,绯蛇大人的法力可以影响到整个安国。” “这蛇这么厉害?那你们以前有得罪过它么?” “这……”妇女语塞,“我是没有亲眼见到过,但几百年传下来的话,总归是不会错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怕是自己吓自己罢了。莫南正这么想,眼前的妇女又补充说道:“不过……就在上年,发生了一件特别邪门的事情……” “什么事?”莫南好奇不已,耳朵都竖了起来。 “每年的大典都必须在村中找个人出来,为绯蛇大人敬祭祀舞,而这个敬舞的人,上年是村内我认识的一女人的丈夫,以往的那些年也没什么关系,一般人敬完舞就算过去了,而去年这个人竟然就消失了!” “消失了?是那什么舞完后消失的?” “是呀,听说第二天就消失了,那女人那之后可是哭天喊地,在村子里到处问她丈夫的下落,可是我们谁也没见着啊。”妇女无奈地叹惋着,“恐怕是得罪到了什么,被绯蛇大人叫去惩罚了哟……可怜。” 她话说到这,忽然,另一个陌生的女声插了进来:“不是,我丈夫不是被绯蛇带走的。” 声音来自背后,莫南回眸望去,只见又是一位中年女子。她比起面前的絮絮叨叨的妇女,看上去年轻一些,也颇为沉稳,此时脸上有着隐忍神色,略微带些怒气的样子。 “呀……张嫂……真巧啊,”妇女明显尴尬起来,讪笑几声,“我……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你、你们还有问题就问她吧……哈哈……” 她说罢,便不再留在原地,忙不迭提着篮子地离开了,这态势颇像背地里说人坏话被逮个正着。 只留下三个人继续尴尬着。 那被叫做张嫂的妇女任由她远去,并没有想继续与之计较的意思,她望着远去的女人的背影一会,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缓了下来,然后抬眸看向莫南与季归然二人,说道:“我就是她所说的那人,你们还有何事要问?” “这个……不是,我们并不是想知道这事……”莫南慌张地解释着,“我们只是,恩,想了解了解此地的情况……对了,她说的都是真的么?” 她见这两个面孔实在生疏,且莫南看上去也不像说谎,回答道:“是,绝大部分都是真的。唯有我这件事不是。” “你丈夫……”莫南刚想问,却又咽了回去,总觉得问起人家这样的私事不太好。 她像是预料他的问题,不介意地回答:“我丈夫的确是不见人影,但这跟绯蛇没有丝毫联系。” “恩恩,明白了。”莫南忙点头。 “两位看似不是这里的人吧,远道而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我们是有一些事情要办,不过找不到头绪。” “能否冒昧问一下是何事,”她诚恳道,“我住在这里好些年了,说不定能回答你们的疑惑。” 印缘_112 见她有心帮助,莫南欣喜:“那太好了,是这样的,我们……” 高兴的话说一半,他突然卡壳了。 “?” “我们……额……” 莫南居然一时半会记不起来要先问什么,这段时间脑子接纳的东西太多,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犄角旮旯里抓不出来,语言连接困难,他求助般地望向季归然。 季归然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一直沉默着的他总算是开口,有条不紊地问道:“我们正在寻一蛇,并非寺中那条,而是白色的,可有见到过?” 话一出口,张嫂的脸色立马变了,像是听见了什么令人激动的消息一般,神情惊悸的同时还有几丝兴奋,她语气颤巍巍道:“白色的?……一条小蛇?” “对对对!”莫南闻言也激动起来,“当真有见到过?” “是有见过……”她点点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你们……要寻它?” “是。” 张嫂脸上的欣喜神色更甚,她似乎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复,手足无措了一会,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上的衣裳,之后想到了什么,对他们说道:“你们先随我到家中去吧,这里不好谈话。” 她的反应着实让二人相当好奇,同时这样简单便寻到的线索使他们振奋不少,欣然答应了张嫂的话,随后便跟着她去了她所住的屋舍。 张嫂进屋的时候特别小心翼翼,她谨慎地在二人进来后关上了大门,插上门栓锁好,甚至还关上了几扇窗,屋内的光线随之黯淡下来。 确定了能知晓情况的只有他们三人后,她才将二人引至桌边,将自己的右手放置桌上,往上捋起袖子。 “这个,你们认得不?” 只见她的右手手腕处,有一个清晰的咬尾蛇印记,在室内昏暗的光线衬托之下,更显几分诡异。 莫南呆呆地盯着她的手腕处,那块印记他们是再熟悉不过了,一时间看见除了激动还有点不知所措。 他不忘点头:“认得,一般是被它咬过留下的痕迹,张嫂应该是被咬过吧” “是,”她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回想着,“在去年,比现在稍晚一些,大典开完后,我见到过那条白蛇,。” “遇见的时候是什么情况呢?” “……”张嫂的面色流露出痛苦之情,她没有立即回答莫南的问题,而是喃喃了一句,“我想,他的确是被绯蛇带走的。” “他?你的丈夫?” “对……一定是的……一定是绯蛇大人在惩罚我……”她脸上的痛苦之色更甚,她用手慢慢捂住自己的脸,然后合上眼,心如刀绞的模样仿佛在逃避些什么。 这样的情形令莫南不知如何反应才好,他琢磨着继续问问题也不合适,于是安慰道:“先、先别难过……先仔细说说是什么回事吧,虽说我们对你们的那什么绯蛇不太了解,但对那条白蛇还算知道一点……能帮上你的忙也说不定呢……” 张嫂听罢,又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睁开眼,将那些痛心疾首的神情逐渐收回。 她有些讪讪道:“不好意思,我没把握好情绪,是我自欺欺人得太久了……我这就与你们说说详细的经过。” 随后她正了正色,调整好失控的情绪,一点点回忆起来:“这事发生在去年大典结束后的不久,我丈夫失踪之时,也是我刚好碰见那蛇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就是在大典后的第二天夜里,他本来在榻上睡得安稳,不知为何就突然醒了过来,还要起身往外走。” “我睡眠本来就浅,他那点动静就把我惊醒了,我问他做甚,他也不应我,下了床就往门外走去。我就当他是内急,也随他去了,哪知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回来,”张嫂说着,像是回忆到了令人害怕的事情,“我心里奇怪,便也下了床,走出屋子去寻他,结果……” “结果?……”莫南被吊足了胃口,紧张地等着她的后话。 “现在想来还真是诡异的很,”她后怕道,“ 我出去后,便看他在院中一动不动,我叫他,他却好像没听见一样,突然的他就动了,虽然夜里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我认得出来,那是祭祀舞的动作!” “……”莫南不自觉地靠近旁边季归然,揪住他的衣裳。 张嫂说到这顿了顿,然后心有余悸地继续道:“……当时我也很害怕,以为他中了什么邪,想把他拉回来,结果他看见我靠近他,就跟要躲我一样地跑出大门,我正要追上去,忽然就看见一条蛇跟着他爬了出去。” “当时的确是夜里,除了月光哪有什么光线,可那蛇我却看得一清二楚,对……它就像是发着光一样……当然这是我后来才反应回来的,”她叹了口气,“在那时我哪想得了那么多,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它会伤害他,一冲动上前捉那蛇,没想到被它咬了一口。” “那、那之后呢?他们都去哪了?” “唉,被它咬后我先是吓了一跳,好像它咬人也不痛,等我回过神来,我丈夫和那白蛇都不见了。” “消失了?” “对,等我跑出门,连人影都看不见了……”她皱起眉头,“从那天晚上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原来是这样……” “我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这会是绯蛇搞的鬼,可我去找绯婆的时候,她却想也没想就直接否定了。” “等等,”莫南有点糊涂了,“那又是谁?” “这个……” 张嫂正想回答他的疑问,就被突然响起的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第五十六章 曾经的机缘 谈话因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而中止,张嫂警惕对着门那边问:“谁?” “是我啊,姐姐。”外面响起一疑惑的女声,“大白天的锁门做甚?” 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莫南心里嘀咕。 “噢,是离燕啊。”张嫂明显松了口气,一边应着一边去给她开了门,“家里来了两个客人,我正招呼着呢。” “客人?” 张嫂起身去开门,二人留在原地。季归然这才睨了一眼那揪着自己衣服的手,问:“还想抓到什么时候?” 印缘_113 莫南见状下意识的松开了手,看着衣料上被自己攥出来的褶子,略微为自己的胆怯感到羞耻。 季归然成功捕捉到那抹情绪,挖苦了一句:“胆小鬼。” “你!……” 还没吵起来,大门便敞开了,门前是那说话的女子,她的手还拉着一个年龄不大的少年,当她看清了屋内的莫南和季归然后,神情变得有些惊讶。 “怎么是你们?”她诧异道。 他们也立马认出她来,这不就是在庙堂那看见的那女子吗? “……是呀,姑娘好巧,又见面了。” “巧是巧……”女子冲他们和善地一笑,随后疑惑地问道,“二位为何会在这?” “噢是这样的,他们两个……有些想了解的事情,正好我知道一些,才带他们进来的。” “事情,”女子的神色微微严肃起来,“莫非是……” “差不多吧……好了快带小雁进来吧,站门口多不好,小雁快带你娘亲进屋。” “好。” 少年拉着她先行一步进入室内,女子虽欲言又止,却也是跟着他进来,几个人一同围着方桌坐着。 莫南见气氛有些古怪,不知内情的他不好开口说点什么,而季归然本来就缄默寡言,现在更是一言不发,莫南觉得这人坐在那跟佛像没两样,他都想插根香上去拜一拜了。 气氛僵持了许久,终于,屋子的主人张嫂开口打破了僵局。 “那个……离燕啊,”她似乎是叫了那个女子一声,“你带小雁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绯婆托我来问问你准备得怎样了,毕竟离大典没多少天了。” “她老人家还真爱操心,”张嫂无奈地笑了一下,“放心吧,这么重要的事,我是不会故意出什么差错的,你就回去告诉她安心便可。” “好,我明白了。”女子点点头,“那么,姐姐啊,接下来我有点自己的话想与你谈谈,不知……” “不谈。” “……” 明明是如此严肃的情形,莫南却有点想笑。他努力压抑住要上扬的嘴角,将目光放到旁边的季归然身上,借以消消笑意。 “姐姐啊……”女子自然没注意他那边的情况,她不满地皱起眉头,试图说服道,“我们……” 她还未说完,张嫂就直接打断了她:“好了好了,我都知道的。我真的没想做什么,只是听你这么一说,想不起来那些呈舞的东西被放哪了,我这就去找找,失陪一下。” “姐姐你当我看不出来吗?”女子似乎并不想放过她。 “离燕!……”她有些情绪激动地叫了她一声,然后小声教训道,“还有客人在,你像什么样子?” 被她这么训斥,女子只好讪讪地闭上了嘴。 而那两个客人则是一头雾水,并不清楚她们在交谈些什么,且隐隐感觉到其事内有隐情。 “我去找找东西。”张嫂也不再与女子多言,起身去了另一间屋子,留下剩余的四个人继续尴尬着。 女子低头沉思了些许时间后,便逐渐将注意放到莫南与季归然身上,她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 “真是对不住,让你们听到这样不愉快的对话。”她带着歉意说道。 “没事……” “二位看样子是远道而来,也不太像是安国人,冒昧问一句,你们是从哪来的呢?” “我们的确不是安国人,而且是从业国那过来的。”莫南回答。 “业国?”女子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浅浅地笑开了,显得清秀的五官十分柔和,“说到业国,就感到有些怀念了。” “姑娘去过业国?”他好奇地问。 “算是吧,不过也是好多年之前的了,只是现在想起来,好像还是昨日一样……”她笑笑转口说道,“不提这久远的事了,话说回来,还没问过二位公子的名讳呢,小女子名为苏离燕,不知公子是?” “噢,在下莫南,有幸结识姑娘了。” 一边的季归然也淡淡地应着:“在下季归然。” “季归然……”苏离燕喃喃地念叨了几遍他的名字,抬眸注视了他一会,忽而恍然大悟一般,“我想起来了。” “?”季归然有种不怎么好的感觉。 “我之前就觉得季公子有些面熟,听闻你的名字后这才记起来了,”她的神色有些兴奋,“不知季公子家中……” “没有。”他直接打断了她。 “……” “……” 莫南看着苏离燕一脸错愕,茫然得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强忍住嘲笑季归然的冲动,对她说道:“没事……苏姑娘你问就是,他这人一贯这样不正常,噗哈哈……” “好……那我问了,”苏离燕略带小心地问,“季公子在家中可是有兄弟姊妹?” “没有。”季归然想也没想就应,似乎是想直接跳过这个话题。 “哦……”得到同样的答案,苏离燕有些失望。 而莫南一掌拍上季归然的肩膀,让他清醒清醒:“嘿,嘿,季大少爷,您还当真是傻了不成??若是季家的季忆然小姐听见,那得多伤心啊。” 一个生疏的名字传入季归然的耳里,他这才稍稍有些反应回来,想起家中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位人的存在。 一边的苏离燕听见季忆然的名字,她的神色一下子兴奋起来,像是寻到了什么话语的突破口,说道:“对,对,就是季忆然小姐,当真是季小姐的亲人?” 印缘_114 “……是。” “那实在太巧了……没想到此生还能遇上季小姐的相识之人,”苏离燕激动道,“哦对了,季公子是季小姐的兄长?” “是。” “季小姐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还好。” 好个屁,我看你明明都不知道。莫南看着季归然一本正经地回答的样子,只觉得想笑,他估摸着这人连自己妹妹长什么样都记不得。 然而他并没有笑出声,只是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地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顺带着还有些好奇,苏离燕和季忆然之间的关系为何。 “说来我第一次与公子见面,就觉得相当面熟,看来是真的没有认错。”苏离燕欣然一笑。 “嗯。” “你们兄妹长的确实挺像。” “嗯。” 接着苏离燕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她面露略尴尬的神色,她是很努力地在挑起话题,然而季归然却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她只好不断琢磨着下一句该讲什么。 然而一边的莫南只想笑,他默默的就是不说话。 苏离燕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季公子就不好奇我一个安国女子,是怎么结识季小姐的?” “……”季归然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皱起,“……你说。” “说来也话长,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她无奈地一笑,“其实我并非安国人,而是与你们一样来自业国。” “哦?” “世人皆知,业国富饶之户众多,奈何离燕我出身不好,从小就在大户人家家中当丫鬟,一直安守本分,从未逾过规矩,只是……有一日稍稍犯了些错误,就被主人扫地出门……”她苦笑着说着自己的经历,眉眼中没有明显的埋怨,只有几抹淡淡的苦涩。 “不过,也就是在孤苦无依之时,遇见了季小姐,她见我无所投靠,向我伸出援助之手,”她的眼神稍微发亮了些,“她问我愿不愿意去她府上,当作她的丫鬟,还安慰我不会对我过于苛刻。可惜……我当时并没有答应,可能是被怨恨冲昏了神智吧,觉得这些有钱人家一个比一个不讲道理,甚至还出口讽刺她……” “过了段时间想想,季小姐应该是好意才这么说,而我非但不领情,还要指责于她,而今想想……实在有些后悔,若我当时欣然应允,现在也不至于想到她便愧疚不已,也说不定会过着不一样的日子……”她说到这笑了笑,“不过在安国过得也很不错,邻里乡亲都很和善,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过这样的生活,可能这就是离燕我的命吧。” “……”季归然听着她平淡中带点无奈的话语,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我以为此生与季小姐的缘分已尽,对她的愧疚一辈子只能深埋心底……还好上天怜悯我,”她欣喜地看着季归然,“让我能遇上季公子。” “我并非家妹。” “我知道,但你们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光是这点就足矣让我宽慰了。”她毫不介意地说道。 “……” 季归然显然不知该应她点什么,这时他也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皱着眉往莫南的方向看去,只见这平时喋喋不休的人,此刻闭嘴不语,见他望过来,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了些。他的额角顿时跳了几下青筋。 他冲莫南扬了扬眉,眼神里的意图显露无疑:你倒是讲点什么。 莫南自然接受到了他的视线,故意移开对着他的目光,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不见”的模样。 “……”季归然的青筋又是一跳。 而一旁的苏离燕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样,她沉浸在重逢故人的喜悦中,开口说道:“季公子……可否与你继续聊聊?” “……可以。”季归然勉强地嘴上应着,手不自觉地攥紧。 这时候莫南终于开口,他轻轻啊了一声道:“我……我突然有点内急,恩那什么,我去解决一下,你们,要好好聊呀。”说罢冲季归然嘿嘿一笑,撂下一句,“加油,季~公~子~” “……” 看着莫南憋着笑,毫不留情地起身离开,季归然只觉心底的怒火快要窜到喉咙,随时可能对着他的背影喷发出来。 第五十七章 献舞者 莫南出来的理由当然不是什么内急,他只是想耍耍季归然而已,顺便看看他为数不多的难堪之时,这样的时候简直太难得了。 他走到院内,不再刻意憋笑,放出声音笑了一会后,意犹未尽地正了正色,然后琢磨着要不要走回去。 那位叫苏离燕的姑娘看上去似乎相当欣喜,一看就有许多的陈年旧事想与季归然交流,而季归然,莫南动动脚趾都能想到,这樽佛估计连家里的账目都不知道,还会去了解季忆然? 光是这么想,他又忍不住想笑,他脑海里浮现出季归然现在的状况,定是板着脸皱着眉,坐在位置上,额头上冒着冷汗想着对应的话语,说出来的语气也硬邦邦的,也不知道人家姑娘会不会觉得他在找茬。 想象够了,他才收住笑意,然后决定放季归然一马。这厮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还是得要小爷来拯救你。 他正欲离开院子往屋内走,却撞见了从另一屋内出来的张嫂。 “公子怎么出来了?”张嫂看着他诧异道,“莫非……是与离燕相处的不愉快?” “不不不……只是出来稍稍透下气……”莫南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了过去,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张嫂手里的东西上,一抹红色吸引了他的视线,他不禁好奇问道,“张嫂,你拿的是什么东西?” 张嫂见他询问,也不作隐瞒,她大方地将手中的物品呈现给他看,那是一把浅红色的舞扇,她的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柄同色的长剑,鲜艳诱人的颜色似乎与周遭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倒是与那庙里的蛇神的气质如出一辙。 看莫南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出神,张嫂解释道:“这是我们大典的时候,呈祭祀舞用的东西,你们也听村中的人说过了吧?关于我们这里的习俗。” “这个是听说过的,不过为什么张嫂你会有……”话问到一般莫南想到什么,“我知道了,好像之前那人说,每年都要挑一人去负责这个祭祀舞,莫非今年就是张嫂你?” 张嫂点点头:“唉,你猜得没错,今年轮到我了。按惯例来讲,以往那些年不会接连两次轮到同一户家庭,据说这不吉利,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 犹豫片刻后,张嫂继续说道:“……只是去年,你也知道,因为我丈夫失踪之事,在村里闹得人尽皆知,各种说法都被大家传遍了,什么蛇神吃人,蛇神发怒降灾之类的都有,虽然说我后来自己否认了他们的谣言,但总归是有人不信的……所以他们都不愿被选中,家家户户人心惶惶,没有办法,只能让我来了……” 莫南愣愣地听着这个前因后果,对于天灾人祸,他经历的少之甚少,他并不能完全理解这里风俗习惯,但隐隐能感觉到,对于这个自力更生为主的国家来讲,似乎没有什么比风调雨顺更重要。 印缘_115 看着莫南似懂非懂的模样,张嫂无奈地笑了笑,转口说道:“有点难理解吧,关于这些,你们来自别国的人懂不了彻底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与另一位公子是来自业国的吧?” “是的呀,张嫂怎么知道的?” “说了是猜的,”她笑着说道,“多半是从二位身上的气质看出来的,尤其是公子你……虽话说的有点晚,请问公子名讳是?” “在下莫南,那个看上去不像是好人的他叫季归然。” “原来如此,季公子我是看不大出来,但是莫公子你身上有一种气质,就像是那种大户人家出来的少爷……当然只是我猜的,若事实并非如此,还请公子莫要责怪。” “没!你猜的太对了,”莫南一脸“这都被你发现了”的神情,“张嫂你眼力真好!” “与其说我眼力好,还不如说莫公子生性单纯,容易看透些的好……不瞒你说,我也并非是安国之人,早些年以前,从业国那边过来的。” “哎?”莫南诧异,“那不就是与苏姑娘一样的吗?” 张嫂闻言也跟着诧异:“你们知道?” “恩……她刚告诉我们的……” “这样……”张嫂喃喃着,然后看着莫南的神色有点讪讪起来,“那莫公子也该知道我们是为何来到这了吧……方才我说你的那番话,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还请公子莫要多想……” “啊?”莫南一时间没理解过来什么情况,“什么?” “没什么,”见他不理解,张嫂也不打算点破,她转口说道,“我有些好奇……离燕这孩子怎么会与你们说起身世来呢?” “好像是因为,苏姑娘她认识季归然的妹妹季忆然,然后就这么谈了开来……”接着自己才使坏地跑了出来。当然,后半句话莫南没说出口。 听他说完,张嫂的神情惊讶几分,然后逐渐变得欣喜:“这……这可真巧,那离燕应该很高兴,难怪了。” “她的确是挺高兴的。” “太好了……”她感叹完后,接着无奈一笑,“唉,离燕她也是命苦……我与她在一户人家里相识,我见她从小乖巧听话,从不与旁人争夺过什么,哪怕跟府里的小厮丫鬟吵架都不曾,可惜了……就因为这种性格,反而被坏心思的人所害……” “倒也不是什么大害,只是被栽赃陷害了一遭,不过还是惹得主人家不高兴,随便打发了一点碎银便被扫地出门……我也是气不过,帮她说了几句,却落了个同样的结局,现在回想,还是觉得有些委屈,唉。” “我……我也替你们感到不甘……”莫南听罢应道。 然而他作为莫家的大少爷,并不明晓这些下层人士的处境,每日身边的丫鬟小厮来来回回,有无变化他都不知,倒是隐约听管家提起过什么裁剪下人,他也无兴趣去了解更多,毕竟影响不到他每天的生活。 如今听张嫂这么一讲,他的心里对那些人的看法复杂了些,看来很多事情的背后都有许多隐情。 “不甘什么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也都消散了,况且在安国过得也算不错,若不是有去年这桩事……”她忽然有些恍惚回神,“哎,我好像一不小心讲太多了……莫公子请别见怪。” “不会。” “我本来只是想说,离燕这孩子心中也没什么过不去的大坎,大概唯一觉得愧疚的,就是在业国的时候对季忆然小姐说过的话,”她叹道,“如今能遇上季小姐的亲人,她也应该能够释怀不少,想必上天对她还是有所怜悯的。” “是呀,她现在定是与季归然交谈得甚是愉快。”当然后者觉不觉得愉快就不知道了。 话说完,莫南突然又不想回去了,不知为何,夹在一个重逢故人的姑娘和所谓故人的人之间,他总觉得自己像多出来的那个人,意外的有些尴尬。 于是他将目光重新放回张嫂手里的东西上,试图找些话题。他好奇道:“对了张嫂,那些东西可以让我瞧瞧吗?” “这个……”张嫂面露难色,“按照习俗的话,这些物品是不能交给其他人用的……据说可能会影响到它的灵力……不过也不是定了死规矩,莫公子若是想……” “那没事没事,我只是有些好奇……也不是非要拿来看……”莫南只是想找点事做,并不想勉强张嫂作出什么让步,他转口说道,“那……我问下,张嫂你是迫不得已才接下这个托付的么?” 张嫂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剑扇,嘴上讪讪道:“说真的……确实有些迫不得已。” 莫南看她的面色微微发白,有几分畏惧之色浮现了出来,他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道:“……那万一,今年你给蛇神献完舞,会不会也跟你丈夫一样……?” “……” 他的问题仿佛问到了点子上,张嫂害怕的神色愈发明显了一些,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半晌后定了定神,才缓缓开口回答他。 “那也……没有什么办法了……”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无可奈何。 见她对此事这么害怕,莫南忍不住道:“当真不能换人?” “换是可以,”张嫂摇摇头,“可是能换谁呢?蛇神要吃人的谣言都已经传得这么开了,村中的人自保都来不及,哪还会顾得上我这个外乡来的人呢?” “……” “实际上……我也不怪他们这样的态度,能够理解……毕竟安国的人民大多安稳自乐,对于他们来讲,平静安宁的生活才是追求,他们没有把我们当异类排斥,我已经很感激了……”她笑笑,“这也挺好,说不定,我就能去见到我的丈夫,你们也可能找到想找的蛇呢?未必是一件坏事……” 她这一番自我安慰的话语,令莫南心头一颤。他琢磨了一会,小心翼翼地开口:“那,献这个舞的一定要是村里的人么?” “这倒没有规定,每年的人都是绯婆定的,只要她说行的人就可以……不过,公子问这是何意?”张嫂疑惑地看着他。 “那换作我来行不行?”莫南脱口而出。 “……” 第五十八章 擅自的决定 从莫南走后,季归然的处境似乎也没想象的那么糟糕。 他双手攥拳,捏的关节嘎吱响,片刻后,强行压抑下心中的怒气,让自己变得平静一些,等着眼前的苏离燕发话。 他的目光放在一旁一直沉默着的少年身上,那位少年接收到季归然的目光,抬眸与他对视,不知是否是因为季归然的面色太过阴沉,他下一秒就讪讪地躲闪开他的视线。 “?”被躲开目光的季归然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他不舒服地皱起眉头继续盯着他。 “……” “??” 少年经不住他视线的冲击,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轻轻拽了拽旁边苏离燕的袖子,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眼光看向她,仿佛在说“娘那个人好可怕”。 印缘_116 苏离燕感受到他的拉扯,转眸看向他,一脸疑惑。她问道:“怎么了小雁?” “娘……我想出去。” “怎么回事?”她见他面色不好,于是不再追问,说道,“行,你去吧,乖一点,别给姐姐添麻烦。” “好。” 他得到苏离燕的允许,忙不迭地起身离开了这个地方,他觉着季归然的视线像一把刀似的戳在他身上。 苏离燕见季归然的目光落在少年离去的背影上,不免问道:“季公子……为何一直盯着小雁看?” 季归然这才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什么。” “他叫苏雁,是我的……孩子。” “恩,”季归然应着,尔后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随母姓?” “算是吧,”苏离燕讪讪地笑,“毕竟……他要是有个父亲就好了。” “?”季归然闻言一愣,面上疑惑,却也没有继续追问点什么。随后气氛又陷入了一阵沉寂。 这次的沉默是季归然先打破,他平静地开口:“抱歉。” “……”苏离燕稍作发怔,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公子你……何来抱歉一说,这也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只是一些私人原因罢了,不过,我想与季公子实在有缘,与你说说也无事,不知公子介不介意听离燕讲讲?” “你说。” “其实苏雁他,与我并没有半分血缘关系。当年在业国被扫地出门时,他也是其中的一个,与其说是被赶出来,倒不如说是被亲生爹娘遗弃的。”苏离燕略有些心疼地说道,“他大概是府中的哪位丫鬟所生,但是作为下人,自己供吃都不够,又怎能顾得上一个刚出生不久,且需要照顾的婴儿……” “当时我看见他被抛弃在路边,正值冬日,他冷的哇哇直哭,我感到他实在可怜,就动了恻隐之心……不顾张嫂对我的阻拦,我还是把他捡了来,从那天起身边就一直带着他……” “……”季归然默默地听她说着,眉梢微动,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他并不是不知道下人们的处境,也知晓他们的生活与自己相比有着天壤之别,不过听到这样的故事,不免还是有些感触。 “刚开始的日子是挺艰难,三个人无依无靠地在业国漂泊,还有一个半大的婴儿需要照顾。不过还好,都忍过来了,”她回忆道,“小雁长大了些后,也越来越懂事,不会给我们添麻烦,可惜的是太沉默寡言,性格过于早熟了,比起同龄人来讲,也不知是好是坏。” “所以他称呼你为娘?” “恩,从他记事起就开始这么叫我,我也不忍心反对他,于是就让他一直叫到现在了。”苏离燕说着,看着季归然变得有些复杂的神色,不禁说道,“这样……很奇怪吧,一个女人会接受这样的孩子的事情……张嫂曾一度劝我,让我别这么由着,奈何我没听进去。” “……还好。”季归然应着,“只是对你有所影响。” “的确是这样,不过我还是比较担心他,从小就没有爹的孩子,应该会被其他人笑话的吧。” “不会的。” “谢公子安慰了,”她笑了一下以示感谢,“我这样的处境早已有心理准备,我已经是这样了,只希望姐姐能有个好归宿,好在前些年她也在村中寻到了托付之人……要不是去年发生这样的事,唉……真是造化弄人……” “不提这个伤心事了,”苏离燕收住要接下去的话,换了个话题道,“说起来,小雁的名字还是我给他取的,季公子有没有兴趣听听其中的蕴意?” “说吧。” 季归然平静地回她,此时,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轻微皱起,他用余光扫过空荡荡的门口,莫南似乎还未有归来的身影,于是他细不可闻地啧了一声。 “我叫苏离燕,是燕子的燕,而我给他取的苏雁,则是大雁的雁,”她笑笑道,“虽说作为低贱的下人,但偶尔还是能从主人家那沾染些许书香气,有些东西还是略知一二。燕子出入在人家的屋檐下方,总有人借它们的行踪,来表达自己的感伤离愁,我想给我取名的人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而大雁却是不一样,我曾听说有人将雁比喻作灵物,它们是南北迁徙的候鸟,懂得仁与情义,虽说来往于不同的地方,但自始至终都从一而终,这点我很欣赏,所以我希望小雁能成为那样的一个人,不论是在哪里都能不忘初心,成为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 “恩,很好的想法。” “听上去是很动听……只是个美好的期望,”苏离燕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些都是我埋在心底很久的话,不知为何就有倾诉的欲望,想说给季公子听听,还望季公子莫要嫌弃离燕的粗俗之见。” “不会。”季归然淡淡地应道。 “……公子好像,”苏离燕看他一副淡若轻风的模样,不免说道,“……对什么东西都看得很淡,与我想象中的富家子弟不太一样呢。” “是吗?” “我见过的纨绔子弟,大都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多,所以导致我对他们的同类人的看法也是这样,”她打量着季归然道,“不过季公子绝不像他们那样,我以往的见解已经动摇了……” “每人的行为处事方法都不一样,你说的那些人,无非是被世俗蒙蔽了双眼。” 也许是季归然难得说出这么长的话,苏离燕有些惊讶,随后她讪讪道:“恩……公子说得对,的确是每个人的性格不同……对了,就比如说……那位莫公子给人的感觉,就与公子你不太一样。” “……”说到莫南,季归然的眉头不自觉地一挑,他开口问,“怎么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苏离燕琢磨了会,说道,“恕离燕直言,与季公子你相比,莫公子给人一种很平易近人的感觉,好像谁与他接触都合得来……哦,倒也不是说季公子你有多可怕,只是相比之下严肃很多。” “感谢你没有把我与他归为同类。”季归然说着,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笑来。 “哎?” “没什么,很荣幸我不是他那样的人。” 苏离燕听着有点懵:“为什么我看季公子你……怎么像是很讨厌他?” “……”季归然轻啧了一声,眉头皱了皱,牙关微微咬紧道,“……算是吧。” “为什么?” “没有原因。” 这回答的,苏离燕无言以对。 半晌后她才回回神,说道:“原来如此,是离燕看走眼了。我以为你们二人关系应该不错,我看莫公子看你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没有什么厌恶之情,反而有种……怎么说,那眼神,就好像看着重要之人一样。” “……”季归然的笑意滞在嘴角,他略带点惊讶地看着她。 “所以,我觉得莫公子应该不讨厌你,你们之间,若是有什么误会的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苏离燕柔柔地一笑。 “哪有什么误会。” 季归然嘴上说着,他唇边带着挖苦意味的笑意慢慢褪去,勾着的嘴角弧度也渐渐柔和开来,眉眼间的冷意散开,漫上来的几分温和衬托得五官更显俊朗。 印缘_117 苏离燕看着他脸上的变化,这会轮到她嘴角的笑意滞住了,她看着季归然逐渐温柔下来的神情,顿时一阵恍惚。 就在此时,屋外的张嫂就走了进来,顺带着拉着后边的莫南。 莫南被一脸激动的张嫂慌慌张张地拉进屋,就看见了沉默着的二人,他本以为是两人相对无话可讲,正想上去嘲笑季归然几句,抬眸只见他脸上还有未来得及褪去的笑意,他瞬间愣住了。 要他来讲的话,季归然嘴角的那抹笑,是他从来没在他脸上见过的。 莫南不由自主地撇撇嘴。 什么嘛,聊得不是很开心么。他嘀咕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姐姐?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激动。”苏离燕见张嫂脸上的神色,疑惑道。 张嫂开口正欲解释,莫南就抢先一步说话了:“没什么,只是我想代替张嫂去当那什么,祭祀舞的人而已。” “……” “……” 剩下的二人一愣。 “莫公子……你……确定?”苏离燕不可置信道。 “啊……哦,确定吧……我已经跟张嫂讲过了,是我自己要求的。然后她说先带我去你们管这事的人那看看,若是可以的话,就这么定下来?” “……” “恩,莫公子是这么个意思。”张嫂定了定神,“我想,先带他去绯婆那看看。” “可是……这个……” “没事没事,先去看看又如何,那个管事的说不定还不要我呢。”莫南摆摆手表示无所谓,催促道,“走吧张嫂。” 哪知他扯着张嫂还未走出几步,身后的一股猛地拉力使得他收住了脚步。莫南诧异地往后看去,只见季归然神色凝重地拉住他,不让他继续往外走。 “干什么?”莫南现在看见他那张臭脸,心中就莫名地来气。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季归然沉声反问。 被他充满威慑力的话语震到,莫南的底气少了许多,即便如此他还是没好气道:“我知道啊,不用你管吧?” “……” 莫南趁他微微怔住的时候,将他的手扯开,接着便偏头看也不看他地往外走。 张嫂看着两人对峙的对话,心中疑惑片刻,然后随着莫南出了门。留在屋内的二人,从恍惚中逐渐回神过来。 “季公子,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嗯。”他想也没想就应道。 第五十九章 绯婆的看法 传闻中的女人带着一个陌生男子,后边还跟着一男一女,一同往一个被大家视为禁区的地方赶去,这个场面吸引了路上许多人的目光。 有不少来询问张嫂的村民,但皆被她三言两语地糊弄过去,也有一部分人不甘心放下心中的好奇,闲来无事的人便一路尾随他们过去。 莫南回眸便看见跟来的村民,还瞧见了那脸色阴沉看着自己的季归然,他装作看不见的样子,无视了后边跟着的人群和他,边走边与张嫂搭着话。 “张嫂,这是去往那个寺庙的方向吧?”他看着不远处那诡秘的庙宇,心中有些瘆得慌。 “是的,绯婆就一直住在那个寺庙旁。” “她到底是什么人?” “恩……简单点来讲,就是管理每年村中大典之人,但实际上绯婆还有其他琐碎的事情需要做。” “那她一定有很强大的心理。”莫南如实说道,毕竟他回想起那条蛇神的样子就犯怵。 张嫂听他这心有余悸的话语,觉得有些好笑,她笑着回道:“也没那么可怕,据往年里呈祭祀舞的人回忆说,绯蛇大人可是一位相当英俊的男子。” “哈?真假的?”莫南诧异,“等等,它不是蛇吗?” “具体的我也不甚了解,那个说法也只存在于以往人的记忆里,也只有跳过舞的人记得绯蛇大人的面貌,但它流传开来后大家都确信不疑。” “那,我有点好奇……每年做这事的人,是男还是女啊?”刚问完莫南就后悔了,他忽然记起去年张嫂丈夫的事,直骂自己榆木脑子。 而张嫂却没在意,她回答道:“男女皆有,至于是谁就得由绯婆来决定了,她一直处事神秘,这么多年下来,我也是不能完全理解她的举动。” “哎?张嫂你看上去和那位绯婆走得很近?” “有什么近不近的,”她像是回忆很久远的事情一样,笑笑道,“多年之前我与离燕他们刚到此地的时候,就是被绯婆收留下来的,后来我嫁人了,就留离燕与小雁还在她那边。” “哦哦,原来是这样。” “虽说绯婆的想法我很多都搞不懂,但是你放心,她并不是个坏人,与她交谈也不会觉得吃力的。” “嗯。”莫南点点头,心中颇有些好奇。 他无视了身后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一边与张嫂搭着话,一边随着她往蛇神寺庙走去,很快就再次来到了庙前。 此时正值晌午时分,明亮的阳光透过树荫,照在朱红色的外墙上,衬得这个颜色愈发得鲜艳诡异,有些刺人眼眸。 “随我到后边去吧。”张嫂拉着他便往庙后走。 “后边?” 莫南疑惑地跟上脚步,之前来这处地方的时候,注意力完全放在这神秘的庙宇里,现在走到其后方看看,他发现庙的背后还有一处屋子。 印缘_118 那屋子与村中的其他农舍的建造是一样的,但又有与之迥异的地方,比如屋子的墙体外边也涂了一层朱红色的漆,只不过比起庙的崭新,它显得老旧很多,有些地方还斑斑驳驳的掉了漆。 住这样的屋子的人不会感到阴森森么……莫南看着那诡异的颜色,忍不住腹诽道,尔后又想,既然是与蛇神接触的人,会不会穿着也与它一样奇怪。 事实正如他想象的那般,当他看见从屋内走出一抹红色的时候,心中顿时一阵惊慌。 他的脑海里先是浮现出一个雪鬓霜鬟的老妇人,她穿着艳红的服饰,脸上糊着浓厚的胭脂,看见他的到来,就掐着兰花指朝他走来……这场面光是想想就能出一身冷汗。 好在莫南的眼睛并没有看见这般刺眼的场景,待看清了眼前的人后,他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 那人的确是穿着艳红的衣裳,脸上的确也有精致的妆容,可容貌看上去哪像是年迈的妇人,分明是一花信年华的女子,她披着乌黑的还未梳过的长发,尽管有着浓郁成熟的气质,但年龄看上去撑死不过三十。 这种人为什么叫她……绯婆?莫南盯着眼前惊艳的女子,满腹疑团。 还未等他想出点什么,眼前的绯婆就开口了。 “这不是张嫂吗?”她上挑的眼角染着几分倦意,似笑非笑道,“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绯婆你怎么又睡到现在,都不知道维持点形象,”张嫂寒暄几句后,直接说了正题,“是这样,我想问你能不能……改一下祭祀舞的人。” 绯婆闻言眉头一挑,她面不改色道:“怎么了?现在感到害怕了?我记得我与你说过不会有事。” 她看着不远处的一些村民,又补充道:“而且我曾告诉你,不能把你丈夫失踪之事与绯蛇搭上关系。”话语里隐隐透着一股威胁。 “不……不是,我没有,”张嫂略微紧张起来。 “那你这是作甚?” 莫南先一步脱口而出:“那个!是我跟她要求的。” 听见莫南的声音,绯婆转眸朝他看去,她用手拨了拨散在眼前的发丝,以看清莫南的样貌。 “哦?”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这位公子看上去很陌生,想必不是这里的人吧? “嗯,不是……”不知为何,莫南觉得被她盯得有点不自然。 绯婆倒是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接着饶有兴致地问道:“哪来的?” “……家乡来的。” “家乡在哪?” “在……该在的地方。”莫南假装乐呵冲她一笑,他感到一丝丝莫名的危机。 绯婆听后噗了一声,然后轻念一句有趣,便慢慢望他的方向踱步过去。 莫南强忍住连连后退的欲望,硬是逼自己抬眸与这女人对视,视线陷入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隐约感到她瞳孔的深处,有几抹诡秘的深红在微微流转,令人胆寒。 “怕我作甚?我又不吃了你。”绯婆看清了他眼底的畏惧,笑道。 “那……那我不怕。”莫南挺挺腰板站直。 “好,那公子告诉我你从何而来?” “……业国。” “业国?”她又挑了挑眉,“那可是个好地方,咱们村里也是有几位是从那来的。” “我知道。” “这你都知道了……”绯婆勾唇,笑意盈盈,“真是不得了,那你继续说,为什么想要祭祀舞者的位置。” “因为……”莫南正想脱口而出事实,不料被她犀利的眼神一望,咽了回去,转口回答道,“因为我喜欢!” “……?” “恩……不瞒您说,”莫南见一抹疑惑浮上她的脸,顺势眨眨眼编道,“自小我就在家中培养着能说会跳的技艺,就这样长到了现在的岁数,出来闯荡江湖,四处寻找升华自身的办法,可不,听说沧县每年大典的祭祀舞姿绰绰,正想来讨教讨教?……您看怎么样?” 说的实在是太动听了,使得某个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都变成了白眼。 “哦……”绯婆点点头,一副坦然接受这种说法的架势,“可是离大典没有多少天了,公子可是认真的?” “认真……的吧。” “好,那让绯婆我看看,有没有这个资格。” 她说完,冷不丁地伸手捏住莫南的下颔,后者猝不及防被她捏了个正着,她有些长的指甲掐得下巴略微发疼。莫南紧张地看着面前的绯婆,防备着她下一个动作。 “这长得……”她凑近几分,“倒真是明艳动人的样儿……” “……”等等,这好像不是夸赞男子的词。 “这眼也是,够勾引人的啊。”绯婆喃喃着,愈发凑近了几分,莫南只觉她那双诡异的要贴上来了,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她的手制住动弹不得。 在她的鼻尖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蓦然间一股力道将她的手推开,绯婆灵敏地察觉到这突如其来的力度,先一步撤回了手,抬眸望向袭向自己的人。 她淡淡地看着面前的季归然,两人的目光对上,互不相让的气势冲撞在一起,谁也不甘退后一般对峙着。 半晌后,先是绯婆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她身上的戾气渐渐放下,然后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她那修长的指甲在光线的照映下,泛着幽深的红色。 她伸了个懒腰,摆摆手打算回屋,给一群人撂下一句话:“行了,就这样吧。” “……” “……??” 众人面面相觑。 莫南不可思议地开口问她:“您这是答应了??” “答应了,”绯婆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回眸望着他一笑道,“虽然你说的理由我一个字都不信,但我想你可以试试,绯蛇大人应当很中意你。” “哦……”莫南木讷地点头。 印缘_119 这时,有些围观的村民表示不能理解,于是有人站出来开口发问了。 “绯婆您这样好吗??他们是从外面来的啊。” “对啊,万一蛇神不满意,又发怒了怎么办?”担忧的声音,“受苦的还是我们呐……” “您可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就作了这样荒唐的决定……求您好好考虑……” 他们的声音传入绯婆的耳里,引得她神色逐渐不耐烦,她厉声打断了他们苦口婆心的劝告:“闭嘴。” 简简单单的二字,却让喋喋不休的众人立马安静了下来。 “我说可以就是可以。”她冷冷道。 回以她的是众人的缄默不语,没有人再敢开口发话。 “我回屋了,张嫂你教他吧。”绯婆说完最后一句话,便不犹豫地进了屋,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好……” 风从宽敞的殿中吹来,掺杂着一些阴冷,如同那红衣女人的话语一般,令莫南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他有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第六十章 执拗 回去的路上,莫南一直处于愣神的状态,连张嫂叫他都没听见。 直到回到张嫂的住处,他那游离在外的神智才一点点飘了回来。 “现在知道后悔了?” 一声冷声的嘲讽传入他的耳里,使得他清醒不少,声音就来源于在他身旁的季归然。莫南与他对上眼,然后满不在意地哼了声。 “谁后悔了,高兴都来不及。”他就没差冲着他吐舌头了。 “哦?那我怎么看你像是害怕的不行了。” “呸,你看错了。” 莫南说着就打算离他远点,还没迈出几步就被季归然一把拉了回来,只见他神情严肃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威胁。 “听见没?” 一句更有威胁力的话。 “……哎,”莫南终于有了反应似的,他挑眉道,“都答应了不是?难不成……季公子这是担心我遇险??这份心意真是受之不……” 季归然没听他说完这不正经的话,细不可闻地啧了一声,打断他道:“就当是。” “受之不起!……”莫南差点没吓得连连后退了。半晌他才望天,喃喃道:“恩……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没与你说笑。” “……” 莫南只好又怔了会,接着底气不足地开口:“我知道啊,可是……都答应人家了,现在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此话说的有理,季归然纵是再怎么想警告他,也只能冷哼一声,声音中皆是对他的轻蔑与鄙夷。 也不知是否是察觉到了二人的异状,这时候张嫂过来与莫南谈话了。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二人,感受到他们僵下来的气氛,开口道:“那个……莫公子啊。” “恩?” “是这样,绯婆能答应这事……我也很出乎意料,”她有些讪讪道,“可能是我听了你的话,太过于冲动了,现在想想,将你们二人卷入此事不太好,今年的大典过后也不知会发生什么……莫公子,若你觉得困扰的话,大可放弃便是。” “这……”很明显张嫂是想给他一个台阶下。 莫南想,如果此时他顺着这个茬拒绝掉这个差事,那之后什么大典祭祀都与自己无关了,会发生什么也不会影响到自己……他开始犹豫了。 实话来讲,那时提起这个提议,绝大部分并非见张嫂处境艰难,而是他认为这事与印蛇有一定的联系,所以才会做出这种鲁莽的决定。 现在怕虽怕,但又想顺着找到些线索,好早点摆脱这种四处漂泊的日子,回到业国过他无忧无虑的小日子去,倘若现在放弃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也不知还能不能找着那蛇…… 正当他的思绪陷入一种纠结的混乱中时,张嫂又发话了:“以我来看……我觉得绯婆有些乱来了,这种大事随随便便就变更,还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情况。” 接着她转念一想,说道:“说不定,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她的目光,或者说是蛇神的目光。” 这句话像是一记轻击,像是小小的木槌敲击在沉闷的大钟上,发出略微空灵的回响。 蛇神,印蛇,莫名出现的老道士,像是一段段分开的线索在他连接成一条。莫南愈发地犹豫了,他踌躇不定地抬眸去看季归然,眼神中带着要与他商量的意思。 当他看见季归然鄙夷的视线的时候,这种商量的意图就被掐断了。 这……这人刚不是说担心自己吗??莫南的内心仿佛奔腾了一堆活蹦乱跳的蛇。他不甘示弱地回了他个更不屑的眼神,然后自己陷入了沉思。 思忖良久,他最终下了一个定论,男子汉闯天下,需要的就是这种敢作敢当,勇往直前的架势。 于是他道:“没事的,我来可以的。” “莫公子当真?”张嫂诧异。 “真的,”莫南满不在意地嬉笑,“正好我也对你们的蛇神有点兴趣,我不怕。” “哦……哦,那行……”张嫂有点不敢置信地喃喃道,“那……莫公子与我来吧,我把那祭祀舞的一切都交付于你。原来这些都是绯婆亲自教的,不过她已经托付给我了,那就我来吧。” “恩。”莫南应着,正准备随她的步子往屋内走去,冷不丁被一股力道拽住了手腕,猝不及防的他一阵吃痛,下意识地朝力的方向看去,不出意料地对上一双阴沉沉的眸子。 印缘_120 “干嘛?”他没好气道。 力度的主人没有放手,反而又攥紧了几分。但莫南能从季归然的脸色上清晰地看见几个字:你在胡闹。 “我没胡闹。”莫南假装理直气壮地回。 “……” “这不是跟咱们要找的东西有关联么,总是要面对的……而且出苦力的是我,”他说的甚有道理一般,“你也别这么不高兴啊。” 面对莫南疑惑的目光的话语,季归然不置可否,最后只是留下一句耍脾气似的话:“随便你。” 然后不再看他,径直走出了屋子,留一个莫南觉得是赌气的背影给他。 “……”莫南在原地小声嘀咕,“小孩子吗你……” 不过季归然生莫名其妙的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两人产生矛盾也不是一次两次。莫南早已经见怪不怪,甚至可以当作视若无睹,他没怎么放在心上,随着张嫂去了里屋。 比起钻研季归然那怪脾气,不如着手眼前事。莫南在心里撇撇嘴。 当季归然面色不善地出了屋,碰上了正要离开的苏离燕与苏雁。苏离燕回眸只见一张阴森森的脸,她先是一愣,然后讪讪开口。 “季公子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季归然稍微收回了点不好的脸色,“只是与一白痴浪费了些口舌。” “……”苏离燕盯着他一会,试探性地问,“与莫公子吵架了?” 季归然的眉头挑了挑,像是有些诧异被她发现,接着点点头承认。 “想必是这次莫公子的决定吧,”她道,“在我看来他是冲动了些……可能其中有一些缘由也说不定。” “你猜的真准。” “多谢夸奖……这是以前养成的察言观色的习惯了。”苏离燕微笑,午后的阳光照在她清秀干净的脸庞上,显得她的笑愈发柔和自然。 挺好看的。这是眼前这人留给季归然的印象。 “只是现在,恕我多说几句,”她继续说道,“我觉得……你们二人大可不必因为这事闹矛盾,我认为莫公子做事应该有自己的道理……” “我知道。” “那你们为何还……?” “他无理取闹。” 苏离燕听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她勉强正了正色:“此话怎讲?” “……”季归然不作详细的回答,陷入沉默。 “季公子看上去无言解释,那肯定是你们之间的纠葛有问题。” “什么问题?” 她摇摇头:“具体的我怎么知道呢,我想你们可以静下心来好好交谈一番,这个世上有许多事情都因为不必要的缘由,或是莫名其妙的误解,令之后的发展的败坏不堪,可这个明明是可以避免的……对吗?” “……” “况且,挚友之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她开玩笑似的补充道,“世人还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更别提你俩之间了。” 季归然闻言眉头有点抽搐,眼前苏离燕的说辞令他欲言又止,总想开口解释点什么,又觉得不能点破。半晌后他才喃喃道:“你说得对。” 忽然间,他感到头上多了一阵抚摸的力度,像是一双纤手在他发间轻揉着,季归然抬眸只见面前的苏离燕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略微诧异地看着她。 “去找莫公子谈谈吧。”苏离燕说着,忽而发现自己的动作不太对劲,连忙将手收回,面露尴尬,慌张道,“对……对不住,教小雁教习惯性了……就……” “无妨。”季归然倒不是觉得这个动作有多过分,只是有些不适。 “嗯……嗯,公子不在意便好……” 他见苏离燕不知所措的样,像是府中做错了事的丫鬟一般,不免感到有些好笑,他沉着的脸色稍稍缓和下来,冷淡的眉眼间多了几分温和。 “那我先带小雁离开了……”苏离燕讪讪道,“公子若是有什么疑问的话……去绯婆那找我便是。” “嗯。” 苏离燕拉着苏雁出门之时,回眸看了季归然一眼,正好是两人同时转身离开,她一眼只望见了季归然回头的模样,那最后一抹淡淡中带着温和的眼神,随着明媚的光线映入她的眼帘。 晚春的阳光亮得耀眼,她不禁有些愣然。 …… 里屋。 当莫南接过张嫂拿来的衣裳时,也陷入了一种愣然的状态。 “等等……”他有点不敢置信地把手中的衣物展开,翻来覆去地查看一番,“这……这怎么看都是……” “这个……是要穿的衣裳。” 那是一件轻薄的红色长裙,颜色与那记忆中的蛇神相比,要淡上几分,显得料子更为轻盈,若是女子穿上,一定会衬出艳丽可人的气质。 “可我是男的!” “……我知道,”张嫂无奈地解释,“可今年轮到的是我,准备的衣裳就是这个。” “……” 莫南噎了半天,才弱弱地问:“能……能换吗?比如你们有一些备用的……” “这个真没有。” “……” 印缘_121 “莫公子要不现在换上试试?若尺寸不合的话,可以拿去调的。” ……所以能不能给我调个男人穿的?!莫南在心中咆哮,但从张嫂的语气上来看,好像这衣裳有讲究得很,比他个大少爷都来得金贵,想要换似乎不太可能。 “我……”他嘴角抽搐,“我试试……” “那好,”张嫂又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放到他手里,“这是穿里面的。” 果然相当有讲究。莫南暗自嘀咕,从她手上接了过来。 张嫂在给他塞了衣物后,很自觉地走出了房间,并嘱咐他穿好再叫她进来,还很贴心地告诉他,若是不想让她看见,可以换回去再叫她也无妨。 太贴心了,贴心的莫南只想撞墙冷静冷静。 待轻微的关门声响起,莫南盯着手中的衣物出神,犹豫着是该先换上再撞墙,还是先撞会墙再换上。 思考了好半晌,他毅然作了一个勇敢的决定。 大丈夫能屈能伸,反正没有人会看见,大不了就穿一会再脱掉便是。莫南碎碎念着一些有的没的,开始动手解起自己的衣裳来。 屋内环境寂静,衣料摩挲的声音显得更加清晰,他神色纠结着,褪去了身上的里衣,裸.露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感到丝丝凉意传来,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拿起那浅红的长裳就要往身上披,想到什么,又把它扔到一边,抓起那件白色的里衣。 就在他心有不甘地打算穿上之时,身后突然间传来吱啦的一声,是房门从外被打开的声音。 “?!”吓得莫南赶紧抱紧了手中的衣服,低下头讪讪地往后看去。 他正琢磨着是不是张嫂又进来了,不料一抬眸就在门口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二人的目光对视上,皆是一阵惊诧。 “……” “……” 第六十一章 矛盾又起 两人的目光碰撞了好一会,双双的眼中先是从惊讶变为疑惑,气氛谜一般地沉默,就当其快要凝固成冰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口。 “你干嘛?” “你在做什么?” 大眼瞪小眼。 接着莫南很快从恍惚中回神过来,他惊得连忙抓起一旁那红色的衣裳,连同里衣一起揣进怀里紧紧拥住,警惕地瞪着季归然,像是怕他发现了什么猫腻似的。 然而在季归然眼里,眼前这人衣裳尽褪,光滑的脊背裸.露在外,隐约突出的肩胛骨的轮廓令人移不开眼,哪还察觉得到他真正想掩藏的东西。季归然只想捂住眼睛不看他。 他驱散掉内心里莫名出现的香艳一词,皱着眉头偏开点视线,故作平静道:“怎么?莫大少爷喜欢光天化日之下光着身子?” “呸!”莫南没好气地冲他啐了口,“你才喜欢,你不但喜欢,还乐意光着身子去街上丢人现眼。” 毫不客气地挖苦了季归然几句,莫南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他眉头一挑道:“不对啊,我是在屋里换衣服,哪来的光天化日?倒是你,什么都不讲就进来了吧?好歹敲敲门啊,懂不懂点礼貌?” 季归然闻言眉头也是一挑,不甘示弱地驳回道:“我怎会知道有人在里面做如此隐蔽之事,”他的目光又移到他所藏的东西上,嘴角似笑非笑,“还是说,是在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 莫南听着就将怀里的东西又收紧了些,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他再次冲他呸了口,驱赶道:“去去去,快滚,麻溜的从小爷的眼前消失。” “哦?”季归然唇角的嗤笑愈发明显了些,“我若是不呢?” “没得商量。快出去,哪凉快哪呆着去,我可是在干正事,关系到咱们光明的前程,像你这样无所事……事的……行吧当我没说,总之我忙着,数三下你赶紧走。” 季归然不为所动。 “?”莫南疑惑,“三!” 眼前这人依旧没有要离开意思。 “二!……”念到第二个音的时候,莫南的底气明显弱了许多,“大哥你到底要干嘛,再不走我就赶你……走走走开!!别过来!” 只见季归然不但不离去,还作势就要移步靠过来,莫南紧张得魂不守舍,抱着手里的衣物连连往后退去。 背靠上凉凉的墙面,莫南慌忙把手中的衣物塞到背后。因为这个动作,导致他身前一空,不过他并不在意,比起被看见裸.露的身子,他更介意被季归然看见那丢人的衣裳。 他总觉得被他瞧见的话,会被笑上很久。 出乎他意料的,季归然看上去似乎对他手里的东西不感兴趣。 他只是微狭着眼看他,开口:“谁让你露出身子来的?” “你眼睛聋了?我自己脱的啊。” “我是说刚刚。” “对啊,就是刚刚。” “……” 这一时间,两人纷纷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 季归然不耐烦地啧了声,眼神在稍微躲闪着,他语气不善道:“真不知廉耻。” “???”莫南一头雾水,“你又瞎闹什么?” “衣服穿上。” 季归然说完,不容反驳地伸手到他背后,试图去夺他攥着的衣服。这个举动令莫南惊慌不已,他死命地攥紧,不让季归然得逞。 印缘_122 “哎,别动别动!干嘛呢,我要叫人了啊,”莫南一边抗拒他一边恐吓,“信不信我喊了!来人啊非礼啊——” “闭嘴。” “你这人听不听得懂人话啊,放手!” 莫南死死攥着衣物不放松,用尽全身的力气去与其对抗,而他的那点小力道又岂是季归然的对手,眼看着手头的东西要被他夺走,他只好不甘地抬眸瞪着他。 季归然一瞥就瞅见莫南那羞愧的神色,一副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要被人夺走的模样,平日里的神采都消散不见,只余紧皱的眉头来表达不满,那双桃花眼里带有几分恨意和抵触。 然而这样的神情,并没有吓退季归然,反而像是一剂古怪的药,令他愈发地想要欺负他,甚至想看见他更加羞辱的样子。 这个想法使他惊得心头一颤,骤然间清醒了几分,接着他松开了手中的力道,用深沉的目光与莫南对视。他道:“问你,若进来的不是我,你又要怎样?” “??”莫南又被他问得一头雾水,没怎么想就回答,“还能怎样?让人出去呗。” 尔后他想到什么,不悦地补充道:“而且不论是谁进来,都比你好吧。” 他的意思在于指责季归然的无理取闹,本以为这人能稍微反省一下。不料季归然在听到他的话后,不但不表现点愧疚,反而脸色变得愈发阴沉。 莫南莫名其妙地盯着他面沉如水的神色,满脑子都是一串串问号。 他正想开口继续说些什么,就隐约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冷哼,接着季归然一把放开了他,像是完全不想与他交流下去似的,一语不发地走了出去。 赌气的关门声响起,莫南从那门被带上的声音里,感受到了几分熟悉的火气。 又生气了。这是他内心的想法。 然后莫南撇撇嘴,心想:怎么看都是你在无理取闹,我都还没发火呢,你有什么好气的。 莫南没有把季归然生气的事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季归然的无名业火实在多得令人无法理解,不如就此放置着,反正过一段时间等他气消了,两人还是能和平相处。 于是他们该干嘛就干嘛,你不理我我就让你冷静一会,冷静好了咱们继续过着。 就这样过了一些时日。 莫南的精力和注意力放在了交托于他的事物上。他接受着张嫂的指导,将这个沧县大典的祭祀舞装入脑内,并一点点用肢体去表达它。 他之前所说的从小学艺之事,当然是临时说出来唬人的,关于这种舞蹈的技艺,他压根就没接触过,连欣赏的细胞都不带有的。 一开始莫南还有些害怕,觉得自己不能胜任,不过好在张嫂也没有嫌弃他什么,十分耐心地指导他的同时,还会告诉他一些需注意的地方。 整个祭祀舞的动作并不难,脑袋灵光的莫南很快就学的有模有样,正当他喜滋滋地有点得意之时,张嫂的话就如同倾盆大雨一般,浇灭了他的小嘚瑟。 “你说什么??”莫南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差点手里的剑掉到了地上,“要戳瞎自己的眼?”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嫂无奈地解释,“我是说,在整个祭祀舞的过程中,你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 “可我眼睛……没毛病呀。” “会用布蒙住你的双眼。” “噢,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个鬼!”莫南一脸不可思议,“看不见的话,走路会撞到墙上的吧。” 那殿堂外的红墙看上去很是坚硬,希望脑袋撞上去不会太疼。 莫南心疼自己的额头之时,转念想起张嫂之前说过的一些话,感到有哪里不太对劲。 若自己的没有记错的话,张嫂好像是有说过这么一些话。 ‘……据往年里呈祭祀舞的人回忆说,绯蛇大人可是一位相当英俊的男子。’ ‘……那个说法也只存在于过往人的记忆里……’ 既然都看不见,又何谈记忆一说? 这样想着,莫南不禁陷入了沉思,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矛盾,可看上去,也不像是张嫂在弄虚作假。 莫南琢磨不出所以然来,正想开口询问,张嫂先一步用问题打断了他的思绪。 “说起来,莫公子怎么最近都不与季公子一起了?”张嫂好奇道。 这个问题点醒了莫南,他这才顿悟过来,似乎有好一阵子没有理那人了,如果换作以前,大多先是自己不顾他气消了没,就死皮赖脸地贴上去,粘着粘着坎就过去了。 这阵子由于自己还有别的要事,就没空去理睬他,导致两人好几天没有好好讲过话。 啧,这人真是……莫南心里不断说着他的坏话。 所以他嘴上没好气地应道:“有什么一起不一起的,我们难道看上去关系很好么。” “难道不是?” “……” 堵得莫南不知道从何发话起。 “我看你们倒像是吵了架……”张嫂忽然意识到什么,“莫非……是因为这个祭祀舞的事吗?” “并不。”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就是因为他撞见我换衣服然后被气走了。莫南其实很想这么回答她。 张嫂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继续说道:“那这样冷着也不是好事,有什么话还是说开了比较好。你们二人相处这么久,总能理解彼此的,世人还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呢,更何况你们……” “呸呸呸,呸呸呸!” “?” “啊……没什么,那个……我……突然感到有点累了,先回屋歇一会哈。” 莫南找了个理由开溜后,闪身进了屋子。 刚张嫂那番话令他感到尴尬不已,都不知要怎么接话才好。说到底这里不是业国,某种事情应该不会被大众所接受吧。 印缘_123 莫南又记起刚来安国的那天,那位牛背上的牧童说的话,他的声音清脆悦耳,而他的话语却令莫南觉得莫名的不舒服,像心中被什么东西堵塞了一般。 他有些烦躁地将手中的剑与舞扇扔于一旁,随后往床.上一躺,盯着天花板出神。 目光偶然扫过一边,捕捉到自己行囊上的一抹亮色。他伸手去拿,接着便从中抽出了那个樱花的挂坠。 透明球体里的樱花欲开未开,没有要凋零的迹象,也没有完全绽放,仿佛停留在了生命里最动人的时刻。 莫南将它放在上方端详,边感叹道这真是个神奇的玩意,边整理着脑内纷杂的思绪。 然而下一刻就被开门声打断了思考。 似曾相识的两人的对视,很快他们就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 莫南不知道该看哪,只好继续看着手中的玩意,用余光注意着来人的动静。而季归然的视线则落在了他拿着的东西上。 “哼。” 接着莫南便听见他那方向的一声冷哼,抬眸看去,这人已经转身出了门。 “……” “……???” 莫南无语的同时还很疑惑。 半晌后他稍稍回过神来,怒气蹭蹭蹭爬上脑门。他冲着门地方向不甘示弱地发出更大的一声。 “哼!!” 第六十二章 孤单 无理取闹来形容季归然这个人,实在是太贴切不过了。莫南在心中无数次地愤恨道,他觉着自己是越来越搞不懂季归然的脾气了。 不,别说脾气,他连他那不爽的表情都不能理解。 好在莫南什么事情都想得开,既然越想越没有头绪,那就放一边不去思考便是,何况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占据着脑子。 蒙眼起舞这种奇怪的习俗,他对此感到好奇的同时,也有点茫然。 ……还是很担心会不会撞在那墙上啊。莫南一想到这个,就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额头,仿佛有丝丝钝痛从那处传来。 这日,依旧是个晴朗的天气,广袤的蓝色延绵天际,云卷云舒,风和日丽。是个适宜出门的好日子。 莫南这就在准备着出门,练习了许久后有些筋疲力尽,无心继续练舞的他打算去蛇神寺庙瞅瞅。 据张嫂告诉他的话,蒙眼的行为不会太为难人,只要从殿外走进殿内,且不要摔着就是了,有空的话去殿外走几圈,找到感觉就没问题。 他犹豫着往寺庙走去,路上还遇到几个来搭话的村民,无非是对他有些好奇的人,想问的问题他也猜得着,好在都没有为难他,他随便应付了下就脱身走人。 今日的天气好的令人心旷神怡,就连那诡异的蛇庙都少了几分阴森,带些慵懒的光线照在红色的外墙上,还有斑驳的树影覆于其上,随着风轻轻摇曳。 环境很好,就是有些过于安静,一般的寺庙里大多会有钟声,而此地就只有摩挲的树叶沙沙作响。 莫南不喜太宁静的地方,这样会使他浑身难受,他咳了一声打破寂静,轻微的咳嗽声响起,借着风在空旷的庭院里飘荡,似乎比之前没有声音的更加诡异。 他打了个激灵后只好噤声,边沉思着,边打量起通往殿堂的路。 那是一条笔直的道,路面铺有一些小石子,添了几分美观,倒也不影响一般的走路。不过殿堂与道路间有十几阶的台阶,那个就有点棘手了。 闭着眼冷不丁那么一撞,怕是要摔着。 到底要怎么估算这条距离好呢?他心中琢磨着,望着面前凹凸不平的路面,忽然间心中灵光一闪。 “一步,两步……”他抬脚往台阶那走去,嘴里念叨数数,每走一步就报出下一个数。走到台阶底下停了下来,记住心里最后一个数字,小跑着回到原来的位置。 小爷真是太机智了。 他暗夸自己一句,然后掏出带来的布条,把自己双眼蒙起来。 视线消失之后,人的神经会变得莫名紧张,莫南也不例外。 深色的布条的遮光很好,他眼前黑漆漆的一片,连光线都透不进来,恍如身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 轻微的风声掺杂着鸟的啼叫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飘入耳中隐隐作响,而身旁四周却是一片寂寥。 他习惯着这种奇怪的感觉,抬脚向前方走去,嘴中从一开始念着数字,尽量让自己的每一个步子都迈出同样的距离。 可惜他自认为机智的法子并不妥善,因为在他还没念到最后那个数字时,脚上就被台阶绊了一下。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莫南心中骂道。 猝不及防地被这么一绊,莫南没稳住身子,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就要往前摔去,他忙捂住头不让自己的脸磕到台阶上。 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从右手臂处传来,那力气很大,猛的拉住他往后拽,把原来要摔嘴啃泥的莫南从险境中拉了回来。 借着这股力道,莫南往后踉跄几步便站稳了,他得救的同时懵了一会,半晌后才转头看向一边,当然并看不见什么人。 “谢……谢了啊。”莫南讪讪地朝着那个方向道谢,也不知道那人还在不在那。 接下来的事实证明那个人还未走,他没有回应莫南的道谢,而是又抓起他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带着往回走。 这股子蛮横的力度怎么感觉在哪见过……莫南心里嘀咕着,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令他有些发怔,尤其是这种不容抗拒的感觉。他只好配合着跟他走。 那人似乎是带着他回到了原位,接着再没有其他的动作,像是在等着莫南自己做什么。 “这是让我继续?”莫南茫然问道。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沉默是代表着默许。 印缘_124 莫南权当他默认了,他将眼前的布条系紧了些,冲着前方,深呼吸了一口,边低声念着数字边迈出了步子。 他本以为那人只是路过,顺手帮了自己一把,然后应该就走人了,没想到这人并没有离开,尽管脚步声很轻,他还是听得见他一直跟着自己。 注意力被那人分散一些,莫南又是一个不小心,被突然踩到的台阶绊倒,还好在摔下去前,感到身后的人忽而靠近,又把他拉稳回来。 “谢了。”莫南轻声道谢,回答他的还是细微的。 那个人就这样来往反复地带着他走,在他快要摔倒之前扶住他,并继续把他带回原地,让其重新尝试,仿佛不成功就不会甘心一样。 居然还觉得他有点可爱。莫南心里有点想笑,干脆也顺着他的意思,一遍遍尝试着走好这段路。 虽然开始几次都是毫无疑问地被绊倒,不过因为那人解救及时,莫南一直没有投入大地的怀抱,这让他产生不少的安全感。 来回走了好几趟,他对这条路也逐渐熟悉起来,慢慢地能把控住方向与步伐,不知是第几次的时候,他凭借着感觉,在碰到台阶之前抬起脚踩上去,终于是稳稳当当地落在台阶上。 “成功了!”他兴奋地欢呼一声,接着忙不迭地解开眼前的布带,重获光明的双眼被午后的光线照到,先是一阵刺痛感使得睁不开。 适应了一会后,莫南眨眨眼看向身边,意图找到那个帮他的人,只见周遭空无一人,那个身影不知何时早已离去,好像预知到了他这次会成功似的。 眼前的路面空荡荡的,微风从台阶上的殿堂里吹来,卷起几缕尘土。 庙旁古木的枝叶摩挲作响,摇曳的绿叶成荫,阴影透着阳光打在他的脸上,随着风轻轻律动。 “……”莫南有些出神。 尘土飘远,落定于柔软的土地上,被一人的脚步踏过。 从寺庙出来许久的季归然走着回程,他的视线落在广阔的田间,继而慢慢回眸望向身后。 远处矗立的庙宇庄严肃穆,然而他却轻嗤一声,对着那处道:“……白痴。” 日光下。 莫南坐在台阶上歇息,午后的时间令人有些犯困,他有点想就势坐着打会盹。 阖上眼之前,他望着远方,无际的田野的绿色和田中耕作的人的身影映入眼中。他慢慢闭眼,将景色停留在眸子里,唇角勾起一个深意的弧度。 “白痴季归然。” 他细不可闻地笑着骂了句。 …… 待到傍晚,晚霞渐渐布满天际,夕阳的光线温煦柔和,打在靠在台阶上的人身上,映出他熟睡的面庞。 莫南是被一阵摇晃的力度摇醒的,他苏醒过来的时候,抬眸只见眼前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吓得有阴影的他一下子清醒了。 “你……”他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认出了来人。 “……”苏离燕愣愣地看着他有些惨白的脸,意识到了什么,“……抱歉,莫公子,我只是忘了束发……是不是吓到你了?” “咳咳……有点……”莫南心有余悸地拍拍自己受伤的小心脏。 苏离燕默默地将头发束回脑后,整个人变得清爽许多。 “莫公子怎么在这睡着了?” “我……那个,过来溜达溜达,一不小心就犯困了。” 莫南这才反应过来此时已近黄昏,自己居然就这么睡了一下午,震惊之时,腰酸背痛的感觉也漫了上来,他略带痛苦地皱起眉头。 “那快些回去吧,若是张嫂他们担心你就不好了。”她劝道。 “恩。” 莫南起身拍拍衣物上的土,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然后正准备告辞离开,又被苏离燕叫住了。 “?”他看着苏离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苏姑娘怎么了?” “那个……” “??” 苏离燕又犹豫了会,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开口:“莫公子……可有家室?” “……” 莫南心里情绪剧烈浮动片刻,然后咬咬牙,斩钉截铁地回:“没有!” 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辞,可惜苏离燕偏偏就信了这句话。她眨眨眼,像是鼓起勇气一般,继续开口问:“那……那季公子呢?” “哦……这个,他也没有……吧。” 毁了一级台阶,就得毁掉下一级台阶。莫南总算明白了这个道理。 不过他有些疑惑,这个姑娘为何要问这种话。他抬眸打量着苏离燕的神色,夕阳的暖光照在她的侧脸,勾勒出她的五官,依稀可见羞赧的神情,是一种适于女子脸上的表情。 挺好看…… 莫南脑子里产生这样的印象,同时还觉得哪里怪怪的。明明眼前的场景如此动人,却像是变成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挡在心门堵得慌。 他连忙晃晃脑子,赶走这种奇怪的感觉,然后转口问她:“苏姑娘问完了么,好了的话那我先走了?” “嗯,谢过了。” “不用。” 与苏离燕告别后,莫南怀揣着莫名的心事往回走,脑子里像是被拨乱了线,纠结一团,也不知是在纠结何物。 夕阳下的景色很美,残阳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田中的稻穗染上了几抹霞光,金黄中透着殷红,农民们开始说说笑笑地归家,交谈嬉笑的声音从远处隐隐传来,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里。 人总是会在一些时候感到孤独。莫南也是如此,比如现在。 印缘_125 第六十三章 时日临近 若是那日的孤独是因气氛使然,那么接下来的这些天,莫南就真的找不到理由了。 尤其是在看到苏离燕又来找人的时候。 “那个,莫公子……”她小心翼翼地叫住正练习着的莫南。 “季归然不在,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已经好几天没说过话了,你今天问我我也不知道。” 莫南没等她开口问,直接噼里啪啦地把她的疑问回答完了。 “……” “我说真的。” “噢、噢……这样……”苏离燕喃喃道,“那你继续忙,我自己去看看……” “去吧。” 把她打发走了,莫南本可以继续自己的事,却莫名其妙地静不下心。手里握着的剑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般,老是不听话。 试图控制了会后,发现是徒劳无益,莫南干脆把它们都扔到一边,想着自己有些口渴了,就打算去屋内倒些水来喝。 他走到里屋,倒好水刚入口没多久,就瞧见了张嫂走了进来。 “离燕这孩子,怎么大清早的就这么精神,去找季公子高兴成那样,真是少见。”她进门就絮絮叨叨地念叨着。 莫南听着手一抖,差点被水给呛着。 “奇了怪了,以前都没见过她对谁那么上心,”张嫂接着做出一个恍然顿悟的表情,“我知道了……莫非,她是看上季公子了?” “咳咳……”这次莫南是真的被呛到了,一口水呛到喉咙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用手锤了锤胸口让自己平静一些。他有些讪讪地接话道:“……此话怎讲?” “唉,其实这也算明显,你们男人是很难体会得到的,女孩子家心思可细腻着呢……她简直胡来,要是……”张嫂不与他多做解释,想到了什么转口问道,“对了,季公子可有家室?莫公子知道不?” 莫南应该庆幸此时已把茶杯放下,不然又要被水呛上那么一呛。 “这个……这……”他支支吾吾半天不知如何回答。 张嫂见他开口困难,也不勉强:“没事,不知道的话就算了吧……我就是担心,她这孩子不懂矜持,一股子劲没头没脑地往前撞,要是人家已经有家室的话就不太好了……” “那大不了让他再娶一个呗……多大点事……”莫南小声嘀咕着,话一说出口,他莫名就有种想抽自己两巴掌的冲动。 “……哦,也对啊,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哪有大户人家没有三妻四妾的道理呢。” “……” 谁说的,这种人家还是有的,好比我爹娘。莫南忍了忍没说破。 “可是就算是当妾,我还是觉得离燕不够格,你瞧瞧她这副没心思的样……哦对,还有个小雁,想想季公子都要嫌弃她才是……”张嫂继续絮叨着,像是一个要嫁女儿的娘亲,正在百般愁苦。 莫南越听越听不下去,忙找了个借口开溜了:“张嫂你说的有、有理……我突然想起来我要练舞,我先出去了。” 不听,不听妇人念经。他总算是撤了出来。 走回院落里,发现原本只有自己待着的地方,多了一个人。 莫南看着那小小的个子和脑袋,从脑海中搜刮出一个印象,认出了眼前的这人来,他是第一天在寺庙看见的那个小孩子。 他对这孩子的印象不深,因为总觉得他存在感颇低,莫南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晓。 “你在干嘛?”莫南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剑和扇出神,忍不住开口叫他。 被冷不丁地这么一问,他明显受到了惊吓,慌忙将视线收回看向莫南,像是一副偷窃什么被逮到了的模样。 “你这么害怕做什么……”莫南也跟着无措,“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默默地垂下视线看向地面,恍如做错了什么事一般。 莫南只好揉了他的头表示安慰:“你怎么在这里?苏姑娘呢?” “不知道,她去忙了,我自己走过来的。” “这样啊。”莫南心里嘀咕真的是去忙了么。他也不好让他走,只好继续跟他交谈:“你可以自己去找事情玩啊,对了,你叫什么?” “苏雁。” 他这么一说,莫南就猛地想起来什么,若是自己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是苏离燕的儿子才对,那怎么…… 瞬间思绪又纷杂开来,莫南欲言又止了好一会,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你爹呢?” “我没爹。” “啊?”莫南闻言顿时有点懵,“为什么?” “不知道,娘没跟我说过。” “……” “?” “没什么……” 莫南隐隐觉得其中有什么隐情,但看苏雁不知情的模样也不追问。他沉默片刻后,没头没脑地就来了一句:“那你想要个爹吗?” “……我,”苏雁不知他会忽然这么问,“我……也不知道。” 这模样看的莫南觉得有点想笑,他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感受到肩部的力度,苏雁从恍惚中回了神,然后支支吾吾地回答:“我不知道有爹,是怎样的感觉……所以……不知道……” 印缘_126 “恩,说不定你爹会是一个冷漠无情的大汉,平时用一张脸就可以把你吓得一愣一愣的。” “!……” 他这句话倒真把苏雁吓得一愣一愣的,莫南看着他受惊的表情,终于绷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开玩笑的,瞧你吓的。”他吐吐舌头道。 苏雁乌黑的眸子盯着莫南的笑脸好一会,正打算松口气,不料莫南又继续讲:“不过……还是有可能成为事实的哎。” “……” 看着苏雁的脸的青一阵白一阵的,莫南终究不好意思把他欺负坏了,然后安慰道:“安心吧,我看你娘应当是看不上那种凶神恶煞的人,所以不必担心。” 哪知苏雁摇摇头,用那稚嫩中带着些许沉稳的语调说:“无事,只要我娘喜欢的,都好。” “……” 好你个鬼啊!!莫南语塞的同时只想一头砸向他,要不是看他身板如此弱不禁风,现在已经动头了。 冷静下来后,他又觉得自己这个念头莫名其妙,但就是有一股子奇怪的火气和冲动劲,也不知道哪来的。 看来今儿个是练不成什么东西了。他内心里叹了口气,就把剑扇拾掇起来丢到一边。 “哥哥带你去玩吧。”他忽然对苏雁提议道。 苏雁闻言一阵受宠若惊,然后欣然点头:“……好啊!” 说着莫南就抓起他的小手,像对待弟弟一般拉着他往外走去,觉得他手心软软的,莫南忍不住还捏了一捏。 苏雁感到轻微的痒感从那处传来,睫毛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他看着嬉笑着的莫南,有点奇怪地道:“哥哥你笑的很勉强?” “……哪有?” 他顿了顿,思考了片刻后,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说道:“其实……若是哥哥当我爹,我会很开心的。” “呸呸呸!” …… 日子还是一天天这么过着,莫南有时也会偷懒耍滑,跑出去跟苏雁玩耍,与这小孩相处久了,倒也觉得合得来的很。 比某人好多了。 比某个死人脸的人好太多了。 一想到这个莫南就忍不住牙关咬紧,这些天下来,越来越难见着季归然人的影子了,更别提的上与其讲几句话,虽说算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他人却跟个鬼魅似的抓都抓不到。 莫南心里憋着慌,也不知在憋些什么,或许是没人与他吵架他心里闲得慌。 但当他看见苏离燕和季归然一同出去的时候,这种慌的感觉就更明显了,这让他自己也很匪夷所思。 莫非自己是看苏离燕不顺眼?也不像啊。他心里嘀咕。 那又是为何? 还没等他琢磨出点什么头绪来,又有别的事情找上门来了。 这日,张嫂在门口与一人交谈片刻后,便过来与莫南谈话。 “莫公子,你知道再过三天就是大典之日了么?” “这么快?”莫南其实并不知情,只知道一天天过去日子逼近了,他也没感到紧张,道,“我现在知道了,没事的,我已经练的差不多了。” “恩,我自然相信你,可是现在还有一件事。” “什么?” 张嫂有些讪讪道:“绯婆那不知是有什么事,想让你去她那一趟。” “哦……非去不可吗?” “是的。” 莫南其实并不想去见她,他总觉得那女人诡异得很,一言一行都透着妖冶鬼魅的气息,像一处不见底深渊,谁也猜不透她内心的诡秘。 他是个喜欢简单事物的人,像绯婆那样的女人,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奇怪的危险感。 但人还是要入乡随俗的,呆在这样的地方,还是得向此地的风俗低头。莫南选择乖乖地去了。 “好吧……我去,我们两个去?” “恩。” 莫南顺口那么一问:“那季归然去哪了?” “不知,应该是和离燕出去了吧。” 嘁。 莫南心中不屑了嗤了一声,然后与张嫂一同出了门。 又来到这处宁静到没有生气的寺庙,只是今日没有以往的阳光,天气阴沉沉的似是要下雨,衬得此地更加阴森一些,莫南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绯婆在后边的屋子里等你,只说了让你一人前往,我就不去了。”张嫂止步于此,示意他继续往前去。 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莫南暗自嘀咕着,好奇心战胜了内心的恐惧,他没有多做犹豫就一人走到了后面的屋子前。 屋内黑漆漆的一片,外边黯淡的光线似乎照不进去,看不清里头的光景,黑暗中还有些许红色的烛光透出,在一片黝黑的环境里吸引着人的视线。 诡异的气氛使莫南想起了去过的魂山乡,似曾相识的畏惧浮上心头。那时好歹还有人在旁边,现在旁边连只鬼都没有。 莫南定了定神,把乱七八糟的思绪全整出去,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印缘_127 室内不过是普通的屋舍的摆设,只是周遭暗沉沉的,借助着那些四处点着的烛光才得以看清,莫南正张望着,冷不丁突然看见点了红烛的桌边,端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吓得他差点没叫出声。 半晌才回过神,认出了她是谁,正松了口气,她就开口了。 “胆子这么小??都快尿裤子了吧。”绯婆毫不客气地挖苦道,戏谑的目光盯着他,长着红色长指甲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发出空洞的响声。 “没、没有!” “哦?” “恩,没有。” “没有就没有,”她不容置喙道,“过来。” 莫南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移到桌边,近了看绯婆,这女人比远看更摄人心魂,莫南不由得挪开了视线不再看她。 “看哪呢,看桌上。”她敲击桌子的力道放大了些,示意莫南把目光收回来。 “?……” 莫南看回桌面,这才瞅见了桌上还放着一口碗,碗里盛了一些深色的液体,看不出究竟是何颜色,像是刚熬制成的药汤一般,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里头恍如藏有什么法力,不断拉着人的思绪陷进去。 他看着碗内的东西出神,绯婆的声音使他清醒了一些。 “喝了。”她命令道。 第六十四章 外貌起变化 “……” 莫南又瞄了一眼碗里的不明液体,心里一阵发怵,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听见了什么。他讪讪地确认着:“您……刚说什么?” 绯婆轻啧了一声,白他一眼道:“我让你把它喝了。” “这是什么东西?” “毒不死你就行了。” “原来有毒?!” “……” “不不不,”他看着绯婆瞪他的眼神,越发确定这汤里有古怪,连忙摇头拒绝,“我不喝。” 绯婆额角的青筋突了一会,终于她失去了耐心,她倒也没有与一般人一样怒言逼迫,只是用手轻轻托着腮,嘴角勾起阴测测的笑,语气里显而易见的威胁:“不喝是吧?那你……就别想出这个门了。” 仿佛在配合她的话一般,一阵阴风拂面而来,吹过他的身子,吱啦地一下把门带上。唯一与外界接触的木门合闭后,整个环境变得更加阴暗一些。 “……” “恩?” 听着绯婆游刃有余的腔调,莫南顿时就怂了,他咽了咽口水,退一步说道:“我……我考虑下……您别乱来。” 说罢他犹豫着,小心翼翼地端起桌上那碗深色的液体,眼神在汤上和绯婆的眼神间来回瞄着,像是在确定些什么似的,又补充道:“那什么,我能先写一封遗书吗?毕竟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个不怎么和谐的……” “闭嘴,麻溜的喝了!” “……是是是!” 绯婆展现出来的不耐烦的神色更令莫南害怕,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闭上眼睛,咕噜噜地将碗里的东西灌到嘴里,甚至不多加品尝它的味道。 直到把碗里的液体饮尽了,他才舔舔唇回顾一下药汤的气息,本以为是中药的苦涩,不料口腔里竟是充斥了一股清凉的甜味,给人一种啜饮甘露的清爽感。 不过味道是什么并不重要了,莫南还是比较在意之后会发生什么。 沉默半晌后,他没有感到体内有什么异样之处,才战战兢兢地开口:“好了……我可以回去了么?” 绯婆闻言,抬眸看了桌上矮了一截的红烛,唇角带笑道:“可以,如果你还想出去的话。” 她的话像是某种引子,唤醒了沉睡在体内的不知名的魔物,骤然间莫南便开始感到身体里的不对劲,那是一种强烈的酥麻感,随着血液一点点蔓延至全身,仿佛是凝聚了一群小虫子,得了号令后爬遍这副身躯各个地方。 “唔……啊!”莫南忍不住惊叫一声,这股奇异的感觉愈发的明显,刺激着各个感官,最后它涌到了头皮处,一个劲叫嚣着要穿刺而出。 最后像是真的穿破头皮溢了出来,莫南吃痛地狭起眼之时,觉得眼前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红雾,整个视线都开始模糊不清,隐约还用余光瞥见了几抹银白色。 什么东西?…… 莫南靠在桌边,吃力地适应着体内强烈的冲击,想思考它的缘由却转不动脑子,就在他懵然之时,一双手掰过了他的下颔,逼迫他偏头与其对视。 他撑着略微沉重的眼皮,勉强与屋内的另一人对视。 “你……” “恩,还不赖,”绯婆勾唇笑道,“长得倒是一副好皮囊,尤其是喝了它之后……” “什么东西……”他不安地挤出几个字问道。 “毒不死你就好。” 这还叫毒不死?!莫南内心叫嚣着,脑子里愈发变得混沌,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可以驾鹤西去了。 仿佛听到了他心底的咆哮似的,绯婆接着说道:“真没毒,只是给你的外貌作作休整,大可放心好了。” “休整?……” “你自己看吧。” 印缘_128 随着话音落下,一面小铜镜落在他面前的桌面上,他颤巍巍地伸手拾起那镜子,压抑着内心的惊恐拿到面前一看,下一秒就差点把它摔了出去。 ……莫南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他战战兢兢地又把镜子端到面前,定睛仔细一瞧,手上猛地使劲,像是要把镜子捏碎了的力度。 镜中的人系好的发已经散开,浅黑色的长发皆褪去了原有的颜色,变成了缕缕银丝。白色碎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要不是容貌还未变,莫南真觉着自己几分钟间老了四五十岁。 刚想着还好脸未变,莫南再细细往镜中看去,还未平息的小心脏又受到了惊吓。 镜中的人眸子不知何时变成了殷红的颜色,像是在滴血一般,尤其是在昏黄烛光的衬托之下,更显几分阴森。 被这样子的自己盯着,莫南越看越怵,干脆啪地一声把镜子的正面按回桌上。 “看清楚了?”绯婆饶有兴致地问他。 “……我……” 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惊吓感言,忽而紧闭的房门被撞开,话音戛然而止,他抬眸看去。 外边明亮刺眼的光线被一身影挡住,细碎的阳光落在那人的肩膀处,他匆匆踱步进门,仿佛将外边的明媚捎了进来,令人产生莫名的安心感。 只是当莫南透过朦胧的视线看清来者是谁,又吓得不知所措。 他手忙脚乱不知道将自己藏哪,不知为何,知晓现在情况的他,并不想让季归然看见自己的模样。 奈何屋里空荡荡的,莫南环视一遍,没有藏身之处,干脆急中生智地躲到绯婆的后面,试图隐匿自己的身影。 绯婆看到慌慌张张躲到自己身后的莫南,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倒也没有制止他,她依旧散漫地坐着,嘴角勾着一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假装自己是局外人。 她看着莫南在自个身后躲好,又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来人用力拽了出来。 莫南慌乱之时被季归然拽去,他下意识地抬眸与他对视,下一秒又想到什么移开视线,不敢直视他,甚至有点想捂住自己的头不让其看见。 他的内心里,竟是有些害怕从季归然的眼里看到一些异样的情绪,比如惶恐,或者厌恶。 二人之间沉默了片刻,直到莫南感到攥着自己手腕的力度又重了些,才又讪讪地转回视线看他,令他有点惊讶的是,季归然依旧是那张平日一样的脸,只是开口时候的语气更阴冷了点。 “你给他吃了什么?”他的第一句话是问绯婆的。 “你不是都看到了?” “我问的是什么东西。” “放心,死不了,也没事,”绯婆的语气波澜不惊,她的眼神瞥过二人,“只是给他的外貌做些改变的药而已,这药对人无害,且时间久了药效自然会褪去,莫慌。” “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就是这样啊。” 季归然闻言眉头皱起,他用手掰过莫南的下颔,逼迫他正视自己,他盯着莫南血红的瞳孔,发问道:“难受吗?” “……”莫南顿时心情有点复杂。这种带有关心意味的话,从季归然嘴里说出来怎么跟质问似的。 不过季归然难得关心关心他,他以摇摇头回应他不难受。 “都说没毒了,怎么会难受,”绯婆略有些不耐烦道,“行了,你把他先带回去吧,大典时候到了让他去就成,没其他的事了。” “……”莫南欲言又止,心里有无数问题想问,却被绯婆的一个目光瞪了回去。 “还不走,要我送你们不成?” “我……喂喂,你!……” 他正想开口,身旁的季归然倒像是听从了绯婆的话一般,不由分说地攥着他的手就往外走,莫南被半拖半扯地拉出去,脑子里乱乱的,连对季归然的出现都没思考过。 绯婆看着二人出门后,懒洋洋地起身去关好门,屋内再次黯淡了下来。 她凝视着桌面上摇曳的烛光,红烛已经燃烧了一半,火团似乎小上许多,她叹了口气,在它旁边点上一根新的。 寂静中,口中传出的喃喃声不知说给谁听:“我的神呐……您今年可消停点吧。” …… 莫南被季归然拉着回去,一路上吸引了好大一部分村民惊诧的视线,又在回到住处时得到了张嫂的一声惊叹。 “这……这是怎么了?”她的口中仿佛能塞下一个鸡蛋。 莫南不知怎么解释,只好把见绯婆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是吗……原来是这样……”张嫂有些战战兢兢地看着他满头的银丝,惊魂未定道,“我知道了……既然是绯婆说没事,那莫公子……你也别太慌张,先适应着,一切等过了大典再说吧。” “好……” 即使莫南看着自身的变化,心里仍旧感到几分害怕,但日子还是得继续过着。 好在真如绯婆所言,喝下去的药汤对身体没有什么害处,几天适应下来,莫南感到身子没什么其他的异样。 不过,顶着这副惊悚的样子,他是万万不敢出门了。 于是莫南成天把自己关在屋内,即便有好奇心泛滥的村民过来寻找,他也一并闭门不见,毕竟这模样他自己看着都犯怵。 这段时日过得还算安稳,可莫南心里并不怎么安定。 季归然似乎每日都出门,一般等到莫南睡醒,就已经寻不到人影了,每当去跟张嫂问起时,会得到几乎一样的回答。 哦,跟苏离燕出去的。 莫南心中有种愈发强烈的不适感,仿佛心里被挖空了一块,用什么也填补不上,也就只有当那个平日看不爽的人回来之时,才略微好受那么一些。 怎么跟中了邪似的。莫南暗暗心里嘀咕。 当人的心里有了挂念的东西,时间则会过得十分缓慢,这个道理莫南清晰地体会到了。 印缘_129 日复一日,白天还是那么长,却像是停滞过,许久后才肯让夜幕渐渐降临。熬过了这样漫长的一段时日,终于到了临近大典前的一天晚上。 莫南百般无聊地坐在床.上,想着某个外出的人怎么着也该回来了,他总觉得下一秒就能听见那人的脚步,却都是自己的幻听罢了。 入睡吧,还太早,不睡吧,真难熬。 这样的心境令莫南有点烦躁。他看着外边天色已黑,琢磨着要不要趁月黑风高,出去溜达溜达,毕竟很久都没正大光明地出门过了。 这般想着,莫南便动了身,他做贼似的轻手轻脚地扒拉开门,将身子一点点蹭了出去。 也不知自己这样子出去,会不会被不知情者当做闹鬼,然后闹得家家户户人心惶恐。莫南想到这里,还有点想笑。 未等他笑出声,忽然间,一股清香窜入了他的鼻腔。 “?” 第六十五章 清酒醉人 莫南顺着那股清香走去,没出几步,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映入了他的眼帘,再走近了看他便认了出来。 那个……好像是叫苏雁的那孩子吧,大晚上的出来乱走做什么?莫南盯着那个小身影,借着微弱的光线,勉强看到了他怀里揣着什么东西,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好奇心驱使他一下子蹦到苏雁身旁,后者受到惊吓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来人是莫南,正想放松口气,再一瞅见莫南这副银发红瞳,从黑暗中窜出来的模样,放下的心又猛地一提,吓得浑身皆是一颤。 看着他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莫南顿时觉得有点想笑,但又觉得不太厚道,只好忍住笑,正了正色开口问:“大晚上的,你在这做什么?你拿的什么东西?” 他的目光瞄到上方,认出那是一个坛子,尽管被密封住了,依旧有几缕清香连连不断地飘散而出,刺激着人的嗅觉。 苏雁惊魂未定地讪讪道:“……酒。” “酒??”莫南有些不可置信,看着他那小身板说着,“小孩子家家喝酒?” “不是,”苏雁有点慌乱地解释,“张嫂在屋里发现这个……是之前留下来的,她说她不喝这个东西,所以让我拿过去丢了……” “原来如此。”莫南点点头,又凑近些嗅了嗅,的确闻到了酒熟悉的气息,但被香味盖住了许多,导致他第一时间没有闻出来。 这么香的酒……丢了会不会有点可惜。 这样想着他又开口了:“要不,你把它给我吧,我帮你拿去解决了。” 苏雁闻言先是迷茫了一会,接着眨眨眼点头道:“可以,那就麻烦哥哥你了。”他将酒坛子递到莫南的手中,“丢远一些哦,这个味道好大。” “嗯,当然,交给我吧。”莫南接过坛子,忍住贼笑的冲动,“那你回去吧,我先走了。” 打发走苏雁,莫南将那酒坛揣在怀里,鬼鬼祟祟地张望着四周,带着它溜回了自己的屋内。 关好了门,顺带着关上了小窗,那酒清冽的香味便在室内弥漫开来。 想来自己也是许久未沾过酒了,自从上次莫名其妙地在客栈喝醉了后,就再也没碰过这东西,一来是没有机会,二来是季归然似乎在刻意抵触它,每次看见酒就恨不得拉着他走远一点,跟见了鬼一样。 一定是怕拼酒拼不过自己。莫南暗暗诋毁了他一会,手上拆开了那个坛子,盖子掀开,那股味道更加浓郁了些,引人忍不住凑上去品尝。 莫南的确没忍住,他就着那个坛子口,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抿了一口,熟悉又不同的气息饮入口腔,令他的瞳孔放大,散发出几分讶异。 这是与以往尝过的酒截然不同的味道。莫南自诩在酒里翻滚着长大,咽下过的不说有全部,好歹大部分都知道一些,可嘴里这样子的还真没喝过。 清冽中掺杂着香味,那香仿佛来自安国各处的田间,将自然界的美好都糅杂在了一起,和着酒的醇厚的气息,缓缓流动于唇齿间,咽下后恍如沁入了心脾。 这是……安国的酒特有的味吗? 莫南舔了舔唇,咂咂嘴回味着,脑海里想不出什么更多赞美之词了,然后他捧起酒又咕噜地喝了一口。 那些液体进入腹中,与平常酒不一样的是,他并没有感到腹中有火燎感,反而如同饮茶一样,平静柔和。莫南甚至怀疑它灌不醉人。 这样的心态的产生,使得他原本的一点小心翼翼都消失殆尽,继而更加大胆地吞咽着这坛美酒。 殊不知在他享受这清香气息之时,自己的思绪也随着酒香,逐渐地飘散在空气中,清醒的神智一点点变得模糊…… …… 季归然进屋的时候,一开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酒味,带着清新的香味的酒气将他包围住,刺激着他的鼻腔。 他皱了皱眉,视线往屋里看去,只见莫南这人背靠着床,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怀里揣着一坛酒,人还在打着盹,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季归然眉头又锁紧了些,走过去把酒坛从他怀里拿出来,里头已经滴酒不剩,再看看莫南闭着眼的模样,他的脸上因醉酒而泛上一些潮红,感到怀里一空时还咂咂嘴嘟囔了几声,似是梦呓。 估计是把自己灌醉了。季归然嫌弃地将空坛子置于一边,正欲把这个不省人事的人从地上拉起来,不料下一秒,莫南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伸手就搂住了他的脖子,把眼前的人抱了个满怀。 “……” 猝不及防被抱住的季归然,先是短短地惊讶一会,然后释然开来。 这个人,酒后发疯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这般想着,便半拖半抱地把莫南拉起,莫南人是拉起来了,却只是软绵绵地站着,大部分的重量还压在身旁的人身上,嘴里还喃喃叫着来人:“季……归然……” “醒着?”季归然也不跟他客气,“躺床.上睡去。” 可惜莫南没听见他的命令似的,继续自说自的:“你个……混蛋……去哪了……” “……出去了。” “出去……哪了?……” “出门去打探这个沧县的……”回答到一半,季归然忽然反应回来,自己跟一个已然喝醉的人陈述些什么?于是他转口带过:“没什么,睡觉。” “不……你说……”仿佛就要刨根问底一样,莫南搂着他的手又收紧了些,抬眸用毅然的目光注视着他的眼睛,不问到什么不罢休似的。 被他红色的瞳孔用那样的目光注视,季归然只觉莫南身上的气势都强了不少,明明只是一个喝醉酒的人。 印缘_130 于是季归然沉默着,手上使力欲将他推开一些,莫南察觉到他的意图,死活不肯从他身上下来,用尽全身力道就是要黏在他身上,完全一副耍赖的架势。 “做什么?”季归然有点不耐烦地问。 “你……你一定是跟……” “跟什么?” “跟……”莫南欲言又止,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不说就睡觉。” “我……不!”他耍赖地更加黏紧了这人,被他缠着的季归然只觉得他身上一阵阵热度,不断地透过衣裳传递过来。 终于,耐心被这人的死皮赖脸耗尽,季归然的语气冷下来几分,威慑道:“你有完没完?” 不知是不是被他的语气惊到,莫南迷糊之中一阵颤栗,抓着季归然的力道也松了些许,接着他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埋进去,不见了神情,竟是有一声声轻微的抽泣传来。 季归然显然也是一惊,知晓了现在尴尬的情况,他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半晌后,他才舒开眉头,轻轻用手覆上莫南的背,一下下安抚似的拍打着,凑近他耳边低语道:“别哭了,我不对。” 似是他的短短一句安慰起了效,怀里的人逐渐停止下颤抖,哭泣声轻了下来。 莫南再次用手环住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与他对视,话语中掺杂着酒的气息:“不许去……” “去哪?” “去……外边……” “为什么?” “你是要……跟那女的一起出去……”莫南低声喃喃着,因嘴里说出的话,脸上顿时又红了几分,声音越来越轻,却还是被季归然听见了。 他那细不可闻的声音,却让季归然一阵愕然,仿佛平静的心被什么东西搅动一般。这种感觉并不是第一次感受,在好些日子前,这人醉了也是这样。 季归然默默地看着莫南酩酊的模样,两人互相沉默少顷,终究还是莫南再次开了口。 “你是不是……”莫南边呓语着,边又凑近了季归然几分,带着酒味的气息扑在他的脸上,“……看上那姑娘了……” “……” “你说……” 催促他回答的声音没有什么力度,还有些软软的,落在季归然的心里,如同被什么物体轻轻抓挠,而被挠的地方,正是心中的某根弦。 季归然表面波澜不惊地开口:“你喝醉了,别瞎想。” “没醉……”莫南的声音带上了点呜咽,他的眸子直直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妖艳的颜色里竟是带上几分委屈。他继续嚅嗫着:“你是不是……” 软声的语调像是蛊物,传入季归然的耳里,仿佛是吸取了灵庙里的蛇神的灵力,渐渐蛊惑心智,研磨着他心头绷紧了的那根弦,。 那人凑近他的耳边,气息皆扑打在耳畔:“……还想,娶了她?” 终究那弦是被崩断了。 季归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只知当反应过来时候,他与莫南已经唇舌相缠在一起,带着清香的酒味通过深吻传递入自己的口中,忍不住想要汲取更多。 纠缠了许久,漫长到像是过去了好几炷香的时间,等他放开怀中之人时,便看着他急促地匀着呼吸,看着此人愈发变红了的脸色,令季归然的心跳陡然又加快些。 与他同床共枕已经是习惯,但这样子粗暴地将他按到床.上还是第一次。 当然,解衣宽带,对方的身体也是早已见过的,只是这次比起之前,多了几分明显的急躁。 莫南就这么在床.上,任季归然将自己身上的衣物褪去,连点挣扎都没有发出,殊不知自己也在刚才的一场深吻里,身体慢慢起了反应。 季归然的神智被窗边吹来的冷风带回来一些,提醒了他明日是什么日子。继而,季归然放缓了一些解自己衣裳的手。 再看看床.上醉得一塌糊涂的人,他眸子里正氤氲着水雾,带着盈盈的泪光,注视而来的目光灼热,似是在催促。 季归然微狭起双眼,顿时手上又一用力,直接扯开了身上多余的衣物。 他俯身凑到身下人的耳边,用略带些嘶哑的声线说道:“算了……” 话音未落,他直接伸手握住了二人火热的欲望,不予身下之人反应的机会,一点点交并摩挲起来。 “……唔……” 莫南本身就是迷糊的,被他这么一触碰,更是被刺激冲击得神智涣散,不知身处何方,也不知在做何事。 只是觉得,身边甚是温暖,令他感到十分心安。 第六十六章 大典之夜 莫南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先是一阵似曾相识的疼痛感从脑袋传来,宿醉的感觉一点点明显起来。 他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天花板,适应着这一股股漫上来的尖锐的疼痛,开始接受昨夜自己喝醉了的事实。 只是比起久远之前的那次宿醉,这次的感觉好了许多,而且莫南异样地觉得身子很轻松,虽然是有些疲惫,但有种疲倦过后的放松感,像是体内的某些沉重的不适感都释放出去了。 难道是自己梦游?莫南低头看了看自己穿戴整齐的衣物,摇摇头否定了这个念头,甚至还觉得自己醉相不错。 伸个长长的懒腰,他的目光随意地落到一边,冷不丁地对上一张沉睡着的脸,吓得懒腰伸到一半便停住了。 莫南开始无数次地相信,不论看多少遍,季归然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依旧很吓人。 只是自己的胆子在惊吓过后,变得越发大了起来。他看着季归然的睡颜,这人以侧向他的姿势睡着,额边的一缕发丝顺着脸庞垂下,莫南忍不住就想伸手替他撩一撩。 哪知还没碰到季归然,他就先一步睁开了眼。 印缘_131 “……”莫南的手停在半空,顿了顿又立马收了回来,殊不知这副模样像是在做什么坏事,做到一半被人逮到了一样。 季归然显然不想与他的小动作计较,坐起了身子便要起床,被褥被起身的动作带起,莫南感觉接触到外界的空气,竟还感到有点凉。 “哎,你就这么对待一个头痛之人?”莫南开口。 季归然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反问:“头痛还贫嘴?” “我乐意……哎对了,我昨晚是不是又喝醉了?” “是。” “说来也奇怪,那酒明明喝上去跟糖水似的,没想到还能醉人,”莫南饶有兴致地回忆着,“哎你回来的时候,我把它喝完了没?” “恩。” “我醉相是不是很好?” “……” “?” 莫南看着季归然愈发变得复杂的神色,他以为这人下一秒便会不耐烦地打断他,然后对他的疑问置若罔闻,没想到季归然只是应了句“还行”,就掀开被子下了床榻。 “……”这回神色复杂的就是莫南了。 不得了,今天这厮不太对劲,天要下红雨了?他心里嘀咕。 还没等他自己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季归然先回眸瞥了他一眼,将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别忘了今天什么日子,白发老妖。” 被他这么一提醒,莫南也想了起来,不过后面那四字称呼让他很不满,他道:“你说谁是妖?!你才是妖,千年蛇妖,呸。“ “这么精神,就赶紧下床。” “哦……你等会啊!” 匆匆穿上了着装下了床,莫南寸步不离地跟在了季归然后头,跟着他出了房门,接着有点疑惑地问:“去哪?” “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今天不是大典吗?” “我问过这个村里的人,那是晚上的事,白天你还是在屋里吧。” “……”见眼前的人又要走,莫南忙拉住他,“我也要出去!” “?” “那个……恩……憋屋里都要憋坏了,我都不见天日好多天了……想出去透透气。”莫南试图劝说,“放心!我……吓到人自己负责!……” 季归然看着面前支支吾吾的人,片刻后淡淡说道:“那你跟着吧。” 不多加观察莫南受宠若惊的神情,他便踱步往外走,后头的人愣了一小会,随后略带欢快地跟了上来。 仿佛真的像带着他出去散心一般,走在前头的季归然挑了偏僻点的路,一路过来没有遇到什么人,这正合莫南的意。只是出来散散心,真吓到人也不太好。 不过即使没有遇上什么人,莫南还是觉得有些不安,这种不踏实的感觉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他边走着,边抬眸望向远方。 照理说,一年一度的庆典,听上去就应该是热闹欢愉的,然而看这家家户户的气氛,却皆是如临大敌一般,沉寂到有点可怕。 难道是受去年之事的影响? 这样想着,他下意识地就开口对身边的人发问:“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什么?” “这个村子太安静了……而且,我总有点不祥的预感。” “既然这样,那就别去做那事了。” 莫南愣了愣,反应过来季归然说的是什么事后,忙道:“那可不行,都答应别人了,要是我现在跑了,他们全村都不得追杀我? “追杀吧。” “你?!”莫南的火气顿时就有点上来了,他想反驳回什么,手却先一步被人攥住,“……??” 季归然仍是那幅万年不变的神情,他嘴唇翕动吐出两个字:“我在。” “……” 刹那间,四周似乎变得更安静了些,静到只能听见轻轻的呼吸声与风声。 刚才这人……说什么?莫南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试图看季归然的脸色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心神恍惚了会,就当他的话随耳畔的风拂去。 在外漫无目的地转悠了一段时间,新鲜的空气呼吸够了,莫南也感到自己这样在外晃悠太久不好,索性就拉着季归然回去了。 白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待到夕阳落于天际,这一天与往日不同的地方终于显露了出来。 “莫公子,你衣服可换好了?” “等等,马上!” 在屋外张嫂的催促下,莫南最后将长发束起,边顺着微乱的碎发,边硬着头皮打开门。 “哎呀……”里头的人出来的模样,令张嫂惊讶地张大了嘴。 面前的人一袭红衣,微微凌乱的银发在脑后高束起,这样一副往日里的模样,使得改变后诡异的容貌变得柔和了许多,那件原本应是女子的红色衣裳,穿于身上倒不显得违和,反而让他与其融为一体般,几分多出来的适宜的阴柔,让人看去十分舒心。 “莫公子穿这个,意外地很好看呢。” 莫南嘴角抽搐:“不……你还是别这么夸我……” “看上去完全没有男人的粗鲁感呢。” 印缘_132 “……”不知道为什么,莫南感觉更心累了。他扯扯嘴角,转口问道:“该走了吧……对了,季归然他人呢?” “不知道呢,出去了吧。” “哦……” “莫公子感觉很依赖他呢。” “呸!才没有。” …… 如果说莫南心中原本是有些浮躁的,那么到达目的地后,这几丝浮躁就消失殆尽了。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暗去,夜晚娓娓降临。原本就寂静无声的寺庙,现在变得更加庄严肃穆,墙壁上朱红的颜色随着光线黯淡下去,隐匿在斑驳摇曳的树影中。 只有敞开的殿门,里头传出若隐若现的烛光,预示着今夜与其他夜晚不同。 气氛的沉寂令莫南心情逐渐凝重起来,他盯着眼前的路面,心里充满了纳闷。 为何不见一个人影?为何明明是重要的日子,这里却比以往更加沉闷? 待到眼前被布条遮挡,他的注意力才转移了回来,正想开口发问些什么,只听见一幽幽的女声传入耳中。 “去吧。” 略熟悉的声音,魅惑一般的语调,莫南还来不及想身后的人是谁,就感到身子因受她话的影响,被催促着,先理智一步地动了起来。 ……? 自己的身子仿佛真的不受思想控制,如同被.操控着的木偶。莫南只觉心脏漏了一拍,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随着被动的身体向前走去。 走出一段路程,莫南琢磨着应该是到台阶了,正这么想着,脚步就停了下来。 不动了么? 他尝试着活动了番身子,果真不再受那股力量的指引。接着他试探性地抬起脚,想象着前方是一阶台阶,落脚下去,倒真的不出他的意料踩到了台阶。 莫南的心里生出几分欣然来,他抱着就快到了的念头,几步跨上台阶,抬眸向前方看去,下一秒便愣住了。 眼前的漆黑开始慢慢发生了变化,本是无尽的黑暗中,逐渐从深邃中,漫出了几分深红色。 “……”他觉得自己看错了,下意识地摸了摸眼前的布条,依旧好好地挡在眼前,而且自己还是闭着双眼,这更加不可思议了。 幻觉? 还未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眼前那几缕红色又明显了不少,像是带进了光线,起初是迷蒙的,现在愈发变得清晰,照亮了眼前的光景。 朦胧的殿堂映入了眼帘,敞开的殿门,飘忽摇曳的烛光,这一切都显现了出来,还有那诡异的蛇…… 蛇……神? 他看见了所谓的蛇神。 不是缠绕在殿中的冰冷的雕像,而是殿堂中间的一个人。 隐约可见是一位男子,莫南先是看清了他的背影,那男子有一及腰的银白卷发,那银丝的表面附了一层妖艳的绯红,整个人的背影高大又孤傲。 像是察觉到了莫南投来的视线,他的身影微微一动,随后缓缓转了过来。 虽是画面依旧朦胧,但那人年轻英俊的容貌格外清晰,如发一般苍白的脸庞,细长的双眼微狭起,魅惑艳丽的红眸,擒着几抹笑意的唇角,每一分都噬人心魂。 莫南看着他,只觉心神逐渐恍惚。而那神见到了他,就如同见到了久违的贵宾,向他伸出手,轻轻蜷起指尖,又是一抹红到尖锐的颜色。 最后一点尚存的心智被其勾去,莫南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向他抬脚走去,同时也抬起手,仿佛要伸手触摸这一段似幻非幻的场景。 时间变得漫长,但实际上,他还未走出几步,就猛地被身后的一股力量拉扯了回去。 “……?” 踉跄几下,莫南被迫转回身子,他看见自己的身后依旧是一片的黑暗,而全身却处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令恍惚的神智一点点安心下来,莫南好像凭着这样的感觉,就能知晓来者是谁。 一双有温度的手替他解开了缠着的布条,他睁开眼,双眼先是感到一阵酸涩,接着视线里的红渐渐褪去。 眼前依旧是寂静无声的夜,和再为熟悉不过的人。 “季……”莫南张口想喊他的名字,忽然间,他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矮小的人影。 他讶异地顺着那个方位看去,那人影逐渐走近了他们,不出几步路,整个身影就清晰起来。 “……”短暂的惊愕过后,莫南脱口而出:“是你?!” 第六十七章 旧人终是出现 莫南是第一时间便认出了他,可能是这人在他心里挂念了太久,尽管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他也觉得自己不会走眼。 故人的身影渐渐明晰,那似曾相识的脸庞呈现在眼前,莫南的心情先是一阵激动,然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揍他。 “哎呀两位公子,真是好久不见啊。”偏偏那个老道士还不知死活地靠近他们,一边悠悠地打着招呼,“数月不见,贫道甚是想……” 还未等他的寒暄说完,莫南就一把推开了旁边的季归然,捋起袖子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二话不说,抬手对着那人的胡子就是狠狠一扯。 猝不及防被袭击到的老道士一声痛呼:“哎疼疼疼……你这鬼小子下手轻点啊!揪老人家胡子是大不敬!” “呵,”莫南冷笑一声,又重重扯了一把,“小爷我不但要揪你的胡子……还要把它都拔下来!” 印缘_133 “好疼!真的,不许揪!” “那可不行,”莫南嘴角的冷笑更甚,攥着他的手没有松开,血红的双瞳里仿佛就要迸出火花来,“不知道老人家是否知道有句话叫,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 “你眼睛的确挺红……咦,等等。”老道士眉头一挑,似乎是想到什么事。 “?” “虽说贫道我也很想与你们叙叙旧……可惜,你身后的东西是不愿意再等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莫南才猛然间记起方才的遭遇,只是见到老道士后怒气先上来了,其他事物反而都抛到了脑后。他顺着老道士的目光,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看殿堂。 然而看见的,是空无一人的殿堂,只是有一阵阵阴冷的穿堂风从那拂来,在他的耳边呼啸着,仿佛在告诉他,里面藏有荒诞怪异的鬼神。 莫南不禁打了个冷战,接着季归然的声音穿过了风声,传入他的耳里。 “那里有什么?”他是在问老道士。 “有什么呢……”被提问的道士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眯着眼捋了捋胡须说道,“恐怕你们是瞧不见的,这东西既有趣又危险,还好你我赶得及时,不然莫少爷就得……” “??你、你说什么??”莫南听他这欲言又止的语气,一阵后怕。 “贫道这是看破不说破,毕竟有些人,想要通过牺牲你,来阻止神的妄想。” “谁?” 就在此时,从殿堂那处传来一冷冷的声调:“胡言乱语。” 只见原本空空荡荡的殿堂口,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如夜色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被身后的风吹得不断飘动,每一缕发丝都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随着她带有威慑力的目光,向突然出现的侵入者示.威。 虽然在夜里看的不甚清楚,但莫南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人是绯婆,他不得不感叹,这个女人的气场经常强到令他害怕。 绯婆的目光落在老道士身上:“你是何人?” 被她盯着的老道士倒是毫无畏惧,慢悠悠地开口:“贫道是何人,从哪来,到哪去,这些你都不必在意,只是现在,请让贫道与你信仰的神交谈交谈。” “做梦。” “在我看来,你试图用药物蛊惑莫公子,让他成为祭典的牺牲品,来安抚你供奉之神的暴动的内心,这才是痴人说梦。” “你……你莫要信口雌黄!”台阶上的女人被他的话触动,神色变得有些慌乱,俨然一副被揭穿了不可告人的真相的模样。 一旁的莫南惊诧得睁大眼睛,他还从未遇到这样子被彻底利用的情况,一下子有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偏头看季归然,这人倒是没有自己那么惊讶,他只是眉头微挑,嘴角勾起一个冷笑的弧度,轻声说着:“果然。” “你早就知道了?” “猜的。” “……” 老道士似是懒得与绯婆再作争辩,他杵着那根短小的蛇形拐杖,抬脚一步步走上台阶,他没有那种压倒性的气势,却硬是逼的绯婆往后撤退几步,还差点被门槛绊到,踉跄了几下。 “莫怕,贫道不伤害你。”他冲绯婆十分有诚意地一笑。 随他追上来的莫南见到这一幕,不但没有感受到丝毫温情,反而脑海里莫名浮现了两个字:猥琐。 他嘴角抽搐一会,提醒自己严肃些,把这个词从脑海中扔了出去。 绯婆站稳身子,无视老道士带有诚意的笑容,不退让半步道:“你可以伤害于我,但不许你动绯蛇分毫。” “我若是非要呢?” “那就阻止你。” “……哎,你这女人,真是……” “沧县不能没有它,”绯婆皱着眉与他讲道理,“你要知道,这里的人人都倚靠着绯蛇的灵力,你若是除了它,这安国的天下必定大乱,闹得到处人心惶惶……” “停,停,太夸张了。”老道士忍不住打断她。 “不是夸张,的确如此。” “那么你确定让蛇神吃人的流言传下去,不会更加人心惶惶?” “这……只不过是绯蛇近年来有所异样……而且,自有解决的办法……”绯婆底气略有不足地答道,边喃喃着,边把视线落在了莫南的身上。 莫南感受到她的目光,有些憋屈地指着自己,脸上分明地写着:我他娘的就是办法? “他不是办法,你这可是急病乱投医。”老道士轻笑一声,“也是可怜了莫少爷,……好了,不与你们多说了,干正事要紧。” “你要做什么?!” “莫紧张,说到底,我还是来助你解决问题的。” “??” 老道士略苦恼地挠挠头,悠悠叹了口气:“唉,为什么还要管人界这点破事,简直是把老夫当徭役……” 他边自说自话着,边侧头望向殿堂中央的雕像,乱糟糟的白发遮了他的眼,使人看不清他的视线,只听见他淡淡地说了一声:“小神,你可知错?” “……” 空旷的大殿,拂来的阴风在回答着他的问题。 “是你自己改过自新,还是我来教导你?” 又是一阵寂静。 莫南屏气凝神地观察着周遭,他发觉这样的寂静只是一小会。在这偌大空荡的环境中,似乎真的有东西在回应他的话语一般,明明是肉眼无法捕捉的东西,却感受得到它在逐渐汇集起来,聚拢于殿中央的蛇神雕像上。 不知是否是错觉,这尊原本冰冷的雕像,竟像是有了生命,蛇体上的鳞片仿佛随着呼吸在起伏,顺着蛇身看去,它的头似乎又抬起了几分,深邃的眼中渐渐染上了它属于活体的红色。 印缘_134 只是这样的红色里,满满充斥着强烈的情感,有抵触,有威胁,有警告,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莫南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感觉像是身处一场诡异的梦境。 这样无声的对峙持续了半晌后,老道士再次开口:“行,我知道了,莫要怪我不给你机会。” 接而他抬起那根柺杖,轻叩了一下地面,小声道:“去吧。” 像是听闻了他的命令,蛇形的柺杖先是轻微一颤,接着一道白光从上方闪过,那柺杖竟是动了起来。 更令莫南吃惊的是,原来只是拿来握持的头部,居然化为了真实的蛇,像木头融化一般,自上而下消融开,很快,一根毫无生机的柺杖就化作一条灵活的白蛇。 莫南认出那蛇还未几秒,它便从老道士的手上脱离去,借着一股莫名的力量跃向绯红的雕像,精确地窜入蛇像的眼中,消逝不见。 “……” 气氛又是一阵沉寂,最先是绯婆惊愕的声音响起:“……你做了什么?!” “嘘。”老道士没有看她,依旧抬头望着白蛇消失的地方,似是在观察些什么。 只见蛇眼中的几抹艳红,慢慢地被侵入的银白吞没,两股截然不同的颜色像是在无声地争斗,互不退让。原本安稳的雕像开始因痛苦而微微发颤,每一片清晰的蛇鳞都在叫嚣着抵抗。 激烈而寂静,吞噬且包容。 这样的僵持过去了许久,久到莫南觉得双眼都看到酸涩了,终于见到白色占据了上风,最后一鼓作气,吞去了那些挣扎的妖红,紧张的氛围也随之缓和下来,蛇像也渐渐归于宁静。 少顷,那灵活的白蛇便从蛇嘴里爬出,像极了蛇像吐出的信子。 “辛苦,回来休息吧。”老道士一声令下,那蛇便乖巧地缠回他的手上,闭上眼作出休憩的模样。 作为辛苦的奖励一样,他笑着揉了揉小蛇的头,完全无视了一旁目睹了全程的众人。 “……”莫南还没从恍惚中回过神,他眨眨眼,努力让神智清楚一些。 什么跟什么? 刚发生了什么? 他手上那个东西是自己所想的那个吗?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喂,你……” 无数的疑团在他心底堆积起来,他忍不住几步走近老道士,手即将要按上他的肩膀之时,像是感应到他动作,老道士先一步转了回来,嘴角带着笑意望着他。 “莫少爷啊,”他踮起脚伸出手,也在莫南的头上轻轻揉着,“虽然贫道也很想跟你叙叙旧,但这里终究不是个好地方。” “什……”莫南只觉随他的动作,听着他低低的话语,自己竟觉得有些发困,眼皮子粘在一起打起了架。 “先睡吧,白日里,我们再会。” “……” …… 这异乡的夜晚,惊魂过后,似乎比以往都要宁静。 第六十八章 真相 因莫名其妙的缘由而晕去,又在第二日茫然地醒来。莫南觉得自己已经对这种遭遇见怪不怪,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用抢救了。 “……” 他在床.上睁开有些疲倦的双目,第一眼看见的是有些熟悉的天花板。 驱散走些许倦意,莫南挠了挠微乱的头发,下意识地开始在脑内回忆起昏迷前的遭遇,这仿佛也已经是一个习惯了。 几缕刺眼的银丝入目,让他清醒了不少,脑里隐隐约约地记起一些事。 昨天……好像是那什么日子来着…… 莫南托着腮作沉思状,昨日白天的事情他还记得一些,不知为何到了夜晚之后,记忆越来越模糊……奇了怪了。 “哟,莫少爷醒啦。”一声老人家的叫唤把他从思绪里拉了出来。 “……?” 莫南顺着声音看过去,第一眼就瞧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桌的两侧,坐着一位穿着深蓝道袍的神秘老头,和一位无时不刻死板着脸的季小人,截然不同的俩人却有一个鲜明的共同点: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好人。 而他们仿佛就在等他醒来一样, “……”莫南怔怔地盯了他们几秒,接着二话不说就把头蒙回被子里,之后隐约从被褥中传出喃喃声,“原来如此,我还在做梦……继续睡好了……” “既然莫少爷不想谈话,那么老夫这就先告退咯。” 悠悠然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入自我催眠的莫南的耳里,下一秒蒙紧了的被子就从内被掀开,里头传出气急败坏的怒喊:“做梦!你休想跑!!” 明亮的光线再次进入视线,莫南带着怒气的目光看向桌边,只见那个老道士依然是悠闲地坐在那,丝毫没有想走人的意思,莫南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被耍了。 “你……”他咬着牙把被子掀到一边,睡意全消地一蹦蹦下床,跳到老道士旁边就是揪起他的领子,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你给我等好了,今天我不揍……?” 话说一半他又停住了,因为他看见老道士的手上缠着一条雪白的小蛇,那蛇艳红的眼睛在白色蛇身的衬托下更为明显,此时像是有灵性一样,感受到莫南的目光,仰起身子微微歪着头与他对视,红色的眼珠眨巴着,无辜又茫然。 “???”莫南眼角抽搐一会,然后伸手去抓它,被它灵活地一躲,他又不甘心地继续伸手去抓,又是被它闪身躲开。 一人抓一蛇,一蛇躲一人,反反复复抓了好几遍,正在莫南受不了了,打算动用双手去捉它的时候,蛇却再次预料到了他的动作,一缩身子钻进了主人的袖子里消失不见,还从袖口吐出信子,向他示.威。 “……”莫南突然很想炖蛇汤。 印缘_135 “莫少爷不要抓啦,”老道士突然开口,语气里像是在憋笑,“抓了这么久,都没有抓到,还是放弃好了。” 这句话蕴意深刻,一语道破了莫南心里一路来的沧桑,无尽的沧桑回味过后,演变为了愈发强烈的恼怒。 莫南就恨不得把他整把骨头都拆了。 听到他咯吱咯吱的磨牙声,老道士连忙说道:“哎,别气别气,仔细想想,老夫我昨夜里还救了你一命不是?” “救?” 听他这么一提,昨天夜晚的回忆一点点涌了上来,莫南也断断续续地记起了发生过的事,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也让他消了一些火气,看老道士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互相沉默半晌后,莫南开口发问:“你什么来头?”他的视线落在老道士的袖口,补充道,“还有你袖子里的妖怪。” “莫少爷可算是冷静下来了,你坐下来,老夫这就与你们解释解释。” 莫南闻言,也在桌边坐了下来,神色复杂地挠挠自己杂乱的头发,殊不知自己这样更像妖怪。他感受到来自另一边的视线,抬眸只见季归然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没好气道:“看什么看?” “妖怪。” “想打架?!” “哎,”老道士打断了他们即将引发的争执,“这么久不见,你们的感情还是这么好,果然是百年好……好疼!” 莫南狠狠扯了把他眼前的毛发:“废话少说!” “是是是……嘶,真疼,”老道士龇牙咧嘴地揉把被扯的毛发,平复了下疼痛的感觉,解释道,“唉,老夫就是想告诉你们一些事。” “什么?” “一直以来都麻烦你们两个了……其实,当年告诉你们的事情……” 还未等他沉吟完继续说,莫南就打断他:“是假的?” 老道士略微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莫南强行压抑住拍案而起揍人的冲动,指关节捏的嘎吱嘎吱响。 看见他额角突突跳的青筋,老道士连忙继续说:“别激动,别打人,让老夫好好说完。” “说!” “当时告诉你们的事情实乃半真半假,不过这蛇并非妖物,它只是老夫的宠物罢了。” “宠物??”莫南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袖口,然而再也看不到蛇的影子。 把这么欠揍的生物当宠物养,还不如上次追自己的大黄狗可爱……莫南在心里白了白眼,这是他心里的第一个感觉,一会后他才想到什么不对劲的,下意识地手伸向自己的腿根处,纠结兮兮地开口:“……等会,那这个……这个印……也是骗人的?” “这个倒是真的。” “那……?”莫南眉头抽搐着又思考了一会,忽然间灵光一闪明白了什么,紧接着又是一脸怒气地拍案而起,“好啊!我总算知道了,你才是深山老妖!这一切果然都是你干的好事!” “呸呸呸,你看看你的模样,你才是妖,”老道士也不客气地跟他争辩,“老夫可是上仙,神仙,可懂?” “呸,就你还仙,那小爷还是玉皇老子呢!……?!” 莫南的话刚出口,就感到身下传来一阵诡异的拉力,这股吸引的力道像是从凳子上传递而来,他猝不及防地跌坐回凳子上,之后不管怎么挣扎都站不起来,甚至想张口骂他几句都发不出声音,整个身子像是被禁锢住了一般。 “大少爷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老道士依旧坐在原地悠悠地讲着,“你太聒噪了,还是让我先说完吧,还有另一位季少爷,你要是也忍不住想打我,我只能把你与他一起封住了。” “不会,你讲。” “懂事。” “……”如果眼神能杀人,莫南觉得眼前的两个人早被自己千刀万剐了。 老道士无视了他的目光,继续道:“方才与莫少爷所说的话,并非是吓唬他,老夫的确就是。” “对于一般人来讲,这可能难以置信,不过对于二位来说,接受应当不难吧?……毕竟你们二人一路上所经历的,远比我所说的要匪夷所思。”老道士的语气难得正经下来,他说话的时候,那条银白的小蛇便从他的袖口处探出,张望着外边的场景。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那蛇的头,继续道:“我本是仙界一小小的仙,管着一些琐碎的事,奈何造化弄人,让我被迫走到这人世间来……” “……”不能讲话的莫南听着他那听似荒谬的言语,这样的话若是以前的他听见,第一反应就是好笑加鄙夷,根本就不会相信。 可昨夜发生的场景,随着此人说的一言一语,在他的脑内愈发变得清晰起来,像是奇异的光景又重演了一遍。 莫南竟是开始信了,这个在他认为一直是江湖骗子的道士,倒真有可能是一位来自遥远仙境的神仙。如此微妙的反差,意外地令人可以接受。 而那雪白灵活的小蛇,也不太像诡异的妖物……? 一声疑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们可知,缘是何物?” “缘?” “世间的一切皆是缘。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是缘,亲人久别重逢,那亦是缘,拿另外来讲,哪怕是人游经一处人地生疏的地方,还是缘。” 他见二人还处于不理解的茫然状态,继续说道:“缘分是一件十分神奇之事,不仅仅合是缘,离也是缘,生离死别,相隔两地,渺无音讯等等,皆是缘分驱使,没有所谓的缘,就没有如此纷杂的人事情感。而这个奇妙的东西,就是由我所接管的。” “……” “天界里有专门为此设立的职位,名为仲和上仙,由老夫我担任。为凡人合适的缘穿针引线,斩断那些不应缱绻的缘分,这就是千百年来一直所做的事。” 他将袖口里的小蛇呈现出来:“这是我养的神兽,叫印蛇。它负责寻找人间的缘,也就是我的眼线。它可以发现许多事情,然后去标记它们。比如说,被逝去的眷侣绊住的人,亦或是在异乡迷路的旅人,也看得见失踪之人……” 熟悉感逐渐漫了上来,二人的心里都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又困惑的感觉。一人不能开口,一人沉思,继续听着老道士发话。 “许多年前,因为我嗜酒,发生了一件意外,那就是我与蛇一起醉的不省人事,不小心让它溜到了人界,好在这蛇还算有灵性,没有走眼地咬太多无关紧要之人,即便如此,还是造成了一些混乱。” 他说到这时,莫南的神色就又变得复杂,他冲老道士挤眉弄眼使眼色,想传达什么情绪,却被对方无视了。 他接着话讲道:“于是上界罚我到人间来,命我把不小心闯下的祸收拾好了再回去……说实在的,莫少爷你和季少爷这档子事,真不是情理之中的,那并非印蛇的本意,只是你贪玩把它捉去,它正处于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地就给你咬了口而已。” 印缘_136 “……” “老夫我断过的,结过的缘这么多,你这处还真不是我本意……不过,”他拨了拨自己眼前的发,用隐藏的视线在莫南与季归然之间来回打量着,然后扬了扬嘴角说道,“还好也不是件坏事。” 莫南觉得嘴里含着口唾沫想喷又喷不出来的感觉,难受极了。 “话说回来,这里也是最后一处地方了,替一人结缘,却还要负责管教全村人的守护神,真是越来越把老夫当徭役使了。”老道士叹口气感慨,“唉,对了,莫少爷你可得感谢我赶到得及时,那人可是打算把你当祭品献给着了魔的神兽,若非我与季少爷先一步把你叫住,你早已回不来了。” “那神兽现在如何了?”季归然发问。 “只是一只想要增强力量的小神而已,教训一下就安分了,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只是去年被它迷惑走的人,是真的回不来了。”他摇摇头,“唉,此缘断矣,应断,应断。” “那我们?” “你们本应不该掺和进来,但因为你们之前被印蛇咬过,也不能放任不管,我只好将你们凑到一起,这一路上多亏了你们帮助,我才得以补上几段缘分,真是有劳……其实一开始,我还担心不该拉你们的缘,现在看来……” 老道士笑意盈盈地盯着袖口的白蛇,与它讲道:“也算成功了,对吗,小蛇?” 白蛇吐了吐信子,似是在回应他。 此刻的莫南感到禁锢的力量消失,他像是终于解放出来的人,有一股子疑惑想要向他问,却憋了半天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他才喃喃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还要去哪?”老道士慈爱的目光与他对视,用一种令人安定的语气回道,“时间不早了,大少爷,该回家休息了。” “……回……?” “老夫就负责你们的安全归途吧。”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笃笃的敲门声,像是掐准了一个巧妙的时机,一切的事物都随着适宜的时间而发展。 待到门开,外面缕缕的阳光最先探了进来,一片明澈落入眼中,暖进了心底。 看来是个好晴天。 第六十九章 回乡路上 …… 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似乎经过了很多不曾去过的地方,见过许多各式各样的人,接着走马观花一般,作为旁观人经历了他们的故事,时间流转得时而快速,时而缓慢,每个场景似是逼真又似是梦幻。 从梦的深渊里,传来了人世间里纷繁复杂的感情,有喜悦有酸涩,应接不暇,它们把身体团团围住,接着裹紧缓缓令人窒息,将最真实的情感传递至心底…… 历历在目。 一阵颠簸将莫南从深渊中拉扯了上来。 入眼的不再是宽阔的天花板,而是狭窄的空间,震动的感觉从脑后酥酥麻麻地传递过来,莫南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身处于马车内。 正当他的意识开始回归,颠簸的感觉就戛然而止,是赶车的人停了下来。 “?” 遮挡的帘子被从外掀开,露出的是一张熟悉的脸。看到醒来的莫南,季归然先是一愣,然后开口:“醒了?” “恩……” “我看见了客栈。” “客栈?” 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莫南忽的想起来,他们离开沧县已经有些时日了。 那日,与老道士交谈过后,他们跟完成任务被解放一样,一切水到渠成地发展着,直到现在,他们已经在回程的路上。 莫南还记得那天,来敲门的是苏离燕,他见着季归然与她在门外谈话了一会,等他回来后,自己便从他手中接过了一些药,并被要求吞了下去。 听说是绯婆让转交给自己的药,隔着吃进肚皮里的距离,莫南隐隐约约还感受到了几分莫名的歉意。 他想象了一下,那种可怕的女人露出歉意的表情……那真的是受之不起。 不过好在药还是没毒的,吃下去后随着一日日过去,外貌也慢慢得变了回去。莫南抓起自己的几缕头发,看着那黑白相间的发色,神色渐渐变得复杂。 照这样下去,估计等自己回到家,模样也会恢复得差不多了吧。他想着。 见莫南盯着自己的头发出神,季归然思索片刻后,应道:“罢了,不用下来,我去。” “去哪?” “干粮没了。” “噢、噢……” 帘子重新被放下,外头响起人下车后的走路声,可以听见他踩到了一些草枝发出的细微声响,那渐行渐远的声音竟让莫南有些不安。 他觉得自己对季归然的感觉变得怪怪的。 也许是从到了安国之后开始的,也可能这种感觉一直存在着,只是因那段幽闭的日子,从心底浮现了上来。 究竟是什么感觉,莫南也说不出来。以前看见季归然,只想跟他吵吵架,吵完架看他气的脸色发青,还觉得挺快活,然而现在,吵架也吵腻了,没了乐趣。 可不吵的话,又能做什么呢?还能跟这人谈情说爱不成? 想到这里,莫南的嘴角忍不住扬起几分,憋不住地想笑,光是想想这样的画面就…… 就……什么呢? 印缘_137 脑海里正想着词来形容它,忽的一阵轻风吹动了布帘,将外头自然清新的气息带了进来,还有一些别的声音。 不远处的鸟语花香,掺杂着一些莺莺燕燕的笑声,隐约传入了他的耳里,萦绕不断。 莫南的笑容顿时就停留在嘴角,他突然想起那些天自己纠结的情绪,产生了一种疑问,自己为何纠结? 再想想,当看见苏离燕与季归然走的相近之时,自己的感觉又很奇怪……现在也是,不知他们之间究竟是何情况,心里像是被放了块沉甸甸的石头,还是带刺的,偶尔戳到心口的时候还有些疼…… 等等,这种感觉…… 莫南蓦地一愣,接着脸上产生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顿了好一会,恍如过去了几炷香的时间。 “……不是吧?!”话音刚落,他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来自安国清爽的风,拂过他的脸颊,令其愈发变得涨红。 …… 此处还是位于安国境内,本来这里不可能出现客栈这类地方,二人一路上也从未见着过。不过估算一下,此地离安业二国的交界也不远了,出现客栈,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只是这里说到底还是安国,比起平常所见的客栈经营,更像是农户的人家聚集在一起的闲聊之地。 季归然一跨入客栈的门槛,就明白自己吸引了一片探究的目光。 这样被人盯着,是个人都会不大舒服,何况对于季归然来讲。好在季归然早已习惯了隐藏自己的情绪,他没有太在意那些打量的视线,径直走向柜台处,对着小二询问起来。 只是旁人细碎的探讨声,还是隐隐约约地传入他的耳里。 “你看见那人了没?”轻嗑食物,压低了的声音,“定不是咱们地的人。” “当然了,从没在这里见过他,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吧。” “你说会不会是虹国来的?” “……真渗人呐。” 明明是压低了语气,却依然听到了一些。季归然的眉头微微皱起,知晓在这里开口讲话也没有什么用,便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他们讲下去。 “我想应该不会,”另一人的声音高了一些,“你们这把老骨头活得都傻了,咱们这里过去不久就是业国,怎么可能会是虹国来的呢?” “也对,都说虹国治安差,住在那的百姓个个都是能打能抗的,一般人去那生活都受不了。你看这小伙,文质彬彬一表人才的样,恐怕不会是去过那种地方的人。” “恐怕也不会是我们这种干粗活的人咯。” 几句话语过后,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轻笑几声,似是调侃。 “……”殊不知季归然手背上的青筋已跳了几下。 心头的烦躁还未消去,只听又有人开口道:“哎,话别说的如此绝对,这世道有句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千万不能以貌取人,你们是忘了我们这安国曾经传闻过的事?” “何事?” 些许好奇被勾了上来,季归然深锁的眉头舒展下来,又挑了挑,听他们继续说着。 “就是,那个姑娘家的事儿啊,传好久了。”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位我们这里的姑娘,结果跟一个虹国男人跑了的事情?” 说到来劲的话题,他们也不管不顾季归然听见与否,提高了声调开始讨论起来。 “可不就是说这事么,听说当年闹得还挺大,那姑娘非得要嫁给他,而她爹娘却一口否定,就是不同意这门婚事。” “想想也是自然的吧,对方可是虹国来的,咱们这里的人嫁过去,可免不了吃些苦头。” “是个人都是这么想,而那姑娘却鬼迷心窍了似的,也不知道那虹国的男人有什么好,定是中了什么邪才会这样,居然背着爹娘与那男子私奔了。” “唉,说不准是真中了邪呢?那姑娘体格虚弱,从小患病,也不知道这些年过去,这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一人插嘴进来说道:“关于这传闻,我听说后来啊,她给家中送了信,而她爹娘却看都不看一眼,便把信纸丢了出去,别人捡过来看了,上面是写着她过得很好,现居于业国,不必挂念云云……” “后来呢?” “后来啊……好像来自异地的信,再也没有来过了。” “听着真是难过。” “你们还记得那个姑娘的名字?” “太久了……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姓云……” “我也记得,姓氏是云,叫云……什么来着,云……” “……悦?” “对,对的,还有一个字。” “好像有点想起来了……” “……叫云霜悦。” …… “你要的东西。” 直到客栈的小二将一包袱的东西放置于柜台之上,才将季归然的注意力拉回一些,他抬眸往前方看去,恍惚片刻,然后才拿过包裹。 出门时,耳边的碎碎念依旧没有停息下来。 “不说倒好,一说起来,我倒真好奇了,那个姑娘为什么后来再无音讯?” “哎,说你傻,你还不信,还真不知道结局么?” “结局是……?” 印缘_138 “我想,那姑娘早就被折腾到过世了吧……” 季归然迈出客栈的步子停了下来,有一种情绪促使着他收回脚步,接着他回眸与那些谈话的人对视。 “……” 后者猝不及防地收到最初议论者的目光,不知是不是因为尴尬,还是因为季归然的气场太强,总之皆噤了声。 “不必挂念,”他微微扬着唇角说道,“他们过得很好。” 说罢,他不再多作停留,迈出门后便踱步离去。 …… 当莫南收拾好惊悚的心情,结果又看见季归然带着诡异的迷之微笑,收好了的心再次魂飞魄散。 “干什么啊大白天吓人!!” 对着他惊恐的质问,季归然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驳回道:“吓人的难道不是你?” “你没事笑什么笑!” “不许?” “也、也不是不行……” 看着季归然嘴角微微的笑意,莫南好不容易涨红消退的脸上,又不自觉地浮上了几分红霞。 “你怎么了?” “我没事!”莫南否认着,转口问道,“倒是你说说,你遇上了什么奇怪的事?” “……” “嗯?” “……听见了有趣的故事。” “什么故事?”莫南忽的起了好奇心,居然连这种人都觉得有趣,那一定跟天塌了没有什么区别。 只见季归然只是跃上马车,将车的帘子放下遮好,利落地说道:“回家的故事。” “??” 又是一路熟悉的闹腾,千篇一律的单方面对骂,就像是二人刚从家中出来一般。 第七十章 归家 又做了个梦。 莫南梦见自己回到了家。 家中上上下下的人皆对他百般热情,像是消失了几年一样,爹娘流着感动的泪将他抱在怀里,絮叨关怀的话语里传递着对他的思念,可是当他推开一波又一波人的时候,想要寻找某个与自己过了几个月的身影时,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梦里的他回到故乡,却异常的失落。 重要的是,他醒来的时候,的确是回到了家。 时隔几月,终于回到了故里。莫南看着车外熟悉的街道场景,人来人往,放眼望去皆是认识的面孔,不免的有些触景生情。 感觉自己像是离开了很久,久到都快忘了扬原镇的模样,可又好像只是一小段时间,自己就是昨天离开了一会,日落日升过后,又走回到初始的地方。 但总有一些事情还是发生了变化。 越是接近熟悉的地方,莫南手心里的细汗又冒出了一些,微微浸湿了他手中所攥紧的东西。 他也不知为何要从包袱里翻出这个东西,自从那天在途中知晓了也许存在的想法,心情就变得十分微妙,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它拿了出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昂,这个东西,恩,是送意中……呸呸呸,是送稍微看得顺眼一些的人……的吧。莫南在心中如是想。 仔细想想……这人最近也没招惹人,恩,应该给他,感谢一下这一路上对自己的照料,毕竟他还是和下人不一样的。 等等,好像怎么看都不太对劲……已经偏离了本质属性了吧…… 莫南心里的小人还在互相对峙得起劲,就被车外季归然的声音打断了。 “到了。” “……到、到哪?”莫南紧张地打了个结巴。 “自己出来看。” 闻言莫南三两下地掀开帘子爬出去一看,入眼的是自家府邸的大门,几个月过去,似乎也没与以前有什么区别。 归家的兴奋从心底一点点漫了上来,这样的兴奋让他做某种事的欲望愈发强烈了些,可又被纠结的情绪压抑着,一时半会,说出来也不是,忍着也不是,他的表情犹如憋了好几天没小解一样。 “?”季归然看着他的憋屈的神情,回以疑惑。思考片刻后似乎是想到什么,回道:“你的头发没事了。” “不是……那个……” “?”看着眼前的莫南脸色又开始变化,季归然挑挑眉,表情更加疑惑。 像是卯足了劲,豁出去了的莫南,将拳头一下子伸到他面前。 后者显然以为他要打自己,还警惕地往后退了一些,可莫南的拳头只是停留在自己的几分远,并没有打上来的意思,正当他更加迷茫之际,眼前的莫南就松开拳头,一颗晶莹的透明球体便从他手中垂落而下。 那是一件挂坠,挂坠的另一端拴在莫南的指上,以至于坠子没有掉到地上,只是悬于半空,安静又剔透,里边映着的樱花很是好看。 季归然盯了它一会,就想起来这是哪来的了。 印缘_139 “做什么?”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明白莫南的举动意图为何。 “这个……嗯……”莫南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才开口,正常的脸色上忽而飞上几抹红霞,“给你要不要……” “不要。” “哈?”得到这干脆利落的回答的莫南瞬间变懵,“……为什么?” “不需要。” “……” 巨大的空落感一阵阵袭来,就快要把他整个人吞没,隐隐还掺杂着一些怒意与不甘,好在莫南在把持不住情绪之前,先一步蹦下了车。 他怒气冲冲地往前迈了几步,还不忘回头冲季归然做几个鬼脸以表不屑。 “??”而季归然却俨如一副看智障的表情。 “去去去,快滚。”他没好气地驱赶着,接着头也不回地转身往自家大门走去。 待到赶车的声音再度响起,莫南终究还是忍不住地回头瞅了瞅,只见季归然还真不作停留地扬长远去了。 顿时心里不高兴的感觉又翻了翻。 “哼!”他一脚踢开路上的石子,甩了甩头表示更加的不屑,虽然并没有人看见。 莫南气愤的同时又想到什么,又回眸去看那辆渐远的马车,突然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离自己远去了。 “管他!”他朝着踢远了的那颗石子呸了口,强行让自己不在意。 莫南边挠着自己的头发,虽说已经恢复成原来的发色,但因为下车匆忙,都没来得及束起,还有衣物,在车上颠簸太久都有些凌乱不堪。 这样一看……自己不但不像归乡的义士,反而有点像行乞的流浪汉…… 好在莫南属于天生乐观之人,他完全不介意自己的形象有多么不堪,只是光是想想马上要给爹娘、给弟弟们送上惊喜,从季归然那传来的低落情绪便一扫而空。 于是他拍了拍脸,让自己精神一些。 他三步并两步地走到莫府的大门之前,望着久违的府邸,心里酸酸的又有些感动。 随后他抬起手,压抑了一下紧张,深呼吸几口气,就开始急促地拍着门,嘴里还不忘激动地喊道:“开门开门!小爷回来了!开门!!” 莫南心中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他都盘算好了,门开以后,一定要对着管家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来表示自己一路上的艰辛,顺带着让他一把一鼻涕一把泪地去向爹娘通告自己回来了…… 到时候一定是,上上下下举家欢庆,所有人来为自己接风洗尘…… 脑子里的幻想还在继续,莫南托着腮低着头,沉浸在未来的美好光景中,殊不知眼前的大门已然被打开了好一会。 “……啊。” 一熟悉的叹声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莫南这才抬眸往前方看去,一入眼的就是一张往日里看腻了的脸。 “哎?……”莫南有点懵。 “……” “……” 先是莫东反应回来,他猛地用手指着莫南,一脸惊恐地惊叫起来:“啊啊啊啊!” 这叫声相当刺耳,莫南听着有些烦,他习惯性地捋起袖子就要上前捂住他的嘴,再警告他不许吵。 哪知这个动作还未实践,忽然一个扫帚从门的另一边飞过来,直挺挺地拍在莫南的脸上,他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道撞倒在地,接着就传来一阵阵的疼痛感。 ?! 莫南的脑子顿时转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脸上好疼。躺地上还没爬起,就听见另一个声音。 “哎呀,我说二少爷,都说了开门这事让我来就好,哪能麻烦少爷呢……”一听就是有人在讨好的样子,“你看,这不就有乞丐来骚扰了?还好我赶得及时……没伤着吧?” “这……” “还好还好,看上去无碍……也不知他被我砸死了没,来人,把地上那个尸体搬走。” “……” 地上的莫南闻言,动了动颤巍巍的手,手背上的青筋依稀可见,他伸手把脸上的扫帚挪开,恶狠狠地瞪了瞪罪魁祸首一眼。 “……”被瞪的新管家只觉得背后一阵寒意,“这年头……乞丐都这么凶?快……快来人……” 一旁的莫东实在看不下去,他扶额看向一边,不敢直视即将出现的场景。 地上的莫南一蹦而起,直接上前揪住管家的领子,后者只感觉到迎面而来一阵杀意。 “作!作甚!这里可是莫府,容不得闲杂人等放肆!” “有道理……这里是莫府,”莫南非但没有放开他,反而再将他步步逼退几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 “除了你口口声声讨好的二少爷……”他直接一掌把他推翻在地,恶狠狠道,“大少爷还没死呢!!!” “……”倒地之人听罢,瞬间惊恐爬满满脸。 …… 虽说坎坷,莫南还是安全抵达了自己的家。 但他想象里的举家欢庆的场面,实际上并没有出现,所有的人,包括他的爹娘,反应都没有十分激烈,甚至可以说得上平平淡淡。这让莫南有些气馁。 他还特地因为这个质问了一下莫东。 “啊?大哥你出门后,爹娘就未曾过问呐。” 印缘_140 “……你说什么?” “而且府邸里上上下下,都是这么觉得的,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你说是不……哎呀呀呀疼!” 气的莫南狠狠掰了下他的脸:“放屁!就你话多,闭嘴吧!” “呜……” 莫南对这样的说法气归气,但没人来过问自己的神秘消失,倒也乐得清静。 而且在外漂泊了这么久,再度过上自己朝思暮想的大少爷的日子,还真不是一般的享受。 只是偶尔会听见一些莫名其妙的闲聊碎语。 比如说这日,他正在院里无所事事地啃着果子发呆,就隔着墙听见一些交谈声。 “哎,你说,大少爷突然回来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还能有什么……” “你知道?” “唉,不就是夫妻吵吵架么。” 银铃般的一声笑过后,小丫鬟继续说着:“那这是吵了多久?” “不知道,少爷莫非是被季府扫地出门的?” “哇……” ……莫南只觉得牙关都要被自己咬碎了。 他猛地把手里的果子砸到那面墙上,躲墙后面偷懒的丫鬟们听见声响,吓得一哄而散,忙到一边该干嘛干嘛去了。 只是莫南还觉得不解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又想起回来的那天,那人冷声拒绝自己的模样……莫南在心里嘁了一声。有本事拒绝,有本事把这该死的名头去掉啊,不写休书寄过来小爷我看不起你。 莫南怔怔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庭院,和砸在墙上那个果子的印子,盯了好一会后,转移开目光。 想什么,不想。 第七十一章 结局 春去冬来,是世间的常理。 莫南觉得日子过得有点快。 仿佛还未体验到夏日的炎热,秋季的落叶也未曾见过几片,呼啸而至的冬风便突兀而至,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隐隐作痛。 也就是这样的疼痛,让莫南忽的反应回来,过去了好些时日了。 在自家府邸的生活还是十几年如一日一样的轻松,自从那天教训了那几个多嘴的丫鬟后,闲言碎语也少了许多。 没有人再来过问他什么事,也没有人有什么疑惑,大家都不谋而合地不提及一些事,而这些事就是莫南心中的疙瘩。 其实莫南也不清楚那疙瘩到底是何物,只觉得日子过得空落落的,但又像是被堵住了什么东西,时间却没有被制止住,涓涓地从缝隙里流过,带走了迷蒙的岁月。 要他说清楚是什么,他只会想是自己年龄大了,开始感受到活在世上的压抑,压根不会承认那是所谓的思念。 当然思念何物,他更不知道。只是偶尔听闻府中有客人来临,他就是冲的最快的那个。 心里像种了一棵古木,根部是心脏的脉络,养分是流淌的血液,深深的年轮为灵魂所镌刻。日复一日,春去秋来,深埋入骨血,又郁郁葱葱。 冬天便这样子顺着时间到来了。 莫南看着院子里簌簌的落叶,和迎面而来的萧瑟寒风,难得体会到这个存在感较强的季节,他神游了好一会后,下了一个自认为重大的决定。 他决定去养只狗。 向来说干就干,相当有行动力的莫南很快就抱了一只小奶狗回来,引起了府中许多人的注意与好奇。 那只是一条很普通的小黄狗,在普通的平民百姓家也很常见,若定要说一些特点,那就是异常的凶狠,一开始养在府里,见人就吠,吓得丫鬟与小厮不敢靠近分毫。 而莫南却丝毫不嫌弃它,反而像是找着了久违的乐趣一般,每天与它争吵得起劲。 丫鬟们是不敢说些流言蜚语,但不意味着其他人不会。 “你说……大哥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莫东看着院子里与小黄狗闹得起劲的莫南,不禁开口询问身边的莫西。 莫西这小家伙也若有所思地盯了那一会,语气老练地开口叹气,还伸手抓了把不存在的胡子:“唉,相思催人老,催人老啊。” 这小家伙的门牙早就长了出来,说话也比以前清楚不少,再加上这假装沉稳的架势,倒是把脑子里没多少根筋的莫东唬住了。 莫东问道:“弟啊,你看似懂许多啊?” “那是,我觉得没有人比我更能了解大哥了!”莫西得意地叉腰道。 “胡说,明明是我才对,你还没我一半高呢!” “胡说,是我!” “是我!” 二人扭打成一团,殊不知远处莫南投来的鄙夷的眼神。 “真是,一代更比一代蠢,莫家是要完咯。”他边拿着根狗尾巴逗那狗,边幽幽地感叹。 印缘_141 好在有了这条凶巴巴的小黄狗作伴,日子也没有过的太无聊,眨眼间,便又晃过了一段日子。 过年这词一旦浮现在莫南的脑海里,就会出现大街小巷人头攒动,处处张灯结彩的场景,天地之间仿佛都被喜庆二字充斥着。 的确,入目的人皆是喜气洋洋,就唯独自己格格不入的感觉。 天色渐暗,听着远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莫南边露出微微不耐的表情,边翘着二郎腿随意地坐在院里的圆凳上。 “吵死了,原来过年还这么烦。” 他不屑地将一小块芝麻糖抛掷空中,看它在最高点缓缓停滞片刻再又落下,于是将口张开伸过去,意图接住吃掉它。 不料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下人的一声通报:“老爷老爷,季府来人了——” 明明只是淹没在鞭炮声中的声音,却敏感地被捕捉到了。 “咳咳咳!” 莫南瞬间被口水呛了一下,接着他地伸手,把半空中的糖攥住,然后拍拍胸脯平息了下咳嗽,还有开始扑通扑通狂跳的心。 兴奋感被压抑了许久,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通道,慢慢地在心底掀起一层又一次的狂浪。莫南的身子比情绪动得更快,他噌的一下便站起来,往声音的方向狂奔而去,如果踢得动的话,他说不定还能踢翻下凳子。 怀揣着激动到不行的心情,跑着走到了堂屋,莫南正要一脚踢进门,却活生生地被自己的理智制止住,于是他又变得鬼鬼祟祟起来。 “我干嘛这么激动?……”他小声嘀咕着说给自己听。 既然都如此激动地跑来了,那么偷听一下也不为罪过。莫南仿佛早已忘了这是在自己家,在心中不断给自己催眠着。 这样想着,他就蹑手蹑脚地靠近闭合的大门,做贼一般地将耳朵贴上去,企图从里边听到一些想听到的声音。 哪知天不尽人愿,他的耳朵还未贴合住几秒,大门就从内被打开了。 差点摔了个踉跄的莫南连忙站稳身子,啧了一声往前瞪去,一看清来人又蓦地愣住。 看来上天,有时还是尽人愿的。 “……” 太久没见着季归然这人了,久到莫南都快忘了他那副样子,只有再一次看见他时,才感觉到,并非忘记了,反而像是昨天刚见过面一般熟悉。 “我……你……”面对着眼前的人,莫南的手不禁又攥紧了几分,手心里的芝麻糖都快被捏碎了。 “……”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莫南越来越觉得心情复杂,面对着屋内其他几道视线,他觉得自己站在这不是个事,于是支支吾吾地继续说:“你……我……我……我呸!” 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就疯狂般转身跑走。 “……”脸色变得奇怪的季归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颦颦眉正要关上门,这时便听见屋里的人开口发话。 “关什么?” 问话的正是他那向来严厉的父亲,此时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季归然的动作,眼神里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玩味。 “作甚?” “想追就去,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 屋外的人声与鞭炮声糅合在一起,与他的话一并传入了季归然耳中,令他感到略微刺耳。 …… 莫南像只无头苍蝇,一个劲地在偌大的府中乱窜,最后他也不知道停在了那处屋前,跑不动的他开始匀起呼吸。 等缺氧的感觉消散一些,他才反应回来:自己跑什么? 太丢脸了……莫南越想越觉得难堪,他一边捶着柱子一边懊恼着。 竟是还有点后悔自己不该走。他的脑中又浮现起季归然的脸来,心情越发变得复杂,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不断地砸着柱子,以想象那是季归然的脸来驱散内心奇怪的情绪。 “砸死你……砸死你……” “砸死谁?” “砸死季归然这……这这这谁啊!” 莫南吓得慌忙停手,转身紧张地看过去,只见自己假象在砸的人突然就出现在了面前。 “我?”季归然挑挑眉问。 “不,你听错了。”莫南连忙否认,唯恐接下来被砸的就是自己,转口道,“你干嘛跟过来?!” “随便走的。” “不信。” “走了。” 眼看眼前的人说罢真的又要离去,莫南连忙制住:“等等!” 季归然倒真的收住脚步,回眸看他:“何事?” “我……”没想到这人这么听话的莫南支支吾吾找着借口,“我……恩……那个,对了,请你吃糖。” “……?” 见莫南像模像样地张开手,一颗芝麻糖呈现在他手心上,糖的模样就快要被捏到变形,而莫南的表情却相当诚恳。 “吃。” 像是被糖鼓足了勇气,莫南几步走上前,拉起他的手把糖放到他手里。 印缘_142 季归然将信将疑地看了那芝麻糖一会,斟酌了片刻后,将它塞进了嘴里。 虽然长得丑,但吃起来是甜的。 “怎样?好吃不?” “下毒没?” “……呸!” 看着季归然一脸淡定地嚼着自己给的糖,而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莫南的心中忽而升上一个强烈的念头。很快这个念头便被他付诸行动了。 “我也想吃。”莫南喃喃道。 “那你不该给我。” “我……自有办法。” 下一秒莫南的手便攀上他的肩膀,二话不说就脸朝季归然靠过去,等后者有反应时,二人的唇早已贴合在了一起。 顿了一小会,莫南见他没有反抗的意图,便变本加厉地伸舌撬开他的唇缝,轻易地探入口腔,将还未入腹的芝麻糖卷入自己的口中,属于糖的香甜在二人的唇齿间弥漫开。 等到糖消失,不知被哪一方吸收后,他才微喘着气放开了他。与其说放开他,倒不如讲自己才更像被制住的那方。 接着二人之间所剩下的,只有沉默。 仿佛过去了几炷香的时间,季归然才开口:“……有意思?” “什么……” 这人不善的口气让莫南的心冷了大半,他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眼,脚步开始不自觉地后退,而季归然却不愿放过他的步步紧逼,直至将他压在之前被砸的柱子上。 “我没……”莫南否认着,虽说也不知在否认什么。 “没有,那你可是故意的?” “……” “若非故意的,我可否理解是莫少爷在勾引我?”季归然嘴边浮上几抹嗤笑。 莫南想开口说些什么,只听季归然又语气不和地不屑道:“明明是对我无意,又何必这样,省省吧。” “……?” 季归然说完这些话,就松开箍住他的手,被制住的力道的渐渐消失,让莫南的脑子开始理清一切思绪,并快速转动着。 他脱口而出:“放屁!要不是喜欢你谁要亲你啊!” 季归然恍如听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你说什么?” “我……我看明明是你!”见自己忽然占了上风,莫南继续鄙夷道,“说中了吧?是你不喜欢我还耍我,还耍了这么久!我呸,小人!” “……” “去,一边去,小爷再也不想看见你!” “不信。” “好啊你还不信?”莫南作势就要捋袖子大干一架,“咱们上次最后一次见面不是吗?” “怎么?” “我……我给你东西……你都不要!” “自然不要,是别人的,我收来作甚?” “可我也告诉过你,那是送意中人的……” 季归然一愣:“什么时候?” “八百年前。” “?” “……很早之前啊!” “没听见。” “你……?!”看着季归然嘴角越发明显的笑意,莫南真想上去撕裂他。 “我什么?”后者扬着唇角看他,一副得意的模样挡都挡不住。 莫南干脆把头扭向一边,不看他那欠揍的模样,嘟囔着:“我说完了,你说。” 季归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赌气的侧脸,干脆凑近他的耳畔,低声道:“我说……嫁入我季家的人,可不允许轻易逃掉。” “……不要脸!……?!干嘛!放我下来!” 无视莫南早已红了的耳根,季归然二话不说便将他扛起来,不受其挣扎的影响,轻而易举地便闯入一屋子内。 待到莫南从他身上到跌落于床.上,看着这客房里的摆设,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历史是惊人地相似。 “……你又要做什么?!”下意识地加了个又字。 “咱们洞房之事定是拖了太久了,导致都快忘了。”季归然嘴角已然变成了居心叵测的笑,“来,叫声相公听听。” “……” 莫南觉得自己定是开启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机关,导致眼前的人都变了个样,他怀疑这是个梦。 “罢了,又不是没听过。” “……你说什么?……”还未等莫南反应过来,他就见季归然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片物体,疑惑道,“……等等,什么东西?” 印缘_143 “从季天泽那收到的,姑且算是行房事之物。” “???”莫南只听懂了房事二字,他连连后退撞到床沿,驱赶道,“去去去!退下!当心我放狗咬你!” 像是应了莫南的话一般,屋外传来一声凶狠的狗叫。 “什么狗?”季归然显然有些怔住。 “我养了条狗,恩,取了你的名字。”莫南忍住笑。 “……” 见他的面色迅速阴沉下去,莫南感觉到,这才像季归然,不料这样的想法还未存在几秒,又听见他继续说道。 “也对,你提醒了我,忘了锁门。” “……??!” 随着清晰的门栓上锁的声音,屋外的狗吠声与鞭炮声,以及那些欢笑之人的言语,统统被锁在了门外。 都道新年会有新气象,却也造就了一对曾经的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