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院师生记事簿》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1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作者:泊岸边 文案: 师生年上,关于爱与新闻理想 温柔但异常迟钝的高干子弟副教授攻×表面单纯可爱但身怀小心机的学生诱受 一个有着清纯外表的心机受倒追老师的故事,无虐,主甜宠,HE,大概有肉 陆夕寒在寒假打工期间遇见一个对他表露善意的人,在开学后的课堂上以师生身份再次相遇。在心动之后,他决定用尽一切方法,赖上这位寡言少语但绝顶善良温柔的男人。 作品标签:甜宠 情投意合 年上 HE 第一章 陆夕寒将黄焖鸡快餐店老板递给他的外卖在外卖箱子里一一码好,最后将一张薄毯盖在外卖上才关上箱子。最近文华市在下雪,零下几度的温度,他怕自己还没送到外卖就冷了。 店里的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他皱眉看着陆夕寒稍显单薄的衣服,不由道,“这么冷,你开车风又大,怎么不多穿点”,说罢将旁边的旧围巾递给他,“戴着吧。” 陆夕寒双手拿过围巾,道了声谢,将围巾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老板,那我先去送了。” 老板说,“不要让我看到针对送餐的差评。”转身进了厨房,。 陆夕寒将外卖箱用绳子牢牢固定在小电瓶上,向着一旁的大学开去。 那是文华大学,一所有一百多年历史的综合类大学,虽然位于中部地区,但也能在全国排个前几名。学校在文华市的二环边上,依山傍水,且有千万树梨花,是文华市的旅游胜地。 陆夕寒开着电瓶进了大学校门,一旁的广场草坪上有三三两两的大学生正在堆雪人打雪仗,传来一阵阵笑声。最近刚放寒假,又下了雪,很多南方的学生便逗留了几天。 陆夕寒也是文华大学的学生,他今年大二,就读于新闻院,放寒假前他找到了一份送外卖的工作,能提供食宿,今天是他打工的第一天。 大多数外卖都是还在学校的学生订的,他将车停在宿舍楼下,掏出手机按着订单上的电话打过去。“你好,请问是云女士吗,你的外卖到了。” 他刚准备打下一个,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陆夕寒,你怎么在做这个?” 身后一个穿着蓝色大衣的青年正神色怪异的望着他,那是他的室友,也是他从幼儿园到大学都同班的同学,杜昊成。 “我寒假不回去,留在这里打工。”陆夕寒没有时间与他多说,他的订单都有时限,便低下头又开始拨号码,但胳膊却被杜昊成紧紧抓住。 “送外卖能学到什么?对你学的专业有什么帮助?还是说你在做什么社会调研?”杜昊成连连追问,满脸不解。 陆夕寒叹了口气,他也想去那些能学到专业知识的媒体实习,可是文华市的媒体实习基本没有工资,有也很少,而且无法提供食宿,这个送外卖的工作已经十分难得。 “我不是为了学习,是为了赚钱。回寝室再说好吗?我这儿正忙着呢。” 杜昊成愣了愣,却仍然没放手,片刻后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道,“你不要打这份工了,去我家过年吧,这也赚不到几个钱。” 陆夕寒惊讶的望了他一眼,“谢谢你,但是不用了。”说完继续打电话。 “你好,请问是谢女士吗,你的外卖到了,请快点下来拿。” 之前打过电话的女生已经下了楼,看见杜昊成抓着一个外卖小哥不放,视线在两人间游转几下,有些迟疑。 陆夕寒撇开杜昊成,将外卖递给那个女生,朝着她笑了笑,“你的外卖。” 女生愣了愣,拿了外卖,有些脸红的抬手压了压翘起来的头发,说了声谢谢转身跑了。 陆夕寒将这栋楼的十几份外卖都送了出去,转身要走,见杜昊成依旧皱着眉站在那儿,便劝道,“这么冷,你快回家吧,邢阿姨肯定想你了。”说完开着电瓶走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订单,地址在文华大学附近的云林小区里,那个小区是近几年刚开盘的高档小区,陆夕寒曾有路过。 时间只剩下十五分钟,陆夕寒便有些着急,加快了些速度。 在经过一片草坪的时候,突然从斜侧飞来一个雪球,带着些劲道砸在了他头上,他慌了神,加上路滑,整个电瓶带人都倒在了地上。 不远处传来几声惊呼,几个人影跑了过来。陆夕寒顾不得身上疼痛,急忙将外卖箱取了下来,查看里面仅剩的那份外卖。幸好,餐盒比较严实,只是稍微漏了些汤汁,到时候好好给客户道歉应该不要紧。 跑来的几个人就是刚才打雪仗不小心砸到陆夕寒的人,看样子也是文华大学的学生,他们围着陆夕寒,连连道歉,帮忙把电瓶扶了起来。 陆夕寒摆摆手说没事,他只是感觉膝盖有些痛,之前砸在头上的雪球散开后都落进了围巾和衣领里,此时化成了水,让他打了一个冷噤。 半路上空中又飘起了雪花,他顾不得打伞,任雪花落在头顶。 等他终于把最后那份外卖送到客户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 他有些忐忑的按了门铃,过了一会儿,一个头顶地中海的中年男人满脸烦躁的开了门。 “你怎么这么晚才送来?不知道我等了很久了吗?”语气有些不善。 从屋子里瞬间涌出来的暖气让陆夕寒头发上的雪渣化的更快了,雪水顺着头发滴了下来。他急忙弯下腰道歉,“抱歉,刚才在路上摔了一下,耽误了几分钟,这是您的外卖。”他把外卖双手递给那人。 地中海男人有些嫌弃的用两根指头将外卖袋子提了过来,凑近了一看发现袋子里有些漏出来的汤汁,他脸色骤变,猛地提高了声音问道,“这都漏出来了还怎么吃?三十块的外卖,这还剩几块?” 陆夕寒第一天打工,还没碰到过这种状况,只能再三表示道歉,“真的太对不起了,要不下次您点我们家外卖,我给您多送一样菜?” 然而对方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这必须要全额赔偿吧,不然我去给个差评!” 陆夕寒一听到差评两字,都快心绞痛了,第一天就差评,那他不得玩完?就在他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隔壁一户的门打开了。 一个年轻男人提着垃圾袋走了出来,看着二十七八岁,身材高大,肩膀宽阔,即使穿着一套深灰色的睡衣,也仿佛是刚从米兰 T台上下来的男模。 他看了眼这边的情况,一个单手插着腰正满脸怒气的疑似邻居,一个满头满脸雪渣子束手无策的年轻小孩。那小孩向他望了过来,鼻尖冻的通红,有些湿润的双眼眨了眨,睫毛上眨掉了一滴雪水。 之前还怒火中烧的中年人看见这个年轻男人立马换了副脸色,他将外卖丢给陆夕寒拿着,向那邻居凑了过去,微微弯着腰,却还要仰着头笑着打招呼, “顾先生,您回国了啊?要不今晚来我家做客给您接风洗尘,我太太下午就回来了,她手艺顶好的。”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2 被称作顾先生的男人稍微向后退了一点,他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客气但疏离的笑了笑,道, “昨天回来,正在收拾家里,就不劳烦您和您太太了。” 中年人见好就收,没有强求,只是又凑近了些寒暄别的。 陆夕寒站在一旁暂时松了口气,他抬起手抹了下脸上的雪水,也不敢走,还想等会儿劝劝那人不要给差评。 这时他看到那位顾先生手里还提着垃圾袋,人却快贴到墙面儿了,而他对面的中年人还在不断凑近。 这地中海讲话像个喷水壶似的喷口水,还带味儿,他之前都低头躲着了,这位看着就讲究的顾先生铁定受不了。 陆夕寒忍不住笑了下,那顾先生朝他看了一眼,正在讲话的中年人也不得不停下来,转头瞪了眼陆夕寒。 陆夕寒顿时想砍了自己。只听顾先生趁机对那邻居提醒道,“外卖估计快凉了。” 中年人才终于想起来似的,将陆夕寒手里的外卖提过来,背对着顾先生,恶狠狠的瞪了眼陆夕寒,提着外卖进了屋,关门之前还不忘朝顾先生讨好的笑了笑。 门关上后暖气也没了,陆夕寒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想着即将到来的差评,有些沮丧的用双手捂住了脸,哈了几口气,想暖暖冻僵硬的手。 那位顾先生本要提着垃圾袋下去丢掉,却看到那年轻小孩正低着头,用手捂着脸,下巴滴落了几滴水。他迟疑了会,将垃圾袋放在楼道边,走过去几步,问道, “怎么了?” 陆夕寒愣了下,抬起头看那高大的男人,一双眼透着迷茫,没有半点哭过的痕迹,他摇摇头,说没事,头却像洒水车一样洒落一圈的水珠,还有几滴水落在顾先生衣服上。 陆夕寒忙后退一步,这人估计要回去换衣服了。 顾先生好看的眉毛果然皱了起来,但他说道,“你先进来。” 陆夕寒有些莫名,还是跟着他走进了屋子,里面十分暖和,让他一直在发抖的身体安定了下来。 顾先生不知道从哪儿拿了块很大的白色毛巾,递给陆夕寒,道,“先擦擦吧。” “谢谢。”陆夕寒觉得眼前这人虽然声音很好听,但说话间总有种自然流露的严肃。他拿过毛巾将头发上的水擦掉,柔软的面料让他觉得很舒服。 “有时候遇到那些……”顾先生抱着胳膊,偏着头思考了会,“不太讲理的人,你大可以态度强硬一点,不要一味的退让。” 他看着眼前这小孩,个子不高不矮,身形有些清瘦,衣裳单薄,巴掌大的脸还透着些青涩,估计没有成年,高中没毕业就跑出来打工。方才在里面他听到楼道的动静,便借着丢垃圾出来看看情况,看那样子,估计这小孩被人为难了。 陆夕寒还不知道对方把他想象成了个被欺负的童工,不好意思道,“是我的不对,我在路上摔了一跤,把外卖打翻了。” 顾先生道,“有受伤吗?如果受伤的话,尽快去医院吧。” 陆夕寒连忙道,“我没有摔伤,就是差评有点儿麻烦。”他心里苦恼着,不自觉吐露了自己的烦恼,“老板或许会扣钱吧。” 顾先生点点头,说,“以后注意安全就好。” 说完他转身进了厨房,出来时给陆夕寒递了一杯热水。 陆夕寒道了谢谢,拿过杯子。他已经擦完了头发,另一只手里拿着半湿的毛巾,犹豫是拿给他还是带回去洗了再还他。 顾先生看了眼毛巾,并未接过来,而是说,“你把毛巾放在桌子上吧。” 陆夕寒赶紧将毛巾叠好了放在桌上,其实他应该拿回去好好洗了,他心里这样想着,边说道, “您喜欢吃黄焖鸡吗?我在镜心湖黄焖鸡店里工作,就在这儿附近,要不明天我给您送一份外卖吧!” 他感激顾先生的仗义相助,不知如何回报,想了想一份外卖他还是送得起的。 顾先生愣了下,笑了笑,“是让我给你打好评吗?”他的笑容很好看,本来显得有些冷漠的俊朗五官顿时柔和了起来。 陆夕寒没想到他是这么想的,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感谢您。” 顾先生面上似乎有些犹豫之色,但最后还是说, “好,不过还是我自己点吧。” 陆夕寒笑着道谢,但知道这便是婉拒了,心里有些遗憾。他一口气将杯子里的热水喝完,顿时觉得暖和多了,又听那顾先生在旁边道, “打工可以暂时糊口,但知识才能让你过上好生活,明白吗?” 陆夕寒一脸懵,下意识道,“明白了,谢谢您。” 他虽然不知道为何顾先生突然说出这句话,但这位顾先生好像有一种老师的气场,他不自觉就要面带尊敬的听话。 他稀里糊涂的出了门,还没有忘记拿走之前顾先生没丢掉的垃圾袋。 等他骑着车走了好远,才意识到,顾先生可能是把他当做辍学的高中生了,才这样帮助 他,还劝他继续学业。陆夕寒长得比较显小,当初找工作时老板也盯着他的身份证反复确认才答应他,生怕招了个童工犯法。 看来长得显小有坏处也有好处,有人借此轻视为难他,也有人因此对他表示更多的善意。 第二章 陆夕寒开着电瓶回到了店里,老板看到他一身水,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便将路上发生的事告诉了老板。 老板紧张的向门外望了望自己的旧电瓶,陆夕寒无奈道,“车没事。” 老板这才看了看他,“受伤了吗?没受伤的话,这里还有22个订单。” “我没事,马上出发。”陆夕寒麻利的将外卖装进箱子里,其实他的膝盖一直在隐隐作 痛,但并不影响他骑车,便没放在心上。 老板这才哼了声,“刚才有个说你的差评,本来要扣你钱,但看你也摔了一跤,那就算 了。” 陆夕寒笑道,“谢老板不杀之恩!”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3 老板挥挥手,“滚去送饭吧。” 宿舍在三天后停水停电,陆夕寒决定在这之前先在宿舍住。等他忙完一天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只剩下杜昊成,另外两人都回家了。 杜昊成坐在床边,显然在等他。 “你怎么还没回家?”陆夕寒问他。 “我买的明天的票。” 杜昊成站起来,走近他,“陆夕寒,我跟我妈说了,她说可以让你去我们家过年,你跟我回去吧。” 陆夕寒没想到他认真的,便说,“谢谢你和邢阿姨,但是我已经和店里老板说好了工作一个月,你就不用管我了,我有地方住的。” 杜昊成移开目光,“我没有管你,是因为我妈妈和云阿姨那么多年的朋友,她不放心你。” 杜昊成说的云阿姨就是陆夕寒的母亲云沐亭,但是在陆夕寒初一那年就走了。杜昊成的母亲刑南依和云沐亭是多年的好姐妹,在那之后一直很关照陆夕寒。 陆夕寒垂下头,低声道,“替我谢谢邢阿姨,我会好好照顾我自己的。” 杜昊成见说不动他,也不再劝,便问,“这个寒假你的学习计划是什么?” 陆夕寒愣了愣,“我没有学习计划,因为我没时间。” 杜昊成皱眉道,“你会不会背着我悄悄学习?” 陆夕寒有些无言,他抬手锤了下杜昊成的肩膀,打趣道,“你是不是高中学傻了?” 他和杜昊成的孽缘不可谓不深远,因为两人母亲是好姐妹,又在同一年生了儿子,他们两个便从幼儿园就开始绑在一起,一直是同班同学。从小学到高中,陆夕寒的成绩总要比杜昊成好那么一点,杜昊成便始终觉得陆夕寒背着他在偷偷用功,时常要过来观察他盘问他。 高考时陆夕寒却没考好,后来选择了文华大学新闻传播系,比他高十几分的杜昊成却也要跟他填一样的志愿,他母亲自然不同意,陆夕寒也劝他不要犯傻。到了大学,杜昊成也丝毫没有松懈学习,他和陆夕寒的成绩都很好,但他仍然延续高中的习惯,事事都要看陆夕寒怎么做的。 想到这里陆夕寒觉得有些对不起杜昊成,为了让杜昊成安心过个好年,他说,“我发誓,在寒假绝不学习。”其实他原本也没打算学习。 杜昊成点了点头,认真道,“那我也答应你,绝不学习。” 陆夕寒忍不住笑了,“你学不学,我又无所谓。” “不行,那对你不公平。” 杜昊成表情凝重。 “随便你。”陆夕寒转身进了浴室洗澡,他始终觉得自己身上一股黄焖鸡的味道。 第二天,陆夕寒早早来到了镜心湖黄焖鸡店。 老板正和其他两个厨师准备食材,见他来了,便道,“小子,快来打包餐盒。” 陆夕寒过去帮忙把餐盒一个个的套进塑料袋里,以方便到时候直接装菜。 厨师老李说道,“我听说鉴灵山那家黄焖鸡的老板娘Jimmy昨天又扩招人手了?” 整个文华大学内部和周围遍布各类小吃店,数量庞大的学生和教职员工为它们提供了充足的客源,光黄焖鸡店就开了两家,一家在东边滨湖,一家在西边傍山,规模差不多。 老板将菜刀往砧板上狠狠一砍,鸡头嘎嘣断掉了,“今年我们也扩招!” 陆夕寒忍不住开玩笑,“老板别生气,你看我,文华牌外卖小哥,论学历水平Jimmy肯定比不过我们!” 老板扔了个菜帮子过去,“滚,学历有个屁用,还不是搞了个差评。” “今天绝对都是好评!”陆夕寒躲了下,赶紧道。 负责接外卖单子的罗小铃是这里唯一一个姑娘,没事就爱追星,她笑道,“哎哟老板别砸了,我看小寒不仅是学历担当,还是门面担当,把他砸破相了差评就更多了。” 到十二点,老板厨师都忙得不可开交,罗小铃也忙着接电话整理订单,陆夕寒凑过去问道, “小铃姐,你看看有没有云林小区的订单?” 罗小铃翻了下手机,“有一个。” 陆夕寒来了精神,“姓什么?” “姓王,女的。” 陆夕寒失落的哦了一声,罗小铃笑道,“怎么,你在云林小区有相好的?在那儿能买房子的可都是有钱人。” 陆夕寒趴在桌子上,将下巴垫在手上,垂着眼睫道,“没啊,我有个……认识的人在那里住,本来说好了请他吃的。” 罗小铃奇怪道,“你请吃应该你买单,怎么还让别人下订单?” “因为别人可怜我穷吧。”陆夕寒笑道。 刚说完就传来老板的吼声,“去送单!” 陆夕寒装好了一箱子外卖,开着电瓶出发,这趟很顺利,路上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他的速度比昨天快了许多。 他想,顾先生那么讲究的人,也想象不出他拿着一把塑料勺子吃着黄焖鸡的样子,他应该品着红酒,吃着西餐才对。 送完第一趟,他回到店里,罗小玲冲他喊道, “小寒,这里有几个云林小区的,你看看有没有你说的那个人。” 陆夕寒赶紧走过去,在里面一眼就看到了“顾柏时”这个名字,他觉得有些眼熟,并且隐隐觉得,这个名字就该是那位顾先生才对。 他火速的装好外卖,这趟数目不多,他按照下订单的顺序一一送达,最后才按照门牌号来到顾柏时的门前,按了门铃。 没多久门打开了,顾柏时今天换了身黑色的睡衣,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似乎刚才在办公。 “顾先生好。”陆夕寒抬头笑道。 顾柏时低头看着陆夕寒冻红的鼻尖,说,“进来吧,外面冷。” 陆夕寒愣了愣,他本来以为送到就可以走的,顿时心下有些雀跃的走进了房间,这才想起来昨天进来的时候都没有换鞋。 “顾先生,我还是站在门口这里吧。”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已经不是很干净了。 顾柏时接过他手里拿的外卖放在桌子上,道,“不要紧,下午会有人过来打扫,我也是刚搬回来。”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4 陆夕寒想起昨天那个地中海和他的对话,“您刚回国吗?” “是的,开春了会继续工作。”顾柏时取下眼镜,修长的手指揉了揉被压出印子的鼻梁。 陆夕寒有点想问他是什么工作,但觉得这是人家的隐私不好问,转而说起外卖, “顾先生,我专门让厨师多放了些鸡肉!里面还有一瓶酸奶是老板送的,希望您能喜欢。”他心里有些紧张,酸奶其实是他自己在便利店买的,还是买的最贵的那款,他从来没喝过也不知道好不好喝。 顾柏时点头道,“谢谢你了,我今天第一次下载外卖软件,耽误了会,等我吃完,我会记得给你一个好评。” 其实中午点餐的时候他忘记到底是哪家店了,搜了下黄焖鸡,结果附近有两家店,是镜心湖店还是鉴灵山店?他怕弄错了,还是问了隔壁的邻居才知道。 陆夕寒没想到他还记着好评的事,笑着说, “您能点我们店的饭我已经很开心,好评什么的倒无所谓了。” 他笑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小巧的虎牙,看起来一派天真,这会让他的话显得格外真诚,倒不像是恭维。他看了看时间,怕还有订单,便对顾柏时说了再见,并坚持把他家的所有垃圾袋都带走了。 送走陆夕寒,顾柏时回到餐厅,看着桌上的黄焖鸡叹气。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喂,妈。” “柏时啊,你东西都收好了没?吃饭了没?” 顾柏时坐下来,两条长腿闲适的交叠着,“收的差不多了。外卖刚到,还没吃。” “你自己之前不都说不吃外卖的吗?那都不健康,你在美国也能自力更生,怎么回来就不自己做饭了。” 顾柏时无奈笑了笑,“厨房还没收拾,就先点外卖应付着吧。” “你爸爸说让你收好了回来住,马上要过年了,咱家聚一起多好。” “好,我明晚回来。” 挂了电话,顾柏时将外卖拿到厨房,把黄焖鸡倒进碗里,用勺子撇去了最上面的一层油。 陆夕寒骑着小电瓶一路哼着歌回到店里,老板告诉他中午的单都接完了,可以休息会等晚上的单。 厨师老李和老邓凑在老板旁边看电视剧,罗小玲刷着微博追星,陆夕寒也掏出手机,却打开了镜心湖黄焖鸡店的页面。 今天中午的新评论有几十条,他一条条的翻着,终于翻到了一条“顾**”先生的五星好评: “贵店菜肴可口,色味俱全,但建议少放油盐。另外贵店送餐员工作认真,态度良好,令人印象深刻。” 评论底下还附了一张拍的黄焖鸡照片,暗色的餐桌上放着一只精致的瓷碗,里面盛着色泽鲜亮的黄焖鸡,旁边还摆着琉璃杯装的酸奶。照片竟然将朴实无华的黄焖鸡拍出了五星级饭店菜品的效果。 底下有人回复,“这要不是水军我直播吃屎,我点的外卖就没这么好看,也没送酸奶。” “顾**”回复道,“那你直播吧。” “小寒,你微博中奖了啊,怎么笑成这个样子。”罗小玲在一旁凑过来问道。 陆夕寒这才发现自己笑的脸都要僵了,他侧了侧身子挡住手机,“才没中奖!” “切,我还懒得看。”罗小玲翻了个白眼。 陆夕寒反复看了几遍,将这段评论截图保存了下来。然后他继续往下翻,翻到了昨天的一个差评,是“赵**”评论的: “等了大半天等到的外卖居然被送外卖的小屁孩搞泼了大半,汤都没有喝几口,你们这服务素质也太差了!” 陆夕寒心里窜起熊熊火苗,汤明明就漏出来一点点,这分明是污蔑! 但他突然发现底下有人回复这条差评,“顾**”评论道: “雪天路滑,送餐不易,应多一些宽容。” 陆夕寒盯着看了很久,看到眼睛有些发酸,才慎重的截图了下来。 第三章 很快学校宿舍就彻底停水停电,陆夕寒也收拾了东西搬到了黄焖鸡店后面的小隔间里。里面只有一张很小的床,虽然没有空调和暖气,但胜在有水有电不收钱,盖着两床被子倒也能熬过去。 接下来每一天陆夕寒都要问罗小玲有没有云林小区顾先生的订单,问的罗小玲都烦了,一见到他就说,“没有,滚蛋!” 陆夕寒心想,顾柏时可能是真的不喜欢吃黄焖鸡。等他结束这份工作后,见到顾柏时的机会就更渺茫了,而且顾柏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这让他有点莫名惆怅。 到了腊月二十八那天,老板让店里的人都回家过年,并给他们都发了个小红包。 陆夕寒无处可去,便让老板答应他继续住在店里的小隔间里。 “你一个人在店里别瞎用电用水,我会检查的!”老板再三叮嘱道。 “放心吧,我最多给手机充个电。”陆夕寒就是想用电也没有可用的地方。 罗小玲临走前对他说,“小寒,我在冰箱里留了些饺子汤圆什么的,你要是饿了可以自己煮了吃。” “好,谢谢小铃姐,绝对给你吃干净。”陆夕寒笑道。 “随便你吃,反正没几天就过期了。”罗小玲挥挥手,拎着包走了。 老李拉了些面条,老邓给他买了些鸡蛋青菜,留在了店里,让他自己过个好年。 送走了所有人,陆夕寒决定还是出去找找有没有临时的活计。 文华市有上百万的大学生,一到寒假整个城市似乎也空了一半,街上几乎没有多少大学生。但临近春节,文华市车流如织,熙熙攘攘,各家各户采买年货,商场百货张灯结彩,满目的红色里响彻《恭喜发财》。陆夕寒一边哼,一边张望商场超市的门口有没有招聘广告。 终于在一家连锁超市门口看到了招聘售货员的海报,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学生证和身份证,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很大的超市,过年仍在营业,但不少员工都回家过年了,便招了些临时工,所以陆夕寒的应聘很顺利,被超市经理分配在了水果区,负责卖柑橘,卖得好还有一定的提成。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5 大年三十这天,他早早来到超市,戴上临时的工作证,开始做早上的准备工作。 一旁卖苹果的大妈瞧了瞧他问道,“小伙子,今年多少岁啊,怎么不回家过年?” 陆夕寒正努力的把柑橘摆成个金字塔,“要十九了,出来体验生活。” 大妈帮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柑橘,“大年三十了还体验啥生活啊,这要不是我闺女今年不回家,我也不在这儿打工了。你爸妈就不想你?” 陆夕寒犹豫了会,说,“我爸妈出国旅行享受二人世界去了。” 大妈叹气,“可怜见的,你父母也忒不像话了,我闺女那是工作没得办法。” 说完又开始说起她闺女在北京工作如何忙,相亲如何难,眼光如何高等等。陆夕寒不好打断,只能硬着头皮应和。 超市经理走过来瞧了他们两眼,大妈忙低下头将箱子里的苹果往水果台上搬。 到了下午,人渐渐多了起来,想来是年货没办够的,又来买些东西。 “夷昌产的大蜜桔,清甜可口,欢迎试吃!”陆夕寒拿着喇叭叫卖。 “哥哥,给我一个!” 一个被妈妈牵着的小男孩抓着陆夕寒的裤腿,仰头说道。 陆夕寒剥了个大橘子,给了他,“拿去吃吧。” 那男孩妈妈有些不好意思,便说,“你给我称两斤吧。” “两斤没有几个的,家里过年很快就吃完了,您要不来个五斤?”陆夕寒笑着问道。 “五斤五斤!”一旁的小男孩跟着起哄。 最后那女士犹豫了会,还是买了五斤走了。 苹果大妈道,“我本来还想提醒你试吃不要给一整个的,没想到你还挺机灵的。” 陆夕寒低头小声道,“如果有小孩子想要的话,你给一瓣,他父母很坦然的接受了,但你如果给一整个,他们就不好意思不买点了。” 苹果大妈竖起大拇指,“你说的对!” 这时又一只小手抓住了陆夕寒的裤腿,他低头一看,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小女孩,正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她。 “哥哥,我想要吃橘子。” 小女孩另一只手抓着一个男人的西装裤,陆夕寒直起腰抬头一看,却愣在原地。 “顾先生?” 顾柏时穿着黑色的风衣,手里推着一个购物车,里面堆满了玩具和零食,高大的身材在拥挤的超市里格外的显眼,旁边不少路过的女性悄悄打量着他和他身边的小女孩。 顾柏时认出了陆夕寒,有些惊讶,他看了眼陆夕寒面前成堆的橘子,皱眉道, “今天过年,你怎么还没有回家?” 难道不是辍学打工,而是离家出走? 陆夕寒见到顾柏时的惊喜被这句话冲淡了不少,之前苹果大妈问他同样的问题他没有什么感觉,甚至还可以开个玩笑,但换做顾柏时问,不知为何他有些难过。 他含糊道,“我今晚就回去。” 顾柏时点头道,“早点回家,不要让家人担心。” 陆夕寒闻言笑的眼睛弯了起来,顾柏时真的很有老师的感觉。 “我要吃橘子!”一旁的小女孩摇了摇顾柏时的手。 陆夕寒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小女孩,“顾先生,这是您的女儿吗?好可爱。”他剥了个橘子递给那女孩。 “谢谢橘子哥哥。”小女孩双手拿过,乖乖道谢。 顾柏时低头看了眼他,“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她是我侄女。” 陆夕寒尴尬道,“因为我看着有点像。” 都很好看的那种像。 顾柏时随手拿起一个橘子看了看,“你没在那家店里打工了?” 陆夕寒道,“还在的,不过要初三才会开工,所以我这几天在这里卖橘子。对了,您喜欢吃橘子吗?这些都是夷昌原产的,我自己吃了感觉还挺好吃的。” 顾柏时见他推销的起劲,笑道,“是卖的多有奖金吗?” 陆夕寒愣道,“有一点点提成吧。” 顾柏时放下手中的橘子,“那你帮我称二十斤吧。” 陆夕寒瞪大了眼睛,“您确定吃的完吗?” 顾柏时思考片刻,“没事,家里人挺多的。” 陆夕寒最后拿出一个大箱子,他从橘子里挑出最大最红的往箱子里放,称了20斤多,贴上标价签,又推了个购物车过来,将一箱橘子放了进去,才交给顾柏时。 顾柏时推着两个购物车,带着侄女要出去的时候,陆夕寒突然想起了什么, “顾先生!” 顾柏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我还没告诉您我的名字。”他举起胸前的临时工作证, “我叫陆夕寒,除夕的夕,寒冬的寒。” 尽管自报姓名非常傻气,但他可能以后再也碰不到顾柏时了。 “我刚才已经看见你的名字了。” 顾柏时看了眼他的工作证,脸上笑容浅淡。 陆夕寒接着说,“而且我已经成年了,在上大学。” 他一直想说这个,因为他严重怀疑自己被认为是辍学高中生。 顾柏时闻言倒是真的有点惊讶,他挑了挑眉,声音低沉,“大学也要以学习为主,工作可以放在以后。” 陆夕寒笑着露出两颗虎牙,“知道了,顾先生。”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6 顾柏时推着两辆购物车在拥挤的超市里艰难的前行着,还要时刻看着一旁的侄女。 “水北,跟紧,别走丢了。” 被叫做水北的小女孩紧紧抓住顾柏时的衣角,“小叔叔,我们真的吃得完这么多橘子吗?” “吃不完就做成果汁吧。”顾柏时皱眉想了想,说道。 陆夕寒看着顾柏时的背影消失在人群。 柏是读博还是百呢,他还不知道。 “刚才那是你朋友?看着挺有钱的啊。” 一旁的苹果大妈凑近了问。 陆夕寒回过头,“算是吧。” 算朋友吗? 大妈不满意他说的模棱两可,“你不是认识他么,不然人家干嘛这么照顾你的生意。我瞧这年轻人个子高,模样正,出手也大方,条件应该很好吧,结婚没啊?什么工作啊?” 陆夕寒奇怪道,“您以前是算命的还是调查人口的?” 苹果大妈支吾道,“这不……我邻居的闺女条件挺好的,想介绍认识认识。” 其实是给自己闺女介绍吧。 什么工作?不知道。 但化人没错了。 顾柏时带着顾水北在收银台结账,准备走的时候,收银员道, “先生,您的会员卡积分有一万了,可以在门口抽奖哦,限期三天。” 顾水北拉了拉顾柏时的手,“小叔叔,我要抽奖!” 顾柏时看着眼前一堆东西,叹气,“先等我把东西搬到车上。” 叔侄俩排着队抽奖,顾柏时看了眼别人抽到的奖品,无非就是些洗衣粉纸巾之类的日用品,估计顾水北小朋友会很失望。 到了他们抽的时候,顾柏时把顾水北抱起来,让顾水北将手伸进箱子里抽奖。 “恭喜小朋友,抽到了我们的二等奖,一个小型取暖器。” 工作人员拿出了个鸟笼样式的取暖器,递给顾柏时。 顾水北对这个丝毫没有兴趣,她愁眉苦脸的问道,“阿姨,可以换别的吗?” “不可以的哦,小妹妹。”工作人员笑道。 顾柏时却蹲下来问顾水北, “水北,你同意把这个奖品送给刚才那个哥哥吗?” 水北歪着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好呀,我喜欢那个好看的橘子哥哥。” 第四章 到了傍晚,天色已黑,顾柏时才带着侄女和一大堆东西回到家。 本来在厨房忙活的沈女士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一瞧,皱着眉头道, “柏时,你买这么多橘子干什么,家里已经有了好几箱了,你父亲在夷昌的朋友送的根本吃不完。” 顾水北蹲下来在袋子里偷偷拿糖,边说,“奶奶,小叔叔说要把这些橘子做成果汁!” 顾柏时夺走水北手里的糖,只留下一根,“要吃饭了,少吃点。” 转身对沈女士说道,“我那儿还有蜂蜜,做成果汁也不错。” “得了吧,之前给你买的榨汁机到现在只用了一次。”沈女士看着这箱橘子犯难,“要不送给你堂哥,给山南和水北补充维生素。” 这时突然从旁边的卧室里闪出来一道小旋风, “顾水北!你又背着我买糖!把糖给我!” 一个和顾水北长得有五六分相似的小男孩向她张牙舞爪扑了过来。 顾水北急忙向顾柏时后面躲,“小叔叔救我!” 顾柏时将顾水北抱了起来,对那小男孩道,“顾山南,不要欺负妹妹。” 顾水北趁机朝他做了个鬼脸,顾山南气红了眼,但眼前的男人太高,他够不到水北,只能狠狠踢顾柏时的脚,却根本撼动不了分毫。他大声嚷道,“你凭什么不给我买糖!” 沈女士温声道,“山南,你刚治好了虫牙,不能吃糖。” 见所有人都站在妹妹那边,顾山南干脆躺在地上不起来,手脚并用的胡乱划动着,做完了一整套仰泳动作。 顾柏时拿出手机,给地上扭动的小侄子录了个视频,和顾水北一起欣赏片刻,忍不住笑道,“像只翻着肚皮的青蛙。” 一旁的沈女士打了下顾柏时的手,“小心让你堂哥听了去,不拍死你。” 顾柏时居高临下的指了指地上的山南,“再不起来,我就把视频发到你的班群里,让其他小朋友看看。” 怀里的水北立刻进言,“我在这个群里,我来发!” 山南瞬间蹦了起来,抹了把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对眼前这对无耻的叔侄一字一句道,“我、恨、你、们!” 说完跑进房间里关了门。 沈女士感叹道,“家里有几个孩子,过年都更热闹了。” 山南和水北是顾柏时堂哥顾槐衍的一对龙凤胎,因爹妈吵架都跑出去了,爷爷奶奶又早早去世,两兄妹被扔在了大爷爷顾平川家里。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7 之前在卧室打电话的顾平川拿着报纸走过来,瞥了眼抱着水北的顾柏时,冷哼一声, “你儿子要是有点觉悟,咱家不也孙子遍地跑了。” 顾柏时闻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女士在一旁应和道,“陈家那闺女挺好的,也刚留学回来,小时候还和柏时一起上学过,我看着,她对柏时也有那么点意思,但你儿子上次见到她,竟把她认成了李老爷子的孙女,陈家那闺女当时就气红了眼。” 水北机灵道,“小叔叔肯定又脸盲了!” 顾平川将搪瓷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我看他是眼瞎心盲!让他入党,他说要当个无党派,让他找个人结婚,他说他是什么无性恋,我看他就是无法无天!” 水北吓得一愣,她瞅了瞅顾柏时脸色,小声说道,“小叔叔,我有道题目不会做,你教我吧。” 沈女士奇怪道,“今儿过年,做什么作业?” 顾柏时抱着顾水北进了书房,还不忘说一句,“总比吵架好。” 沈女士瞪了眼正脸色铁青的顾平川,“大过年又招惹你儿子!” 顾平川坐了下来,冷哼一声,“这水北倒是跟他一条心!” 陆夕寒忙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超市基本没什么客人了,员工也陆陆续续的下班,他刚要走,被经理叫住, “陆夕寒,有客人留了东西给你,你拿走吧。” 陆夕寒愣了愣,“谁啊,什么东西。” 经理把手里提着的小纸箱子递给他,“一个姓顾的先生,你之前不卖了他二十斤橘子么。” 陆夕寒怔忪的接过来,是一个迷你的取暖器,顾柏时怎么会送他这个? “这东西是我们超市卖的吗?多少钱?” 经理道,“是这几天做的会员活动送的奖品,挺多顾客抽到了的。” 陆夕寒莫名松了口气,奖品啊,没有破费就好。 或许是顾先生东西买的太多,没有地方放奖品,便顺手送给了他。 或许是顾先生家里根本就不需要这种最基础的取暖电器,取之无用,弃之可惜。 但无论是什么缘故,他都开心的忍不住笑意。 他一路心情愉悦的提着鸟笼子取暖器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店里,小心翼翼的把包装拆掉,也顾不得给手机充电,把鸟笼接入了电源,打开开关后,里面的两根发热管渐渐红亮了起来,在灯光暗黄的房间里如最原始的炭火一般明亮而温暖。 他蹲在地上,凑近了些,暖烫的光热像温泉水一样照拂在他的身上,隐隐约约还有些橡胶被烤焦的味道,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似乎也变得沁人心脾。 他将冻得快没知觉的手放在鸟笼上汲取热度,觉得这一天的奔波一点儿也不辛苦。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是杜昊成, “陆夕寒,你在哪儿过年?” 电话里杜昊成的声音没有什么波澜,不远处似乎是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热热闹闹的。 陆夕寒一只手烤着火,一只手拿着手机,“我还是在之前住的店里啊,怎么了,有事吗?” “……没什么,我妈让我给你打个电话,问你还好好活着吗?” 陆夕寒笑道,“你放心,我还活蹦乱跳着。替我问候邢阿姨,我买了些橘子,等快递开工了给你们寄过来。”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我们家橘子多得是……你今天就一个人过年?”电话对面的声音有些犹豫不决。 “杜昊成,你是想打听情报吧?不用打听,我保证过了,绝不学习,绝不看书,绝不食言。” 陆夕寒似乎听到杜昊成叹了口气, “我不是要问你这个,算了。还是要说,生日快乐。” 陆夕寒看着眼前的鸟笼出了神,他这才想起,除夕这天本该是他的生日。 “谢谢,这个生日我过的挺开心的。” 初三很快就到了,镜心湖黄焖鸡店又开了工,员工陆陆续续的回到店里。 老板第一件事就是看了电表,转身对陆夕寒大声道, “怎么多用了这么多电?” 陆夕寒愣了下,恍然,“老板,对不住了,我用了个取暖器。”心里腹诽这老板真是抠到没边了。 “你居然还买了取暖器?”老板有些讶异,这小子平时节省的很,居然还买了个电器。 “超市送的,还挺好用的,就是非常小。”提起这个,陆夕寒还是忍不住有些开心。 老板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嫌弃道,“瞧把你高兴的,电费我不追究了,快来帮忙收拾东西。” 陆夕寒把鸟笼子擦干净收了起来,小隔间时不时有人进来休息,他不想把它弄脏了。店里正月的生意并不太好,大学生还没回学校,主要客户都是周边住宅小区的。 陆夕寒偶尔也会往云林小区送外卖,但再也没有碰到顾柏时的订单。每当他骑着电瓶路过小区,都会下意识的看一眼那幢漂亮的住宅楼,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很快寒假就结束了,老板给他把工资付清后,他就早早搬回了宿舍,东西不多,也就一些衣服日用品,还有顾柏时送的鸟笼。 陆夕寒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回宿舍,没想到却另有其人。 他打开门,看到杜昊成正在收拾床铺,一旁摆着个大纸箱子。 “你这么早就回来了?”陆夕寒放下东西,过去帮他套被子。 “家里待着也没意思,就回学校了。” 两个人各自抓着被子的两角,掸了几下,空中飞起的棉絮让陆夕寒咳了几声。 杜昊成指了指一旁的箱子,里面都是各类吃食,“这是我妈让我寄过来的年货,家里太多吃不完,让我们在学校吃了不要浪费。”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8 陆夕寒知道杜昊成一家一直很关照自己,他也时常用打工的钱买些东西给邢阿姨寄回去。 他刚想说什么,寝室的门被人打开了。 “你们居然比我还早!”进门的人是室友王思齐,平日里沉迷电脑游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宅男。 “哇,杜昊成,你居然带这么多零食过来,可真够意思啊,我们全寝室吃一个月都吃不完吧!” 王思齐扔下行李箱,直奔过来,挑拣着里面的零食,打开了一包饼干。他显然以为这是杜昊成带来给所有人分享的。 杜昊成却很生气的蹲下来把箱子关上,皱眉道, “这是我妈给陆夕寒的,你不能动。” 他一边说,一边把箱子往陆夕寒床边推去。 王思齐正吃着,闻言又是尴尬又是愤怒,把剩下的饼干往地上狠狠一丢,大声道, “不让吃就不让吃呗,值几个钱,谁他妈稀罕?” 说完转身去收拾行李,闹出的动静颇大。 最尴尬的还是陆夕寒,开学第一天寝室里就剑拔弩张,他只好打圆场, “这个寒假我打工赚了不少,明天请大家吃一顿火锅怎么样?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重庆火锅,听说挺好吃的。” 杜昊成知道他根本没赚几个钱,正要拒绝他,陆夕寒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瞪了他一眼,他只好闭嘴了。 王思齐和陆夕寒平日里关系还不错,此时也没有拂了他的面子。 “行啊,我在江苏过年,嘴巴都快吃的没味儿了。” 王思齐是四川人。 杜昊成没说话,收完东西后又过来帮陆夕寒收拾。 他看到床边的取暖器,疑惑道,“学校不允许使用取暖电器,你怎么会买这个?” 陆夕寒只说在超市打工送的奖品,杜昊成却盯着它看了很有一会儿。 到了晚上,最后一个人李耀文也拖着箱子进了寝室。 “听说了吗,我们年级这学期的新闻采访与写作课换老师了!” 王思齐并不关心这些,一心扑在游戏上,倒是杜昊成问道, “换成谁了?之前的卢秋老师怎么不上了?” 李耀文坐下来喝了一大口水,神秘道,“卢老师生孩子去了,今年是研究生的老师代课,才刚回国,是个很年轻很厉害的副教授呢,而且背景很厉害!” 新闻采访与写作是新闻院本科生的基础专业课,一直是卢秋老师在上,不过她目前还只是个讲师。 陆夕寒也不太关心老师是谁,更不关心老师的背景,只要能上课就好了。 杜昊成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新的老师给分怎么样。” 大学毕竟不像高中,每个老师给分都有自己的风格,而十分在意绩点的杜昊成对此颇为关注。 过了会儿李耀文又拿出了个崭新的单反相机摆弄着,他有意要给室友们看看,便说, “这学期还有门摄影课,听学长说院里的机子都很旧了,时灵时不灵的,你们还是自己提前买个新的吧。” 李耀文是个本地的官二代,但至于他父亲是文华市的什么官,他一直对此保持神秘。寝室四人中,李耀文的家境估计是最好的。 杜昊成闻言果然很感兴趣,他走了过去,李耀文开始介绍这新买的机子的性能,王思齐闻言也开始琢磨要不要去买个单反,他们这个专业,有一个相机还是要方便很多。 陆夕寒对摄影还挺感兴趣的,不过他显然买不起,也就没参与他们的讨论。 第五章 大二下学期课业比之前重的多,陆夕寒辞掉了几个兼职,只留下了周末一份家教。 梨花大道两侧的梨树禁不住春意,冒出不少花苞,在晨时缈雾里暗自朦胧,遥遥一望,如雪似霜。 周一上午的第一二节课是新闻采访与写作,教室在文华大学最为古老的文华楼里。文华大学修建于19世纪末,由西洋人设计,总体建筑风格算是中西合璧,虽经百年风雨侵蚀,但几经翻修,犹存当年雅韵。 只是文华楼在鉴灵山的半山腰,山虽不高,但如要去文华楼还需步行一百多层的石阶。 至春来时,青石阶掩映于满山梨花,于千万树梨白中拾阶而上,虽辛苦,倒也风雅浪漫, 因而它除了绝望天梯,还有个情人阶的美名。 但陆夕寒现在无缘附庸这份风雅,离上课时间还有十分钟,他还停留在山脚下。等他冲进教室的时候,时间险剩三分钟。 教室比较小,几乎都坐满了,他一眼就看到杜昊成坐在第一排正中间,桌上摊开了本笔记本,看来没有辜负他起的大早床。 杜昊成叫住他,“你怎么现在才来?” 陆夕寒刚跑完,正在喘大气,“我半路发现自己掉书了,不说了,我去找座位了。” “陆夕寒,我这里有位置。” 中间那排靠右的一个高瘦的女生站了起来喊他。 那是林雪阳,他们班的学习委员,也是学霸,平日里为人高冷。上学期的多媒体新闻报道课和陆夕寒是搭档,因而熟识。 陆夕寒没有多想,提着书包就走了过去。 杜昊成看了林雪阳一眼,那位置估计是她特意留下来的。 一旁的李耀文打趣道,“冰山学委居然对陆夕寒这么好,杜昊成你不吃醋?” 新闻院没有秘密,只有数不尽的八卦,他们班谁都知道上学期杜昊成追着林雪阳跑的事。 杜昊成面无表情道,“我为什么要吃醋?我不觉得她有什么好的。” 李耀文以为他说的是陆夕寒,讶异道,“我还以为你俩的友谊无坚不摧,没想到还是兄弟难过美人关。”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9 杜昊成埋下头预习书本,并不想搭理他。 李耀文坐的这个位置,原本是他留给陆夕寒的。 陆夕寒的位置靠墙,林雪阳让他走了进去坐下,对他道, “你欠了我一个座位,记得还回来,要第一排的。” 陆夕寒无所谓的笑笑,“没问题。” 他打开水壶喝了一大口水,刚才一口气爬了一百多层石阶,他还没顺过气来。 林雪阳接着道,“对了,还有一件事……” 此时低沉悠扬的钟声响起,教室的门再次被打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进来一阵料峭春风,他缓步走上讲台。 乱哄哄的教室陡然安静。 “各位同学好,我是你们的代课老师,顾柏时。” “陆夕寒?”林雪阳用胳膊撞了撞他,压低了声音喊道。 陆夕寒终于回过神来,他身体向前倾,双手放在课桌上紧攥着,将心脏的位置牢牢抵住坚硬的课桌边缘。刚才看见顾柏时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差点要跳出来,甚至有些疼痛,他认为是自己之前刚跑了太久,陡然见到顾柏时心脏负荷过大。 那一瞬的惊讶和喜悦向陆夕寒扑头盖脸的汹涌而来,缠绵退去后,有一种满胀后的空虚。 但顾柏时并没有看到他。 这个年轻而成熟的男人站在讲台上,穿着修身得体的暗色大衣,沉稳自如的做着自我介绍和课程介绍,举手投足间都是之前没见过的风采。PPT上放着他的手机号码和邮箱,陆夕寒却丝毫没有注意到。 他仍处在那种不可置信的喜悦中。 顾柏时真的是老师。 顾柏时的柏原来是松柏的柏。 顾柏时竟然是他的大学老师。 在最初的惊喜之后,他第一个想法是站起来,和顾柏时大声打招呼。 但这也太傻叉了,他及时劝阻了自己。 林雪阳递给他一张纸条,“你怎么了?” 陆夕寒低头在纸条上写道,“我觉得我可能生病了。” 林雪阳急忙又写道,“你生什么病了?” 陆夕寒回道,“或许是心脏病。” 林雪阳认真回复道,“那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但陆夕寒却没有再回复她,因为他看到顾柏时终于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或许是察觉到这边的学生在做小动作没有认真听课,顾柏时往这边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看到了陆夕寒一张灿烂的笑脸,一双眼笑成月牙儿,两颗明晃晃的小虎牙格外显眼。 陆夕寒还做了个口型,“顾先生!” 顾柏时惊讶的挑眉,完全没想到陆夕寒会坐在这里,他甚至有些迟钝的盯着陆夕寒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其他学生都不解的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来,顾柏时才对陆夕寒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勾起,停顿片刻,又继续讲课。 这一节课陆夕寒根本没有听清楚顾柏时讲的什么,他像所有认真好学的学生一样,时刻跟随着顾柏时的讲解,或看PPT,或思考,或讨论,但其实脑子里完全是放空状态。 课程中讨论的时候,林雪阳对他道,“我觉得你得的不是心脏病,是注意力缺失症。” 陆夕寒还傻笑着,“不,我的注意力绝对很集中。” 林雪阳翻了个白眼,“你认识顾老师?” 陆夕寒想了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应该算认识吧。” 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顾柏时拿了水杯出去接热水,陆夕寒悔恨自己没有早点来抢到第一排的位置,现在坐在最里面出去找顾柏时都不方便。 上课的时候,或许是陆夕寒看着顾柏时的眼神太过专注,偶尔顾柏时也会朝他看几眼。 陆夕寒觉得自己的心脏果然有问题,因为顾柏时朝他看的时候他就觉得心脏疼。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顾柏时在讲台上收拾东西,其他学生陆续走出教室,陆夕寒飞快的窜了过去,没顾得上叫他的林雪阳。 顾柏时见他过来,说道,“我是真的没想到,你竟是文华大学新闻院的学生。” 陆夕寒笑道,“我也没想到您会是我的老师。” 两人一起走出教室,在点点梨白中沿着青石阶缓缓走下去。 过去在陆夕寒眼里漫长又陡峭的青石阶,竟也会变得如此美丽,空气中清浅梨香浮动,偶有清脆鸟鸣,他抬头望着身边的顾柏时, “顾先生,哦不对,顾老师,您只教我们这一门课吗?” 顾柏时点头道,“目前学院的计划是这样,我主要还是在带研究生。” 陆夕寒有些沮丧,低声道, “那真是太可惜了,您讲课这么好,也应该给我们本科生多上几门课啊。” 顾柏时闻言有些好笑,他看着陆夕寒有些怅惋的神色,故意道, “你又没认真听我讲课,怎知道我讲课好?” 陆夕寒呆了呆,急忙辩驳道,“刚才上课我可认真了,才没有您说的这样!” 他对天发誓,刚才确实很认真的一直在看着顾柏时。 顾柏时毫不留情的揭穿,“那你还和女生传小纸条?女朋友?” 陆夕寒耳朵红了起来,气焰瞬间下去,低头道,“不是女朋友,只是好朋友……”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10 顾柏时似乎并不在意是不是女朋友这件事,毕竟大学生谈恋爱再正常不过了,但他还是用较为严肃的语气说道, “无论如何,上课还是要认真听讲。” 陆夕寒立马道,“明白了,顾老师!” 顾柏时无声笑了起来,他每次对陆夕寒说类似劝导的话时,陆夕寒的反应总是特别大,感觉他胸前飘扬着红领巾,下一秒就要立正敬礼。 陆夕寒看着他的笑容有些愣神。顾柏时长得很好看,即使他很少去注意男人的长相,也不免为此感叹。但顾柏时似乎并不爱笑,寻常看着还有些冷漠,然而顾柏时一旦微笑,俊朗无匹的脸柔和起来,恍如一夜春风中千万树梨花灼灼盛开,让人再也移不开眼。 陆夕寒转开视线,“顾先……顾老师,我还不知道您的手机号码,能告诉我吗?” 顾柏时沉默片刻,看了他一眼,“我记得课上PPT第一张就是我的联系方式。” 陆夕寒瞬间想抽自己耳光,不好意思道,“这不我那时看见您太激动了,就没有看到。” 顾柏时叹气,还是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再次告诉了他,陆夕寒飞快的保存了下来。 青石阶快走到尽头的时候,陆夕寒仰头对顾柏时说道, “对了,老师,我还要谢谢上次除夕您送我的礼物。”那个被他珍藏起来的鸟笼取暖器。 顾柏时道,“不用谢,你拿着有用就好。” 两人在青石阶的尽头告别,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顾柏时向院办的方向走去,中途却被一个人叫住,他转身一看,是一个男学生,有些眼生。 “顾老师,我是杜昊成,刚才课上的学生,坐在第一排正中间,您还点我回答问题了。” 杜昊成一口气说了许多,想让顾柏时想起来他。 顾柏时愣了愣,他记得点过一个人,但完全没记住那张脸,实话说,他很难记住别人的脸。 “你有什么事吗?”顾柏时问道。 杜昊成一脸严肃,“我有些课程上的问题想要问您。” 顾柏时欣然应允,他一直很欣赏这些课上认真课下提问的学生。 杜昊成果真问了他很多问题,顾柏时都一一作了详尽的解答,还应他所求推荐了一些传播学新闻学的书籍。 最后杜昊成却问了他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顾老师,您之前就认识陆夕寒吗?” 顾柏时看了眼他,“是的,怎么了?” 杜昊成张了张嘴,却没继续问,转而道,“没什么,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顾柏时有些莫名,不明白他的意思,迟疑道,“朋友间还是要多互相帮助。” 他能感觉出来陆夕寒的家庭条件不太好,今天看到陆夕寒坐在教室里,他除了惊讶外更多的是高兴。他开始以为陆夕寒是一个辍学的高中生,现在知道他不仅没有辍学还是名牌大学生,这让他感到一丝欣慰。 杜昊成好像明白他的意思,点头认真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顾柏时闻言心里有些怪异,但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进行了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后各自离开。 顾柏时刚回到办公室,一个穿着干练的短发女人敲门走了进来。 “顾博士,你终于回来了,一个人的办公室怎么样。” 顾柏时点头道,“自然是不错,看来院长有心了。” 严筱毫无顾忌的在沙发上坐下来,“今晚院里领导给你开了个欢迎会,顾博士记得出席啊。” 顾柏时皱眉,“我不过出去了两年,没必要吧。” 严筱眨了眨眼,“今时不同往日嘛,不看你的僧面也要看佛面。” 顾柏时心知她的意思,叹气道,“能取消这个欢迎会吗?” 严筱笑了起来,“你就去吧,只是喝点酒,又不会让你少一块肉。这两年院里人事变化也挺大的,你也应该熟悉熟悉新的人了。” 顾柏时向后靠在皮椅靠背上,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点着。 严筱转移话题道,“这次回来是准备定下来了?顾伯父不会放过你吧?” 顾柏时闭上眼睛,“还没有。” 第六章 陆夕寒下午还有两节课,便没有回到寝室,而是去了图书馆。 但他显然没有心思学习,而是忍不住掏出了手机,看着顾柏时的电话号码发呆。 这时班级群里的信息涌了进来,他点进QQ。 群里一堆匿名已经舞了很久,因为没有老师,平时聊天也是匿名,所以专门用来吐槽聊骚。 孙尚香:完全没想到新来的老师居然是个大帅哥,我拍PPT的时候悄咪咪拍了好多照片[花痴] [图片]。 虞姬:他好像不是新来的,去美国交流了两年才回来。 貂蝉:就是太高冷了,我加他微信,他都没理我[皱眉]。 李白:他课上不说了吗,有问题发邮箱,或者发短信。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11 貂蝉:人家只是想试试嘛[白眼] 吕布:你们女生只看脸,别人学术水平也很厉害的好吧,而且才31岁。 鲁班七号:呵,我在文华助手里查了下他的给分,平均分只有81分,90分以上只有1人,60分以下5人。 下面顿起一片哀嚎,陆夕寒没有再看,他把孙尚香发的那张顾柏时的照片保存了下来。 他看了几眼貂蝉的话,转而打开微信,添加朋友,把顾柏时的手机号码输了进去,搜索到的是一个ID叫“柏之凋时”的人,头像是一棵柏树,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点了“添加到通讯录”,在验证信息里写入“我是陆夕寒”,想了想,又改成“您的学生陆夕寒”,最后还是全部删掉,写成“陆夕寒”。 他盯着右上角那个发送,却迟迟没有点下去,正犹豫间,突然手机振了下,把他吓了一跳,估计是其他人给他发了信息,他不再犹豫,干脆一鼓作气的点了发送。 然后赶紧返回到主界面,发现是林雪阳, “我上课前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新闻采访与写作有很多次作业,以往都是个人或两人一组,我们还是继续一组吧?” 陆夕寒没有犹豫,回道,“当然可以。” 林雪阳是一个理性果断的女生,合作做作业或项目从不划水拖后腿,上学期的那门课他们合作出来的期末作业得分还挺高。 两人继续聊了会其他课程的作业,林雪阳心里有些奇怪,她觉得陆夕寒突然变得话多了。 陆夕寒一紧张话就容易多,他心里正在打鼓,神经似的不断退出聊天界面,看有没有好友申请通过的消息。可惜直到他和林雪阳没话可说了,还是没有。 他漫无目的地在图书馆转了几圈,想了想,去借了几本新闻写作相关的书。 下午下课后,陆夕寒飞快赶回寝室,寝室里难得四个人都在赶作业,就连王思齐都暂时放弃了游戏。 “狗日的,女魔头太可怕了,布置这么多作业居然只给两天!”王思齐一边敲字一边骂街。 李耀文手速惊人,已经打了一千字,“之前就听说严筱是个作业狂,没想到狂到这地步,明后天课都是满的,哪有时间写。” 今天下午是严筱的传播学概论,这位30出头的女副教授第一节课就扔下了不低于5000字的作业。 陆夕寒把笔记本打开,将手机放在一旁,一边打字一边盯着微信界面,根本没法收心。 李耀文忽然道,“陆夕寒,你新闻采访写作组队了吗?” 一直默默写作业的杜昊成闻言看了这边一眼。 陆夕寒应道,“组了,和林雪阳。” 李耀文仰天长叹,“你们这些学霸都组队了,我们这些学渣怎么办,顾柏时给分那么变态,我怕我承受不来。” 陆夕寒听到顾柏时三个字又条件反射的看了眼手机,还是没有消息。过了会儿才想起李耀文,迟疑道,“你要不和杜昊成组队?” 陆夕寒一直觉得杜昊成太自我封闭了,独来独往,性格直容易得罪人,因而一直有意想让他多交些朋友。 杜昊成成绩很出众,李耀文确实有点想和他组队,便闻言转头看了眼他。但杜昊成却面无表情的盯着陆夕寒的背影,没有说话。 李耀文觉得不对劲,但想到今天上课时候的事,以为他因为没能和林雪阳组队而耿耿于怀,便开玩笑道,“人家心里正酸着呢,估计没心情找别人组队了。” 坐在床上赶作业的王思齐冷哼一声,“那是因为不想被你拖累,谁让人成绩好呢。” 自从第一天在宿舍吵架后,王思齐和杜昊成一直关系僵硬,但其实是王思齐单方面的冷战,因为杜昊成本身也很少和他说话。 果然杜昊成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说,“我一个人一组。” “啊!”陆夕寒突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李耀文问道。 “没什么,看到一个段子而已。” “你还有心情看段子。”李耀文撸了一把头发,又开始十指翻飞的打字。 陆夕寒看着新出现的对话框,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通过了!可以开始聊天了! 陆夕寒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他盯着系统自动发送的这句话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添加了备注——顾柏时。 当新闻院的学生连夜赶做严筱的作业时,严筱和顾柏时正在酒店的欢迎会里觥筹交错。 马院长脸色通红,端着酒杯亲切的对顾柏时说道, “小顾啊,你是我们院难得的人才,很高兴你能选择回来,这杯酒,你一定得给我面子!” 顾柏时微微侧身,企图躲过马院长扑面而来的酒气,他客套了几句,举起酒杯只喝了一口。 马院长也没有勉强他喝完,只是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最后意味深长的低声说了句,“令尊近日还好吧?我上次见他还是一年前了,小顾替我问声好啊。” 顾柏时面不改色道,“家父一切都好。” 最后一大桌每个人都来向顾柏时敬酒,他依旧神色清明,举止得当,没有半分醉态。 严筱在旁边担忧的望了他一眼,轻声道,“能不喝就不要喝了。” 顾柏时微微扬起下巴,自信笑道,“我没醉。” 严筱叹气,知道他已经完全喝醉了。 好不容易酒席结束,马院长舌头已经大了一圈,对严筱道,“小严啊,你一定要把小顾安全送回家里。” 旁边一人笑道,“哪有美女送帅哥回家的。” 马院长摆摆手,“小严没喝酒嘛!两个品貌相当的年轻人,我们这些长辈要多给他们创造机会。” 严筱闻言看了眼顾柏时,他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在放空。 她叹了口气,“院长,您喝多了。”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12 散会后,严筱让顾柏时坐进了自己的车,送他回云林小区。 顾柏时安静的坐在副驾驶座,还知道自己系安全带,如果不是身上有淡淡的酒气,都不会有人觉得他喝了酒。 严筱问道,“要吃点什么吗?我看你晚上都没有怎么动筷。” 顾柏时偏着头想了片刻,神情透着几分迷茫,“我要吃黄焖鸡。” 严筱皱眉,“什么?” 但顾柏时已经歪头睡了过去。 到了小区门口,严筱把顾柏时摇醒,让他下车。顾柏时听话走下了车,然后看着严筱,似乎在等她发话。 严筱顿了顿,说道,“回家吧,记得把门关好。” 顾柏时点点头,转身走了。 严筱没有再跟进去,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顾柏时脚步稳健的回到了家中,关上门,还上了反锁,但忘了换鞋。他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呆,似乎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过了好一会,才拿出了手机。 他打开微信,页面第一个对话框的ID很陌生。 岁寒?他看着那个ID,双眼透出迷茫,片刻后,打开对话框,缓慢的打字。 “你是谁?” 对方很快就开始正在输入,接着一连串问号发了过来。 然而这堆问号又被迅速撤回,过了会发过来一句话。 “顾老师,我是陆夕寒啊!” 附带一个超委屈的表情包。 顾柏时愣了愣,思考了一会儿,又开始慢腾腾的打字, “我饿了。” 对方这次过了很久才发来一条消息。 “您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顾柏时神色不解,回复道, “那是什么?” 对方接着发来消息, “老师,您是喝醉了?” 顾柏时反应很快,回复道, “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对方发送过来一堆美食图片。 最后问了句,“这些够了吗?” 顾柏时打开这些图片一张张的看过去,然后认真回复道, “够了。” 之后对方又发来信息, “老师要不早点睡觉?或者喝点牛奶醒醒酒。” 顾柏时想了想,回复道, “好。” 似乎是终于找到了要做的事,顾柏时起身进了厨房,泡了一杯牛奶仰头喝了,去浴室洗了澡后便上床睡觉。 陆夕寒整个寝室第二天都起得很早,因为八点有一门摄影课。 李耀文顶着两个熊猫眼打了个哈欠,却看到陆夕寒刷着牙竟笑出了声,不解道, “你乐啥呢,作业赶完了?” 陆夕寒一嘴的泡沫,含糊道,“当然没有,我才写了一千字,要跪了。” 他只是想起昨晚顾柏时莫名其妙的微信,顾柏时如果醒了看到信息记录会抓狂吧。 摄影课在院办的实验室上课,老师萧何是一个很有个性的男人,留着长头发还扎了个小辫儿,穿着打扮颇有些不羁。他看着一整班无精打采呵欠连天的学生,笑道,“你们这都是被谁吸了精气,一个二个霜打的茄子似的。” 学生纷纷叫苦,言语中直指某位女魔头。 萧何笑骂道,“可别跟我面前告状,当心我告诉你们严老师,再来个万把字的。” 学生一听哪还敢打呵欠,纷纷抖擞了精神。 “别以为摄影课是来休息的,随便拍几张照片就了事,你们可都是文华新闻院的学生,要是毕业却连个单反都玩不会,到了单位可别说是我萧何的学生。”萧何抱着胳膊,微扬起头,有些轻狂的意味,他本身并不是新闻院编制内的老师,而是外聘的摄影家。 “院里单反只有这么多,有些或许有点问题,但都不严重,看你们运气了。”萧何一说完,学生都赶紧去器材室领单反去了。 陆夕寒领了个单反,机子比较老旧,但万幸还能正常使用,他本身就很喜欢画画,对摄影也兴趣不浅,对萧何的讲解都一一记了笔记。 正在开会的严筱打了个喷嚏,马院长昨晚喝了这么多酒,今天依旧生龙活虎,正在给院里老师上马克思主义新闻观讲座。 严筱听的有些昏昏欲睡,低声对一旁的顾柏时说道,“你昨晚回去没胡闹吧?”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13 顾柏时看了她一眼,“我酒品一向很好。” 严筱笑道,“你醉了确实不吵不闹,但别人说什么你做什么,上次闹的笑话你忘了?” 前几年一次院里老师聚会,都喝了些酒,回去的路上顾柏时被一个乞丐拉住了要钱,他二话不说就掏出了钱包,在碗里放了一百块,那乞丐激动着了,岂会放过这个冤大头,连说谢谢先生,您再行行好吧,顾柏时就又放了一百块。其他老师都在旁边赞叹顾柏时出手大方,结果顾柏时一连给了七八张大钞,那乞丐都不好意思的收碗了,顾柏时还追着他说,你怎么不要了,我这里还有很多。众人才发现顾柏时有点不对劲,原来是喝醉了。那之后顾柏时怎么也不肯出去聚会了,想必对此很有些尴尬懊恼。 严筱想起往事,忍不住低头用手挡住嘴,笑了好久,直到马院长远远瞪了她一眼。 顾柏时皱起眉开始回忆昨晚的事,他后知后觉的拿出手机,翻看了下通话记录,干干净净,想了想,又点开了微信。 第七章 陆夕寒上完摄影课从实验室出来,正好碰见会议室散会。 他一眼就看到正在往外走的顾柏时,旁边是严筱老师,在和他说笑什么。他在想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刚下完课的学生看到一群老师出来,纷纷走过去朝他们问好,陆夕寒一下子就被淹没在人群里。 但很快他就看到顾柏时逆着人流向他走了过来,旁边交织着一声声 “顾老师好”,他向这些问好的学生点头致意,视线却落在陆夕寒身上。 “陆夕寒,跟我过来一下。”顾柏时放低了声音。 陆夕寒怔忪的点点头,跟着顾柏时走向了他的办公室。 顾柏时的办公室很大,十分干净,但有些空旷,窗台上摆了一盆绿植。 陆夕寒打量了一圈办公室,抬头对顾柏时问道,“老师,有什么事吗?”他心里猜想十有八|九是因为昨晚的事,心下有些好笑,但还是明知故问。 顾柏时看着他,眉头微微蹙起,神色有些迟疑,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陆夕寒却忽然发现顾柏时的耳根有点红,面上却还是波澜不惊,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一双眼弯出好看的弧度, “老师,您还记得我是谁吗?” 顾柏时眉峰一动,知他是在打趣昨晚他问陆夕寒你是谁的事,倒也没有生气。他看着眼前学生笑的正灿烂的小脸,嘴角微微牵起,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 “有那么好笑吗?” 陆夕寒认真道,“我不是在笑您,我只是在想,原来有人喝醉竟会是那样。”像个小孩儿一样。 这和笑我有什么区别吗?顾柏时面上有些挂不住,微微转头轻咳一声,问了一句天下所有老师最爱问的问题, “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吗?” 陆夕寒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垂头丧气道,“还好,就是作业有点多,要写5000字的传播理论分析,我没什么头绪,才写了个开头。” 他什么心情都摆在脸上,此时看上去倒是十分苦恼。他才不会说昨天因为等顾柏时通过好友申请和他晚上莫名其妙的微信,自己都没怎么认真写作业。 顾柏时知道严筱是出了名的爱布置作业,且对作业极其严苛,忍不住提点道,“严老师若说要写5000字,那只是及格线,要想拿到高分,最低要8000字。” 陆夕寒骇然抬头瞪圆了眼睛,“还有这种操作?” 顾柏时点头道,“单纯的分析理论,恐怕你目前也写不出这么多字,但你可以加一些传播案例分析,这样字数就凑够了。” 陆夕寒醍醐灌顶,深觉自己抱到了新闻院最粗壮的大腿,他看着顾柏时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崇拜, “谢谢顾老师,我能和朋友说吗?他们都不知道。” “当然可以。” 顾柏时看着他又恢复灿烂的小脸,心觉这小孩真容易哄开心,他转身从书架上拿了两本书,递给他, “这些或许对你的作业有所帮助。” 陆夕寒千恩万谢的接过了,在走之前还慎重其事的说道, “顾老师您放心,昨晚的事我谁也不会说的。” 说完拿着书就跑的没影儿了。 顾柏时有些无奈,或许之前自己的提点和借书,都被看成了封口费。 陆夕寒走后,顾柏时在办公室里整理资料,这时有人敲门。 “进来。” 门口进来一个陌生的男学生,手里提着东西。他望了望门外,似乎在确定没人经过后,才轻声走了进来。 “顾老师好,您还记得我吗?”那男学生脸上挂着笑容,姿态颇为恭敬。 顾柏时疑惑的皱眉,他生平最怕别人问他记不记得谁,因为十有八|九是不记得的。 那男学生见他没想起,倒也没有太大不甘心,转而说道,“我叫李耀文,是新闻院传播系的学生,您或许认识我的父亲李永来,您和他见过的。” 顾柏时看了眼他手里提的东西,已经知道了他的来意,眉眼一利,面色冷峻道, “原来是李局长的爱子。” 李耀文似乎丝毫没察觉到他的不悦,笑道,“我父亲时常批评我在大学只知道玩乐,不认真学习,让我多和老师交流,所以我想着来向您请教一些问题。” 顾柏时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轻点桌面,“问吧,我都可以回答。” 李耀文显然是有备而来,准备了好一些问题,有些甚至已经超出了本科生所学的深度。 顾柏时倒也耐心十足的都给他讲解了,也不管他是否能听懂。 李耀文并没有追问深奥之处,他不经意的将自己手里提着的纸袋放在了桌边的地上,在结束提问后,准备告别离开。 可等他刚转身的时候,顾柏时突然道, “等等。”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14 李耀文带上笑容转身,“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顾柏时看了眼地上的袋子,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把东西带走。” 李耀文面色变了变,他看到顾柏时已经对着电脑继续工作了,最后还是不甘心的将袋子提起来,走出了办公室。 顾柏时取下眼镜,揉了揉高挺的鼻梁,轻叹一口气。 陆夕寒下午回到寝室后,发现其他人都在,便关上门说道,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关于严老师的作业。” 其他三人本来都在苦思冥想,闻言纷纷抬头望着他。 “如果要打高分,5000字根本不够,要8000字才行。”他晃了晃手里的两本好像有用。” 王思齐扑过来抱住他,“还是我们夕寒小天使最好,但我连5000字都憋不出来,更别说8000字了!” 陆夕寒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或许看了就有想法了呢?” 杜昊成看了王思齐一眼,对陆夕寒道,“你从哪儿知道的?” 陆夕寒想了想,只说道,“我专门问了顾老师。” “顾柏时?”却是两个人异口同声,杜昊成和李耀文互看了一眼。 杜昊成琢磨道,“看来我以后还要多问顾老师一些问题。” 李耀文却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陆夕寒,不知寻思着什么。 有了顾柏时的指点,陆夕寒很顺利的完成了作业,最后一看,居然写了小一万字,虽然字数多寡并不能代表分数,但他自信写的应该不错。 后来交作业后,林雪阳对他说,“多亏了你的提醒,我向学姐打听了下,之前有一次严老师说写2000字,他们班很多人都只写了2000出头,最后都不及格。” 陆夕寒问道,“那你有问顾老师的打分风格吗?” 林雪阳摇头道,“顾老师没有教过他们,他以前只带研究生的。” 陆夕寒想到顾柏时的平均分,有些紧张以后作业写不好。 林雪阳道,“不说这个了,这几天有个学长问我要不要加入他们的自媒体团队,叫镜心浪潮,你有兴趣吗?” 文华是一所校风自由的大学,新闻院不少有想法的学生创办了自媒体公众号,报道文华大学的大小事,风格不一。林雪阳向陆夕寒介绍的镜心浪潮主要报道严肃类新闻,已经颇具影响力,之前报道的学校公选课不合理问题,还得到了校方注意,并进行了整改。 陆夕寒回去关注了这个公众号,看了不少他们报道的新闻,觉得比较对自己胃口,便和林雪阳一起加入了进去。 一个星期本来短暂,在陆夕寒心里却变得漫长,过去最讨厌周一,现在却无比期盼。 周一这天,陆夕寒六点就精神抖擞的爬了起来,天还没全亮,就连杜昊成都还没起床。 他尽量小声动作,还好王思齐正在打呼,李耀文也正沉睡。 陆夕寒刚爬下床,就看到杜昊直挺挺成坐在床上,正低头盯着他,本来光线阴暗,杜昊成冷不丁的坐着,差点把陆夕寒吓软在地上。 杜昊成低声问他,“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他作为全寝每天起最早的人,也是六点半才起床。 陆夕寒用手捂着吓的不轻的心脏,他其实是为了早点去教室占座,顺便预习书本,为顾柏时的课做准备,但他想了想,找了个借口,“我欠林雪阳一个第一排的座位,怕去迟了没位置。” 杜昊成坐着没有说话,陆夕寒以为他还没睡醒,小声说道, “你还可以睡会儿,反正我已经起来了,也帮你占一个座位。” 他走去洗手间,刚洗漱完一转身,就看到杜昊成悄无声息的站在他背后,正看着他。 这一吓又吓的陆夕寒六神出窍,他再好的脾气也有些生气了,声音微扬起来, “杜昊成,你今天专职吓人吗?” 杜昊成面无表情道,“你以后不用占座位,我帮你占。” 陆夕寒满心的火气无影无踪,低声道,“不用了,这门课我以后都会早起的。” 杜昊成皱眉道,“你很喜欢顾柏时的课?” 陆夕寒心里一颤,不知为何有些紧张,胡扯道,“是啊,我以后可是要当记者的,当然要认真学习新闻采访写作了。” 杜昊成似乎接受了他的理由,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陆夕寒随他去了。 两人在将明未明的天光里走向鉴灵山文华楼,操场上体特生已经开始跑步早炼,不少勤奋的学生也坐在长椅上读英语。 晨风依然料峭,裹挟着淡淡的梨花香。路上杜昊成问道, “陆夕寒,你以后真的决定去当记者?” 陆夕寒愣了愣,他其实之前只是随便说说,“也不一定吧,不过我好像确实对新闻挺感兴趣的。” 陆夕寒选择文华新闻系是无奈之举,因为以他当时的分数报考他想报的专业还不够,只能在可报的专业里选择了全国排名最高的新闻院。 “你呢?当初不顾邢阿姨反对,选了这个专业,会后悔吗?”陆夕寒问道,这是他觉得最对不起杜昊成的地方。 杜昊成摇头,“不会后悔,我本来就不知道将来去做什么,我只想做你做的事,然后做的比你好。” 陆夕寒笑不出来,叹气道,“你是不是小时候心理阴影过重了?这执念也太深了吧。再说文华多得是比我好的牛人。” 因为陆夕寒小学到高中除了高考成绩都比他好,邢阿姨总是在杜昊成跟前耳提面命,陆夕寒便成了杜昊成眼中别人家的孩子。 杜昊成转头看着陆夕寒,神色颇为认真,“我觉得你最好。” 陆夕寒瞬间感觉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知是冷风吹的还是被杜昊成吓的,他转开头,尴尬的笑笑,“那肯定是你见识短浅了!”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15 第八章 教室里面还没人,陆夕寒和杜昊成在第一排坐下,陆夕寒在旁边帮林雪阳占了个座位。 两人都摊开书本,安静的开始看书,等待上课。 过了七点半,陆陆续续来了学生,林雪阳一进门就看到坐在第一排看书的陆夕寒,正要打招呼,就看到他旁边的杜昊成抬头望了眼她。林雪阳神色冷了下去,在陆夕寒另一边坐下。 陆夕寒发现她来,把占座的笔记本收了起来,林雪阳在他耳边低声道, “你怎么让他坐旁边?” 陆夕寒不知道他俩发生了什么,不解道,“怎么了?” 林雪阳撇撇嘴,没说话。 然而陆夕寒很快就没功夫去纠结这件事了,因为顾柏时拿着书走了进来,他一下子坐正了身体。 顾柏时一走进教室,就看到第一排一张灿若梨花的笑脸,清澈的大眼睛盛满了天真的快乐,小巧的虎牙晾在外面也不怕着凉,这小孩正托着腮,笑眯眯喊道, “顾老师早上好!” 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会在大清早看到这样灿烂的笑容而无动于衷,顾柏时柔和了目光,嘴角微微牵起,向他点头回应。 本来有些嘈杂的教室安静了下来,顾柏时准备打开多媒体设备,此时门外却有人喊他,是在隔壁班上课的老教授。 他走下讲台,将手里的U盘递给陆夕寒,轻声道,“帮我打开,在第一个文件夹里。” 陆夕寒愣着接过U盘,顾柏时已经出去和老教授说话去了,他才后知后觉的高兴起来,赶紧上讲台帮顾柏时打开电脑,点开了他说的PPT。 陆夕寒回到座位的时候,和林雪阳说了声让他坐在最外面,林雪阳不情不愿的往里面挪了一个位置,坐在了杜昊成的旁边。 杜昊成自始至终没有理会她,只是看了眼门外的顾柏时。 古老的鉴灵钟发出悠扬清鸣,顾柏时告别老教授,转身走进教室。 顾柏时讲课从不照本宣科的念PPT,而是结合大量的国内外新闻案例,让枯燥的理论也变得生动详实,他并不赞成学生一味记笔记,所有学生都沉浸在他精彩的讲解中,就连陆夕寒,也十分专注的听着,早忘了之前要悄悄拍照的想法。 顾柏时在提到新闻价值时,突然点了陆夕寒的名。 “如何理解新闻价值?” 陆夕寒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这个问题实在太宽泛了,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但顾柏时正看着他,这让他紧张非常,花了两秒才整理好思路, “按照陈力丹教授的定义,新闻价值是一件事实所具有的足以构成新闻的特殊因素,对媒体来说是可以实现交换价值的对事实的选择标准,对读者来说是使用价值……”他按照记忆里大一学的新闻学概论先说了概念,然后再分开讲解新闻价值的十大要素。 陆夕寒一紧张就容易话多,最后甚至还举了个例子,不少同学都在交头接耳,顾柏时并没有打断,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些许鼓励。 等陆夕寒说完坐下,终于感觉心脏回到原处蹦跶,可他猛然发现自己起码说了一分多钟,顿时低头耷拉下耳朵,尴尬到奶奶家了! 顾柏时仍然站在他面前,低沉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如金钟玉磬般悦耳, “这是你们大一学的基础理论内容,或许很多人只在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的背下来,考后就全部忘记,但这些基础理论,无论以后是读研还是进入媒体工作,都不可或缺。” 陆夕寒忘了之后顾柏时还讲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又抬起头,飘飘然的视线追着顾柏时而去了,第一节课课间,他还自告奋勇的去帮顾柏时接了热水。 最后下课前顾柏时布置了一篇指定内容消息写作,要求800字内,众人长舒一口气,比起严筱,顾柏时的作业可以说是和风细雨。 自那天上完顾柏时的课后,陆夕寒就一心扑进了图书馆,狂补新闻学和传播学的理论书籍,其学习之专注刻苦,连杜昊成都自愧弗如。 不久,陆夕寒和林雪阳在镜心浪潮接了第一个采访任务。浪潮现任主编张彬凯是新闻院大三的学长,总是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神情古板严肃。张彬凯决定做一个校内名人专栏,专门采访文华大学的名人,老师或学生都可以。 第一期专栏采访对象是沈枝秋,文华大学历史系教授,是知乎问题“文华大学有哪些值得听的公选课”中被推荐最多的老师。 陆夕寒和林雪阳带着采访设备见到沈枝秋教授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置信。他们做了充足的准备工作,包括沈枝秋的个人资料,明明是一位50多岁的女士,却看着只有40多岁。 沈教授穿着素雅,略带岁月痕迹的面庞依旧看得出年轻时的淑雅秀丽,她目光和善的看着两个年轻的学生,没有一丝教授的威严。 采访内容主要围绕沈枝秋早年的研究经历和教学中的趣事秘闻,这位豁达开朗的女教授表现出的渊博学识让两人佩服不已,其幽默风趣又时常让人开怀大笑。她在采访中从未将两人当做小孩子糊弄,而是以平等的关系在真诚交流,交谈范围从工作到生活,不设丝毫禁区。 采访结束后,三人甚至还意犹未尽的聊起了天。 当陆夕寒问起她有什么遗憾时,沈枝秋微颦起婉致的眉,缓声道, “我这一生学我所乐,嫁我所爱,可以说是完满无忧,唯一的遗憾就是,我也像天下所有母亲那样自私,对于我的儿子,我依然做不到真正的豁达。我明知身为母亲无权干涉子女的人生选择,但我仍忍不住希望他和他父亲一样,找到一生所爱,过更好的一生。” 林雪阳安慰道,“您的儿子一定很优秀,找到一生所爱,不过也是时间问题。” 沈枝秋叹了口气,“我的儿子比你们大得多,不像你们,正是花一样的年纪。你们生活在最和平的年代,在最美的大学里学习,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段青春,该谈恋爱的就谈恋爱。”她微笑看着眼前这对长相都不错的年轻学生,显然误会了什么。 林雪阳有些脸红的笑了笑,看了一眼陆夕寒。 陆夕寒此时依然被之前沈枝秋的那段话深深触动着。 沈教授遗憾的并不是她的儿子没有结婚,而是遗憾自己身为母亲对儿子做不到完全的豁达和包容。他想到了选择早早结束生命的母亲,她放弃了自己,也放弃了自己的儿子,如果她还在,她让他做什么,他也会去做,何况只是结婚。 陆夕寒对沈秋芝认真说道,“您的儿子一定会理解您的苦心。” 如果是他,他也会理解母亲的一切担忧。 沈枝秋愣了愣,眼前这个男孩子眼眶微红,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他伤心的事。 陆夕寒拿着相机拍了一组沈枝秋的照片,最后,沈枝秋还让自己的研究生帮他们三人照了一张合照,陆夕寒和林雪阳站在她的两侧微微笑着,看着倒像是一家人。 在那之后,陆夕寒便决定在下学期一定要抢到一门沈枝秋的公选课,他实在是太喜欢沈教授的性格和生活态度了,难怪她的课这么受欢迎。 几天后,萧何在摄影课上布置了第一次作业,眼前这群学生已经掌握了最基本的摄影知识和操作方法,需要更多的摄影实践, “我布置作业向来很随心所欲,但不代表你们可以随心所欲的乱拍,这次你们要去练习拍人像,题目是,美丽的人。” 学生炸了锅,纷纷讨论哪里去找美人。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16 萧何笑道,“谁说一定是美人?美丽你们自己定义,我不管,我只看谁拍的好。” 陆夕寒也在思索拍谁,旁边的王思齐笑容有些猥琐,“心灵美不好拍,还是找个美女拍有意思,又可以做作业,还可以搭讪美女,一举两得嘛。” 陆夕寒觉得单纯拍美女未免有些沦于普通,他想了无数人,连沈枝秋教授都想到了,也没想好拍谁。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肩膀,他转头一看,杜昊成正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陆夕寒,我能拍你吗?” 陆夕寒吓的不轻,捂住他的嘴,威胁道,“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你拍我,我们就绝交。” 他最近觉得杜昊成真是越发的不正常了,不知道这小子吃错了什么药,总爱吓他。 杜昊成闻言低落的垂下眼睫,转身去别处了。 林雪阳走到他面前,扬头笑道,“佳人在此,还不速邀?”她从不在一般人面前开这种玩笑,此时有意看看陆夕寒什么反应。 陆夕寒作了个揖,恭敬道,“美则美矣,犹缺灵韵。” 林雪阳打了下他的肩膀,笑骂道,“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哼,我倒要看看哪个灵韵十足的让你拍。” 晚上寝室熄灯后,不知是谁聊起了摄影课作业的事。 王思齐说自己已经让班花白惠清答应他拍一组照片, “你们不知道请白惠清拍照的人有多少,我们班几乎所有男生都找过她了。” 李耀文不屑道,“如果都找同一个人,拍出来的大同小异,肯定得分不高。” 王思齐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问道,“那你准备拍啥?” 李耀文轻笑一声,透着些自得,“我让我爸帮我弄了张维密的门票,今年不是在国内开吗?那么多超模,我就不信我拍不出美人。” 王思齐连连赞叹,羡慕道,“这可真是厉害了。” 王思齐又转而问陆夕寒,陆夕寒叹气,“我还没想好。” 没人关心杜昊成拍谁,一时气氛有些尴尬,陆夕寒便问道,“杜昊成,你呢?” 杜昊成正在看书,闻言转头麻木的看了他一眼,“我想拍的人不让我拍。” 陆夕寒感受到了一丝阴恻恻的寒意,打哈哈道,“那你就换个人拍吧。” 那个周末,陆夕寒找院里器材室借了单反,准备在文华大学找合适的对象拍人像。 数日晴好,鉴灵山南侧千万树梨花压枝欲低,半山如落雪,吸引不少游人前来观赏。每到梨花开时,文华大学都会变成文华市最大的人民公园,学校不得已限制了每日进入校园的游客数量。 陆夕寒看着依旧熙攘的人群,有些苦恼,他往梨林深处走去,看到不少笛箫协会和秋棠诗社的成员在办梨园诗会,女生们穿着单薄飘逸的汉服,或吹笛,或抚琴,或吟诗,或写字,于落英缤纷中一派古香古色。 陆夕寒心想这是个好机会,在获得他们的允许后,他给不少汉装女子拍了照片,道谢后,他一个人沿着花下小径漫无目的地走着,回看单反里已经拍好的照片,觉得这组照片应该分数不错。 他低着头走,无心看路,突然被人撞了一下肩膀,重心不稳一下子朝一旁倒去,他心里着急相机,把单反牢牢护在怀里,在地上狠狠摔了一跤。 撞倒他的人是一个游客,忙把他扶了起来,连声道歉,他检查了下单反,没有问题,便摆摆手说没事,让那游客走了。 陆夕寒活动下脚腕,感到一丝锥心的痛楚,似乎是崴到脚了,估计还是有事儿,他准备去校医院看看,却在转身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九章 顾柏时站在一棵花枝繁茂的梨树下,低头看着手里的书,似乎在等什么人。 往来的人烟在他身边静静淌过,一切喧嚣都自觉与他隔绝开来,只有飘落的梨花,偶有薄幸落入这幅绝妙的工笔画中。 陆夕寒忘记疼痛,不自觉就拿起了相机,用取景框将这一幕牢牢框住,轻轻按了快门。他低头看照片,画面里的人独自美好,但总感觉缺了些什么。 他又将取景框对准顾柏时,扬起声音喊道, “顾老师!” 画面里的人闻声向这边看来,目光带着一丝被惊动的迷茫,沉静的双眼如秋日白鹭鸶划过的湖泊,却在看到什么后,如春风般柔和起来,冷峻的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 他轻轻按下快门,那一刹,陆夕寒耳边似乎听到一丝清脆的破冰声,如冰封一季的湖面在二月融化的第一声脆响,紧接着三月驼云初聚,四月裂帛声起。 顾柏时向他走来,见他低头看着相机发愣,问道, “没有拍好?” 陆夕寒怔怔抬头,回过神,“拍的挺好的,您看。”他把相机递给顾柏时。 顾柏时拿过相机,皱眉道,“怎么黑屏了?” 陆夕寒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凑过去一看,果然黑屏了,一想到刚才拍的那么好的照片就这样没了,顿时悲从中来,“完了完了,我的作业没了,我要哭了。” 顾柏时看他焉了吧唧的样子,笑道,“照片应该没事,还在存储卡里,只是这单反,估计是出了问题。” 陆夕寒本来平复下来的心又吊了起来,紧张道,“那怎么办,会不会让我赔钱?” 顾柏时摇头道,“没事,本来院里的单反就快要淘汰更新了,我去和萧何说一声,不打紧。” 陆夕寒抬头看着顾柏时,感激道,“谢谢老师!” 为什么会有顾柏时这样好看的好人?陆夕寒十几年学习生涯从未遇见过顾柏时这样的好老师。 这时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女声,“柏时?” 陆夕寒一看,原来是严筱,她似乎精心打扮过,正朝这边走来,手里拿着个相机。 陆夕寒忙叫道,“严老师好。” 严筱朝他点头,看了眼他手里的单反,对顾柏时笑道,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17 “顾大摄影师今天业务这么繁忙?” 顾柏时对严筱道,“这是我的学生陆夕寒,他刚才在给我拍照。”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脸盲?陆夕寒也是我的学生,我当然认识。”她朝着陆夕寒笑道,“你上次的作业做的很不错,继续保持。” 陆夕寒不好意思道,“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 其实是顾柏时指点的好。 他现在终于想明白,原来顾柏时刚才是在这儿等严筱,准备给她拍照,他看着眼前两位老师,心里有些莫名失落, “顾老师,严老师,那我先走啦。”陆夕寒晃了晃手里的单反,对那两人笑道。 顾柏时点头道,“不用担心相机的事。” 陆夕寒答应了,转身离开,第一步颠簸了下,他才想起脚踝刚受的伤,现在一动又开始鲜明的疼了起来,但他还是咬牙尽力装作正常的样子,忍着疼走了。 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背后顾柏时喊道, “陆夕寒,你怎么了?” 陆夕寒顿了顿,整理了下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的没那么痛苦,转过身,却发现顾柏时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低头盯着他的右脚。 陆夕寒说道,“之前摔了一跤,没事儿,我本来就打算现在去校医院的。” 顾柏时闻言看着他,眉头微微蹙起,“你一个人走的去?” 陆夕寒歪着头想了想,“可以的,校医院就在山下,万一不行,我就喊我室友过来。” 不远处严筱正望着这边,陆夕寒看了她一眼,抬头对顾柏时说道,“您快去给严老师拍照吧,等太阳下山光线就不好了。” 顾柏时迟疑道,“那你自己路上小心。” 陆夕寒将一双眼睛弯起来,露出两颗虎牙,“这点路算什么,谢谢老师啦。” 他在顾柏时的目光中,沿着小径朝山下走去,直到转过一道弯,层层梨花掩住了之前的道路,他才放慢了速度,一跛一跛的走着。 真疼啊,陆夕寒额头上爬满了冷汗,他看到小径旁的石凳,决定先去休息一会儿。 彤日垂在西空,斜斜照拂于千树梨花,如残阳映山雪。 游人渐少,百鸟归巢清啼于林,陆夕寒坐在石凳上看风景,心里却始终反复回响着那一声初春的破冰,微不可闻,却不绝于耳。如果他是一个小学生,他会这样形容当时顾柏时望过来,自己按下快门的心情:春风如柳絮,轻轻拂过心弦。 陆夕寒被自己的形容逗笑了,他兀自傻笑了会,擦了一把眼角疼出来的眼泪,想自己这副样子可真是蠢毙了。 “疼成这样还笑的出来?”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陆夕寒愕然抬头,见到顾柏时正似笑非笑的低头望着他。 “顾老师……您不是……” 顾柏时在他身前蹲下,用手抬起他的右脚,将袜子往下退去,脚踝处已经红肿一片。 “你这还是要快点去医院看看。”顾柏时又帮他把袜子提了上去,轻轻放下他的脚。 陆夕寒还有些没回过神,呆呆道,“是啊,我是要去医院的。” “然后坐在这里发呆?”顾柏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经意的调侃。 “我只是休息一会,很快就会走的。”陆夕寒低着头说道,却看到顾柏时背对着自己蹲了下来。 “上来。” 陆夕寒愣道,“做什么?” “我带你去医院。” 陆夕寒深吸一口气,起身趴在顾柏时的背上。顾柏时有力的双手抱着他的腿,稳稳的站了起来,向山下走去。 陆夕寒双手搭在顾柏时宽阔的肩膀上,闻到一丝清香,不知是梨花,还是顾柏时发间的味道。 顾柏时的脚步很稳,顾柏时的头发很好闻,顾柏时的呼吸声很好听。 陆夕寒忽然想起自己十岁那年的春天,父亲也是这样背着他,背着他在校园里飞奔,他会张开双臂,任风吹过自己的发梢,和父亲一起愉快的呼啸着,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长到父亲那么高,以父亲的高度看着世间的一切。 后来他长大了九岁,可以凭借自己看到父亲的高度。但父亲并没有变老九岁。 突如其来的回忆让他的心脏落了个空, 陆夕寒将头靠在顾柏时左肩上,闷声道, “顾老师,我心脏疼。” 顾柏时停下脚步,微微偏头,高挺的鼻梁擦过陆夕寒柔软的发丝, “哪种疼?严重吗?” 陆夕寒闭上眼睛,轻声道,“我经常这样,检查过,医生说没事。” 顾柏时又开始迈起步子,沉声道,“以后不能剧烈运动。” “嗯。” “也尽量不要看恐怖电影。” “嗯。” “学会控制情绪,不能过于激动。” “这个很难。” “嗯?” “人怎么可能没有激动的时候呢?”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18 比如我看见你的时候。 顾柏时背着陆夕寒来到山脚下的校医院。 校医给陆夕寒检查了下,对顾柏时说道, “应该不是骨折,只是软组织损伤,我给他开点敷药就可以了。” 顾柏时看着陆夕寒红肿的脚踝,皱眉道,“还是拍个片吧,万一是骨折呢?” 校医叹气,他本来要下班了,如果是普通学生的话开点药就可以打发,但他看顾柏时估计是学校里的老师,还是不好得罪,便说道,“那我带他去拍片吧。”然后转身去叫护士了。 陆夕寒抬头对顾柏时说道,“顾老师,您先回去吧,我估计还要会儿呢。” 顾柏时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你一个人怎么回去?” 陆夕寒却是真心想让顾柏时走了,他一时间想到了许多事,包括他的父母,也包括顾柏时,纷飞的思绪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想说其实现在下了山,平路他可以自己走回去,但还是说道,“我可以让室友来接我。” 顾柏时犹豫了会,站起来说好,嘱咐他这段时间少运动,转身出了校医院的大门。 陆夕寒望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却慢慢浮上失落。 校医走过来,看到只有陆夕寒一个人,疑惑道,“我带你去拍片?” 陆夕寒自己站了起来,摇头道,“不用了,我就拿点药吧。” 校医笑道,“也行,我看过这么多崴脚的学生,还是能分得清有没有骨折的,你老师太紧张了。” 他求之不得早点下班。 陆夕寒愣了愣,点头道,“他是一个非常负责的老师。” 校医给他拿了药,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陆夕寒拿着相机和药向寝室走去,他想快点去看看单反存储卡里的照片还在不在。 杜昊成第一个发现了他的异状, “你脚怎么了?” “山上崴了下,没大事。”以前他和杜昊成打篮球,崴脚是家常便饭,也从没觉得要紧过,今天被顾柏时这么一背,倒觉得有些前所未有的娇气了。 杜昊成点头道,“那明天的体育课你别去上了,我帮你请假。” “缺勤要扣分,我还是去上,申请坐在旁边就好了。” 他们寝室除了李耀文选的太极拳,其他人体育课都选的武术,目前一套剑法才学了一半。体育老师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子,说期末考试要带他们去鉴灵山论剑。 陆夕寒打开电脑查看存储卡的照片,看到所有照片都还在长舒一口气。 他反复看着自己拍的那几张顾柏时,越看越觉得满意,尤其最后一张,画面中虚化了背景,在飘摇的点点梨花中,顾柏时手上拿着一本书,朝镜头微微一笑,目光似可融化春雪。 李耀文刚从外面回来,路过他的桌子看到电脑桌面,顿时停下了脚步,惊愕道, “你拍了顾柏时?” 陆夕寒并不是很想让别人看到,他关了页面,“我在鉴灵山碰到顾老师,就正好拍了几张。” 李耀文对他拍的照片并不感兴趣,只是惊讶于顾柏时会让陆夕寒拍照,他心里有些不服气,生硬道, “顾老师不喜欢别人拍他。” 陆夕寒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李耀文脖子一梗,他难道会说他调查了顾柏时的方方面面吗? “我……我也是听一个学长说的,前几年有学姐悄悄拍了他,把照片放到网络上,给他带来不少困扰,自那以后他就不让人拍照了。” 陆夕寒松了口气,无所谓道,“那没事,我绝对不会把照片乱放的。” 李耀文又有点后悔告诉他了,他突发奇想如果陆夕寒把照片放到网络上,顾柏时会不会震怒? 另一边的杜昊成听着他们的对话,若有所思。 第十章 第二天陆夕寒依旧来到操场上体育课,跟老师说明情况后,坐在一旁的花坛边上。 王思齐一声狮吼,提剑向陆夕寒砍来,“轱天咯!四兄弟就来跟我一起挽探挽懒月,介四里没有挽过的船新版本!” 陆夕寒哈哈大笑,从旁边摸了把剑,“渣渣辉,里介个油系渣渣,还不看剑!” 他和王思齐经常在体育课上拿剑互砍,老师屡禁不止。 陆夕寒正要提剑迎上去,却突然怔在当场,他在王思齐背后看到了他此生最不想见的人。 那一瞬他眉头紧锁,表情有些阴沉,或许是他的神色太过于诡异,王思齐朝他走来, “别动!”陆夕寒低下头。 王思齐圆胖的身躯僵住,奇怪道,“轱天咯你怎么了?” 陆夕寒戴上帽子,微微移动,用王思齐的庞大身躯挡住自己,低声道,“渣渣辉,你兄弟的仇人来了!我先行一步,你等会来助我一臂之力!” 王思齐刚要回头看,陆夕寒已经提剑一溜烟跑没了影。 王思齐转身,果然看到不远处一个黄毛莫西干向陆夕寒的方向飞奔而去,那叮叮当当的衣服一看就是道上混的。王思齐燃起胸中意气,提着剑就要去给陆夕寒助场子,然而没跑两步就被体育老师一剑拦下。 “王思齐,你要叛出师门?!” 王思齐喘气,“兄弟有难,我要前去两肋插刀!”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19 体育老师抚着长须,哼道,“今天这一套剑法不练完,你先插自己两刀!” 陆夕寒脚上伤还没好,根本跑不快,他能感觉到后面风声渐近,于是往梨花大道上游人堆里钻,路人见他手提长剑,纷纷避开,暂时拉开了一点距离。 “陆夕寒!你有种别跑!” 身后那人吼声紧紧跟在后头,陆夕寒抬眼一望,不远处就是新闻院院办,他寻了个无人的摄像头死角,一个刹车停下,转身举剑对准那黄毛莫西干。 黄毛莫西干也不跑了,抱着胳膊讥笑道, “一个跛子还跑这么快,高考怎么不跑远点去上清华?” 陆夕寒看到那人一脸吊儿郎当的表情就内心作呕,听他提到高考更是恨意顿生,“陆舜杰,你跑来文华发什么疯?” 陆舜杰见陆夕寒脸上明晃晃的轻蔑鄙夷,脸色阴沉起来,“怎么?老子就不能进来关心关心弟弟?” “你这种不学无术的混混,把我爸的脸都丢尽了,还想当我哥?不如去做梦来得快!”陆夕寒近二十年的生命中从未这样鲜明的讨厌谁,除了陆舜杰这个同父异母却从小打到大的哥哥。 陆舜杰表情瞬间扭曲,他又惊又怒,本想像过去那般扑上去狠狠打一通,但又突然改了主意。 陆舜杰冷笑一声,“你不说我爸那个短命鬼我都忘了,你这个小三儿子,确实不配当我弟。” 这句话果然彻底激怒了陆夕寒,他双眼通红,紧抿嘴唇,拿着剑的右手正在发抖。 陆夕寒的父亲陆昀庚在和他母亲云沐亭结婚前离过一道婚,陆舜杰是陆昀庚前妻的儿子,只比陆夕寒大三岁,自小被爷爷带大,不知被陆家人灌输了什么,自小认准云沐亭是小三破坏他的家庭,但其实云沐亭和陆昀庚走到一起的时候他已经离婚。陆夕寒最恨别人说他母亲的不是,两人打过无数次死架。 陆舜杰其实心里有点怕陆夕寒发疯砍人,他之前不是没在这小子那儿吃过苦头,且他今天来并不是为了打架,而是为了要钱。但陆舜杰就是忍不住嘴贱,继续火上浇油,“小三儿子,你这把剑软趴趴的,拿来给我挠痒吗?” 陆夕寒提着剑就要砍上去,却突然插进来一句冰冷的男声, “你们在做什么。” 陆夕寒怔了一秒,下一秒就把手里的剑一丢,转身道, “顾老师!” 顾柏时快步走到陆夕寒身边,看了眼对面的陆舜杰,眉头紧皱。他正要到院办去,听到这边的吵闹声,便过来看看,没想到一看就看到如此剑拔弩张的局面,一个社会青年,一个他一直认为很乖的学生。 陆舜杰本来没把多管闲事的顾柏时当回事,但却在那个男人看过来的一瞬不自觉的打了个冷噤,那目光如有实质,冰冷非常。接着他就看到陆夕寒指着他,正红着眼对顾柏时说道, “顾老师,那个小混混欺负我!” 操!陆舜杰忍不住在地上啐了一口,什么破几把玩意儿,陆夕寒是告状的小学生吗,那语气仿佛在跟他妈撒娇! 他忍不住要戳穿陆夕寒的假象,想要继续激怒他,看他说出什么话来, “陆夕寒!告状算什么本事?!有种过来单挑!” 陆夕寒却瑟缩的往顾柏时背后退去,害怕的望着他。 顾柏时刀剑一样的目光刺了过来,他拿出手机,平静道, “你不是这里的学生,再寻事滋事,我要叫校警了。” 操!报警?陆舜杰觉得自己成了唱独角戏的恶霸,他自小混世魔王惯了,天不怕地不怕,老子不怕娘不怕,更别说区区一个老师,但对面那个挡在陆夕寒身前的高大男人,却让他感到一丝畏惧。 陆舜杰脸红脖子粗,已是色厉内荏,朝顾柏时嚷道,“关你屁事!陆夕寒是我弟,老子教训弟弟天经地义!” 顾柏时从陆舜杰的黄毛莫西干到牛仔破洞裤打量了一遍,语气平淡,“陆夕寒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 陆舜杰感觉今天受到的鄙视有点超标,更可恶的是陆夕寒还对着他微笑! 很快就来了几个校警,陆舜杰眼见不好要跑,被校警牢牢抓住。 “你们凭什么抓我?老子一没打人二没偷东西,犯了你们哪条法?!” 但校警并没有理他,架着他走了。 陆夕寒看到陆舜杰望向他的不甘眼神,总觉得他马上要喊一句:我还会再回来的!但他现在没心情打趣陆舜杰,因为顾柏时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等他自己招供。 陆夕寒垂下眼睫,委屈道,“谢谢顾老师,如果不是您,我刚才……” “就要提剑上阵,冲锋砍人?” 陆夕寒睁大了眼睛,以为顾柏时生气了,却见顾柏时嘴角牵起,眼中没有半分怒意。 他不好意思道,“我以后不会这样冲动了。” 顾柏时看了眼他的右脚,“你的伤都没好,居然还想着舞剑,体育老师是不是该给你满分?” 他刚说完,就看到不远处一胖一瘦两个人影,正提剑狂奔而来。 王思齐一直记着陆夕寒让他帮忙的事,等到杜昊成上完厕所回来,也顾不上和他的龃龉,把之前的情况告诉了他。杜昊成一听脸色果然不好,两人不顾体育老师阻挠,提着剑就跑出去找陆夕寒。 这时两人看到陆夕寒毫发未损,松了口气,又看到顾柏时在旁边,喊了声老师好。 这场面着实有些滑稽,顾柏时笑道,“你们这是来比剑的?” 王思齐还在喘气,他向来自来熟,也不和顾柏时生分,便说道,“我们来给陆夕寒助场子的。”他看了一圈,没看到黄毛莫西干,便问陆夕寒,“兄弟,你刚说的仇家呢?” 陆夕寒只想捂住他的嘴。杜昊成走上前,仔仔细细打量了遍陆夕寒,问道,“他没怎么你吧?” 陆夕寒摇头,“我没事,刚好遇见顾老师,陆舜杰被校警带走了。” 顾柏时看他们三人提着剑聊天,催促道,“还不快回去上课?” 王思齐恍然,他和杜昊成都是翘课过来的,不像陆夕寒请了假,他急道,“我们快回去上课吧,不然老头子又要罚练剑了。” 陆夕寒还惦记着之前的事,便说,“你们先走吧,我还要问顾老师几个问题。” 杜昊成看了眼他,也想留下来,却被王思齐拉着跑了。 顾柏时低头问陆夕寒,“还有什么事?”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20 陆夕寒犹豫半晌,不知如何开口,他不确定顾柏时是什么时候发现他和陆舜杰的,也不知道顾柏时听到了多少陆瞬杰的话。那些话,是陆夕寒这辈子最厌恶所在。 顾柏时却似乎洞悉了他的心思,他微微偏头,轻咳一声,“之前我喝醉的事和今天这件事,一笔勾销怎么样?” 陆夕寒愣了愣,感慨顾柏时会这样体贴人心,知道他说不出口,便帮他说了。他弯起好看的双眼,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好呀,那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告完别,正要各自离开的时候,陆夕寒却突然喊住顾柏时, “顾老师。” 顾柏时转身望着他。 “我妈妈是一个很善良很好的人。” 眼前这个有些单薄的男孩,正目光恳切的看着他,一双湿润的眼睛似有千言万语。 他温声说道,“我相信。” 王思齐和杜昊成提着剑往回赶,沐浴着路上行人怪异的目光。 春风拂落少年人发梢上的汗水,如意气挥洒于天地。 王思齐觉得人生最快哉的事也莫过如此,单刀赴会,哦不对,双刀赴会,为兄弟两肋插刀,快意恩仇。虽然刀没插成,仇没报上,但身为武侠迷的王思齐,也难得体会到了一把江湖侠客的潇洒。就连视学分如命的杜昊成,都能为了兄弟逃课走人,仿佛那江湖中人人闻而生畏的无名客。 “兄弟,之前的事你我都有不对,今日就此两清如何?他日你我仍肝胆相照!” 杜昊成木然的看了他一眼,不懂他这番文绉。 王思齐大气原谅了他的无礼,只当他不好意思,毕竟都传言那无名客性情古怪,寡言少语,却极为古道热肠。 第十一章 陆夕寒知道陆舜杰还会来找他。 之前父亲还在的时候,陆舜杰并不敢明着招惹他,只是仗着自己大他三个年级,时不时找他勒索一点零花钱,陆夕寒知道自己打不过,每次都乖乖交钱。 后来父亲在他十岁那年车祸去世,母亲云沐亭得了抑郁症,再没有人可以给他撑腰。而已经上初中的陆舜杰没了陆昀庚的管教,变本加厉的欺负他。陆夕寒依然不敢反抗,只是尽量躲着,他怕打架后被老师找家长,而当时云沐亭极易受刺激,时不时陷入疯癫状态。 直到初一那年,云沐亭跳下大桥,尸骨无存。陆夕寒至今还记得他第一次还手打陆舜杰时,陆舜杰那张不可置信又愤怒到扭曲的脸。当时陆夕寒早已失去理智,仅凭着一腔恨意,也感觉不到疼痛,只因陆舜杰那一句你妈当小三死了罪有应得。 最后两个人都打进了医院,陆夕寒轻微脑震荡,陆舜杰断了根肋骨。结局是陆家爷爷出面瞒下这一切,没让两人受学校处分。自那以后陆舜杰很有一段时间没来骚扰陆夕寒。 今天竟然跑来文华找他,陆夕寒冷笑一声,估计是又把钱挥霍光了,找他要陆昀庚的保险箱密码。 陆昀庚去世后,以二叔三叔为首的陆家人仗着云沐亭母子孤儿寡母好欺负,霸占了陆昀庚为数不多的房产,只留给他们一套陆昀庚单位很早以前分的50平筒子楼。当时云沐亭的闺蜜刑南依还来帮云沐亭闹过,可惜云沐亭的心已跟着陆昀庚死了,不再理会外界的一切。 陆昀庚离婚时给前妻不少钱,存款本就不多,仅够陆夕寒上到高中毕业,而陆家人本就不认他,自是不可能接济他。但只有一个保险箱,至今陆家人没有打开过,他们威逼利诱陆夕寒多次,也没有撬开他的嘴。 这个秘密,陆夕寒想一直留着折磨他们。 这些事,陆夕寒从未对外人说过,即使是杜昊成,也不清楚其中曲折。今天陆舜杰这么一闹,又让他回忆起了灰暗的少年时期。当时校园小,陆舜杰本就是校霸一般的存在,有他在,谁都知道他是“小三”儿子。 但大学不一样,大学这么大,陆舜杰一个社会上的混混,有什么本事过来打扰这片清净地?陆夕寒突然想到顾柏时,莫名心安下来。 第二天,陆夕寒去院办器材室还单反,见到萧何正在里面整理器材。 萧何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听顾博士说,你这个单反坏了?” 陆夕寒紧张道,“是的,我拍完照后,突然黑屏了。” 萧何走过来,拿过他手里的单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不要紧张,我知道不是你弄坏的,最近已经坏了几个了。” 他哼了一声,骂道,“院长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我都申请几回了,还没把装备费批下来。” 陆夕寒心惊他竟然当着学生的面直接诋毁院长,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门外有没有人。 萧何见他的反应竟哈哈大笑,“唉你别紧张,骂他没事,这人就该骂。” 陆夕寒讪笑着,“萧老师,那还有多余的单反吗?” 萧何皱着眉摇头,“没有了,你先找个人一起共用吧,我下个月一定搞一批新的回来。” 陆夕寒顿时失去了神采,他正要好好钻研摄影,就没了设备,能找谁借呢?李耀文会同意吗?他好像把那个价值不菲的相机宝贝的紧。 正在他愁眉不展苦思冥想时,萧何却突然一拍手掌,说道,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某人还有个没用的单反搁我这儿,那就先借给你吧!” 陆夕寒一听又高兴起来,也没去问是谁的,就见萧何转身拿了个崭新的单反给他。 “我真的能借这个吗?”陆夕寒接过单反,开心道。 “拿去用吧,用坏了也没事,反正不是我的。”萧何无所谓的笑道。 陆夕寒自然不会信他的鬼话,“我能知道这个单反是谁的吗?” “哦?我刚才没说吗?这是顾博士的,你要还的话直接给他吧。” 陆夕寒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顾博士是谁,他睁大了眼睛,不自觉的咧开嘴笑道,“这真的是顾老师的相机吗?” 萧何点头,“你不知道吗?那个闷骚男可是个有名的摄影博主,虽然比我差一点。” 陆夕寒当真不知道这些,关于顾柏时的一切他都充满了好奇,他忍不住问道,“那顾老师有博客吗?我能看他的作品吗?” 萧何不满道,“你对我的作品不感兴趣吗?我可比他出名多了。” 陆夕寒从善如流道,“啊,那我也看看您的作品吧。” 萧何被他的敷衍气笑了,见陆夕寒一脸期待,便在他耳边悄声道,“你把你拍顾柏时的底片全部给我,我就告诉你。”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21 陆夕寒二话不说就出卖了他的顾老师,“我回去就把底片都发给您!” 萧何得逞的笑了笑,把顾柏时的博客地址告诉了陆夕寒。 两个人一拍即合,陆夕寒在快走出门时,才猛然想起什么,急忙转身对萧何说道, “对了萧老师,我听说顾老师不喜欢他的照片被放在网络上!” 萧何摆摆手,“你放心,我自己看。” 陆夕寒终于放心的走了。 陆夕寒一进寝室门,李耀文的目光就锁定在他手里的单反上。 “陆夕寒,这相机是院里的吗?” 陆夕寒不想说这是顾柏时的,他潜意识里觉得李耀文有些过于关注顾柏时,这让他感到有些不舒服。便模糊道,“算是吧。” 李耀文上前拿过单反,啧啧叹道,“院里竟然还有这样好的机子?这镜头得一两万吧!” 陆夕寒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小心翼翼如请神一般把相机双手捧了回来,又轻手轻脚的放在桌上。 李耀文神色怀疑,“这不是院里的机器吧。” 陆夕寒只好说,“我之前的那个单反坏了,这个是萧何老师帮我借的。” 李耀文没再追究,只是仍望着那相机,目光颇为羡慕。 陆夕寒惊叹于顾柏时竟然就这么随便的把这么贵的相机扔给萧何借给学生,也不怕学生给他弄坏了,这下他怕是晚上睡觉都不能安生。他赶紧把相机用干净毛巾包好,锁在了屉子里。 陆夕寒按照萧何说的地址,打开顾柏时的轻博客。 轻博客界面简洁干净,博客名字是柏舟,头像依然是一棵柏树。 里面的照片并不多,很多估计是主人在旅游时拍的,也从不写上心情文字,但每一张依然有很多赞,有些还有不少评论。 陆夕寒并不是很懂摄影,但依然为照片中的景色光影所震撼,他说不出来里面运用的摄影技巧或手法,只是单纯的感动于如此精妙的画面。 他突然想起当初顾柏时在镜心湖黄焖鸡店里发的好评,不怪别人说他是水军,他拍的那一张照片,确实不像是他们店的东西,倒像是美食博主的作品。 陆夕寒又往下翻了翻,却看到了一张熟人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子侧立于纷飞梨花中,恰到好处的光影让她精致到有些锋利的侧面显得朦胧柔美,整张照片既有落花人独立的轻愁,又有自在飞花轻似梦的浪漫。比起他给顾柏时拍的那几张,这张照片显然才是真正的艺术。 照片中的女子是严筱老师,一个和顾柏时年纪差不多、关系十分要好、在同一个学院工作、十分漂亮的女老师。 评论里有人问这是他女朋友吗,但博客主人从不回复评论。 陆夕寒没由来的感到惆怅,他突然发现,他对顾柏时依然一无所知。他不了解他的爱好,不了解他的工作,也不了解他的生活。他和顾柏时之间,不仅仅是年龄的差距,他们在两个世界里,因着师生这一层脆弱的关系,也因着顾柏时的善意,才有所交集。 他继续往下翻去,顾柏时几乎很少拍人,却在最下面看到了另一个人的照片。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没有运用特意的构图技巧,似乎只是随随便便一拍。里面是一个看着十七八岁的少年,有些瘦弱,但双眼清亮,正开心的朝着镜头笑着,露出一对小巧的虎牙。 照片难得的配了两个字:十年。 陆夕寒觉得这个少年有些眼熟,但想了很久没想起来是谁。 他关了博客,才想起还没给萧何把照片发过去。 陆夕寒反复看着自己拍的顾柏时,突然丧下来。他有些不想给萧何发过去了,因为看了顾柏时拍的严筱,他才发现自己是怎样的在浪费顾柏时的美貌,本来觉得拍的很有意境的照片,如今一看,真是暴殄天人。 但答应了萧何的事没有办法,他硬着头皮发了邮件,关了电脑上床睡觉。 寂静的夜里,他想了很多,想顾柏时的照片,想严筱和顾柏时的关系,想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少年,想要不要给顾柏时买一个礼物,报答他借相机一事。 第十二章 某天,林雪阳喊陆夕寒出去看电影,陆夕寒听她说还有不少其他同学,便也没多想答应了。 到了电影院却只有林雪阳一人在等他,她说其他人都有事来不了。两人取了电影票,陆夕寒才发现电影是一个冷门文艺片,叫做《山里山外》。 电影的节奏很缓慢,一个年轻的男老师到山村支教,那里的孩子从未见过城里来的人,他们天天围着老师,把他奉若神明,听他讲述他的理想,他的抱负,和那个陌生而陆离的山外世界,清澈的双眼里燃烧着对一切未知的好奇。 其中有一个美丽的少女,正是故事的女主角,她爱上了这位男老师,她爱他谈论理想时的意气风发,她爱他讲课时的款款温柔,她对他的爱一如信徒爱着神明,炽热而隐秘。直到一天男老师离开山村回到城里,她才发现他们不过是飞鸟与鱼,身在山里山外两个不同的世界,那短暂的相遇,仅仅是飞鸟投在波心的幻影,却让鱼永生不能忘怀。 当年听课的所有孩子都匍匐在命运脚下的黄土地上,继续着父辈的生活,只有女主角终于走出山村,来到老师的城市。十年光阴蹉跎,老师不再年轻,和大多数中年男人一样,按时上下班,接送读小学的孩子,在菜市场里买菜,回到并不宽敞的房子,周而复始。那个心怀抱负、踌躇满志的老师,似乎早已消陨在城市的尘嚣和生活的油盐酱醋茶中,正如她的爱情,随着当年老师提着行李而去的背影,消散在霭霭山雾里。 电影拍的非常细腻,尤其是女主角的眼神,她望着老师的双眼中,脆弱的爱意几乎要盛不下,若有若无的暧昧让观众都忍不住心动脸红。放到最后,影院里不少人拿出纸巾抹泪。 林雪阳哭湿了一张纸,都未见一旁的陆夕寒出声安慰她,她向他看去,却发现陆夕寒的脸色很难看。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她确实是存着些心思把陆夕寒约出来单独看电影,听人说,感动落泪的女孩子最惹人怜惜,她才出此下策。要知道她刚才都差点无聊的睡过去,努力很久才挤出一点眼泪来。 陆夕寒心情很复杂,那种沉重的基调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这电影不得不让他想起自己的父亲和母亲,陆昀庚是云沐亭的高中数学老师,她从高一开始暗恋他,这份隐秘的感情从未让人察觉,她看着他结婚生子,已经做好一生不婚的准备,直到陆昀庚突然离婚,云沐亭终于鼓起勇气,和他走到了一起。只可惜云沐亭苦盼多年的爱情太过短暂,最终决然的随着丈夫而去。 除了想起父母的爱情让他心情格外沉重,他心里隐隐约约还藏着一份不得见光的情绪,那份情绪早已在他心里某个角落生根发芽,不需要阳光和雨水,就那样破土而出,暗自生长。他忽视它,淡忘它,却抵不住它悄悄长出枝叶荆藤,寸土寸缕的蚕食他的感情。 陆夕寒和林雪阳出了电影院,在商场里闲逛着,林雪阳努力想说些什么让气氛活跃起来,却都只是无用功。陆夕寒兴致不高,请她喝了杯奶茶,只是思绪却不在她身上。 直到林雪阳说到一家小店时,陆夕寒才提了些兴趣。 “你看这家绿植店,里面有好多种类的多肉,看这个,像不像一棵树?” 两人站在一家绿植店的橱窗前,隔着一道玻璃看里面的绿植。 陆夕寒盯着那盆青绿如树的小小多肉,突然觉得它很像一棵迷你的柏树。他想到顾柏时空旷的办公桌,如果有这样一盆小柏树,会不会生动很多? 两人走进店里,被满店的多肉迷了眼。少年人的怅意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些可爱美丽的植物让陆夕寒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这些名字可真有趣,黑法师、姬胧月、天狗之舞、薄雪万年草、条纹十二卷……”林雪阳饶有兴致的念着这些绿植的名字,她拿起一盆色如红玉的多肉,向陆夕寒走过去,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22 “你觉得这盆茜牡丹怎么样?” 却见陆夕寒依然看着那盆小柏树。 陆夕寒道,“我喜欢这个,名字也很好听,叫若绿。” 林雪阳撇撇嘴,她在里面看了一圈朱红翠绿,只觉得这盆绿油油的多肉着实普通。 最后两人各自买了一盆自己喜欢的多肉,店主还给他们包装了一下。林雪阳见陆夕寒又高兴起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遗憾。 严筱将院里开会新发的学习文件送到顾柏时办公室里。 “顾博士,你欠我不少人情了吧,这次又翘会,害的马院长老往我这边看。” 顾柏时正在批改本科生的作业,闻言眉峰一动,“我上次不是帮你拍照了吗?” 严筱翻了个白眼,“你就拍了一张,还好意思说!”当时顾柏时不放心他那个受了伤的学生,匆匆拍一张就走了,浪费她精心打扮一通。 顾柏时牵起嘴角笑了笑,“我可不轻易给人拍照,你应该感恩戴德才是。” 严筱正想骂他臭不要脸,就听到敲门声,顾柏时说了一声请进。 却正是之前那个学生,陆夕寒。他手里提着一小袋东西,看到严筱面色有些惊慌, “严老师好,顾老师好。” 严筱心想她真有那么可怕吗,至于见她色变么?不就是作业布置的多了点? 她朝顾柏时说道,“你学生来找你了,我们的账以后慢慢算。”说完打开门走了。 顾柏时看着不知为何有些没精打采的陆夕寒,活像一只找不到鱼的猫,笑道,“这是怎么了?” 陆夕寒摇摇头,只是把手里的袋子放在顾柏时桌上,从里面拿出来一盆多肉, “老师,这是我送您的礼物。” 顾柏时挑了挑眉,疑惑道,“这是什么草?” 顾教授学识渊博,却对植物实在不了解,在他的认知里,高的是树,矮的是草,有颜色的就是花。 陆夕寒无奈道,“这个是多肉,它的名字是若绿,您看,它像不像一棵柏树?” 顾柏时将这盆脆弱的小草拿了过来,观察片刻,看陆夕寒一脸期待,迟疑道,“好像是有点像。” 陆夕寒开心道,“是吧,我就觉得像,所以特别想送您!” 顾柏时收下了这份心意,“谢谢你,我很喜欢它。” 听顾柏时说到喜欢,陆夕寒一双本就很大的眼睛,顷刻间如沉沉夜色里的湖泊,在雾隐云散之后,披上一层熠熠星辉,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以他不习惯的速度跳动着。 “顾老师,您会好好照顾它吗?” 顾柏时抬眼望向陆夕寒,却愣了愣,那双清澈如水的双眸里,如往常一般盛满了单纯的快乐,却似乎多了些他未曾见过的细微情绪,如晨间花瓣上的露珠,欲落未落,晶莹剔透,让他的心不自觉变得柔软起来。 他柔和了眉目,温声道,“我会的,或者你可以时常来看看它。” 眼前的小孩闻言果然笑的更开心了。他很喜欢看陆夕寒脸上那种单纯真挚的笑容,似乎世间一切挫折都不曾沾染给他半分戾气,即使不开心,只要哄一哄,脸上的乌云很快就无影无踪。 陆夕寒出了顾柏时的办公室,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心脏的位置。 那里正轻快的跳着,仿佛在一路欢歌。 从顾柏时口中听到喜欢二字的那一刻,他突然醒悟,他对顾柏时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原来是一棵会生花的树,花名喜欢,不知何时在他心里落地生根,抽枝发芽,如今回头一看,早已华芳满枝。 萧何从院长办公室出来,他刚被训了满头满脸的口水,心里不爽的紧,打算串门到顾柏时的办公室聊聊骚,解解闷。他在半路上碰到陆夕寒,等着他主动喊好,却发现那学生失魂落魄的,仿佛没看到他似的径直走了。 萧何也不在意,直接闯进了顾柏时办公室。 顾柏时看了他一眼,没理他,又继续鼓捣自己的咖啡机。 萧何知道他心情应该很不错,因为这人只有心情好时才会花闲工夫做这些繁琐事。他心里有些不平衡,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笑道, “我说顾博士,你这一杯咖啡泡完,我都喝完三瓶酒了。” 顾柏时终于泡好一杯咖啡,施施然的坐在自己的沙发上,悠闲的喝了一口,这才抬眼看他,“有何贵干?” 萧何笑骂道,“靠,请问这位老同学,我幼小的心灵刚受创伤,你这么冷淡的对我,对得起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吗?” 顾柏时轻哼一声,“你把我照片发给我妈了。” 萧何走进来,瘫在沙发上,“别生气嘛,发给沈阿姨有什么要紧的,那是你妈,想要儿子的照片有什么错吗?” 顾柏时蹙起好看的眉,似是想到了什么让他难堪的事。 萧何拿过桌上的咖啡,如牛饮水般灌了下去。 顾柏时眉头皱的更深了,他起身,拿了一个新杯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萧何对他的嫌弃视而不见,兀自说道,“谁让你都不让我拍几张?本摄影师拍过那么美人,还就没人不满意我的技术。” 顾柏时端起新的咖啡喝了一口,将新杯子远远放在萧何够不着的地方,说道,“我不喜欢拍照,再说谁知道你会不会把照片放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脸色有些难看,似乎是想到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萧何拍着大腿哈哈大笑,他和顾柏时、严筱都是大学同学,但顾柏时比他们小两岁,面皮格外薄。那时顾柏时是出了名的新闻院院草,因为名字第二个字总被人读作博,有个顾博士的外号。新闻院上摄影课时,女生都喜欢悄悄拍顾柏时,他防不胜防,还被老师勒令当模特。 萧何有次偷拍了一组他的照片,恶作剧放到了网上。那时网络兴起没多少年,还是BBS时代,那组照片传播很广,听说在某个基佬论坛里尤为受欢迎。当时有别的院的男生在那论坛看到照片,以为他是同,兴奋的跑来表白。顾柏时那张脸臭了好几个月。 萧何哼了一声,问道,“你既然不喜欢拍照,还让那个小孩拍你?那水平还谈不上入门,太菜了。” 顾柏时不以为然,“我觉得拍的挺好的。” “你可真是臭美。” 萧何骂了他一句,又说道,“对了,你那单反我给那小孩了,怎么谢我?” 顾柏时瞥了他一眼,无情道,“我自己的相机,凭什么谢你?”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23 第十三章 到了下午,沈女士给顾柏时下发了最后通牒,勒令他速速回家吃饭。 顾柏时路上在超市里买了些水果,一进家门,就看到沈枝秋正拿着抹布擦拭墙上挂的照片墙。 顾柏时走过去看了一眼,叹气,“妈,你怎么又把我的照片挂在墙上?” 沈枝秋女士满面笑容的看着墙上儿子的照片,神色颇为得意, “你还有脸说,我让你在学校梨花丛里多拍些照片,留作纪念,你偏不听。要不是萧何那孩子给我,我都不知道你竟还有这张照片!” 顾柏时扫了眼满墙的纪念,扶住额头,他有些后悔让陆夕寒拍那组照片了。顾柏时虽然本身热爱摄影,但从不愿别人拍他,一切源自于沈女士带来的阴影。 沈女士喜爱给儿子拍照不说,还喜欢把照片挂满墙壁,每每有客人来到他家,沈女士便要领着客人一张张欣赏: “您看,这张照片是柏时七岁时拍的,当时他玩跷跷板摔了个嘴啃泥,我这个当妈的居然第一时间拍了张照片。” “您拍的对,看看您儿子那时多可爱啊!” “再看看这张,这是柏时十四岁时拍的,那时有个小女孩递给他一封情书,他拿回家惊慌失措的问我怎么办,您说我能怎么办?我当然是拍下来了!” “可不是么!您儿子肯定打小就受女孩子欢迎!” 顾柏时看着墙上他的照片,从一岁到现在,十八岁后的照片就少了很多,大抵是他的反抗终于有了作用。 他转过身,在另一面墙上看起来,那里的照片主要是沈枝秋和顾平川的,他突然发现一张奇怪的照片。 “妈,这是您什么时候拍的?” 沈枝秋走过来一看,笑道,“哦,这张呀,前段时间文华有对小情侣过来采访我,我跟他们聊得投机,就拍了张合照纪念。” 顾柏时看着照片里的陆夕寒和林雪阳,不自觉皱眉道,“他俩不是情侣。” 沈枝秋道,“我不会看错的,他们铁定是情侣,男孩俊秀,女孩漂亮,两人关系也亲密。你看,金童玉女的看着多登对呀。” 顾柏时坚持道,“他们都是我的学生,是不是情侣我最清楚。” 沈枝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自己事儿都没弄清楚,管人家学生谈不谈恋爱。” 顾柏时也不懂自己在坚持什么,摇摇头进了卧室。 到了晚饭时间,顾平川也下班回家,看到顾柏时,一张脸拉了老长。 “你还知道回来?!” 沈女士从厨房端了菜出来,闻言嗔怪道,“你嚷嚷什么,不是你每天念着儿子回来么,怎么回来你又摆这副脸色!” 顾平川脖子一梗,哼了一声,转身去洗手间洗手。 沈女士悄悄对顾柏时说道,“别理你爸,他就是嘴硬,实际不知道多盼你回来。” 顾柏时倒有些愧疚了,闻言道,“我以后还是多回来。” 晚饭间,顾平川依然要问一番顾柏时的工作情况。 “你就打算这么当一辈子的大学老师?当上教授就到了头,什么成就都没有?”顾平川板着脸,质问顾柏时。 顾柏时还没来得及反驳,沈枝秋就放下筷子,冷笑一声, “大学教授怎么了?比你这个当官的低贱?” 顾平川瞬间没了气焰,低声道,“我说的不是你!我说的是他。”说到顾柏时,他又把声音提了起来,“你不入党,连个副院长都当不上!更别说往上爬了!” 顾柏时平静道,“我本身就不想进行政。” 顾平川气的筷子都抖了起来,“真是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沈枝秋瞪了顾平川一眼,炮语连珠,“我儿子想做什么是他的自由,入不入党也是他的自由,你这个当父亲的凭什么专断的替他决定?再说学术研究哪里不如做官了?你瞧不起学术研究怎么的?我看我儿子跟着我入九三学社也不错!” 顾平川抵不住,哑了火,再没教训顾柏时。 沈枝秋朝顾柏时眨眨眼,顾柏时会心的笑了笑。 陆夕寒察觉到自己对顾柏时的感情后,非但没退缩,反而天天往顾柏时跟前凑,今天问个学术问题,明天看看那颗小柏树,后天请教请教摄影问题,把萧何这个摄影老师直接当了个摆设。 顾柏时倒也纵容他,时常把自己借给他,还会在办公室里准备些糖果,陆夕寒每次走的时候,就会得到顾柏时给他的一颗糖果,陆夕寒总觉得顾柏时或许把他当做从幼儿园放学的小侄子。 此时正是周一的清晨,陆夕寒坐在教室第一排等着上课。他看着盒子里收集的七颗水果糖,想着能不能召唤出一个顾柏时。 于是伸出两指,闭上眼睛,对着盒子念了一句咒语,睁眼一看,糖果没有消失,顾柏时也没有出现。 一旁的王思齐正在争分夺秒的打手游,一不留神被人一枪崩了,顿时火从心起,骂了一句, “狗……” “狗什么?” 陆夕寒一抬头,就看到顾柏时正看着王思齐,此时见他看过来,向他微微一笑,顿时让陆夕寒心花怒放。 王思齐急忙把手机塞进屉子里,故作严肃道, “苟……苟利国家生死已……” “诗背的不错。” 全班哄堂大笑。 下课后,陆夕寒跟着顾柏时一起沿着青石阶走下去,把之前借的一本关于摄影的书还给了顾柏时。 此时正是四月将尽,枝上梨花唯余点点,如初晴残雪。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24 “顾老师,你看了我在镜心浪潮新发的稿子了吗?” 陆夕寒已经在镜心浪潮出了不少稿,没人知道他的稿子其实有顾柏时的指点。 顾柏时点头道,“看了,写的很不错。你们这个公众号办的挺好的,我们不少老师都关注了。” 顾柏时不会说他昨天把陆夕寒写的文章链接放在了新闻院老师群里,许多从未见过他说话的同事都纷纷惊叹,以为他被盗号了,他只说这是自己学生的作品,希望各位都点评一下。 陆夕寒惊喜道,“真的吗?我也很喜欢那里,尤其张主编,他好厉害啊,前不久还得了新闻先生奖呢。” 顾柏时知道他大三想竞选镜心浪潮主编,便鼓励道,“你一定可以比他做的更好。” 陆夕寒笑弯了眼,“顾老师,你都不知道张主编是谁吧,怎么知道我能做的比他好?” 顾柏时微扬下巴,轻笑道,“我的学生自然是要更厉害。” 陆夕寒暗自吐舌,他越来越发现顾柏时厚脸皮的一面了。 “顾老师,我们公众号想采访你,下星期行吗?” 那个名人专栏做的很成功,张主编将视线瞄准了在学生中很受欢迎的顾柏时。 顾柏时想了想,摇头道,“下周恐怕不行,我要去美国出差十几天。” 陆夕寒有些失落,叹了一口气,“老师你要走这么多天吗?” 他已经习惯了天天看到顾柏时的日子,骤然分开这么多天,心里有些不情愿。 顾柏时低头看了眼他垂着的长睫毛,知道他不开心了,便笑道,“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有问题可以用微信问我。” 陆夕寒才想起他自从加了顾柏时微信后,除了第一天晚上的乌龙事件,还没有聊过天,而顾柏时也几乎不发朋友圈。 他又开心起来,一双眼恢复了神采,忍不住感叹信息社会就是这样方便。 两人依旧如往常一般在青石阶的尽头告别,但今天顾柏时却叫住他,从包里拿出一颗糖递给他, “我看你上课前盯着糖发呆,为什么不吃?” 陆夕寒接过糖,抬眼笑道,“因为听说集齐七颗糖果可以召唤出自己想要的东西。”这都是他瞎掰的。 顾柏时似乎从山南水北那儿听说过什么七颗龙珠的,他实在不懂这些孩子们天马行空的在想什么,便问道,“那你召唤出来了吗?” 陆夕寒神秘的眨了眨眼,“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顾柏时忍不住用食指轻轻点了点陆夕寒光洁白皙的额头, “召唤出来了记得告诉老师。” “好的,顾老师!” 陆夕寒朝着图书馆走去,他撕开糖纸,将糖果含进嘴里,清甜的滋味在舌尖瞬间蔓延开来,正如他现在美妙的心情。 他觉得现在的人生再美好不过了,也从不去想顾柏时喜不喜欢他的事。他喜欢顾柏时,是他自己的事,顾柏时对他好一点他都能开心好几天,哪里还敢奢求更多呢? 不过让他疑惑的是,陆舜杰自那天被校警抓走以后,竟再也没有出现过,不知为何放弃了找他要钱。不来更好,陆夕寒把这件事甩在了脑后。 顾柏时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准备收拾出差用的文件,他看了眼桌上那盆叫若绿的小小绿植,青绿的颜色正如它的名字,绿的仿佛要滴出水来。那小孩说它像一颗柏树,当时他不知不觉,这些日子对着看久了,这一方象征无限生命力的绿意,确实有些像长青之柏。 为了不让这盆多肉死掉,他还专门请教了沈女士,可把这位多肉爱好者高兴坏了,说是要给他多买一些,摆在办公室里花团锦簇,却被顾柏时严词拒绝,毕竟精心养好这么一盆都够他分心伤神的了。 顾柏时略微思考一会儿,拿起若绿走向了严筱的办公室。 “顾大博士今天竟然有空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要麻烦我吗?”严筱正在给她那些花花草草浇水。 顾柏时心说正好,“我要出差十几天,这盆多肉思来想去,还是放在你这里最好。”毕竟萧何那小子连自己都养不好。 严筱走过来接过他的多肉,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养起这类小东西了,我记得我之前送你的那盆文竹都被你养死了吧。” 说起这个严筱就气不打一处来,当时她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浇水的方法,一定要用小喷壶在叶子上每天喷几次水,还专门把喷壶放在了他办公桌上,结果这人根本忘了这回事,让那盆文竹活活干死在了窗台上。 顾柏时却没说这盆多肉的来历,只说,“你记得一定不要浇太多水,不然根会烂掉。”这是沈女士嘱咐他的。 严筱翻了个白眼,“我可比你懂多了。” 顾柏时见终于把若绿托付出去,松了口气,陆夕寒总来看它,万一要是被他养死了,岂不让人伤心难过? 严筱不知道他这些曲折的心思,玩笑道,“作为报酬,你这次出差回来可得给我带点东西。” 顾柏时点头,“那是自然。” 那年五月初,在顾柏时刚出发去美国不久,文华大学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国的大事,撕开了这所学校本已掩藏起来的伤痛。 第十四章 “你们都听说了吗?我们学校昨天半夜里有个女生在镜心湖投湖自杀了,今天一大早有人发现了她的遗书,现在警察已经把镜心湖封锁起来了。”李耀文刷着手机,群里和朋友圈里小道消息正在疯传。 陆夕寒问道,“怎么会这样,是因为没有办法毕业吗?” 近些年很有些大学生因为没办法毕业而选择自杀的。 李耀文摇头,“比这可怕多了。”他神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目前小道消息是,那女生被我们学校一个教授给那个了,想不通自杀了。” 陆夕寒愕然的睁大了眼睛,他自然知道李耀文的意思。他也看到过一些大学老师性侵学生的新闻,只是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发生在文华大学,还引发了如此令人悲痛的结果。 在这个网状的社会,任何一个细小节点的消息都有可能引发全国范围内的轩然大波。起初,文华本想将这件事压下去,但那封遗书在当天清晨被自杀学生的室友发现后,就用手机拍了下来,如今她们为了给自己的室友鸣不平,把遗书放在了微博上。 那封遗书在网络上引发大量转载,陆夕寒在微博上刷到了那封长达五千字的手写遗书。 “我叫李晓云,文华大学经管院大四学生。四年前,我作为全村唯一一个大学生来到这所传言中最美的大学,以为会从此改变我贫苦的命运。但命运是如此拙劣不堪,竟让我在此后的四年中,生生活在人间炼狱里……” 李晓云在信中泣血长书自己在文华大学四年里的非人遭遇,她从大一开始就屡屡被经管院一个叫朱利民的教授性骚扰,但她一直不敢反抗。在大二那年,她被朱利民在家中强暴,自此以后,朱利民对她的侵犯越发变本加厉,在挂科的威胁下,这个单纯胆小的山村女孩只能任其施暴。她在大三试图反抗,却被朱利民挂了两科专业课。大四时,朱利民扬言让她延毕一年,她向院长求救,却被院长冷漠的打发掉,最后被逼到绝路,终是以死结束了屈辱折磨的大学光阴,决绝的投进了镜心湖里。 李晓云在自杀之前,冷静地做好了一切准备,她亲笔写好了这封遗书,把这四年里她努力弄到的音频证据存在了云盘里,在信后写上了链接地址,并备份一份在U盘,放在室友的桌上。 信里最后一句,笔者明显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写完。 “我深知凭我一己之力,根本撼动不了朱利民分毫,我只能用轰轰烈烈的死,换取正义光临我这副卑贱肮脏的身躯。”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25 装着证据的云盘链接很快被公关删除,但网友总能在被删之前早到一步,一时间文华性侵音频登上各大网站头条,不少网友在猎奇或愤怒的心情下,把音频一遍遍的放在网络上,有的甚至还明码标价,下载量不计其数。 王思齐也下了一份,用手机在寝室放了出来。 李晓云在偷录的时候,明显故意多次喊朱利民的名字,并不断激怒朱利民让他说话,音频里的喘息声拍打声,和最后一段李晓云的惨叫,让整个寝室都沉默下来。 “狗日的,这个朱利民真是个人渣变态。”王思齐气不过,狠狠砸了一下桌子。 平日里圆滑过人的李耀文也忍不住骂了几句,叹气道,“这个朱利民背景可有点厉害,之前就听人说过他经常骚扰女学生,这次事情闹这么大,也不知能不能把他彻底搞垮。” 李耀文似乎总能比别人知道的多一点,陆夕寒忍不住道,“这铁证如山,他要是还能全身而退,还有什么公道可言?” 王思齐把他在游戏里的垃圾话都说了个遍,才发现杜昊成一直没有参与讨论, “杜昊成,这么令人震怒的新闻,你都没点感想吗!” 杜昊成正在看书,抬头说了句,“生气有用吗?” 每天让人生气的新闻那么多,他生气不过来。 王思齐本来已经高看他一眼,闻言又打破了之前一切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印象,闻言愤声道,“社会要都是你这种麻木不仁的人,李晓云才真是死不瞑目了!” 正在刷手机的陆夕寒突然站起身,“我先出去了。” 镜心浪潮的内部群这几天也爆炸似的讨论这件事,这时张彬凯临时通知开会,一定是有了什么策划。 陆夕寒穿好衣服,飞速的朝镜心浪潮的根据地——镜心咖啡馆跑去。 他路过镜心湖时,发现那里依然有警察,湖泊沿岸被封锁了一段。他望了眼平静如镜的镜心湖,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悲凉,逝者已矣,生者能做的,不过就是求一份自己良心上的安宁。 咖啡馆里近日生意不太好,湖里死了个人,平日里来这儿聚会的学生都不再过来,反而为他们的会议提供了便利。 张彬凯戴着副黑框眼镜,也盖不住他眼下的青黑,他已经熬了一个通宵,此时见内部人员到齐,张开了嘶哑的嗓子。 “李晓云事件想必不用我多说各位都已经清楚,我们今天在这里开会,不是来发泄愤怒的情绪,也不是来利用这个事件吃人血馒头,写几篇批判文章涨粉。”他喝了一口咖啡,清了清喉咙,表情似是很不屑这段时间疯狂挖掘李晓云事件借机涨粉的媒体, “李晓云的死已经引起了整个国家媒体的关注,学校即使想徇私,面对这么大的社会压力,也断然不会做出自毁长城的事。但朱利民倒了又如何?文华大学或许还有很多个朱利民,他们可能就在我们身边,平日里看着为人师表,私下里朝学生伸出了魔爪我们又如何知道?” 张彬凯的语气很重,大有要怀疑全校老师的态势。陆夕寒有些不悦,他心里喊道,不是所有老师都是如此,顾柏时就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张彬凯继续道,“就在昨天,我在微信公众号后台收到了一个用户的留言,她说她有和李晓云类似的遭遇,听说李晓云的事情后,这些天寝食难安,她想联系我们,让我们报道出去。” 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气,没想到竟会有人联系他们这样一个学生办的区区自媒体,来做这样严肃的报道,一时面面相觑。 林雪阳问道,“如何保证她说的是真的?我们确实想伸张正义,但也不能做一把刀,砍向无辜的人。” 张彬凯看了她一眼,语气森冷,“这件事绝对是真的,因为就在几年前,这件事被她揭发,还被小范围报道过。但后来报道都被撤下来,显然有人做了手脚。” “我需要两个人来做这个采访,你们谁来?” 不少人都在犹豫,他们都是心怀新闻理想的学生,才会因此走到一起,但这件事太过沉重,他们不知道还未踏入社会的自己,能不能承受学校的压力。 陆夕寒也在犹豫,他犹豫的不是责任,他只是在思考以自己的能力,是否可以把这份任务做好,何况他还是个男生,采访这样的事情会不会不合适? 张彬凯扫视一遍所有人的脸,沉声道,“即使最后出了事,也是我的责任最大,所有事情我担着。” 陆夕寒开口道,“我来做这个采访。” 一旁的林雪阳也立即说道,“我也做。” 张彬凯欣慰的点头,“那就你们两个,我会把采访对象的联系方式给你们。你们要注意,这个采访绝对匿名,不能透露出受害者太多的信息,明白了吗?” 陆夕寒和林雪阳郑重的点头。 第十五章 有四个已经毕业的晓云做佐证,证词递交给了文华纪委。文华专门成立了调查小组,在重重压力之下开展核实工作。 但李晓云事件的发展显然已经脱离了正常轨道。人们从最开始的震怒转发遗书,到大肆传播性侵音频,到疯狂人肉朱利民,到地图炮文华甚至所有大学的老师……舆论像一个放大镜,把一切激烈的情绪盲目扩大,而眼花缭乱的信息让人们迷失在层层迷雾之中。 这个事件甚至被别有用心者扭曲到耸人听闻的地步。陆夕寒看到网上有些人在讨论朱利民其实是在为某些领导培养大学生性|奴,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朋友我同学我亲戚……”,一时之间仿佛人人都是文华大学的学生。 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散布谣言,有人企图以被歪曲的细节推翻整个事实,有人不断挖出近年高校性侵新闻大谈高等教育,有人上升到女权、体制模糊事件焦点,有人大肆渲染悲观情绪麻木不仁,更多的人在已经失焦的舆论场里,站在各自的道德制高点上,彼此谩骂攻击。 还有谁会关心那个泅不出绝望沼泽的可怜女子呢? 而真正的文华学生正在努力为母校说话,但声音太小被淹没在巨大的舆论浪潮里。 陆夕寒并没有时间参与进去,新闻院的课照常在上,老师们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严筱甚至还让他们写一篇3000字的李晓云事件传播分析。 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晚上,陆夕寒终于加上了那名女生的微信,他礼貌的询问了一下她的意见,但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复。 “或许她感到害怕,又开始后悔了。”林雪阳这样猜测。 陆夕寒皱眉道,“她下决心联系我们的时候,应该已经铁了心要再次揭开这道伤口,来表达她的诉求,怎么会突然退缩呢?” 陆夕寒没有办法,只能耐心等待。他又一次想到身在美国的顾柏时,如果他的想念是藤蔓,恐怕这棵柏树这些天已经被他缠死了。 他看着微信里被自己置顶的那棵青翠柏树,算着现在纽约应该是上午十点多,便点了进去。 “顾老师,上午好啊!” 顾柏时并没有搭理他,陆夕寒安慰自己,或许是在开会吧。 他躺在床上思考严筱的作业,在即将睡着的时候,手机突然震了下,一下子把他的睡意赶跑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陆夕寒噼里啪啦的打字道,“还没到十二点,不晚啊” 他想了想,又拖了几个垫背的,“我们寝室的人从没在十二点前睡过。”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26 “这样不好。” 陆夕寒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他都能想象顾柏时说这句话时微皱的眉头。 “顾老师,你知道我们学校最近的事吗?” 他其实想问问用什么传播理论来分析这件事情最好,然而顾柏时却回道, “我看到了,你在学校要注意安全。” ????陆夕寒脑袋里塞满了问号,他一个男生总不至于被那个吧……但他还是回道, “好的,顾老师!” 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文华大学官方作出了正式声明,撤销朱利民的教师职位,取消其研究生导师资格,这件事总算有了一个比较勉强的结果。 但就在第四天,文华大学又有三个男老师被学生匿名举报性侵,将本来开始消散的舆论重新推向了顶峰。 文华行政大楼的会议室,袁校长一掌几乎快将桌子震碎。 “李教授那样正直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李教授是被举报的教师之一,是国软学院的教授。 底下有人谨慎回道,“或许是恶意中伤造谣也不一定,这种事情,只要拿不出铁证,就说不清楚。” 袁校长冷哼一声,平日里总是和气一团的脸此时比锅底还黑,“那你觉得现在这种情况,别人是信其有还是信其无?媒体会怎么写?网民会怎么讨论?是不是要说我们文华就是个淫窟?!” “顾书记昨晚专门给我打电话,他对这件事非常重视,要我们务必处理好,不要丢了整个省的脸!”文华大学作为全省最好的大学,算是整个省的门面之一。 没有人敢搭话,都低着头。袁校长将目光落在将头快要塞进桌子下的马院长身上。 “马院长,你是新闻院的,最懂传播了,你说说,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要怎么面对?” 马院长额头上冷汗连连,“这……舆论都有个周期……我们先辟谣否认,现在信息这么复杂,我们再提供一些新的讨论点,人们兼顾不过来……” 袁校长脸更黑了,直接打断他,“都没调查清楚,怎么否认?如果最后学生拿出了证据,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马院长彻底歇气了,不再吭声,他其实本意是要用些传播手段,转移受众的注意力,争取些时间来处理这件事,毕竟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真相似乎变得不再重要,只要把握好传播的技巧,就可以让人们迷失在纷繁的信息里,忘记了彼此的初衷。 在校里领导忙作一团的时候,陆夕寒终于得到了那名女生的回应。 “我给你们一个地点,只能你们两人过来,不要带其他的人,不要带相机,不可以拍照。” 第十六章 纽约时间下午三点,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 “顾,今晚和我们一起去酒吧吗?”一个三十多岁的金发法国男人将手搭在顾柏时肩膀上,脑袋凑过来亲昵问道。 浓重的男士香水味扑面而来,顾柏时微微皱眉,不动声色的躲开他的手,“抱歉,我今晚还要准备明天的会议内容。” 法国男人耸耸肩,“真是太可惜了,中国男人都像你这样严肃吗,你会后悔浪费这样一个美妙的夜晚。” 这些天顾柏时在哥大新闻学院参加学术会议,对这个法国男人屡屡表现出的热情有些无奈。那法国人见他没有半分要去的意思,也就转身走了。 顾柏时拿出手机点开微信,除了严筱发给他的信息,并没有其他新内容。 严筱给他发了一张若绿的照片,那棵小柏树依然青绿如故。 “顾博士,我可是给你照顾的好好的,不要忘了孝敬我。” 顾柏时并没有回复她,他鬼使神差的点开了平常极少打开的朋友圈,快速的刷了起来。 沈女士依旧在晒她那满阳台的绿植,顾平川转发了几条政治新闻,评论里恭维之声不少。顾槐衍晒了几张山南水北在游乐园的照片,山南气鼓鼓的瞪着眼,水北笑的比花儿还甜。顾柏时给这条点了个赞。 他微信除了亲人就是朋友同事,并没有太多内容,他往下刷去,却在看到一组照片时停顿下来。 陆夕寒发了九张照片,都是同一个人,青春坐在鉴灵山的青石阶上,抱着一只花色的小猫,笑容甜美。正是他的学生林雪阳。 “在鉴灵山拍照时偶遇一只小猫咪。”陆夕寒附上这样一句话。 底下陆夕寒回复了某个他看不到的人:“想感谢本摄影师就帮我在图书馆占座位吧。” 顾柏时知道他回复的是林雪阳。 他看着照片里笑容甜蜜的女学生,将本要点赞的拇指收了回来,停顿片刻,评论道,“构图上可以再好一点。” 第二天陆夕寒早早就起了床,他要去采访那位女生。 陆夕寒和多数大学生一样,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微信,却惊喜的看到了顾柏时的回复。 他暗自笑了好一会儿,回复道,“那就等顾老师回来指点我啊” 陆夕寒和林雪阳在上午九点赶到了那名女生提供的地点,是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咖啡厅,他们进了一个很小的包厢。 那名女生独自前来,她穿着黑色的宽松T恤,戴着一个鸭舌帽,头发剪的很短,看着有些中性。黑色的口罩将脸遮的严严实实,但露出来一双好看的眼睛依然透出满满的憔悴。 “你们叫我小梦就好,采访里也可以使用这个化名。” 小梦似乎有些紧张,总是在张望关着的门。 陆夕寒和林雪阳点点头,为了让气氛和缓下来,他们主动和小梦聊了些不相关的事情。 本来眼看气氛渐佳,小梦神情也柔和了些,但却在林雪阳不小心提到大学两个字的时候,小梦突然蹲下来捂着脸痛哭。 她毫无征兆的大哭,似乎在那一瞬间听闻了什么噩耗,让陆夕寒一下子有点慌了,要知道他最怕女生哭。 林雪阳比较镇定,她走过去将小梦扶起来,给了她一个拥抱。 此时已是五月,大家都穿的比较单薄,林雪阳这一抱,才发现怀中这个有些娇小的女生竟是瘦的硌手。 等小梦哭好,已经过了20分钟,垃圾桶里一堆白色的卫生纸团。 “对不起,我之前没有告诉你们,我在那之后就退学了,因为我被诊断患了抑郁症,吃了很多药,今年本来已经好转不少,也在考虑九月复学,但是……” 小梦哽咽着说道,她没有再说后面的内容,但陆夕寒和林雪阳已经心领神会。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27 性侵受害者远比常人想的脆弱,她们拼尽全力从过去的泥沼里爬出来,却可能在听闻其他人类似的遭遇时,前功尽弃,再度陷入可怕的梦魇里。 “我因为吃了太多药,记性有些不好,但是那件事我却怎么也忘不了。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我甚至想过去死,最后父母只好把我绑在床上,断绝了我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小梦终于平复下来,开始断断续续的诉说,陆夕寒和林雪阳并没有打扰她,他们之前已经取得了录音的许可,也没有必要做笔记。 “三年前,我考上文华大学生物学院的研究生,我本科只是一所普通二本,为了考研我专心准备了一整年,在考上之后,立即联系了我憧憬很久的生物学院研究生导师。”说到这里,小梦疲惫的双眼里露出全然的恐惧,似乎提到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事情。 “我给他发了邮件,恳求他能当我的导师,后来他同意了,这让我兴奋了半年,毕竟我只是个二本学生,而他是久负盛名的教授。入学之后刚开始,他对我很好,经常辅导我做实验,写论文,只是……”她有些难以启齿,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 “他经常让我去他家里给他帮忙,比如打扫卫生,去超市买生活用品,有时甚至要给他做饭。我身边也有一些同学抱怨导师让他们干杂事,但我从来没有怨言,因为我实在太珍惜文华的研究生学位了。” “我在研一时交了一个男朋友,他很生气,说会耽误我的学习,我以为他是因为看重我,所以不愿意看到我谈恋爱,而且我的时间几乎被他占据,也确实没有太多时间分心,就分手了……我甚至还幻想过继续读他的博士,但直到……” 陆夕寒已经大概知道了后续的发展,但听小梦自己说出来,还是觉得太过于残忍,任何一个女生遭遇这样的事情,都不愿再次提及,但小梦却要咬着牙说出来,她没有再落泪,通红的双眼里除了恐惧,还有满溢出来的痛恨。 在这个国家,研究生导师几乎拥有对学生的直接控制权,这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被小梦的导师和朱利民牢牢握在手里,只要她们反抗,这把刀就会轰然落下,斩断她们脆弱的希望。 到最后,小梦连恐惧都没有了,她取下口罩,露出一张即使憔悴但依旧清丽秀致的脸,林雪阳作为女生也忍不住惊叹,如果没发生这件事,小梦在学院里该何等受欢迎。 她好看的五官此时却有些扭曲,“后来我父母发现了,即使他们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市民,也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女儿遭遇这种事。他们报警,我也拿出了自己收集到的证据,但是他背景太强大,警方草草了事,只有几个小媒体报道。最后他被撤销了教师职务,我以为他这辈子都不能再当老师,但我在第二年就听说他到了市里另一所大学继续任教!” 小梦倏地抬起头,盯着陆夕寒和林雪阳,目光灼人。 “凭什么我辍学了,而他还能继续教书?!难道他还要继续残害其他学生?” “你现在能告诉我们,他是谁吗?”陆夕寒问道。 小梦冷笑一声,“他叫袁生平。” 第十七章 采访结束后,陆夕寒和林雪阳在下午花了几个小时把录音整理成文字,晚上还要继续写成正式文稿,因为定好了第二天上午要发出去。 张彬凯看进度太慢,便在附近酒店订了一个房间,准备通宵赶稿,因为寝室晚上要断电。 “我下去买些吃的,你们今晚辛苦了。”此时已经将近十点,而三人都还没吃饭,张彬凯拿了房卡和钱包出门。 林雪阳应了一声,她看了眼一旁正在打字的陆夕寒,他头也没转,直直盯着电脑,显然已经达到了忘我的境界。 这时陆夕寒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终于分心去拿手机,却在看到名字的那一刻差点跳起来。 “顾老师?” 他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变调,尾音快扬到天边,脸上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他实在想不到顾柏时会给他打越洋电话,一时也没想是什么原因。 林雪阳闻声立马看过来,她以为他们的计划被顾柏时知道了,一时有些紧张,却看到陆夕寒一张脸正在诡异的发光。 然而下一秒那束灿烂的光就被陡然聚拢的愁云掩盖的无影无踪。 “我已经写完了,但是我忘记发到严老师的邮箱了!我现在发还来得及吗?” 陆夕寒有些焦急,他今天忙的团团转,忘记了严筱布置的作业是要在傍晚六点前发送的。顾柏时电话一通就问他怎么没交作业。 “没事的,你等会发给她,她不会在意的。” 明明隔了半个地球,但顾柏时低沉平静的声音却仿佛就在耳边,如往常一样,对他说,没事的,你不用担心,轻松就抚平了他所有的情绪。 “好的,谢谢老师提醒,我等会就发给严老师!” 陆夕寒说完以后,两人都有些沉默,陆夕寒能听到顾柏时轻微的呼吸声,像是鼓点一样轻轻敲打在他的心上。他想顾柏时一定也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沉默的时光难耐而甜蜜,他的心像是一片干柠檬,被温水泡过后发酸又发胀。脸上也热了起来,如一只被吹满的气球,只需要顾柏时轻轻一戳,就可以义无反顾的炸开。 这短暂难捱的沉默里,陆夕寒却想到了很多,他突然觉得,自己或许并没有他想的那样豁达,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完全不求回应呢?正如此时,他多么盼望顾柏时用他那把好听的嗓音,对他多说些话。 一旁的林雪阳见他拿着手机发呆,神色低落,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便问,“顾老师找你什么事?” 陆夕寒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到那边顾柏时沉声问道, “你在哪里?” 陆夕寒愣了愣,顾柏时几乎从未用这样严厉的语气质问他,这让他不由自主的就说了实话。 “我在酒店。”他又犹豫了一会,继续说道,“还有林雪阳,我们在赶稿子。”他没有说他们在赶什么稿子。 电话那头却陷入沉默,陆夕寒莫名紧张起来,呼吸也有些急促,就在他以为顾柏时要挂掉电话的时候,却突然听他说, “注意安全。” 然后利落的结束了通话。 陆夕寒茫然了一会,顾柏时已经对他说了两次注意安全,他却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林雪阳有些奇怪他的反应,再次问道,“到底怎么了?你作业忘交了?” 陆夕寒回过神来,“是的,我忘记交严老师的作业了,顾老师刚才提醒我。”他说完便急忙去发邮件。 林雪阳若有所思,她潜意识里觉得顾柏时和陆夕寒有些异于他人的亲密,毕竟虽然顾柏时很受欢迎,但却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让人心生崇敬却不敢靠近。 美国纽约,上午九点半。 “顾,你在忧愁什么,今晚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酒吧喝酒?”此时会议还没开始,金发男人坐在顾柏时身边,不知疲倦的再次问道。他每天都要问一遍,似乎成了一种打招呼的方式,也从不抱希望。 顾柏时抬手揉了揉鼻梁,低声道,“好。” 金发男人诧异的吹了声口哨,“你这个工作狂总算答应了!我会带你去纽约最好的酒吧,你一定会喜欢那里。” 五月份的文华市天很早就亮了,陆夕寒一宿没睡,此时眼下一片青黑。他们三人写完4000多字的稿子后,又反复修改了好几遍,到了早上六点才彻底定稿。 张彬凯打开镜心浪潮的微信公众号后台做最后的格式整理,他让陆夕寒和林雪阳去休息,两人终于放下心来,一挨床就沉睡过去。 陆夕寒在十一点被张彬凯摇醒,他只睡了四五个小时,还迷糊着,就听张彬凯催促,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28 “快起来,十二点前必须走,要收房了。” 一旁的林雪阳却是精神奕奕,正守在电脑面前。 “八点钟稿子发出去后,不到半小时阅读量就过5000了,现在已经两万了!” 陆夕寒一下子就彻底清醒了,他赶紧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打开镜心浪潮的新推送。 《何始李晓云,何止朱利民——她被研究生导师性侵后的第766天》标题赫然在目。陆夕寒并不是太喜欢这个标题,但张彬凯一意孤行的定了,说是这样更醒目。 他略过已经看了无数遍的文章,直接刷到最底下,阅读量已经将近3万,这对于一个校园自媒体而言确实难得。底下林雪阳已经放出了不少评论,大多是激烈之词,不过还比较理性。 看到这些热烈的反应,陆夕寒却并没有太开心,反而有些疲惫,这些天接触太久校园性侵案件,亲耳听到受害者的诉说,让他深觉自己的努力最终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收拾了书包,和另外两人一起走出酒店回到学校。 一回到宿舍,杜昊成就走了过来,他将双手搭在陆夕寒肩膀上,盯着他憔悴的脸,皱眉问道, “你昨晚去哪儿了?怎么这副样子?” 陆夕寒只想倒头就睡,敷衍道,“在酒店。” 他撇开杜昊成的手,想要去洗把脸睡觉。 杜昊成却拦住他,语气颇重,“你和谁去开房了?” 陆夕寒听到开房这个词感觉有些怪怪的,他脑子里闪过一瞬久思不得的恍然,却捉摸不住的溜走了。他努力回想那一瞬间是什么,却被杜昊成摇了摇肩膀。 “你和谁去开房了?” 他声音猛然提高,将陆夕寒吓了一跳。 陆夕寒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我和镜心浪潮的人去通宵赶稿了,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杜昊成放下手,又恢复成面无表情,“哦,我只是担心你在外面遇到危险。” 陆夕寒摇摇头走进了洗手间,最近怎么人人都觉得他很脆弱的样子,难道他一个男生还会被占便宜吗?真是令人费解。 第十八章 那天下午陆夕寒一个人在寝室睡了三个多小时,在四点多的时候被铃声吵醒。 他迷迷糊糊的接了电话,也没看是谁打的,就听到电话那边传来鸟语。他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这才听清楚不是鸟语,是英语。 幸亏他英语不赖,才听懂对面在说什么。 “你是顾的朋友吗?他好像喝醉了,我想带他回我那儿休息,但他不肯走怎么办?你能劝劝他吗?” 这下陆夕寒彻底清醒了,他看了下手机屏幕,是顾柏时打过来的没错,对方或许是他在美国的朋友。 陆夕寒只好用英语问道,“你能把手机给顾先生吗?”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顾柏时平静无波的声音, “你是谁?” 听起来没有丝毫醉意,但陆夕寒却知道他是真的醉了。 “顾老师,我是陆夕寒啊。”陆夕寒有些无奈,顾柏时每次醉了都忘记他是谁。 “夕寒?” 顾柏时轻轻吐出这样两个字,声音低沉柔和。陆夕寒忽觉眼前一片绚烂,恍若见到千万盏琉璃灯随风旋转。这是顾柏时第一次叫这两个字,他的语气那样熟稔和静,仿佛一直是这样唤他。 陆夕寒突然起了些许勇气,他轻声问道, “顾老师,我是谁?” 顾柏时似乎有些不开心,“你难道不是夕寒?” 陆夕寒深吸一口气,抬手揉了揉脸颊,用轻快的声音说道, “我当然是啦。”他停顿了会,问道,“顾老师,你旁边那个外国人是谁?”他不放心醉了的顾柏时随便就跟个人走。 顾柏时似乎去辨认那人了,过了好一会才说,“我不认识。” 陆夕寒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问他,就听到一句蹩脚的中文。 “喂!我都请你喝酒了,你怎么说不认识我????” 此时美国纽约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一家酒吧门口,金发的法国男人气得跳脚,他旁边坐着的黑发男人却依旧拿着手机面色不改的和别人通话。 金发男人名叫布里斯,是法国一所大学的新闻系副教授,此次来哥大参加会议,见到一个让他颇感兴趣的中国男人,他着迷的不是他的面貌身材,而是他身上那股禁欲克制的气质,这让他体内的征服欲沸腾。 布里斯好不容易磨的他答应喝酒,想着灌醉了把他往酒店一扔,却没想到这人死活不跟他走,他只好拿过他的手机,按照最近的通话记录打过去,看看能不能忽悠过去。 没想到顾柏时竟然对别人说不认识他!这让布里斯感到前功尽弃。 陆夕寒更不放心了,那外国人似乎还会一点中文,他只好轻声对顾柏时说, “顾老师,你去一个离他远一点的地方。” 顾柏时闻言果然站起身来,他看了眼布里斯,转身朝别处走去。布里斯见他一脸明晃晃的警惕,内心吐血,难道他是个色魔吗?这么防他?! “我走远了。”顾柏时走了大概一百米,停下来乖乖对陆夕寒说道。 陆夕寒接着说,“那你还记得自己的酒店地址和房间号吗?” 顾柏时歪着头思考了一会,“记得。” 陆夕寒松了口气,“那你去打车,先到酒店。” 顾柏时依言照做,坐上了一辆出租车,一直没关电话。 陆夕寒怕他路上睡过去了,不断和他说话。他算是彻底知道了顾柏时的醉态,顾柏时喝醉后神态清醒如常人,神志也没完全消散,但是必须有人命令他,不然他就会不知道干什么,而且会变得特别乖,像一个小孩儿一样。陆夕寒有些好奇他为什么不听那个外国人的话,心想可能是眼生的缘故。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29 趁着顾柏时还在出租车上,陆夕寒借机多问问他。 “顾老师,你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 “喜欢吃什么?” “草莓布丁。” 陆夕寒轻笑一声,他没想到顾柏时竟然喜欢吃这种甜点。 “我送你的若绿还在吗?” “在严筱那里。” 陆夕寒愣了愣,有些生气难过,他以为顾柏时送给严筱了,一时忍不住埋怨道, “你怎么能送给别人呢?你答应我要好好照顾它的!” 他语气其实并没有几分怒意,反而有些撒娇的意味。 “我没有。” 顾柏时的声音带了丝很难体会的委屈,“我只是让她帮我照顾。” 陆夕寒并没有开心太多,他鼓足了勇气问道, “顾老师,你很喜欢严老师吗?” 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顾柏时沉默了会,让陆夕寒更加紧张了,一时有些后悔,他宁愿当鸵鸟也不愿听顾柏时亲口说喜欢别人。 “不喜欢。” 陆夕寒没有再问,他本想问他喜欢谁,但是怕顾柏时酒醒后想起来,更怕他听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 这场电话打了一个小时,直到顾柏时进了酒店房间,关好门,陆夕寒才准备结束通话。 他说了声晚安,想要关掉电话的时候,顾柏时突然对他说, “你在哪里?” 陆夕寒有些怔忪,喝醉了的顾柏时很少主动问问题。 “我在宿舍里,怎么了?” 那边顿了会,继续说道,“以后不要和别人去酒店。” 陆夕寒心提了起来,他怀疑顾柏时酒醒了,因为他此时的语气实在太像平时教导他的时候。他斟酌了一会,认真说道,“我答应你。要不老师先去洗澡,然后睡觉,我先挂了?” “不要。” 原来还是没醒,陆夕寒松口气,他觉得跑到美国的顾柏时突然变得粘人,难道是水土不服?但他很喜欢顾柏时这样。 “好,不挂不挂。你想要我做什么?” “唱歌。” 陆夕寒有些头痛,让他讲故事就算了,怎么让他唱歌?要知道他陆夕寒从小德智体全面发展,就是没有音乐细胞,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只会唱最简单的儿歌,人称KTV儿歌小天王。 但顾柏时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陆夕寒清了清嗓子,准备唱自己最熟的那首儿歌。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顾柏时似乎把手机放在了浴室,因为他听到了淋浴水声。 陆夕寒微微脸红,他将耳朵贴紧手机,闭上眼睛,睫毛轻颤,忍不住去想象顾柏时洗澡的样子,顿觉心潮澎湃,心旌荡漾,鼻子都有些热意。 得,一首《让我们荡起双桨》被他唱成《洪湖水浪打浪》。 陆夕寒忍不住哈哈笑了好一会,直到水声停住,顾柏时似乎在好奇他在笑什么。 “顾柏时先生,您的学生陆夕寒为您点播一曲《小螺号》。”陆夕寒一本正经的播报。 “小螺号滴滴滴吹 海鸥听了展翅飞 小螺号滴滴滴吹 浪花听了笑微微 ……” 陆夕寒唱了三首歌,顾柏时才洗完澡,然后又花了五分钟哄顾柏时上床睡觉,睡前还被要求再唱一首。 陆夕寒没办法,绞尽脑汁,唱了一首《摇篮曲》。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爸爸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摇篮摇你快快安睡, 夜里安静,被里多温暖” 如果顾柏时醒来回忆起这首歌,陆夕寒觉得自己会期末不及格。 等这通电话挂完,已经快两个小时,陆夕寒觉得嗓子都有些唱哑了,内心祈祷顾柏时醒来忘记一切。 此时已经六点多,他下了床,拿了校园卡准备去食堂吃饭,刚出寝室门就迎面撞上了张彬凯。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30 张彬凯一脸急色,眉毛都快竖了起来,他低声道, “今天的稿子被删了!” 陆夕寒大惊失色,急忙拿出手机打开微信,那篇文章果然点不进去。 “怎么会这样?” 张彬凯眉头拧成一团,“或许这次真踢到铁板了,一定是袁升平做的!他之前就删过相关新闻。” 陆夕寒刚和顾柏时通完话的好心情消失的一干二净,他心里无比慌张,直觉这件事绝不会这么简单,或许将来还会有更大的麻烦。他自信那篇稿子绝对真实可靠,没有任何做虚弄假、夸大其词的成分,无缘无故被封,一定是有人心虚了。 他和张彬凯对视一眼,在彼此的双眼里看到了惊慌和愤怒。 第十九章 那天晚上对镜心浪潮的所有人而言,都无比煎熬。他们召集在镜心湖咖啡店开会,有四个人没来。 这四人平日里最积极参与采访写稿,来年也准备竞选主编和副主编,此时却以各种理由请假推脱。 张彬凯阴沉着脸,他看着眼前俱是一副愁容的成员,开口道,“我们的稿子没有问题,如果你们因为被删帖就怕的要走,我随时欢送。以后你们如果去媒体工作,被删帖是家常便饭,但只要你们问心无愧,又怕什么?何况这次即使出事,也有我担着。” 陆夕寒此时也镇定下来,虽然张彬凯总说他担着责任,但他知道,他和林雪阳才是第一责任人。而他,是真的问心无愧。 “天,你们看看微信,我这边打不开镜心浪潮了!”有一个女生看着手机惊呼。 其他人忙打开手机看,都发现镜心浪潮的公众号打不开。 冷静如林雪阳也忍不住惊慌道,“这是被封号了吗?” 张彬凯脸色更黑了,他本就没怎么睡觉,此时一张脸堪比活阎王。 “我要找微信团队申诉!”张彬凯恨声道。 陆夕寒却没有太惊讶,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但心还是如铅锤一般沉下去。他之前就问了李耀文关于袁升平的事,李耀文一贯的故作神秘,只是提醒他,文华校长姓袁。那时陆夕寒就知道这件事恐怕不能善终,但他依然没有后悔做这次采访,因为他实在不愿辜负小梦的恳求。 第二天上午,新闻院院办会议室,院党委、团委正在紧锣密鼓的开展对问题学生的处决会议。 “陈思维怎么还不到?!”马院长这些天日子很不好过,额中一道川字又入脸三分。 本科生辅导员陈思维踩着小步子钻进来,看到马院长那张阎王脸吓的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档案掉地上。 “人到齐了,陈思维,你来介绍这几个问题学生的情况!”马院长喝道。 陈思维抖抖索索的拿出档案里的资料,看了一眼坐了一圈的领导,干巴巴念了起来。 “张彬凯,新闻系大三学生,曾任院学生会宣传部部长,现为镜心浪潮主编,成绩中下,平均绩点2.91……” 新闻院团委书记赵晋是个面相和善的中年男人,此时打断道,“成绩这么差,还想着做主编,以后毕了业恐怕进报社都难。” 马院长冷哼一声,“成绩差,胆子倒挺大。” 陈思维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小声道,“但这学生是去年新闻先生大赛的冠军,还得过全国新闻赛二等奖。” 马院长盯着他,目光如炬,“那就可以造谣诋毁我校老师?抹黑我校声誉?” 陈思维瑟缩的低下头,拿起第二份档案。 “陆夕寒,我院传播学系大二学生,镜心浪潮记者之一,大一被评为三好学生,获得国家奖学金,绩点3.87,在该系排名第一……” 团委书记叹气,“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成绩,怎么想不开搞这种事?” 一个短发的三十多岁女人打开手里的钢笔,正是院团委副书记彭栩,她低刷刷写着什么,闻言道,“成绩又不是评判学生的唯一标准,在学校遭遇这种危机的时刻,只想着自己出名搞个大新闻,不顾学校声誉的人,又能算什么好学生?” 马院长喝了一大口茶,清了清嗓子,点头道,“小彭说的是。学校出了不好的新闻,袁校长正着急,我们院倒好,自己的学生写假新闻雪上加霜!他们这篇稿子还被几家网络媒体转载了!要不是校网监处反应及时,删帖快,我还不知道竟有这样的事!” 陈思维本来还要继续念林雪阳的档案,但领导们正义愤填膺的讨论,这个瘦小的男人越听越心惊,只觉得这三个学生可能大事不好。 他悄悄摸出手机,想要给学生会主席发求救短信,马院长突然向他看过来,“你给我把那三个学生喊过来!” 陈思维只好快步朝外走去打电话。 马院长依然在会议室里大发雷霆,那篇稿子已经被袁校长看到,今天早上批了他一个小时,他之前在某报做主编,多亏了袁校长的关系,空降新闻院院长,这下自己院的学生惹了天大的麻烦,他又气又怕,一时只想好好惩处那几个学生。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打开,马院长看过去,却是一脸吊儿郎当的萧何。 “哟,你们这是在开谁的批斗大会呢?我最近没犯事儿吧?”萧何抱着胳膊,看着这一屋子的院领导个个都面色严肃,尤其中间那个矮子院长,往鼻孔插两只香烟都能不用打火机。 “你给我滚出去!这儿没你的事!”马院长看到萧何一身奇装异服和一头小辫,气的五孔生烟。 萧何却无所谓的晃了进来,他随意的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档案,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滚出去!”马院长再次发威。 萧何摸了摸鼻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出去就出去。” 他嬉皮笑脸的朝其他几个领导做了个拜拜的手势,晃了出去。 马院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摸了摸被气歪的鼻子。 团委书记一脸和气道,“萧老师是摄影师,自然有些摄影师的个性,理解,理解。” 马院长冷哼一声,“个性个屁。” 陆夕寒正在上严筱的课,被陈思维打了电话,只说让他和林雪阳赶紧去院办。林雪阳就坐在旁边,两人对视一眼,知道此去必不会有好事。 两人举手向严筱说明了情况,面色沉重的走了出去。班上同学不明所以,有人窃窃私语,以为他俩是一对了。杜昊成也举手要出去,被严筱拦下来。 王思齐忍不住对一旁的李耀文道,“你看杜昊成那小子的臭脸,我隔这么远都闻得到醋味儿,哼,活该!我要是林雪阳我也会选夕寒小天使当男朋友。”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31 李耀文看着王思齐傻乎乎的胖脸,叹气道,“他俩可不是出去谈恋爱,恐怕是有事了。再说,那坛子醋,还不知道吃的谁的呢!” 王思齐只听到前半句,惊讶道,“能有什么事?他俩成绩那么好,我这种动不动挂科的才会有事吧。” 李耀文摇摇头,“不可言,不可言。” 陆夕寒和林雪阳快步走在前往院办的路上,两人开始都没说话。 林雪阳最后还是打破了沉默,“夕寒,你觉得我们会得到什么样的处分?” 陆夕寒茫然的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不会甘心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处分。” 林雪阳侧头盯着身旁这个面貌清秀的男孩,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决绝,颤声问道, “那你后悔和我一起做这个采访吗?” 陆夕寒目光坚决,“我从来没有后悔接这个采访。” 林雪阳愣着笑了笑,她抬手压了压眼角,故作轻松道,“我可是从小到大的好学生,只有数不尽的奖状荣誉,老师领导们都把我捧着,还从来没被处分过,这次也是人生新体验了。” 陆夕寒对她说道,“你依旧会是好学生。” 陈思维给三个学生打完电话刚要回到会议室,就见到走廊尽头走来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 “陈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 新闻院学生会主席季霖几个大步就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篮球队服,气息有些不稳,小麦色的皮肤上还有新鲜灼热的汗水。 陈思维之前在会议室里顶着马院长的目光,悄悄给季霖发了短信让他过来。他急忙抓住季霖的胳膊,往男卫生间里带。 季霖看了眼陈思维细长的手指,跟着他走进了卫生间。 陈思维抬头道,“你看到那篇《性侵后的365天》了吗?” 季霖盯着他的睫毛,笑道,“是766天。我当然看了,这篇文章很火,我们院的学生都转疯了。” 陈思维有些焦急,白皙的脸上浮上一层浅浅的粉色,“写这篇文章的学生是我们院的,他们三个恐怕要出事了!马院长正在发火,要是开除了他们怎么办?” 季霖不动声色的靠近陈思维,年轻躯体的鲜活热度让陈思维有些不自主的后退。 “老师这么关心学生的安危?” 陈思维愣了愣,点头道,“当然了,他们都很优秀,要是被开除,这辈子都完了!季霖,你作为学生会主席,可不可以代表学生向马院长求情?” 季霖故作思考状,“我当然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受处罚,但你知道马院长的脾气,恐怕我说了他也不会听。” 陈思维微微踮起脚,生怕被人听了去的在季霖耳边小声道,“你不是马院长的外甥吗?你求情他一定会听进去的!” 季霖又靠近些,低头在他耳边小声道,“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老师有什么奖励?” 他灼热的气息扫在陈思维薄薄的耳朵上,陈思维忍不住躲开,耳朵自觉红了起来。 “你什么都不缺,我能给你什么?”季霖典型的高富帅,他陈思维不过一个清贫的小辅导员,能买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 季霖笑了笑,很是晃眼,“那就先记在账上,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陈思维毫不犹豫的点头,“没问题,只要你去劝劝院长。” 第二十章 “告诉我,你们写这篇文章的动机是什么?”团委副书记彭栩声音冰冷,看也不看眼前的三个学生,只是低头在纸上记着什么。 张彬凯冷笑一声,“做记者的写新闻能为了什么?自然是报道真相给社会。” 马院长嘲讽道,“你连记者证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写新闻?” 张彬凯微扬下巴,“掩盖事实,蒙蔽受众视听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教新闻?” “你!”马院长一掌拍在桌子上,几乎要将桌面震断。 陆夕寒一直知道张彬凯胆子大,但没想到他竟然胆子大到和院长当堂叫板的地步。但此时激怒院长并没有意义,他缓声道, “院长,我们写这篇报道并没有什么不良的动机,一切都是基于已经发生的事实,报道的主旨是还原真相,向社会呈现校园性侵受害者的伤痛,以达到警醒的意义。”陆夕寒顿了顿,继续说道, “您上次在讲座里不是说过,我们应该做社会这条大船的瞭望者吗?用负责任的态度来守望社会,瞭望各种不利於大船顺利行驶的事物,我们在做的事情,不正是您教导我们的吗?” 马院长心里不由道,这句话是我化用普利策的名言,不是我说的!但眼前这学生不卑不亢,条理清晰,他不好以院长之威气势凌人,便收敛了火气,反驳道, “我还教过你们,做记者要有责任感,你们写这篇文章,就没想过会给学校的声誉带来什么影响?对得起文华大学?我看你们就是利用学校的声誉给自己出名!” 张彬凯闻言气的要站起来,陆夕寒扯住他的胳膊,安抚住他,对马院长道, “我们这样做不就是在对文华大学负责?如果我们自己都包庇罪犯,对外掩盖事实,让犯罪者继续残害其他学生,那才是给文华抹黑吧?我们自己揪出校园危险分子,社会反而会称赞我们有责任心,不是吗?” 马院长忽觉自己做了几十年演讲,竟讲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他只好换了一条路线, “你们未免太理想主义了!这个社会,有些事情不是你们有一腔廉价的勇气就可以解决的,等你们真正当上了记者,才会发现你们今天对我说的话是多么幼稚!” 林雪阳皱眉道,“如果记者失去理想,那还有什么意义?我记得您上个月刚给我们开了一个关于新闻理想的讲座吧?” 马院长一时恨不得问罪自己,没事儿干嘛开那么多讲座?!这倒好,学生都会拿他说的话顶嘴了!他张了几次口,都说不出话来,只一张脸涨成猪肝色。 团委书记赵晋呵呵笑了几声,和气道,“好了好了。你们学生年轻气盛,我们都经历过那个年代,自然理解你们的想法。不过呢,”他话音一转,依然一脸慈祥笑意,“你们给学校造成不好的影响,这是事实,所以该处罚的还是要处罚。” 马院长借势道,“对!你们回去写检讨,等着院里的处分决定吧!” 或许是马院长真的被气到了,当天下午院里就开了处分,很快就在新闻院官网公示。 张彬凯被劝退,陆夕寒和林雪阳记大过,撤销之前的荣誉称号。罪名是造谣生事,抹黑学校。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32 这道处分在新闻院引起轩然大波,学生们气愤者有之,唏嘘者有之,庆幸者有之,惶惶不安者更有之。 陆夕寒刚被院里开完批斗大会,回到寝室又被杜昊成批斗。 “我早就劝过你,不要去那个镜心浪潮,里面都是一群疯子,为了挖掘到新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现在你被记大过,档案里都会记载,你怎么找工作?”杜昊成一脸恨铁不成钢,他也着急的要命。 陆夕寒正烦躁着,他倒不是很在意记过,但是张彬凯居然被劝退,这让他无法接受。 李耀文在一旁叹气道,“你之前问我那个袁升平,我就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如此。早知道我当时应该劝劝你。” 只有王思齐愤怒道,“狗日的,凭什么给小夕寒这么严重的处分?那文章我看写的很好,一定是学校包庇那混蛋!真是太没天理了!我要给校长写信!” 陆夕寒急忙按住王思齐,“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想连累到你。我现在,只希望张彬凯学长不要被开除。” 杜昊成冷冷道,“你自己都被记了大过,还有空操心别人的死活!” 陆夕寒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没和他置气。他心里思绪万千,一时居然都想到去找政府伸冤了。但最后,脑子里还是浮现了顾柏时的脸。 不行,他不能给顾柏时找麻烦。 他忍住了给顾柏时打电话的欲望。 萧何上午从会议室出来后,想过那个档案的事情,当时他分明看到了陆夕寒的名字,但是这学生一直很乖,不至于犯了事。再说,学生的事情,他一个老师不至于全部操心。 直到下午,他从同事嘴里听说了处分的事情,才心知不好。 要不要给顾柏时打个电话?顾柏时似乎很看重那个学生,但是也不至于到为他向院长求情的地步吧? 萧何从来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但是他总隐隐感觉,这件事,必须要告诉顾柏时。 正在他犹豫打不打电话的时候,严筱敲门走了进来。 “我这个相机好像有点问题,你帮我看看。”严筱将单反放在萧何桌子上。 萧何道,“你听说陆夕寒的事儿了吗?那学生好像被处分了,记大过,这可不轻。” 严筱点头道,“自然听说了,说实话,院长这处分有点过分,那些学生也没犯什么大错,只能说,他们挑了一个不好的时机,写了这篇文章。” 萧何不懂里面的曲折,“我一个搞摄影的,也不明白这件事谁对谁错,但你说我要不要告诉顾柏时呢?那小子好像挺看重这学生的。” 严筱皱眉道,“你说柏时吗?没必要吧,他那么多学生,如果人人都管,能管的过来?再说他现在在美国开会,即使想管,等他回来一切已经结束了吧。” 萧何点点头,他倒是忘了顾柏时在美国开会还有很多天的事。 严筱突然道,“你怎么会觉得柏时很看重陆夕寒?” 萧何愣了愣,笑道,“这还不明显?那学生三天两头的往顾柏时办公室里窜,你知道他这人最烦别人打扰他清净了,居然没把那学生赶回去,难道不是很奇怪?”萧何想了想,继续道, “而且,顾柏时不是有盆草吗?他给我炫耀是那学生送给他的。我可稀奇死了,这小子从来不收学生礼物的,居然收了。” 严筱闻言面色骤变,她喃喃道,“你说那盆绿色的多肉吗?” 萧何翘起二郎腿,“什么多肉少肉的,我不懂,反正就是摆在他办公室桌子上的那盆。” 严筱细长的眉蹙了起来,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倒是萧何被严筱这么一问一答,惊觉顾柏时还真的挺看重陆夕寒,急忙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 此时正是北京时间四点半,萧何全然忘记了时差这回事,他打过去的时候,纽约时间在凌晨三点半。 “这小子怎么磨磨叽叽的,再不接,黄花菜都凉了。”萧何忍不住骂道。 美国纽约的一家酒店,顾柏时正躺在床上睡觉。他昨天晚上醉了酒,今早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通话记录,果不其然看到陆夕寒的名字,还打了快两个小时的电话。 顾柏时忍不住捂住额头,暗自决定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他喝醉后的记忆模模糊糊,只记得自己让陆夕寒唱歌,那孩子也真是太乖了,竟然就听话的给他唱了这么久。 因而他一整个白天都有些魂不守舍,时不时拿出手机看陆夕寒有没有给他发消息。他想,就是那孩子调侃他怪罪他,他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但陆夕寒并没有调侃他,更没有怪罪他,顾柏时有些失望。按照以往,陆夕寒应该会给他发一个“顾老师,你还记得我吗?”,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难道是真的生气了? 这个令人难堪的问题困扰了顾柏时一整天,看到那罪魁祸首布里斯更没有好脸色。 “顾,昨晚那个跟你通话的人,是你男朋友吗?” 布里斯对他的嫌弃不知不觉,他昨晚忽悠帅哥不成功,很是懊恼,回去后也思考良久,只能怀疑电话里那个年轻的中国男人是顾柏时的小男友,毕竟顾柏时当时听到声音后明显的放松下来,并且听从那人的命令离开了他。 如果有了男朋友,为什么还要答应他喝酒呢?难道他没看出来自己是个gay吗? 顾柏时抬眼望他,奇怪道,“他是我的学生,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 布里斯更奇怪,“你竟然听学生的话,都不听我的话,我们不是朋友吗?” 顾柏时冷笑一声,“你经常对朋友动手动脚?” 昨天他不知为何有些心烦,一时答应了他去喝酒,没想到这法国人手很不老实,还企图骗他去酒店,即使他喝醉了,也绝不会跟这种人走。 布里斯面色讪讪,“我以为我们是同类,我为我的冒犯向你道歉,以后我绝对不会这样了。” 顾柏时没理他,转身走了。 他的作息一向很规律,在十一点准时睡觉,今晚却有些失眠,他看了看微信界面,没有消息,又打开朋友圈,发现陆夕寒转了一条镜心浪潮的推送。 他点开把全文看完了,尽管有点生涩,但整篇文章的完成度和专业性都不错,对于这样严肃的报道,陆夕寒已经能做到比较优秀的水平,这让他感到欣慰。 只是最近文华丑闻频发,值此多事之秋,他有些担心陆夕寒会不会被院里批评。 顾柏时在十二点多终于陷入沉睡,却在三点多被铃声吵醒。 “喂?” 深度睡眠被打断是一件会令所有人不爽的事情,顾柏时的语气很不友好。 电话那边传来萧何漂洋过海后依旧不正经的声音, “顾博士,你心爱的学生出大事了!”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33 第二十一章 陆夕寒浑浑噩噩的睡了一觉,第二天上午还要继续上课。 公共课上,他能感觉到很多人在看他,这些目光并非恶意,大多是怜悯与好奇。 他的人缘向来不错,因而也有不少熟识的同学安慰他。陆夕寒只得强撑起笑容,反过来安慰他们。 林雪阳没来上课,陆夕寒问她也没有回应。他决定抽空去看看林雪阳,这个自小从未遭受过挫折的优秀女生,比他更不能接受这种莫须有的处分。 他还要想办法去求情让张彬凯留下来,他根本没有犯错,凭什么被开除? 这些事情统统压在陆夕寒身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陆夕寒的人生从来不是一帆风顺,他之前遭遇过的挫折远比今天更要棘手,即使无父无母,他也自己一个人走了过来,但那只是他自己的磨难。 如今他的好朋友和他崇敬的学长,都陷在这片泥沼里。镜心浪潮被封,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所谓的理想被轻易斩断,这让他根本无法像以前那样乐观。 当他辗转反侧时,强颜欢笑时,他总会想起顾柏时,却不敢打电话给他。 真正对你好的人,总是在你最无助的时候被想起。 而真正被你在意的人,却宁愿独自舔舐伤口,也不愿去打扰他。 上午十点,新闻院院长办公室。 “您放心,这种事情我绝对不会允许再次发生。该删的已经删了,该封的也封了,影响并没有扩大,我们处理的很及时。”马院长拿着手机,不自觉微弯着腰,面上恭敬之意不减。 “对对对,学生我们也做了恰当的处分,这件事足以在院里敲响警钟,之后我还会给学生们做讲座,好好教育他们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 “您说袁教授吗?您放心,我一定会登门致歉,这件事给袁教授的声誉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是我的责任。” 等马院长和袁校长的一通电话打完,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还有些后怕。 “舅舅!” 一个高高大大的少年推门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是刚下完课。 “季霖?你怎么过来了。”马院长亲切说道,转身去给季霖泡牛奶。 季霖见状笑道,“我都这么大了,不用喝牛奶了吧。” 马院长道,“你没听说过,二十三,窜一窜吗?”他将牛奶递给季霖,仰头看着季霖一米八好几的个头,不由道,“都说外甥像舅,你居然长这么高,而且还在长的样子。” 季霖一口气将牛奶喝完,说道,“我像我妈妈,但妈妈和您不太像。” 马院长叹了口气,他没有兄弟,只有一个早死的妹妹,因而十分宠爱这唯一的外甥,基本是当爸爸一样把他养大,欣慰的是这个外甥从小就很争气。 季霖见他脸色柔和了起来,趁机道,“舅舅,我有一件事情要向您汇报。” 马院长道,“如果是学生会的事,可以找陈思维。” 季霖听到陈思维的名字,神情有一瞬的不自然,他抓起舅舅的手,这是他自小撒娇惯用的姿态, “这件事儿太大了,思维也解决不了啊。” 马院长没注意到他对陈思维怪异的称呼,问道,“什么事儿?” 季霖接着道,“最近很多院里的学生向我反映,他们不太赞同您对镜心浪潮那三个学生的处分,还写了一大封联名信要我递交给校长呢。” 其实是他自己在朋友圈号召反对院里决定,他作为学生会主席本就人脉广,经他一号召可以说是一呼百应。 马院长本来慈爱的表情瞬间变了色,狠拍桌子道,“这是在造反吗?!” 季霖急忙轻轻拍了拍舅舅的背,缓和了语气道,“哪能是造反呢?我本来也反对这件事,但是学生们热情高涨,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这个学生会主席我是当不下去了。” 马院长一听影响到了季霖,急忙道,“你就不能说服他们不要闹事?” 季霖耸了耸肩,“如果我说有用的话,我也不会来找您了。” 马院长焦急的背着手来回转圈,他万万没想到刚处理好校长那边,还要处理学生这边。他知道新闻院这群学生,比其他系的大学生更团结,之前院里因为政治斗争要辞退一个老师,就被这群学生联名阻止,最后只好采取迂回战略隔了半年才辞退。 季霖继续火上浇油,“他们说如果我不交给校长,他们就自己去找校长。” 马院长眉毛竖了起来,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要是跑去找校长闹大了,他还有什么脸面见校长? 马院长想了想,还是要以暴制暴,不能纵容他们,“你告诉他们,谁去找校长,谁就扣分!” 季霖没辙了,扣分是学生的死穴,因为会联系到奖学金评比和保研。 “那我试试吧,” 季霖无奈的走出办公室,还没走几步,就看到走廊尽头转角处有一个人影在探头探脑。 他无声的笑了笑,快步走过去,将那人拉了出来揽进怀里。 陈思维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躲开看了看四周,埋怨道,“你干什么!” 季霖不依不饶的靠近过去,搂住了他的腰,“我为了你被院长训的那么惨,你就这么无情的对我?” 真是撒谎不打草稿。 陈思维一听面色紧张起来,“你被院长训了?他不是一直对你很好吗?” 季霖搂着他往他办公室里走去,反锁上了门,将陈思维困在门板与他的怀抱里。 “那只是在外面,我舅舅其实对我挺凶的,你不知道,他刚才生气的都要打我了。” 季霖委屈巴巴的将头耷拉在陈思维的肩膀上。 陈思维有些愧疚,也没注意到季霖的手正搭在他的腰窝上,“对不起……那你劝说成功了吗?” 季霖摇了摇头,将手又下移了几分,“当然没有,我舅舅这人很倔,对自己做的决定几乎从来没有更改过。” 陈思维彻底失望了,他已经尽了他的努力,张彬凯能不能留下来读书,他也帮不了什么了。 季霖见他出神,不由捏了下陈思维的臀肉,把陈思维吓的跳了起来,他瞪圆了眼睛朝季霖低声道,“你做什么!”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34 季霖委屈道,“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还凶我。” 陈思维虚张的声势立马弱下来,他低头道,“对不起,我没有凶你,不过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季霖勾了勾嘴角,在他耳边道,“不要怎样?” 陈思维顾左右而言他,“你快回去上课吧。” 季霖看了眼他通红的耳朵,笑着决定放过他,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呢。 “行,那我先走了。” 陆夕寒下午依然有课,他感觉到杜昊成在故意不理他,完全不懂他在别扭什么,明明受处分的是他,杜昊成却在莫名其妙生他的气。 他撞了撞杜昊成的胳膊,低声道,“你怎么了?” 杜昊成看也不看他,面无表情道,“你怎么不去找林雪阳上课?这节课要点名吧。” 陆夕寒道,“我找她了,但是她不想上课,想休息几天。” 杜昊成干脆转过身去不理他,但还是忍不住要说,“你当初听了她的话,要去镜心浪潮,现在被她害的处分了,后不后悔?” 陆夕寒皱眉道,“什么被她害的,我自愿的,当然不后悔了。” 杜昊成恶狠狠的盯着他,“那就是你活该!”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陆夕寒也有些生气了,杜昊成完全是间接性发疯! 马院长从教师食堂吃了饭回来,在办公室里品茶。他本身并不爱喝茶,只是自从当了院长后,觉得还是要有些读书人的品味,因而搞了套茶具搁在茶几上。 他刚喝上第一口,办公室门就被人推开了,他一看,惊得茶水都从嘴里喷出来。 “小顾啊,你怎么回来了?” 第二十二章 顾柏时直接在马院长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也不客气的从茶几上倒了一杯茶喝,只是这茶泡的实在太差,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马院长和蔼道,“这是我新买的好茶,味道挺不错的。”他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顾柏时,这人一身上下一如既往的讲究整洁,只是那脸上疲惫之色难掩。 顾柏时坐了20小时的飞机,又马不停蹄的从机场赶到学校,正一身风尘仆仆。他有些嫌弃的喝完茶,直接开门见山道, “院长,我这次提前回来,是专门和您谈谈最近院里对镜心浪潮成员的处分。” 马院长一听脸色就黑了,这是怎么了?一个二个的都跑过来要跟他谈!但对面坐的毕竟是顾柏时,他强忍住了脾气,和气道, “小顾啊,你之前身在美国,对这段时间文华的事情有所不知。这件事性质很恶劣,已经引起了校长的高度重视!如果不处分,新闻院以后在学校里难以抬头啊!” 顾柏时不为所动,他从包里拿出那篇新闻稿的打印件,摆在桌上, “这篇文章我从头到尾都看过,真实性我也通过一些关系得到了证实,袁升平性侵学生确有其事,文章里没有一处弄虚作假的成分,不知为何院里的处分里说他们造谣生事?” 马院长额头上冒出冷汗,他之前一口咬定这件事是假的,自然是校长嘱咐过,只是他一介院长,调过来只有两年,根本不清楚里面的虚虚实实,只能硬着脖子说假的。但顾柏时若真想查清楚这件事,简直易如反掌。 他只好打马虎眼道,“你也知道,这种事不像抢劫偷盗,很难证实,谁知道那个女生是不是诬陷呢?比如最近学校被举报的那三个老师,都被查明是诬陷。所以在还不清楚事实的情况下,贸然报道当然不对。” 顾柏时并没有理他的歪理,只是取出一份档案袋,放在桌上,修长的食指点了点桌面,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这是当时文华市公安局留下来的案底,证据、供词应有尽有,足以证明这件事的真伪,我想即使把它摆在校长面前,他也不敢否认这件事。” 马院长这下真的没办法再矢口否认了,又不是他犯的罪,凭啥在这儿和顾柏时讨论这个?他只好讪笑道, “小顾啊,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也一定知道,袁升平,是袁校长的堂弟,我做出的这个处分决定,已经是最轻的了,如果不是我提前做了处分,放到袁校长那里,可能就是三个都开除。” 顾柏时眼中浮现厌恶之色,他质问道,“这件事和他是不是袁校长的亲戚有什么关系?” 马院长脖子一梗,他就不信顾柏时不懂他的意思!这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他顾柏时自然不怕得罪袁校长,大不了有他老子给他顶着,可是他呢?得罪了袁校长这辈子官运也就到头了! 马院长不敢硬碰硬,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个社会你也明白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如果不对他们处分,他们迟早会因为自己的莽撞无知摔跟头,等到他们进了社会才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那就晚了!” 顾柏时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下自己有些皱的领带,不疾不徐道,“我想那是社会教给他们的,而不是大学。新闻院教给他们的应该是如何为真实发声和说话,而不是为了苟且选择沉默!” 他此刻突然想到陆夕寒那双总是满溢着纯真的眼睛,那小孩本应快快乐乐的在这所大学度过四年宝贵的光阴。而他则教给他专业之理,也可以教给他行事之道,他甚至愿意教他所有人生所需要的道理。但现在他的学生却因为莫须有的社会潜规则,遭受莫须有的惩罚。如今他不知道在哪里烦恼忧愁,或许还暗自抹掉眼泪。 马院长本要反驳,却看到顾柏时骤然柔和下来的脸色,愣了愣,就听到顾柏时继续说道, “你可以教会他们客观的去报道事实,去接近真相,但不能让他们还没跨出校门,就学会为权力妥协良知,那我们成立新闻院还有什么意义?” 马院长沉默下来,他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和顾柏时谈论文华大学新闻院,这座新闻院成立几十年,排在全国前三,和他这个院长又有几分关系? 顾柏时见好就收,“我认为,对这些学生不仅不该惩罚,反而应该奖励。” 马院长倏地抬头,反驳道,“那不可能,我最多可以不让那个张彬凯被开除,但想要撤销所有处罚决定,我做不到,校长也不会同意。” 顾柏时站起身来,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马院长,冷声道,“校长我自然会去和他理论,而院长你,只要做好师生心中的好院长就足够了。” 他难得笑了笑,但笑容里却没有半分暖意, “我听说学生对这道处分也有颇多不满,院里老师也有不少微词,如果新闻院连自己的学生都没有办法保护,还能让谁心悦诚服呢?” 他话里话外都在暗指马院长没办法让新闻院师生认可,让马院长冷汗淋漓,这顾柏时平日里看着不争不抢,也从不找他的麻烦,没想到会在这件事上如此坚持,手段强硬,竟是连校长也不放在眼里。得,他两边都得罪不起,干脆让他们互相解决吧! 陆夕寒无精打采的上完了下午这堂课,正要收拾东西回寝室。王思齐担忧的望着他,他知道这一整天陆夕寒都在强打精神,不由安慰道, “兄弟,你别难过了,不就是个记大过么,你成绩这么好,以后估计影响也不大。” 陆夕寒不自觉就勾起僵硬的嘴角笑了笑,“你别担心我,其实我担心的不是我自己。” 王思齐见他这一脸勉强的笑容就心里难受,“哎哟,小夕寒,你如果不开心就不要笑了,你笑的我难受!” 陆夕寒无奈道,“那我哭给你看啊?”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35 王思齐点点头,“对啊,哭可以发泄压力,你如果总是不哭,这样下去,岂不憋死?” 陆夕寒道,“我一个男的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他确实很少哭,他的眼泪在父亲死的那年和母亲死的那年早就流干了,之后再也没怎么哭过。他喜欢笑,笑着多好啊,不仅给人看着开心,自己也可以安慰自己开心,而且顾柏时一定也喜欢他的笑容。 等陆夕寒和王思齐一起往教室门外走去的时候,学生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刚走出门,陆夕寒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他停下脚步,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刚放下手,就看到那身影向他快速走来。 “陆夕寒。” 顾柏时站在他面前,低头望着他,眼中是他曾经见过的担忧,还有些他自认为的心疼。 王思齐愕然看着突然出现的顾柏时,“顾老师,您不是出国了吗?” 顾柏时这才看了眼旁边的王思齐,点头道,“我提前回来了。” 王思齐再迟钝也知道人顾柏时是来找陆夕寒的,他提起脚就要走,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对顾柏时道,“顾老师,您可要帮我们小夕寒说说好话啊,您还不知道院里给他记大过了吧?” 陆夕寒有些难堪,这件事他最不想让知道的人就是顾柏时,但顾柏时迟早会知道。 顾柏时看了眼低着头的陆夕寒,对王思齐道,“你放心。” 王思齐拍了拍陆夕寒的肩膀,转身跑远了。 顾柏时这才对陆夕寒问道,“怎么?我出趟国你就不认识我了?” 陆夕寒依然低着头,不说话,顾柏时觉得不对劲,他用手扣住陆夕寒小巧的下巴,抬了起来,却见到陆夕寒一脸的泪水。 陆夕寒只觉得太尴尬,刚刚立了flag,现在就真哭哭啼啼不成样了。他不敢看顾柏时,只是低垂着眼睫。哽咽道, “我怎么会不认识你,明明是你经常不认识我。”他想起顾柏时问了他两次你是谁,此时带着哭腔说出来,倒是十足十的委屈。 顾柏时真有些慌了,他拿出手帕,给这张小脸擦眼泪,却仿佛怎么也擦不完,那一双平日里总是笑着的眼睛,此时却变成了两汪泪泉,让他一时间心慌意乱。 “好了,别哭了。” 顾柏时哄顾水北都没用过这么轻柔的语气。 陆夕寒却是越哭越带劲,比那刚出生的婴儿还会哭。幸亏现在晚了教学楼没啥人,不然他陆夕寒算是丢脸到奶奶家了。 他干脆蹲在地上,捂着脸好好的哭了一场。弄得顾柏时在他旁边手忙脚乱,最后还是把他扯了起来。 “这下被人看到该以为我欺负学生了。”顾柏时无奈道。 陆夕寒已经哭好了,只是红肿着双眼,仍一抽一抽的打嗝,“你,让我给,你唱歌,还不,是欺负,我?” 顾柏时被他这样子给逗笑了,他忍不住抬起手揉了下陆夕寒柔软的头发。 陆夕寒抬眼望着他,顾柏时嘴角还留有一丝笑意,看着他的目光如阳春三月里的和风。 已经很久没人对他做这样的动作了,一个人自少年时便断绝所有的父母亲情,当他突然被当作小孩子一般关爱呵护,那种陌生又渴望已久的触动甚至会让他当场落泪。 陆夕寒不争气的又开始掉眼泪,只是这次他没有蹲在地上,而是直接靠在顾柏时的怀里,将头埋在顾柏时宽阔的肩膀上。 顾柏时对这陌生的依靠有些出神,陆夕寒柔软的发丝扫在他的耳颈处,这让他感到一丝微痒。他忍不住抬起手,将陆夕寒瘦弱的腰肢,揽进了怀里,在他耳边轻声道, “一切都会好起来。” 第二十三章 薄暮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温柔缱绻的裹住每一个暮色下的人。 陆夕寒跟着顾柏时走在操场上,他落在顾柏时身后一步,低着头看脚,因为他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不好意思,怎么一见到顾柏时就不争气的哭呢? 他想起十一岁那年读五年级,和班上一个男生吵架,那男生吵不过伶牙俐齿的他,气的脸红脖子粗,为了扳回局面,得意洋洋的说了句,你不过就是个没爸爸的可怜鬼!小孩子伤起人,往往比成年人更直接露骨。但当时陆夕寒并没有因此大打出手,反而平静的将那男生羞辱的无法还嘴。 只是当他回到家里,看到痴痴发呆的云沐亭,一下子就忍不住蹲下身痛哭,那一天强装镇定的委屈如千山冰雪,不需要地震山摇就能轻易在母亲面前倒塌崩落。 人们总是在自己依赖的人面前,放下所有防备与脆弱的自尊。 顾柏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的头顶,笑道,“不好意思见人了吗?” 陆夕寒依然低着头,“是啊,老师你一定要忘记我刚才的样子,真的太丑了。” 顾柏时揽过他的肩膀,把他带到自己旁边,认真说道, “没有,你哭起来也很好看。” 陆夕寒愣了愣,他其实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倒是顾柏时说的话真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忍不住别开脸,怕自己脸上比霞光还红的颜色被他看了去。 “老师,你怎么突然回国了?” 顾柏时犹豫了下,说道,“会议提前结束了,所以我就回来了。”他见陆夕寒在他身旁却转开脸,只能看到他通红的耳朵,便以为他还在为之前的哭态不好意思。 “那你怎么来教学楼了呢?”他其实想问,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吗?又怕自己自作多情。 “我……” 顾柏时没来由的有些语塞,他从包里拿出一盒东西,递给陆夕寒, “你喜欢吃巧克力吗?”顾柏时在登机之前,突然想起还要给严筱带礼物,便在免税店里给她买了一瓶香水,又拿了一盒巧克力,准备带回去给陆夕寒。 陆夕寒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拿过巧克力,抬眼望向顾柏时,露出一对小虎牙, “我当然喜欢了,谢谢老师!” 顾柏时松了口气。他喜欢陆夕寒的笑容,那双美丽的眼睛,应该永远充满单纯的快乐,怎会舍得他流泪呢? “关于……院里的处分,你放心,我会和院长说清楚。”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36 陆夕寒心想他果然是知道了,“老师……这件事我们自己也有责任,怎么能麻烦你呢?” 他本来就不想麻烦顾柏时,又担心顾柏时去为他求情会让马院长生气,顾柏时只是一个老师,得罪院长就不好了。 顾柏时却并不赞同他,“这件事你们并没有错。要错,也是他们错了。” 陆夕寒愣了愣,又不争气的有些想哭,就听顾柏时继续道, “你不要有负罪感,即使这件事里没有你,我也会出面,其他老师也会努力为你们争取,知道吗?” 顾柏时看着陆夕寒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忍了很久,还是抬手捧住他的小脸,用拇指轻轻擦了去。 他的眉眼是那样柔和,如五月的暮色与晚风,陆夕寒眷恋他掌心的温度,忍不住用脸颊蹭了蹭顾柏时的手心,像一只小奶猫表达对主人的依恋。 顾柏时却像是被烫了一下,迅速放下了手,他轻咳一声,又开始走起来。 “吃饭了吗?” 陆夕寒见他的反应,心里偷笑,嘴上说道,“还没有,我饿了。” “那……我带你出去吃吧。” 顾柏时带陆夕寒在校外的一家餐厅吃了饭,他也真的饿了,坐了20小时的飞机,基本没吃什么东西。 “鱼要慢点吃,小心卡着刺。”顾柏时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提醒道。 “鱼要是不长刺就好了。”陆夕寒叹气,他真的很爱吃鱼。 顾柏时将挑好刺的鱼肉放在他的碗里, “这样可以放心吃了。” 陆夕寒笑弯了眼睛,乖乖把鱼肉吃了。 顾柏时将陆夕寒送回寝室,才开车回到家里,沈女士不知从哪儿知道他回国了,让他回家。 “吃饭了吗?”沈枝秋问道。 “在外面吃过了。”顾柏时换了鞋,在沙发上坐下,他感觉很困。 “我听萧何那孩子说你回国了,你不是说要去美国很多天吗?” 顾平川皱眉道,“你这样提前走,和别人主办方说过了吗?” 顾柏时怪萧何大嘴巴,“我都是交代好了才回来。主要是院里发生了事。” 顾平川哼声道,“你说前几天那个女大学生跳湖的事吗?事情都平息了,你赶回来又有什么用?” 顾柏时叹气,将镜心浪潮的事情说了。 顾平川大发雷霆,“这种节骨眼上,袁升龙身为一校之长,怎么做这么糊涂的事情。” 沈枝秋担忧道,“你说被处罚的学生有之前采访我的那两个孩子吗?” “采访您的本来就是镜心浪潮。” 沈枝秋蹙起秀致的眉,“我还挺喜欢那对小情侣的,那么优秀的学生,居然因为这种事情被处分了,真是可惜。” 顾柏时皱眉,“妈,他们不是情侣。” 沈枝秋没理他,继续道,“马奔也是的,他身为新闻院院长,遇到事情就把学生推出去,别的学生难道不心寒?” 顾柏时不太愿意听到马院长的名字,眼中浮现厌恶,“他这人只懂得如何做官,根本不懂为人师表。” 沈枝秋道,“你外公当年成立新闻院时,最忌讳院里有官场上那一套,新闻院是培养说真话的人,如果学生还没走进媒体,就已经学会了闭嘴,那谁还敢开口呢?” 沈枝秋的父亲沈霜华是文华大学多年前的一位老校长,在他手里成立了新闻院,一步步发展到今天。 顾平川点了一根烟,冷声道,“我明儿再问问袁升龙。” 顾平川之前给袁升龙打过电话,以为他已经把事情解决好了,没想到他还暗地里掩埋了这件事。学生这个群体历朝历代为官者都是小心谨慎对待,他们年轻热血,又理想主义,很容易就被挑起情绪。一味的打压很可能适得其反,更何况如今这个网络社会,这件事情一旦被发酵,不仅仅是给文华大学带来不好的影响。 马奔今天心里很不爽快,他下班回了家后,却发现萧何竟坐在沙发上。 “你怎么来了?” 萧何翘着腿,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漫不经心道, “怎么,你自己给我的钥匙,我来不行吗?” 马奔哼了一声,“你来准没好事,说,什么事?” 萧何也不拐弯抹角,“没什么,我问问你院里对那三个学生的处分,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啊?” 马奔一听他提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管起这件事了?你不是说这新闻院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吗?” 今儿这是怎么了,这已经是第三个人来找他说这事了。 萧何将钥匙扔到茶几上,“他们都是我的学生,被你这样一处分,以后还怎么混?” 马奔冷哼一声,“我看你是听顾柏时的话,才来找我的吧!” 让他相信萧何突然操心学生,还不如让他相信母猪会上树! 萧何笑嘻嘻道,“我还要告诉你,顾柏时从美国赶回来找你麻烦,还是我告诉他的呢!” 马奔气的拿起手里的公文包就要扔过去。 “哎!你可别谋杀亲儿子。” “你要认我这个爹就给我把姓改过来!” 萧何赶紧溜进房间,还不忘说一句, “那哪儿能啊,我要改成马何,别人不得叫我河马啊?” 严筱在顾柏时赶回来的那天下午就听说他回来了,却一直没见到他。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37 直到第二天上班,才终于看到顾柏时。 “你突然赶回来做什么?院里最近没事儿啊?”严筱把那盆若绿放在顾柏时办公桌上,在她的照顾下,若绿长的很好。 顾柏时将香水递给她, “我的学生受了这么大的处分,难道不是事情吗?” 严筱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陆夕寒他们的事,难道顾柏时千里迢迢的赶回来,就为了这件事?她无法理解他这么做, “你只是他们的老师,给他们上课就可以了,难道学生受了处分你也要管?” 她话说的很冲,她满心担忧的过来找顾柏时,以为他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没想竟是为了不相关的学生。 顾柏时道,“他们不是因为逃课或者打架受处分,而是莫须有的因言获罪,我在课上教会他们如何报道真实,课下就眼看着他们因为说了真话被处罚吗?” 严筱双眼微红,她怀疑顾柏时在影射她对这件事的无动于衷。她自然也知道,马院长做的很不对,她作为老师,或多或少要为学生的正义感争取一下,但是她内心里下意识的就不想去管那学生的死活。 她盯着桌上那抹刺眼的绿色,突然问道,“我看你是关心则乱了吧?”她的态度咄咄逼人,似乎笃定了什么事实,“顾柏时,你根本就不是为了学生!” 顾柏时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脑子里千回百转的想着什么, “那我是为了什么?” 严筱声音发颤,“你自己知道!” 她香水也没拿,直接转身走了。 第二十四章 萧何刚晃悠到顾柏时办公室门口,就看到严筱红着双眼出来,看也没看他一眼就踩着细高跟走了。 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进门对顾柏时问道,“你怎么把严大美女得罪了?” 顾柏时正在打字,“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她觉得我多管闲事了吧。” 萧何笑道,“我才是多管闲事,昨晚我跑回去找老头子给你那学生求情,老头子差点没被我气死。他还做着让我改姓的美梦呢!” 顾柏时看着他,难得笑了笑,“多谢了,不过你爸也做不了什么主,我昨天找他,只是让他知道我的态度,今天下午还要去找校长。” 萧何咋舌,“你可真是够拼命的,之前袁校长三番五次邀请你去做客,你都不去,现在竟然要上赶着去了。” 顾柏时摇摇头,“我如今偶尔也觉得我爸说的有道理,之前我反感一切权力运作,直到如今我突然发现,这个社会上,权力可以随便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前途,没有权力,有的事无法抵抗,有的人无法保护。” 萧何有些惊讶,他知道顾柏时家世了得,父亲出身高干家庭,如今正身居高位,母亲出身书香世家,学术圈里名声显赫。但顾柏时从不对外说这些,也很反感别人因为他的背景而接近他。他一身磊落,目下无尘,如松下风,柏上雪,清高而不自负,克己而不迂腐,没想到竟也会有这样的感叹。 “那你是想往上爬咯?” 如果顾柏时真要在这个学校有所地位和权力,凭借他的能力和背景,简直不要太简单。 顾柏时刚要回答,却听见手机震了一下,他打开一看,陆夕寒给他发了一张照片,拍的是包着巧克力的锡纸,上面印着一句英文: “Add a little sweetnessyour day.” “送给老师。” 顾柏时笑了起来,这巧克力是他昨天送给陆夕寒的,看来他已经吃了。他回复道, “好吃吗?” 陆夕寒很快回复道, “比天下所有的巧克力都好吃!” 顾柏时脸上笑意更深了,他决定要在办公室里备一些巧克力,之前给陆夕寒的糖果还是水北背着山南偷偷给他的,现在已经没有几颗了。 萧何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若有所思,“你是不是背着我在谈恋爱啊!” 怪不得严筱气成那样。 顾柏时笑意消散,正襟危坐道,“没有的事。” 哼,我才不信呢,恋爱中的男人脸上根本瞒不住,我要去给沈阿姨打小报告,萧何暗自决定。沈枝秋盼着顾柏时找女朋友很久了,一定会很开心听到这件事,至于严筱,迟早会想通的。 陆夕寒自从顾柏时回来后,心情就明媚起来,上课也忍不住开小差,给顾柏时发微信。 他昨天回去后就给林雪阳和张彬凯发了信息,告诉他们院里有老师正在努力为他们争取。林雪阳经过一天的调整,也终于来上课了。 但张彬凯却告诉他,这件事情他不会善罢甘休。 陆夕寒有些担心张彬凯,这人有些犟脾气,如今已经钻进了死胡同出不来。 杜昊成终于不再和他别扭,但好像和林雪阳的关系更差了。林雪阳一见到他就忍不住翻白眼,对于他俩的关系,陆夕寒始终百思不得其解,终究忍不住问了林雪阳。 “你们上学期不是还一个小组过吗?怎么现在弄得跟仇人一样?” 林雪阳神色厌恶,她心里隐隐怀疑杜昊成对陆夕寒有些偏执的占有欲,上学期杜昊成想和她一组,她答应了,但是每当她去找陆夕寒,杜昊成便要千方百计的阻难,甚至还挑拨离间!但这些话她没办法对陆夕寒说。 “总之我很讨厌他就是了!” 校长办公室。 “小顾啊,顾书记今早已经和我打过电话了,这件事呢,马奔确实处理的不对,我也是听你父亲说了,才知道这件事。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让马奔撤销之前的处分,好好安抚那几个学生怎么样?” 袁升龙一脸和气的对着眼前这个面容严肃的青年说道。 顾柏时心下好笑袁升龙在这儿打马虎眼,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但既然袁升龙要在这儿唱戏,他倒也可以陪着唱。 “那文章里说的那件事要怎么处理?”他问的委婉,却是在提醒袁升龙,袁升平的事情还没有结果。 袁升龙面色暗了几分,仍旧是笑道,“我这不争气的堂弟已经被我训过很多次了,之前早已撤销了他在文华的职位,如今他在别的大学教书,我却也是鞭长莫及了。” 这是在撇清关系,但顾柏时本身也不打算从他这儿得到什么结果,先撤销处分才是要紧的事。至于袁升平,他自己也没有办法去惩治什么。 处分很快被撤销,马院长被迫将那三个学生叫到办公室好言安抚一通。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38 陆夕寒本来还担心张彬凯会和马院长吵起来,但他并没有,只是一味沉默着,似乎对被撤销处分丝毫不在意。 镜心浪潮公众号也被解禁了,这是陆夕寒最开心的事,不过很多成员依旧选择了离开,陆夕寒也能理解,这次事情确实对他们的打击不小。 他想劝张彬凯振作起来,重新发展镜心浪潮,但张彬凯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主编好像打击不小。”陆夕寒担忧道。 林雪阳却说,“我总感觉他在谋划什么事情。” 陆夕寒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后,径直去了顾柏时的办公室。 他在路上碰到了严筱,喊了声老师好,严筱却没理他,他也没放在心上。 顾柏时见他进来,脸上浮现出笑容,从抽屉里拿出巧克力, “过来吃吧。” 陆夕寒开心的走过去,挑了一颗心形的,剥开锡纸含进嘴里。 “顾老师,你再这样喂下去我就要长胖了。” 他嘴里含着巧克力,两腮一鼓一鼓的。 “你长胖点更好。” 顾柏时觉得陆夕寒吃东西很像水北养的那只小仓鼠,或许这是他总忍不住要投喂陆夕寒的原因。 “院长找你们谈过话了?” “是啊,我刚从院长那儿过来呢。”陆夕寒坐在顾柏时的对面,手叠在桌子上,下巴垫着手背,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望着顾柏时,目光清透明澈。 “老师,这次真的太谢谢你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他的声音像是天鹅身上最靠近皮肤的那层绒毛,又轻又软。 顾柏时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道, “不用报答,你只需要好好学习就可以了。” 陆夕寒双眼弯了起来,顾柏时当老师当久了,动不动就嘱咐他好好学习。 “那我现在就去学习吧。” 顾柏时以为他要离开,忍不住想要留下他,却见到陆夕寒很随便的在沙发上坐下,翻看桌上的一本传播学相关的书。顾柏时松了口气,他继续坐在在办公桌前写文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将室内照的纤尘可见,两人没有说话,但气氛很和静,安静的空气如一潭温水,让人舒适的全身酥软。 不知多了多久,顾柏时关闭文档,向陆夕寒看过去,却发现他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轻声走过去,站在沉睡的人面前。 陆夕寒的皮肤很白净,在阳光下几近透明的通澈,还能看到一层很浅淡柔软的绒毛。薄薄的眼皮下是长而卷的睫毛,阳光在上面舞蹈,犹如镀上一层金粉。顾柏时盯着睫毛看了很久,才转开视线,落在他柔软红润的嘴唇上。 他喜欢他的笑容,他笑的时候,会露出一双可爱的小虎牙,但此时他没有笑,他的注意力只能放在那弧度柔美、颜色瑰丽的唇上,像是刚采摘下来的樱桃,还带着新鲜的露水,让人忍不住想要触摸。 他不知自己看了多久,直到陆夕寒突然微微张开嘴,伸出粉红色的舌尖,舔了舔下唇,他才如梦初醒般后退几步。 顾柏时转身将空调调高两度,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久久没有动作。 第二十五章 陆夕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张薄毯,但顾柏时已经不在办公室。 茶几上留有一张字条,被一块巧克力压着,清隽的字迹一看就是顾柏时写的。 “我出去有事,记得吃晚饭。” 陆夕寒将巧克力吃了,把字条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小心的放在衬衣口袋里,贴着心脏的位置。 他看时间还早,便开始在办公室里打扫起来。顾柏时的办公室很干净,但书柜里不常用的地方还是有一点灰尘,陆夕寒将书一本本的拿出来擦拭。 顾柏时是一个很爱读书的人,从他的书柜里便可窥出一二。他的书并不局限于专业领域,陆夕寒在整理时发现很多书名都没有听说过。并且这些书都有便签做标记,书里也有很多主人亲笔写下的笔记。 陆夕寒翻到一本书里,有一小段被圈了起来,旁边的批注写着“全是鬼扯”,最后还加了三个粗壮的感叹号,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想起自己小时候看西游记儿童版,在三打白骨精那章孙悟空被唐僧误会那里,写下“气死我了”四个大字,并附上三个很大的感叹号,还用的华文彩云字体。 他继续整理书籍,却在拿出一本书时,从扉页里掉落一张纸条。捡起来看,上面是熟悉的顾柏时字体,纸条上写着,“留给夕寒看”。 他盯着夕寒两个字看了很久,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原来可以被写的那样好看。 书名是《真相》,作者是美国的两位记者比尔·科瓦奇和汤姆·罗森斯蒂尔。 陆夕寒将纸条也放在衬衣口袋里,他在茶几上顾柏时留给他的那张纸条上写下一句话,“老师想借给我的《真相》我拿走了,我会好好看的!” “我说顾博士,您自己那么宽敞的办公室不去,到我这儿干嘛?” 萧何正在批改学生做的摄影作业,就看到顾柏时面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顾柏时走到他背后,看着他的电脑桌面,并不理会他的问题。 “这届学生的水平还可以。” 他看着照片里拍的人像,心不在焉点评道。 萧何将头扬起来,“那当然了,也不看看他们老师是谁?” 他给这组人像打了个88分,换到下一组继续批改。 “哟,这不是你那爱徒的作业吗?拍的小美女诶!”萧何吹了声口哨。 照片里是林雪阳,陆夕寒的摄影技术已经有了很大进步,这张照片光线和阴影处理的很有艺术感。 “他怎么不拍你了呢,顾博士?”萧何有些可惜,他回头看了一眼顾柏时,却见顾柏时脸色很难看,用萧何贫乏的形容来说,他仿佛吃了一桌子严筱做的菜。 “你看看林雪阳拍的谁。”顾柏时突然道。 萧何有些莫名其妙,依言打开了林雪阳的作业。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39 照片里正是陆夕寒,城市的霓虹被模糊成绚烂的光斑,清逸俊秀的少年回过头来,夜色将他本就秀致的眉目晕染的更加柔和,他的眼中是和一切灯红酒绿都不相符的清明澄澈。 “你这学生挺适合当模特的,我下次找他拍拍看。” “不行。”顾柏时断然拒绝。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有照相恐惧症啊,你还能管着他不成?” 顾柏时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盯着桌面上的照片,冷声道,“我说不行就不行。” “好好好,都听您的。”萧何嘴上答应,心里却笑道,才怪。 陆夕寒做完卫生已经是六点了,顾柏时仍没有回来。他心里有些失望,给若绿浇了水后,准备去食堂吃饭。 他刚打开门,就看到顾柏时正站在门口。 两人对视着愣了一会儿,陆夕寒先开口道, “老师,我帮你把办公室打扫了一下。”他举起手里的书,笑着说道,“我在整理书柜的时候,看到这本书了,老师是要借给我的吧?” 顾柏时看了眼书,“之前忘记给你了,你拿回去看吧。” 陆夕寒敏感的察觉到顾柏时的语气并不高兴的样子,他有些忐忑,怀疑顾柏时是不是为他的擅作主张生气了,便小心翼翼道, “抱歉,我以后不会随便动您的东西了。”他低垂着眼睫,额头上还有些汗珠滚落。 顾柏时本有些心烦意乱,见陆夕寒这副低落的样子又有些无措起来,他轻轻握住陆夕寒的胳膊,将他带进办公室关上门。 陆夕寒低着头嘴角悄悄勾起,就突然被顾柏时抬起下巴,他急忙收敛了笑意,换上一副茫然的神色,却见到顾柏时用手帕给他擦额头上的汗,低沉的声音就在耳侧,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谢谢你帮我打扫,不过这样辛苦的事还是我来做比较好。” 陆夕寒享受着顾柏时轻柔的擦拭,仿佛跳脱的猫咪在洗完澡后乖乖等着主人擦干柔软的皮毛。 “可是我喜欢为老师做啊。”他大大的眼睛专注的望着眼前人,清澈的目光将喜欢两个字诠释的通透如镜。 顾柏时愣了一会,直到在那澄澈的双眸里看到微笑着出神的自己才猛然回过神来,他急忙放下手,想要走开,却在看到那双眼睛的神采如烟花般要陡然消散时,又忍不住抬起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我带你去教工食堂吃饭吧。” 如长河上千灯齐放,璀璨夺目,顾柏时看着恢复神采的陆夕寒,心中却有些恍惚的怅然。 师生两人走在前往食堂的路上,夏日的暮色将影子拉的悠远绵长。 陆夕寒看着挨在一起的影子,心里生出几分不为人知的甜蜜,他忍不住要再靠近一点,又有些忐忑顾柏时会不高兴。 但顾柏时其实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路上有不少成双成对的年轻情侣,有的是刚一起下完课,有的是要出去约会,他们是那样青春而无忧,和这所美丽浪漫的大学相得益彰,倒让他们这一对师生显得有些突兀。 顾柏时突然意识到,他每天都会见到的学生,可能也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和他的小女朋友手牵着手,度过他未曾和他一起度过的时光。 这种突如其来的认识让他有些莫名的惆怅,或许是感叹自己已经过去的青春,或许是…… “老师,我今天下午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顾柏时回过神来,“什么梦?” “我梦到我在一片很大很大的柏树林里,有许多工人在那里砍树,我大声问他们为什么,他们说要把树木运去做成纸,然后印成试卷给我做,害得我难过死了。” 顾柏时笑了笑,“是我布置的作业太多了?” 陆夕寒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很舍不得那些柏树被砍走。” 他突然抬眼望着顾柏时,目光似乎还有梦中的忧伤, “老师,你还会离开文华大学吗?” 还会去美国或者别的国家,再也不回来吗? 顾柏时看着他,似乎也被他的忧伤感染了,低声说道, “即使我不离开,你也会毕业。”然后永远的离开这里。 陆夕寒眨了眨眼,笑道,“我可以留在这里读研呀,我绝对可以保研的。” 顾柏时摇头道,“以你的成绩,你应该去更好的学校。” 陆夕寒深吸一口气,轻轻拉住顾柏时的手摇了摇,神色是那样眷恋, “难道老师不想我做你的研究生吗?” 顾柏时低头看了一眼被拉着的手,轻轻挣开,侧开脸道, “还有更多比我好的老师,你的上限不应该在文华大学。” 陆夕寒闻言有些受伤,他感觉顾柏时突然对他有些冷淡了,难道是他的感情被发现了? 顾柏时继续朝前走去,陆夕寒只好跟在他身后,再也不敢提要跟着他读研的事了。 两人刚要到食堂门口,却有人叫住了陆夕寒。 林雪阳走过来,看到顾柏时和陆夕寒一起有些惊讶,她和顾柏时打了招呼后对陆夕寒说道, “夕寒,我下午找了你好久,你去哪儿了?作业还没讨论呢。” 陆夕寒这才想起本来下午是要和林雪阳商量作业的事的,忙道, “对不起,我忘记了,今天晚上再讨论吧。” 他还要和顾柏时一起吃饭。 顾柏时却突然道,“你们可以现在讨论,我先回去了。” 陆夕寒愣道,“那老师在哪儿吃饭?” 顾柏时将手里的餐卡递给陆夕寒,“你和林雪阳一起在教工食堂吃吧,我今晚家里有事。” 陆夕寒怔忪的接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就看到顾柏时转身走了。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40 林雪阳开心道,“听说教工食堂的菜特别好吃,顾老师真大方啊。” 陆夕寒神色失落,扯了扯嘴角,“那我们就去享享口福吧。” 第二十六章 顾柏时开车回到父母家里,一打开门就见到顾水北朝他冲了来。 “小叔叔!” 顾柏时将水北抱起来朝客厅走去,沈枝秋在换墙上的照片,一旁顾山南难得没发脾气在帮忙递照片。 “奶奶,我要放这张照片!” 沈枝秋见他选的那张照片里水北正摔得嘴啃泥,不由笑道, “你在妹妹手里还没吃尽苦头呐?”然后看了一眼抱着水北的顾柏时, “你妹妹可是有她小叔叔撑腰。” 顾山南朝顾柏时做了个鬼脸,“我才不怕他!” 顾柏时没理会小屁孩的豪言壮语,他走到沈枝秋身边,看她和那两个学生的合影还挂着,便说,“把这张换下来吧。” 沈枝秋道,“这张挺好啊。” 顾平川从书房走过来,看了一眼,哼声道,“又不是亲人,人都不认识,挂在墙上做什么。” 沈枝秋懒得理他,挂了几张山南水北的照片上去。 吃饭时,顾水北想要吃鱼,沈枝秋阻止道, “你太小了,怕卡着,还是别吃了。” 顾水北愁眉苦脸道,“鱼要是不长刺就好了。” 顾山南忍不住呛道,“所有的鱼都会长刺,你这个笨蛋!” 顾水北嘴一瘪,委屈兮兮的朝顾柏时看去,却看到她的小叔叔正在出神。 “小叔叔?” 顾水北扯了扯顾柏时的衣袖。 顾柏时回过神来,揉了揉顾水北的头发,夹了一块鱼肉,将鱼肉里的刺细细挑走,放在顾水北的盘子里。 顾水北得意的朝顾山南吐了吐舌头,“小叔叔给我的鱼就不长刺!” 顾山南哼了一声,转开头去。 这时顾平川突然朝顾柏时问道,“你这个周末有事情吗?” “暂时没有。” “那你简单准备下,这个周六晚上,我介绍你和我朋友的女儿认识一下。” 顾柏时沉默着没有回答。 沈枝秋愣道,“咱不是说不要给儿子相亲么,让他自由恋爱不是更好?” 她深知自己儿子骨子里的叛逆,绝不会同意去相亲。 顾平川将筷子重重放在桌上,“等他自由恋爱,我们都入土了!” 沈枝秋叹气道,“我看严筱那丫头条件就很不错,只可惜他自己不喜欢。” 却听顾柏时突然道,“我去。” 夜晚,文华市一家酒吧。 萧何看着闷声喝酒的严筱,叹气道, “姑奶奶,你让我带你到这儿来就是看你喝闷酒的啊?” 严筱神色清明的看着面前摆的几个空杯子,声音没有半分醉意, “我酒量是不是很厉害?” 萧何做了个求饶的手势,“您的酒量当然厉害,有谁能喝倒我们新闻院一枝花?” 他此番却非虚言,严筱的酒量是他这个常年混迹声色场所的男人都无法匹及的。 “可你知道为什么每次饭局我都从来不喝酒吗?” “您说为啥?”萧何耐心捧哏。 “因为他每次喝醉了都需要人陪。” 萧何知道她说的是谁,叹气道,“我知道你喜欢他很久,可他有多么迟钝你也是知道的,我敢保证,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心思。” 严筱抬手压了压眼角,“我本来也没有打算让他知道,因为我之前觉得他这辈子都可能不会喜欢上谁,但是……” “得了吧,他又不是个石头做的,你还真信他自己扯的什么无性恋啊,那是他糊弄他老爸的。” “我只是有点不甘心。”不甘心十几年的喜欢就这样空付了。 萧何看着眼前这个故作坚强不流一滴眼泪的人,感觉自己平常油嘴滑舌的安慰技巧都没了影,只好说道, “兔子都不吃窝边草,顾柏时有啥好的啊,不是我说,那小子真挺没情趣的,你就算和他在一起了也会觉得无聊。” 严筱白了他一眼,“他比你有趣多了,起码不风流成性。” “得,我就是那世间最无趣最花心最风流的人,行了吧。” 萧何真无可奈何了,此刻只想揪出顾柏时痛打一顿。 严筱笑了笑,“我要相亲了,这周末。”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41 萧何差点惊掉下巴,“您这么优秀,哪儿需要相亲啊,追您的人都能从镜心湖排队到鉴灵山吧。” “这是我最后一次努力了,你会为我加油吗?” 严筱侧过脸,笑着问道。 “加油!加油!你一定会赢的!” 萧何以为这是她最后一次相亲,很给面子的鼓掌。 萧何送严筱回了家,在回去的路上却接到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电话。 “顾伯伯?您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啥?要我布置约会场地?伯伯啊,我是搞摄影的,不是搞婚庆司仪的啊。” “啥??给您儿子布置?他居然要去相亲?” “啥???对象是严筱?您儿子不会同意吧!” “行吧,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努力做好了,不过我不保证成功。” “浪漫?我尽力吧。只不过您儿子也不是个浪漫的人,恐怕没啥用。” “好,那天我一定把他送到。” 他挂了电话,叹了口气,原地转了几圈,还是给严筱发了一条短信。 “你真的决定好了?” 严筱回道,“谢谢你帮忙,但这件事我不希望别人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陪着我。” 萧何烦躁的抽出一根烟点燃,吐出几口烟,回道,“祝你成功。” 陆夕寒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去顾柏时办公室还餐卡,但门关着,顾柏时并不在,他往回走的时候碰到萧何。 “萧老师早上好。” 萧何点点头。 陆夕寒在路过的时候,却被叫住, “陆夕寒,你等等,我想请你帮个忙。” 陆夕寒转身好奇道,“什么忙?” 萧何似乎有些难为情,“会放炮吗?” 陆夕寒满脸写着问号,看着萧何的眼神都变的奇怪。 萧何突觉自己说的不妥,急忙道,“就是过年放的烟花爆竹,用火点燃的那种。” 陆夕寒恍然道,“我会的,小时候经常放着玩。” 萧何松了口气,他会向学生说他自己怕火吗? “那就好,这周六晚上我联系你,你来帮我的忙。” “可以的。对了萧老师,这张餐卡能帮我还给顾老师吗?他不在办公室,我等会还有课。” 萧何拿过餐卡,心下有些奇怪顾柏时的餐卡怎么在他这儿,但没有多想的答应了。 陆夕寒在上课的时候,突然听到林雪阳对他低声道, “你快看朋友圈!” 陆夕寒顾不得听讲,悄悄摸出手机,一看朋友圈果然炸了。 很多新闻院的同学都在转载一篇南方报社的文章——《文华大学又一桩性侵案的背后——犯罪者逍遥法外,报道者却被严惩》 陆夕寒面色严峻的点进去匆匆看完,急忙给张彬凯发微信。 “你找报社报道了?” 张彬凯很快回复道,“我在这家报社实习过,找报社主编说了这件事,他给我和小梦重新做了采访。” “你放心,这件事我担着,不会影响到你和林雪阳。” 陆夕寒心下叹气,回道,“我不是担心连累我。只是……” 他突然不想再说了,内心也很矛盾,一方面张彬凯坚持的事正是他也想坚持的事,另一方面他不想辜负顾柏时为他们付出的努力。 他只能祈祷张彬凯不再被处罚。 但这件事带来的影响远比他想象的大。这篇文章的水平比陆夕寒他们之前写的那篇要高得多,将语言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可以说是字字戳心。再加上之前李晓云事件刚平息不久,文华大学已经被贴上不好的标签,这篇文章横空出世将文华的污名化推到顶端。 马院长已经气的摔坏了一套刚买的茶具,陈思维抖抖索索的坐着,埋着头不敢说话。 “你怎么不盯着点这群学生?!天天不好好学习只知道闯祸!” 陈思维刚要开口说,一旁的季霖说道,“院长,陈老师又不是FBI,还能天天盯着他们啊。” 陈思维感激的看了一眼季霖,季霖转头朝他笑笑,将手放在了陈思维的大腿上。 马奔鼻孔狠狠出气,吼道,“你快点给我把张彬凯叫过来。” 陈思维急忙撇开季霖不安分的手,拿出手机要打电话,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众人看过去,站在门口的正是张彬凯。 陆夕寒走到顾柏时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 陆夕寒走了进去,关上门。 “顾老师,您知道张彬凯的事了吗?” 顾柏时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说道,“我看到了,你不用太担心,这一次闹得全国皆知,学校绝对不敢再开除他。” 陆夕寒松了口气,他走过去坐在顾柏时的对面,将下巴垫在手上,他惯喜欢这样抬头看着顾柏时,会有一种全心依赖自己心上人的感觉。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42 但顾柏时今天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伸出手揉他的头发,也没有从抽屉里拿出糖果或者巧克力给他。 顾柏时似乎在忙着写什么文章,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着。 陆夕寒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些什么变了,但他向来不是知难而退的人。 他将手伸出去,越过桌上的鼠标垫,轻轻扯了扯顾柏时的衣袖。 顾柏时转头看向他,目光带着疑惑。 “老师,我饿了。” 陆夕寒抬眼向上看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如天然的眼线,形状姣好的眼睛似一条游动的灵鱼,此时刻意将尾音拖的绵长柔软,仿佛饿了一天的猫咪在主人回家后,爬到主人的肩头,委屈的喵了一声。 顾柏时条件反射的就要伸手去摸他的头,却生生忍了下来,转而从屉子里拿出一颗巧克力,摆在陆夕寒面前,仿佛主人将猫粮倒在猫饭盆里。 但猫咪似乎并不满意,依旧委屈巴巴的望着他。 顾柏时内心叹气,他拿这样子的陆夕寒根本没有办法,认了命的亲自将巧克力的锡纸剥去,递到陆夕寒的嘴边。 陆夕寒笑着凑过来,含住巧克力,灵巧的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轻轻舔过顾柏时的指尖。 顾柏时仿佛触电般将手收了回来,始作俑者还面色天真无辜的歪头望着他,兀自咀嚼着巧克力,似乎不懂他这略显突兀的反应。 他最终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向这场自己对自己的坚持缴枪投械。 第二十七章 张彬凯退学的事情轰动了整个新闻院。 只是与之前被院里处罚劝退不同,这次是张彬凯主动申请退学。 王思齐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小道八卦,在寝室里描绘的有声有色。 “话说当时,张大侠一脚踢开院长办公室大门,大喝一声,我要退学!将那院长吓的三尺神散,七窍生烟。学生会主席问他意欲为何?大侠冷笑一声,只扔下十个字,正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李耀文笑着摇头,“你以为写武侠呢。其实是南方报社主编给了他一个高薪offer,让他去那儿当记者。” 陆夕寒还没从张彬凯突然退学的事情里出来,此时闻言道,“都大三了,再等一年就可以拿到毕业证,何必呢?” 李耀文也不懂,在他眼里,什么事都不值得一张文华大学的毕业证。 王思齐说:“大侠的潇洒岂是我们这些凡人能懂的,在他眼里,一张毕业证算啥?” 陆夕寒知道张彬凯退学后还有去处,还是国内久负盛名的南方报社,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担心。以张彬凯的能力,即使没有文华的文凭,也能做出一番事业。 马院长气的回家休息了一天,袁校长为公关这件事忙的焦头烂额,一时也没有找他麻烦。 南方报社的影响力和镜心浪潮这个学生自媒体自然不在一个量级,报道一经推出,很快就有网友人肉出报道中性侵小梦的人是袁升平,事发后被撤销文华大学教师职务,但不到一年就到文华市另一所一本大学任教。 更让袁升龙惧怕的是,他和袁升平的亲戚关系也被公之于众。文华大学校长包庇堂弟性侵一事很快被大幅度报道,就连不少官媒都下场议论此事。 刚刚平息的李晓云事件再次被媒体拖到公众议程里,只是这次的舆论焦点却出乎意料的集中——文华大学校长。 袁升龙怎么也没想到,一件两年前被处理的风平浪静的小事,居然会突然之间如炸弹一般被丢在公众视野里,无可避免的牵扯到他身上。 紧接着关于袁升龙的举报信如雪花般飞出来,举报内容包含贪污受贿、权力寻租、买卖学位等,不一而足。一时之间,批判袁升龙已经成为政治正确。 而勇敢报道事实却被学校严惩的 “英雄记者”张彬凯,被网络捧为新时代学生风骨的代表,“新闻理想未死”甚至成为网络讨论热点。 教育部很快介入调查袁升龙,文华大学风声鹤唳。 但事件最初的源头却很平静,陆夕寒正在帮张彬凯收拾行李。 “主编,你真的决定就这样走了?”陆夕寒还是想劝劝他好歹等到毕业。 张彬凯说:“我来到这里读书不过就是为了以后当个记者,这是我小学就确立的志向。现在这所大学已经没有多少我留恋的东西,大四也没什么能学的知识,留在这里的意义不大,还不如早点出去积累工作经验。” 这个社会其实对很多东西都很看重,比如一张名牌大学的文凭。但陆夕寒知道张彬凯是一个有些理想主义的人,此番主动退学的举动,多多少少都有些负气的成分在里面。 张彬凯将自己大学期间写的新闻稿仔仔细细的收到箱子里,而那些奖状奖杯却不太在意的丢在一边,还是陆夕寒帮他收在一起。 “陆夕寒,你……能帮我向顾柏时道谢吗?我很感激他对我的帮助,但是不太想和他当面说。”张彬凯突然对陆夕寒说道。 陆夕寒愣道,“当然可以。” 之前顾柏时为了帮他们撤销处分奔走不少,此次张彬凯却自己退了学,陆夕寒以为张彬凯心里对不住顾柏时。 张彬凯接着道,“我对文华新闻院多少有些失望,但顾柏时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如果他之前也能教我,或许我不会这么早参加工作,会去跟着他读研。” 顾柏时有多好,陆夕寒比谁都知道,但听别的人也说他好,陆夕寒却也比谁都开心。 想到顾柏时,陆夕寒好像喝了一杯蜂蜜水,面上也露出浅淡的笑容,“我想我会跟着他读研。” 张彬凯点头道,“读研后来找我,我带你。” 陆夕寒笑了笑,没说话。 他不知道他将来会去哪里工作,只是一想到要离开顾柏时,就觉得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当他一辈子的学生。 就在袁升龙被调查的时候,一篇《全国高校教师反性侵性骚扰宣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散布于各大媒体网络平台。 文华大学新闻院副教授顾柏时带头发起,共有132位高校教师实名签署。宣言中呼吁教育部及各大高校制定反性侵性骚扰的政策及规定,呼吁国家通过立法制定严格的反性侵性骚扰法律。 这篇宣言引起全国各界的关注,不少中小学的老师也出面呼吁制定相关法律。 有许多媒体要来文华大学采访顾柏时,却都扑了空,被告知人不在学校。 而身在南方某省城的南方报社主编徐勇,却正在与他们遍寻不得的人电话聊天。 “学弟,这件事你不用谢我,反而是我要谢你,能做成这样成功的报道,你功不可没啊,今年的绩效我绝对可以达标了。” 顾柏时坐在一家幽静的咖啡馆里,闻言微微蹙眉,他并不喜欢新闻从业者动不动将新闻报道与工作业绩挂钩,这是他在业界呆了一两年后回到学界的原因之一。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43 “张彬凯退学这件事,是不是你唆使的?” “哪儿能呢,我只是按照你说的,给了他一个他绝对感兴趣的职位,等他毕业就来任职,可绝对没说过让他提前退学。” 徐勇急忙为自己撇清责任,突然话语一转,问道, “据我所知,之前报道这件事的真正作者另有其人啊,那个叫陆夕寒的学生,我看了一些他发在镜心浪潮的文章,写的很不错,你看,我帮他解决工作问题如何?” 他有心想从文华新闻院挖掘一些人才,但此番话说出来倒像是帮顾柏时解决学生工作似的。 顾柏时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敲着,闻言眉眼一利,“他是我的学生,你别打他的主意。” 徐勇被他森然的语气和宣誓主权的说法惊到了,“我这儿每年想进来的新闻系学生数不胜数,你好歹也帮我问问他,不要专断的决定学生的选择行不行?” 徐勇所说却非虚言,南方报社是国内影响力数一数二的媒体,被称为严肃新闻的殿堂,确实是不少新闻系学生的理想。 顾柏时翘起一条腿,喝了一口咖啡,缓声道,“他还要跟着我读研,你暂时死了这条心吧。” 徐勇莫名的从顾柏时的声音里听出一分炫耀的意思,不懂这学弟心里想的什么。他也不再纠结这件事,打了几个哈哈过去了。 顾柏时挑了下班的时间才回到学校,却在办公室门口遇到了陆夕寒。 陆夕寒蹲在门口,靠着墙,似乎等了很久。听到他的脚步声便急忙站了起来,由于蹲着太久,站的太急,又有些轻微低血糖,陆夕寒只觉得天旋地转,晃晃悠悠的不知要倒向哪里。 顾柏时在思维做出决定前就已经伸手扶住了他,陆夕寒干脆将头靠在顾柏时的肩膀上,闭着眼睛等那阵眩晕过去,他闻到一丝很清爽的男士香水味,忍不住翘起嘴角。 顾柏时看着他头顶柔软的发丝,责怪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陆夕寒抬起头看着顾柏时,他双眼还有些失焦,看上去格外迷茫又无辜,他放软了声音说道,“我在等老师回来啊。” 顾柏时没了脾气,等他终于站稳后,才收回手打开办公室的门。 陆夕寒如愿以偿的进来,第一件事就是瞄了一眼顾柏时办公桌上的若绿,见它长的好好的,才向顾柏时说道,“老师,我看到你写的那篇宣言了!我都没听你说过。” 说到后半句时带了些委屈。 顾柏时从抽屉里拿出一颗巧克力递给他,他发现陆夕寒可能有点低血糖。 “在美国时就写了,最近这段时间在找其他学校老师署名。” 陆夕寒接过巧克力,整个吃了进去。 按照时间算,顾柏时应该是在美国知道李晓云的事情后就开始着手写这篇宣言,他没想到顾柏时原来这么早就开始为这件事努力,对比起来,他做的事情真是微不足道。 这是他最喜欢顾柏时的地方,不了解顾柏时的人可能会以为这人冷漠清高,不屑于沾染俗事,但他知道顾柏时其实是一个外冷内热且极具责任感的人,整个性侵案始末,顾柏时为学校和学生做了不少事情。 陆夕寒更加坚定要跟着顾柏时读研的想法,此时忍不住问道,“老师,你每年收多少研究生?” 他怕竞争太激烈自己进不去。 顾柏时眉峰一动,并没有看着他,而是收起办公桌上的文件,低声道, “这种事情你应该慎重考虑,因为你有更好的选择。” 他的语气很平静,显得自己铁面无私,只是背过身,藏起微微勾着的嘴角。 “我要回家了,你也快去吃饭吧。” 顾柏时提起公文包,转过身,面上一丝情绪也无。 陆夕寒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回去,只好跟着他一起出去。 在院办门口分道扬镳时,陆夕寒突然说道, “老师,我想了很久了,我一定要跟着你读研!” 顾柏时唇部肌肉动了动,沉默一会儿,平静道,“也不是不可以。” 陆夕寒开心的笑起来,“那我们说好了,你一定要给我留一个名额。” 顾柏时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转身走了。 第二十八章 顾柏时开车回父母家,顾平川下午专门给他打了电话,让他务必回家一趟。 路上他接到一个电话,只好先将车停在路边。 “顾老师,我是李耀文,家父问您这周日能拨冗前来家中做客吗?” 顾柏时眉头微微蹙起,他很不喜欢李耀文每次故作老练的说辞,没有一点学生气。 “好,代我向李局长问候,这周日晚上我会拜访他。” 顾柏时利落的关掉电话,继续向家里开去。 沈枝秋做了一大桌子菜,一家三人坐在餐桌前。 顾平川道,“这次你找李永来调查袁升平的事情,李永来已经跟我说了,你看看,你欠的人情还不是归我来还?” 李永来是文华市公安局局长,只有一个儿子,叫李耀文。 沈枝秋说:“他巴结你这个省委书记还来不及,哪儿敢找你讨要人情?” 顾平川哼一声,“明晚的相亲,你必须去,地址和时间我等会给你。” 他提李永来的事情,就是向儿子暗示,你既然借着我的官威做事,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顾柏时点头,“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失约。” 顾平川又接着道,“袁升龙被那么多人举报,你从中作梗不少吧?” 知子莫若父,尽管顾平川一直骂顾柏时没志气,但是他也知道,他这个儿子一旦真被触犯了,雷霆手段不亚于身居高位的他。 顾柏时停下筷子,语气有些冷硬,“用学生的前途为自己犯的错善后,现在也应该自己付出代价。” 沈枝秋向来与人为善,此时见父子俩如出一辙的严肃冷漠,却也十分赞同道,“袁升龙这人风评本就不好,做文华校长以来也没做几件实事,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墙倒众人推也正常。” 在座三人最有资格评判袁升龙的便是沈枝秋,当年她的父亲沈霜华是全国闻名的校长,文华这所处于中部地区的大学能到全国前几的名次,沈霜华功不可没。 顾平川忍不住又要提点顾柏时,“虽然这次你做的很隐蔽,但万事留三分余地,袁升龙和他那不争气的堂弟自有政府部门审查,你不必再去趟这趟浑水。” 他对顾柏时这次的作为很是欣慰,虽不懂他为何突然对学校行政的事情上了心,但总归是一个好的趋势。 顾柏时本来也没打算再深究,也就答应了。 沈枝秋自从顾柏时答应相亲后,就热络起来,此时忍不住说道,“柏时,我给你定制了一套新的西装,你明天穿这套,约会还是要正式一点。”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44 顾柏时无可无不可的点头,“知道了。” 萧何望着家里地上摆成堆的烟花,叹了口气。 他没想到严筱居然还是个追求浪漫的人,让他在明天约会的地方放烟花。 当年他和严筱、顾柏时都是同一年级的学生,但他和顾柏时因为同一个宿舍先认识。和严筱是怎么认识的呢?萧何坐在飘窗上,望着窗外的霓虹。 那是在文华大学的校园祭上,说是校园祭,其实是学生自主定的节日。每年的三月初,梨花刚盛开的时候,镜心湖北畔会有一场烟火会,那里不在校内,平日里比较荒凉,但每逢烟火会也能吸引不少学生。 那天晚上萧何想要去烟火会摄影,硬拉着顾柏时陪他。却在烟火下纷飞的梨花中,得遇一位佳人,萧何悄悄拍了好几张照片,却忽然见那佳人回首,朝着镜头这边笑了笑,被萧何定格在画卷里。 自来熟的萧何借机得到了佳人的芳名,并很快和她聊起天,他们三人便是如此相识。现在回忆起来,当时严筱并不是对着他的镜头笑,而是对着顾柏时。 那晚有两个人都动了心,却不是对着彼此。 陆夕寒在周六下午五点收到了萧何的微信,让他在校门口等他。 萧何开着一辆黑色皮卡过来,他穿着一身花衬衫,戴着一副墨镜,停下车朝陆夕寒打了个响指。 陆夕寒差点没认出他来,他看到皮卡后面装着不少纸箱子,猜测是萧何说的烟花。 上车后,萧何扔了一瓶冰饮给他,“今天晚上要辛苦你了,以后请你吃饭。” 陆夕寒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也挺喜欢放烟花的。” 这是实话,自从他父亲死后,他就再也没放过烟花了。 萧何闻言耸了耸眉毛,他小时候玩烟花被炸伤过一次,从此留下阴影。 “今晚我有个朋友要和她心上人约会,我提供放烟花服务,所以请你过来帮忙。” 陆夕寒心想现在居然还有人约会放烟花的,难道不应该去电影院或餐厅吗? “对了,到了晚上,无论你看到谁,都不要对外说出去,包括我找你帮忙的事,知道了吗?” 萧何嘱咐道。 陆夕寒点头,“没问题,我都不认识,怎么会乱说呢?” 萧何心说就是因为你认识,我才要叮嘱你啊!他此刻倒有些后悔喊陆夕寒帮忙了,当时喊住陆夕寒也是突发奇想,顾柏时对他那么好,看着自己老师约会当然会尽力吧?萧何甩了甩头,一时不清楚自己是希望这件事搞砸还是不搞砸。 陆夕寒喝了一口冰饮,问道,“萧老师,你准备打火机了吗?” 萧何一拍脑袋,忘了,急忙停在超市旁,让陆夕寒下去买打火机。 陆夕寒跳下车,走到超市里。他对这家超市很熟悉,因为就在云林小区附近,他来过几次。 担心遇见突发状况不够用,他买了三个。此时手里拿着打火机,走出超市,顺便看了眼斜对面的云林小区,那幢顾柏时住着的楼他一眼就能望到。 萧何在车上见他望着别处发呆,正要催促他,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急忙俯下身躲起来。 “陆夕寒?” 陆夕寒回头望去,居然是顾柏时。 顾柏时今天穿的似乎有些不同,他穿的很正式,剪裁精良的西装将他本就修长的身材包裹的笔挺利落,看起来似乎是要去参加什么高级宴会。路上不少人都在悄悄打量他,一些年轻女性投来略显热烈的目光。 陆夕寒心里也忍不住感叹顾柏时是真的很帅啊,他心旌摇曳着,走到顾柏时身前,笑道,“老师,居然在这里遇见你了。” 顾柏时却看到他手里的打火机,皱眉道,“你买这个做什么?抽烟?” 烟总是与打火机联系在一起,而陆夕寒绝不应该与这些联系在一起。 陆夕寒愣了愣,“不是啊,我……室友让我帮忙买的。” 顾柏时舒展了眉目,这才问道,“晚上是要出去?” 陆夕寒想起萧何的嘱咐,撒了谎,“不是,我随便逛逛买点东西,等会就回寝室。” 他看了眼顾柏时的衣服,忍不住问道,“老师晚上是要出去吗?” 顾柏时犹豫了会,也撒了谎,“晚上有个同学聚会。” 两人笑着道别,然后走向不同的方向。 陆夕寒看着顾柏时消失在人群里,才回到车里,见萧何趴着,好奇道, “萧老师,你这是怎么了?” 萧何头上汗水连连,往车窗外看了一眼,才说,“没事,我休息一会。” 陆夕寒觉得古怪,但没有多问。 萧何带着陆夕寒和一车烟花径直来到镜心湖北畔。 此时已是五月中旬,初夏的暮色里,梨花不见踪影,倒是湖畔有些许荷花,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近年来文华市投入许多资金用于公共设施建设,在镜心湖畔修建了一条绿道,还建了不少供游人玩赏休息的亭台楼阁。而严筱选的这个地方,正是当年他们的初遇之处,如今修了一个古香古色的亭子,名叫梨雨荷风。 萧何和陆夕寒在亭子不远处的假山背后布置了四处烟花。 “这烟花是不是太少了,而且有点单调吧?”陆夕寒总觉得这布置不太靠谱,水边蚊子这么多,交通又不方便,约会变成了遭罪,不懂萧何的朋友在想些什么。 萧何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留下一点蚊子血,“你不懂,这是他们一见倾心的地方,意义当然不同了,我们就是帮忙他们还原场景的。” 他想起那个火树银花的夜晚,漫天的烟火,纷飞的梨花,树下的回眸一笑,开始瞎扯道,“那是十三年前,这里举办烟火会,两位才子佳人金风玉露一相逢,看对了眼,但迟迟没有互表心意。一直拖到今天,他们终于决定各自走出一步。” 陆夕寒感慨道,“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浪漫的故事,怪不得要放烟花了。” 他突然理解为什么萧何的朋友要在这里约会,十三年的爱恋,越过重重时光,终于回到最开始的地方,落地生根。 萧何看着陆夕寒歆羡的表情,心道,年轻人总是对各种浪漫爱情故事心向往之,但现实中,爱而不得的痴男怨女总是占大多数,正如他所描绘的故事其实与事实背道而驰。 两人插科打诨的等了半个多小时,直到七点半的时候,夜幕彻底拉上城市的天空,终于有一个人来了。 陆夕寒睁大眼睛看了许久,借着路灯的光,终于看清是谁。 他大吃一惊的问道,“萧老师,那是严筱老师?” 萧何再三嘱咐道,“不准对别人说啊!” 陆夕寒点头,他观察着对面的严筱。今天严筱显然是特意打扮过了,她穿着浅藕色的吊带长纱裙,柔软的裙摆在徐徐晚风中轻轻飘摇,与温柔的夜色融为一体。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45 这是陆夕寒第一次看到严筱这样温淑的一面,她平日里上课总是不苟言笑,给人以严肃冷克的感觉,但今晚的严筱,仿佛年轻了十几岁,她坐在湖边的凉亭里,纱裙将她曼妙的身材显露出来,仿佛对湖自怜的少女。 陆夕寒不禁有些期待她的约会对象,会是怎样的男人才能被清冷孤高的严筱爱这么多年呢? “现在需要放烟花吗?”陆夕寒兴奋的低声问道。 萧何盯着凉亭里的严筱许久,缓缓摇头道,“不行,等另一个人来了再说。” 陆夕寒便耐下心等人,有些后悔没有买一瓶花露水,他的皮肤白,自小更容易遭蚊子咬,此时小腿和胳膊上大大小小十几个蚊子包。 天边没有一丝暮色,只有微弱的灯光,严筱依然坐在凉亭里,陆夕寒心想她该不会被蚊子咬傻了吧。他低下头,一巴掌拍在小腿上,打死了一只蚊子。 却突然听萧何低声道,“快放烟花!放完就往后面跑,不要打扰他们!” 陆夕寒来不及看来人,利落的点燃了身旁的一个烟花,往下一处低腰跑去,没发现萧何不见了。 巨大的烟花接连在天幕盛开,绽放出绚烂的色彩,陆夕寒无暇欣赏,跑到下一处,又点燃了一桶烟花。 他接着往下一处烟花跑去,点燃了第三桶,觉得自己简直在打游击战。怎么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放烟花?他心里好奇萧何在哪儿,回头看去,却不知被什么绊倒了,摔在地上,小腿处被一个尖锐的东西划破,传来丝丝疼意。 陆夕寒伸手摸了一把,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但他顾不得腿上的伤,爬起来往最后一处烟花跑去。他躲在假山后,揪出烟花的引线,用打火机点燃后躲在另一边,终于筋疲力尽的准备歇一会。 萧何不知何时突然冒了出来,把陆夕寒吓了一跳。 他低声问道,“萧老师你怎么不一起放烟花?”害的他快忙死了。 萧何摸了摸鼻子,支吾道,“忘记了。” 陆夕寒不再理这个极不靠谱的人,他想起严筱的约会对象,有些好奇,便探出身子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他僵立当场,一旁的萧何连忙把他往下面拖,但陆夕寒却一动不动。 对面的凉亭里,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还拿着一枝玫瑰,正在和对面的女子说话。 仿佛一场冰水当空浇下,陆夕寒在五月的夜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冰冷。 第二十九章 曼妙的夏夜,晚风低徊于湖畔,烟花在天上绽开,夏虫也在吟唱,凉亭里人影成双。 空气中有淡淡的硫磺味道,混合着似有似无的荷香,巨大的声响在头顶呼啸盘旋,每一声都惊动沉沉夜色。但陆夕寒却似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听不到烟花声,也听不到萧何的絮叨声。 宇宙星辰都离他远去,天地间只有那一座凉亭,里面是他日夜欢喜的人。 萧何心里急的要命,眼前这个学生正死死盯着凉亭,仿佛突然之间被抽去灵魂。萧何看了眼凉亭那边,约会中的人并未发现这边,他正要松一口气,却突然瞥见身边的陆夕寒冲了出去,他急忙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陆夕寒向凉亭的方向跑去,跑了一半又停下,萧何以为他想通了要回来,却突然听他大喊一声。 “顾柏时!” 这一声似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满溢着绝望与不甘。 萧何心里说着完了完了,果不其然凉亭里的两人都往这边看来。 陆夕寒的背影在夜色中格外单薄,他胸口微微起伏,与转身过来的顾柏时遥遥对视一眼,却转身就朝另一边跑去。 萧何紧张的看着眼前令他措手不及的发展,他不知为什么陆夕寒突然发疯要出去破坏顾柏时的约会,此时陆夕寒跑走了,他向凉亭望去,却惊讶的看到顾柏时也冲了出来,向着陆夕寒的方向跑去,只留下严筱一人在凉亭里。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而自己又把事情办砸了。 萧何朝自己胸口锤了一拳。 “陆夕寒!” 陆夕寒漫无目的地跑着,听到背后顾柏时的喊声也不停下。他脑子里飞快的回想起很多很多事。梨花下看书等严筱的顾柏时,给严筱拍照的顾柏时,把严筱照片放进博客的顾柏时,十三年前和严筱金风玉露一相逢的顾柏时,穿着笔挺西装手持玫瑰前来约会的顾柏时…… 他还想起自己,每一次上课时热烈却极力隐藏的目光,每一次去他办公室甜蜜鼓舞的心情,每一次有意无意又小心翼翼的触碰……他把自己所有的喜欢藏在心里,自以为是的浇灌着他的爱情。 而他居然在一个别人爱情记忆里的地方,忍耐着夏夜的蚊虫,满头汗水的放着烟花,给顾柏时和别人的约会增光添彩。 真是太可笑了。 陆夕寒最终还是被顾柏时追上,两人跑的有些累,此时都喘着气。 陆夕寒收拾好所有情绪,在心里打草稿要怎么解释眼前这一切。 他只花了三秒就想好了所有的说辞。 谁让我来的?是萧何让我来帮忙放烟花的。为什么要大喊大叫?看见顾老师有些激动,忍不住喊出了声。为什么喊的是你的名字?哦,因为我太激动了。为什么激动?大概是看到老师终于可以脱单了。 陆夕寒低头沉默着等顾柏时的拷问,汗水源源不断的从下巴滑落。 但顾柏时并没有问他,他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扔在一边,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 陆夕寒心里有些慌,难道顾柏时已经气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他忍不住微微抬头看向顾柏时,却发现顾柏时也正低头看着他。顾柏时的眼中是暗淡月光下的深海,平静的海面下涌动着让他害怕的暗流,仿佛多看一眼都要溺在里面。 “为什么要跑?” 顾柏时有些生气,声音也褪去了平日里的温度。 陆夕寒本来已经稍稍平静的心情,被他这样一凶,四面八方的委屈都朝他侵袭而来,仿佛此生从来没有这样委屈过,他忍了许久的眼泪登时冒了出来。 顾柏时逼近了一步,用食指挑起陆夕寒的下巴,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灼热的呼吸拂在陆夕寒的脸上。 “嗯?” 陆夕寒固执的垂着眼睫,紧闭着唇,任顾柏时低头审视他,也一副死都不肯服从的样子。他讨厌这种被顾柏时质问的感觉,明明该被质问的是顾柏时。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46 顾柏时食指感觉到一阵湿意,他愣了愣,向陆夕寒脸上抚去,惊讶的发现那张小脸上竟已满是眼泪,而那双眼睛还在源源不断涌出新的泪水。那一刻心肠冷硬惯了的顾柏时突然明白了心疼的真正含义,像是被最细的针无声无息的刺在心头,所有无名火都被这眼泪浇灭的无影无踪。他放下手,将陆夕寒轻轻带向怀里,放柔了声音道, “别哭了,是老师错了好不好?” 他这辈子从未认过这样莫名其妙的错,此时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倒是认的心安理得、心甘情愿。 一直一声不吭的陆夕寒见他认错,却并未服软,反而气焰提了起来,他推开顾柏时的怀抱,抬头质问道, “老师既然是来约会,又为什么骗我说是去同学聚会?” 只是他自己都没发现明明是在质问的他,却因为哭泣而声音颤抖,倔强又可怜。 顾柏时立刻否认道,“我没有约会。” 陆夕寒却看到他手里还拿着玫瑰,他眯了眯眼睛,将玫瑰从顾柏时手里夺过来,再一次质问,“你拿着玫瑰,和严筱老师在亭子里卿卿我我的不是在约会?” 他只是顾柏时的学生,根本没有这样质问的立场,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而顾柏时察觉了却不在意。 顾柏时第一次被人这样逼问,还是被自己的学生,微微别开头,有些难堪道,“我只是来相亲。” 他皱了皱眉,接着道,“况且我们也没有卿卿我我。” 陆夕寒却将玫瑰狠狠扔在地上,似乎还不解气,又踩了几脚。 顾柏时见他盛怒未消,好声道,“你到底在生气什么?相亲不是很常见的事吗?” 他都三十了,尽管自己并不情愿,但相亲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并不是多么奇怪的事。 陆夕寒听他这样说,却更生气了,他像是一只被激怒的猫,所有的爪牙都亮了出来,一副随时随地要挠人的模样,此时恨极了,所有乖巧的伪装都通通抛下,恨声道, “顾柏时,我讨厌你!”似乎还不解气,又加了一句,“最最最讨厌你了!” 他转身要跑,却被顾柏时一手拉住。 顾柏时是真的拿这小孩没办法了,怎么说都不对,怎么说都让他更生气,此刻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将他拉进怀里,用双手禁锢住不安分的他。这么偏僻的地方,这么深的夜晚,他不能任陆夕寒跑远。 陆夕寒想要挣扎,却挣扎不出来,本就精疲力竭的他自暴自弃的靠在顾柏时肩头哭起来,越哭声音越大。 顾柏时轻轻拍他单薄的背,帮他顺气,陆夕寒的眼泪让人又怜又怕。 陆夕寒哭到打了几个嗝,冒出鼻涕泡儿,通通擦在顾柏时名贵的衬衣上,此时还要委委屈屈的质问, “你骗我,我还帮你放烟花,我都要被蚊子咬死了!” 顾柏时通通认错,“我错了,还痒吗?回去喷花露水。” 陆夕寒并不听他的话,他抽噎了几下,伸出手揪住顾柏时的衣袖,不依不饶的问道,“你为什么要相亲?” 只是本就带着哭腔的他,都没察觉自己的语气不是质问,简直是在撒娇。 顾柏时却没有半分被冒犯的感觉,他纵容眼前学生连珠炮弹般的质问,还有闲心伸出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汗水。 顾柏时不敢再惹他生气,只是道,“我父母比较着急。” 陆夕寒蹙起眉,似乎并不认同,他摇了摇顾柏时的胳膊, “相亲多没有意思啊,自由恋爱才是真理!” 顾柏时勾起唇笑了笑,陆夕寒摇着他的胳膊的样子实在很可爱。 “可我没有时间谈恋爱。”顾柏时有心要看他的反应,这样说道。 陆夕寒愣了会,又摇了摇他的胳膊,反驳道,“时间就像海绵,挤挤就有了!” 顾柏时不知道这小孩脑袋里在想什么,只是乐得享受他可爱的撒娇姿态,调侃道, “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陆夕寒愣了愣,急忙摇头道,“我没有恋爱过!”似乎还不够,还要加上一句,“真的!撒谎是小狗!” 他瞪圆了双眼,脸上是未干的泪水,看起来可怜巴巴。 顾柏时烦躁了一晚的心情突然畅快起来,他忍不住笑了一会,看到陆夕寒歪着头疑惑的表情,又闷笑出声。 陆夕寒用力捏了下顾柏时的胳膊,佯怒道,“没谈过恋爱就那么好笑?” 顾柏时终于不再笑了,他目光比夜色温柔,俊朗的脸上还留有几分闲适的笑意,“我不是在笑你这个,其实我也没谈过。” 怎么莫名其妙的和顾柏时说起了谈恋爱的事?这多不好意思。但顾柏时说他没有恋爱过,也就是说他没有女朋友。陆夕寒面上发烫,忍了好久,嘴角还是不可抑制的翘起来,仿佛之前生的气都不复存在。他急忙低头掩盖自己的笑容,此时他手里还拉着顾柏时的胳膊,看上去一副十足十全心依恋的模样。 顾柏时以为他在害羞,心里喜欢他这样乖巧的样子,低头在他耳边低声道, “和我回去吧?” 陆夕寒低着头,耳朵又红又烫,他轻轻嗯了一声,手却抓着顾柏时的胳膊,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顾柏时只好陪他站在无人的夜色里,忍受无处不在的蚊子。 陆夕寒闭着眼睛,等脸上的热意消散的差不多了,才突然感觉到腿上传来的痛感,他这才想起之前放烟花时受的伤。 他踮起脚在顾柏时耳边轻轻说道,“老师,我的腿好像受伤了。” 顾柏时闻言急忙蹲下身来,打开手机的电筒看,陆夕寒左边的小腿上果然有一道伤口,之前流出来的血一直流到脚踝,此时都凝住了。 顾柏时心疼了,责备道,“怎么不早点说?” 陆夕寒委屈道,“我才想起来。” 他之前都气的忘记了受伤。 顾柏时不知是要感慨他的迟钝,还是要感慨他的粗心。他将扔在一边的西装外套捡起来,丢给陆夕寒拿着,然后背过身蹲下来,对陆夕寒说, “上来,我带你去回去看看。” 陆夕寒将头埋在他的外套里,狠狠闻了一下,只有他熟悉的顾柏时的香水味,这才听话的俯身在他背上,心下雀跃着,这是顾柏时第二次背他。 顾柏时背着陆夕寒向绿道的方向走去,陆夕寒将头靠在顾柏时的左肩上,呼吸如羽毛扫在顾柏时的脖颈上。 “不讨厌我了?”顾柏时转头问道,高挺的鼻梁擦过陆夕寒的脸颊。 “你明明知道,我最喜欢你了。” 陆夕寒轻声说道,心里却沉甸甸的,他那么喜欢他,而他根本就不会懂他的意思。 “我还真不知道。”顾柏时玩笑道。 陆夕寒闭上眼睛,不想理他。 顾柏时经过假山时,看了眼假山后,已经没了烟花的影子。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47 “是萧何带你来的吧?” 今晚的事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陆夕寒这才想起萧何,忙把事情原委说与顾柏时,最后问道, “严老师会不会有事?” 他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把严筱的约会对象撬走了,但如果再来一次,他也会做同样的事。 顾柏时沉默片刻,“明天我会和她说清楚。” “我听萧老师说,你和严老师十三年前在这里相遇?” 陆夕寒心里好奇的要命,忍不住试探的问道。 顾柏时愣了愣,思考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十三年前的那一晚,原来严筱约在这里是这个原因,他叹了一口气, “或许是吧,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太久了。” 陆夕寒心说萧何果然不靠谱,害得他脑补了一大段顾柏时和严筱如何相知相爱十三年的故事,把自己虐了一通,结果顾柏时自己都记不清了。 顾柏时背着陆夕寒到自己停车的地方,才放下他。 “上车吧。” 陆夕寒愣了愣,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这还是他第一次坐顾柏时的车。 顾柏时从另一边上了车,见他仍旧发呆,探过身来帮他把安全带系上。 陡然靠近的顾柏时让陆夕寒吓了一跳,他身体向前弹了一下,不留神间嘴唇轻轻擦过顾柏时的右脸。 两人都愣了一会,陆夕寒脸红的都快滴血,急忙转过头去。顾柏时轻咳一声,帮他把安全带系好以后才回过身,发动了车。 夜晚的绿道没有车辆,陆夕寒向车窗外看去,夜色下的镜心湖平如镜,而他今晚的心情,却是波澜起伏。 他万万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是自己坐在了顾柏时的车里。 尽管他的心意顾柏时还不明白,但现在的他却无比安心。 顾柏时和严筱不是恋人,真是太好了。 第三十章 顾柏时将车开到云林小区里的停车场,身旁的陆夕寒已经沉沉睡去。 他看着陆夕寒的睡颜,忍不住伸出手,用食指轻轻触碰了下他的唇,很柔软的触感,让人忍不住想再次触碰。 似乎是不满睡眠被人打扰,陆夕寒在睡梦中皱了皱眉,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唇。 顾柏时看的出神,又伸出手去碰了碰,这次小孩却伸出舌头舔到了他的手指。顾柏时心里觉着有趣,他的喉结滚动了下,发出一阵低低的轻笑。 他又触碰了几次,屡试不爽。似乎是玩够了,顾柏时终于把陆夕寒摇醒。陆夕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呆呆的看着顾柏时好一会,才明白自己在哪里。 顾柏时摸了摸他的头,“我带你去诊所处理下伤口。” 说完下车走到陆夕寒这边,打开车门,将陆夕寒背了出来,向诊所走去。 “顾老师?”诊所晚上值班的张护士惊喜的看到顾柏时进来,又看到他背上一脸困意的陆夕寒。 “他腿上受伤了,需要处理一下。”顾柏时对张护士道,将陆夕寒放在座椅上。 张护士看了下他的伤势,转身去准备工具。 顾柏时对陆夕寒道,“我出去买些东西,你在这儿等我好不好?” 这么晚,陆夕寒估计饿了。 陆夕寒一听他要走,忙挂上不舍的表情,伸手拉住顾柏时的手,轻轻摇了摇。 顾柏时看了眼他的手,知道这是在撒娇不让他走,他笑了笑,在陆夕寒旁边坐下。 张护士瞥见了两人刚才的动作,心下好奇这男孩和顾柏时的关系,却也没问。 她推了一个药车过来,将陆夕寒的左腿抬起来放在凳子上,拿出医用酒精帮他清理伤口。 她的棉签刚一碰到伤口,陆夕寒的腿就瑟缩了下。 顾柏时一手压住他的左腿,一手紧紧握住陆夕寒的手,在他耳边道, “忍一忍就好了。” 张护士见顾柏时这么小心这男孩,更是放轻了力道,生怕把他弄疼了。 只是如此,到最后清理完毕,陆夕寒睫毛上还是挂了几颗泪珠,他之前和陆舜杰打成那样都忍住没哭,现在因为点小伤倒有些矫情。 陆夕寒将头靠在顾柏时的肩上,心想,我矫情,我乐意。 直到最后护士帮他把伤口包扎好,顾柏时都一直握着陆夕寒的手。 “回去洗澡要注意不能沾水,两天过来换一次药。”张护士嘱咐道。 顾柏时交了钱,又把陆夕寒背了起来。 张护士动了动嘴唇,想说患者没有伤到关节,还是可以自己走路的,但最后忍了没说。 人家愿意背又关她什么事呢? 两人出了诊所,顾柏时说:“我带你去买些吃的。” 陆夕寒自然不会反对。于是顾柏时又背着陆夕寒来到小区里的超市。 超市的员工基本都认识顾柏时,毕竟是小区里长得最好看的住户,此时见他背了一个男孩进来,面上都有些好奇。 顾柏时背着陆夕寒在货架间缓慢行走。 “想要什么自己说。” 陆夕寒突然觉得这样很有趣,他晃了晃腿,指了一下架上的饼干,顾柏时便走近货架,陆夕寒将饼干拿在手里。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48 逛了一会后,陆夕寒突然瞥见不远处的货架上摆着一些干花,他在顾柏时耳边催促道,“我要买花,在那里。” “买花做什么?”顾柏时有些不解,但还是顺从的走过去。 陆夕寒抽出一根玫瑰干花,嗅了嗅,笑道, “我喜欢。老师你喜欢玫瑰吗?” 顾柏时愣了愣,“还行。” “那我把花送给老师好不好?”陆夕寒拿着玫瑰在顾柏时面前晃了晃。 “好。”顾柏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但既然陆夕寒喜欢,那就买了吧。 直到陆夕寒手里拿不下了,顾柏时才走到收银台,将他放下,结账付钱。 收银员小芳开朗大方,偶尔也会和顾柏时说说话,此时笑道, “顾老师,这是您亲戚家小孩?” 陆夕寒有些不满自己又被认成小孩,但顾柏时却看着他笑了笑,对收银员道, “是我家的小孩。” 陆夕寒一下子脸就红了,那股不好意思的劲儿又冒了出来,顾柏时要背他走时,他还有些不情不愿。收银员在一旁偷笑,顾柏时也用一副自家小孩闹别扭无可奈何的表情叹了口气。 陆夕寒只好顺从的趴到顾柏时背上,手里还拿着那根玫瑰花。顾柏时双手托着他的腿,接过了收银员手里的袋子,才向超市外走去。 路上陆夕寒忍不住说道,“老师,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顾柏时说,“不是小孩还买小猪佩奇饼干?” 刚才陆夕寒在超市拿了一盒小猪佩奇的饼干,顾柏时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陆夕寒辩驳道,“我……这段时间网络上小猪佩奇不是很火吗?我就有些好奇里面装的饼干长什么样!” 顾柏时曾经陪着山南水北看过几集《小猪佩奇》,确实挺有趣,只是那两个孩子自从看了这个动画片,就天天在家里跳来跳去,还学猪叫,害的他堂哥叫苦连连,说自己简直养了两只猪。 顾柏时问道,“那你看了动画片也学猪叫吗?” 陆夕寒呆住了,没想到顾柏时问他这个,他愣了一会才急忙反驳道, “当然没有!”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趁寝室没人的时候悄悄学猪叫的事呢! 顾柏时带着陆夕寒回到自己的家,把他放在沙发上。 陆夕寒有些感叹,上次他来时,他只是个送外卖的,这次来,他却是顾柏时的学生。 顾柏时去厨房泡了一杯牛奶,递给陆夕寒喝。 陆夕寒为表谢意,将牛奶喝的干干净净,喝完后把空杯子在顾柏时面前晃了晃,似乎在说,你看我都喝干净了,都没察觉自己嘴唇周围还留有一圈奶渍。 顾柏时强迫症发作,忍了许久,还是抽了一张纸,将他嘴唇周围的奶渍擦干净了。 陆夕寒睁大眼睛看着他,由着他动作,一点也不反抗。 为表奖励,顾柏时摸了摸他的头,转身去厨房洗杯子。 陆夕寒见他走远了,连忙将购物袋里的小猪佩奇饼干拿出来,他是真的有些饿,被萧何骗到荒郊野外都没吃饭。 他打开袋子,拿出一块饼干,却发现饼干做的和正版小猪佩奇差了不少,顿时失望起来,愤愤不平的扔进嘴里一口吃掉。 顾柏时在家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适合陆夕寒穿的睡衣,最后只好拿了一件以前买了但从没穿过的短袖T恤。 “我再帮你找一条睡裤。”顾柏时把T恤递给陆夕寒。 陆夕寒拿起T恤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下,发现长的都可以当裙子了。 “找不到就算了,这个T恤好长,可以不用裤子。” 顾柏时点点头,“你腿上受伤也最好不要碰到伤口。” 他接着说了一声自己出去再买点东西,便拿了钥匙出门。 陆夕寒等他出去了,才从沙发上站起来,在顾柏时的房子里逛了一圈。他这才后知后觉到他今晚就要住在顾柏时家里了。 顾柏时的房子买了没有几年,一切都很新,装修风格就像顾柏时的人一样,简洁明了,通透明晰。主卧室的门打开着,陆夕寒往里面望了一眼,但没有进去。里面有一张很大的床,铺着灰色的床单,看起来很柔软的样子。 要是自己能在上面睡觉就好了,陆夕寒没脸没皮的想着。 他逛了两圈,将买的玫瑰插在茶几上的花瓶里,才回到沙发上坐好,等顾柏时回来。 顾柏时很快就回来了,他买了些日用品,把新牙刷毛巾在卫生间里摆好,又拿了一盒新内裤递给陆夕寒,“你看看尺寸合不合适。” 陆夕寒一下子就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把内裤拿过来,看也没看,就说,“合适合适。” 顾柏时好笑的看着陆夕寒通红的耳朵,不知道他在害羞什么。 “你腿上有伤,不能沾水,需要我帮你洗澡吗?”顾柏时问道。 陆夕寒红着脸,头摇的像拨浪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顾柏时看了眼他的腿,道,“以防万一,我还是把你受伤的地方包起来吧。” 说完转身走向了厨房。 陆夕寒呼了口气,他看了眼手里白色纯棉的内裤,只觉得自己拿着一个火烫的山芋,干脆把它藏在身后。 顾柏时很快拿着保鲜膜走出来,他看了眼陆夕寒,发现这小孩的耳朵竟还是红的,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不显露出来。 他坐在陆夕寒面前,将陆夕寒的小腿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仔仔细细的将包扎好的伤口裹上两层保鲜膜。 “你太瘦了,以后要多吃点。” 顾柏时看了一眼他的小腿,叮嘱道。 陆夕寒确实很瘦,但并不是骨瘦如柴的瘦,一双腿又白又细,线条流畅清隽,皮肤莹润,干干净净的不像是男生的腿。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49 “其实我挺爱吃的,就是长不胖。” 顾柏时帮他包好伤口后,站起来说道,“去洗澡吧,要背吗?” 陆夕寒赶紧摇头,拿起T恤和藏在背后的内裤朝卫生间一蹦一蹦的走去,顾柏时把新的毛巾和牙刷指给他看,便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第三十一章 顾柏时走到客房,拿出了一套新的床单铺好。弄好后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给严筱打了一个电话,但没有打通。他轻叹一口气,转而给萧何打了电话。 “顾博士,你总算打过来了,今晚的事,我向你道歉,是我没安排好。”电话里萧何的声音有些醉意。 顾柏时向后靠去,长腿交叠着,“你不用道歉,是我爸让你来的吧?” 萧何道,“是啊,你说也奇怪,怎么顾伯父突然就要撮合你和严筱了呢?” 明明之前顾平川只想把他那些官场上朋友的女儿嫁给顾柏时。 顾柏时沉默着,他有些头疼严筱的事。 萧何接着道,“对了,你也不要怪你那个学生,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开始说好了的,他却突然不配合,但这事千错万错我的错,你别怪他了。” 他只是后悔找陆夕寒帮忙,但别人毕竟为了他任劳任怨的放烟花,倒是他可能弄得人师生不和睦。 顾柏时却轻笑出声,语气轻松道,“我当然不会怪他。”我现在哄他还来不及。 萧何道,“严筱今晚在酒吧喝醉了,你要不要去接她,道个歉?” 顾柏时蹙起眉头,迟疑道,“你去吧,我不想再引起误会,之后我会找机会和她说清楚。” 萧何沉声道,“顾柏时,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此时陆夕寒却从卫生间出来了,宽大的白T恤正好遮住了他的臀部,但一双白瘦修长的腿却全然露出来,他正抬手用毛巾擦着湿润的头发,晃动的胳膊不时将T恤的尾部提上去,露出一点白色的内裤边。 萧何在电话那头似乎听到顾柏时的吸气声,正好奇的要问,却突然听到电话那边似乎传来陆夕寒的声音。 “老师,吹风机在哪儿?” “陆夕寒在你家里?!你这个洁癖居然让学生住你家?” 萧何惊讶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曾经萧何忘了带钥匙,向顾柏时求借宿一晚,却被无情拒绝,而他现在居然让自己的学生住了进去?! 顾柏时抬头看着眼前的陆夕寒好一会,才将手机直接关掉,突然站起身说,“我帮你找。” 他的步子很急,向书房走去,却在走进去后愣了愣,又转身朝房间走去。 陆夕寒站在客厅等他,心里好奇怎么顾柏时自己连吹风机都不知道放在哪儿。 顾柏时过了一会儿才拿着吹风机从房间里出来,他站在陆夕寒面前,目光落在陆夕寒脸上。陆夕寒刚洗完澡,双眼水水润润的,脸上还有些细小的水珠,身上是他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 顾柏时低下头,把吹风机递给陆夕寒,目光却不可避免的落在陆夕寒光着的腿上,他只好转开头,将视线落在一旁的沙发上。 陆夕寒并没有发现他的怪异,他拿过粉色的小吹风机,忍不住笑道, “听说每吹一次头发,就会失去一只小猪佩奇。” 顾柏时平时从来不用吹风机,这个还是沈枝秋买了放在他房间的,他仍旧将目光落在别处,轻咳一声道,“你快去吹吧,早点睡觉。” 陆夕寒发现顾柏时始终不直视他,心里有些奇怪,他伸出手揪住顾柏时的衣袖,轻轻晃了晃,撒娇道,“老师帮我吹好不好?” 顾柏时想拒绝,但手却已经将吹风机拿了过来,陆夕寒得逞的笑着,乖巧的坐在凳子上,等着顾柏时。 顾柏时心里叹气,只好走过去用小猪佩奇帮他吹头发。 陆夕寒的头发在手里划过像是绸缎一样顺滑柔软,顾柏时调低了风速和温度,他怕把陆夕寒的头发吹坏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吹风机的响声已经足够将空旷的房子染上温馨的色彩。陆夕寒本来背对着顾柏时,此时却悄悄转过了身,双手紧紧环抱住顾柏时的腰,仰头看着他,小巧的下巴靠在顾柏时结实的腰腹上,一脸乖巧的任顾柏时吹他的头发,像是世界上最让主人省心的猫咪。 顾柏时身体微微僵硬,但手里依旧轻轻梳弄着陆夕寒的发丝。 他突然发觉,自己和陆夕寒有些太过于亲密了。他以前从未和其他人这样靠近过,并不知道里面的分寸该是多少。 这种认识在以往也总是不时冒出来,但远没有现在强烈。每当他想稍微拉开和陆夕寒的距离,下一秒他又忍不住要靠近,抑或是不忍将陆夕寒推开。正像现在,陆夕寒看着他的双眼里依恋太过于浓稠,他都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自己沉溺在里面。 顾柏时只将陆夕寒的头发吹了八成干就关了吹风机,陆夕寒依然抱着他,闭着要睡过去,长长的睫毛在暖黄的灯光下洒下扇形的阴影。 顾柏时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道,“困了就去睡觉吧。” 正在装睡的陆夕寒闻言只好睁开眼睛,无辜道,“老师呢?” 顾柏时转开眼,“我也要去洗澡了。” 陆夕寒只好放开他站起来,顾柏时将陆夕寒带到客房, “今晚你睡在这里,空调已经开了,记得盖上毯子。” 陆夕寒点点头,他看着浅蓝色的床单和枕头,心里却想着顾柏时那张大床。 顾柏时又出去不知从哪儿翻出一条睡裤,递给陆夕寒, “这条睡裤是我没穿过的,有些长,先将就着吧。” 陆夕寒怔忪的接过睡裤,他看了眼顾柏时,发现他目光依旧落在别处。 陆夕寒并没有穿上睡裤,他在床上躺下,一双长腿光溜溜的露着,然后眼巴巴的望着顾柏时。 顾柏时只好自己将一旁的毯子打开给他盖上,起身就要走,却被陆夕寒拉住了胳膊。 他只好坐在床沿,低头问道,“怎么了?” 陆夕寒却突然用双手环住顾柏时的脖子,将他拉下来,然后快速的在顾柏时额头上印上一个吻。 顾柏时彻底呆住了,他仍旧俯身在陆夕寒上方,低头看着正在偷笑的陆夕寒,一时忘记了反应。 陆夕寒舔了舔嘴唇,轻声道,“这是晚安吻,我给了老师一个,老师也要还我一个。”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50 顾柏时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陆夕寒正望着他的双眼,那里盛满了晶莹剔透的期待,仿佛他若是拒绝,就要立刻流出亮晶晶的眼泪。 顾柏时认了命,他俯下身,拨开陆夕寒额上柔软的头发,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陆夕寒看着慌不择路逃出房间的顾柏时,嘴角翘了起来。 顾柏时总是间接性的要远离他,但他反而要更靠近他。 他已经决定这辈子都要赖上顾柏时了。 顾柏时在浴室里淋浴,他脑海里不断的回忆这一晚发生的事,想来想去,脑中最后定格的都是陆夕寒,大声喊他名字的陆夕寒,哭着说讨厌他的陆夕寒,乖乖靠在他怀里的陆夕寒,说最喜欢他的陆夕寒,还有洗完澡不穿裤子的陆夕寒……这都什么。 顾柏时突然有些烦躁起来,却也不知道自己在心浮气躁什么。他将头抵在冰冷的玻璃壁上,手伸了下去,却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他只好走出淋浴间,接了电话。 “喂?” “……顾博士,我好像打扰了你重要的事?” “有话快说。” 萧何顿了顿,小心翼翼道,“我已经把严筱送回家了,但她说她要从文华辞职,你……明天还是专门去她家劝劝她吧。” 顾柏时深深皱眉,“我明天有事,星期一我再找她。”他明天先要去父母家,晚上还要去拜访李永来。 萧何上了些火气,“万一星期一她就辞职了呢?我说顾柏时,严筱喜欢你那么多年,你这样做对不起她!” 顾柏时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我不想伤害她,但也不想给她不现实的希望。萧何,你若真喜欢她,你应该有所行动。”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也没了心情继续做之前的事,洗完澡裹着睡袍就出去了。 顾柏时在回自己卧室的路上,看了一眼客房门,停顿片刻,还是打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暖黄的灯光将床上沉睡的少年轻轻笼罩着,一切美好的像童话里的梦。 顾柏时放轻了脚步,走近床边。陆夕寒睡觉不太老实,他侧躺着,毯子已经被他踢到脚边,蜷曲着的细腿彻底暴露在空气中,身上的T恤也通通堆在一起,细瘦的腰腹都露在外面。 顾柏时在床边坐下,不知将视线落在哪里好。他突然注意到陆夕寒的小肚子正规律绵长的起伏着,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样,顾柏时勾起唇笑了笑,忍不住将手伸过去轻轻摸了摸温温软软的小肚子,他的动作十分轻柔,像是在抚摸一块稀世罕见的美玉。 但睡梦中的人依旧不满肚子被人摸了去,像柔软肚皮被主人骚扰了的猫咪一样,哼唧一声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将肚皮严严实实的藏在身下。 但是被白色内裤松松包裹着的圆润小屁股却暴露了出来,屁股瓣儿还露出了一小块,如白玉莹润,如松糕柔软。顾柏时盯着那一处怔愣了好久,直到他自己无意识间伸出了手才反应过来,他急忙收回手,将指甲狠狠握进掌心里,感到一丝痛意才松开手。 顾柏时将毯子又帮他盖好,一直盖到肩膀还不放心,将毯子牢牢扎在陆夕寒脖子上才收回手。 顾柏时坐在床边看着陆夕寒的睡颜,他侧枕在枕头上,红润的嘴唇微张,似乎在等一个人来吻醒他。 顾柏时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清理干净,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将温度调高了两度,刚要起身出去时,胳膊却突然被人抓住, “顾老师。” 顾柏时僵硬了身体,他缓缓转过头,却看到陆夕寒依然闭着眼在睡觉,原来是在说梦话。 他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想将胳膊从陆夕寒手里挣脱出来,生怕弄醒了他。但不知为何睡梦中的陆夕寒力气格外大,死活不松手,或许是正在做梦抓着一棵救命稻草。 顾柏时有些头疼,一时十分后悔管不住自己进入这个房间。他又努力挣扎了一番,陆夕寒反而又加了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此时两只手都抓着他,眉头皱着,舔了舔嘴唇,似乎真的在做什么梦。 顾柏时没办法,只好在他旁边轻轻躺下,想着等他把这个梦做完松手再离开。 结果他躺下没多久,陆夕寒不仅没有松开他的手,反而朝他身边挤过来,胳膊牢牢环住顾柏时的腰,一副誓死不让他走的样子。 顾柏时叹气,看来陆夕寒梦中换了棵更粗的救命稻草。 陆夕寒在动作间又将毯子甩到了另一边,顾柏时担心他着凉,侧着身伸出手越过他的身体想将毯子拿过来,但陆夕寒却在此时彻底钻进了他的怀里,而他一双光着的腿不知何时钻进了顾柏时松散的睡袍里,紧紧挨着顾柏时的腿,似乎是好奇这是什么东西,还用小腿轻轻蹭了蹭。 顾柏时陡然将陆夕寒单薄的身体紧紧搂进怀里,他的力道大的可怕,铁臂一般的胳膊将怀中人细瘦的身体勒的严实无缝的贴在自己炽热的胸膛上,怀中人有些不适的挣扎了下,但却被勒的更紧了。 顾柏时微微喘着气,将头埋在陆夕寒的脖子间,深吸一口他身上淡淡的牛奶味,直到过了很久他身上的热度渐渐下去,才松开了手。 在顾柏时盖毯子时就已经醒来的陆夕寒乖乖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胳膊仍旧抱着他的腰,但嘴角却悄悄翘起。 顾柏时睁着眼望着天花板,了无睡意,他感觉自己腐朽了。 第三十二章 第二天一大早陆夕寒就醒了,他一睁开眼,就看到顾柏时冷峻的睡脸。 顾柏时昨晚似乎没有睡好,眉头微微皱着,高挺的鼻梁在光线中显得越发线条利落,微抿着的薄唇让他看起来有些严肃,但他的睫毛很长,被清晨的阳光打扰,此时正微微颤动着,让整张脸都生动起来。 陆夕寒着迷的盯着看,忍不住仰起头在他鼻梁上轻轻亲了一口。 顾柏时依旧没醒,陆夕寒胆子更大了些,他朝下看去,顾柏时胸口的睡袍已经散开大半,露出些许结实的胸膛。 陆夕寒色心不减的伸出手在他胸膛上轻轻摸了几下,却突然被顾柏时搂住了腰肢。他急忙装作刚睡醒的样子,迷迷糊糊的抬头看向顾柏时,后者正朦胧着一双睡眼看着他。 陆夕寒笑了笑,明知故问:“老师,你怎么在我床上?” 顾柏时怔了一会,昨晚的回忆一瞬间涌入脑中,而他此时正衣衫不整的抱着自己的学生,他急忙放开陆夕寒,坐起身,抬手扶住额头。 陆夕寒也坐起来,他光着腿跨坐在顾柏时的大腿上,将手搭在顾柏时肩上,关心的问 道,“老师怎么了?” 顾柏时低着头看到陆夕寒的腿,又恍惚了下,他抬起头看着陆夕寒,神色有些无助, “抱歉,我昨晚……只是进来看看你盖好毯子没……”他有些难以启齿,毕竟为什么自己到了学生的床上,还搂着人睡了一夜这种问题,确实让人难堪。 陆夕寒善解人意道,“一定是我梦中抓着老师不放手了,不怪老师。”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51 顾柏时松了口气,没有误会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就好,他问道,“饿了吗?” 陆夕寒点点头,期待的望着他,却一动不动的依旧坐在顾柏时腿上。 顾柏时有些为难,又不好意思说让他下来,他只好伸出手抱住陆夕寒的腰,将他抱起来。 陆夕寒被顾柏时抱着穿上拖鞋,才自己走向卫生间。 顾柏时将做好的早餐放到餐桌上,转身去了阳台,给严筱打电话。 但依然没有接通,他给萧何发了短信,让他照顾好严筱。 萧何回短信说他就在严筱家里。顾柏时稍微放了心,皱着眉思考周一要怎么和严筱赔礼道歉。 陆夕寒走过来,见他出神沉思的样子,轻声道,“老师,不吃早饭吗?” 顾柏时回过神,点点头,见陆夕寒头上翘起了一撮头发,伸手帮他压了压。 餐桌上,陆夕寒吃着顾柏时做的三明治,喝着顾柏时泡的牛奶,感觉人生不会比这更美好了。 顾柏时又做了水果沙拉,放在陆夕寒面前,问道,“我中午要回父母家,你是回学校吗?” 陆夕寒有些不舍,美好人生这么快就结束了,他扁着嘴,点点头。 顾柏时看他没精打采的样子有些好笑,话没经过思考就已经说了出来,“以后还是可以来住的。” 陆夕寒瞬间焕发了生机,一双眼像是深矿里的矿灯一样明亮, “老师别后悔!” 顾柏时想后悔也来不及了,他点头道,“不会的。” 吃完早餐后,顾柏时开车将陆夕寒送到学校侧门,陆夕寒解下安全带,想要开车门下去,却发现打不开,他疑惑的转头看着顾柏时。 顾柏时从后座里拿出一个袋子,递给他,“这是昨晚买的,拿去学校吃吧。” 陆夕寒接过来,他都忘记昨晚任性的在超市买了一堆东西的事。他突然又不舍得下车了,也不顾外面有没有人,突然探过身在顾柏时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亲完又忽然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想要快点下车逃之夭夭,却发现门还是打不开。 顾柏时被他亲的愣了一会,见他回过头红着脸着急的瞪着他,才反应过来,他看了眼陆夕寒通红的耳尖,笑着打开了车门,就看到陆夕寒窜了出去。 顾柏时摸了摸被亲的地方,笑了一会,才开车离开。 陆夕寒下车后跑了一会才停下来,却发现自己跑错了方向,他转身要回去,却看到一个人正盯着他,在斑驳树荫里看不清表情,让他瞬间毛骨悚然。 “杜昊成?” 阳光正好的上午,但杜昊成的目光却有些阴森,陆夕寒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但杜昊成却一步步向他走来。 “你昨晚在哪里?” 陆夕寒硬着头皮道,“住在同学家里。” “哪个同学?”杜昊成的声音如寒冰不带一丝感情。 陆夕寒被他的质问冒犯到了,皱眉道,“你为什么总是要管我这么多?” 杜昊成冷笑一声,“不然看着你走你妈的老路?” 陆夕寒闻言蓦的抬头,冷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和顾柏时睡了吗?”杜昊成不答反问,他问的语气那样平常,仿佛在问他吃了早饭没。 陆夕寒睁大了眼睛,他惊愕的看着杜昊成,后知后觉的生气起来,他压低了声音道,“你在瞎说什么!” 杜昊成面无表情道,“他一大早开车送你过来,你和他告别吻,你问我什么意思?” 陆夕寒真有些慌了,杜昊成居然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他有些心虚,但依然反驳道,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是我主动的,顾老师根本就不知道我喜欢他。”他怕杜昊成做出什么,急忙维护顾柏时。 杜昊成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力道之大让陆夕寒疼的蹙眉,他大声吼道, “你怎么可以喜欢他?你不可以喜欢他!” 他突然的癫狂让陆夕寒有些害怕,一旁不少路过的人都在看着他们,陆夕寒急忙挣脱他的手,远离了他三步,才说:“你真的有病!”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但陆夕寒心里依然很沉重,有些后悔在车上亲了顾柏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杜昊成,以往他只是觉得这人偶尔有些古怪,但对他总是很好的,但现在他却不确定了。 他有事不要紧,他怕顾柏时被牵连。 顾柏时一打开门,就看到顾平川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显然已等他多时。 “你昨晚去了哪里?” “家里。” 顾平川冷哼一声,“是着火了还是被盗了,把别人姑娘甩在荒郊野外?” 顾柏时在另一边沙发上坐下,语气冷硬的不答反问道,“您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是严筱?您这样做,很可能会让我失去一个朋友。” 顾平川见他反而怪起自己,气的站起来大声道,“严筱这么优秀,哪里配不上你了?你究竟想娶个什么样的女人?” 话语间仿佛已经把严筱当成未过门的媳妇。 沈枝秋从阳台上浇完花过来,见顾平川脸色通红,急忙道,“有话好好说,高血压还发脾气。”她转头看了眼顾柏时,叹气道, “你也别怪你父亲,这件事,要怪就怪我吧。前段时间,严筱过来找我,我才知道,原来这姑娘喜欢你那么多年。我也是看着你们一起上学,一起工作的,感情那么好。你这孩子从小在感情上就迟钝,喜欢上别人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便想着帮你们一把,或许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呢?” 顾柏时站起来,扶着沈枝秋在沙发上坐下,他经常违逆顾平川,但对沈枝秋从来温顺,此时见沈枝秋一脸愧色,也放缓了语气道, “妈,我不怪您。但这种事以后还是要先和我说说。严筱……我会去和她说清楚,我确实不知道她有这些想法。” 顾平川背着手哼道,“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52 沈枝秋白了顾平川一眼,“你又知道什么?你比儿子还迟钝!” 顾平川脖子一梗,重重的哼了一声,背着手去了书房。 沈枝秋转头对顾柏时低声道,“这件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我一直反对你父亲擅作主张安排你的婚事,但没想到我自己也犯了这样的错。我之前真的以为你喜欢严筱那孩子,不想让你错过了她,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你结婚也好,不结也罢,我都不会再干涉你了。” 她说到最后抹了下眼角,神色哀婉。 顾柏时最见不得母亲抹泪,他轻轻握住沈枝秋的手,轻声道,“您是为了我好,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怪罪于您。” 沈枝秋平静了心情,微微笑道,“但我昨晚听萧何说,你可能是有喜欢的人了?” 顾柏时愣了愣,他转开头道,“没有的事。” 沈枝秋见他别扭的样子,心里有了底,神色更加和悦,“如果是有了喜欢的人,就要去努力争取,不要错过了,明白吗?” 顾柏时出了会神,问道,“无论我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吗?” 沈枝秋怔了怔,点头道,“只要她对你好,无论你喜欢谁,我都会鼓励你。” 顾柏时笑了笑,神情柔和,“谢谢您。” 顾柏时在家里吃了中饭,在出门时看到沈枝秋在晾衣服,便过去帮她一起晾。 “有时间把喜欢的人带到这儿吃饭。” 沈枝秋似乎十分笃定自己儿子有了喜欢的人,心情很好的说道。 顾柏时顿了顿,低头道,“真没有。” 他拿起一件洗好的小睡衣,掸开了发现这件浅蓝色的纯棉睡衣上印着猫咪图案,背后还有一条猫尾巴,估计是山南或水北的睡衣。 “这是在哪儿买的?” 沈枝秋看了一眼,笑道,“就在旁边商场的四楼,怎么,你要买?不太合适了吧?” 顾柏时摇摇头,“我不买,只是随便问问。” 商场四楼,睡衣店里,不少售货员好奇的看着与店里格格不入的高大男人。 “先生,请问您想买什么款式的睡衣?我可以帮您介绍。” 一个年轻的售货员笑着问道。 顾柏时站在粉粉蓝蓝的店里有些不自在,他将手机拿出来,把之前在家里偷偷拍下的照片给她看,局促道,“这种。” 售货员笑眯眯的将顾柏时带到里面,取出一套睡衣,正是沈枝秋买的那一套, “这款最近卖的很火,很多父母都给小孩买了这套,质地是纯棉的,对皮肤不会有任何伤害。” 顾柏时拿过来,皱眉道,“太小了。” 售货员愣了愣,问道,“您家小孩多高?” 顾柏时思考了会,道,“大概175吧,很瘦,应该还在长个。” 售货员瞪大了眼睛,犹豫道,“那我帮您找找吧。” 顾柏时趁售货员翻箱倒柜的时候,随便转了一圈,又拿了一双白色的兔耳拖鞋。 其他售货员立马跟进推销,“先生,要看看毯子吗?我们店新进了一款毯子,可以扣起来,防止小孩踢被子。” 顾柏时闻言低头看了看,售货员见他感兴趣,展示给他看,说道, “很多小孩睡觉时喜欢动弹,有了这个毯子不仅可以防止他感冒,还可以帮助他养成良好的睡姿。” 顾柏时便拿了一套蓝色的毯子。 这时之前卖睡衣的售货员将好不容易翻出来的睡衣展示给顾柏时,“先生,这已经是店里最大的一套了,没有蓝色只有粉色,是170的尺寸,您看看行吗?” 顾柏时目测了下大小,点头拿走了,最后连同后来拿的拖鞋毯子一起付了账。 第三十三章 李耀文站在小区门口等人,他今天专门穿了一身正式的西装,此时有些紧张的正了正领带。 一辆白色的奔驰从远处开来,李耀文凭借好眼力看清了牢记于心的车牌照,他清了清嗓子,微微弯腰等车停好,才走到车门前将里面的人候了出来。 “顾老师好!” 李永来一家十分热情的接待了顾柏时,李耀文的母亲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席中李永来不可避免向顾柏时劝酒。 顾柏时没有拒绝,他知道在这些为官者心中,你若拒绝喝酒便是不给他面子。而他之前调查袁升平的事拜托了李永来,此番前来本就是道谢,更是没有拒绝的余地。 “顾教授,犬子顽劣,在文华这么好的学校也不知进取,还望顾教授在今后多多指点他。” 李耀文适时地做出一副惭愧的样子。 顾柏时客气道,“他其实很努力,我听说大三要竞选学生会主席?” 他转头看向李耀文,他对李耀文的了解不多,这学生成绩并不太出众,但在学院里非常活跃,竞选主席的事还是他听陆夕寒偶尔说到的。 李耀文点头道,“是的,我现在是组织部部长。” 李永来酒气上来,将之前的谦虚忘了个干净,自豪道,“我儿子虽然成绩不太好,但是很有上进心,高中就已经是预备党员,大一转了正,院里的学生事务也有积极参与。” 李耀文颇不认同的看了眼父亲。李永来转眼又和顾柏时谈起了顾平川。顾柏时神色依旧清明,又被李永来倒了一杯酒。 李耀文担忧道,“爸爸,别让顾老师喝多了。” 李永来已经彻底喝高,摆手道,“果然虎父无犬子,久闻顾书记海量,没想到顾教授也酒量惊人,我自愧不如啊!” 李耀文看了眼顾柏时,他确实没有半分醉意,略微放了心。 接下来李永来不断的给顾柏时倒酒,顾柏时一次也没有拒绝,他像喝水一样轻松平常,只是越发话少,反而是李永来自己喝倒在桌上,被妻子扶到房间去睡了。 李耀文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便对顾柏时说道,“顾老师,不然今晚就住在我家吧?”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53 顾柏时看了他一眼,目光清醒,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李耀文便接着问道,“或者我开车送您回家?您现在喝了酒不能开车。” 顾柏时又缓慢的摇了摇头,“有人会接我回家。” 李耀文愣了愣,他想到院里八卦都说顾柏时和严筱是一对,心下有了几分猜测,便试探道,“谁来接您?我帮您联系?” 顾柏时这时倒没有迟钝了,语句清楚的说道,“陆夕寒。” 李耀文猛然睁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重复道,“陆夕寒?” 顾柏时却没理他,他拿出手机,熟练的拨了号码。 “夕寒,过来接我。” “我在李局长家里。” 似乎是被问到具体地址,顾柏时拿着手机望向李耀文,神色分明在说快报地址。 李耀文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向圆滑机敏的他被顾柏时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表情有些怪异的拿过顾柏时的手机, “是陆夕寒吗?” 电话那边有轻轻的吸气声,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李耀文?” 李耀文叹了口气,他觉得事情突然发展到了诡异的方向,“顾老师喝醉了怎么会给你打电话?” 陆夕寒心虚道,“顾老师可能是喝醉了乱按电话给我打了过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耀文显然没有信他的说辞,还要再问,却看到顾柏时正神色不虞的看着他,他只好将家里地址告诉了陆夕寒,只是又担忧道, “你来了也没有用啊,你又没有驾照,难道要带着顾老师打的?” 陆夕寒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他说,“你跟顾老师说,我晚上有事来不了,你送他回去吧。” 李耀文便问顾柏时,“顾老师,陆夕寒说他有事来不了,要不还是我送您回去吧?” 顾柏时固执的摇头,他拿过手机,直接命令道, “接我。” 电话那头的陆夕寒正站在寝室外的阳台上,十分头疼,他发现顾柏时的醉态越发奇怪了。他怕和顾柏时说多了被李耀文瞧出什么不对出来,只好说, “好好好,我马上过来。” 他挂了电话回到寝室,换上鞋,拿了钱包就准备走,却被杜昊成抓住胳膊。 “你又去哪里?” 陆夕寒有些躲着他,撒了个谎,“李耀文有急事让我过去。” 杜昊成还要再问,陆夕寒却挣脱他匆匆走了出去。 王思齐也有些好奇李耀文怎么会找陆夕寒,但他喜欢看杜昊成吃瘪的样子,哼了一声,“你以为你是陆夕寒的妈呀,没看人小夕寒都烦了吗?” 杜昊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坐下继续看书。 王思齐打了个冷噤,他越来越怀疑杜昊成有反社会人格。 陆夕寒打了个的,报了地址。 半个小时后他才到小区门口,十分心疼的付了钱,下了车就看到李耀文正站在门口等他。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李耀文就走过来问他,“你和顾老师到底怎么回事?” 陆夕寒道,“什么怎么回事?” 他确实想和顾柏时有什么事,但顾柏时什么都不知道啊。 李耀文狐疑的看了眼他,“我总觉得你们有事情瞒着我。” 陆夕寒在车上已经想好了说辞,此时面不改色道,“其实是因为我已经和顾老师说好了以后要当他的研究生,所以现在也偶尔帮顾老师做些事,比如帮忙收集资料什么的。” 李耀文心说也要帮忙接喝醉的老师回家吗,但他已然信了半分,还有半分他不愿多想。 李耀文带着陆夕寒回到自己家里,顾柏时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陆夕寒见他眉头深皱,知道他睡得不舒服,走过去轻轻摇了摇顾柏时,轻声道,“顾老师,醒醒。” 李耀文在旁边看着他,没有动作。 顾柏时很快就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看了陆夕寒好一会,放下戒备似的握住了陆夕寒的手。 陆夕寒感觉有一道目光在自己背后烧出了两个窟窿,他急忙挣开顾柏时的手,顾柏时有些不解的看着他,神色里还有一丝委屈。 陆夕寒只好哄道,“很晚啦,快回家吧。” 顾柏时点点头,稳健的站了起来,依然是神色清明的样子。 李耀文神色怪异的看着眼前这对师生,感觉自己这个主人变成了局外人。他送这两人到小区门口。 路上顾柏时没有再做什么奇怪的举动,陆夕寒心下松了口气。 到了小区门口,陆夕寒在路边等出租车,顾柏时和李耀文也站在一旁。 李耀文想着宿舍的宵禁时间,担心的向陆夕寒问道,“你现在回宿舍肯定关门了,怎么办?” 陆夕寒正要回答,就听顾柏时说道,“他住在我那里。” 李耀文震惊的看着顾柏时,紧接着就听顾柏时说道,“他的睡衣我都买好了。” 他微微扬着下巴,语气似乎还分外自得。 李耀文更加震惊的转头看陆夕寒,神色分明在说你们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陆夕寒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他都来不及为顾柏时给他买了睡衣高兴。他稍微站远了点,眯起眼睛做出一副远眺找车的样子。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54 路的那一头突然驶来一辆摩托,车速极快,马达轰鸣,向着他们站的地方飚来。 陆夕寒正要退开点,就忽然被很大的力道拉向一个人的怀抱。 顾柏时将陆夕寒拉到离公路远点的位置,护在怀里,等摩托远了才低头担忧的看陆夕寒,确定他没事。 陆夕寒万念俱灰的朝李耀文看去,后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俩,似乎他俩当街来个热吻都不足为怪。 陆夕寒觉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最后陆夕寒还是告别了一脸深不可测的李耀文,带着顾柏时坐出租车回到顾柏时的家中。 陆夕寒让顾柏时去洗澡,顾柏时乖乖的进了浴室。 陆夕寒松了口气,还好没让他唱歌。他到厨房泡了杯牛奶,准备给顾柏时醒酒用。 他拿着牛奶从厨房出来,路过卫生间,突然卫生间的门打开了。 顾柏时一身赤|裸的站在门口,低头看着他。 陆夕寒差点把杯子掉在地上。 或许是一直坚持健身的缘故,顾柏时身上有很好看的肌肉,肌理线条流畅的躯体上遍布热气腾腾的水珠,陆夕寒不可抑制的朝下面看了一眼,天,好大。 陆夕寒侧过身,低头问道,“老师怎么了?” 他耳朵红了起来,顾柏时的luo体给他年轻的灵魂冲击太大。 顾柏时显然还没清醒过来,“我睡衣不见了。” “我帮你去找。” 陆夕寒说完头也不回的向顾柏时卧室走去。 他又看到了那一张大床,忍不住在上面滚了一圈,自言自语道, “我总会睡在上面的。” 然后才将睡袍拿给顾柏时。 顾柏时穿好睡袍走出卫生间,喝了陆夕寒递给他的牛奶。 陆夕寒刚要去洗澡,顾柏时却抓住他的手。 “?”陆夕寒愣着看他。 顾柏时拉着陆夕寒走到自己的卧室,从柜子里翻出一个袋子,把里面刚买的那一套新睡衣打开给陆夕寒看。 “……” 陆夕寒看着粉色印着猫咪图案的睡衣,冷汗从额头滑落,顾柏时还在给他展示睡衣背后的猫尾巴。 他尬笑道,“我还是穿那件T恤吧。” 不管顾柏时喜不喜欢,他都拉不下脸穿这么幼稚粉嫩的睡衣。 顾柏时却严肃的摇头道,“穿这件。” 陆夕寒犟不过喝醉的人,只好认命的拿了睡衣去洗澡。 陆夕寒洗完澡,十分羞耻的穿上睡衣,上衣差不多刚好,但裤子很短,或许是儿童款的原因,对陆夕寒来说真的有点小了。 但他还是只能穿上,因为他一打开门,就看到顾柏时正站在门口等他,手里还提着一双兔耳拖鞋,见他出来献宝一样将拖鞋放到地上。 陆夕寒看着那对白毛茸茸的耳朵,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脚伸了进去。 他穿好后,讪笑着,善意的撒谎道,“谢谢老师给我买的睡衣和拖鞋,我很喜欢。” 顾柏时将陆夕寒上下扫了几眼,十分认同的点头道,“很可爱。” 陆夕寒越发怀疑顾柏时是不是把他当小孩养了。 陆夕寒向自己的卧室走去,突然“尾巴”被人揪住。他转过头,顾柏时正好奇的揪着他背后的尾巴,似乎觉得很好玩的样子。 陆夕寒只好由着他一路揪着到卧室,他刚要和顾柏时说晚安,顾柏时不知又从哪里变出一个毯子。 陆夕寒惊恐的望着他,生怕毯子里飞出什么暗器。 但顾柏时只是将毯子铺在床上,看着他,说,“躺上去。” 陆夕寒再三确认这只是一块普通的毯子,才躺了上去。 结果顾柏时像滚春卷儿一样把他用毯子从床这头滚到床那头,最后不知从哪儿抠出几颗纽扣,把他彻底捆了起来。 “……” 陆夕寒觉得自己不是被当成小孩,而是顾柏时小朋友的玩具。 被捆成春卷的陆夕寒好脾气的问道,“老师还有什么宝贝要给我看吗?” 顾柏时食指抵着下巴,沉思片刻,摇摇头。 陆夕寒松了口气,“那……我们睡觉吧?”他有些期待的看着顾柏时。 但顾柏时转身就走,陆夕寒心里正失望着,就见顾柏时又停了下来,似乎是忘了什么东西似的转过身,走到床边,将陆夕寒牌春卷打横抱起来。 “???”陆夕寒诧异的看着顾柏时,“怎么了?” 顾柏时神色自若道,“睡觉。” 顾柏时抱着陆夕寒到自己的卧室,将他放在自己宽大的床上,关了灯,将一整筒陆夕寒搂进怀里。 陆夕寒欲哭无泪,他确实想睡顾柏时的大床,但不是被捆成这样啊。 第三十四章 顾柏时是被手机闹钟吵醒的,因为早上有课,因而设置了每周一早六点的闹钟。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55 他几乎是一听到闹钟声就条件反射的醒过来,睁开眼却看到自己怀里正抱着卷成一筒的陆夕寒,怀里人还在沉睡。 昨夜零零散散的记忆纷至沓来,顾柏时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 陆夕寒仍睡的香甜,长而卷的睫毛一颤一颤,小巧的下巴埋在毯子里,浅浅的呼吸拂过蓝色珊瑚绒,粉润柔软的唇微微张开。 顾柏时盯着他的唇,仿佛中了魔咒一样移不开视线,陆夕寒却突然动了动,顾柏时回过神,放开他坐起来。 或许是动作吵醒了陆夕寒,陆夕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顾柏时坐在一旁,喃喃道, “老师,我好难受。” 顾柏时知道他被裹了一夜不舒服,急忙帮他把毯子解开。 陆夕寒终于获得自由,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他有心想逗逗顾柏时,苦着脸道, “老师,你昨晚把我捆着,又抱了我一夜,害的我一晚都没睡好。” 顾柏时耳朵在三秒内迅速红了起来,他视线游移道,“抱歉……我以后不会了……我……我去做早饭。”说完就下床走出了卧室。 陆夕寒坐在床上,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勾起嘴角。 餐桌上,顾柏时看桌子看盘子看筷子就是不敢看陆夕寒。他做了丰盛的早餐,一一摆在陆夕寒面前,像是在补偿什么似的。 陆夕寒心里好笑,面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顾柏时, “老师怎么会去李耀文家里?” 顾柏时道,“之前拜托了他父亲一些事。”他犹豫片刻,支吾道,“昨晚的事……实在很抱歉,我不应该那么晚还让你过来。” 陆夕寒扬起好看的笑容,歪着头一脸天真道,“但我很喜欢接老师回家啊。” 顾柏时蓦的抬头望着他,沉潭似的双眸里漾起涟漪,居无定所的目光终于栖身于那灿烂的笑容上,他也掀起嘴角,笑意到达比眼底更深的地方。 顾柏时的家离学校很近,两人一起步行到学校,陆夕寒要回寝室拿书,顾柏时要去院办拿上课用的U盘,两人在梨花大道的尽头走向不同的方向。 初夏的七点像是刚采摘下来的柠檬,清新而生机勃勃。 顾柏时从院办出来,却看到一个有些面生的男学生站在门口盯着他,目光直白无礼。 清晨的阳光也无法扫去他身上的阴霾,顾柏时皱了皱眉,想直接走过这个不太礼貌的学生。 “顾老师。”那学生叫住了他。 顾柏时挑眉看向他,也不说话,等他自己报上姓名。 那学生顿了顿,似乎是才意识到顾柏时并不认识他,便说,“我是杜昊成。” 顾柏时知道这个名字是自己班上的学生,但他无法对应起来脸,问道,“什么事?” 杜昊成直接朝他走过来,站在他面前,面上一丝表情也无,没有一点对老师该有的尊敬。 “我要和你说说陆夕寒,我想你并不了解他的过去。” 顾柏时目光顿时复杂起来,他突然想起了这个学生,曾经莫名其妙的找到他问问题,当时就提到了陆夕寒。 “他的父亲是一名老师,他母亲是他父亲的学生。” 杜昊成声音平静的像念报纸。 顾柏时眼底闪过寒光,冷声道,“那又怎样?” 杜昊成麻木的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他的母亲是一个第三者,介入了他父亲先前的婚姻。” 顾柏时并不想再听下去,目光冰冷,“你身为他的朋友,就这样诋毁他的母亲?” 他抬脚就走,却被杜昊成拦住。 “我想说的是,他和他母亲一样,对老师有一种类似恋父的情节。” 他目光森然的看着顾柏时,一字一句道,“他并不是喜欢你。” 顾柏时一字未说,绕过他头也不回的走了,他觉得眼前这一切太过于荒谬和莫名,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杜昊成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机械的提了提。 陆夕寒依然坐在第一排,顾柏时一进到教室就看到他灿烂的笑容,他不由自主的向陆夕寒微笑着,但目光一转就看到陆夕寒旁边坐着的杜昊成,正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顾柏时蹙起眉,并不理会他,径自打开PPT。 上完课后,陆夕寒如往常一般要冲到顾柏时身边,却被杜昊成抓住胳膊,他疑惑的回头看向杜昊成。 “你是要让全班人都知道你喜欢他?”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但却如冰刺扎入陆夕寒心里。 “你什么意思?” 陆夕寒冷声问道。 杜昊成看了一眼在讲台上看着陆夕寒的顾柏时,皮笑肉不笑道,“还是说你要全班或者全校都知道他和学生有不正当关系?” 陆夕寒甩开他的手,顾柏时还在等他,他背对着顾柏时,揪住杜昊成的衣领,狠声道, “你试试!” 顾柏时已经不再等他,转身朝门口走去,陆夕寒脚步轻快的赶上去,面向顾柏时的又是灿烂笑容。 两人沿着青石阶走下去,顾柏时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 “杜昊成和你关系很好吗?” 陆夕寒听到杜昊成的名字,面色暗了下来, “我母亲和他母亲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们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个班。” 顾柏时过了会才问道,“这么多年的友情,你了解他吗?” 陆夕寒愣了愣,不懂为何顾柏时突然问他这个问题,“我以前自以为很了解他,但现在我突然发现自己或许并不了解他。” 顾柏时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说道,“你记得去校医院换药。”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56 陆夕寒点头答应了。 顾柏时回到办公室后,放下书,转身去了严筱的办公室。 严筱没有一丝颓唐,她化着精致的妆,依然光彩耀人,她甚至还笑了笑,语气稀松如平常, “顾博士,你找我又有什么事?” 顾柏时愣了愣,笑道,“我来赔礼道歉。” 严筱看了眼他空空如也的双手,笑道,“礼呢?” 顾柏时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就像每一次他出门,严筱让他带礼物回来,他都是这么说的。 严筱转过身,用手压了压眼角,给他倒了一杯茶才回过身。 “行,那我先记在账上。” 他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一本人情账谁也记不清。 顾柏时犹豫了会,问道,“你还走吗?” 严筱勾唇笑道,“当然不走了,我这么喜欢文华大学。” 顾柏时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你若走了萧何该有多难过。” 他们又说了些平常事,一如过去十三年,仿佛他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严筱送走了顾柏时,关上门,蹲下身捂住脸。 陆夕寒去校医院给腿上的伤换了药,他思考着杜昊成的事情。 杜昊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寸步不离,对他事事都要掌控于心?他突然想起高中时隔壁班班花趁下课间托人悄悄在他书包里塞了一封情书,结果他看到的时候碎片,被撕的细碎如末,想必是花了极大的耐心。他问同桌的杜昊成,杜昊成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他,说以为是垃圾清理掉了。 当时他以为杜昊成也喜欢那班花,只是生气的一个星期没和杜昊成说话,现在想来却在五月的热风里遍体生寒。 陆夕寒从校医院出来,他不想回寝室见到杜昊成,便往图书馆走去。 他转过一个路口,却在图书馆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陆舜杰怎么又来了? 他倒是聪明,在图书馆附近蹲点等他。 陆夕寒赶紧往树林里躲去,他无处可去,决定去顾柏时的办公室躲一躲。 到了院办后却发现顾柏时办公室里只有一个陌生的女学生,她坐在沙发上整理资料,闻声看了眼他。 陆夕寒问道,“请问顾老师在哪里?” 那女生抬了抬眼镜,“顾老师有事出去了,下午才会回来。” 陆夕寒好奇她的身份,自我介绍道,“我是陆夕寒,顾老师的学生。” 那女生闻言眼睛亮了起来,她站起来笑道,“你就是陆夕寒?” 陆夕寒愣了愣,怎么他很出名吗? 就听那女生接着道,“我是顾老师的研究生王璐,之前带我的导师辞职了,现在顾老师带我。” 她打量了会陆夕寒,笑道,“你不知道,我们全班都知道你的名字。” 陆夕寒愕然的看着她,新闻院的研究生怎么会认识他。 “顾老师上课偶尔会点到你的名字,一来二去我们都知道你了。” 陆夕寒心底浮出甜蜜,他笑道,“可能是因为顾老师平常总是点我回答问题,习惯了吧。” 他告别了研究生学姐,思考着去哪里躲躲,却在走廊迎面撞上严筱。 陆夕寒停下脚步,微微低头喊了声老师好。 严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踩着高跟鞋一步也不停留的继续朝办公室走去。 陆夕寒在她经过的时候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严筱停了下来,她转过身,面上是无懈可击的精致妆容。 “你不用道歉,我不会怪你。” 她的语气很平淡,听起来并不是故作宽容。 陆夕寒感激的看着她,刚要说什么,却听严筱说道, “谁也没有权力干涉别人的事,但希望你知道,你的喜欢对他而言,可能是不祥。”她提起嘴角笑了笑,转身走了。 陆夕寒久久没有动作,走廊里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的形销骨立。 “陆夕寒?” 陆夕寒怔忪的转身,顾柏时正微笑着看他。 他手里提着超市的购物袋,里面装满了东西,陆夕寒看不清。 “怎么了?” 顾柏时走过来,却见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陆夕寒回过神,下意识的扯开嘴角,露出两颗小虎牙,问道,“老师去哪儿了?我来找你,你却不在。” 顾柏时道,“院里的老教授让我过去一趟。”他提了提手里的袋子,“回来的路上顺便买了些吃的,你看看,喜欢吗?” 陆夕寒接过袋子,打开看了一眼,都是些小孩喜欢吃的,一看就是专门给他买的。他仰起头,笑道,“当然喜欢了。” 顾柏时笑道,“那就好。” 他带着陆夕寒回到办公室,王璐还在整理资料,见顾柏时进来,惊讶道,“老师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柏时点点头,“谢谢你过来帮忙,回去休息吧。” 王璐答应了,她看了眼陆夕寒,却发现这学弟兴致不太高的样子,难道是被顾柏时批评了?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57 她不再多想,告别了顾柏时,出了办公室。 顾柏时也发现陆夕寒情绪不高,便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夕寒摇摇头,“没什么,路上碰见我那个哥哥了。” 顾柏时皱起眉,他上下打量了会陆夕寒,确认他没事后问道,“他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他问的古怪,但陆夕寒心不在焉,并没有察觉,“我躲过去了,他没有发现我。” 他垂着头,没什么精神。 顾柏时揉了揉他的头发,“如果他找你,你就过来找我。” 每当顾柏时这样摸他的头,他就会变得格外矫情和脆弱,他抬起头,望进顾柏时深邃的眼里, “老师,你说我会不会是一个不祥的人?我的父母那么早就走了,会不会和我有关?” 顾柏时愣了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个大学生,别这样迷信。” 他转而担忧道,“是你哥哥骂你了吗?” 顿了顿,又问道,“还是杜昊成跟你说了什么?” 陆夕寒不明白他怎么会问到杜昊成,摇头道,“我只是乱想罢了。” 顾柏时从抽屉里拿出一颗糖果,塞在他手里,“吃东西就不会乱想了。” 陆夕寒忍不住笑了,他捏紧手里圆圆的水果糖,感觉自己一瞬之间被填充了足够的勇气,在追求顾柏时这条路上,无论是谁都无法让他后退半步。他抬头看着顾柏时,突然问道, “老师,你还记得我之前用七颗糖果召唤吗?” 顾柏时扬了扬眉,笑道,“你召唤出来了吗?” 陆夕寒深吸一口气,他看着顾柏时的目光陡然变得直白而热烈,像是穿过重重雾霭的第一缕阳光,不容置疑的照射在芬芳的土地上,遍地生花。 “这是一个秘密,一个只能告诉老师的秘密。” 顾柏时悄悄将指甲刻进掌心,难耐的紧张让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几下,按捺在心底许久的渴望似乎就要爆破而出,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语调显得轻松如平常。 “好,我等你告诉我。” 第三十五章 陆夕寒晚上八点多才回到宿舍,一开门就看到杜昊成坐在他的椅子上等他,空洞的目光直射过来。 他突然感觉到心累,只想甩上门远离这一切。 正好王思齐喊道,“小夕寒,要下去买宵夜吗?” 陆夕寒急忙点头答应了,王思齐刷的从床上下来,李耀文看了眼陆夕寒和杜昊成,若有所思。 王思齐拉着陆夕寒出了门。 过了一会,寝室里杜昊成站起来也要出去,李耀文问道,“你也要下去买宵夜?” 杜昊成没理他,径直出去,李耀文叹气。 陆夕寒和王思齐站在烧烤摊前,他其实没什么胃口,就点了几根羊肉串,倒是王思齐点了一大堆。 在等待间,陆夕寒来了电话,他一看是顾柏时,急忙走到旁边的小树林里才接通。 “顾老师?” 他的尾音上扬成竖琴的弧度,清脆又柔软。 电话那边顾柏时却突然迟疑起来,过了一会才低声问道,“你心情好些了吗?” 陆夕寒耳朵微微发烫,他漫无目的地穿梭在夏夜树林里,面上是恬淡的笑容, “我心情很好啊,顾老师是在关心我吗?” 此时坐在自家阳台上的摇椅里赏月的顾柏时握紧了手机,他喉头轻轻滚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只听陆夕寒轻笑道, “老师,今天好像是十五,你看到满月了吗?” 顾柏时仰头盯着圆月,“我正在看,”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干哑,“也想让你看看……在我家的阳台上。” 陆夕寒怔了怔,顾柏时的声音穿过重重城市霓虹,如有实质的撞击在他的耳膜上,让他一时只能听到自己心跳声,噗通,噗通,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他用左手捂住自己心脏的位置,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彼此安静的呼吸声。 陆夕寒抬头看着被树叶遮蔽的圆月,面上发红的想着,他和顾柏时在看同一轮月亮啊。 他鼓足了勇气,微微启唇,想说出他藏在心里好久的话。 但下一秒他的手机被打在了地上,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陆夕寒愕然的回头,却看到一个暗沉沉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正立在他面前。 “杜昊成你又发什么疯?” 陆夕寒瞪了他一眼,急忙要蹲下身捡起手机,却被杜昊成狠狠抓住胳膊。 “陆夕寒,你才是疯了。” 陆夕寒想甩开他的手,但杜昊成本就比他高,一时挣脱不开。 他低声吼道,“你有病快去治!我求你放过我好吗?” 杜昊成捏紧了他的胳膊,“有病的是你。”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陆夕寒的脸颊,却被嫌弃的躲开,他也不在意,接着道, “新闻院谁都知道顾柏时和严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在做什么?和你母亲一样,做小三?” 陆夕寒惊愕的看着他,都忘了反驳。他才知道杜昊成竟然是这样的想法,他的母亲云沐亭和杜昊成的母亲刑南依那么多年的友谊,刑南依维护他这么多年,她的儿子竟是这样想的吗?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58 从未有过的失望和愤怒让他身体发起抖,他扬起拳头恶狠狠朝杜昊成脸上砸去。 杜昊成没有防备的被打在颧骨上,手上松了力气,陆夕寒趁机要跑,却又被杜昊成用双手死死拖住。 陆夕寒曲起膝盖要朝他关键处踢去,被杜昊成躲开,反而因为失去重心被压在地上。 陆夕寒使劲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杜昊成却纹丝不动。 “你到底要干什么?” 陆夕寒怒吼道,表面上不断挣扎,右手却悄悄在旁边的地上摸到了一根木棍。 “我想告诉你,你不能喜欢顾柏时。”他突然勾起一个微笑,眼中是令人胆寒的笑意,“你只能喜欢我。” 陆夕寒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惊悚的发现压着他的躯体某一处硬了起来,带着令人悚然的热度。 突如其来的恶心让陆夕寒狠狠皱眉,他恨不得一口口水啐到杜昊成脸上。 更可恶的是杜昊成压着他上下蹭了几下,那处形状越发鲜明起来。 陆夕寒强忍住恶心,抡起手里的棍子刚要挥下去,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你们在干什么?!” 王思齐手里拿着一把串儿,震惊的看着眼前这幕,明亮的月光和斑驳的树影让这幅场景增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暧昧和禁忌感。 陆夕寒趁杜昊成走神之际,狠狠将他掀开。 他实在气不过,拿起棍子又要抡下去,却被王思齐阻止, “别啊,我不会说的,你不要杀人灭口。” 陆夕寒翻了个白眼,扔下棍子,捡起地上的手机,背对着杜昊成道, “杜昊成,你要是再这样……我真的要报警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唉,你的羊肉串还在我这儿!”王思齐喊道,却没人回答他。 他又低头看杜昊成,这人依旧在地上仰面躺着,一动不动。 王思齐本不想管他,但还是假装关心道,“喂,你没事吧?” 杜昊成没回答他,但王思齐却惊悚的发现这人脸上渐渐浮现出诡异而餍足的笑容。 王思齐打了个冷噤,赶紧跑了。 陆夕寒再也不想回到寝室,他在宿舍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瓶酒,瓶子很小,估计几口就可以喝完。 他坐在椅子上,刚才那股恶心劲儿还没过去,忍不住又抖了几抖。 他打开酒瓶,这种酒他没喝过,好奇的嗅了嗅,味道并不让人难受,反而有些水果的清新,尝了一口,甜甜的,还挺好喝。 今晚的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怀疑过杜昊成对他不正常的感情,但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一想到今后大学两年还要继续在寝室住着,和杜昊成朝夕相待,他有些头疼。 他拿出手机,发现已经无法开机,这手机本就很便宜,根本经不起摔。 想到顾柏时,他更头疼了,又仰头喝了一口。 王思齐急忙回到寝室,向李耀文分享八卦,场面被他描绘的有声有色。 “只见那杜昊成如猛虎扑食般朝陆夕寒扑将过去,四爪牢牢摁住地上之人,面上凶狠之色难掩……陆夕寒抵抗不过,眼看着要羊入虎口,这时一位大侠跳将出来,怒吼一声,尔欲为何?……” “停停停。”李耀文急忙打住他,言简意赅的问道,“你是说杜昊成将陆夕寒扑在地上?” 王思齐点点头,“简单来说就是这样,要不是我及时出现,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呢!” 李耀文不再理他,立刻拿出手机走出寝室,给顾柏时打电话。 “顾老师!陆夕寒他被杜昊成……” 李耀文有些难以启齿,在斟酌词句。 顾柏时却打断他,“我正在开车过来,夕寒在哪里?” 李耀文转身回到寝室问王思齐,王思齐愣了愣,回忆道,“我看见他往便利店的方向去了。” 李耀文连忙告诉了顾柏时,顾柏时道了声谢谢就挂断了电话。 李耀文长叹一口气回到寝室,王思齐问他在给谁打电话,李耀文高深莫测的摆了摆了食指, “不可言,不可言。” 陆夕寒摸出裤子口袋里的钱,算了算能不能在网吧凑合过一夜。 十块钱哪里够呢?他看着钱发呆,有些后悔买了一瓶酒,这么少,还死贵。 他转身问便利店的工作人员,“这里真的24小时都开着吗?” 工作人员道,“是这样,不过后半夜基本都没人了,我们这儿也就一个人值班。” 他有些奇怪的打量了会陆夕寒,看了眼他手里的酒瓶,生怕他提出什么过分要求。 陆夕寒不死心问道,“我什么也不干,就在这儿坐一夜,你看行吗?” 工作人员想拒绝,支吾道,“在这儿坐一夜多累啊……你是文华的学生吗?” 他突然有些担心这人不是校内的,莫不是个小偷?说着目光陡然怀疑起来。 这时却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径直走过来,将手搭在陆夕寒肩上, “晚上不睡觉了?” 陆夕寒惊讶的抬头,“顾老师?” 顾柏时却似乎不太高兴的看着他,“即使不想住宿舍,你第一个想到的地方也应该是我那里。” 他顿了顿,看了眼那工作人员,“而不是在这里委屈一夜。” 工作人员面上有些难堪,转身走了。 陆夕寒慌乱了许久的心情在看到顾柏时的那一刻全部叶落归根,好像所有烦心事在一瞬间被风吹去千里远,他双眼微微泛红,低着头伸出手揪住了顾柏时的衣袖,轻轻摇了摇。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59 顾柏时看了眼他的手,笑了笑,揽着他的肩膀朝外面走去。 却在刚要出门的时候,陆夕寒停下来, “我的酒还没喝完。”他转身从桌上拿走自己只喝了一半的酒瓶。 顾柏时看了眼那瓶子,皱眉道,“不要喝酒。” 陆夕寒心情雀跃道,“挺贵的,浪费了可惜。” 淡淡的醉意微醺,将他的心情又轻飘飘吹起来,见时间已晚附近已经没什么人,他忍不住用食指勾了勾顾柏时的手,试探着想牵他的手。 但下一秒一只温暖的手就主动将他的手包进手心里。 陆夕寒耳朵尖又开始发烫,他大着胆子,轻轻挠了挠顾柏时的掌心,手却被顾柏时惩罚性的紧了紧。 顾柏时带着他走到自己车前,先是给他把副驾驶座的门打开,让他进去后才自己坐进驾驶座。 陆夕寒兀自低着头,面色红润。 顾柏时探过身帮他系安全带,陆夕寒突然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吧唧一声还挺响。 顾柏时愣了愣,水果味的酒香萦绕鼻尖,陆夕寒眨了眨眼,又在他鼻梁上亲了一口。 顾柏时耳朵红了起来,有些招架不住陆夕寒突然的热情,他轻咳一声,说道,“我带你去转一圈散散心吧。” 陆夕寒点了点头,他又伸出手覆在顾柏时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轻柔的像猫爪肉垫。 顾柏时笑了笑,翻过手,在他掌心里挠了一下,陆夕寒的手像箭一样快速的收了回去,他怕痒,不由红着脸看了顾柏时一眼,水润的双眼无声的控诉他。 顾柏时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才发动车,朝学校侧门开去。 不远处的树影下,一个人看着他们的车消失在夜色里,攥紧了拳头。 第三十六章 顾柏时沿着镜心湖向城市的边缘开去,这里人少空气好,他打开一半车窗,让夏夜凉爽的风灌了进来。 他心里不是不好奇陆夕寒和杜昊成的事,但是没问,他知道陆夕寒不想说。 陆夕寒靠在椅背上深深呼吸了一口湿凉的空气,转过头,歪着脑袋盯着顾柏时看。 看他高挺的鼻梁,看他微微滚动的喉结,看他握着方向盘的修长手指……陆夕寒双眼里是天真的醉意,仿佛处于对世间一切好奇的懵懂时期。 顾柏时感觉到他的视线,看了他一眼,问道,“看什么?” “看你啊。” 他面上不带一丝羞赧,目光直白又炽热。 顾柏时感觉有些热,将车窗彻底落下,问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陆夕寒眨了眨眼,“你哪儿哪儿都好看,你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 顾柏时没想到此生竟还能收到如此直接而夸张的评价,他笑了笑,决定不将小醉鬼的话太当真。 陆夕寒还握着他那小瓶子,觉得有些渴,想又喝一口,却被顾柏时夺走了,他有些委屈看着顾柏时。 “别喝了,你不知道这酒度数挺高吗?” 顾柏时将酒藏在他那边。 陆夕寒歪着头重复道,“挺高吗?” 顾柏时笑着摇摇头,之前总是喝醉的他落到陆夕寒手里,没想到今天反过来了。 “有鉴灵山高吗?” 顾柏时耐心回答,“比鉴灵山高得多。” 陆夕寒轻轻打了个嗝,“哇,那好高哦。” 顾柏时便道,“是啊,所以不能喝酒知道了吗?” 他怕陆夕寒喝醉后被别人轻易骗走,却丝毫不记得自己喝醉后更不清醒。 陆夕寒乖乖点点头,他望着顾柏时痴痴笑着。 顾柏时看了眼他,不知道这小醉鬼在想什么。 却听陆夕寒突然道,“顾老师,我真的好喜欢你啊,好喜欢,好喜欢……” 他像是盛不住蜂蜜就要溢出来的蜜罐,只有一遍遍的重复着才能缓解满腔的喜欢。 顾柏时抓紧了方向盘,手指难耐的在上面摩挲着,他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但回过神一想,陆夕寒也不是没说过喜欢他,他只当是小孩子一时的依恋。 他哑着嗓子,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陆夕寒有些委屈道,“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最喜欢你。” 顾柏时嗓子更哑了,他甚至感觉自己快要说不出话来, “喜欢我的什么?”明明知道此时的陆夕寒根本说不清楚,他还是不死心的问道。 陆夕寒歪着头思考了一会,掰着指头数道, “喜欢你给我的糖果、巧克力,还有小猪佩奇饼干……”陆夕寒思绪飘了很远,开始绞尽脑汁的回想顾柏时给他买的零食。 顾柏时自嘲的笑了笑,他不想承认,自己有些失望,就像惊喜的以为自己得到了至宝,最后却被告知,那是别人的,不是他的。 陆夕寒依然说着醉话,“我不喜欢你的毯子,太难受了。”他长长叹了口气,似乎回忆起了不好的记忆。 顾柏时摸了摸他的头,纵容道,“回去就把毯子扔掉。” 陆夕寒小鸡啄米般点点头,“扔掉扔掉,都扔掉。” 顾柏时看他耷拉着眼皮,便说,“睡一会吧。”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60 陆夕寒却摇摇头,努力睁了睁眼睛,继续掰着指头道, “我还喜欢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唇,你的……” 顾柏时无声的笑起来,报完吃的又开始报人体五官了。 他只好把他当成三岁的小孩,耐心的回应一切幼稚的话语, “除了这些,还喜欢什么?” 陆夕寒呆了呆,想了一会,继续说道,“还有那张很大很大的床,我想天天和你一起在上面睡觉。” 他转过头天真的看着顾柏时,“可以吗?” 顾柏时纹丝不动,陆夕寒以为他拒绝了,正要难过的掉眼泪,却在下一秒车陡然停了下来。 惯性让陆夕寒朝前颠簸了下,被安全带束缚着又弹了回来,他有些不解的看着顾柏时,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是被弄痛了。 顾柏时紧紧抓着方向盘,力道大的指甲都要刻进去,他缓缓转头,盯着陆夕寒那张无辜的脸, “和我一起睡觉?” 他的声音像沙漠中苦寻绿洲的旅人,见到甘泉的那一瞬发出的笑声。 陆夕寒感觉到一丝害怕,但仍坚定的点点头, “我想每天都和你一起睡觉。” 他偏着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要抱我。” 顾柏时微微垂下头,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情绪。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他感觉心脏在环绕立体声跳,在嗓子眼跳,在脑仁上跳,在手腕的脉搏上跳,全世界都是心在跳。 他此生从未有过这样的心跳,却在三十一岁的一个夜晚让他措手不及。 而罪魁祸首还在一旁无辜的看着他,似乎他的一切症状都与他无关。 顾柏时突然将身上的安全带解开,又将陆夕寒的安全带解开。 陆夕寒好奇的看着他,“要做什么?” “抱你。” 他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下一秒就猛然将陆夕寒拉了过来。 陆夕寒有些吃痛,顾柏时顿时放轻了力道,将他抱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他似乎真的只是想抱抱他,把他抱在怀里没有任何动作。 奈何驾驶座的空间实在太小,即使陆夕寒很瘦,背后也被方向盘顶着,不得不伏在顾柏时胸膛上。 他有些不舒服的动了动臀部,想逃开这方寸之地。 但顾柏时却猛地按住他不安分的腿,克制道,“别动。” 陆夕寒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可怕,立马乖乖不动了。 他低头看着顾柏时,似又忽而觉得这个姿势很新奇,搂住顾柏时的脖子在他额头上、鼻梁上各亲一口后停了下来,顾柏时愣愣的抬头看着他,没有动作,但眼中分明有几分难言的期待。 陆夕寒忽然笑了笑,终于又低下头在顾柏时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他浅尝辄止,只在唇上停顿了一秒就旋即分开。 但顾柏时却突然用右手扣住他的后颈,强迫他低下头与自己接吻。 陆夕寒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扫在顾柏时脸上,顾柏时轻声道,“闭眼。” “好。” 陆夕寒一张口,顾柏时的舌头就钻了进来。他有些吃惊,依旧微微张开唇,任顾柏时的舌头在里面搅动,只是顾柏时显然在接吻上没有经验,只是毫无章法的乱吻一气,陆夕寒皱了皱眉。 清甜的酒香在唇舌间洇染升温,陆夕寒有些难耐的哼了一声,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吮走,禁锢着腰部的手越来越用力,他的腰向里弯成紧绷的弓弦,单薄的小腹紧紧贴在顾柏时坚硬的皮带上,他忍不住想挪动臀部,却被顾柏时按住无法动弹。 他被吻的晕晕乎乎的,终于不再反抗,被顾柏时牢牢固定在他腿上。 只是屁股下面好像有个热乎乎的东西,陆夕寒又走了神,好奇心顿起,他伸出一只手插进他和顾柏时紧贴着的腹间,朝下摸去。 果然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他轻轻摸了摸,却听到一道喘气声。 他以为把顾柏时弄痛了,忙道,“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顾柏时却苦笑出声,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将他像一只娃娃一样牢牢抱进怀里,把头埋在他的颈间,等身上的热度下去。 陆夕寒以为他在哭,小声道,“不哭,我给你舔舔。” 说完却伸出舌尖在他耳垂上舔了舔。 下一秒却被顾柏时抱的更用力了。 他神情依旧天真,仿佛不谙世事,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把他的老师逼到了什么地步。 最后他终于在顾柏时怀里睡了过去,顾柏时松了口气。 他看着怀里沉睡的陆夕寒,又看了眼窗外天上的圆月,似乎终于懂得圆满的含义。 顾柏时将陆夕寒抱回家中,怎么也摇不醒他。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第一见到酒量这么差的人。 他只好先把陆夕寒放在客房的床上,自己去洗了澡,又将陆夕寒抱到浴室。 顾柏时脱去陆夕寒的衣服,他心里并没有多少旖旎心思,只是有些担心陆夕寒腿上未好全的伤,用保鲜膜细细裹好后,才脱下他的裤子。 陆夕寒却在睡梦中有些不顺从,他踢了踢腿,顾柏时只好又安抚住他的腿,费了些力气才把裤子脱下来。 陆夕寒的身体很好看,不仅是腿,全身上下都很好看,皮肤鲜嫩润泽,他的腰细瘦柔韧,让人想要抚摸。即使是那一处,在顾柏时眼里也是粉嫩可爱,像他的人一样。 顾柏时把他放在装了一半温水的浴缸里,怕他不舒服还在上面垫了一层浴巾,把他受伤的腿放在浴缸外,他拿起花洒要给他洗澡,却在这时陆夕寒醒了过来。 他目光清明的看了眼天花板,眼珠子转了一圈才看到顾柏时,目光又朦脓起来。 他毫无羞赧的看着顾柏时,扬起笑容,拉住顾柏时的手,摇了摇,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61 “老师,我要宝宝金水。” 顾柏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恐怕今晚的洗澡大业不会太顺利。 “没有宝宝金水。”他在浴室里扫视一圈,把蓝色的浴球给他,“玩这个。” 陆夕寒被转移了注意力,听话的拿起浴球玩了起来,顾柏时给他身上抹上沐浴露,握着陆夕寒的手,用他手里的浴球在他身上擦开沐浴露,雪白的泡沫在他身上像花一样绽开。 陆夕寒觉得有趣,丢了浴球,不断的用双手从自己身上捧起白色泡沫,吹了起来。 顾柏时见他专心玩泡沫,抓紧时间给他洗澡。 不料陆夕寒捧起一抔泡沫,擦在顾柏时脸上,似乎还觉得不够,又往他头上立了两堆泡沫。 变成米老鼠的顾柏时好脾气的清理掉他手里的泡沫,顺便给他洗爪子,心里想着等会还要再洗个澡。 洗干净两只爪子后,顾柏时把他从浴缸里拉起来,靠近自己怀里,准备给他洗背。 陆夕寒伸出两只被洗的香喷喷的胳膊环住顾柏时的脖子,他的身体柔韧性很好,即使现在胸前紧贴着大腿,也没有半点僵涩。 顾柏时洗完背后,又小心翼翼的给他洗了腿,拿起一张很大的浴巾想将他包住抱起来,陆夕寒却拉了拉他的手,仰头道,“屁屁还没洗。” 顾柏时额头上青筋跳了跳,正要说不洗了,就看到陆夕寒自己从浴缸里爬了出来,背对着他跪在地上,两瓣白花花软乎乎的小屁股正对着他,还晃了晃。 顾柏时背上冒出一层热汗,狠狠握紧了拳头。他暗自下决心,以后给陆夕寒约法三章,除开在他面前,一律不准喝酒! 他认了命,从柜子里翻出之前山南水北留宿在这里留下的幼儿专用沐浴露,陆夕寒见他迟迟不过来,还扭过头,催促他快点,那该死的小屁股又晃了晃。 顾柏时扶住额头,将那沐浴露拿过来,细细的涂抹在他屁股上,轻柔的给他按揉着,力道轻的仿佛生怕给他弄痛了。 幼儿专用沐浴露果然很细腻,用起来手感很好,顾柏时决定明天去买些备着。 陆夕寒半眯起眼睛,舒服的扬起修长秀致的脖颈,嘴角翘了翘。 第三十七章 等顾柏时给陆夕寒洗完澡后,已经满头是汗。 但当他看到陆夕寒坐在浴缸里,浑身香喷喷水淋淋的望着他笑时,就觉得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 他把陆夕寒从浴缸里打横抱起,放在地上,用一张很大的浴巾给他擦干身上的水珠。 陆夕寒乖乖站着不动,只一双大眼睛直直望着他。顾柏时擦完后,又拿出睡衣和干净内裤给他穿上,只是给他穿睡裤时,陆夕寒却不配合了。 “不穿,难受。” 他伸出手环住顾柏时的脖子,软软的身子贴上他的胸膛,一副拒绝合作的样子。 顾柏时只好放弃给他穿裤子,问道, “自己去刷牙吧?” 陆夕寒摇摇头,依旧抱着他,摆明了什么都不会做。 顾柏时只好任他挂在胸前,抱着他倒好水,挤好牙膏,又将怀里的陆夕寒转了个身,让他背靠在自己胸膛上,把小熊牙刷放在他手里,自己握着他的手,给他刷牙。 陆夕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看镜子里的顾柏时,忽的侧过头在顾柏时脸上吻了一下,弄上不少牙膏泡沫。 顾柏时也不生气,只是刮了下他的鼻子,继续兢兢业业的给他刷牙。 一切弄完后,已经过了一个小时,顾柏时抱着陆夕寒向客房走去。 陆夕寒踢了踢腿,“我要睡大床。” 顾柏时才猛然想起今晚陆夕寒的话,他调转方向,向主卧走去。 他将陆夕寒放在床上,给他盖上一张薄毯,想转身去再洗个澡,陆夕寒却拉住他的手,把他拉下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顾柏时笑了笑,也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才去浴室。 顾柏时洗完澡回到卧室,宽大而柔软的床垫上,陆夕寒已经睡着,毯子不无意外的被甩在一边,光溜溜的双腿露在空气中,粉色的猫咪睡衣只遮住一半腰部。 顾柏时盯着看了许久,才躺上床,将陆夕寒抱进怀里,这是他答应他的承诺。 他在他脖子间,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沐浴露香味,又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虔诚的像是在自己的宝物上印上独属于他的印章。 这是他的床,他的睡衣,他的味道,床上的人是他的学生,这一切都是他的。 顾柏时闭上眼睛,思绪飘向了未来,和陆夕寒在一起后,怎样获得父母的理解,怎样不被外界干扰,怎样许给陆夕寒更好的生活……他甚至还想着万一事情被有心人暴露,怎样尽可能减少对陆夕寒的影响。 大到勾画人生剩下几十年的图景,小到明天再去买一套更合适的睡衣,顾柏时这一晚思绪太多,并没有睡好。 只是第二天陆夕寒在他怀里醒来后,却一脸诧异的对他问道, “老师,我怎么在你床上?” 他的神情那样迷茫,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惊讶的问道, “是老师帮我洗的澡吗?” 顾柏时瞳孔微微收缩,一时都有些懵了。 他竟是都不记得昨晚的事了?包括他说的那些话? 失望如千钧重的石头压在心底,但他依然强装平静道,“你昨晚喝醉了,我把你接了回来。” 陆夕寒恍然的点点头,却又神色低落起来,低声道,“我和寝室的人吵架了,没地方去,才会想在便利店住一夜。” 他抬眼望向顾柏时,咬着唇,一副为难的神色,“抱歉,又给老师添麻烦了。” 顾柏时急忙握住他的手,温声道,“既然不想在宿舍住,那就搬过来,住在这里。” 陆夕寒惊喜道,“真的可以吗?”说罢又有些犹疑,“但这样会给老师带来不少麻烦吧。”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62 顾柏时揉了揉他的头发,“不会,你住过来……我会很高兴。” 我都做好了你在这里住一辈子的准备。 陆夕寒扬起笑容,露出两颗小虎牙,“谢谢老师。” 顾柏时心情沉重的去做早饭,自我安慰道,他总归是住了进来。 星期二的上午两人都没有课,便在家里呆着。 陆夕寒从卫生间里拿出抹布,他计划以后要时常帮顾柏时打扫卫生,以报答他的收留之恩。 但顾柏时却拿走他手里的抹布,认真道,“我希望你能开心的住在这里,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陆夕寒怔忪的看着他,却被顾柏时牵着手带到柜里摆满了书籍。 “你可以看书,写作业,或者打游戏,看电影,单纯的睡觉也可以,家务这些事,我来做就好。” 陆夕寒眨了眨眼睛,眨去眼中的湿意,笑道,“那我不成了光吃不做的懒虫吗?” 他自己独自生活这么多年,还从没闲下手过。 顾柏时笑道,“做小懒虫不开心吗?” 他愿意陆夕寒一直懒下去,只要在他身边。 陆夕寒笑了笑,他当然开心,但他内心深处害怕总有一天被顾柏时嫌弃,在顾柏时没有给他绝对的承诺前,他要步步为营,不让顾柏时失望分毫。 “那我看书好了。”陆夕寒顺从道,顾柏时摸了摸他的头,转身出去了。 陆夕寒看了一圈书房,发现一面墙上挂着副毛笔: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他凑近了欣赏,却发现落款处写的名字竟然是沈枝秋。 沈枝秋的采访一瞬间在脑中闪现,被问到人生遗憾时,她微颦的秀眉,哀婉的目光,都源自对儿子久久未婚的遗憾。沈枝秋难道是顾柏时的母亲?这个猜测让陆夕寒的心情突然沉重起来。 他不怕被嘲笑,不怕被攻击,所有人的目光他都不在乎,因为这个世界上已没有他在意的亲人。但顾柏时不一样,他从小就是最优秀的,他的父母一定也对他抱以最高的期望,怎么会容忍他和自己的同性学生在一起? 他不愿逼顾柏时去面对这些,如果可以,都让他来面对好了。 陆夕寒从书架上随便挑了一本书,来到阳台上,顾柏时正在晾衣服。 “选好书了?” 顾柏时看了眼他手里的不错,值得一读。” 陆夕寒故作随意道,“我在法,写的真好,是你写的吗?” 顾柏时想了想,笑道,“是我妈写的。” 陆夕寒神情恍惚,就听顾柏时继续道,“她在我二十岁时,给我办了简单的及冠礼,取表字松年,并写下那句话。”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顾柏时,字松年,意寓如松柏长青不凋。 现代居然还有这么讲究的家庭,确实像是沈枝秋教授的手笔了。 顾柏时说完见陆夕寒神游天外,疑惑道,“怎么了?” 陆夕寒提起嘴角,言不由衷笑道,“我只是觉得顾松年听起来比顾柏时老了好多,好像是一个仙风道骨的大书法家或画家。” 顾柏时伸出手捏了捏他的鼻尖。 顾柏时在上午十一点就全副武装的进了厨房,陆夕寒屡屡想进去帮忙都被赶出来。 “今天庆祝你正式住进来,所以必须我来做菜。” 顾柏时这样对他说。 陆夕寒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样的仪式感,心下感动的同时,有些担忧的看了眼厨房略显杂乱的场面。 顾柏时关上厨房的门,翻了翻手机下载的烹饪方法,仍旧不得要领,还是给沈女士打了电话。 “我之前说要多教你几个菜式,你说会一两样就够用了,现在怎么突然又要多学几样?” 顾柏时低声急促道,“您先教我吧,我回去再向您请教。” 中午十二点半,陆夕寒看着桌上八道菜一道汤,眨了眨眼睛,鼓着掌吹捧道, “老师,你真是太厉害了!居然会做这么多菜诶!” 顾柏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松了口气,笑道,“平常从没做过这么多,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陆夕寒用筷子夹起一块肉,眼尖的发现糊了半边,不动声色的将那糊的半边朝下夹入嘴里,细细咀嚼后吞进去,双眼放光道,“太好吃了!” 顾柏时脸上泛起光,开心的说道,“那我再去做点水果沙拉。” 这是他最擅长的,绝对不会失误。 陆夕寒趁他去了厨房,忙将所有菜都挑拣了一遍,把里面糊掉的部分通通解决掉,此时已经饱了大半。 他又喝了口汤,糟糕,味道有些奇怪!他干脆抱起汤碗,向肚子里灌进去,呼吸在汤面上吹出两个小气旋儿。 顾柏时端着水果沙拉出来就见到陆夕寒正喝完一碗汤,他眼中掩不住惊讶的喜色,“汤还可以吗?我做的时候好像盐放多了点。” 陆夕寒连忙摆头道,“味道挺好的,我很喜欢!” 顾柏时有些好奇,端起自己那碗汤,陆夕寒急忙道, “我还没喝够,老师把这碗也给我吧!” 顾柏时愣了愣,把碗递给他,看着他喝的上气不接下气,笑道, “不急,还有许多。” 陆夕寒一听差点将汤灌进气管,他喝完后,舔了舔唇,打了个嗝, “那就留到晚上热了给我喝吧!” 顾柏时满意的点点头,“都给你。” 最后陆夕寒已经撑的摊在椅子上,顾柏时收了碗筷,洗干净后,忍不住给沈枝秋发了一条短信。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63 “多亏您的指点,我的厨艺好像有了很大的进步。” 沈枝秋回复道,“哦,是吗?” 下午顾柏时去了学校,陆夕寒先去把摔坏的手机拿去修,花了不少钱换了个屏,心疼的他只想把杜昊成摁在地上打一顿。 他在下午还有一节课。课间,陆夕寒又打了一个嗝。 林雪阳好奇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中午吃太多了。”说完又打了一个嗝。 林雪阳从包里拿出一板健胃消食片递给他,陆夕寒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拿过来吃了一片。 “对了,你有选沈枝秋教授的课吗?”陆夕寒问道。 林雪阳道,“我选了,今晚就是她的《中国古代简史》,她讲的很好,你下学期要选吗?” 陆夕寒摇摇头,“我现在就去蹭课。” 林雪阳惊讶道,“你晚上不是有其他公选课吗?” “翘掉好了。” 陆夕寒满不在乎的说道,又问道,“你们上到哪里了?” 林雪阳愣了愣,选修课从来都是随便应付的,她都没有认真过。她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她并不知道他翘掉的《西方哲学史》出了名的堂堂必点名。 六点半,沈枝秋如往常一样拿了书本到教室上公选课,她今天讲的内容是宋代历史。 课中她提了一个问题,有些难度,一时没有人举手,就在她准备自己讲出答案时,就看到第一排举起了一只手。 她看过去,却发现那举手的男学生正是之前采访过他的陆夕寒,她有些疑惑,之前上课并没有看到过他,难道是自己忽略了? 陆夕寒站起来侃侃而谈,引经据典,赢得满堂喝彩。 沈枝秋欣慰的点点头,褒扬了他一番。 课中她提出的不少问题都有陆夕寒举手的身影,直到课下后,陆夕寒还拿着笔记本找到她问问题。 沈枝秋瞟了眼他的笔记本,详实细致的让她有些惊讶,这年头竟还有学生如此认真对待选修课。她不禁问道, “我记得选这节课的名单中好像没有你?” 陆夕寒微笑道,“最近在构思一篇小说,需要一些历史背景知识,听说您古代史讲的非常好,所以来蹭您的课,您不介意吧?” 沈枝秋听了十分受用,她喜欢热爱文学的学生,加之本就欣赏陆夕寒,不由道,“当然不会,趁课余时间多蹭几门课才不会浪费大学光阴,你如果在创作上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 陆夕寒自然道谢答应了,两人一边向外走,一边聊着历史,相谈甚欢。 只是半路上陆夕寒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来一看,竟是顾柏时的名字,他忙拒绝了通话。 沈枝秋善解人意道,“有电话就接吧。” 陆夕寒摇摇头,“是打广告的,没事。” 两人一路聊着天,直到沈枝秋回到办公楼,两人才互相告别。 送走沈枝秋,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陆夕寒拿出手机,给顾柏时打了个电话过去。 “老师,抱歉,刚才向选修课的老师问问题,有什么事吗?” 顾柏时没有多想,他犹疑道,“我……我想问问你需要在寝室收行李吗?我可以接你。” 陆夕寒愣了愣,他忙着和沈枝秋打交道,都忘了要搬家的事,他想着顾柏时的车太过显眼,过来怕是会引起注意,便道, “不用啦,我东西不多,现在就回去收好,我会自己过来的。”他顿了顿,放软了声音撒娇道,“老师一定要在家里等我回来哦。” 电话那头的人轻咳了一声,才低声道,“你吃晚饭了吗?没有的话我去做几道菜等你回来吧。” 陆夕寒忙道,“吃了吃了,吃的很饱,下次再享用老师做的美食!” 顾柏时似乎有些失望自己刚精进的厨艺无处施展,只好道,“那好,你……早些回家。” 陆夕寒怔忪了片刻,他仰起头,眨了眨眼, “我很快就回家。” 第三十八章 陆夕寒迅速回到寝室,发现杜昊成不在心里暗自窃喜。 王思齐看他在收拾行李,惊呼道,“小夕寒,你要搬走吗?” 陆夕寒隐瞒了事实,“我要搬到一个亲戚家里,不过白天还是照常回校上课。” 迟钝如王思齐也想到他可能是在躲避杜昊成,不由对杜昊成更讨厌了几分。 李耀文目光探究的看了陆夕寒一眼,话中有深意的提醒道,“搬走后,也要多多小心。” 他担心陆夕寒和顾柏时的事情被有心人做文章。 陆夕寒懂他的意思,心知这一切瞒不过李耀文,但所幸李耀文还算靠谱,他感激道,“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王思齐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打哑谜,插不上话。 怕杜昊成回来,陆夕寒只花了20分钟收了些要紧的东西,就匆匆告别室友出了宿舍。 王思齐感叹道,“都怪杜昊成那个神经病,以后我都抄不到小夕寒的作业了。” 他刚说完寝室门就被人用力踢开。 “陆夕寒呢?”杜昊成扫视了一遍寝室,发现陆夕寒桌上空了不少,神色冷到冰点。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64 王思齐被吓了一跳,刚要发怒,李耀文就抢先道,“他搬走了,我们也不知道他搬去了哪里。” 杜昊成又问,“谁来接的他?” “没有人接他,他一个人走的。”李耀文道。 杜昊成暗沉沉的盯了李耀文一会,直到李耀文头上流下冷汗,才转身出了寝室。 王思齐骂道,“狗|日的杜昊成,真应该被关进精神病院!” 李耀文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 杜昊成出了寝室,给一个人打了电话。 “陆舜杰,你不是一直想要保险箱密码吗?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方法。” “报酬?我不需要,我只需要你按着我说的去做。” 陆夕寒推着行李箱向云林小区走去,他刚从电梯里出来,就看到顾柏时从门里出来,两人撞了个正着。 “老师你真的在等我呀。”陆夕寒高兴的走上前笑着说道。 “欢迎回家。”顾柏时穿着睡袍,头发上还有些水汽,像是每天都会等他回来一样,自然的把他手里的行李提进来。 陆夕寒突然想把他摁在墙上吻上去,但他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他走进来关上门,换上那双兔耳拖鞋,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 顾柏时转身拿出一把钥匙塞进他手里,“这是家里的备用钥匙,你拿着。” 陆夕寒看着那把钥匙发呆,迟迟没有回神。 顾柏时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傻了?” 陆夕寒蓦的抬起头,他突然伸出手揪住顾柏时的睡袍领,强怕他低下头,吻了上去。 顾柏时似乎有些不太习惯他突如其来的热情,愣了一会才抱起他的腰回应起来。 陆夕寒心里有些后悔,他不应该在这么清醒的时候这样主动,和他平常的样子太不相符。 但顾柏时显然已经动了情,一手紧箍着他的腰,一手扣住他的后颈,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身体里,他的吻技并不太熟练,只是在原始冲动的驱使下在陆夕寒的唇舌间不断吮吸着,似乎那里有什么取之不尽的蜜液。 陆夕寒不自主的微微踮着脚,脖子扬成脆弱的弧度,他快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过了很久顾柏时才放开他,两人都有些喘气,陆夕寒敏感的察觉到顾柏时身上某处的变化,顾柏时自己当然也察觉到了,他急忙退开半步,微微侧着身子,有些手足无措。 陆夕寒知道他的顾老师又陷入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里了,便拉着他的手,摇了摇,解围道, “老师,我好像饿了。” 但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顾柏时双眼亮了起来。 “我去给你做饭吧。” 说完就要往厨房走,也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要去展示厨艺。 陆夕寒忙拉住他,“不用了,我只想吃点水果。” 顾柏时失望道,“好,我去给你做水果沙拉。” 陆夕寒松了口气,他思考着什么时候让顾柏时答应自己来做饭,他的顾老师什么都好,但好像对味觉不太灵敏的样子,除了最简单的早餐,做的菜总是怪怪的,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自己活过来的。 顾柏时端出一大碗十分丰盛的水果沙拉,陆夕寒用叉子叉着吃,但他实在有些吃不完,便自己吃一块,再喂顾柏时一块。 到最后反而是喂顾柏时的更多了,吃完后顾柏时盯着陆夕寒嘴边的沙拉酱,伸出手想给他擦掉,但却被陆夕寒躲开了。 只见陆夕寒探过身来,红润的嘴唇近在眼前,他眨了眨眼睛,长而卷的睫毛如被掀起的裙摆,裙底下是邀人深入的风光。 顾柏时愣了愣,抵不住诱惑吻了上去,轻轻舔去他嘴边的沙拉酱,他还想再吻进去,陆夕寒却坐正了身子,似乎只是单纯的想被他舔掉沙拉酱而已。 顾柏时眼神暗了暗,纵容的放过了他。 陆夕寒将行李箱推进了他之前睡过的客房,顾柏时看着他的动作,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在陆夕寒要洗澡时,顾柏时拿出一套新的睡衣递给他, “之前那套太小了,你看看这套。” 陆夕寒惊喜的发现这套睡衣很素净,是浅蓝色,没有什么奇怪的可爱图案,大小也很合适,只是当他拿过睡衣翻了个面,却惊奇的发现睡衣背面的帽子上吊着两只很长的兔子耳朵,下面还有一个白绒绒的毛球小尾巴。 “……谢谢老师,我很喜欢!” 陆夕寒提起嘴角,笑着言不由衷。 顾柏时点点头,“我也觉得这套比之前那套更可爱。” 他看了眼陆夕寒的兔耳拖鞋,似乎在为自己终于集齐了一套兔子装备而高兴。 “……” 顾老师在给他买东西的品味上真是奇怪呢,陆夕寒内心怨念的看着顾柏时身上那套走上国际T台也不逊色的黑丝睡袍,暗自腹诽。 顾柏时又向陆夕寒介绍他新买的婴儿沐浴露,“这种沐浴露更适合你的皮肤。” 他不知为何总是想细心呵护陆夕寒的每一寸肌肤。 陆夕寒看着沐浴露瓶子上的婴儿照,眼角跳了跳,他实在是很想拒绝,便拉起顾柏时的手,晃了晃,软声道, “可是我更想身上有和老师一样的味道啊,老师不想吗?” 说完踮起脚在顾柏时脖子间轻轻嗅了嗅,鼻尖擦过他的锁骨,他扬起嘴角看顾柏时的反应。 顾柏时的耳朵慢慢红了起来,他微微侧过头,轻声道,“那好吧。” 陆夕寒在浴室洗澡,如愿以偿的用着顾柏时的沐浴露,他想了想,又用了那婴儿沐浴露洗了屁股肉,顾柏时既然喜欢那就用用吧,不能浪费老师的一片心意。 他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感觉自己就差嘴里啃一根胡萝卜了。 顾柏时看到他穿着一身自己亲自挑选的衣服,面上浮现满意的神色。 陆夕寒转身朝房间走去,顾柏时盯着他屁股上的兔子尾巴,按捺住了自己想要抓上去的欲望,只是捉住了他背后的长耳朵。 但陆夕寒却带着他走到了客房门口,转身对他道,“老师,晚安啦。” 顾柏时手里拿着兔子耳朵,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65 不是说好了让他抱着睡在大床上吗?他都买了新的枕头了。 层层叠叠的失望浮上心头,顾柏时想干脆把陆夕寒抱到自己的卧室,但最后还是放下了兔子耳朵,面上镇定道,“晚安。” 顾柏时失落的回到自己的卧室,看着床上那个小枕头发呆,正是胡萝卜的形状。 陆夕寒躺在客房的床上,脱下睡裤,将睡衣衣摆堆在肚子上,又将毯子踢到脚边。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怎么顾柏时还不过来给他盖被子? 顾柏时躺在宽大的主卧床上,怀里抱着胡萝卜,突然觉得睡了很久的大床过于空旷。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陆夕寒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陆夕寒按捺不住,打开卧室门,想要去引起顾柏时的注意。 顾柏时按捺不住,打开卧室门,想要去给陆夕寒盖好被子。 两人一打开门,就看到彼此都站在门口,一时相对无言。 “我出来喝点水……” 陆夕寒扯了个谎。 “……我也是。”想不出理由的顾柏时附和道。 两人一起走到餐厅,给彼此倒了一杯水,一口一口的品着,品出了红酒的优雅细致。 只是曲有终,梦有醒,水有喝尽时,喝完水的两人沉默了一会,陆夕寒突然建议道, “要不再来一杯?” “好。” 他们又给彼此倒了一杯水,一口一口的品着,品出了玉露琼浆的珍贵无双。 不能再喝了,两人只好放下杯子,一同向卧室走去。 只是在快走到客房时,顾柏时突然抓住陆夕寒的兔子尾巴。 陆夕寒内心激动的停下脚步,侧头问道,“老师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轻,仔细听还会听到颤音。 顾柏时手里摩挲着柔软的白毛,思考了好一会,才哑着嗓子道,“……我有个枕头想给你看看……” 陆夕寒迎合道,“哦,是吗?我也很好奇是什么样的枕头呢。” 于是顾柏时如愿以偿的带着陆夕寒回到自己的主卧,他拿起床上的胡萝卜枕头,塞到陆夕寒怀里, “喜欢吗?” 陆夕寒抱起胡萝卜,笑道,“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枕头了。” 顾柏时道,“那就一直用下去吧。” 在哪里用?当然是在他的大床上用了。 顾柏时抱着陆夕寒,心满意足。 陆夕寒被顾柏时抱着,如愿以偿。 只是两人下半夜都起夜了几次,按下不提。 第三十九章 从不赖床的顾柏时生平第一次有了赖床的想法,距离闹铃时间已经过了20分钟,顾柏时就这样看着陆夕寒20分钟。 他越看心里越欢喜,恨不得就这样抱着他睡一整天。 陆夕寒在顾柏时怀里醒来时,就看到顾柏时正盯着他,他刚想说一声早上好,就被顾柏时吻住了唇。 顾柏时想用舌头撬开陆夕寒的唇继续深入,却被陆夕寒微微推开。 他不解的看着陆夕寒,神色里还有几分受伤。 “老师,你要迟到了,早上八点你还有课呢。” 陆夕寒补偿似的在他唇上清浅的吻了下,然后就坐了起来穿衣服。 顾柏时看了眼他修长的双腿,眼中叠上一层暗色。 餐桌上顾柏时都没怎么说话,陆夕寒心知他还在为那个求而不得的吻生闷气,偷偷笑了笑,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顾柏时提上公文包要出门,却被陆夕寒拉住手,他回过头,就见陆夕寒踮起脚朝他吻过来,还伸出舌尖在他唇上舔了下。 顾柏时搂住他的腰想要继续深入,陆夕寒却侧开头,在他耳边轻声道, “老师再吻下去,我要赖住老师不让走了哦。” 说完轻轻舔了下他的耳垂。 顾柏时陡然扣住陆夕寒的后颈,在他唇上惩罚性的咬了一下,看着陆夕寒的唇微微肿起,才满意的放开他。 陆夕寒伸出红嫩的舌尖舔了下微肿的嘴唇,他放下往日的“矜持”,揪住顾柏时未扣完整的衬衣领,在他脖子上吮吸了一口,看到一个鲜明的草莓才满意的放开他。 陆夕寒笑道,“老师记得中午在办公室等我哦,我有一个惊喜给你。” 顾柏时盯着他的唇,点头道,“我等你。” 送走了顾柏时,上午没有课的陆夕寒看着厨房,插着腰笑了笑。 新闻院研究生普通的一天,却在顾柏时早晨走进教室后有了些不同。 他们诧异的发现了顾柏时脖子上的印记,一时纷纷低下头在班级私密群里八卦。 “你们看顾老师的脖子,他终于有女朋友了!”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66 “暴击!我的男神居然脱单了……还上什么课啊,回去喝酒吧。” “他女朋友好猛啊,顾老师会不会气管炎。” “这叫秀恩爱,你们懂什么。” 顾柏时看着玩手机的众学生,轻咳了一声。 学生们整齐的抬起头,一脸认真的看着他,顾柏时对课堂纪律要求极高,玩手机交头接耳都是严令禁止的。 但却在顾柏时第二遍点到陆夕寒后,班上有同学忍不住起哄道, “老师你下次一定要把这位学弟带来,学长学姐们想看看他到底多优秀,惹的老师念念不忘。” 顾柏时掀起嘴角,微扬起下巴,倨傲道,“他当然优秀,或许比你们都要优秀。” 学生们纷纷咋舌,惹不起惹不起,这位小学弟究竟给顾柏时灌了什么迷魂汤。 顾柏时课还没下,全院学生上至博士下至本科生,都已经知道顾柏时有了女朋友,还是个热辣似火的女朋友。 十点下完课后,顾柏时向院办走去,还没进办公室就被半道杀出来的萧何拦住。 “顾博士,你动作够快啊,我就说我没猜错,你小子果然是恋爱了吧。” 他盯着顾柏时脖子上那个草莓,啧啧称奇道, “看来还是需要个辣妹才能暖化你这座冰山,什么时候把弟妹介绍给我?” 顾柏时丝毫不在意的任他打量,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问道,“你有什么事?” 萧何故作受伤道,“你居然对我这么冷淡!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真是见色忘义!” 顾柏时不再理他,推门进去,萧何跟进来关上门。 他背靠着门,神色突然变得极其认真,“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顾柏时扬眉看着他,示意他快说。 “我和严筱在一起了。” 顾柏时倒真是有些惊讶,他笑了笑,真心实意道,“恭喜你了。” “你不介意?你的两个朋友背着你在一起了,其中有一个还暗恋你那么多年。” 萧何盯着他的脸,想从上面看出一丝一毫的遗憾。 顾柏时莫名其妙道,“我为什么要介意,我很高兴,你早就应该行动了。” 萧何松了口气,笑道,“也是,你有啥好介意的。倒是我很介意你居然背着我谈恋爱!” 顾柏时拿起喷壶给若绿仔细浇水,若绿在他的细心养护下越发青翠,他对萧何道, “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我妈。” 萧何笑道,“不会的,我怎么会这么无聊呢。” 他从顾柏时办公室出来,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沈阿姨,我是小何啊,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您的儿子恋爱了!” “绝对是真的,全院师生都知道了,您不信来看看,您儿子脖子上长了个东西。” “不是瘤子,唉……我说不清楚,您来看吧。” “好,有新情况我一定尽快告诉您。” 萧何挂了电话,朝自己办公室走去,却看到一个男学生正站在门口等他。 “杜昊成?你在这儿干什么?” 萧何认得这个学生,印象最深的是他所有的人像摄影作业里都是陆夕寒,萧何还和顾柏时说过,当时顾柏时的脸很臭。 “我想向老师请教一些摄影上的问题。” 萧何欣然答应了,他打开办公室的门,让杜昊成走了进去。 “有什么问题?” 杜昊成将手里的U盘插入电脑,打开一个文件夹。 萧何惊讶的发现文件夹里上百张照片竟然都是陆夕寒,只是一看就是偷拍的,他心下有些怪异的感觉,打哈哈道,“别人都拍美女,你怎么都拍陆夕寒啊。” 杜昊成面无表情道,“我喜欢。” 萧何抖了几抖,现在年轻人之间的友谊真是让他越来越不懂了呢。 “你想问什么问题?” 杜昊成翻出一张照片打开,“我想问问,照片上这个人是谁?” 萧何凑近了看,照片在晚上拍的,光线不太好,地点似乎是在学生宿舍附近,一辆白色的奔驰车,一个高大的男人打开车门,一个年轻人正要坐进去。 年轻人侧着脸,他认出来是陆夕寒无疑,那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镜头,看不到脸,但那个背影他再熟悉不过。 萧何看了眼车牌号码,答案呼之欲出。 “你问这个干嘛?照片是你拍的,你总归看的更清楚吧?” 萧何狐疑的看着杜昊成。 杜昊成道,“照片是别人给我的,那天晚上陆夕寒没有回寝室,我有些担心他,想知道他去了哪里。” 萧何依然不信他,“那你为什么跑来问我?我又凭什么知道?” 杜昊成勾起嘴角,却没有半分笑意,“因为我怎么看,都觉得那个人是顾老师。萧老师,您说呢?” 萧何握紧了拳头,却面不改色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陆夕寒自那天晚上后就再没有回过寝室了,萧老师您说他去了哪里呢?我是他最好的朋友,难免要担心。”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67 如果不是杜昊成的脸依旧麻木着,萧何几乎都要信他的说辞了,他心里有了些不好的猜测,却不敢往那里想。 “陆夕寒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住在哪里,去做了什么,我想你并没有权力去管束他。” 萧何目光已然变冷,“最后,你说的这些通通都不关我的事。” 顾柏时在办公室干坐着,终于在11:40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 他立马坐正了,“进来。” 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彻底呆住了。 “妈,您怎么来了?” 沈枝秋提着一个保温桶进来,见他一脸吃惊,笑道, “怎么,我不能来关心关心儿子?” 顾柏时忙站起来,将沈枝秋手里的保温桶拿过来放在茶几上,又扶她坐在沙发上。 “不是,您之前没和我说,我没有想到。” 沈枝秋将他拉下来坐在沙发上,盯着他的脖子看,果然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印记,她惊喜的捂住嘴,高兴道, “柏时,你真的有女朋友了?” 顾柏时愣了愣,将衬衣领全部扣上,转开脸,嘴角却忍不住笑意,低声道, “……算是吧。” 沈枝秋看他不好意思的样子,笑道,“什么叫算是吧?都啃你脖子了,还不承认?” 顾柏时低下头,“妈,别这样说。” 沈枝秋不认为自己的说法有什么问题,“什么时候带回家给我和你爸看看?” 顾柏时转过头看着沈枝秋,神色认真道,“我会的,不过……希望您和我爸能够理解。” 沈枝秋愣了会,“为人父母哪个不理解自己儿子有了交往对象?” 她又高兴起来,忍不住问道,“那姑娘怎么样啊?你喜欢她哪里?” 顾柏时又低下头,双手交握着,捏自己的手指,局促道,“他……很可爱,很单纯,很优秀,性格很好……长得也很好看。” 沈枝秋将他的窘态看在眼里,心里有了几分猜测,估计是个年轻小姑娘把他儿子拿下了,一时老怀欣慰道,“你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看相貌啊。” 顾柏时笑道,“长得好看是事实啊。” 沈枝秋看他实在局促,便放过他,打开自己带来的保温桶。 “这是我在家里做的,都是你爱吃的,中饭就不去食堂吃了。” “谢谢您。” 顾柏时刚接过筷子,办公室的门就再次被打开。 陆夕寒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怔忪的看着他们。 第四十章 “陆夕寒?”沈枝秋惊讶的望着陆夕寒。 “沈老师好!”陆夕寒面上亦有惊讶之色,他看了眼顾柏时,好奇沈枝秋为何在这里。 顾柏时对陆夕寒介绍道,“沈教授是我的母亲。” 陆夕寒故作诧异道,“原来是这样。” 沈枝秋和颜悦色的对陆夕寒道,“快进来吧。” 她又看了眼他手中的保温桶。 陆夕寒闻言便关上门走过来,顾柏时让陆夕寒坐在自己身旁,他刚想说什么,陆夕寒就抢先道:“顾老师,这是您让我买的外卖。” 说完将手中的保温桶放在茶几上,“餐馆的包装不太好,我用保温桶给您装过来的。” 沈枝秋和顾柏时同时愣住了,沈枝秋转头望向顾柏时:“你怎么又点外卖了?多不卫生呀。” 顾柏时看了眼陆夕寒,后者朝他眨了下右眼,他只好道,“食堂吃腻了,偶尔吃点外卖。” 说罢将陆夕寒带来的保温桶打开,诱人的饭香味扑面而来,保温桶最上面一层是菜,糖醋排骨、芙蓉鸡片、蜜汁山药……每道菜都不多,但是样样都让人食指大动。 顾柏时抬头望向陆夕寒,目中惊讶之色难掩。 沈枝秋惊奇道,“现在还有菜做的这么好的外卖店了?” 她从来不吃外卖,但根深蒂固的认为所有外卖都不好。 陆夕寒回答道,“是一家比较好的餐馆,不是普通外卖店。” 他转而看着顾柏时,接着道,“店主听说是给顾老师做的,做的十分用心。” 顾柏时将装着菜的隔层取出放在桌上,发现里面那层的米饭上有一个爱心形状的煎蛋。 沈枝秋看了眼,笑道,“确实挺用心的,你今天中午算是有口福了。” 顾柏时笑了笑,悄悄伸出手捏了下陆夕寒放在他身旁的手,陆夕寒在他掌心挠了下。 “你吃中饭了吗?”顾柏时问陆夕寒。 陆夕寒摇头道,“还没有。” 沈枝秋便道,“那就一起吃吧,我这里还多一份呢。” 陆夕寒笑着答应了,和顾柏时一起吃起来。 顾柏时将那个爱心煎蛋第一个吃了,接下来筷子都朝陆夕寒的保温桶伸去。 沈枝秋打趣道,“我今天可算是白给你做饭了,你都不吃。” 陆夕寒正尝了一口沈枝秋的菜,笑道,“沈老师做的菜味道真好,我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菜了。” 沈枝秋看了眼顾柏时,“还不是不如别人大厨做的。”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68 陆夕寒伸出手指在顾柏时腿上戳了戳,顾柏时用左手握住陆夕寒使坏的手指,他知道沈枝秋在开玩笑,便又吃了几口沈枝秋做的,恭维了一番。 吃完后,沈枝秋问陆夕寒,“你的小说构思的怎么样了?” 顾柏时看向陆夕寒,他还不知道陆夕寒居然开始写小说了,而沈枝秋居然还知道。 陆夕寒道,“大纲差不多了,多亏您上次的讲解,我有了不少灵感。” 两人又讨论起来,倒显得顾柏时有些多余,他收拾了碗筷,给两人倒了一杯茶。 却在这时门突然再次被打开。 “顾柏时,你和陆夕寒到底……” 萧何提着外卖一进来就看到屋子里三个人其乐融融的样子,不由瞪大了眼睛。 沈枝秋看了眼他手里的外卖,又看了眼顾柏时,“你今天点了两份?” 顾柏时显然也在状况外,陆夕寒更是莫名其妙,一时三人都一脸懵的望着门口的萧何。 萧何呆了呆,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不由自主问道:“你们一家子聚餐呢?” 顾柏时背对着沈枝秋,递给萧何一个晦暗的眼色。 萧何恍然大悟,连忙道,“我不打扰你们了,我走了。” 说完就提着外卖关上门溜之大吉。 沈枝秋莫名道,“萧何这孩子怎么来了又走了。” 顾柏时道,“他经常这样。” 下午沈枝秋有课,便先走了,她一走出办公室,陆夕寒就抱住顾柏时的腰,仰头笑道, “老师,我做的饭好吃吗?” 顾柏时捏了捏他的脸蛋,笑道:“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陆夕寒心想你还知道自己做的不太好吃啊,嘴上却说道,“但我最喜欢老师做的菜了。不过呢,以后我们一起做饭好不好?” 顾柏时皱眉道,“你当前主要任务还是要学习。” 陆夕寒心想我可比你时间多多了,却说道,“但我喜欢和老师一起做所有的事。” 所有事吗,顾柏时觉得很受用,勉强答应了陆夕寒。 “你和我妈说的小说是怎么回事?”顾柏时问道,他实在很好奇这两人怎么又聊到一起去了。 陆夕寒将头埋在顾柏时怀里,小声道,“就我最近在准备写小说啊,去蹭了沈老师的课。” 他确实在高中时期就有一个写小说的想法,一直未能施行,得知沈枝秋是顾柏时母亲后,便想借此机会获得沈枝秋的好感。 顾柏时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道,“我也可以帮你参考。” 萧何回到办公室后,越想越不对劲。 如果杜昊成说的是真的,陆夕寒现在是住在了顾柏时家里? 顾柏时怎么会让自己的学生长期住在自己家里?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事,沈枝秋怎么又一副对陆夕寒很欣赏的样子? 难道顾家已经接纳了陆夕寒? 萧何想到顾平川那张铁板一样的脸,打了个冷噤。 不可能,以顾平川的脾气,这件事永远不可能发生。 他实在百思不得其解,给顾柏时发了短信。 “你办公室还有人么?” “你过来吧。” 顾柏时很快回复。 萧何走到顾柏时办公室门,刚关上门,就听顾柏时说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和陆夕寒在一起了。” 他的语气太过平常,平常到萧何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他的意思。 “什么叫在一起?” 萧何放低了声音,似乎在问什么惊天秘密。 顾柏时平静道,“就是你和严筱的那种在一起。” 萧何彻底呆住了,他在顾柏时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十几圈,焦虑的仿佛在等高考成绩出来。顾柏时任他来回转圈,写自己的文章。 萧何突然走上前,看了眼顾柏时脖子上的印记,颤着声音问道,“这是陆夕寒弄的?” 顾柏时笑着点头。 萧何看到他嘴角的笑意,抖了抖,忍不住双手拍在桌子上,质问道, “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几天。” 萧何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放低了声音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伯父伯母知道这件事吗?” 顾柏时皱眉道,“他们还不知道,我会找机会和他们说清楚。” 说罢看向萧何,严肃道,“这件事,你真的不能再告诉他们,目前不能。” 萧何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他低声道,“我当然不会说了!我怕顾伯伯他老人家一口气喘不过来!” 他盯着顾柏时看了很久,突然问道,“我怎么没发现你是个弯的呢!那可是你的学生,你知道这件事如果被别人知道,会给你带来多坏的影响吗?!” 萧何急的心上冒火,这个社会对同性恋的容忍度太低,而且他们还是师生关系,更加为人所耻! 顾柏时却不为所动,“我考虑过很久了,也曾逃避过,但现在我十分确认自己的选择。” 他望向萧何,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他和陆夕寒的事情足够隐秘,萧何这个神经大条的人为什么会猜到?顾柏时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萧何急道,“这就是我着急的原因啊!” 他便将杜昊成找他的事说了出来。 顾柏时脸色严肃起来,“这个杜昊成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69 萧何道,“我也觉得他奇怪,总之你们以后小心点!而且陆夕寒最好从你那里搬走。” 顾柏时摇头,“不行,我不能让夕寒回到寝室。” 他好不容易才让陆夕寒住进来。 萧何扶额,“随便你们吧,我不管了!” 萧何走后,顾柏时独自思考了很久,要不要找杜昊成谈一谈?但他到现在都不清楚杜昊成问这些事情的出发点,他担忧自己的多虑反而让事情复杂起来。 思考未果后,他给陆夕寒发了微信。 “什么时候下课?” 陆夕寒很快回复道,“下午五点,晚上没有课。” “我大概六点多回来,你先回家,记得吃饭。” “好,我回家后给你做饭,等你回来。” 顾柏时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才关了手机。 原来家里有人等着他是这种感觉。 顾柏时下班后,打开熟悉的家门,他站在自家门口,却迟迟没有动作。 像是穿越过城市重重的钢筋水泥与灯红酒绿后,在一个狭窄而古旧的巷口转过身,见到一缕炊烟正在熟悉的屋顶袅袅升起,带着让人魂牵梦萦的味道。 独自生活十几年的顾柏时突然意识道,原来幸福就是早上和你亲吻告别的人,晚上又寻常的回到家中,门口整齐的摆着他的运动鞋,沙发上是他的旧书包,而关着门的厨房里正传来他做饭的声响。 陆夕寒在厨房忙碌着今晚的晚餐,他放学后在超市里买了不少菜,打算自己以后就正式接管这个厨房。 他将洗好的青菜倒进锅里,一瞬间响起的声音让他没有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 直到一双手抱住他的腰,宽阔的胸膛贴上他的背,十足的安全感让他忍不住朝后靠去。 “回来了?” 他问着没有意义的话。 “回来了。” 他答着没有意义的话。 很多时候家人之间的话语都是没有意义的,它们被轻松自然的说出来,所要表达的不过是我知道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 顾柏时将头埋在陆夕寒脖子间好一会才放开他。 “我可以帮什么?” 他洗了手问道。 陆夕寒正挥舞着锅铲,锅里动静不小,闻言大声答道,“把那边的土豆洗了吧,今晚要做土豆烧牛腩。” 顾柏时开始打下手,陆夕寒掌勺,他偶尔会从锅里用筷子夹出一块肉喂到顾柏时嘴里,问味道怎么样。 顾柏时赞叹道,“你厨艺怎么会这样好?” 他中午吃到陆夕寒做的饭便很惊讶,在他的认知里,这一代的小孩大多五谷不分,更别说做菜了。 陆夕寒道,“我初中时母亲精神不稳定,从那时候开始就是我负责做饭了。” 这是他第二次对顾柏时说到自己的母亲,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顾柏时也没有多问,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陆夕寒做了四样菜一道汤,两人吃完后,顾柏时主动去洗了碗筷。 收拾好后,两人商量如何度过夜晚。 “不如出去在小区里散散步?” 顾柏时提议道。 陆夕寒点头,“家里的醋要没了,正好去超市里买。” 两人换了身休闲的衣服,出了家门。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陆夕寒悄悄伸出手碰了碰顾柏时的手,下一秒他的手就被包进温暖的掌心里。 “下一次想牵手,就直接握住我的手。” 顾柏时低头对他说道。 陆夕寒愣了愣,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和父亲去街上买东西,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总是在那附近来回转悠,将目光胶着在上面,却始终不肯说一句自己想要,但父亲总能发现他的想法,把他想要的放进购物车里。 他突然朝顾柏时问道,“那老师会放开我的手吗?” 顾柏时握紧他的手,“不会。” 陆夕寒笑了笑,“我也不会。”他突然不再那么期待一个肯定的承诺了,他能感受到顾柏时珍重他的心意,即使有一天顾柏时因为种种原因放开他的手,他也不会怨他。 他不想让顾柏时为难。 两人在小区的树林里散了会步,又去超市买了一瓶醋。 结账时,收银员小芳对顾柏时打趣道:“顾老师不给您家小孩买点零食吗?” 陆夕寒刚想说不用了,顾柏时就从一旁的货架上拿出一板巧克力递给她,“多谢提醒,他就爱吃甜的。” 两人提着袋子往回走,一不小心撞见一对年轻情侣躲在树后面热吻,男孩把手伸进了女孩的衣服里。 顾柏时有些尴尬,牵起陆夕寒的手想要换个方向走,陆夕寒却在他耳边轻声道:“老师想这样吗?” 顾柏时轻咳一声:“先回去吧。” 他虽然很想吻陆夕寒,但在公共场合实在做不出来。 “但我很想。”陆夕寒说完在顾柏时脸上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动作快的仿佛没有发生过。 顾柏时握紧了他的手,没有说话。 两人从电梯里出来回到家门口,顾柏时突然将陆夕寒推在门上,低头吻了上去。 陆夕寒执起顾柏时的手,放进自己的T恤里,顾柏时在他腰间摩挲起来。 两人吻的忘情,没注意到转角处一个手机伸了出来。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70 第四十一章 前一天夜里。 陆舜杰躲在一家偏僻的烧烤店里,狼吞虎咽的吃着。这些天他白天蹲在文华大学等陆夕寒,晚上住在30元一夜的小旅馆里,不可谓不狼狈。 直到他快吃完的时候,他要等的人才走了进来。 “你结账吧。”陆舜杰将最后一根韭菜吃进肚子里,觉得还有些饿。 杜昊成点头,“随便你吃。” “嘿,没想到你比陆夕寒那小子大方。” 陆舜杰又点了一份烤鸡腿和一瓶啤酒。 杜昊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头黑黄夹杂的乱发,“你怎么会搞成这样?你爷爷不管你吗?” 陆舜杰自幼被爷爷带大,他爷爷是瑶水镇的老镇长,在生活上从未亏待过他。 陆舜杰面色不虞的吐出骨头,“这不关你事吧?”他爷爷在去年夏天去世,家产被几个叔叔伯伯瓜分完了,而母亲常年赌博欠下高利贷,追债的人几次三番追上门,那些叔叔伯伯根本就不管他。 他想起自己去三叔家借钱时,三妈鄙夷的表情。 “老爷子也是的,一辈子护着这么个不争气的孙子,我看当年还不如认了陆夕寒,人家现在还是名牌大学生,以后指不定飞黄腾达呢。” 三叔十分难堪的对他说最近比较紧,拿不出钱来。陆舜杰什么都没说,只是狠狠踹了下门旁的墙壁,转身走了。 想到这些,陆舜杰脸色更难看了,催促道:“你快把你说的方法说出来,老子急着要钱。”目前能理解燃眉之急的就是他死去的老爸留下的保险箱了,而密码掌握在陆夕寒手里。 杜昊成拿出一部苹果手机,放在桌子上,“我需要你拍几张照片。” 陆舜杰拿过手机,爷爷还在的时候也给他买过苹果手机,当时还是果4的时代,他在校园里很是风光了一阵,而他现在只能用像素奇差无比的非智能机。 “拍什么?不会是当狗仔吧?”他狐疑的看着杜昊成,不明白这和陆夕寒有什么关系。 杜昊成麻木的笑了笑,“你还不知道吧?你弟弟和他大学老师搞一起去了。” 陆舜杰瞬间睁大了眼睛,“啧啧,他口味这么重?中年妇女也上?” 他实在无法把陆夕寒和一个中年女老师联系到一起,难道是被富婆包养了? 杜昊成道:“是一个男老师。” 陆舜杰闻言狠狠皱眉,朝地上啐了一口,“真是恶心,小三儿子就是天生贱,真不是个男人!” “我把那个老师的住址给你,你去拍到他们的照片,有这照片在,陆夕寒什么都会说出来。” 杜昊成说道。 陆舜杰恶心劲儿过来后,对着杜昊成的目光又陡然怀疑起来:“你不是那小子的朋友么,怎么帮着我对付他?” 他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杜昊成道:“就是因为我是他唯一的朋友,所以我不能看着他走上歪路。”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你要把照片给我。” “你怎么不自己去拍?” 陆舜杰盯着他的双眼,想从里面看出一丝不怀好意。 但杜昊成仿佛脸部肌肉坏死,依旧没有一丝表情,“你更擅长此道,不是吗?” 陆舜杰想跳起来骂人,他忍住了,但怀疑却没有减少一分,“你拿到照片要做什么?威胁他还是威胁那个变态老师?” 杜昊成此时竟笑了起来,但笑容实在古怪,“这就不关你的事了。” 陆舜杰还是觉得不对劲,但杜昊成提供的办法确实是目前最可行的路子,他收了苹果手机,站起来道,“没问题,只要我拿到密码。” 林雪阳没想到杜昊成竟然还会找到她,有些不耐烦道:“你找我什么事?” 杜昊成并不在意她恶劣的态度,“我找你要新闻院所有老师的邮箱。” 林雪阳不仅是他们班的学习委员,还是院学生会学习部的副部,手里应该会有。 林雪阳狐疑道:“你要这个干什么?” 她确实有,但就是不想如杜昊成的愿。 “有些问题要请教他们,不行吗?” 林雪阳没有理由反驳他,也想不出来他会做什么事,只好道:“我回去发给你。” 这时杜昊成手机铃声响起来,他接通了。 “照片我拍到了,但我可不会给你。陆夕寒再贱也是我弟,老子劝你不要动什么歪脑筋!” 电话被挂断,杜昊成却笑了起来。 林雪阳看到他的笑容有些悚然,她皱眉道:“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回宿舍了。” 每次看到杜昊成她都想回去洗澡跳火盆。 杜昊成打开手机里的相册,iCloud正同步了几张新的照片,他看了眼照片里的两人,笑容更诡异了。 “还有一件你不想知道的事,但你很快就会知道。” 林雪阳没理他,转身走了。 陆夕寒被顾柏时按在门上吻了将近两分钟才被放开,他感觉最近顾柏时好像格外热情,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热恋期? 他一进门就冲进了厨房,一边跑一边喊:“今晚我做饭!” 顾柏时好像并不打算和他抢主厨的位置,陆夕寒松了口气,洗了手开始准备材料,但很快顾柏时就又进来了,他有些紧张的看着他的顾老师,生怕他提出什么掌勺的要求。 但顾柏时却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件围裙,“试试,看合不合适。” 那是一件粉色的围裙,有着白色的荷叶边。 “……” 陆夕寒真的很想拒绝。 但顾柏时却自顾自的给他穿上了,在他腰后系了一个大蝴蝶结,还把他抱在怀里转了一圈,欣赏了个遍。 陆夕寒忍不住问道,“老师其实是喜欢粉色的吗?” 他之前趁顾柏时喝醉时问过,当时明明说的喜欢蓝色,难道是假的? 顾柏时摇头,认真道:“我只是喜欢看你穿粉色。” 陆夕寒低头暗自思考以后穿粉色衣服会不会被说骚包,为了他的顾老师,让他穿透明衣服也不是不行。 顾柏时去洗了手,忽而道:“今晚我做两道菜,你做两道菜如何?” 他最近专门下载了不少教程视频,学习了几道新菜式。 陆夕寒惊慌的抬头,急忙道:“老师工作一天这么辛苦,还是我来做饭吧!”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71 他抱住顾柏时的腰,将他向厨房外拖,一边殷勤的给他捏肩捶背,一边谄媚道:“最近老师工作太忙了,回家就应该好好休息,我课也不多,如果不为老师做点什么,我会良心难安的!” 顾柏时最近确实有点忙,经常出去,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陆夕寒将顾柏时拖到沙发上坐好,又给他倒了一杯水,安抚似的在他额上亲了一口,“我马上就把饭做好。” 顾柏时无奈的看着忙前忙后的陆夕寒,他以为是陆夕寒为了报答让他住在这里,丝毫不知是自己的厨艺水平遭到嫌弃。 陆夕寒安置好顾柏时,终于回到厨房,准备大展身手。 顾柏时却接了一个电话。 “彭叔叔。” “我这边都准备好了。” “不,是我应该恭喜您。” “后天见。” 陆夕寒趁顾柏时在洗澡时,在淘宝上搜了下情趣服装。 他面红耳赤的看着界面上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衣服,在搜索条件里设定了粉色。 结果一出来全是各种蕾丝、短裙、水手服、甚至还有护士服,他挑了半天,都觉得实在太羞耻,连收藏都不敢,他在思考要不要申请个淘宝小号买,他怕以后淘宝每天给他自动推荐情趣用品。 结果今天顾柏时洗澡格外快,他出来时陆夕寒还沉浸在淘宝界面上,头埋的很低。 “看什么看的这么认真?” 顾柏时穿着那件陆夕寒垂涎已久的黑丝睡袍,头发微湿。 陆夕寒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机关掉,抬头紧张的望着顾柏时,他不知道他此时脸有多红。 顾柏时看着他红霞满面的脸,不由笑道:“这是怎么了?” 他俯下身,用唇碰了下陆夕寒的脸,那里果然温度很高。 陆夕寒赶紧站起来朝卫生间走去,“我去洗澡了!” 顾柏时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天晚上睡觉陆夕寒总觉得很热,他把这些症状都归结于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顾柏时一如既往的把他搂在怀里,陆夕寒有些难耐的翻了个身,他觉得他的身体要燃烧起来了。 他轻轻喘了口气,将身体弓了起来,想掩藏住自己羞耻的反应。 “是太热了吗?” 顾柏时的唇贴在陆夕寒脖子上,呼吸拂在他耳侧。 陆夕寒觉得更难受了,他怕被顾柏时发现,说道:“好像是有点热,我去把空调调低一点吧……” 顾柏时却翻过身覆在他身上,两具身体顿时紧紧挨在一起,陆夕寒的反应不可避免的被察觉到,他实在觉得难堪,微微挣扎想要从顾柏时身下逃脱。 顾柏时却抱紧了他,他埋在陆夕寒脖子间,闷笑出声,“不是空气热,是你身上很热。” 陆夕寒羞的只想躲进床板下,他觉得他那处的反应好像更大了,一时只想从顾柏时怀里逃走,捂着脸躲到一边去。 顾柏时却用手禁锢住他,一双长腿压在他腿上让他丝毫动弹不得,他低下头亲吻陆夕寒的眼睛,轻声道:“不要紧张,我陪你一起。” 陆夕寒正好奇什么一起,就敏感的察觉到顾柏时某一处也硬了起来,带着令人颤栗的火热温度,他突然想起上次不小心看到的顾柏时裸|体,一张脸顿时被煮熟。 陆夕寒有些情难自禁的轻喘着,他忍不住伸出手抱住顾柏时的脖子,像是在沸水里抱住一根浮木,他伸出舌尖舔舐顾柏时的喉结,顾柏时陡然抱紧了他。 顾柏时的手抓住陆夕寒背后的兔子尾巴,将睡裤缓缓往下拉去。 却在碰到内裤边时,突然哑着嗓子问道:“介意吗?” 陆夕寒沸腾着的大脑一时有些空白,他都恨不得将整个自己打包塞到顾柏时手里了,顾柏时居然还在关键时候问他这个问题。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诉求,他自己脱下内裤,直接张开两腿夹住顾柏时的腰。 顾柏时愣了愣,用手握住陆夕寒那处,和自己的并在一起,揉弄起来。 陆夕寒也愣了愣,难道不是直接做吗?他都脱成这样躺在顾柏时身下了,怎么顾柏时还在用手解决? 两人一时各自思考着,倒是很和谐。 第四十二章 第二天一大早顾柏时就起床了,他在被吵醒的陆夕寒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早饭我会做好,你可以多睡一会再起来吃。” 陆夕寒迷迷糊糊的也在顾柏时的脸上亲了一口,看着顾柏时走后又陷入睡眠。 他又睡了一个多小时才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看有没有新消息,结果发现朋友圈被一则新闻刷屏了。 《文华大学原校长袁升龙被判刑十二年,新校长彭明之不日就职》 陆夕寒赶紧点进去看,新闻里列举了袁升龙数项罪名,包括挪用公款、收受贿赂等,省高法以受贿罪判处袁升龙有期徒刑十二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五百万元。小道消息称中央组织不日将会任命彭明之为新校长。最后也提到袁升龙堂弟袁升平已经被剥夺教师资格,撤除大学所有职位,终身不得被聘为大学教师,并赔偿受害者50万。 陆夕寒没想到他们之前报道的校园性侵案的结局会是这样,他赶紧把消息分享给张彬凯,张彬凯回复道:“我和小梦取得了联系,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她现在病情也在逐渐好转,或许9月就可以再复学了。” 陆夕寒看到这个消息开心的不行,之前为此奔波和担惊受怕总算有了好结果。 张彬凯继续回复道:“这件事还是多亏了顾老师,不然不会这样顺利的解决,你帮我多谢谢他。” 陆夕寒以为他说的是顾柏时帮他们求情的事,便答应了。 他吃完顾柏时给他做好的早餐,收好书包准备去学校,却在打开门时看到一个“熟人”。 “咦?” 隔壁门出来一个男人,正是之前陆夕寒送外卖时的地中海。 地中海上下看了他几眼,并没有认出他来,“你是……顾先生家的亲戚?”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72 陆夕寒今天心情很好,看到地中海发光的头顶也觉得亲切起来,毕竟如果不是他,陆夕寒不会那么早认识顾柏时。 “我是顾老师的家人。” 陆夕寒微笑道。 地中海愕然片刻,神色突然亲切起来,和蔼笑道:“是顾先生的弟弟吗?最近搬来的吗?” 陆夕寒并不再回答,“我要去上学了,伯伯再见。” 地中海愣怔的看着他走进电梯,自言自语道,“伯伯?” 陆夕寒一路哼着歌回到学校,把好消息告诉了林雪阳。 林雪阳也开心起来,她之前因为被处分的事还抑郁了几天,此刻也觉得苦尽甘来。 “对了,我觉得杜昊成最近更奇怪了,你觉得呢?” 林雪阳问道。 陆夕寒想到杜昊成对他做的事,皱眉道:“我已经有段时间没和他说过话了。” 林雪阳叹气道:“他昨天突然找我要院里老师的邮箱,我怎么感觉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夕寒想了会,“或许是他有问题要咨询吧。” 林雪阳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但也没再多想。 结果他们正说着话,杜昊成就走了过来,把陆夕寒拉到一边,林雪阳想过来还是忍住了。 “你做什么?” 陆夕寒低声道。 “你还是住在顾柏时家里?” 杜昊成问道。 陆夕寒目光躲闪,没有说话。 杜昊成语气冰冷道:“你今晚必须回来。” 陆夕寒上了些火气,质问道:“你凭什么管我?” “就凭你会后悔,后悔和顾柏时搞在一起。” 杜昊成抓住他的胳膊,“你信不信,他很快就会抛弃你,因为你对他而言会是个麻烦。” 陆夕寒甩开他的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说完转身走了。 杜昊成看着他的背影,竟笑了笑,这一切被林雪阳看在眼里,她打了个冷噤。 马奔在院长办公室坐立难安,他一大早看到那则新闻就开始心里慌。 “完了完了,袁校长被清算了,下一个不就是我?” 季霖正在用微信和辅导员陈思维聊天,闻言漫不经心道:“舅舅又没做错什么,怎么会被清算?” 马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叹气道:“你不懂,袁校长背景深厚,居然都被判了12年,肯定是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了,我是被袁校长提起来的,没准也被殃及呢?” 他没有对季霖说出自己的猜测,他隐隐知道这件事背后就是顾柏时在推波助澜,毕竟当时那件性侵案只是一件老案子,并没有侵犯到哪个领导的利益,只有顾柏时不知道被触犯了哪根神经,为这件事还从美国跑回来。 想到顾柏时那双目中无尘的眼睛,马奔又流下几滴冷汗。 当时顾柏时找他理论,他怎么想不通和这位佛呛声呢?他就应该伏低做小,事事都顺着他来才对。 还是太掉以轻心了,他以为顾柏时一心沉醉学术,谁知道他突然对学生被处罚这么紧张? 结果下午就又出了新消息,让马奔彻底瘫在椅子上。 “彭明之被正式任命为文华大学校长,新闻院顾柏时副教授担任校长助理。” 校长助理,虽然比副校长在级别上低,但实则是校长心腹,升迁指日可待,未来就是下一个副校长,以顾柏时的能力和人脉,文华大学校长也迟早是他的位置。 马奔调到新闻院只有两三年,刚来时就听说院里有个老师是省委书记的儿子,他一方面想要讨好,一方面又害怕他威胁自己的位置。后来他发现顾柏时根本就没有往上爬的想法,他渐渐放松了警惕,而现在,顾柏时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爬到了他头上,让他在文华大学的仕途到了头。 马奔茫然的看着天花板,结果说曹操到曹操到,敲门进来的正是顾柏时。 “马院长,今年全国新闻学学术会议下个月要在院里举办,我过来把材料给你。” 马奔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文件夹,讪笑道:“这怎么能让你亲自跑一趟呢?你放着我过去拿就好。” 他也不敢再一口一个小顾了,只恨不得喊他顾爷。 顾柏时看着他的反应心下有些好笑,但面上不动声色,放缓了语气:“马院长,我和萧何十几年的朋友,其实很了解他,他嘴上虽然从不承认是你的儿子,但心里其实早已把你当做父亲一般看待。” 他说完后拍了拍马奔的肩,转身出了院长办公室。 马奔呆滞了很久,后知后觉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顾柏时突然说起萧何,不是真的在缓和他们的父子关系,而是在示好,表示以后并不会为难他。 他终于松了口气。 哼,袁升龙倒了又如何,他已经有新大腿了。 萧何这小子,别的没本事,倒是挺会交朋友的。 顾柏时刚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就碰见迎面而来的萧何,萧何张了张嘴,还是沉默的跟着顾柏时到了他的办公室。 “你怎么突然就成了校长助理?” 萧何一关上门就问道,他刚开始听说还以为是谣言,毕竟顾平川威逼利诱他儿子那么多年都没有动摇他绝不从政的心。 顾柏时又开始鼓捣他的咖啡机,闻言道:“我说过,没有权力,有的事做不了,有的人没有办法保护。” 萧何默然,他知道顾柏时说的是陆夕寒,之前陆夕寒被院里处分的事给了顾柏时很大的触动。 “那你还要继续往上走吗?” 顾柏时转身笑道:“当然,走到这个学校没人敢置喙我们的位置,甚至更高。” 他的语气有些倨傲,萧何已经很久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仿佛与天下人作对都在所不惜。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你们的事被公开,位置越高,影响越大?”萧何不由担心顾柏时今后卷入政治斗争后,他和陆夕寒的事情被拿来做文章。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即使发生,我会带着他出国,之前哥大新闻院对我发出过邀请,我还没答应。” 萧何咋舌,没想到顾柏时居然已经把后路都想好了,但确实以顾柏时的能力,到哪个国家都能混的很好。 “这么说,你是认真的要和陆夕寒过下去了?即使你父母反对?”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73 顾柏时微微皱眉,这是他目前唯一不能快速解决的事情,“我母亲或许会理解我,只是我父亲,我会找个机会和他说清楚。” 萧何一想到顾平川就头疼,“你自求多福吧,我这边你大可放心,有需要就喊我帮忙。” “多谢了。” “谢我就请我喝咖啡。” 萧何看到他居然还给杯子里的咖啡拉了个爱心形状的花,不由有些想喝。 “这是给夕寒的。”顾柏时将拉花后的咖啡放在桌上,又拿出一块巧克力放在咖啡托盘上。 萧何翻了个白眼,“真没意思。” 陆夕寒下午下完课后就冲到顾柏时办公室。 “老师,你成校长助理了?” 陆夕寒并不太懂这些行政职位,他也是听别人说的。 “是,以后工作上会更忙一点。” “那也太辛苦了吧!”顾柏时最近突然忙起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吗,他并没有意识到顾柏时正在高升,只是为他的忙碌感到心疼。 “有你就不会辛苦了。”顾柏时将做好的咖啡递给他。 陆夕寒惊喜的看着杯子里的爱心,他以前在咖啡店看咖啡师拉花觉得十分酷炫,没想到顾柏时居然也会这一手,一时十分心动,“我也要学拉花,你教我吧?” 顾柏时笑道:“以后教你。” 陆夕寒苦着脸道:“怎么办,我都不舍得喝了。” 他看着那颗奶白色的爱心,根本下不去口。 “又不是只做一次,下一次给你做一只兔子。” “那我到时候会更舍不得的。” 陆夕寒终于忍下心将咖啡喝了进去。 这一次的人事调动给整个学校都带来不少震动,尤其新闻院的老师更是惊奇万分,平日里万分低调的顾柏时居然一夕之间成为校长助理,关于他是省委书记儿子的小道消息也不胫而走,一时人人看到他都谨慎了许多,纷纷恭喜他高升。 顾柏时有些无奈,这也是他以往不愿从政的原因之一。 严筱见到他竟也恭贺道:“什么时候请吃饭?” “你也要来打趣我吗?”顾柏时笑道。 严筱低声道:“我听萧何说你让那学生住进家里了?最近你在风口浪尖上,还是低调些好吧?” 顾柏时道:“我和我的爱人住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严筱有些无言,顾柏时就是这样,认定是对的事情从来毫无畏惧,她轻叹一口气:“总之还是小心为好。” 她从上一次顾柏时约会中途离开后就已经想通,这十几年的暗恋不过是她一意孤行的心甘情愿,而她也已经不是为爱死去活来的少女。 “谢谢,我会注意的。”顾柏时感激道,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失去严筱这个朋友。 陆夕寒下课后买了很多菜,准备回去用丰盛的晚餐庆祝顾柏时升职,但顾柏时却给他打了电话。 “夕寒,抱歉,我今晚不能在家里吃晚饭,我父母让我回家一趟。” 陆夕寒一听到父母两个字就紧张起来,“没事没事,你快回去吧,我自己做饭吃。” “在家里乖乖等我。” “嗯。” 陆夕寒看着自己手里的袋子有些怅然,他向云林小区走去,心里却想着如果顾柏时的父母反对他们在一起怎么办。 他一路沉思到小区门口,却被一个人拦下。 陆舜杰正不怀好意的看着他。 第四十三章 “我没钱。”陆夕寒想也不想开口道,陆舜杰找他不会有别的事,除了要钱就是要密码。 “没钱住这么好的小区?” 陆舜杰看了眼小区门口出入的无数豪车,恶意的笑道,“还是说,你被包养了?” “我劝你嘴巴放干净点,激怒我,我更不会把密码告诉你了。” 陆夕寒冷声道。 陆舜杰无所谓的哼笑一声,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展示给陆夕寒看。 “现在你还敢这么说吗?” 陆夕寒看到照片里正在拥吻的两个人,瞬间面色如纸,他伸出手去抓那手机,却被陆舜杰狡猾的躲开。 “谁给你的?” 陆夕寒狠声问道。 “当然是我自己拍的。” 陆舜杰将手机收了起来,“你不把密码告诉我,我就去把这张照片贴满你们学校。” “我可以告诉你,跟我来。”陆夕寒冷笑一声。 陆舜杰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他跟着陆夕寒走到一家咖啡厅,挑了个角落的位置。 “不过你先要告诉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陆夕寒问道。 陆舜杰二话没说就出卖了杜昊成:“是杜昊成那小子告诉我的。” 陆夕寒愣了下,失望和愤怒一时充斥心间,都没听陆舜杰恶毒的话语。 “陆夕寒啊陆夕寒,你说你怎么跑去被男人操屁股呢?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陆夕寒回过神,笑道:“我随便你怎么说。” 陆舜杰见他毫无反应,不甘心道:“那个男的不会有妻有儿吧?你又走你妈的老路,做小三啦?” 陆夕寒翘起腿,面无表情道:“密码我可以告诉你,但里面有什么东西我可不知道。”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74 陆舜杰嘴巴说爽了,终于言归正传:“你只要告诉我就行。” 陆夕寒笑了笑,带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狡黠:“我把密码告诉你,你把照片删掉怎么样?” “行啊,我对你被男人操屁眼的事情又没兴趣,随便你怎么被操。” 陆夕寒忍不住为他的粗言烂语皱眉,他将密码写在一张纸条上,递给陆舜杰。 陆舜杰也说话算话的把手机拿出来,把照片删了。 “你把照片给杜昊成了吗?” 陆夕寒问道。 陆舜杰冷哼一声,“当然没给,那小子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老子才不会如他的愿。” 他其实根本就没打算用这件事置陆夕寒于死地,再怎样陆夕寒也是他弟,而杜昊成只是个外人。 陆夕寒略微松了口气,如果照片被杜昊成拿到,他不知道那人会做出什么事。 陆舜杰又点了几份甜点,陆夕寒给他付了账才离开。 保险箱里有什么?他当然知道。 那里面装着云沐亭高中三年写给陆昀庚的一百封情书,直到两人结婚后陆昀庚才收到。从此就珍藏在保险箱里。 顾柏时回到家中,顾平川见到他竟一反平常的没有板着脸。 “听你彭叔叔说,你当校长助理了?” 顾柏时换上鞋,漫不经心道:“只是暂时而已。” 顾平川一听立即冷下脸:“什么意思?你还要辞职?” 顾柏时轻笑一声:“难道我要当一辈子的助理?” 顾平川愣了愣,懂了他的意思,不由欣慰笑道:“之前让你去你不去,现在怎么想通了?” 沈枝秋也好奇道:“你不是说誓死不从政吗?” 顾柏时在沙发上坐下,沉默了一会,道:“如果我说,是因为我的爱人呢?” 沈枝秋和顾平川都怔住了,过了好一会沈枝秋才惊喜道:“你们确定要结婚了?” 顾平川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闻言立即道:“什么?结婚?和谁?” 沈枝秋急忙道:“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儿子有对象了!” 顾柏时看着他们高兴的样子,有些无言,他怕说出真实情况两人会吓晕过去。 “哪家的姑娘?出身清白吗?家里做什么的?什么工作?”顾平川的问题连珠炮弹一样接连而来,沈枝秋打断道:“你别问这么多,儿子喜欢就好。” 顾平川背着手哼了一声,“必须要门当户对!” “都什么年代了还门当户对,你呀别管这件事了,我现在高兴,我去做饭了。” 沈枝秋开心的向厨房走去。 顾柏时站起身也走去,“妈,我也要做菜。” “男人做饭像什么话!”顾平川冷哼道。 母子俩并没有理他,关上了厨房门。 顾平川一个人在客厅孤零零的站着,突然自言自语笑道: “我有儿媳妇了?” 餐桌上,沈枝秋指了指一盘宫保鸡丁,对顾平川笑道:“这是你儿子做的菜,尝尝?” 顾平川有些不情愿的夹了一筷子。 “这都做的什么?难吃死了!” 顾平川脸色难看的吞了下去。 沈枝秋愣了愣,自己也尝了一口,却难得的没有发表评论。 顾柏时见他们反应,自己也吃了一口,疑惑道:“我觉得挺好的啊。” 沈枝秋叹气,“柏时,妈一直想对你说,上帝给你开了一扇门,就会关上一扇窗,你呀,就放弃厨房吧。” 顾平川也附和道:“这些事都应该你媳妇做。” 顾柏时沉默片刻,低声道:“真的很难吃吗?” 沈枝秋和顾平川默默点头。 “但我不想让他一个人做饭,那太辛苦了。” 顾柏时看了眼顾平川,意有所指。 顾平川侧过头,哼了声,“还没结婚就这么没用!” 顾柏时吃完饭,帮沈枝秋洗了碗筷,刚要出门回去,就被沈枝秋拉住。 “柏时,这是妈给儿媳的一点见面礼,你先代我给她。” 沈枝秋将手里的礼盒递给他。 “妈,不用了,等你们见到他再送不迟。” 顾柏时看了眼手里的金项链,有些无言。 “我就是有点心急嘛,我也不懂年轻女孩喜欢啥,听说别人家都是送三金的,我们也要拿出点诚意,以后正式见面再补足另外两金。” “好,我回去给他,他会喜欢的。” 沈枝秋敏感的听出了关键词,低声道:“你们同居了?” 顾柏时有些后悔没注意说了出来,否认道:“没有。” “我不信,你们是不是已经睡了?” 沈枝秋八卦问道,她向来开放,也不在这种问题上避讳。 顾柏时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却暗中观察这边的顾平川,放低了声音道:“还没有,我怕伤到他。” 沈枝秋愣了愣,笑道:“未经人事啊,那你可得温柔点,第一次别把人吓到了。”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75 顾柏时有些不好意思,不想再和母亲讨论这个问题,告别后便离开。 他回到自己的家,一打开门陆夕寒就迎面扑来。 “老师,我好想你!” 顾柏时一边抱着他,一边关上门,笑道:“这才多久没见到就想我?” “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啊。”陆夕寒发现他手里的礼盒,好奇道,“这是什么?” “我妈给儿媳的见面礼。” 顾柏时将盒子打开。 陆夕寒愣了愣,看着那条分量不轻的纯金项链,中间是五朵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牡丹, “送我的?沈教授?” 顾柏时将项链取出来,给他戴上,“是啊,顾家的儿媳妇。” 陆夕寒呆呆的任他戴上,他摸了摸那几朵牡丹,突然蹲下身捂着脸哭。 顾柏时一下慌了,也蹲下来,摸他的头,“怎么又哭了?项链不好看?” 陆夕寒只将头埋在腿上流眼泪,他一时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顾柏时是真的想和他过一辈子,难过的是沈枝秋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儿媳可能会让她十分失望。 “我觉得很对不起沈教授。”陆夕寒哽咽着说道。沈教授人多么好啊,那样一个开明渊博的知识分子,那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好母亲,怎么儿子就被他拐跑了呢? “你没有对不起谁。”顾柏时将他从地上拖起来,抱进怀里,“我妈要是知道你拿到礼物就哭了,指不定难过的要拿回来。” 陆夕寒破涕为笑,锤了下顾柏时,“我才不还。” “不还,她还有两金没送你。” 陆夕寒将眼泪擦在顾柏时的衬衣上,抬头问道:“要是沈教授知道是我后,讨厌我怎么办?” 顾柏时吻走他眼角的泪,“怎么会呢?她刚才在家里还夸你有想法,说你怎么当初不选历史系,不然她可以带你一直到博士。” 陆夕寒笑起来,“那我可以新闻历史双修,成为双科博士!” 顾柏时见他又开心起来,笑道:“那我爸就要难过了,全家就他不是博士。” 陆夕寒一听到他爸又紧张起来,轻声问道:“伯父是做什么的?” 顾柏时思考了片刻,道:“一个公务员。” 陆夕寒点点头,心里却更绝望了,公务员啊,那肯定很保守了!他决定有时间就去背背党章党史,从思想上靠近顾柏时的爸。 晚间睡觉时,陆夕寒想到陆舜杰拍的照片,还是有些不安,便将这件事给顾柏时说了。 “杜昊成让他做的?” 顾柏时皱眉道。 陆夕寒叹气道:“我不知道杜昊成怎么了,他做这些事有什么意义?” “他喜欢你。”顾柏时突然斩钉截铁道。 陆夕寒愣了愣,顾柏时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便道:“可我不喜欢他。” 顾柏时将陆夕寒抱紧,“当然,你只喜欢我。” 陆夕寒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幼稚,不由笑道:“那老师呢?” “我也只喜欢你。” 顾柏时竟破天荒的说了,没有一丝难为情。 陆夕寒突然激动起来,翻身趴在顾柏时身上,用手捧住他的脸,央求道:“再说一遍。” “我只喜欢你。” “我还要听。” “我录下来你天天听好不好?” 陆夕寒竟认真回答道:“好啊,我设成手里铃声。” 顾柏时叹气,他已经不是年轻小伙子了,说出这句话已经很跨越了心理障碍,但他的小爱人居然还让他说这么多遍。 他只好吻住陆夕寒,终止了这场对话。 马奔自从听了顾柏时的一席话后,就一直在思索如何和顾柏时更好的处理关系。 他一直有早起的习惯,这天早上六点他照常起床,照常看手机,却被一个新邮件吓了个半死。 标题只有“新闻院顾柏时”六个字。 内容只有一张照片,一个高个的男人将一个穿着白T恤的男生压在门上亲吻,男生看不太清楚脸,但那个男人可以清楚的看到侧脸。 马奔把那张照片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越看越心慌,那个男人就是顾柏时无疑。 顾柏时怎么会和一个男的亲在一起? 他不太懂电脑技术,但心里已经肯定是有人恶意合成照片来诬陷顾柏时。 就在马奔惶惶不安的时候,萧何打了电话过来。 “你收到邮件了吗?!” “你也收到了?还有哪些人收到了?”马奔一颗心飞速下沉。 萧何今早起了个大早要出去摄影,猛然一看邮箱也快吓个半死。 “严筱也收到了!我怀疑全院老师都收到了,不知道学生那边有没有动静。” 萧何语气焦急道。 “你和顾老师说了吗?”马奔急忙问道。 “我马上给他打电话,爸,你快去问问学生那边!”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76 马奔挂完电话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萧何叫了他一声爸,他急忙给他的外甥,学生会主席季霖打电话。 “季霖,今早有人发邮件诋毁我院老师,你注意下学生动向,一旦也有人收到类似邮件,立即给我汇报!” 在陈思维床上醒来的季霖莫名其妙道:“什么邮件?我好像没收到啊。” “总之有什么奇怪的邮件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的,舅舅。” 第四十四章 “顾博士,你和陆夕寒的照片被人发到全院老师邮箱了!”萧何焦急的嗓子都快冒烟。 “我知道。” 顾柏时嗓音放的很轻,怕吵醒还在睡觉的陆夕寒。他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单手扣着衬衣纽扣,衣摆却被一只手拉住。 “老师你上午有事吗?” 陆夕寒迷迷糊糊的半睁着眼问道。 顾柏时俯下身在陆夕寒额上轻吻一下,低声道:“你继续睡吧,我出去解决一点事。” 陆夕寒想从床上爬起来,却被顾柏时吻到躺下,“乖,多睡一会。” 本就还有些困的他只好又闭上眼睛继续做着之前没做完的美梦。 萧何全程听到这边的动静,气的肝疼,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蜜里调油的谈情说爱! 顾柏时轻手轻脚的走到客厅,才继续说道:“我知道是谁发的,已经让网监处暂时停了他的网络服务。” 萧何愣道:“谁这么丧心病狂啊!” 他顿了顿,悄声问道:“不会是老校长的人搞的吧。” 他已经往大学政坛风云上想去了。 “别多想,一个心理有些问题的学生而已。” 顾柏时不在意道,“我等会过来,有事联系。” 他挂了电话,走到厨房做好早餐放在餐桌上,又留了一张纸条放在床头,看了会陆夕寒的睡颜才转身出去。 早上八点,新闻院会议室。 “今早有人发了恶意诋毁我院老师的邮件,在座各位可能都收到了,我必须严肃声明,经过技术人员鉴定,那张照片是合成的,纯属子虚乌有!如果有人把照片外泄到别的地方,我会追究责任!” 马奔早饭都没吃,但依然中气十足的吼道。 会议室里坐着几十个院里的老师,他们面面相觑,有人低声讨论。 “那照片里的男生是谁啊?” “感觉有点像顾老师的一个学生,就经常去他办公室的。” “我有点印象,一个挺好看的男生。” “不会吧,顾老师怎么会是同?” “怪不得这么多年没有女朋友。” …… 马奔脸色铁青的看着底下人窃窃私语,随手拿起一个水杯在桌上砸下去。 “我说了,是造谣!照片里的人不是顾老师!”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事件主人公走了进来。 “澄清一下,这不是谣言,我确实有个同性爱人。但我会追究发邮件者的法律责任,也希望各位不要传播我的私生活照片。” 顾柏时没有半分仓皇,他从容的仿佛只是在开一个普通的学术会议。 马奔震惊的看着他,仿佛不认识这人一般。 坐在下面的萧何起哄鼓掌道:“恭喜顾博士铁树开花,脱单万岁!” 其他新闻院老师纷纷笑起来,他们虽然大多年纪不轻,但都不是思想僵化之辈,且常年研究于媒体最前沿,几乎所有人都有过海外游学经历,对性取向这种事向来看得轻。 “顾老师什么时候请吃饭?” 广告系的于教授为人开朗,跟着起哄道。 顾柏时微微一笑,“结婚那天会请大家喝喜酒。” 众人起哄的更欢了,本来肃静的会议室顿时成为欢乐的海洋。 “完了完了,本来以为不用还顾老师的份子钱了。”坐在最前面的播音系毛老师苦着脸道,他去年刚结婚,收了顾柏时不少份子钱。 “谁敢泄露我们顾老师的隐私,谁横着出新闻院的门!” 广电系的刁教授以臭脾气出名,这话被他说来倒很有气势。 “谢谢各位理解,我还有事,先走了。” 顾柏时向仍呆愣着的马院长点头致意,转身出了会议室。 李耀文守在寝室门口,王思齐在里面守着杜昊成。 “顾老师,杜昊成还在寝室,他的手机和电脑我拿着在。” 李耀文抱着电脑包,贴身站在墙根处,一时十分中二的觉得自己化身间谍,手里拿着关乎全国人安危的机密文件。 很快顾柏时就来到了他们寝室。 杜昊成坐在椅上,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阴沉如久受牢狱之灾。王思齐在门口蹲着打游戏,肥墩墩的身体将寝室门挡了一大半。 “顾老师?”王思齐吃惊的看着顾柏时,不懂他怎么来了。他早上被李耀文喊醒,说是杜昊成准备栽赃陷害陆夕寒,必须守住他。 “辛苦了。” 顾柏时对他微笑道,王思齐愣了愣,以为他是来“审问”杜昊成的,一时有些兴奋。李耀文赶紧拉着王思齐回避,顾柏时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杜昊成面无表情的问道:“陆夕寒呢?” 顾柏时看了眼陆夕寒过去的床铺,不疾不徐道:“睡在我的床上。” 杜昊成陡然抬头盯着他,目光似可杀人,他嘴角忽而泛起一丝冷笑,带着些玩味道: “今天的惊喜是不是很精彩?现在全院老师都知道你是个同性恋,还和自己的学生搞在一起,他们一定对你刮目相看吧?”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77 顾柏时心里有些好笑,他此前从未想过居然会有和学生因为这种事对峙的一天,而这个学生还一副有惊天把柄在手的得意样子,一时觉得十分荒谬可笑。 “你笑什么?” 杜昊成狠声道。 顾柏时道:“我只是好奇夕寒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 以陆夕寒的性格,应该朋友无数,人缘极好,怎么反而和杜昊成这种人成了朋友? 杜昊成双眼煞时红了起来,咬牙道:“我们同一年出生,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分开过,他高中被所有人孤立的时候,我都没有离开过他,你说我凭什么成为他的朋友?” 顾柏时皱眉道:“他为什么被孤立?” 这件事他从未知道。 杜昊成提起嘴角笑了笑,“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他神色带上几分自得,似乎在回忆一段十分难忘的岁月。 陆夕寒十岁时父亲出车祸死去,十三岁母亲自杀,这在他们那个人口不多的小镇里是一件大事。镇里的人都传言两人遭了报应,毕竟小三和渣男永远是人们茶余饭后的八卦主题,沸沸扬扬的传言在当地学校尤为甚嚣尘上。何况陆舜杰的母亲本身就是镇里高中的教务处主任,当年她一口咬定自己和丈夫离婚是因为他出轨女学生,加之陆舜杰在学生群体中故意推波助澜,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对陆夕寒有偏见。 那是杜昊成最怀念的时光,他只有陆夕寒一个朋友,陆夕寒也只有他一个朋友。尽管仍有一些多事的女生对陆夕寒示好,也被杜昊成以各种手段赶走。 “你是不是觉得他阳光开朗,单纯善良?那是他给你看的一面,他生活最阴暗的时候,你没有看到。而我和他一起长大,他的每一面我都没有错过,所以我和你根本不一样,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个问题?”杜昊成盯着顾柏时,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退缩。 顾柏时听他说完一个不太精彩的故事,只感觉到心疼,他问道:“他被孤立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杜昊成愣了愣,他在做什么?他自然是要趁机将陆夕寒牢牢锁在身边,这样他就是他唯一的朋友。 顾柏时冷声道:“我不会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冷眼旁观,这点我们确实不一样。” 如果他是陆夕寒的高中老师,绝不会麻木不仁的看着自己的学生遭受冷暴力而不闻不问。 杜昊成被戳到了痛处,但他反而面上带起一丝不屑,“你现在应该操心我发的那些邮件,去向院里解释,文华大学新闻院怎么容得下你这样品德败坏的老师?” 他恶意的笑着,继续道,“或者赶紧和陆夕寒分开,毕竟有这样一个污点,顾老师要怎么高升?” 顾柏时并未被激怒,他从容的笑道:“很不巧,今天早上我也发了一份邮件,想必Gitlin教授已经看到了。” 杜昊成脸色几变,“你什么意思?” 顾柏时笑了笑,“Gitlin 是我的挚友,他最痛恨学术造假之人。” 杜昊成双眼变得通红,他从今年开始套磁这位美国知名传播学教授,把自己精心“打造”的学术论文发给了他,得到的回应也不错,若不出意外,大学毕业后他就可以成为他的PhD,然而这一切被顾柏时戳穿,根本再无可能! 顾柏时用他之前的话回敬道,“你现在应该操心我发的邮件,去向Gitlin教授解释,文华大学新闻院怎么容得下你这样品德败坏的学生?”他看了眼杜昊成惨白的脸色,继续道,“或者放弃继续深造这条路,毕竟有这样一个污点,国内外哪个老师敢收你?” 顾柏时自己也最厌恶为走捷径在学术上弄虚作假的学生,之前他察觉到杜昊成这个威胁所在,早就将他调查的一清二楚。新闻学术界也就一个小圈子,如果犯了这种原则性的错误,一传十十传百,有名气的教授都不会再收他。 “你在威胁我?” 杜昊成扭曲着本就僵硬的面部,阴恻恻的笑着。 “你不值得我威胁,何况我只是为学术界清除渣滓而已。” 顾柏时扬眉道,“我还没有追究你非法散播他人隐私的事,只凭这一点,你就可以立即从文华大学滚出去。” 杜昊成猛然抬头,他将狠厉的目光直接刺进顾柏时双眼里,却不知此时的自己有多么狼狈。 “我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原来也这般卑鄙无耻。” 顾柏时噙起一丝淡笑,“你没有资格这样说我。” 他顿了顿,继续道,“因为你只是个小人而已。” 一个为了一己私欲,不惜牺牲朋友前途的小人。 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里最让顾柏时厌恶的是,杜昊成从头到尾都只想着要让他出丑,却没想过会给陆夕寒带来什么影响。如果新闻院的学生都知道他和陆夕寒在一起的事,他可以不在乎学生们的看法,但陆夕寒呢?他好不容易在大学有了这么多朋友,又要陷入以前的境地吗?或许这也是杜昊成的另一个目的,他喜欢的不是受欢迎的陆夕寒,而是被排挤、只有他一个朋友的陆夕寒。 杜昊成冷笑一声,“随便你怎么说,我又斗不过你。”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被顾柏时轻易打破,甚至还可能被开除,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以卵击石。 顾柏时还以为这人会偏执到不顾一切的地步,没想到说到底还是自私。他知道杜昊成已经服软认输,也没心情再和他计较,只是提点道,“你毕竟还是我的学生,我只能说,希望你进社会前,先学会做人。” 他说完站起身,看了眼陆夕寒以前的床铺,发现墙上贴着一幅水彩画,画里有一棵高大的柏树,一个男孩靠着柏树看书。 他欣赏了片刻,小心翼翼的将画取了下来才离开。 陆夕寒十点钟才醒来,他上午没有课的时候都爱睡懒觉。 床头柜上留着一张纸条,上面是顾柏时清隽的字迹。 “起来记得吃早饭,没课可以来学校找我。” 陆夕寒将纸条收在糖盒里,那里面装着所有顾柏时写给他的字。他吃了顾柏时给他做的早饭,换上刚买的粉色衬衣,对着镜子照了半天,觉得越看越骚包。 他给顾柏时打了一个电话。 “吃早饭了吗?” 顾柏时的声音似乎听起来心情很好。 “吃了,我打算来学校,老师今天上午解决什么事了?” 他知道上午顾柏时也没课,本来还打算和他一起睡个早床的。 “没什么,一点小麻烦。”顾柏时不在意的说道。 “那我来学校找老师吧?正好准备期末复习的内容。” “我看到镜心湖上的荷花开了,你过来和我一起赏荷吧。” 顾柏时轻笑道。 陆夕寒一听果然兴奋起来,“那我把相机带过来,顺便拍几张照片。” 他如往常一样到了学校,一切如平日一般风平浪静,阳光很好,正如他的心情。 顾柏时坐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见到他进来双眼明显亮了下。 陆夕寒关好门,走过去面对着顾柏时坐在他腿上。 顾柏时搂住他的腰,欣赏了会他的衬衣,笑道:“你真的很适合这个颜色。” 陆夕寒心说,还不是为了你才买,他根本就不喜欢粉色,嘴上却说着:“我也很喜欢。” “期末考试后暑假有什么计划?”顾柏时问道。 陆夕寒愣了愣,道:“我会去打工。”他每年寒暑假都要去找工作,赚钱凑齐学费和生活费。 顾柏时想起他第一遇见陆夕寒,他就是在送外卖,后来还在超市卖橘子。文华市的夏天那样热,他不想让陆夕寒太辛苦。 “你就住在家里,我正好要出一本书,你帮我整理资料怎么样?我付你工资。” 陆夕寒抱住他的脖子,笑道:“老师养我吗?” “对,我养你。” 养一辈子都可以。 “其实我更想找一份媒体的实习,没有工资也没关系,只是想锻炼一下。” 他有不少同学都已经找好暑假的实习了,有的去北京的互联网公司,有的去南方的报业集团。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78 “这个简单,我可以帮你。” 顾柏时认识不少文华市里媒体上的朋友。 “我先自己投简历试试看,万一找不到再找你帮忙。”陆夕寒还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到实习。 顾柏时答应了,他转而问道:“不回家乡看看吗?” 他将语气放轻,有些小心翼翼。 陆夕寒沉默了会,笑道:“或许会回去吧,去看看高中同学,很久没见过了,我很想他们。” 似乎是想让顾柏时相信,他又继续说道,“我们班里同学之间感情都很好,当年毕业的时候还写了一大本同学录。” 顾柏时抱住他,他心里有些难过,陆夕寒很少在他面前说起过去,即使说起,也是笑着说,似乎那是一段很开心的时光。 “他们一定很喜欢你。” 你本是多么招人喜欢的小孩。 顾柏时突然有些怅然,他教了他那么多知识和理论,但他更想教他:当你摔倒,你要怎样有尊严的爬起来;当你面对诱惑,你要怎样学会坚定的拒绝;当你的心被人踩碎了一地,你又要怎样若无其事的把它们捡起来补好。 他其实想说,有我在,我都可以慢慢教你。但他却发现,他的学生早已学会这些,并且已经独自走了那么远,而他未曾作为老师早点陪伴于他身边,这是他最遗憾的事。 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有些路,他只想陪他一起走下去。 第四十五章 陆夕寒至始至终都不知道那一个上午发生了多少事,然而他依旧担心一旦陆舜杰发现保险箱里没钱,会不会恼羞成怒把事情闹大?但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顾柏时,他觉得自己给顾柏时已经带来很多麻烦。 那天傍晚顾柏时带着陆夕寒在镜心湖畔拍了些荷花的照片,两人踏着暮色回到家中,陆夕寒又先一步抢占了厨房,顾柏时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笑了笑。 他走到书房,打开手机看沈枝秋女士的直播。 沈枝秋在业余经常直播自己做饭,还有不少粉丝,此前顾柏时极少看,这时倒看的十分认真。 他拿过一个笔记本,将沈女士的说的步骤用笔记下来,打算回父母家再进行实践。 杜昊成一个人坐在寝室里,李耀文和王思齐在外面吃饭。 他看着邮箱,握紧了拳头。 其实顾柏时将这件事告诉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多么紧张,因为他向很多教授都发了邮件,但没想到这些曾经对他表示过兴趣的教授全都在一天内给他发了委婉拒绝的回信。 更可恶的是他之前发表论文的那家期刊也给他打了电话,说已经撤掉那篇文章。紧跟着学院辅导员就跟他说之前大一评的荣誉称号全部撤销,好不容易取得的预备党员资格也被取消。 马院长查到了他的IP地址,直接给他下了记大过处分,这将一辈子记录在他的档案。 “年轻人,这是个法治社会,你在惹事前也要学学法律,顾老师不追究你的法律责任已经足够宽宏大量,你呢,记得写个检讨,再写个道歉信。” 马院长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吼了一天的嗓子,语重心长的对杜昊成叮嘱道。 当时杜昊成立即恨声道:“你们这是在包庇顾柏时,如果校长知道这件事必然不会放过他!” 马院长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你可不可以清醒点!”他不想说人校长可是看着顾柏时长大的,会帮你还是帮他?何况顾柏时又没有杀人犯法,你摆出一副要告御状的样子是脑子犯了什么抽? 当然杜昊成没有去找校长,一是他怕自己真的被开除,二是那天晚上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昊成,你爸终于要走了。” 刑南依轻笑着说道,似乎在说什么大好消息。 杜昊成一下子摊在地上,“我爸怎么了?” “他不想见我,只想看你,你可以回来看看。” 新闻院的期末考试迫在眉睫,平日里从不去图书馆的学生也冲在抢座位的第一线。 李耀文悄悄问陆夕寒能不能让顾柏时给画个重点,然而陆夕寒问了后顾柏时是这样回答的: “知识没有重点。” 陆夕寒转达后,李耀文深深叹气:“顾老师真的很严格。” 尽管有顾柏时这个大腿在侧,陆夕寒却并不能知道到底考什么,但一旦他有不懂的问题,顾柏时总能第一时间回答。 图书馆八点开门,他七点就起了床,顾柏时却比他更早的起来,只为给他做早饭。 “我在底下便利店买就好了,你不用起这么早的。” 陆夕寒知道顾柏时自从成为校长助理后就更忙了。 “没事,正好我也可以起来准备一些事情。” 顾柏时正在系领带,他今天有个比较重要的学术会议。 两人在晨光中一起去学校,陆夕寒准备泡在图书馆里一整天,而顾柏时上午开完会后却离开了学校。 顾柏时皱眉看着坐在对面的陆舜杰,他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饭,手上还夹着烟头。 这是一家足够幽静的餐厅,很多客人选在这里谈事。 “我……会把钱还给你,不过要一段时间。” 陆舜杰终于吃完了,用手背抹了抹嘴。 “我不需要你立即还钱,只要你不再来找夕寒。” 顾柏时其实想说不还也行,只要能让陆夕寒彻底放下过去,但他担心没有压力的陆舜杰又走上老路。 陆舜杰垂下头,他的母亲因为赌博不仅丢掉了工作,还欠下一屁股债,而之前总帮他们擦屁股的爷爷也去世,他本以为自己再无人可借钱,没想到最后会是一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大学老师,想到这里,他不由问道, “你和陆夕寒来真的?你不会就是玩玩他吧?!” 他知道有些有钱人就是喜欢玩各种年轻小男孩,陆夕寒那小子不会被骗吧? 顾柏时笑了笑,“你是在担心你弟弟吗?” “不是!” 陆舜杰立即否认,他挂上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他这人从小就满脑子坏主意,谁都骗不了他,我担心他不如担心我自己。” 顾柏时对陆夕寒的过去有些好奇,便问道:“比如说?” 陆舜杰来了精神,终于有人听他控诉陆夕寒了! 那一年他和自己一帮兄弟在烧烤摊上拼酒,正好碰上放学的陆夕寒,为了让他出丑便逼陆夕寒喝酒,那时的陆夕寒并不反抗,二话不说就干完了一瓶,没有半点反应。陆舜杰他们都不服气,要和他一拼到底,结果最后他们全部喝倒下了,陆夕寒居然还把陆舜杰一路背着甩到了当时的校长家门口,害的他早上醒来被出门的校长撞个正着,被勒令当着全校师生面作检讨。 顾柏时听完诧异道:“他喝了多少酒?” 陆舜杰伸出五个指头,“厉害吧,这小子好像天生海量,喝完五瓶不带喘的,一点醉酒反应都没有,自那以后我就不找他喝了,没意思。” 顾柏时想到了什么,一时思绪飘远,陆舜杰看他的反应以为他对陆夕寒有了什么意见,担心不借钱给自己了,又继续道:“不过呢他也不是真坏,他作为学生真的挺乖的,一直都是我们那里的年级第一。”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79 顾柏时却问道:“我听说他高中被孤立?” 他的目光带着些许审问的意味。 陆舜杰愣了愣,撇开头道:“这也不能怪我。”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罪魁祸首。 顾柏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拿出一份保证书,让陆舜杰签字。 陆舜杰怔忪道:“没必要吧,我都答应不来找他了。” 顾柏时笑了笑,“我向来不信口头誓言。” 陆舜杰有些生气,“操,我可从来不说二话!” 顾柏时眉眼锋利道:“你从拘留所出来后也说以后不会再犯,但结果还是犯了。” 陆舜杰猛地瞪着他,“我操,原来是你把老子搞进去的啊!” 他上个月莫名其妙的被关进拘留所十几天,就不过因为自己打了一场架,打架难道不是很正常?他以前从未被抓过,毕竟派出所所长和他爷爷可是老朋友,顾柏时到底施了什么压? 顾柏时的食指在桌上轻敲着,“所以我劝你回去好好找一份工作,不要再来文华市。” 陆舜杰气不过,又不敢发作,毕竟对面坐的是债主,他只好愤愤不平的在保证书上龙飞凤舞的签下自己的大名。 顾柏时满意的收好保证书,“记得给夕寒打电话,向他道歉,并保证以后不会见他。” “操!” 陆舜杰用一个字表达了自己的愤懑。 陆夕寒正在图,就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我,陆舜杰。” 陆夕寒心道不好,果然是发现保险箱里没钱了吗,他正思索着要怎么应付,就听陆舜杰用蚊子声音哼道, “对不起。” “??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陆夕寒走到休息区,压低声音问道,他其实听到了,但有意想让陆舜杰再说一遍。 “操,老子就是跟你说一句,文华市老子不会再来了!” 陆夕寒正莫名其妙,就被挂断了电话。 “这小子吃错什么药了,不来正好。” 陆夕寒自言自语道。 他刚要回到座位,就又来了个电话。 “学长?” 陆夕寒看到张彬凯的来电显示,有些吃惊。 “陆夕寒,这个暑假你找到实习了吗?没找到的话就来我们这里吧,徐勇主编挺欣赏你的。” 徐勇正是之前帮张彬凯报道袁升平性侵事件的南方报社主编,一直很想挖陆夕寒过去。 陆夕寒受宠若惊道:“徐主编怎么会认识我?” 无论是新闻业界还是新闻学界,都不可能不知道徐勇这个人,他早年多次卧底各行各业,出过不少震惊全国的新闻报道,如今已是全国知名报纸《南方城市》的主编。 “你忘了之前被封过的文章吗,你可是第一作者。” 陆夕寒十分心动,谁不想去传说中的严肃新闻天堂实习呢?但他转而一想到《南方城市》总社在南方某省的省会,就有些犹豫。 “谢谢你,不过我要回去考虑看看。” “行,早些给我答复,我们这边投来的简历挺多的,岗位有限。” 陆夕寒八点多才回家,惊讶的看到顾柏时竟然做了一桌子菜,还摆了一瓶酒。 他笑道:“老师今晚要喝酒吗?” 他有些庆幸还好在家里,不然在外面还不知道怎么收拾局面。 顾柏时打开酒倒进杯里,“给你减压。” 陆夕寒愣了愣,“老师不是说不准我喝酒吗?” 他记得那次他“喝醉”后,顾柏时就经常三令五申不准他再喝酒。 顾柏时递给他一只杯子,眼中是陆夕寒看不懂的情绪,“我想看看你喝醉后的样子。” 陆夕寒觉得他话中有话,但一时想不明白,他在餐桌上坐下,抿了一口,度数好像有些高,不由微微皱眉。 “不好喝吗?” 顾柏时问道。 陆夕寒摇头:“挺好喝的,但如果我喝醉了发酒疯怎么办?” 顾柏时微微笑道:“有我在。” 陆夕寒心下惴惴,他想着这次要怎么装出一副大醉的样子。顾柏时看了眼菜,问道:“不尝尝吗?” 陆夕寒夹起一筷子,还没吃出什么味道就赞叹道:“老师厨艺又进步了呢!” “打多少分?” 陆夕寒想也不想就道:“99分吧,扣1分是因为老师居然不让我做晚饭。” 顾柏时忍不住轻笑出声,想起沈枝秋给这道菜打30分,顾平川直接打了0分。 陆夕寒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 顾柏时也不吃,只看着陆夕寒。 陆夕寒听话的喝完一杯酒,又被顾柏时倒了一杯,他又听话的喝完了,顾柏时一直看着他,让他觉得好像不喝就对不起他似的。 最后陆夕寒喝了大半瓶酒,他开启醉酒模式,靠在椅子上迷茫着双眼。顾柏时收完碗筷,却罕见的没有搭理他,而是径直走到了书房。 陆夕寒面上醉意不浅,却心中清明的觉得今晚的顾柏时有些奇怪。他不甘心夜晚又寻常的过去,便走到书房,却见顾柏时只是站在籍。 他走过去抓住顾柏时的手,撒娇道:“老师今晚要做什么?” 顾柏时转身盯着他的脸,问道:“你想我做什么?” 陆夕寒特别喜欢现在这种状态,他习惯了在顾柏时面前摆出一副纯情学生的模样,每天和顾柏时睡在一张床上什么也不做,生怕他觉得自己孟浪,活活把自个儿逼成了个圣人。 但现在顾柏时知道他喝醉,所以他多浪都不足为怪,于是坐在一旁的办公椅上,伸出手抱住顾柏时的腰,将自己的下巴扣在顾柏时的胸膛上,双眼里是痴痴的爱恋,缠绵道: “老师想不想在睡觉时做点不同的事?” 他每天都很想问这个问题!现在终于可以问出来了!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80 顾柏时用指腹抚摩他的脸颊,低声问道:“比如说?” 陆夕寒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把顾柏时骗上床,他伸出舌尖,隔着顾柏时的衬衣舔了舔他的胸腹,洇湿了一小块,又低下头舔了舔顾柏时的皮带扣,在暗色金属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他抚摸着皮带,抬起头朦胧着目光问道: “我想玩这个,可以吗?” 顾柏时望着他的眼中是浓不见底的墨色,他哑着嗓子道:“可以。” 却丝毫未有动作。 陆夕寒挂上一副小孩好奇玩具的天真表情,咔嚓一声打开皮带扣,用细长的手指缓缓抽出皮带,皮革与布料摩擦的声音宛如一条正在吐信的蛇,让房顿时暧昧起来。 第四十六章 可当他真的解开顾柏时的裤子,一想到那么大的东西要塞到自己身体,又有些惧怕起来。 陆夕寒此前并不是同性恋,喜欢上顾柏时后他也刻意去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但都是纸上谈兵,放到实践里根本就是个愣头青。 “要不,我们还是去洗澡吧?” 陆夕寒退缩道,他不是有意撩完就跑的! 顾柏时却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他抓住陆夕寒的手,“一起洗。” 陆夕寒呆呆的看着他,以为顾柏时真的要和他做到最后一步了,突然紧张起来,他对自己说,没什么好怕的,不就是被…… 顾柏时拉着他走到浴室,虽然两个人没穿衣服的样子都被彼此看到过,但同时没穿衣服还是第一次。 陆夕寒不知道把目光放哪里,他只好抬着头,看天花板,心里琢磨着等会在床上要不要主动点。 顾柏时拿着花洒给他搓泡沫,见他一副曲项向天歌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 “你上次喝完酒,好像不是这样?” 陆夕寒被洗到腰上的痒痒肉,忍不住笑着躲开,他装傻道:“我上次是什么样?” 顾柏时沉默片刻,将他翻过身,给他洗背,“比现在黏人。” 也更幼稚。 陆夕寒转过身,搂住顾柏时的脖子,将自己满是泡沫滑溜溜的身子贴上去,笑道:“我现在也很黏老师啊。” 顾柏时捏了捏他的臀肉,陆夕寒一下子脸红了起来,他躲开道:“你和上次也不一样。” 顾柏时笑道:“我上次是什么样?” “比现在正经。” 当时他那么努力勾引,顾柏时居然就正人君子的给他洗了个澡,啥都没做。 “你不是不记得那晚的事了吗?”顾柏时搂住他的腰,突然问道。 陆夕寒愣了愣,他心道不好,就听顾柏时接着道, “你那天早上还问我,怎么在我的床上?”他的手在陆夕寒细瘦的腰肢间游移着,带着不轻不重的力道,“嗯?” 陆夕寒心中警铃大作,当时他故意装醉后失忆,是觉得前一晚说的“醉话”太羞耻,不好意思顺坡下驴的赖在顾柏时家里。没想到今晚竟不小心暴露了!他只好转移话题道: “我们要不早点洗完去睡吧?” 顾柏时笑了笑,“行,早点休息吧。” 陆夕寒感觉顾柏时说的休息意有所指,真是一不小心又坑了自己一把。他深吸一口气,抬头道: “好,老师我做好准备了!” 顾柏时忍俊不禁道:“你在想什么?” 陆夕寒呆住了,“我们不是要……做点什么不同的事情吗?” 顾柏时却问道:“什么不同的事?” 陆夕寒不信顾柏时真的不懂,他摆明了要看自己的笑话,不由有点生气。 “那算了,我们直接睡觉吧。” 就当无事发生过,他后悔今晚没做好准备就去撩拨顾柏时,自己最后又不争气的退缩了。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顾柏时吻住了唇,并被紧紧抱进他的怀里。 漫长的吻结束后,陆夕寒和顾柏时都有些动情,他们赤|裸着身体抱在一处,感受彼此身上的热度。 “夕寒,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喝醉,上一次你是想让我主动留你下来是吗?” 陆夕寒猛然睁大了眼睛,他有些慌张挣扎起来,却被顾柏时搂的更紧了 “我也知道你并不喜欢我做的菜,但你每次都装作很喜欢,是怕我不高兴吗?” 陆夕寒闭上眼睛,其实他睁着眼也看不到顾柏时的表情,这只是一种自我逃避的方法,他感觉自己正在被顾柏时一层层剥开。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告诉你两点。”顾柏时轻轻抚摸着他光滑的背。 “第一点,你所有的样子我都喜欢,无论是过去的你,现在的你,还有将来的你。” 他感觉到陆夕寒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便打开淋浴让温暖的水洒在两人身上,水声在浴室里缠绵。 “第二点,在我喜欢你这件事上,你不用辛苦,不用努力,也不需要言不由衷。你要自信,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总是喜欢你的。” “懂了吗?”他在陆夕寒耳边轻声问道。 陆夕寒却只低着头,但微微抽搐的身体出卖了他的眼泪。 顾柏时不知为何他又哭了,顿时心疼道:“怎么了?” 陆夕寒哽咽道:“老师你真的要听我说真话吗?” 顾柏时吻了吻他的侧脸,“我希望你以后对我说的都是真话。” “那好,我想告诉老师,第一,你真的太不会说情话了。” 陆夕寒推开他,红着眼说道。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81 顾柏时愣住了,就听他继续道, “你说什么第一点第二点,真的很像在上课,一点也不浪漫。” 顾柏时平时上课就总喜欢说第一云云,第二云云,最后云云,然后问个懂了吗。 “还有呢?” 顾柏时没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一时有些愧疚。 陆夕寒打开了吐槽的话匣子,继续道:“第二,老师做的菜真的很难吃,吃不下去的那种。”他抓住顾柏时的胳膊,低声道, “但我不是怕你不高兴才夸你的,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人给我做过饭了,我很珍惜,你知道吗?” 他从十岁开始自己做饭,开始还给妈妈做,后来妈妈走了,他就只能自己做给自己吃。顾柏时怎么会知道,他随随便便做的饭,甚至能让陆夕寒偷偷红了眼呢? “我会好好提升厨艺的,现在已经开始学习了。”顾柏时坦然承认并表达自己的决心。 陆夕寒却哭的更凶了,他想说其实他做习惯了,何况他很喜欢给顾柏时做饭,但他知道,他的顾老师根本不会把他一个人丢在厨房里。 “第三,老师真的很迟钝,我喜欢你那么久,喜欢的那么辛苦,又怕被你发现,最后只能通过装醉来对你说喜欢,你却还怪我喜欢你喜欢的太辛苦了。” 陆夕寒越说越生气,也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还是难过。 “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不辛苦一点,你都可能记不住我的名字?” 顾柏时立即否认道:“不会,我一开始就记住你了。” 他向来脸盲,但很奇异的记住了陆夕寒的脸。 陆夕寒并不认同,“你说我不用努力就可以让你喜欢我,可是如果不是我努力,你可能早就和严老师在一起了吧!” 那天晚上如果不是陆夕寒半路杀出来,谁知道最后是个什么结局? “其实……我那时就已经喜欢你了。” 顾柏时有些难为情的说道。 陆夕寒却道,“你看,你明明很早就喜欢我,却还是我费尽心思让你知道。” 顾柏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陆夕寒正像一只鼓起来的河豚,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怨气要吐露,他只好把他再次抱进怀里。 “是我错了,以后我们都像今天这样坦诚相见好吗?” 陆夕寒在他肩头咬了一口,哼道:“那我告诉你,我很想和你做,但是我有点害怕,你能理解吗?” 顾柏时笑了,“没关系,我会努力做好,你要是难受,可以和我说,不要憋着。” 那一晚顾柏时真的很温柔,但也真的很生涩。 陆夕寒依然没有坦诚的告诉他自己有多痛,他舍不得顾柏时为他感到愧疚。 总会熟能生巧的,大不了自己多学一点就是了。 第四十七章 大二下的期末考试持续了整整十二天,除了周六日,每天都是上午八点开考。不少人一学期没认真上过课,临到期末临时抱佛脚,每晚挑灯夜战到两点。 陆夕寒也轻松不到哪里去,他又搬到了客房。 顾柏时几次三番把他的枕头悄悄拿到了主卧室,都被陆夕寒又拿了回去。 “等我考完再一起睡觉。” 陆夕寒开始还会换着花样哄,后来干脆直言不讳。 “只是单纯的睡觉也会影响吗?” 顾柏时百思不得其解,他已经无法习惯床上只有一个人。 陆夕寒踮起脚吻了下他的唇,“你信只是单纯的睡觉?” 他俩自从食髓知味后就总忍不住,但必然导致第二天陆夕寒萎靡不振。 “好吧,你别复习到太晚。” 顾柏时只好黯然放弃,选择忍受孤床独枕这么多天。 陆夕寒抱着房温习课本,并没有关门。顾柏时在外面不知道干什么,总是隔一段时间经过书房门。 在第五次经过后,陆夕寒悄悄躲在门后,终于把顾柏时抓了个正着。 顾柏时愣怔的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 陆夕寒弯起嘴角:“老师和我一起复习吧。” 顾柏时欣然答应,“有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于是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问题,一个引经据典解答的不亦乐乎,倒也复习的有声有色。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期末考试结束。 顾柏时从研究生考场出来,径直奔向陆夕寒最后一场考试的考场,却没看到他的人。 萧何是当场的监考老师,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笑道:“你也有今天,陆夕寒提前交卷走了,快说,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顾柏时并不理他,径直回了家。 他在门口没有看到陆夕寒换下的鞋,有些黯然,给陆夕寒打电话也没有接通。 这小孩去哪儿了? 先做饭吧。 这几天陆夕寒忙着复习,顾柏时也在勤学苦练做菜,总算掌握了几点诀窍,已经能被沈枝秋评到60分。 他做了八盘菜,虽然肯定吃不完。 然而直到他把所有菜都摆在餐桌上,陆夕寒都没有回来。他看着满桌的菜,感到寂寥。 这时他听到主卧传来轻微的响动,有一种耗子钻箱的错觉。 他走到主卧,却惊奇的发现地上摆着一个粉色大箱子,足有半人高。 这是陆夕寒买的?顾柏时有些想打开看,但他认为即使是爱人之间也应该互相尊重隐私,便又向外走去。 他刚走到门口,就又听到耗子挠墙声,家里怎么会有耗子? 他疑惑的走回来,听到声音是从箱子里发出来的。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终于掀开了盖子,却被从里面跳出的人吓了一跳。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82 陆夕寒穿着一身粉色毛茸茸的兔子玩偶装,头上还戴着一对长长的兔耳朵,他已经满头大汗,却还是将手里捧着的玫瑰花瓣洒了顾柏时满头满肩。 顾柏时愣了一会,显然还没反应过来,陆夕寒只好抱住他,撒娇道, “要亲亲你的小可爱吗?” 顾柏时如梦初醒,一把抱住毛茸茸的陆夕寒,径直亲了下去。 最后陆夕寒实在热的受不了,挣扎着要把衣服脱掉,顾柏时却并不情愿,他把家里所有空调都打开并调到最低温。 陆夕寒只好穿着臃肿的服装吃了晚餐,今晚的顾柏时格外殷勤,就差把他抱在怀里一口口的喂饭了。 “老师你的厨艺真的进步了,这次我说的是真话。” 陆夕寒真心实意道。 “打多少分?” “100分!” 顾柏时笑着摇摇头,暗自把陆夕寒的满分标准设成了200分。 陆夕寒穿的玩偶装裤脚很短,走路时只能迈开很小一步,他干脆蹦蹦跳跳的行走。 顾柏时盯着他背后的兔子尾巴,悄悄拿出手机给他拍了个几秒的视频。 收完碗筷后,顾柏时问陆夕寒:“要一起洗澡吗?” 陆夕寒急忙摇头道:“不了,我回来后就洗过了。” 顾柏时看了眼他额上的汗水,没说什么,自己去了浴室。 他裹上睡袍出来,看到陆夕寒正歪着头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十分百无聊赖的样子。陆夕寒听到他出来,双眼亮了一下,却看到顾柏时竟朝着书房走去了。 他按捺不住,蹦跳着来到书房,顾柏时正坐着看一本书。 “老师,我好热。” 陆夕寒在他腿边蹲下,直截了当的暗示道。 “热了就把衣服脱掉吧。”顾柏时不以为意道,看都没看他。 陆夕寒暗自捏紧了手里的毛球,顾柏时不是每晚都要骚扰他,怎么今晚又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了?他想不通,干脆四肢摊开躺在地上,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 顾柏时有些好笑,俯下身要拉他胳膊。 陆夕寒趁机抓着他胳膊摇了摇,“要老师抱。” 顾柏时将这粉乎乎毛茸茸的一团抱起来,径直向卧室走去。 陆夕寒计谋得逞,翘了翘嘴角。 顾柏时把他放到床上,问道:“要我帮你脱吗?” 陆夕寒赶紧点头,两只兔耳一颤一颤。 玩偶装的拉链在背后,他转过身去,顾柏时将拉链缓缓拉下来,惊讶的发现陆夕寒里面竟是只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半透明衬衣,下半身更是什么都没穿。 陆夕寒实在觉得羞耻,这已经是他选的最不暴露的一件了!他不好意思转过头,但却能鲜明的感受到顾柏时的目光在背上抚摩,热度惊人。 “什么时候买的?”顾柏时问道。 陆夕寒有些无言,这个时候不应该把他扑倒直接上吗? “前几天。”陆夕寒说完转过身,想要抱住他。 顾柏时却握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动作,因为他惊异的看到陆夕寒胸前的衬衣竟是镂空的,两颗小肉粒隐约可见。 陆夕寒快被他看的羞死了,他干脆伸出手捂住顾柏时的眼睛。 顾柏时笑道,“你穿成这样不就是想给我看吗?” “不给你看了!”陆夕寒有些愤愤不平,“我在箱子里等了你快一个小时,都快憋死了。” 顾柏时闷笑出声,拿开他的手,“乖,让我看看。” 他像是在观摩一件稀世珍品,将面红耳赤的陆夕寒从里到外看了个遍,又把他按在床上从里到外做了个遍。 陆夕寒那晚使出浑身解数,自认服务等级可以打五星。 顾柏时满足的抱着他睡了,却在第二天早上听陆夕寒小声央求道: “老师,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 顾柏时有些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陆夕寒用小腿夹住顾柏时的腿,用更小的声音道:“我想去实习。” 顾柏时莫名道:“我知道,你找好了?” 陆夕寒深吸一口气,“我要去《南方城市》总部实习。” 顾柏时愣了愣,眉眼一利,“不行。” 陆夕寒抱住他的胳膊求饶:“徐主编专门打电话给我说了,我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顾柏时在心中把徐勇砍了百八十刀,面上严肃道:“太远了,你去了住在哪里?” 他总算明白为何陆夕寒昨晚那样热情了。 陆夕寒忙道:“张彬凯学长租了一个公寓,我和他住一起。” 顾柏时脸色更难看了,“你要和别人住一起?” 这怎么行? 陆夕寒不觉得和张彬凯住在一起有什么问题,“张学长人很好的,也是他介绍我去的。” 顾柏时在心中给张彬凯狠狠记上一笔,翻过身压住陆夕寒,居高临下道:“我说不行就不行。” 陆夕寒也有些生气了,“你这是专制!” 他屁股还痛着呢,顾柏时就这么凶他。 新闻院师生记事簿_83 顾柏时见他生气只好放缓了语气,“你走了我怎么办?” 陆夕寒愣了愣,这样示弱的顾柏时他根本招架不住,他眼珠一转道:“要不老师和我一起去?” 顾柏时心里也想着这个可能性,可是他不像陆夕寒有一个完整的暑假,他在文华还有很多事要做。 “你不能在文华市里实习吗?哪家媒体你任选。” 陆夕寒叹气,文华市就不是媒体发达的城市,他是真的很向往那份实习。 “或者我只实习一个月?每天还可以视频。” 陆夕寒积极献策。 顾柏时还是不情愿,他一方面不想让陆夕寒觉得自己太强势不通人情,一方面又根本舍不得他离开自己,左右想不通的他只好将陆夕寒压在床上又来了一遍。 陆夕寒的暑假第一天满含怨愤的在床上躺了一天,顾柏时给他端茶倒水也并没有让他解气多少。 暑假里顾柏时每天还是要到学校里去,陆夕寒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在家里做卫生,一边想着怎么磨到顾柏时同意他去。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了三天,在一个寻常的傍晚,顾柏时照常回到家中,居然破天荒的答应他去实习了。 陆夕寒高兴的蹦了几下,又有些疑惑顾柏时怎么突然同意。 顾柏时脸上有些难以察觉的疲惫之色,他将陆夕寒抱在自己腿上,摸了摸他的脸, “不过你只能去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会亲自去那里把你抓回来。” 陆夕寒二话没说答应了,“我会每天和老师视频通话!” 顾柏时笑着亲了亲他的头顶,“去洗澡吧。” 陆夕寒开心的去洗澡了,顾柏时从包里拿出一封信。 沈枝秋不知从哪里知道了他和陆夕寒的事,这件事他本来也打算在陆夕寒考完后和父母摊牌,没想到还没去说,沈枝秋就提前知道了。 这位修养极好的女教授没有歇斯底里的找顾柏时逼问,她独自思考了一整天,也流下不少眼泪,但在最后选择给儿子写了一封信,信很短,只有一段话: “顾柏时先生启。近日惊悉一事,久不能言,惶恐自己失态,只能手书一封,望你仔细思量。身为母亲,我只盼望,你的伴侣既能和你在风和日丽中笑看风景,又能与你在大风大浪中执手不离。我并非奢望他能让你的人生多几分功名与绚烂,我唯独渴求他本身于你而言,不是风浪与磨难。但若你已笃定此生与他相携,我亦会永远站在你身后。期待你的答复。” 顾柏时走到书房,关上门,给她回了一封信。 “沈枝秋女士尊鉴,拳拳盛意,感莫可言。您的担忧我早已思虑清楚,未能和您先前言明,深感歉意。人间风月如尘土,我一生三十余载,踟蹰近半,却从未如现在圆满,惟有将余下平生尽付予他,风和景明或鲸波鼍浪,亦不惊惧。书不尽意,余言后续。” 他将信装好,决定明天放到沈枝秋的信箱里。等陆夕寒去实习后,他会用一个月的时间和顾平川谈清楚,直到他承认陆夕寒。即使顾平川想为难他,一时半会也不能奈何得了。 陆夕寒洗完澡过来,顾柏时突然紧紧抱住他, “等我一个月。” 陆夕寒有些莫名,这句话不应该他说吗?但他善解人意的回抱住顾柏时,决定今晚要更热情一点,报答顾柏时的宽容理解。 “等我回来,我们再写那本书。”陆夕寒还想着顾柏时让他帮忙写书的事。 “恐怕没有时间了。” “怎么会呢?你难不成一天假都不放?” “因为你回来后,我们有很多事要做,比如结婚,还有度蜜月。”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