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他想做什么》
凶手他想做什么_1
凶手他想做什么
作者:徐嵬
文案
谋杀剥夺受害者的生命,摧毁他们的人格,践踏他们的尊严。
凶案的结果大抵相同,但过程和动机均有其独一无二的不可替代性。
人们能收集犯罪现场中的某些线索,却无法一一拾起潜藏于其中的愤怒、憎恨、绝望,甚至......
爱意。
在揭穿真相之前,只有凶手本人,知道他想做什么。
身经百案外表温柔内里冷淡受X初入社会性格善良real耿直攻
大概是两个互补的家伙一起办案,顺便别扭地谈恋爱的故事。
背景架空,剧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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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宵 ┃ 配角:裴久川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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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01)
人是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动物。
老人们时常念叨“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离那个三角眼远一点”,出于自我保护的天性,人们煞有介事地总结出一些自以为有理的生活经验,希望凭这些虚无缥缈的经验能在关键时刻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
徐宵对这些说法不屑一顾。
如果这些神神道道的理论都是真的,那他面前这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笑容和蔼可亲的胖子,就应该是天下第一实在的老实人。
眼下正值初春,天空阴沉沉的,灰褐色的枝条嵌在积满云翳的天空里,被寒风吹得晃来晃去。
大约是倒春寒的缘故,不但室外异常萧瑟,局长办公室同样分外的冷,连带着气氛也诡异起来。
坚持了几分钟后,林湖终于撑不住脸上的笑容:“徐宵!你能不能尊重一下领导!”
在人前,他一贯是笑眯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此时,面对着脚跷到自己办公桌上,翻着白眼看天花板的徐宵,饶是林湖脾气再好,也没理由给对方好脸。
“我怎么不尊重您了?”闻言,快把天花板盯穿的男人不再看天花板,把头转过来,吃惊地看着他,露出十分诧异的神色,“我还不够尊重您?”
他把脚从林湖的办公桌上收回来,一跃而起,把手里攥着的文件往局长脸上甩:“我要是不尊重你,这文件递到我桌子上之后,我就该直接踹烂你办公室的门!”
“呃......”本来板着脸的林湖,听到徐宵的质问,脸上又不自觉地堆起了他标志性的灿烂笑容,同时把转椅悄悄往后蹭了蹭,“这文件怎么了?几个新同志的调任而已嘛。”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的小师弟,手下的得力干将,时任垚江市公安局刑侦处长的徐宵同志,在听到他明显底气不足的狡辩后,唰地黑了脸。
平心而论,徐宵平日里看起来是个比林湖还无害的人,一点没有外人想象中刑侦处长的样子,经常被大家调笑像个文职警察。
他长相俊秀,说话极为温和,待人处事都十分细心,把局里一众女警迷得七荤八素,连管档案的施姐都追着要认他做干儿子。
然而,越温柔的人,发起脾气来就越可怕。
林湖正在心里盘算着如果徐宵要暴走,他该从办公桌的哪一头跑才能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就看见小师弟那双平日里盈着笑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一副恨不得拆他骨头的样子。
徐宵的眼神简洁地向他传达了一个意思:你这回逃不掉的。
被这么一瞪,林湖彻底歇了逃跑的心思。但堂堂局长被下属殴打,传出去他的老脸也不用要了。当务之急,还是先安抚快炸毛的小师弟要紧。
他咳嗽了一声:“徐处长,你是不是对这几位新同志的调任不太满意?”
“有什么不满意,可以和组织上沟通嘛。”林湖搓搓手,慢条斯理到,“你是老人,组织一定会考虑你的意见。”
啪的一声,徐宵手里的文件贴着林湖的鼻尖落在桌子上,激出林湖一身冷汗。
“没别人。”徐宵手上动作极快地捻着纸边翻页,几秒钟后,他指向文件上的某一行,“让他滚出我的刑侦处。”
尽管心里有数,林湖还是装模作样地凑上去看了一眼,那一行只有一个姓名。
裴久川。
“小裴人还没来呢,你怎么就对人家这么大意见,一点没有老人的样子。”都到了这份上,林湖还在睁眼说瞎话。
徐宵开始有点佩服这位满嘴跑火车的师兄,看来他是真的不怕挨揍。
“我的刑侦处太小,待不下裴少爷这尊大佛。”见林湖顾左右言其他,就是不说重点,徐宵索性直接点明,“让他去其他队。”
凶手他想做什么_2
徐宵不是个毫无理由讨厌别人的人,实际上,他非常理性,这也是多年下来的职业病。无论工作生活,在看似随性的温和外表下,他都对自己的行为保持着绝对的克制,掌握着应有的分寸。
就像这次,尽管在外人看来,是他以下犯上毫无纪律找林湖闹事,但他心里很清楚,林湖不会为这点小事和他计较。
可怜林大局长,如果知道在徐宵眼里,自己挨揍是件小事,怕是要直接背过气去。
“你还不知道裴少爷是什么性子?”见林湖不说话,徐宵冷哼一声,眼神锐利得要割开林湖,“裴家娇生惯养的小公子!把他安排到我这里,你觉得我有时间带他玩家家酒吗?”
他动怒时,神色极冷,俊秀的面孔上遍布寒霜,映着窗外灰色的云层,愈发显得阴翳。
见徐宵真的生气了,林湖的脸也一同垮了下来:“小师弟,裴少爷是娇生惯养了点,又不是不知世事。再说了,他怎么说也是裴老爷子的小孙子,这个面子谁敢拂?”
他的后半句一出,徐宵的表情一滞。
在垚江市,裴家的名声,可谓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用说深,明白的人自然懂得什么意思。
徐宵一向知人识趣,怎么会不清楚其中的关节。他只是一时不理解,裴少爷去哪里浪不行,偏偏要来祸害他的刑侦处!
这极不明显的变化被林湖看得清清楚楚,他赶紧趁热打铁:“我知道你的脾气,眼里容不下沙子。可这回我也是真的没办法了。”
说实话,林湖也纳闷。裴久川是整个裴家捧在心尖上的大宝贝,尤其受裴老爷子的喜爱。而这刑侦处又不是什么舒服的好地方,别说蹭破皮,断个腿折个手也不算什么事,运气不好还要挨枪子。
这裴老爷子抽了什么风,才会授意让自己的宝贝孙子来刑侦处?
想来想去,快想破头的林局长只能理解为裴家希望在继承家业之前,让裴久川历练一番,好磨砺他的性子。
“偏偏就挑了咱们这,我不乐意也不行啊。”林湖苦着脸,“小师弟你就帮帮忙,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哐当一声,他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飞了出去,砸在墙上,四分五裂。
提着心的林湖看了看地下的碎片,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地问:“那就这么说定了?”
既然徐宵已经摔了他的东西,那这件事八成就没什么问题。
“行是行。”徐宵砸了烟灰缸,勉强出了口气,脸色缓和了不少,语气依然很强硬,“不过,人既然在我这里,我就按着我的规矩来。到时候裴公子要是做错事被训哭了,也不关我的事。”
“没问题!”林湖答应得十分爽快。小师弟的为人他清楚,虽然偶尔发脾气的时候可怕了一些,但平时绝不会因为个人好恶而做出十分出格的事。
最多也就是气不过的时候给裴久川摆摆脸色,带他去几个血淋淋的现场吓唬一下他,绝对不会借机整人然后留下把柄......的吧?
他怀着期待,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徐宵。
然而对方根本懒得搭理他,再次冷哼一声之后,头也不回地摔门走了,留下心灵饱受摧残的林局长一个人对着碎掉的烟灰缸无语凝噎。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徐宵反锁了门,在房间中央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勉强接受了自己的队里将要迎来一位公子哥的事实。
他没和这位裴公子正面打过交道,只是在坊间传闻里,听闻过这位少爷的娇气和任性。
流言纵然不可完全相信,但也不是毫无根据。对于即将到来的裴久川,徐宵一点好感也无,只希望对方老老实实待在处里,不要给他惹事。
他吐出一口气,走到仪容镜面前。
镜子里映出他略带怒气的面容,较之平时严肃许多,隐隐透着一种威胁的气息。徐宵盯着这个有些陌生的自己,慢慢松弛肌肉,一点点调整脸上的表情。
十分钟后,徐宵对着仪容镜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温和,俨然是平日里的亲和模样,看不出半点先前动怒的迹象。
接警大厅里,几十名接线员正各自忙碌着,他们不断敲打着面前的键盘,询问报警人信息,将情况录入电脑里,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此起彼伏。
刘真喝了一口水,依然觉得口干舌燥。一天的接线工作接近尾声,今天接到了好几个骚扰电话,其中有个人还无端谩骂她,让刘真心情有些差劲。
还有一会就能下班了,她安慰自己,下班后要去看场电影放松放松。
电话响了起来。
刘真迅速地拿起电话:“您好,接警大厅。”
对面沉默着,没有传来人声。
她又重复了一遍:“您好?接警大厅?”
对方依然沉默着,刘真心里判断,这大概又是一个恶作剧的骚扰电话。
就在她准备重复第三遍时,对方开口了。
那是个很奇怪的声音,像是捂着嘴发出,闷闷的,一时让人分不清男女。
“薛老师不是自杀!”报警人的声音颤抖着,像是惧怕着什么。
“哪个薛老师?”刘真皱眉,迅速地敲打键盘,“你能说清楚一点吗?”
“市、市一中的薛老师!”对方陡然提高了声音,惊恐的情绪随着电流从另一端传过来,“他是被人杀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安利自己预收文:《别把你爪子拍我脸上》
作作为兔狲精里的扛把子,小短腿中的小短腿,好吃懒做的涂湛曾经梦想着开一间酒吧,凭借出卖群妖色相走上喵生巅峰!
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被招聘过来的妖怪酒保们。
小崽子酒保们睁着大眼睛,四脚朝天,努力朝他伸出小短胳膊小短腿,流着口水奶声奶气对他说:“店长抱!”
涂湛:这都是谁家送来的崽儿?!
接着他拿起奶瓶,过上了靠出卖崽子们小胖肚子小肥脸赚到盆满钵满的喵生。
后来有一天,一个驱魔师溜溜哒哒地走到酒吧门口,一脸严肃地冲他伸手:“店长抱!”
涂湛:妈诶!本店不招藏狐!把你搁在我脸上的爪子拿开!
臧十一:……我只是想帮你喂下奶
脾气暴躁一心向钱傲娇奶爸兔狲受
凶手他想做什么_3
性格冷静身穷志坚腹黑天师藏狐攻
天敌cp么么啾~
☆、黑白(02)
春日天气不定,前一日还带着冬天萧索的寒意,转天就换了副暖融融的模样。阳光温柔地裹在人身上,带来初春的气息,让人心生暖意。
但对于裴久川来说,这日头有点毒辣了。
他停下脚步,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然后解开了薄羊绒大衣的扣子。
前几日他贪图凉快,穿得单薄了些,没有想到恰好碰上倒春寒,把他冻了个结实。还没来得及吃药,就开始头疼发烧,措手不及的裴久川只好老老实实把自己裹起来。然而春天气候调皮,薄羊绒大衣对于今天的气温来说,显得过于厚重。
不过他此时顾不上这些,抬手看了看表,离上班时间只有十分钟。
按理说,裴大少爷的人生中不应该出现步行上班这个概念。但今天,裴久川的运气确实不太好。
早上刚出门,还没把车开出小区,就被早起遛狗的大爷拦了下来。顺着大爷幸灾乐祸的目光往后一看,汽油已经顺着车屁股漏了一地。
没办法,裴少爷只能自认倒霉,打电话找人来处理后,索性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本以为这下能安安稳稳地到目的地,结果开到半路,司机被路边随机抽查的交警抓了个正着。
那个看上去一脸憨厚老实的汉子保证自己一点没喝酒,然后轻轻一吹,就恰好吹出了80mg/100ml的醉酒标准值。
交警一边把后排的裴久川请下车,一边嘴里咕哝着:“车里这么大的酒味......你居然一点也闻不到......”
裴久川很委屈,他一个还在发烧的重感冒,怎么能闻到酒味?
看了看时间不算太晚,又只剩下一半的路程。已经被车吓怕了的裴久川决定放弃交通工具,步行上班。
但随后,当他被碰瓷的老大娘紧紧抱住双腿时,他开始怀疑今天的黄历是不是写着大大的四个字:不宜出行。
费了不少口舌,终于向老大娘说清楚“您应该找个开车的碰瓷而不是瞎抱穷苦路人大腿”的赚钱哲理,裴久川糟心地发现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今天是他上班的第一天,他不想头一回见面就给同事留下什么迟到早退好吃懒做的坏印象。
一路小跑,在规定上班时间截止的前一分钟,裴久川跌跌撞撞冲进了警局大门。来不及喘口气,抓住身边的小警察,打听到刑侦处在几层之后,他一边快步登上楼梯,一边把大衣脱下来搭在手臂上。
小警察说的203室就在眼前,听话里的意思,刑侦处每天早晨要在这里开个小会,之后才会去各自处理手头的事。
裴久川站在门外,准备好接受里面一票人的注视,然后伸手推开了门。
他推开门的一瞬,背对着他,坐在会议室门口的女警十分慌张地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在桌子上收拾着什么,同时结结巴巴地说:“徐处.....我今天起晚了,没来得及吃早饭。”
她的动作太大,想藏的东西不但没收好,反而掉下来许多。裴久川定睛一看,都是一些花花绿绿的小零食。
见零食都掉了下去,童小鸽也顾不上和“徐处”解释,当即蹲下来去捡她散落一地的宝贝零食。几秒钟之后,一双黑色的高级皮鞋移到了她面前,同时,对方纤细修长的手也伸了下来,帮她捡着地上的东西。
童小鸽一愣,抬头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
男人见她呆呆地盯着他看,不由轻笑了起来。他五官明晰,一笑两颊便盈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白璧无瑕,像是盛了月光般灼人眼。
童小鸽咽了口唾沫,脸一下就红了。
小姑娘盯着他傻乐呵,裴久川一点也没有不自在,他把零食都递到了对方手中,粲然一笑:“你好,我是今天来报道的裴久川。”
“我听徐处说了!最近要来个新人!”童小鸽兴奋地站起来,围着裴久川转了好几圈,眼神一直死死黏在他身上,“我叫童小鸽!徐处他们都叫我小鸽子!”
裴久川还没来得及回应,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淡的声音:“这都几点了,怎么就你们两个人?”
徐宵站在楼梯口,就看到了会议室里的两人。
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年轻男人的身上,勾勒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显得他身姿更加挺拔,分外英俊。
“还有一个在那儿。”童小鸽朝会议室的另一端努努嘴,裴久川这才发现,并排放在后面的椅子上悄无声息地躺了个男人,看他的样子,这会儿大概还沉浸在梦乡中,不知做了什么美梦,脸上的表情很是放松满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去把曲七叫起来。”徐宵的语气有些无奈,见童小鸽蹦蹦哒哒朝后面走去,才向裴久川伸出了手,“小裴对吧,我是徐宵。”
转身看到徐宵的第一眼,裴久川的好奇心就被勾了起来。
饶是他以往不怎么关心系统里的事,徐宵的名声,他也听过一二。这位年纪不大的刑侦处长,以行事果断作风稳狠而出名,手上过了不少一般人接不住的案子。来之前,家里人特意叮嘱他,尽量不要在这位徐处的眼皮下惹是生非。
然而,面前的男人,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狠厉劲儿。相反,裴久川瞅着这位徐处,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是古代私塾里教人念书的年轻先生,眼角眉梢里都透着股读书人温润的气质。
“久闻徐处大名。”他握住对方的手,“以后要多麻烦徐处了。”
徐宵看着面前恭恭敬敬毫无骄矜之态的裴久川,心里也直犯嘀咕,姑且当这位少爷初来乍到,还不敢太冒尖蹿头,于是客客气气地同对方握了手。
裴久川的手有些凉,白玉般细腻的指节表明这双手的主人并没有受过什么专业的训练,也没做过大量的体力劳动,平日里显然过着优渥舒适的生活。
两人客气握手的时候,裴久川认真地注视着自己上司的眼睛,似是不习惯对方过于直接的眼神,徐宵和他对视一秒后,不留痕迹地别开了视线。
“徐处今天怎么踩点到。”正当裴久川在心里玩味着上司如湖般深邃平静的眼眸时,躺在椅子上的男人终于在童小鸽揪耳朵掐脸的攻势下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大概是还没睡醒,语气还有些含糊不清,“还是您早点到亲自叫我起床好,小鸽子下手太狠!”
曲七捂着被掐得生疼的脸,委屈地看了一眼一旁抱着手,一脸理直气壮的童小鸽。
“今天早上遇到点事。”想起方才的情形,徐宵的神色有些怪异,“快到警局了,遇上个碰瓷的大娘往车底下躺。”
他摇头苦笑,无奈道:“往警察的车下躺,算她运气不好吧。”
裴久川闻言,眨眨眼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曲七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也没有向他介绍自己的意思,直接拉了把椅子大喇喇地坐下:“那现在人算齐了?”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他们四个人,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正常部门该有的人数。
“有几个同事出去学习了。”徐宵侧过头,温声朝裴久川这个新人解释,他的语气温和,却透着种不容反驳的笃定感,“现在这里就这么几个人,有事情可以找其他部门帮忙。”
裴久川老老实实地点头,对上司的话语不作任何置疑。
凶手他想做什么_4
看对方并无继续往下打听的意思,徐宵心里对这个少爷的印象好了不少,兴趣也被勾上来几分。但他没有再和裴久川说话,而是把目光转向了一直盯着裴久川看的童小鸽:“现在详细说一下情况吧。”
童小鸽闻言,迅速敛了神色,偷偷地朝裴久川手心里塞了一小包东西,然后朝会议室前方的控制台走去。
裴久川捏着她递过来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包水果软糖。
“昨天晚上八点零三分,我市的接警大厅接线员,收到一条报警消息。”童小鸽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录音。
“他是被人杀死的!”报警人激动的声音透过立体音响在会议室里回荡,像是秘密压抑了很久,终于在人前爆发,有点歇斯底里的疯狂。
“说说具体情况。”听到录音后,徐宵微微皱眉。
“报警人提到的薛老师,即薛佳明,是市一中高三的语文老师。”坐在裴久川身侧的曲七看上去还睡眼惺忪,反应却十分敏捷,“上个星期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当时是分局出的警。”
“根据分局的记录,死者系心脏病突发致死。死者生前有严重的心脏病史,一直在吃药控制,事发当天,死者并没有携带药物,才导致了死亡。”
徐宵若有所思:“排除了他人故意拿走药物的可能性?”
“是的。”曲七点点头,“死者向朋友和同事隐瞒了自己的心脏病史,校方也不知道死者患有严重的心脏病,直到这次意外发生。”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对不起已经去世的薛老师,但单从分局的记录看,这的确是一场普通而平淡的死亡,除了他的亲人会因此悲痛之外,其他人的生活并不会有半分波澜。
等到连死者的亲人都因时间的流逝而淡忘这场死亡时,属于他的痕迹就彻底消失了。
人类群体就像一片海,每个人都是海里的一朵浪花,海洋虽大,浪花却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一个新的潮头就能轻而易举地盖过。
然而,这一次,徐宵远远地站在岸上,还未近前,就从呜呜咽咽的海风里,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作者有话要说: 裴久川暗搓搓地坑了一把碰瓷大娘
但这孩子真不是心机boy
☆、黑白(03)
“看起来是普通的意外啊。”徐宵微阖眼眸,叹息一声,“报警录音有查到什么吗?”
控制台前的童小鸽摇摇头:“还不清楚。技术人员尝试追踪对方的IP,发现报警的手机信号来自本市,但号码的主人却在隔壁市,是一位七十岁的老太太,她说自己的手机丢了有两三天了。目前我们的人还没发现她和死者有联系。”
童小鸽说完这番话,就看见徐宵轻轻地笑了笑。
徐处长的笑容私下里被小女警们誉为警局的镇局之宝,有胆大的小丫头天天找着机会就往徐宵办公室里出溜,只为了看一眼进门时徐处长那淡淡的一笑。冰雪消融,树木抽芽,春风拂面。
但现在,童小鸽觉得徐处的笑好像有点奇怪。
可能是早上被碰瓷的气着了,她脑筋一转,迅速地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真够谨慎的。”徐宵敛了笑容,简单地下了结论。
通常情况下,越是谨慎,说明对方恶意报警恶作剧的可能性越小,可信度很高。而对方的身份,可能是知情的好心人,同时,也可能是故意向警方挑衅的凶手。
不管怎样,对于不明人物的报警,徐宵必须抱有高度重视的态度。
“有怀疑对象吗?”他把视线转向曲七,“有关报警人的?”
曲七仿佛终于睡醒了,露出尴尬的表情,摇摇头:“现在怀疑的范围太大了,死者的朋友或同事都有可能。”
在他们讨论案情的同时,裴久川十分安静地坐在一旁,很是认真地倾听着。
他的表情格外专注,甚至给人一种好学生上课听讲的乖巧感,脊背挺得笔直,毫无倦怠之态。
徐宵装作不经意地将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发现裴久川面上听得认真,脚上却没闲着,正偷偷地随着他们的话轻轻打着节拍。
“好像有点意思。”徐宵一语双关,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童小鸽和曲七不明就里,只当他在讨论案情,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在曲七不断递来的眼色提醒下,童小鸽硬着头皮开口:“头儿,我们要管这件事吗?”
“毕竟......分局那边已经结案......而且.......尸体早就火化了......”
她的语气十分勉强,话也说得暧昧,徐宵对她的意思却一清二楚。在分局已经结案的情况下,自己贸然插手,进行二次调查。不论有没有那条报警录音为他背书,在外人看来,都是他徐宵驳了分局的面子。
当着他的面,没人敢说什么。但背地里,议论绝不会少。
“我打分局的脸也不是第一次了。”迎着童小鸽控诉的目光,徐宵大大方方地说,“不介意再多做一次恶人。”
听到这句话,一直老实坐着的裴久川不由抬眼看了看这位名声在外的刑侦处长。
对方好像觉察到了他的注视,并不看他,眼眉微垂,带出和言语不符的温润姿态来。
市一中。
徐宵的心理素质一贯很好,即使童小鸽瞪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暗示他把裴久川交给她来带,他也不为所动。抛下一句“你和曲七去查查薛佳明的社会关系。”之后,就把裴久川拎出了警局大门。
裴久川在刑侦方面的经验为零,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但出于直觉,他感觉这绝不是什么领导对新人的特殊照顾。
不知道是不是发烧把他烧晕了,他坐在副驾驶坐上,感觉身旁专心开车的徐宵随时会掏出一双双小鞋,笑容温和地对他说:“小裴,来挑一双。”
昏昏沉沉之间,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抱住徐宵的大腿。
伸缩门缓缓滑开,作为一所重点中学,显然,市一中的基础设施配得上它在外面的名气。占地广袤的校园里,除了必要的体育设施和宽阔的操场之外,绿化做得非常棒。在大多数草木尚未完全吐绿的初春,林荫道两侧的常青木在经历了凛冬之后,依然保持着生机。
薛佳明的生命,就在这绿意盎然的生机里,戛然而止。
一位老师的逝世,似乎并没有对这里产生什么影响,校园里的气氛依旧十分宁静,隐隐可以听见学生读书的声音。
裴久川突然有一种错觉,薛佳明的离开,仿佛只是一片无意间被风吹掉的树叶,对于枝叶繁盛的常青木来说,不值一提。
在车开进市一中之前,徐宵都没有给这里的领导打过招呼。因此,并没有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出来接待他们俩。徐宵不打算在门口磨蹭,径自带着裴久川朝林荫道上走去。
“我小时候还想过考这里。”两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徐宵的语气有些感慨,“可惜成绩太差,连边都够不着。”
凶手他想做什么_5
“怎么可能?”对这句话,裴久川不太相信。徐宵在大学里的成绩他有所耳闻,连续四年特等奖学金,一次都没落下。要是这样的人都考不上市一中,那现在坐在教室里读书的大概一个个都是怪物。
徐宵无所谓地耸耸肩:“骗你干嘛。”
微风穿过常青木的叶隙,拂过他清澈如湖的眼眸,吹起一阵阵涟漪:“初中那会我特贪玩,天天翻墙去网吧打游戏,一打就是一通宵,能考上高中就不错了。”
裴久川显然没有想到,学霸如徐宵,也有这样学渣的过去。但徐宵说得坦然,他倒也能接下去话头:“我听别人说,徐处在大学里的成绩一直很好。”
不用想,徐宵也知道这个别人大概就是昨天在办公室满嘴胡话的死胖子,他眯了眯眼:“后来开窍了呗。”
“不然,”他摊手,“我现在就在市一中门口看大门,哪还能和你一起办案。”
听到他这句话,裴久川不禁莞尔,刚想作出回应,就看见不远处一位穿着裁剪得体西服的中年女子,正急急朝二人走来。她的身后跟着两名年纪不大的老师,看模样,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两位警官好。”女人在离他们两三步距离的位置停下了脚步,十分矜持地朝二人点了点头,“我是一中的校长,方媛。”
“有什么事吗?”她推了推银丝眼镜,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一圈,“听门卫说有警察来,还把我吓了一跳。”
方媛的语气很是礼貌,言语间却机锋暗藏。
“方校长好。”徐宵只当做听不出对方的暗讽,温和地笑笑,“我们这次来,是想了解一下薛佳明老师生前的情况。”
方媛的脸上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语气也淡淡的:“薛老师的死,我们很遗憾。但事情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透过银丝眼镜,女人的眼神依然锐利:“警察三天两头出现在学校里,会给我们的学生很大压力。他们都是出类拔萃的好苗子,我不太希望他们在升学的关键时刻被影响。”
裴久川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方校长放心。”注意到身侧人的小动作,徐宵觉得有些稀奇,面上依然不动声色,“我们绝对不会打扰同学们学习,只是简单询问几个必要的问题。”
徐宵的态度不卑不亢,方媛一时间也无法再说什么,示意身后的年轻男老师跟着他们:“我还有会要开,警官不介意的话,让秦老师协助你们好了。”
她再次客气地向他们点点头,随即带着另一位老师走开了。
被方媛留下来的秦老师显然比他的领导要热情得多,同徐宵二人握手后,这个年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咧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二位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我叫秦晖,薛老师生前和我搭班,我们还算熟悉。”徐宵还没来得及开口,这边,秦老师已经打开了话匣子,看起来十分自来熟,“没想到薛老师一下就没了。”
他的语气里有几分惋惜,脸上的郁色也不似作伪:“平时根本看不出来薛老师身体不好,要不是这次出了事,大家谁都不知道。”
“你们学校每年不是都安排老师体检吗?”徐宵耐心地等他说完话才开口,“薛老师的情况,按理说学校应该早就清楚才对。”
这个问题一抛出,秦晖就涨红了脸,磕磕绊绊愣是没说出一个字。见状,裴久川好奇地打量着他,目光里有些怀疑的味道。
见裴久川想差了,徐宵索性也不为难秦晖,自己给出了解释:“我知道大部分单位都不把体检当回事,都是自己去医院检查,回来单位报销。但这么多年薛佳明都瞒着校方,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秦晖终归还是没多少社会经验,内里还带着年轻人天真烂漫的性子,被徐宵一唬,也没了隐瞒的心思:“我们学校对身体有重大疾病的老师,一向都是调离教学岗位,到后勤去做事的。”
“您也知道,我们学校是市里最好的高中,福利自然也要好一些。”第一句话已经说出来,剩下的就顺畅许多,“但仅限于在教学岗位上的老师,后勤那边的福利,就没教学岗位上好。”
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薛佳明为了每个月多拿几千块钱,在体检时动了点手脚,隐瞒了自己的实际身体状况。这种小动作只要有心,确实可以做到。
“你怎么知道他有这个心思?”一直没吭声的裴久川突然插嘴,“为了一点钱隐瞒自己的病情?”
在徐宵他们和方校长交谈时,秦晖就认定了这二人里只有年纪稍长的那位能主事,所以根本没把裴久川放在心上。现在冷不丁被对方这么一问,他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现在说这话显得我和薛老师不太对付似的。”秦晖苦笑,面上有些无奈,“但这在学校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薛老师爱财,大家都知道。”
他抓抓自己的头发:“也就去年的事吧,学校门口的小超市给薛老师算错账了,多收了他五块钱。我们还没下班呢,他就冲到门口去指着人家骂娘。”
提起这件事,秦晖显然觉得有些丢人,草草几句便结束了:“有些事情不方便明面上讲,私下里大家都清楚。”
“不过这也都是我们的推测,您作个参考就好。”看到裴久川的脸色不虞,他十分紧张地补了一句,想不通这个年轻警察怎么突然拉下了脸。
见到裴久川神色转阴,徐宵觉得有些好笑,刚想开口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话还没出口,就被一声尖叫给堵了回去。
“救命啊!”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在教学楼上炸开,“来人!救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少爷什么的,还是放在眼皮底下牢牢看着比较好
不知道徐处长以后会不会后悔╭(╯^╰)╮
☆、黑白(04)
徐宵二人连同秦晖赶到楼上时,走廊里的学生已经围成了一个大圈。
“让一让!警察!”徐宵抬高了声音,奋力分开人群。
圈内孤零零地躺着一个女孩,她双眼紧闭,显然失去了意识。
“叫救护车。”徐宵在女孩身侧跪下去,迅速地探查了一番她的生命体征,然后冷静地吩咐裴久川。
周围围观的学生迟迟没有离去,一直到救护车将女孩拉走,才在老师的驱逐下慢慢散开。他们惊恐而冷漠地盯着圆圈内的三人,就像在看一出事不关己的舞台剧。
裴久川被这样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下意识裹紧了大衣。
“那是薛老师班上的学生。”费力把所有的学生都赶走后,秦晖累得满头大汗,“这不是她第一次晕倒了。”
“她太瘦了,可能营养不良。”徐宵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方便的话,我想先去看看薛老师的办公室。”
站在旁边的裴久川心里一紧。
他面上是翩翩公子,内里什么样只有自己最清楚。在裴少爷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干过最大胆的事,当属七岁那年掀隔壁小姑娘裙子。
要带他去看死亡现场,还不如让他现在先死为敬,省的徐宵再跑一趟。
“小裴?跟上。”徐宵虽然不知道裴久川究竟在想什么,但从对方忽青忽白的脸色上也猜出了几分。他朝小下属微微一笑,自己跟上了秦晖的脚步。
绝望的裴久川感觉自己烧得更厉害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6
薛佳明的办公室位于三楼最里处,在一中,每个老师都有自己独立的单人办公室,里面空调微波炉一应俱全,条件可谓十分优厚。
然而,本应堆满各种学生作业习题的办公室,现在却空空荡荡的。桌上和书柜里几乎不剩下什么私人物品,房间整洁如新,仿佛才收拾过不久。
“薛老师......不在了之后,我们让学生打扫了一下。”秦晖注意到徐宵皱着的眉头,连忙解释,“学校现在没什么空地方,新老师马上要来,只能先清一下薛老师的东西。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被校长突然推出来,秦晖其实很为难。但他也纳闷,明明是意外死亡的事,怎么等到过了一周翻篇之后又来一拨人?
“没事,不怪你们。”这锅不能让校方背,徐宵心里清楚这一点,但还是觉得有些头疼。看这清扫力度,哪还有一点薛佳明曾经使用过的影子。
他最后留在世界上的痕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擦掉了。
徐宵这边正在郁闷,裴久川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看见秦晖也觉得格外可亲:“你们把他的东西放哪儿了?应该没扔吧?”他说话的语气软了几分,不再像之前那样怼天怼地怼秦晖。
“没扔没扔,全在储藏室里放着。”莫名其妙的秦晖根本搞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对上裴久川亲切的脸色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恨不得马上逃离现场,“两位需要的话,我让学生给你们搬到车上带回去。”
“麻烦你了。”徐宵客气地朝他点点头,并不想为难这个年轻人,“你去找学生搬东西的时候,能帮我叫个人过来吗?”
他沉静地盯着秦晖:“就是那个发现薛老师死亡的学生。”
出乎徐宵的意料,一直待在他们二人身边,赔着笑脸小心伺候两位大爷的年轻男老师,听到这个要求后,露出了纠结的表情。半晌,他神色复杂地开口:“两位警官,不是我多嘴爱打听,薛老师的事,是不是有什么意外?”
“不,没有意外。”徐宵挑眉,顺着他的问法,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他把手臂抱在胸前,盯着对方,想听听这位秦老师要说什么。
“我们的学生都是很好的孩子。”被警察直勾勾盯着,秦晖有点哆嗦,但维护学生的心还是占了上风,“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希望你们尽可能减少对他们的影响,现在是关键时期。”说完,他紧张地看着对方。
面前的警察不置可否,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怎么感觉他们这个学校不太对劲。”秦晖离开后,裴久川眨巴眨巴眼睛,“不就是贪点财不招人喜欢嘛,至于连人命都排在学生学习后头了?”
徐宵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想起来这位少爷初中便跑去国外念书,不曾见识过国内高考头破血流的厮杀惨状,正准备夸大其词吓唬吓唬他,门就被敲响了。
“秦老师说你们找我。”女孩推开门,“我是姜越。”
门一开,裴久川差点就要喊出“方校长”三个字,话都滚到了嘴边,突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硬生生又给吞回去。他咬着舌尖,把饱受惊吓的目光转向上司。
有意思。徐宵没心思搭理他,在心里简单点评。面前的女孩和方媛简直相似的令人发指,不是长相,而是那种矜持疏远恨不得所有人离她两米开外的气质。
姜越站在门口,礼貌地微笑着,一点都没有被警察传讯的局促不安。
“姜同学是吧。”对方客气,徐宵自然要比她更淡定,“麻烦你了,我们有点问题想问你。”
女孩应了一声,落落大方地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她的双手放在膝上,很是自然地搭着。
“薛老师死亡的当天,是你第一个发现他出事的,对吗?”徐宵示意裴久川打开录音笔。
“是的。第二节大课间,我去找薛老师,发现他倒在了地下。”姜越十分平静,口齿清晰。
“你去找他做什么?”
“我是班长,要给薛老师交收上来的材料。”女孩依旧是镇定自若的模样,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
徐宵了然地点点头,循例又问:“你有没有发现办公室里有什么异常?比如打斗的痕迹?”
姜越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还是四平八稳的语调,好像她天生就只会用一个调说话一样:“没有,我当时被吓坏了,什么也没来得及注意。”
你这也叫吓坏了?裴久川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拒绝接受自己可能比一个高中女生胆小的事实。
徐宵显然也对这种表述有点无语,他顿了顿:“好的,那我们换个话题。能聊聊薛老师吗?”
一直眉目清淡的姜越,听到这个问题,微微地皱了皱眉:“聊些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她不明显的动作被徐宵看在眼里,“比如他教学如何,学生们喜不喜欢他,你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好。”
姜越的脸色终于没有之前那么镇定:“要听实话吗?”她稍稍抬眼,眉梢里漏出一点骄矜之色。
“当然。”
女孩换了个姿势,靠在椅子上,放在膝上的手微微绷紧,她直视着徐宵,一字一句地在班主任生前工作的办公室里发表对他的评价:“在一中,薛老师的教学水平算不上好。”
“所以有同学不喜欢他,也很正常。你们可能觉得我的话不近人情,但这是事实。”
或许是办公室太过空荡,尽管她的声音极轻,裴久川还是觉得耳边炸开了好几道雷。他甩甩头,想把突然钻进脑袋里的疼痛感甩出去。
“薛老师的事,我很遗憾。”方媛先前对他们说过的话此刻原模原样出现在姜越口中,给人一种怪诞的荒谬感,“但我只知道这么多。”
话音刚落,不待徐宵出声,她便径自站起了身,朝二人轻轻颔首:“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我们还有考试。”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只初长成的天鹅,踮着轻盈的步子渐渐走远。姜越这样的小孩大概是一中学生的典型代表,学习优秀,家境优渥,前途不可限量。
同时,明明年纪尚浅,却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学习成年人的规则,急于快速融入大人的世界。
方媛和姜越的形象重叠在一起,让徐宵不禁皱了皱眉。
“她说话可真不怎么客气。”为了避免自己乱说话,快把舌头咬断的裴久川此刻终于能出声,“毕竟也是教过自己的老师,这样评价会不会太让人寒心了?”
事实证明,裴久川这话说得太早。
“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一中待这么久的。”随后,在向薛佳明的同事们询问时,一个中年女老师讥讽地笑笑,“教学水平那么差,后来的小秦和他搭班,能力比他强多了,他也不觉得丢人。”
似乎觉察到自己有些失言,女老师说完这句话后就闭了嘴,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走人了。
徐宵见惯了这样的场景,旁观者总是怀揣着一肚子的话,迫不及待地对死者评头论足。
反正那个被从头到脚肆意评价的人,已经永远失去了为自己辩驳的机会。
然而,徐宵习惯了人情冷暖,裴久川却是第一次见识这种事。他愣了愣,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他又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一股血腥味从口腔里蹿上来,刺激得他头晕脑胀。
裴久川的小动作被徐宵尽收眼底,想来他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被裴家从小捧在手心里呵护,没见过这些也算正常。徐宵本来不打算管他,但看着他默默对自己发狠,还是心软了几分。
“你会习惯的。”他拍拍裴久川的肩,点到为止,“很多时候就是这样。”
凶手他想做什么_7
裴久川点点头,没有作声。
清点完装有薛佳明物品的箱子后,在秦晖一送再送下,徐宵好不容易把车开出一中的大门。在一中待了一天,收获的似乎只有这些不知道有没有用的纸箱,还有一票人对薛佳明的不屑。
“头儿,你看,那是今天早上晕倒的姑娘吗?”车开到一半,一直保持哑巴状态不吭声的裴久川突然把脸贴在了车窗上,“她从医院出来了?”
循着裴久川的目光看去,一个瘦削的女孩正脚步踉跄地走在路上。最小码的校服对于她的身材来说也还是太大,显得她整个人更加摇摇欲坠。
她跌跌撞撞地走着,像一个被摔坏的木偶。
作者有话要说: 裴少爷说,他真的不怂qaq
☆、黑白(05)
裴久川从没想象过会有人住在这样的地方。
不止他感到惊讶,徐宵站在他身前,一时间也怔愣住。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挤在门口,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二十分钟前。
“同学!等一下!”刚刹住车,裴久川就跳了下来,直愣愣拦在女孩前面。对方被他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几步。
“我不是坏人。”见女孩被自己吓到,裴久川手忙脚乱地翻出证件,“早上在你们学校刚好遇见你晕倒......你现在好了吗?医生让你出院了?”
张一一闻言,又往后缩了缩。
她是趁护士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的,没有别的理由,只因为住院要交住院费。
其实她对住院费有多少并没有太具体的概念,但只要知道这不是她家能拿得出的就足够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警察:“我想回家。”
“我们送你回去吧。”眼前这个小姑娘说话的时候还在颤抖,看上去站都站不稳,裴久川哪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
女孩怯生生地看着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通常情况下,女孩们遇到裴久川,都会被他的好面皮和笑容所吸引,鲜少有能拒绝他请求的时候。然而这一次,面对着这个随时可能再晕过去的女孩,裴久川沮丧地发现自己的个人魅力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天快黑了。”就在他思考说些什么才能让对方放下防备时,徐宵绕到了二人背后,“你一个人走回去,家里人总会担心,我们送你,一会儿就到家了。”
他稍稍矮下身子,平视着女孩,眼里蕴着温润的光。
张一一的睫毛颤了颤,没有再拒绝。
徐宵对于女孩给出的地址并不陌生,是个相对偏僻的老城区,离这里有不远的距离,走回去怕是要用一个多小时。
早上听秦晖的意思,这个孩子的家境估计不太好。徐宵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一下张一一,她坐在后排,深深地埋着头,好像要把自己藏起来。
不过几十分钟的车程,窗外的建筑已经从玻璃幕墙的大楼变成了挤在一起,密密麻麻不符合规定的私建房。小道暗巷交错,导航仪起不到什么作用。徐宵有些摸不准位置,只好回头问女孩:“是这里吗?”
他的语气一贯温和,然而张一一还是那副怯怯的模样,很小声地回答:“这里就好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让徐宵想起曾经养过的幼猫,发出的也是这种柔弱到一点外力都经不起的声音。
“这里就可以了吗?”裴久川四下环顾,视线所及之处,原本灰头土脸的平房在暮色里显得更加破败。
张一一点点头,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几乎听不清的谢谢。
“这个给你。”裴久川在身上摸来摸去,半天也没摸出来什么东西,最后突然想到童小鸽早上塞给他的水果软糖,“头晕的时候吃点糖,就没那么难受了。”
说完,他也不管对方接不接受,直接抓起她的手硬塞了过去。
女孩朝平房的纵深处走去,这里都是私建房,规划极差,到了晚上连个路灯都没有。徐宵怕她看不清路,开了大灯帮她照着。
张一一的身影在光芒里渐渐变小,就在走到光束尽头,即将消失时,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那声尖叫撕心裂肺,很难想象是从一个这么瘦弱的女孩口中发出的声音。
裴久川几乎从车上滚下来,这回换成徐宵跟在他身后跑。
“这......”刚跑到女孩身边,裴久川就呆住了。
张一一正蹲在地下,费力地抱着什么。徐宵定睛一看,发现躺在地上的是个人。
准确的说,是个失去了双腿和一条胳膊,丧失了自主行动能力,只有半个身体的女人。
“妈妈!妈妈!”女孩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你怎么跑出来了!”
借着车灯的光,徐宵看清女人的身边还有一张装了简陋滑轮的破旧木板,想必女人就是靠这个才能移动。大概是见这么晚了孩子还没回来,心下着急,才不顾自己的情况跑了出来。
“我来吧。”张一一试图把妈妈抱起来,然而她早上才晕倒,哪里有什么力气,抱了好几次也没成功。徐宵见状,立即蹲下来,从她手里接过了女人,同时对愣在一边的裴久川说,“把那个拿上。”
大脑完全死机的裴久川从地下捡起木板,愣愣地跟在他们后面。
徐宵原本以为张一一母女住在这些破旧平房中的一间,然而三拐两拐,绕了十几分钟后,一直默默不作声的女孩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擦擦脸上的泪水:“谢谢叔叔,我家到了。”
裴久川一直跟在他们后面,视线被挡了个结实,天色又暗,他根本看不清楚前面有什么,徐宵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已经开口了:“在哪儿?”
有那么一瞬间,徐处长想不顾林湖和裴家的面子,直接手撕了这小兔崽子。
张一一倒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伸手从徐宵手里接过了妈妈:“就在这里。”
两间平房交错的屋檐下,有一个小小的棚子,大约是从工地上捡了木板搭成的,缝隙间都钉了装水泥的尿素袋,勉强起到挡风的作用。棚顶上为了防雨钉了两块塑料布,整个棚子只有六七平米大。张一一小心地把妈妈放在了勉强可以称之为床的一块垫子上,然后回头望着徐宵和裴久川。
她的目光很坦然,全然没有之前的怯意。
张一一坦然得起来,不代表徐宵二人不尴尬。按理说徐处长也算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但面对眼前的场景,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救场。
凶手他想做什么_8
就在他打算破罐子破摔时,挤不进棚子的裴久川实在顶不住压力,率先出了声。
“我去买晚饭。”小兔崽子完美地贯彻了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在徐宵削人的视线里丢下了一句话,然后一溜烟地逃离了事故现场。
小巷弯弯曲曲,裴久川跑的速度太快,好几次都险些撞到墙。好不容易拐出了最后一个弯,他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然后狠狠一拳砸在了墙上。
墙纹丝不动,对裴久川心里那口堵得生疼的气一无所知。
裴少爷又喘了一会儿,直到心头没那么堵,才继续迈开了步子。
东转西转,终于在一水儿的平房里找到了一个卖包子的铺子,平日里挑嘴的裴久川顾不上许多,买好了就急急往回赶。
他回去时,张一一家已经亮起了灯。那是一盏瓦数很低的灯泡,从棚顶垂下来,发出昏暗的光。
远远的,裴久川就看见了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灯下的上司,他神情温和,不知道在和张一一说些什么。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男人侧过脸望向这边,本就温柔的神色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柔和,他冲裴久川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坐。
裴久川心里微微一动。
徐宵不知道下属心里的小九九,他身材颀长,坐这样的小凳子难免束手束脚不舒服。但又怕不坐会伤了女孩的心,只好别别扭扭地忍着。瞅着裴久川回来,他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让出这张凳子了。
徐处长算盘打得不错,奈何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两人之间毫无默契可言,对方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裴久川的心里,甚至还怀着一点把徐宵一个人扔下的愧疚。
于是小少爷连连摆手:“徐处你坐!我坐地下就好!”
说完,他把手上的包子递给张一一,然后直接在徐宵对面席地而坐,一边坐还一边冲徐宵傻笑。
对着他傻笑的脸,徐宵隐隐觉得有点肝疼。
“你和妈妈先吃饭吧。”徐宵转头温声对张一一说,女孩点点头,钻进了棚子。
“徐处,吃包子。”坐在地下的裴久川把剩下一袋包子高高地举起来,递到徐宵面前。
这个英俊的年轻人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下,眼神亮晶晶的。
徐宵几乎是下意识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眼神:“你也吃,今天在学校忙坏了。”他拿了一个包子,然后把袋子推了回去。
“徐警官。”两个人差不多解决完晚饭时,张一一站在棚子门口,有些无措地捏着衣角,“您刚才要问我什么事?”
“别紧张,只是一些小问题。”徐宵好不容易才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裴久川忘记买喝的,干吃半屉包子实在有点考验人,“能和我们说说薛佳明吗?”
在听到薛老师名字的瞬间,张一一的眼神极其明显地暗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回答,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才低低地出声:“薛老师是个好人。”
徐宵和裴久川都是一愣。
这一天下来,一中的学生和老师,不是礼貌地表示自己和薛佳明不熟,就是像那个不带脑子出门的女老师一样,当面嘲讽薛佳明。此刻,突然从这个腼腆羞涩的女孩嘴里听到一句对薛佳明的称赞,实在是让人意外。
叼着包子的裴久川刚咬了一口,听到张一一这么说,急着想把嘴里的东西往下咽。奈何他今天脸黑到极点,包子翻了个身,直接卡在了他的嗓子里。
“咳咳咳......”他被噎得直翻白眼,徐宵赶紧拍着他的后背。裴少爷因为和市局徐处长一起吃包子而被噎死,说出去徐宵也不用活了。
等到裴久川终于把呛到气管里的食物咳出去后,张一一却躲进了棚子里,摆出一副沉默的姿态,无论裴久川怎么问,都不肯再开口。
“好了。”徐宵拦住了还想继续问的裴久川,“有什么想说的,随时来市局找我们好吗?”
他的语调极温柔,女孩一顿,还是没有出声。
新上任的小警察显然有些不甘心,但又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磨蹭了一会,还是不情不愿地被徐宵拉回了车上。
“徐处以前来过这样的地方吗?”一上车,裴久川又变成先前垂头丧气的样子,一言不发,等到车开出这片老城区,把低矮的平房和张一一家的棚子都远远抛在后面之后,他才开口。
“来过啊。”徐宵放慢车速,半晌,又补充到,“不过像她们家这样的情况很少见。”
提到张一一,曾经的那只幼猫又出现在徐宵的记忆里,瘦瘦小小毛茸茸的一只,咪咪叫的时候声音弱弱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它偶尔也张牙舞爪故作声势在徐宵的手上留下几道红印,但更多的时候都蜷在徐宵找不到的角落里。
后来徐宵在楼下的小花园里发现了它,偷偷跑出来玩的幼猫被捕猎的大鸟围攻,没等到他回来就断了气。
它太小太脆弱了,谁都能侵犯它,谁都能伤害它。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我心里有点难受。
我在三次元里遇见过张一一这样的家庭,真的特别让人难过。
希望她们都过得好好的。
☆、黑白(06)
强逞英雄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本来身体就不怎么舒服的英雄裴少爷,在把凳子让给上司,自己席地而坐之后,终于圆满达到了不作不死的最高境界。
他红着眼,坐在徐宵对面,一边吸溜着鼻子一边掉眼泪。脚下的垃圾桶已经被用过的面巾纸塞满了。
徐宵看着他不受控制涌出的生理性泪水,又默默推给他一包没开封的抽纸。
童小鸽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昨天刚报到的英俊后辈委屈地坐在那里,眼泪啪啪直掉,哭得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而对面,徐处的神色复杂,甚至带着点......歉疚?
不是吧,童小鸽倒抽一口冷气,电光火石间,她极其发散的思维已经脑补出无数个天雷滚滚狗血俗套的故事。
“小鸽子你堵门口干啥啊?”她还在门口犹豫,到底是偷偷溜走还是装作眼瞎什么也没看到,背后一位真眼瞎的大爷就把她卖了个干净,“大清早的,发什么愣?”
“给我挪个地。”一口一个别人发愣,自己却不见得睡醒了的曲七把童小鸽从门口扒拉开,就直接撞上了他从没见过的场面。
凶手他想做什么_9
“你们在干啥?”他一下就吓醒了,罕见地在早晨目露精光。几秒钟之后,似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又极其不协调地转过身,“我再去睡会儿。”
这两个活宝在他手下待了两三年,徐宵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他目光深沉地扫了曲七一眼:“回来,班还没上就跑去睡觉,不怕林局扣你工资。”
曲七只好把迈出去的腿又收回来,然后拉着童小鸽,自以为不露痕迹地挑了个离徐宵二人最远的位置坐下。
还处于懵逼状态的裴久川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后知后觉地认为自己的重感冒可能吓着了别人。
于是他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尽量离徐宵远点,避免把感冒再传染给上司。
童小鸽和曲七交换了惊恐的眼神。
徐宵:“......”
“收收心。”他敲了敲桌子,试图把野马脱缰的两个人拉回来,“你们昨天有什么收获?汇报一下。”
他的话刚说完,活宝二人组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心虚的表情。曲七甚至开始左顾右盼,就是不把眼神往徐宵身上挪。
徐宵太熟悉他们这种表情了,他们上次露出这种表情时,林湖亲自出马要收拾这两个不打招呼就冲到某二代家里查证据的傻子。最后还是徐宵给他们挡了下来,一人扫了一个月厕所了事。
“说吧,这次想扫几个月的厕所?”天天都知道吃饭,怎么就不知道长点脑子。恨铁不成钢的徐宵不断告诉自己,要有一颗宽容的心。
“头儿,这次真的不怪我们。”曲七哭丧着脸,“我们也是受害者啊。”
他眼眶一红,差点就要成为第二个裴久川。
薛佳明的人际关系查起来其实十分简单,因为他在垚江市基本上没什么朋友。他不是本地人,五年前从外省来到垚江,在一中找了份语文老师的工作,从此就把自己封闭在狭小的工作圈内,鲜少与人接触。
据他的邻居说,这位薛老师平时不爱出门,见了人也只是客套地打个招呼,平日里也没见他带过什么陌生人回家。此外,常年盘踞在楼下广场舞一线的赵大妈神神秘秘地告诉曲七,她觉得这位年近中年的独身男老师,可能“不太行”。
她一边说,一边拿暧昧的眼神在曲七和童小鸽之间打量来打量去。童小鸽一忍再忍,才没有上演警察打人的闹剧。
从邻居这里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两人就打算去薛佳明租的房子里看看。未曾想,房东在电话里很遗憾的表示,上周末,薛佳明的父母就已经把房子里的东西全部带走了。
“我说警察同志,他们还拿走了一个我自己的微波炉啊,你能不能给我要回来?”隔着手机,男人的唾沫似乎都溅到了曲七脸上,他絮絮叨叨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突然响起小孩哇哇大哭的声音,电话就这么突兀地断了。
曲七举着手机,很是无奈地看着身旁快把白眼翻出天际的童小鸽。
薛佳明年近四十,他的父母至少也是六十出头的年纪。在这种时候,失去独子,对两位老人的打击可想而知。老两口估计先前也从未来过垚江,直到儿子的生命在这里终止后,才第一次踏上他生活过的地方。
曲七平素看着大大咧咧,内心却十分细腻,至少甩出童小鸽一条街去。两人一合计,决定由童小鸽给两位老人打个电话,在表达哀思的同时,顺便打听点关于薛佳明的消息。
然而,他们这边合计得好,现实却远远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容易。
一连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捏着手机发愣的童小鸽皱了皱眉,伸手拽了拽曲七:“他们不会寻短见吧?”
她话音刚落,“寻短见”的电话就接通了,对方刚好听到她这一句,于是中气十足气沉丹田地冲她大吼:“你说谁死了?小小年纪就咒人死,莫不是孤儿院长大哟!”
童小鸽本来怀揣着真情实感,酝酿了好久的情绪,准备安慰薛佳明的父母。这下可好,话还没说出口,对面先急了眼,张嘴就开始问候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作为局里的先进个人,她不能在外丢了市局的面。
“阿姨您好。”童小鸽声音甜脆,面上却是皮笑肉不笑,“我们是垚江市局的警察,想和您了解一下薛佳明老师的情况。”
对面一愣,随即,换了一种可以称得上谄媚的语调:“原来是警察同志哦!你们是不是要给我们送钱?学校说好了一百万!少一分我们都不同意!”
什么?什么一百万?领着死工资的童小鸽眼睛简直要瞪出眼眶:“一中要给你们钱?”
“怎么,你们不是来给我们送钱的啊?”掉进钱眼里的薛母迅速反应过来,画风陡变,“你们警察怎么不保护我们的利益?我儿子都死了!你们还要站在学校那边吗?”
她指手画脚的模样凭空出现在童小鸽的脑海里,还是站在一沓人民币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那种。
“您的意思是,一中和你们私下签订了补偿协议对吗?”曲七连忙接过话头,“是校方和你们协商的?”
他的这句话大概抓住了重点,对面的女人闷哼了一声,气势稍稍弱了下来。但很快,在一百万的诱惑下,她又活蹦乱跳地挺起了胸:“你们警察也想和他们一起抵赖吗?我呸!我明天就带着我儿子去你们门口,让大家看看你们都是什么德行!”
这真的是六十岁的老人?曲七目瞪口呆,说十六岁他也信!
见这边不吭声,老女人似乎得意起来,脚跳的更高,不一会,各种骂人的词汇就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其跨度之大,用词之丰富,让平日里只会互相骂大傻子的两个警察都直了眼。
“算了算了。”在童小鸽彻底发飙之前,曲七一手摁住她,一手挂断了电话,“别和这种人计较。”
“什么人啊这是......”被气懵的童小鸽脑子里还嗡嗡地回荡着老女人的声音,“发财发到自己儿子身上了?”
“就是这样。”曲七和童小鸽老老实实地低下了头,“对方情绪太激动了,我们一时半会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徐宵无奈地摆摆手,薛佳明有这样的父母,实在是有些倒霉。听薛母话里的意思,大概是跑到学校大闹了一场,想从学校手里尽可能多扣点钱。
他突然从心底泛起一阵对薛佳明的同情,在薛佳明父母眼里,儿子只不过是个攫取最大利益的工具。甚至人死了,都要不遗余力地压榨掉他最后的价值。
人活到这份上,可能真的不如死了好。
“她说的话是真的吗?”曲七他们说话的间隙,裴久川又用掉了半包纸,“怎么看那位方校长也不像会吃亏的人。”
他的嗓音有点哑,末尾偏偏又带了点鼻音,莫名生出少年的撒娇感来。
“吃什么亏,你没看他们老两口乖乖地回去,在家里等着那一百万吗?”徐宵笑笑,“方校长是个有手段的人,那老两口要是真闹到咱们警局门前,林局少不得也要头疼一会。方校长倒好,不声不响地就把问题解决了,在这一点上,局里可能谁都比不上她。”
他的语气很是真诚,就像真的在赞美方媛一样。
“头儿,现在怎么办?”有徐宵在,曲七一向懒得动脑子,“要不要我和小鸽子去找一下薛佳明的父母?”
“然后由对骂上升到械斗,最后被人拍下小视频放到网上,挂个警察打人的标签,一夜成为网红吗?”
“你和小鸽子先看看那些箱子里的东西”见曲七的脸都红了,徐宵总算放过了他,“希望我们回来之前,你们这边能有好消息。”
病恹恹的裴久川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走吧,小裴。”徐宵看着他泪汪汪的眼睛,笑容灿烂,“多出去走走,吹吹风,病就好的快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裴久川:???为什么这么对我
徐宵(无辜):因为我想时时刻刻看(一声)着你啊
凶手他想做什么_10
☆、黑白(07)
裴久川抱着从各个角落搜刮来的抽纸,一脸苦大仇深地坐上了徐宵的车。
现在他最后悔的事情,大概就是没有听家里人的话,徐宵这个人,看着是个好性子,实际万万招惹不得。
可自己哪儿招他了?百思不得其解的裴少爷缓慢地转动着自己的脑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徐处,我们去哪儿啊?”他本以为要再去一趟一中,询问一下一百万赔偿的事,然而一出警局大门,对方就把车开上了相反的方向。
“去薛佳明的公寓看看。”徐宵扫了可怜兮兮的小少爷一眼,把车窗升上来关死,“也许还能有点其他的发现。”
裴久川没吱声,垂头丧气地窝在副驾驶上,怀念起家里温暖柔软的被子。
薛佳明的公寓在林城小区里。这个小区的名字听起来树木葱茏,然而,等到了实地才发现,所谓的林城不过是小区门口一排歪歪斜斜的杨树,有好几棵眼瞅着就要枯死了。
最前面的杨树上钉了个牌子,用红色的水笔描了好几遍:随地大小便者没有小鸡鸡!
徐宵耸了耸肩,真是朴实无华的警告。
“哎哎哎,说你吶!”他们刚找了个位置把车停好,背后一声惊雷突然平地炸起,掀起一番尘浪,“谁让你在这随便停车的啊?懂不懂规矩?”
赵秀兰,五十五岁。林城小区广场舞扛把子,常年居于位置最好的广场舞宝座,对外宣称一半以上的老头儿都暗恋她。在林城小区这个物业基本为零,服务全靠人民的旮旯,赵大妈凭借自己在广大广场舞群众里的呼声,成功地坐上了小区的第一把交椅。
她退休的早,成天待在小区里没什么意思。广场舞总有跳腻的一天,老头儿们看多了也就是那副半死不活讨人嫌的样子。感觉人生失去意义的赵大妈,在浑浑噩噩低沉了好几天后,终于找到了可以让她发光发热的地方。那就是为人民服务。
比如此时,两个眼生的人突然开车来到林城小区,还大摇大摆明目张胆地在她眼皮子底下随便用车位。即使车位常年都是空的,也决不允许他们这么放肆!
赵秀兰深吸一口气,把有点兜不住的小肚子重新吸回去,然后稳稳地开了金口。
“别看别人了!就你俩!”她一向自诩小区灵魂人物,有责任维护小区的安全,“你们是什么人?到我们这里来干嘛?”
徐宵把头转了过去,半是狐疑半是好奇地看着这个突然蹿出来的大妈。
赵秀兰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俊秀得有些过分的男人不好意思地看着她,笑容十分腼腆:“这里不能停车吗?抱歉,我第一次来这里,不太清楚,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赵秀兰猛地挺直了腰板,拼命吸气,“你来找朋友?还是来看房子?我家那栋楼上好几个都空着,坐北朝南落地窗!绝对划算!”
裴久川瞠目结舌,没想到自己的上司居然是中年妇女之友。
“找朋友......算是吧。”徐宵的表情蒙上一丝忧虑,他凑近赵秀兰,压低了声音,“姐姐,我是帮我弟弟来要钱的。”说完,他指了指还呆在原地的裴久川。
“叫什么姐姐啊!我哪有那么年轻!”赵秀兰心花怒放,极其自然地接受了徐宵的奉承,“跟赵姐姐说,谁欠了你弟弟的钱,姐姐带你去找人!”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表示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徐宵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您认识一个叫薛佳明的男人吗?他在一中当老师。”
“原来是他啊!”赵秀兰一拍巴掌,喜形于色,下一秒突然想起薛老师已经死了,面上便纠结起来,“小兄弟,不是我说,你弟弟的钱可能要不到了。”
“怎么了?”演戏就要演足全套,徐宵吃了一惊,“他可借了我弟弟不少钱。”
“那你也没办法朝死人伸手要钱啊。”赵秀兰无奈地看着他,“薛佳明上周死啦!”
她朝徐宵比划:“昨天警察都来了!我就说他的死蹊跷,怎么可能是单纯的心脏病!”
徐宵眉头一皱。
“怎么个蹊跷法?”前半句他知道,说的是曲七和童小鸽,后半句听起来可就有点稀奇了。
赵秀兰正愁着和小帅哥没有了话题聊,见对方主动递过话头,心下一喜,全然不设防地开口:“小兄弟,你不知道,这个薛老师,在外面养女人啊!”
“啊?”默默学习搭讪中老年妇女经验的裴久川闻言一惊,发现两人都盯着自己,赶紧往回找补,“他看着......挺老实的啊,不然我也不会把钱借给他了。”
他带着鼻音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委屈,好像真的被薛佳明欠钱不还一样。
“这孩子,一看就是实心眼!”赵秀兰叹了口气,开始传授人生哲理,“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他长得憨厚,就一定是好人了吗?”
眼见着她要在这个话题上越拐越远,徐宵赶忙把她拉回来:“姐姐,你怎么知道他在外面养女人?我可是听说,他从不往家里带陌生人的。”
“不带是不带,可这就是洁身自好了?”见徐宵不相信,赵秀兰有点急,“你可别不信,他的事情,全小区就我一个人知道,我可是亲眼看见他给那女孩塞钱的!”
说完,她暧昧地眨眨眼:“可惜塞了钱,人家也不跟他回来,看来这钱都打水漂了。”
赵秀兰的脸上现出古怪的微笑,徐宵突然想起,昨天向曲七暗示薛佳明“不太行”的大妈,好像也姓赵。
“要我说啊,你弟弟怕是给人做了冤大头。”大妈亲切地拍着徐宵的肩,“薛老师肯定是拿着你弟弟的钱给别人了,没想到被啄了眼,自己把命丢了。”
“被谁琢了眼?”徐宵好奇,“您还知道这么多?”
“这林城小区,就没有你赵姐姐我不知道的事。”赵秀兰神神秘秘地凑上来,压低了声音,“无非就是老几样,他肯定是在外面寻花头,被正主找了麻烦,就弄死了呗。”
赵秀兰不知道薛佳明的死因是心脏病,徐宵却是在分局的卷宗上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不把大妈的桃色幻想当回事。不过他确实有在意的地方:“你什么时候见到薛佳明塞钱给那个女孩的,在什么地方?”
按着秦晖和其他老师的说法,薛佳明是个为了五块钱都能闹得鸡飞狗跳的男人,给别人塞钱,实在是太过反常。
“两三周前?好像在那什么辣道火锅店门口吧。”赵秀兰努力地回忆着,下一秒,神色又惊慌起来,“小兄弟,你们这是要干啥啊?要我说,钱不多就算了,别给自己找麻烦!”
“没事的。”徐宵温言到,“谢谢你了。”
他眉眼一展,勾出几分笑意来。
“有机会还来啊!好房子我都给你看着!”赵秀兰冲着远去的车挥舞手臂,露出恋恋不舍的神情。
“徐处,有没有人说过你是妇女之友?”心大的裴久川完全忘记了在来的路上他还警醒自己不要招惹上司,张口就是几把匕首扎下来,“我感觉我长得也不差,为啥那大妈就是不正眼搭理我?”
“......”徐宵很勉强地把这句话当做对自己的夸奖。
凶手他想做什么_11
出来浪了一圈,裴久川的精神居然真的比窝在局里的时候好了很多,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徐宵的表情,喋喋不休:“对了徐处,我们为什么不回一中查案。薛佳明死在那里,方校长他们的态度也很奇怪,如果真的有什么,凶手应该就在学校里吧。”
进入侦探模式的小警察兴致勃勃地把脸凑到上司跟前,他靠得太近,温热的气息都喷到对方脸上。
徐宵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
“现在什么证据也没有,报警录音尚且不能确定是否为真,我们不能给薛佳明的死下定论。”他的语气淡淡的,“但倘若这件事是真的,凶手在学校里,那么他也跑不掉。”
“我们要做的,就是收集证据,然后一击致命。”
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一旁的裴久川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凛冽之意。
果然是春风拂面啊,裴久川在心里嘀咕,这风怕不是倒春寒的时候才吹。
赵秀兰提到的辣道火锅店离林城小区不算近,天知道她怎么就刚好能和薛佳明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遇到一起。徐宵把车停在门口,抬头一看,满意地发现上面装了摄像头。
希望火锅店老板对自己的财产上心点,不要只装个摄像头充门面。
裴久川下了车,准备直直地往火锅店里冲,刚迈开步子,自己的上司就拐了个弯。进了旁边的店。
诶?依然有点迟钝的他还没反应出什么,徐宵就从店里出来,然后朝他手上塞了两盒东西。
“绿的饭后两粒,蓝色的晚上睡觉前冲一袋喝了。”看着傻愣愣的小少爷,徐宵很是无奈,“这么大的人,生病了都不会自己买药吗?”
说完,他径自先进了火锅店,没管身后的裴久川。
裴久川站在原地,突然觉得脸有点发烫。
作者有话要说: 徐处是个会疼人的(严肃脸
☆、黑白(08)
正值饭点,辣道的店面里可谓是热火朝天。
食客们占据了大半个店面,沸腾的锅底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推杯换盏之声绵绵不绝,十分热闹和喜庆。
徐宵难耐地看了离他最近的桌子一眼,想起裴久川还跟在身后,只好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市局里人人都知道,刑侦处的徐处除了性子温和之外,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对火锅过分执着。
每逢庆功宴,只要林局不帮忙压着他,徐处的腿必然往火锅店的方向拐。好在不是每一个案子都棘手难办,值得大肆庆祝。否则,拿曲七的话来说,他有时候做噩梦都会遇到徐处拉他去吃火锅。
裴久川初来乍到,自然对这些一无所知。他只是觉得徐宵似乎......有些亢奋?
他抽了抽鼻子,重感冒的他啥也闻不到。
“您两位?鸳鸯还是红汤?”坐在柜台后面的秃顶老板站起了身,“他大姨!快来招呼客人!”
“不了。”徐宵制住他的动作,从怀里掏出证件,“我们想问你点事。”
徐宵的本意只是想问问老板见没见过薛佳明,顺便调一下监控记录。没曾想,看清了证件之后,这个秃顶一愣,掉头就想往后厨出溜。
“想跑哪儿去?”徐宵身形一动,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怎么,老板你做了亏心事?”
秃顶抖得像筛糠一样,豆大的汗珠从油光水滑的脑门上一颗颗冒出,他哆嗦了半天,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最后索性直接放弃自我,腿一软,瘫在地下大哭起来。
徐宵:“......”
裴久川“???”
分局的同志很快就赶了过来,然后在后厨里搜出了两大袋罂粟壳。带队的王队是个暴脾气,当即敲了秃顶的脑壳:“没那么大胆子还学别人搞歪门邪道!怂货!该!”
教训完了秃顶,他又转过来,冲着徐宵乐呵:“我说徐处,你咋就这么能,来个火锅店都能瞎猫碰上死耗子。”
王大胆的耿直在系统里那是出了名的,别说徐宵,就连林湖都被这二愣子堵过几次。所以徐宵并不把他不怎么顺耳的话放在心上:“我来查点事,谁知道牵出这段来。”
看着蔫头蔫脑被控制在一边的老板,徐宵拍拍王大胆的肩:“给我几分钟,我问完他你再把人带走。”
“行嘞!”王队朝下属们摆摆手,把店面留给了徐宵。
“见过这个人吗?”徐宵掏出手机,翻出薛佳明的证件照,“有人目击到,大概两三周之前,他和一个女孩在你们店附近出现过。”
“见过见过!”老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连声到,“警察同志我什么都说,能算我有立功表现不!”
徐宵扫了他一眼,挑挑眉:“快说。”
“我说我说。”秃顶嘴一咧,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转,“这人是个奇葩,那天带着他姑娘来店里吃饭,两个人就点了几十块钱的东西,还不够我们锅底钱。我看他模样还算斯文,才没赶他出去。”
“你那是加了罂粟壳的锅底,可不是不够锅底钱嘛。”裴久川听到这里,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老板的眼泪要掉下来了。
“他姑娘?”徐宵对秃顶的眼泪视若无睹,“你怎么知道那是他女儿,不是什么外甥女侄女一类的?”
“我都听到那小丫头喊他爸爸了。”老板抽抽噎噎的,伸出一只手来抹眼泪,“就在门口喊的,我听得真真儿的,不会错。”
裴久川错愕地看了徐宵一眼。
薛佳明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哪里来的女儿。难不成真的和赵秀兰说的一样,他是别人的干爹?但谁见过带干女儿吃几十块钱午饭的干爹?
“你们这录像开着吧。”老板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徐宵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冷静点,“给我一份,门口店里的都要。”
秃顶老板被带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可怜兮兮地望着徐宵,以为这个警察向他打听的是什么在逃嫌犯,自己能算得上戴罪立功。
他不知道,这个被别人叫“爸爸”的男人,已经化为了一把轻飘飘的灰,变成了他的家人索取钱财的筹码。
“那大妈说的不会是真的吧?”从火锅店出来之后,裴久川表情古怪。他虽然一直恪守本分洁身自好,但毕竟待在二代的圈子里,多少也知道一点这些摆不上台面的花边新闻。可要让他把薛佳明和金主这两个字联系在一起,还是有点超出他的认知范围。
“不知道。”事情的发展有点超过徐宵的预料,他扬扬手上的U盘,“回局里看看再说,说不定他还真有个我们不知道的闺女。”
凶手他想做什么_12
裴久川回想了一下薛佳明那张毫无特色的大叔脸,实在是不能相信他会有什么风流韵事。
一回到局里,徐宵就把埋头于薛佳明遗物的童小鸽喊了过来,她在技术这块做的不错,音视频这类的东西一向都是她负责。
“不能吧,头儿。”听说薛佳明可能有个私生女,童小鸽两条眉毛都扭在了一起,“你是没见他都留下了些什么东西,你说他是接盘侠,我信。说他有个私生女,还不如说曲七是林局儿子来得实在。”
跟过来凑热闹的曲七点点头,表示十分同意。
“人不可貌相。”徐宵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示意她麻溜干活。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还活着的薛佳明,相较证件照上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男人,出现在录像里的薛老师,可谓十分生动。
薛佳明穿着学校的工装,在火锅店门口踱来踱去,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不一会儿,他好像看到了对方,连忙举起了手,朝对方挥舞。
十几秒后,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女孩冲进了画面里。她个头不高,扎了个清爽的马尾,见了薛佳明,便十分亲热地凑到他身边,仰脸朝他说着什么。
“那是几中的校服?”徐宵觉得女孩身上的制服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好像是三中的吧,我家楼上那小孩和她穿的一样。”曲七眯起眼睛,“没错,就是三中。除了他们学校,垚江市没第二个学校校服胸前有那么丑的红带子。”
一中的老师和三中的学生,徐宵心下思忖,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火锅店。他们坐的位置不错,摄像头刚好能照到。女孩不知说了些什么,把薛佳明逗乐了,他有些失态地笑起来,引得周围的人看了他们好几眼。
接下来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正如秃顶老板所说,他们两个人几乎没点什么东西,端上来的大多都是绿油油的素菜。眼尖的徐宵注意到,薛佳明把仅有的几块肉都夹给了女孩。
说是私生女也不是不可能,他盯着薛佳明,蓦然觉得男人的动作很温柔。
他们在火锅店里坐的时间并不长,半个小时后,两人就起了身。薛佳明付了账,和女孩先后朝门口走去。
就在他们两个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显出分别的架势时,薛佳明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钞票,想要塞给女孩。
然而,女孩的反应却很激烈,她连连后退了几步,表现出明显的拒绝之意。薛佳明再凑上去时,她甚至伸手打了一下对方的手臂。
想必赵秀兰那天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才会让她产生薛佳明在外寻欢的联想。
“哪有这样给人塞钱的。”曲七张大了嘴,“他拿个信封装一下不行吗?也太直接了吧。”
裴久川脸色一白,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录像上,没人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
两人推搡一番后,薛佳明还是把钱塞到了女孩手里,拍了拍她的肩,自己转身走了。女孩愣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好几分钟之后才慢慢挪动脚步,消失在监控画面中。
“这......还真是私生女?”视频结束后,童小鸽瞪大了眼,“头儿,你说我是不是有希望找个二代嫁了?”
裴久川闻言抬头,随后若无其事地别开了视线。
“你可以试试看。”徐宵有意无意地看了两眼裴少爷,接着布置任务,“去把监控画面处理清晰一点,最好能把这个孩子的正面照截出来。”
童小鸽点点头,准备去她的地盘上捣鼓。没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又转过头:“头儿,你给我的录音我比较过了,和报警录音不是同一个人。”
徐宵嗯了一声,示意她接着去做自己的事。
“什么录音?”裴久川莫名其妙,下一秒突然反应过来,“你偷偷录了张一一的话?”
“别那么激动。”虽然大概知道小少爷为什么急眼,徐宵也不打算惯着他,“我还录了姜越、秦晖,甚至方媛。要不是那个女老师实在太急躁,我可能还会录一下她的话。”
裴久川拧着眉,有点转不过来弯。
“你不是说为什么不回学校调查吗?”徐宵摊手,“我一直在查,只是没告诉你而已。”
上司暧昧不清的态度结结实实气到了裴久川,他刚要开口质问对方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件事,楼下突然跑上来一个小警察,朝徐宵问好后,小警察神色古怪地把脸转向裴久川。
“小裴,门口来了一个姑娘,死活要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徐宵:小裴可以啊(白眼
裴久川:徐处你听我解释!!!
☆、黑白(09)
徐宵笑眯眯地抱着手臂,站在窗前,给自己挑了个看戏看得最清楚的好位置。
警局门口站着一男一女,男人身材挺拔,女孩娇小玲珑,看上去仿佛一对佳侣。
“看着人模人样,啧啧,转头就残害祖国的花朵。”以大龄单身狗之心度帅气富二代之腹的徐宵揣摩着裴久川的心思,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反而觉得神清气爽。
两个人在底下磨蹭了一会,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女孩似乎有些激动,朝裴久川手里猛地塞了一卷东西之后,不顾他的阻拦,掉头跑出了大门。
沮丧的裴久川回到会议室里时,就看到上司端着茶坐在桌上,一副“戏真好看”的满足表情。
“你小子不错啊。”在小少爷发飙前,徐宵轻飘飘地表扬了他一句,“你什么时候塞的钱?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昨天在她家,你和她说话的时候,我偷偷放到棚子门口的。”裴久川本来憋了一肚子火,偏偏徐宵面上还是那副亲和温柔的样子,他心里的火霎时下去了一半,“我害怕被风吹跑,还专门找了个石头压着。”
“你真是有够浪漫。”饶是徐宵对他的话有心理准备,听到他这么说,也按捺不住一颗吐槽的心,“我要是她,不把钱甩你脸上都算客气。”
瞅着裴老爷子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养了个全身上下都直冒傻气的大孙子?
“我没别的意思。”大傻子耷拉着脑袋,“看她过那样的日子,我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裴久川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只被抛弃的大狗。
徐宵见不得这种小动物的眼神,当下也没了逗他玩的兴致。即使裴久川比他稍高一点,他还是伸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你傻吗?都不给人家留点面子?”
裴久川很是泄气,从小到大,只有别人一股脑给他塞好东西的份。他确实不太清楚该怎么对别人好,第一次就铩羽而归。
“别垂头丧气的了,你要是真想帮她,换个方式就行。”见裴少爷的脑筋还是转不过来,徐宵索性给他出起了主意,“什么私人奖学金助学金之类的,随便挂个名头,托学校给她不就完了?”
还处于自我怀疑阶段的裴久川压根就没想到这一层,他盯着徐宵看了半天,最后发出一声叹息:“果然还是徐处厉害。”
凶手他想做什么_13
他的眼睛生得好看,盛着一泓清澈的星光。徐宵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片深邃的星空吸进去,于是果断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头儿。”重拾信心的裴久川很快就把刚才的不愉快忘到了脑后,直接转回他下楼之前的话题,“你让小鸽子分析录音,是觉得报警人也在学校里?”
“我不知道,反正去都去了,多做点工作总比不做好。”徐宵端起冷掉的茶,“这个报警人知道的东西应该不少,如果能早点找到他,我们就有下手的地方了。”
他看着还在苦苦思考的裴久川,把对方推出了门:“走,去吃个午饭。”
虽然魂已经被火锅勾去了一半,但顾忌到自己还带着个病号,徐宵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小裴我们去吃火锅”这样的话。刚好附近新开了一家粥府,便决定替局里人先打个前站。
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早就过了饭点。装潢精致的粥府里,只有他们两个顾客。
“头儿。”粥还没上来,裴久川捧着白瓷杯喝了一大口热茶,感觉状态好了不少,“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你说。”
裴久川把杯子放下,坐直了身子,认真地注视着上司:“报警人为什么一口咬定薛佳明是被杀死的?验尸报告总不会出错,薛佳明的死因是心脏病。那凶手怎么杀他?”
“他的心脏病,本身就是颗定/时/炸/弹。”徐宵揉揉眉心,“他是心脏病发致死没错。但诱因是什么我们不清楚,如果有人在知道他病情的情况下故意诱发他犯心脏病,那也是故意杀人。”
“照这样说,我们干嘛要在薛佳明这里费这么多功夫。”裴久川把身子靠回椅子上,毫无形象地瘫成一张饼,“调一下监控,看看谁进了他办公室,那个人的嫌疑就最大。”
徐宵看了眼几乎平铺在椅子上的裴少爷,无奈地摇摇头:“去一中的时候你是跟着我的,监控在什么位置你应该看得到。教学楼里只有几个出口有摄像头,装了和没装区别也不大,我们无法判断谁在薛佳明死前和他有接触。”
话是这么说,徐宵心里却暗自惊讶,这个小少爷倒还真有点认真办案的模样,不是像来混日子的。
“那报警人是怎么知道的?”坚持不懈的裴久川继续追问,“难道他当时也在现场?”
徐宵摇摇头:“我们现在只能做推测,也许报警人手里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薛佳明是被杀的。但看目前的情况,他并不是很想站出来。”
“报警录音你也听过,他非常害怕。为了不让自己被发现,甚至偷别人的手机来报警。”徐宵接着说,“所以我预判,相对于凶手,他应该处于一个比较弱势的地位。这种关系,可能是老师和学生,也可能是下属和上司。”
裴久川眨眨眼:“所以你才偷偷录他们说的话?”
“......你能去掉‘偷偷’两个字吗?”徐宵很是无奈,“搞得好像我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小少爷吐了吐舌头。
“可惜,昨天的录音没有一个和报警录音声纹符合。”徐处长懒得和他计较这些小事,“不过也不意外,看他报警时都吓成了那个样子,见到我们去学校,应该会躲得远远的。”
听了上司的话,裴久川又有点消沉。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端上来的粥吸引走了。
大约秉承着走高端精品路线的风格,这家粥府用的是仿漆器的器皿,乳白的粥盛在暗红金纹的碗里,银耳熬至透明,显得分外诱人。
裴久川早就饿了,只是现在的工作容不得他一天三餐按点吃。他抓起勺子,一边抽气一边喝粥,看得徐宵哭笑不得。
“慢点喝,等会再烫着你。”徐宵一点都不急,慢慢地搅动着粥,红枣和莲子香甜的气息漫上来,整个卡座里都是甜丝丝的味道。
喝完一大碗粥,裴久川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他接着瘫在椅子上,盯着对面规规矩矩吃饭的上司,舒服地眯了眯眼:“头儿,你当年第一个办的案子是什么样的?也是一上来就死人,然后四处找凶手吗?”
徐宵拿着勺子的手一顿。
“为什么问这个?”他的语气随意,却停了喝粥的动作,把勺子放回了碗里。
“就......随便问问。”感觉到不妙的裴久川,此刻想收回话也晚了,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我分配到局里,经手的第一个案子,是个大案。”就在裴少爷以为自己把上司惹毛的时候,对方慢条斯理地开口,“当时带我的是个老警察,我们接到报警,一到现场,还没坚持三秒钟,全跑出来吐了。”
徐宵的眼神有点飘忽,语调依然一如既往平稳:“一家四口,一个没留,血流了满地。”
“如果是这样也就算了。”看着对面的小下属白了脸,他轻声到,“两个大人,两个小孩,都被人拿重物活生生砸开了头。小孩是双胞胎,两姐妹,还有一个月就要过五岁生日。”
徐宵抽抽鼻子,血腥味从十年前的现场传过来,依旧呛得人难以呼吸。
床头柜上的相册里,一家人亲密地挤在一起,冲着镜头微笑着。相册外,妹妹的头滚到了门边,和她幼小的身体隔了一个房间的距离。
“你猜猜,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
“我们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抓到了那两个家伙。他们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的痕迹,屋里到处都是指纹。”徐宵并没有让对方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两个十七岁的高中生,被抓的时候还知道害怕,抱着桌腿怎么都不撒手,嚎啕大哭,我听了真头疼。”
上司说话的时候还是那种温柔的语气,裴久川却听得脊背一凉。
“最后交待作案动机的时候,我怎么都不相信。那家的女主人是他们的英语老师,两个人作弊被她通知了家长,他们心里不舒服,晚上就去敲了老师的门。”
“女主人给自己的学生开门时,会想到他们怀着杀人的心吗?”他轻飘飘地朝裴久川抛出一个反问,旋即发出一声叹息,“还好他们已经十七岁了。”
裴久川没吱声,香甜的气息依然弥漫在卡座间,即使是这样,在这甜蜜的氛围里,徐宵的表情也没有一丝暖意。
“我不太想跟你提这些,但是既然你问了,现在讲给你听也不是坏事。”徐宵垂下眼,遮住自己的情绪,“干我们这行,很多时候,遇到的都是纯粹的恶。”
“别高估人性。”他低头笑笑,眼里风雪弥漫。
作者有话要说: 裴久川:徐处,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好不好qwq
徐宵:(冷漠脸)恐怖故事可以吗?
裴久川:......我睡着了
☆、黑白(10)
原本不错的午饭氛围,被裴久川无心的一问给搅和了。两个人都没有了什么吃饭的兴致,一顿好好的午饭吃到一半便草草结束。然而,还没走出店面,林局的夺命连环call就一个接一个打了过来。
徐宵本来不想接林湖的电话,但对方表现出了极其执拗的精神。
在他默默关机之后,裴久川掏出自己响个不停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把手机递给了上司,同时十分识趣地走到前台买单。
“你胆子挺大的。”电话一接通,徐宵完全不给林湖开口的机会,“找人都找到裴公子这里来了。”
对面,林湖准备了一大堆话,就等着徐宵接电话,好一股脑儿砸下去。没曾想徐宵的反应比他快得多,自己话没出口,先被对方抢白,满嘴的话都噎到了肚子里,害得他直翻白眼。
凶手他想做什么_14
“我就出去开个小会,你又折腾什么幺蛾子了!”被这么一打岔,先前想好的词林湖一句也记不得,只好直奔主题,“你把天捅漏了!让我在底下端个盆给你接着!有良心没有!”
“没有。”徐宵还在为裴久川的事生林湖的气,哪还会心疼林局长,“谁让你端个盆接着了,你直接站下面拿头堵不是更好?”
沉默了三秒,林湖不断提醒自己注意局长的身份,不能和徐宵一般见识。
“拿盆接我都快兜不住了,拿头堵?小师弟你是不是看上了我的位子,盼着我早死啊。”压下心里的火气,林局长咬牙切齿地放低了声音,“你没事就乖乖待局里喝喝茶看看书,别跑出去影响人家祖国栋梁学习行不行?”
“我要是天天待在局里喝茶看书,林局你是不是要吓得天天往外跑了。”徐宵早猜到林湖打这个电话的真实用意,不轻不重地怼了他一句,“我怎么影响祖国栋梁学习?要影响,也是小裴影响的。他长得好看,女孩子见了他都走不动路。”
正在买单的裴久川对这边的谈话一无所知,丝毫不知道上司轻描淡写间就往自己身上扣了个不大不小的黑锅。
“你!”见徐宵三言两语把祸水往自己惹不起的人身上引,林湖感觉自己本就不多的头发又被气掉了几根,“你想干嘛?”
“我一个没背景没人脉的小处长能干嘛。”徐宵淡淡地回应他,“算我给你提个醒,裴公子对这个案子挺上心。”
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
“徐宵。”再开口时,林湖已经换上了郑重的语气,“你要振作。”
“别太为难小裴。”他话说得又急又快,好像害怕徐宵挂电话似的,“他在你这儿待着不是坏事,至少我护不到你的时候,他多少能替你挡一挡。”
徐宵没有说话。
“谢谢。”半晌,屏着息的林湖终于听到了小师弟的声音,可能是受了凉,他的声音有点喑哑,“我的事让你费心了。”
裴久川买完单回头时,就看到自己的上司抱着手臂,愣愣地坐在椅子上。
那双原本清澈如湖的眼眸,此时深沉幽微,泛着古井里的暗光。
“徐处?”他被吓了一跳,“林局和你说什么了?”
他伸手扯了扯徐宵的袖子,像大狗蹭主人一样亲昵自然。
“没什么。”出神的徐宵被他扯回了现实,面上表现出裴久川不曾见过的疲倦,“校方施压了,不想让我们再查下去。”
果然,裴久川被这句话吸引了过去,没有再深究他刚才的异样:“什么意思?薛佳明不是他们的老师吗?一中真的一点都不关心?”
“怎么不关心。”徐宵失笑,“他们可是关心的很,生怕查出什么来影响到他们的学生。”
薛佳明的死,在一中造成的影响,可能还不如一次全市模考来得大。
“走吧。”他把外套的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个,“让我们再去见见方校长。”
这一次,徐宵没有忘记提前联系校方。然而,方校长似乎并没有特意为他们二人留出来时间。
秦晖尴尬地站在校门口等着,把两个警察带进了空无一人的校长办公室。
“方校长出去开会了,马上就回来。”他站在门口,脸涨得通红,还在试图为方媛辩解,“是市里的会,她不方便临时请假。”
“没事。”徐宵并不在意这点不痛不痒的小手段,也没有为难秦晖,“方校长挺信任你啊,什么事都交给你来做。”他话锋一转,开始和秦晖套近乎。
“我刚来嘛,跑腿的事做的多一点。”秦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过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无意间把徐宵二人也贬了进去,又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
一旁坐着的裴久川,看着他窘迫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说秦老师,放松点,我们又不会吃人。”
裴久川把昨天自己怼过秦晖的事忘了个干净,不代表对方不记得。秦晖有点胆怯地看了他一眼,支支吾吾:“可你们......不是来抓人的吗。”
“哦?”徐宵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连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要抓谁,你怎么知道了?”
他噙着笑,微微偏头,等着对方的回答。
年轻的男老师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磕磕绊绊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相对完整的话:“徐警官.....你们昨天那么大动静,老师们私底下难免会有想法.....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他紧张地看了徐宵一眼,又匆忙低下了头。
“那你不害怕吗?”裴久川看他吓成这个样子,不禁起了捉弄人的心思,“也许凶手就在你身边,可能跟你很熟,或许你们还一起在食堂吃过饭,说不定有的时候还搭一班公车......”
徐宵本来还含着笑听裴久川说话,谁知道这兔崽子越说越离谱。被吓得晕过去,他赶快制止了无法无天的小少爷:“好了,你吓唬秦老师干嘛。人家招你惹你了,收敛点。”
他话说得严厉,语气却不怎么严肃,显然是护着裴久川。秦晖意识到这两人根本沆瀣一气蛇鼠一窝,索性站到门口,躲得远远的。
“你别介意,小裴性子活泼了些。”徐宵略带歉意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我也想问。你们老师之间真的就不在意这件事?”
“瞧您说的,听起来好像我们多冷血似的。”秦晖苦笑,面上显出几分愁容,“薛老师走了,大家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现在突然告诉我们他的死不是意外,谁不害怕?”
“但我们乱了,学生怎么办?”他把眼镜摘下来,呵气擦拭干净后重新戴上,“他们现在处于人生最重要的时候,容不得一点差错。”
秦晖对此好像感慨颇深,没有给徐宵二人插话的机会:“远的不说,就说昨天晕倒的那个孩子吧。她家里穷得一塌糊涂,要是走不通高考这条路,以后她和她妈妈怎么过?有的时候真不是我们不近人情,现实就是这样,谁也没办法。”
听他提起张一一,裴久川的脸色骤然一沉。
“两位警官久等了。”裴久川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校长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方媛还是穿着昨天那身得体的西服,脸上也依旧挂着礼貌的笑容:“不好意思,市里的会点名要我去,没办法中途回来,实在抱歉。”
徐宵其实不觉得这种一上来就借势压人的方法有多好,对他这种见惯各色人的警察来说,一点作用都没有。至于裴久川,这个少爷大概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下马威......
见两人对自己的话没什么反应,方媛也不尴尬,示意秦晖出去后,她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下:“两位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她稍稍向前倾,作出一副认真询问的姿态。
“昨天方校长有事,没来得及和您说清楚。”徐宵礼貌地朝她点点头,“薛老师的死亡,我们市局要重新调查。”
“徐警官这是什么意思?”方媛皱眉,“分局已经搞清楚了,薛老师是自然死亡。为什么你们还要插手这件事?”
她的语气严厉起来,质问的口吻十分明显。
“因为我们接到了报警,报警人声称薛老师的死并非意外。”徐宵一点都不把她的态度放在心上,说话依然不紧不慢,“所以这段时间,可能要麻烦方校长你们配合我们一下。”
“不太合适吧。”方媛难得露出了微笑之外的表情,她抬起下巴,用眼角看着两人,“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薛老师教的是高二,我们不会影响到要高考的孩子。”笑眯眯的警察没有正面回答她,轻轻松松地堵了回去。
凶手他想做什么_15
方媛讨厌这种软硬不吃的人。
“好吧。”她做出了妥协,“既然你坚持要这么做,那我们校方会好好配合你。”
方校长站起身,表明谈话到此为止。
徐宵对她这么轻易的让步有些惊讶,但情况对自己有利,他也没必要多说什么。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校长办公室时,方媛不冷不热地出了声:“徐警官,我希望你这次不要犯错误。”
裴久川一怔,下意识转头去看上司。
男人面无表情,没有搭理方媛,极其漠然地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裴久川:徐处...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徐宵:?
裴久川:好像每次吃饭都是我买单诶...
徐宵:...(默默转身走开)
裴久川:QAQ!别走!工资卡私房钱小猪存钱罐都给你!!!回来!!!
☆、黑白(11)
自从第一场春雨过后,淅淅沥沥的小雨便一直没停,枝头新绿一添再添,显出十二分的生机。
教室里,像是应和窗外的雨声般,笔尖落在纸上,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同学?”监考老师注意到一个女生正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心不由得猛地提起,“你还好吗?”
少女闻声,缓缓地从桌上抬起头,她的脸色十分苍白。迎着老师关切的目光,她又垂下了头,嗫嚅到:“老师,我想去趟洗手间。”
见她没事,老师着实松了口气:“去吧,别去太久,还有半个小时就要收卷了。”
女孩攥紧了揣在口袋里的手,老师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卷面一片空白,一个字都没有写。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点点挪到女厕所,径直奔向最后一个隔间,然后反手把自己锁在了里面。
刚锁上隔间的门,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少女把手伸进自己的嘴里,狠狠地咬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血腥味很快就漫了出来,大约血流到了嗓子里,她的喉头也隐隐发甜。
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后,她无力地瘫在隔间里,借着门板的支撑才没有倒下去。
她把手举到面前,盯着两排狰狞的牙印看了一会,然后果断地把手藏回袖子里。
十几分钟后,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窗户的方向走去。
“姚同学!别跳!”曲七站在教学楼下方,一边指挥着旁边慌乱的老师同学拿垫子过来,一边冲楼上喊话,“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你要振作!”
跨坐在窗台上的姚清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两眼放空地看着前方,瘦弱的身体在风里晃来晃去,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她苍白的脸上都是泪水,眼睛已经哭得通红。
“我上去看看。”童小鸽直跺脚,处理监控视频并没有耗费多长时间,她很轻松地拿到了女孩的清晰正面照。刚联系上校方,确认了姚清的身份,谁知道在来的路上,就得知了女孩要跳楼的消息。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心里默默祈祷这姑娘千万别犯傻。
“你们把无关的学生都赶开,别让他们凑热闹了!”看着堵在门口的一群人,童小鸽很是恼火,“都回教室去,有什么好看的!”
人群发出一阵喧哗,然而姚清依然毫无反应。
她呆呆地坐着,就好像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副少女的躯壳。
“姚清,我是市局的。”童小鸽站在门口,不敢离她太近,“我可以进来吗?”
女孩没出声,风吹着她的长发,几乎要把她吹落。
见对方没有反应,童小鸽悄悄地往她的方向挪了几步。姚清似乎没有看到她的小动作,依旧瞪着无神的双眼,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我知道薛老师的事对你打击很大。”童小鸽尽量避免提到敏感词汇,慢慢地朝姚清那边靠,“可你要想想,如果薛老师知道你这样做,他会不会伤心?”
姚清还是没有反应,仿佛她根本听不见别人说话一样。
风把雨丝吹到她的脸上,原本应该柔软的春雨,刮在脸上却密密地疼。
就在童小鸽快挪到能够到女孩手臂的位置时,一直呆呆的姚清转过了脸。
她盯着女警,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
“徐处!等等我!”从校长办公室出来之后,徐宵一声不吭地走在前面。饶是裴久川腿长,想要跟紧他都有些吃力。
“不该问的别问,否则我马上把你打发去扫局长办公室。”男人没有丝毫减慢速度的意思,依旧健步如飞,语气也十分冷淡。
“......”裴久川不敢撞他的枪口,局里大部分警察都没见过徐宵翻脸,而他在上班的第二天就见识了对方两次不对劲,真不知道该说自己幸运还是倒霉。
他没办法,只能大踏步跟上对方。
十几秒后,来不及刹车的裴久川和徐宵硬生生撞在了一起。
“嘶......”毫无防备的小少爷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偏偏又不能对上司使性子,只能委委屈屈地看了对方一眼。
徐宵没有理会他,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
是姜越和秦晖。
凶手他想做什么_16
印象里,裴久川一直觉得姜越这个小姑娘就是方媛的翻版,一模一样的矜持微笑,刻进骨子里的从容淡定,还有身上那种怎样也掩饰不了的傲气。
按理说,这种早早成熟的小姑娘,一般轻易不会对人翻脸。
然而此刻,姜越对秦晖怒目而视,和她之前的姿态相比,可以称得上怒火滔天了。
姜越的脸色不好看,秦晖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这个刚才在警察面前还哆哆嗦嗦口齿不清的小伙子,正阴沉着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学生,裴久川甚至都可以看到他额头上迸出的青筋。
“姜越,我希望你考虑一下,这是你自己的前途。”秦晖终于还是在这场对峙中败下阵来,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的水平怎么样你应该知道,现在离竞赛不到一个月,你还是慎重为好。”
他话说得诚恳,姜越却连一个正眼都不给他。女孩偏过头,冷冷道:“我考虑过了,我还是自己学比较好,您的教学方式不太适合我。”
她这一偏头,刚好看到徐宵二人。她扬了扬嘴角,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当着两位警察的面,直截了当地警告秦晖:“希望秦老师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你这样做,会影响到我的状态。”
说完,她不顾秦晖黑成锅底的脸,直接绕过他走掉了。
“哟,秦老师,这什么状况?”见上司没出声,裴久川自觉地开口,“这世界上还有事情能把那小姑娘气成这样?你不是违反学校规定,偷偷追人家姜越,想搞什么师生恋吧?”
“您可别再跟我开这种玩笑了。”秦晖还没从刚才的冲突里缓过来,就被裴久川这么打趣,心里十分憋屈,“您看看我像是这种人吗?”
大概真的被气着了,他的语气还有些生硬。
“那是怎么回事?”看他脸色不虞,裴久川也不继续挑事,“我看你都快气得背过气去了。”
年轻的男老师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随即摇了摇头:“我真的快被她气死了。”
“可能好学生都有反骨吧。”秦晖叹了口气,“马上要竞赛了,非要自己学,嫌弃老师的水平不够。是,学生里是有天才,但天才都是少数。真不明白为什么她对自己那么自信。”
搞了半天还是因为成绩的事。裴久川有些无语,不过转念一想,在一中,似乎也只有成绩才能让老师和学生大动肝火。
在这里,人命可能都没有分数重要。
“你得罪姜越,不怕她家里人为难你。”一直没出声的徐宵突然开口,“她父母的官做得可都不小。”
“为难就为难呗。”秦晖耸耸肩,“我也是为了她好,她不领情就算了。反正我的水平摆在那里,到哪儿都有我一口饭吃。”
这个腼腆的男老师,在提到自己的专业水平时,露出了自豪的微笑。他年纪轻轻能跟在校长身边,想来也是有过人之处的。
徐宵还没来得及回应,手机就响了。
“头儿!”听到曲七焦急的声音,他心里咯噔一声。
“小鸽子出事了!你快过来!”
市人民医院。
“怎么回事?”徐宵鲜见地沉下了脸,把守在医院门口的小警察吓得一哆嗦。他战战兢兢地回答:“小鸽子从楼上摔下来了,具体情况您问曲七吧,他在手术室那边。”
手术室外,明显比平时暴躁不少的曲七在走廊里来回地踱步,见到徐宵他们上来,赶忙迎了上去。
“好好的小姑娘怎么就从楼上摔下来了?”不等他解释,徐宵的话就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你一个大男人还好意思一个零件不缺的给我站在这儿?”
他话说得极重,曲七跟他待得久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那孩子要跳楼。”曲七紧紧地皱着眉,往手术室的方向指了指,“小鸽子把她拽了回来,自己摔下去了。”
手术室门口,一个女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半边身子都湿透了,发丝也乱七八糟地黏在脸上。
她盯着手术室的门,仿佛要把那扇厚重的门盯穿。
“是监控里的那个?”尽管已经认出来姚清的脸,徐宵还是问了一句,曲七看着面色阴沉的上司,没敢出声,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待他反应过来,徐宵就直接朝女孩走去。
人已经站到了姚清身旁,她还是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静静地站在原地。徐宵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突然冷笑了一声。
曲七和裴久川都僵住了。
“你听好。”徐宵清冽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清晰可辩,“我不在乎你到底珍不珍惜自己的命,你愿意死是你的选择,不要拉别人下水。”
“尤其是,”他一字一顿,“不要伤害为薛佳明抱不平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裴久川:徐处...你今天好凶...
徐宵:哦。
裴久川:qaq
徐宵:...(伸手揉揉脑袋)
裴久川:mua!
☆、黑白(12)
手术的时间不算长,在门口等了两个小时左右,还处于麻醉状态的童小鸽就被推了出来。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医生摘下口罩,“垫子帮她卸了一部分力,这几周静养一下就好了。”
躺在推车上的童小鸽沉睡着,双眼紧闭,表现出少有的安静。徐宵习惯了她活蹦乱跳的样子,乍一见这样沉默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谢谢。”他沉声到。
三个警察跟着护士把童小鸽送到了病房,姚清和他们保持两步开外的距离,一直紧紧地咬在后面。
“对不起。”她束手束脚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安顿好童小鸽,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
说对姚清心里没有迁怒,那未免太不实际。但徐宵总归不是个头脑不清醒的人,他给躺在病床上的小鸽子掖了掖被子,指指另一张空着的病床:“你坐吧。”
裴久川和曲七乖乖地站在一旁,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凶手他想做什么_17
一阵难捱的沉默之后,姚清先沉不住气:“你们在查我爸爸的事?”
她两只手绞在一起,瞄了一眼昏睡的童小鸽,又把目光转向了徐宵。
“你和薛佳明是父女关系?”察觉到她的视线,徐宵却没有看她的意思,“他的户口本上没有你的名字。”
女孩瑟缩了一下,不知为何,她惨白的脸色让在一旁的裴久川想起另一个人。
她们惊恐地打量着这个世界,永远像只受惊的雏鸟。
“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吗?”缓过气来的徐宵,意识到面前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语气软了几分,“你母亲在哪里?”
“不......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姚清咬着嘴唇,隐隐有血迹渗出,“爸爸是孤儿院的义工”
她整个人快缩到病床的最里面:“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在哪里。”
病房里的气氛蓦然降至冰点。
有些滑稽的是,听到她的话,徐宵脑海里第一时间蹦出来的,居然是秦晖对他说薛佳明为了五块钱闹得鸡飞狗跳时的画面。
年轻的男老师表情虽然严肃,还是藏不住一丝轻蔑。在这个钱不值钱的年代,谁会为了五块钱斤斤计较?
秦晖的脸一闪,变成薛佳明那张毫无特色的面孔,他把所有的肉都夹给姚清,又小心翼翼地笑着,想把手里的钱塞给女孩。
徐宵胸口一窒。
“抱歉。”他歉疚地抬头,“是我唐突了。”
姚清摇摇头,示意她并没有把之前徐宵的态度放在心上。
她攥着床单,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简短的问句究竟指向什么问题,她只是想问问,为什么?
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响动。
“那个报警电话,是你打的吗?”盯着她哭泣的脸,裴久川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
徐宵和曲七同时看向他。
说话的人还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意外刚才那句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裴久川根本不清楚自己怎么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他好像只是......说顺嘴了?
他当机立断,把求助的目光转向徐宵。
然而上司却没有替他圆场的打算,或者说,已经没有必要替他圆场了。
姚清坐在病床上,抖得十分厉害,纤细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她不敢抬头看面前的警察,只能深深地埋着头,自欺欺人地躲避对方探询的视线。
这个时候,再看不出来是什么情况,那就是实打实的眼瞎。曲七看了徐宵一眼,见对方没有反对的意思,才开口:“姚同学,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这么一问,姚清抖得更厉害了。纵使裴久川离她远,都能看到眼泪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如果你知道什么情况,请告诉我们。”曲七的口吻变得严肃,下了一剂猛药,“你不希望薛老师含冤而死吧?”
这句话显然有点过火,姚清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哭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手却狠狠地掐进掌心里,瞅着那势头,怕是要把自己掐出血才罢休。
“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薛佳明不会希望你现在是这个样子。”徐宵示意曲七不必再多言,他站起身,轻轻地在女孩肩上拍了两下。
“我们在帮助你父亲,你要相信我们。”
徐宵就是那样的人,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便不知为何比旁人多了几分可靠和稳重。他好像天生就点满了安慰人的天赋,几乎鲜少失手。
被他这么一劝解,姚清抖动的幅度小了下来。
她捂住脸,从指缝里漏出几声哭腔:“我不知道。”
姚清没有撒谎,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接到薛佳明的死讯,是在周五的时候。
她从小就住在孤儿院,说是孤儿院,其实就是个手续不太齐全的私人福利机构。老院长是个心善的人,退休以后,拿着一辈子攒下的钱,办了这个规模不大的孤儿院。
孤儿院里的小孩说多也不多,一直维持在十多个的水平。常常这边有一个孩子被收养,那边又发现一个被放在门口的婴儿。
姚清就是被放在门口的婴儿之一。
她最初的记忆,就在这里开始。
政府并没有给老院长多少补助,这些年,常常是借着社会上的救济,十几个孩子才能挨过来。但姚清并不觉得苦,没有老院长,没有这座孤儿院,她早就不知道被哪里的野狗叼去吃掉了。
老院长年轻时读过几本书,勉强算得上是个文化人,虽然常常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但教这些小孩也足够。他常常拿着本卷边的小册子坐在墙根,教一帮小豆丁念床前明月光。
“你们要好好读书。”等他们奶声奶气地背完诗以后,老院长总会笑眯眯地,一个一个摩挲他们的头,“读书好,长大了才有出息。”
托九年义务教育的福,院里的小孩几乎个个都读完了初中。姚清是个伶俐的,这么多个小孩里,只有她一个人考上了市里的高中。
通知书送来的那天,老院长乐得合不拢嘴,满脸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连连夸赞姚清:“是个有出息的!打小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聪明孩子!”
开心归开心,当天晚上,她就瞅见老院长背着人,一个人偷偷抹泪。
即使老院长不说,姚清心里也清楚。孤儿院的情况越来越差,有吃的都先紧着年纪尚幼的弟弟妹妹们。她自己经常也是饥一顿饱一顿,有饭吃饭没饭喝水。
现在,她考上了高中,可这学费上哪里去凑?
在床上翻覆了一整晚,第二天,她对着镜子看了半天,确定自己状态尚好,才敢往老院长的办公室去。
“爷爷,我不想去读高中了。”院里的小孩都管老院长叫爷爷,“我想去学个手艺,当个理发师,还能给院里补贴点。”
“胡闹!”她的话刚说完,从来都是慈祥模样的老院长就翻了脸,“不上学,哪里有出路,我还指望你给弟弟妹妹们带个好头!”
“可是......”姚清的后半句话噎在肚子里,她现在去上学,岂不是拿弟弟妹妹们为自己铺路?
凶手他想做什么_18
这种事情,她做不出来。
姚清看着柔弱,心里却很有主意。她看着老院长苍老的脸,下定决心不能给他再添麻烦。
回到卧室,她珍惜地把通知书从头到尾抚摸了一遍,然后把它压在了褥子下面。一抹脸,转头就出去找工作了。
姚清年纪小,正规的店怕惹麻烦,大都不愿意要她。东窜西窜,她只能往一些比较偏僻的地方走。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爸爸的。
“十五岁有点小啊。”女店主挑剔地看了瘦巴巴的姚清一眼,“你这身板儿,看上去十一二岁也差不多。我可不敢用童工。”
姚清有些急,刚想为自己辩白,正在椅子上剪着头发的男人开了口。
“十五岁?怎么不去上学呢?”
他的声音很普通,听在耳朵里却亲切。
“......没钱。”姚清垂下头,很小声地说。
“你爸爸妈妈呢?”男人又问,姚清这次没吭声,见店主也没有搭理她的意思,拔腿就往外走。
走了没几十米,背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你是哪个学校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赶上来,明明没走几步,他的头上却出了些虚汗,“有通知书吗?”
姚清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搞不清什么状况。
总之,从那一天起,她的学费和生活费,就由薛佳明一手承包了。不仅如此,他还时常往孤儿院里添补些东西。
姚清不是傻子,一个跑到街边小店剪五元发型的男人能有多有钱?他每个月花在院里的钱都有小一万了,即使他是一中的老师,工资也远远不够这么耗的吧?
她试图劝薛佳明不要给那么多钱,但对方却很严肃:“高中压力大,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省什么都不能委屈你。”
说完,他下次来的时候,该买水果买水果,该塞钱塞钱,从不听她的劝。
老院长一开始以为薛佳明对姚清图谋不轨,紧张了好几个月。后来慢慢发现,这个男人是真的想要帮姚清。
当薛佳明再一次来的时候,姚清看着他,结结巴巴的喊了声爸爸。
喊出口的瞬间,她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担。
男人愣了下,随即,嘴角都要咧到脑后。
姚清从此加倍努力地学习,每天都熬到深夜。她希望有一天,她真的能有出息,能回报老院长,能回报爸爸。
又是一个周五。这天是爸爸惯常来院里的日子,然而姚清坐等右等,就是没等来她熟悉的身影。
她僵硬地坐在门口,心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
暮色沉了下来,爸爸还是没有来。
老院长劝她回屋里等,但姚清固执地不肯回去。
就在她的耐心快耗尽,心里的不安达到最顶峰时,巷口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爸爸?”她试探地喊了声。
没有回应。
她攥了根棍子,哆哆嗦嗦地朝巷口走过去。
安静的巷口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塑料袋躺在那儿,黑色的塑料袋看不清里面,无端地让姚清胆颤。
她屏住呼吸,把手伸了进去。
是一部手机,她见过,老年人用的那种,院长也有一个。
她随手摁了一下,老人机的屏幕亮了起来,界面上是一条编辑好却没有发出的短信:
薛老师被人杀了,用这个手机报警。
作者有话要说: 裴久川:作者说这章写的太难过,编不出来小剧场了。
徐宵:小裴说得对。
☆、黑白(13)
活了三十多年,徐处长第一次感觉到有钱还是挺好的。
至少他一个拿死工资的人,即使有心想帮帮姚清他们,也绝对不会像裴久川一样,手一挥就是一张支票出去。
这两天,小少爷都在他眼皮下乖乖扮演着小警察的角色,他几乎都要忘了裴少爷家大业大,根本不差这点钱。
他知道裴久川的底细,姚清和曲七可就未必清楚了。曲七吃惊地盯着那张支票,最后把质问的眼神投向了上司。
徐宵把脸别开,示意他不要问自己。
“小裴你......”还没缓过神的曲七喃喃自语,“不如娶了小鸽子,圆她一个梦想吧。”
裴久川、徐宵:“......”
支票最后是直接递到老院长手上的,姚清哪里敢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老院长看到支票上的金额,眼睛也有些发直。他想把支票还给对方,却看到年轻人耍赖一样背起了手。
徐宵不禁勾了勾嘴角。
是个有趣的公子哥儿,他默默给裴久川下了个评价。
凶手他想做什么_19
“就是这个手机。”姚清跪在地上,把手机从床底下翻出来,“我只用过一次。”
徐宵接过那部老人机,小心地放进证物袋里。
“那个人影你看清了吗?”他封上证物袋的口,“是男是女?”
“我没看清......”姚清痛苦地半闭着眼睛,还是什么也回忆不起来,“他一闪就过去了。”
越是想把那个身影想起来,她头脑里的印象就越模糊。到最后,她甚至都在怀疑,人影是不是只是她的幻觉?
然而,爸爸的确死了。
“你们会抓到凶手的,对不对?”姚清一张口,眼泪又止不住地往外涌。
“我们会尽力。”瞅着裴久川想说话,徐宵先截了他的话头。
他不想给这个女孩太多的希望,很多时候,希望与绝望只有一线之隔。
“你要配合我们。”见姚清怔愣住,徐宵俯下身子,尽量不给她带来压迫感,“我们对你爸爸了解得越多,抓到凶手的可能性就越大。”
姚清眼睛一红,忍着泪,点了点头。
“你觉得,你认识这个提醒你报警的人吗?”等她心情平复下来,徐宵才接着问,“你认识你爸爸的朋友吗?”
屋子里的灯泡挂在一根长长的线上,被风一吹,左右乱晃。女孩的脸在摇摆不定的灯火里忽明忽暗:“爸爸他......从来没有向我提起过他的事。”
薛佳明一向不和姚清说自己的事情,即使姚清想打探几句,他也总是用“工作很忙”“就那样”“家里人都在外地”这样的说辞简单搪塞过去。
一来二去,姚清也看出来他不太爱提自己的私事,索性就不再问了。每次都是她说各种学校里发生的新鲜事,然后爸爸坐在一旁,微笑着听她叽叽喳喳。
直到爸爸死了,她才发现,她对这个男人几乎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他工作顺不顺心,家庭和不和睦,结交了什么样的朋友,有过怎样的人生。
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爸爸会向别人提起你的事吗?”一看姚清茫然无措的表情,徐宵就知道她八成说不出个一二三,索性换了个问题。
这个问题他自己心里其实有数,薛佳明没什么朋友,在单位也不受人欢迎。姚清的事情,他未必会向别人说。
可是,如果他不给别人说,又有谁会知道?还专门来提醒姚清?
徐宵觉得有些头疼。
本来一起普通的意外,在这个报警电话下,变成了有谋杀嫌疑的凶案。
而这个特意给姚清留下简讯的人,站在警方触不到的地方,冷眼瞧着他们忙得团团转。
他究竟是谁?
他想要干嘛?
最后,什么也没问出来的徐处长,只能带着那部老人机,和裴久川回局里。
“佳明是个好孩子。”老院长和姚清一直把他俩送到巷口,“我这把年纪,看人不会错。同志......拜托你们了。”
这一老一少,相互扶持着,拿殷切的眼神看着徐宵。
他不得不应下。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裴久川把头靠在车窗上,出神地望着街景。
垚江是个繁华的城市,在夜里,这种繁华表现得更加明显。各色霓虹交相辉映,衬得星空黯淡无光。闪烁灯光下的人们,似乎过得都很幸福,他们的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相互搂抱着,大摇大摆地穿过街道。
而在灯火照不到的地方,有无数个张一一和姚清,她们胆怯地蜷缩在夜色中,远远地观望着另一头那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真是个混蛋。”裴久川轻声说。
徐宵眉头一皱。
夜色下,小少爷的眉眼被窗外的路灯渲染出阴影,显得比平时冷峻几分。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没等徐宵说话,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
“我真不喜欢这个工作......让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
原来那句混蛋是在说他自己。
徐宵先是一怔,而后很快反应过来。
“今天我能给他们给钱,可是除了钱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也只不过是命好,投了个好人家。如果换个境地,我未必能比他们做得好。”
得,徐宵一听,这孩子开始犯轴了。
他也不说话,听着裴久川絮絮叨叨。那些话总结起来,不外乎就是一句话:未经世事的小少爷,在连续见了张一一和姚清之后,觉得自己是个被上天眷顾的混蛋。
你是挺混蛋的。想想那张支票上的数字,再想想自己的工资,徐宵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可他又觉得,裴久川能有这份心,确实难得。
做了十几年警察,什么样的人都在眼前过了一遍。二代也见了不少,甚至还在他手里被扣下几个。像裴久川这么剔透的,徐宵是第一次见。
裴老爷子真的很疼他,舍不得让他见到这个世界的不堪。
“你现在不就在帮他们吗。”刚好红灯亮起,徐宵踩下了刹车,语气很是郑重,“还是你觉得,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能查出薛佳明死亡的真相?”
裴久川闻言,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他的反应被徐宵全部看在眼里:“这个世界上不如你的多了去了,你还能每个人手里都塞几叠钱,塞两三张支票?”
“现在你在这个位置上,只要做好手上的工作,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徐宵一哂,“你以为弱势群体最缺的是什么?是钱吗?”
是公正。他在心里轻声说。
凶手他想做什么_20
他见多了权钱压人的例子,也被明示暗示过轻拿轻放某些人。可是,凭什么?
他一路摸爬滚打上来,不是为了坐在办公室里,喝喝茶打打电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活着。
徐宵不相信这是个公平的世界,但至少,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他会做到最大限度的公正。
他的眼眸暗了暗,眸色深沉。
“徐处。”裴久川的嗓音有些哑,他顿了顿,“谢谢。”
“你小子少来这套。”徐宵笑笑,“你不给我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裴久川喜欢看他笑,男人眉眼一弯,分外动人。连带着他的心里都被勾得微微一动。
“头儿。”被笑容治愈的小少爷仿佛又活了过来,“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徐宵早在心里盘算好了,回应得十分迅速:“分两头,一边去学校,费点时间,排查一下可能进入过办公室的人。”
“另一边,”他踩下油门,把车速提上来,“估计得去隔壁市看一趟。”
那个不知名的真正报警人,给他的感觉很不好。
虽说办案讲究的都是实打实的证据,但直觉往往在案件分析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么多年下来,徐宵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说不上来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他只是本能地觉得,那个真正的报警人背后,还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些秘密摆不上台面,只能在黑暗里慢慢腐烂,散发出令人避之不及的恶臭。
裴久川:“那我们明天去学校?”
“不,我们不去。”徐宵并不打算再和方媛来一次正面交锋,“让分局的人去,就昨天那个王大胆,你见过的。他除了不太会说话,工作能力绝对没得说。”
听他的意思,像是更重视那个给姚清手机的神秘人。
裴久川虽然不太明白上司为什么把焦点放在了报警人身上,但既然徐宵发话,他也不会有相左的意见。
被徐宵安慰好了的他定下心,放松下来,随后头一歪,居然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徐宵哭笑不得。
真是心大啊,他想,十分钟前还愁得抓耳挠腮,现在居然没心没肺地直接睡过去。
他突然有点羡慕裴久川这样的自在。
方媛的话又回响在他耳边:
“徐警官,我希望你这次不要犯错误。”
是谁告诉她的?徐宵在心里把可能的对象都过了遍,一个一个地划掉。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他自己都不太在意。
但显然,他不在意不代表别人不在意。
林湖对他的叮嘱还犹在耳畔,老师兄是真的为了他好。甚至不惜借裴久川的势来保护他。
可惜了,他把方向盘向右打。
这个世界上,谁也护不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 裴久川:徐处你有什么秘密?
徐宵:(白眼)你觉得我现在会告诉你吗?
裴久川:qaq那你什么时候告诉我?
徐宵:(叹气)等你长大一点吧。
裴久川:???(低头看)
徐宵:...滚
☆、黑白(14)
“我说徐处,你这是不是不太厚道?”
铁塔一样的男人屈着身,把头硬是从车窗塞进来,拿愤怒的目光瞪着徐宵。
他的身材魁梧,维持这个姿势有些艰难,活像个被人打歪了头的小混混,配着他一身制服,显得很是滑稽。
副驾驶坐上的裴久川实在忍不住,哧地笑了出来。
徐宵:“......”
早知道会这样,他宁可让曲七警局医院两头跑,也不要把王大胆牵扯进来。
他光记着这位王队能力出众,忘了他在能力出众的同时,嘴炮也出类拔萃,无人能及。
“你说说你干的这是什么事?”眼见着徐宵走不了,王之衡就开始叭叭叭叭开火了,“薛佳明的案子我带头去的现场,你这是让我自己打自己的脸?”
“不是——”
“还专门打电话给我们局长,害得我皮带都没系就从厕所被拽了出来,你不是嫉妒我上次抢了你相亲对象吧?”
裴久川抬起了头。
“我没——”
“我说你这可一点都不男人啊,有本事你现在下来咱俩打一架,背地里偷偷算计我算什么本事?”
凶手他想做什么_21
“......”徐宵看了看王之衡过于强壮的身躯,坚定地拒绝了他,“休想。”
他把车窗往下调了一点,免得这位分局的队长被玻璃卡死:“这件事怎么就为难你了?重新做一下询问,对个口供而已。你至于把......相亲对象的事都翻出来?”
没了车窗的阻挡,王之衡显然松快许多。他毫不客气地朝徐宵翻了个白眼:“我的大处长,您别折腾我行吗?”
“你是没看见我们局长早上那表情——”他试图把两条胳膊也伸进车里来比划,“要不是我知道你的为人,我还以为他发现你和他夫人有一腿。”
“......谢谢你相信我。”徐宵被他噎了个实在,忍了半天才没有动手抽他那张大脸,“我是不是该为这份信任请你吃个饭?”
王之衡手一挥,很是豪爽:“都是兄弟,不客气。”
徐宵、裴久川:“......”
“大兄弟,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徐宵用力把他的头推出车去,“你好好做你的事,回来我给你介绍对象行不行?”
王之衡的脸色严肃起来:“你把我当做什么人?”
“不要上次那种娇滴滴的小姑娘。”他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趴在徐宵耳边轻声说,“大方持家的就好。”
“行行行。”不堪其扰的徐宵满口答应下来,“现在,给我让个道儿,让我把车开出警局,好吗?”
得到满意答复的王队很爽快地腾出了地方,还殷切地在后面朝他们的车挥手。
“头儿还没结婚?”上了去隔壁市的公路,憋了半天的裴久川实在忍不住了,“林局的儿子都上小学了。”
某大龄单身男青年:???
“我比他小十几岁,没结婚很正常吧。”感觉自己被下属鄙视,徐宵纠结地看了对方一眼,“你倒是挺关心领导的私事。”
换作平时,即使裴久川不太会看人脸色,也应该听出来上司排斥这个话题,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王之衡那句“抢了你相亲对象”一直嗡嗡地回荡在小少爷脑海里,惹的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自然对徐宵的暗示一无所觉。
于是他正色到:“太正常了,结婚是件大事,头儿你一定要谨慎,不能随随便便找个相亲对象就成家。”
徐宵:“......没事,一般我都是让王大胆替我去的。”
“那就好。”裴久川松了口气,抬眼看见对方狐疑的眼神,又连忙道,“我的意思是,人生大事,慎重点总没错。”
徐宵耸耸肩:“谢谢你关心,什么时候你把你女朋友带过来给我们看看,我们大家帮你把把关。”
他只是随口和小少爷一客气,谁知道对方的反应激烈得超乎他想象。
“不用了!”裴久川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我还没牵过女孩的手!”
嗯?现在的小孩都这么纯情了吗?
时代变得真快啊,徐宵在心里感叹,连二代都没牵过女孩的手,这世界真是日新月异。
一旁,裴久川涨红了脸,把头转过去看窗外。
两人来之前,徐宵已经和隔壁市局打过招呼。他的一个大学同学分配在这里,自然乐得给他行个方便。那同学本来要亲自陪他,但被案子缠住走不开,只好派了个下属过来。
“有什么事,您都问我就好!吕处说了,您的事儿就是他的事儿!”
被派来的小警察看起来也就比裴久川大几岁,自我介绍姓何,提到市局前,就在老人机主人的片区工作。那位吕处是个周到人,把他派来帮徐宵,再合适不过。
“你是从那儿提上来的?”有小何在,徐宵自然不必自己开车,为了方便说话,他把裴久川赶到了后面,自己坐在副驾驶上,“那里治安如何?”
小何一面看着路况,一面冲徐宵笑:“徐处,不是我自夸,那片区基本就没出过什么大事儿,夫妻拌嘴,老婆不让丈夫进家门就是极限了。再有什么事儿,也就是像你们这次一样,丢个手机,丢个钱包之类的。”
在电话里,徐宵只和老同学说这个手机牵扯到一起案子。吕处更不会和下属详说,因此,小何并不知道,这部不到两百块钱的手机,和一条人命有关。
“只能开到这儿了,前面巷子太窄,车进不去。”没过多久,小何就在路边停了下来,“那老太太住在巷子里面,走个十几分钟就到了。”
裴久川和徐宵都不介意多走几步路,下了车,打量了下周围的风景,小少爷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是了,他忽然想起来为什么看这巷子熟悉。
把时间换成晚上,再多上几间平房,这里就和张一一家所在的老城区一样。像是华裳上的补丁,与繁华的都市格格不入。
“这种地方治安好?”沿着巷子走了一会儿,徐宵显然有些疑惑,“老城区一般犯罪率不会低啊。”
小何走在最前面,巷子窄,他不好转身,只好稍稍侧头回答:“您不知道,这里住的大都是老人,家里也没什么东西,打不了架也不招贼惦记。”
“想拿政绩的领导都不爱来这儿,吃力还不讨好。”小警察笑笑,“不过我挺喜欢这里,清闲。”
那你倒是一直待在这儿,别去市局凑热闹啊。裴久川在心里嘀咕,嘴上说得好听,等到有调动机会,还不是个顶个的跑得快。
“就是这里。”在他默默腹诽对方时,小何停下了脚步。
面前是一座小院子,结实的大铁门紧紧地关着,上面掉了不少漆,斑斑驳驳的。
“朱阿姨!”小警察用力拍门,“我是小何,你开下门!”
“来了来了。”门里响起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
“您慢点!我们不着急!”小何扯着嗓子大喊,回过头来,不好意思地解释,“朱阿姨腿脚不太方便,不好让她走太急。”
徐宵点点头,表示理解。
半晌,门晃动了几下,大铁门上的一扇小门开了。
“这两位是?”头发花白的朱阿姨眯着眼,试图看清小何背后的两人。
“这两位是市局的。”小何打了个马虎眼,反正垚江市局也是市局嘛,“来问问您丢手机的事。”
“这怎么使得!”老人的表情一下就变了,有点激动地朝前走了两步,“一个手机,不值钱,不能让你们浪费时间!”
朱阿姨的心思十分单纯,警察就应该去抓为非作歹的坏人。和杀人放火的凶徒相比,为了一部手机,一下出动三个市局的警察,实在是太铺张了。
“阿姨您别急。”见她这么激动,徐宵示意小何让开,自己走上前去,“您看看,这个是您的手机吗?”
凶手他想做什么_22
他把证物袋取出来,里面躺着姚清给他的老人机。
眼神不好的朱阿姨凑上来看了半天,过了好久,犹犹豫豫地说:“应该是我的手机,瞅着接听键那块,像是被我小孙子扣下来过。”
“您什么时候丢的手机?”面前这个警察冲她笑笑,把手机收了起来,没有还给她的意思,老人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半会儿也反应不过来。
“上周四丢的,我去接小孙子,等了半天没等到,想给孩子他妈打个电话。一摸口袋就没了。”朱阿姨眼神虽然不怎样,记性却非常好。
薛佳明出事是在周三,徐宵心下思忖,对方在周四拿到手机,周五就放到了孤儿院巷口。
动作真够快的,称得上干脆利落。
“同志.....这手机?”在他思考的时候,朱阿姨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看这警察的意思,似乎不太想还给她?
“抱歉啊,阿姨。”徐宵放缓了声音,不想吓着这个老人,“您丢的这个手机,和其他的案子有点联系,所以我们要暂时保管。给您添麻烦了。”
一听他这话,朱阿姨痛快地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我这个老太婆能给你们做点事,我心里也高兴!你们尽管拿去好了!”
徐宵又向她问了几个问题,但老人实在没办法确定手机到底是在哪里丢的。可能在幼儿园门口被人摸走,也有可能在买菜的时候就掉了。她真的记不起来。
谁会想到,一个被偷走的手机,牵扯到一条人命呢?
“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嘛!”等到他们准备离开时,朱阿姨还热情地想要留他们吃饭,“你看!就那天买的金瓜,一个比一个好,做金瓜排骨好吃!”
她指了指院子的墙角,那里堆了一堆金瓜,少说也有十几个。
“不了不了。”小何替徐宵拦住老人,“我们今天还有事,下次我专门来吃您做的饭!”
“行咧!”朱阿姨笑得牙不见眼,“路上小心点。”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老人心里还有些遗憾。
多好的金瓜啊,她想,辛苦那个好心人专门帮自己搬回来一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久川:我也要去相亲。
徐宵:???
裴久川:你都能相亲,我为什么不行?
徐宵:...都是王之衡去的啊(小心翼翼)
裴久川:我不管╭(╯^╰)╮我要去!
徐宵:...那你和我相吧
裴久川:(*  ̄3)(ε ̄ *)
☆、黑白(15)
徐宵不是个慢性子的人,没从朱阿姨这里得到线索,便不打算在这里多留。问小何要了上周朱阿姨经过的几个人流密集点附近的监控后,便把裴久川又拎回了垚江市局。
“就没了?”到了会议室,裴久川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们来回花了四个小时在路上,然后和她聊了不到二十分钟的天?”
“是询问。”徐宵纠正了他,“去小鸽子那儿把薛佳明的箱子搬过来。”
小少爷扁扁嘴,但又不得不听上司的话。曲七还在医院没回来,他只能一个人去搬。
当他终于把所有的箱子都搬到会议室时,就看见上司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都在这里了。”裴久川找了个位置自己坐下,“小鸽子不是看过一遍了吗?”
他随手打开一个离他最近的箱子,里面零零散散地装了一些日用品,大都是文具水杯一类,在街边的小店成套出售,毫无特色。
许是用得久了,杯子上的花纹被磨得很淡很淡,几乎看不清楚,透露出主人节俭的性格。
“这是什么?”他划拉两下,把头探到箱子里,然后摸出来一个几乎辨不清颜色的方块,把它举到上司面前。
“这是录音机.....”尽管不想打击对方的积极性,徐宵还是有些无奈,二代的家里难道没有这种东西吗?尽管破旧了点,也不至于认不出来吧?
“还有几盘磁带。”
裴久川费力地把手伸到最底下,拿出来几盘没有标签,只贴着白色纸封的磁带,纸封的颜色已经泛黄,看上去是有些年头的东西。
“听听看。”
得了上司的指令,裴久川开始研究这个他没有用过的东西。捣鼓了半天,在徐宵仿佛要削人的目光里,录音机爆发出几声尖锐的电流声,随即,一段悠扬的旋律传了出来。
“蝴蝶夫人。”才听了十几秒,裴久川就确定了磁带里的内容,“是意大利......”
“.....什么玩意儿?!”他把前一句生吞进嘴里,“没看出来薛佳明还有这爱好啊!”
伴着背景音乐,从磁带里传来的并非歌剧演员的唱腔,而是薛老师本人亲自上阵的录音。
尽管这么说对死者不太尊重,但裴久川觉得,实在是......太难听了。
“小鸽子应该收回她的话。”徐宵伸手关掉了发出噪音的污染源,“不论怎样,薛老师还是蛮有生活情趣的。”
裴久川盯着沉默的录音机,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徐宵好像一直在等王之衡那边的反馈,并不急着做其他的事。当下,两个人就重新开始检查薛佳明的遗物。
说是两个人检查,其实也就是徐宵动手,裴久川站在旁边看。时不时提出一些幼稚的问题,缓解一下无聊的气氛。
接下来的箱子里,没有出现录音机那样的惊吓,也没有出现什么值得留意的惊喜。裴久川的病一时半会还没好,一直盯着死物看,一会儿就犯困了。
“你去歇一会儿吧。”瞅着对方昏昏欲睡,眼见着就要往前栽,徐宵还是很体谅小少爷,“这边有我就好了。”
说完,他打开了最后一个箱子。
凶手他想做什么_23
裴久川听了上司的话,正往会议室后面,曲七的专用床位走去。还没走到一半,背后突然传来徐宵的声音。
“小裴,你用过录像机吗?”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困惑,但更多的是警觉。
“这个我用过。”裴久川下意识地回答,二代们偶尔会投资几个小成本电影拍着玩玩,他手上现在还有几盘录像带,对录像机自然不陌生。
“好吧。”徐宵盯着箱子里的录像机,“那你刚才看到录像带了吗?”
闻言,裴久川清醒了:“没看到啊,怎么了?”
徐宵轻轻敲了敲录像机空空如也的卡槽:“那可能有点糟糕。”
与此同时,另一边,王之衡这里,也有一些情况。
王大胆的原则,一向是不服就干,他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说话从来不看人脸色。所以这么多年,就在分局待着,倒也没人敢招惹他。
惦记着未来的老婆,他干活十分麻利,尽管做的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活。面对老师学生不耐烦的脸色,王之衡摆出了更黑的脸,活生生把对面吓了回去。
主要的工作还是由底下的小警察来做,王大胆只管在办公室里坐着。时不时吓唬一下不配合的人,让他们安分点。有了这尊大佛坐镇,询问进行的比想象中要快。
“要不是看着我老婆份上,我是傻了才会来帮你。”他把腿跷到桌子上,嘴里嘀咕着。
询问了一早上加一中午,头晕眼花的下属没听清,以为在和自己说话,晕乎乎地转过头来:“头儿,你叫我?”
“去去去,谁叫你了。”王之衡嫌弃地摆摆手,“快点儿!别磨蹭!早弄完早收队!”
小警察蔫蔫儿地把头转回去。
虽然没有监控,盘查起来有些费事,但也仅仅只是费事而已。一中的老师学生实在是太有规矩了,没有逃课的学生,老师们也差不多都被排除了个干净,几乎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最后,被带到王之衡面前的,只有四个人。
“方校长。”尽管脾气直,王大胆还是对女士保持着尊重,他站起来,“您怎么来了?”
“我没有不在场证明啊。”方媛大大方方地站在老师前面,矜持地笑笑,“那天我一上班就待在办公室,直到薛老师出事,没人能给我证明。”
“这......”王之衡挠挠头。
这女人,根本是来搅浑水的吧。他在心里恨恨地想,这胆子比起自己只大不小。
她这样说,明显是在给后面三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老师做后盾。方校长当然知道警方不会轻易动她,她站在这里,就是为了表明她维护老师的立场。
你怎么不去维护一下薛佳明?对着那张微笑的脸,王大胆心里呵呵两声。
“警察同志!我是好人啊!我年年都拿三八红旗手!”见王之衡面色不善,站在方媛背后的女老师一下就哭了出来。
如果裴久川在,就会发现这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人,正是那个不带脑子上班的女老师。她毫无形象地瘫在地上哀嚎,好像下一秒王大胆就要把她带走一样。
“你先别哭。”王之衡很是头疼,她这么一哭,另外一个年轻一点的女老师也忍不住抽噎起来。
一时间,不大的办公室里,女人的啜泣声响成一片。
天啊,王大胆在心里想,回去要给徐宵说,还有一条,坚决不要爱哭的。
见两个女老师哭作一团,剩下那个男老师面色有些尴尬。
“你呢?没人能证明你不在现场?”被吓怕了的王之衡果断把目标转向他,“你叫什么?”
文文弱弱的男老师,听到王之衡粗声粗气地询问,紧张地看了他一眼:“秦...秦晖。”
“秦老师,你和薛佳明关系怎么样?”看这个男老师哆哆嗦嗦,王队认定了他心里有鬼,“有没有什么过节?”
他这一问,秦晖简直也要哭出来。这个警察看上去凶神恶煞,比前两天那两个可怕多了。
“我...我才来没多久,能和他有什么过节。”
他哭丧着脸:“我有不在场证明的!你们明天来,明天我就有!”
王大胆闻言一愣,他当警察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听过什么第一天没有证明,第二天就能证明自己不在现场的。
怕不是凶手被一盘问,乱了阵脚?
他眼睛一瞪,气势汹汹地盯着秦晖。
“王队。”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的方媛,开口替秦晖解了围。
“秦老师那天在辅导学生竞赛,今天那孩子出去参加市里的模拟考了,明天回来上课。”她莞尔一笑,“您不介意明天再来一趟吧?”
她的语气很坚定,根本没有询问的意味。
“既然方校长都这么说.....那肯定没问题。”王之衡干笑了几声,忍不住回了句嘴,“您对老师真不错。”
方媛不置可否。
“谢谢校长。”王之衡走后,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完了,只剩下方媛和秦晖。
“你不用谢我,如果你真的不在场,姜越会替你作证的。”
方媛推了推眼镜:“那孩子的心性我知道,虽然你们俩最近有点误会,但大事上,她会说实话,不会害你的。”
秦晖苦笑:“但愿吧,谁知道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真是折腾人。”
他朝校长微微点头:“我先走了,还有一节课要上。”
他走后,方媛一个人站在办公室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很不想承认,自己的学校里会有一个杀人凶手。
会是谁呢?她走到窗前,沉默地看向操场。
操场上,常青木依旧生机蓬勃,站在这里,很难从一片迷人眼的绿色中,找出一枚腐烂的叶片。
凶手他想做什么_24
作者有话要说: 王大胆:借作话征婚,没其他条件,不要爱哭的。
徐宵、裴久川:......
☆、黑白(16)
垚江市局。
徐宵对着那台录像机研究了半天,最后在底部找到了一个褪色的标签。
很普通的标签,常见于老式图上。当然,现在它的用途并非标记图书,而是表明它的来源。
“第二摄影器材。”标签上的油笔印模糊不清,他眯着眼看了半天才看清楚。
看来这台录像机并不是薛佳明本人的私有物,而是他在摄影器材店里租的。
人有个爱好不奇怪,裴久川一类的二代喜欢拍个电影,可以几十万几十万地买器材租场地。薛佳明没有这么多钱,去租一个也无可厚非。
但问题是,录像带在哪里?
他的磁带归置得整整齐齐,破旧的录音机也舍不得丢。按这样的行事风格,录像带应该也被仔细地收拾起来,贴上纸封,和录像机放在一起才对。
“或许他只是才开始感兴趣,只租了个录像机?”被这么一折腾,裴久川的觉自然是睡不成了,他哈欠连天地站在徐宵身边,泪眼朦胧。
“他不会。”
以薛佳明每一块钱都要计较的生活方式,必然是经过精心考虑才会花出手里的钱。裴少爷可以随便买个东西放在家里落灰,但薛老师绝对不会这样做。
他租这个录像机,肯定有什么非租不可的理由。
捧着这个沉甸甸的录像机,徐宵慢慢地蹙起了眉。
陈老二最近过得不太顺心。
在这个人手一部智能手机,微信小视频满天飞的时代,开一家二手摄影器材店显然不是什么赚钱的好选择。
他窝在柜台后面,算起了这个月的账。
加加减减之后,他沮丧地发现,自己似乎又一次要陷进入不敷出的境地。
“这都过了两周了,怎么还不来还机子!”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陈老二的心里还是不太期待那个有些木讷的男人来还录像机。他收的押金是机子原价的一点五倍,再加上额外的出租费,倘若男人不来还,这笔算他陈老二赚。
就在他美滋滋地盘算着如果男人来还机子,自己该扣掉他多少押金作为迟还的补偿时,店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个略显清瘦的男人,他没撑伞,雨丝把他的额发稍稍沾湿,显得有些凌乱。
生意上门了。陈老二面色不动,内心窃喜。这人一看长相就是个好糊弄的,随便把价格翻个几倍,对方应该也看不出来。
徐宵一进门,就看到老板的脸上挂着“不宰你算我输”的微笑。
顶着这种令人不适的笑容,他走到柜台前,掏出了自己的证件。
对方的笑意马上就没有了。
“警察同志,我是个遵纪守法的良民。”陈老二眼珠子骨碌碌地转,“我这里出售的都是正经的摄影器材和录像带,绝对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
说完,他不受控制地朝里间瞟了一眼。
徐宵懒得管份外的事,只当没看见老板的小动作。
“这个是你们店里的?”他把手里的纸袋放在柜台上,从里面取出录像机。
自己租出去的东西,陈老二一打眼就认了出来。当下,几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警察同志,这是我们店里的,但本店只负责出租,不干涉顾客用途。”
看他的样子,估计是把徐宵当成扫黄打非办的了。
“你不用紧张,我不是来查这个的。”面前的警察淡淡地一笑,“是这个男人租的吗?”
他把手机推到陈老二面前。
男人木讷的脸占据了半个屏幕,相比上次陈老二见他时,少了几分颓唐之色,更多的是麻木和冷漠。
本着把自己摘出去的原则,陈老二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他只租了这一台?”
老板又点了点头。
这个木讷的男人,在两周前的晚上,急匆匆地闯进了店里。
本来陈老二都打算关店回家了,突然来了个客人,不放过任何一个赚钱机会的他自然热情地迎上去,准备狠狠宰对方一笔。
然而男人似乎对其他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只向他询问有没有能播这种录像带的机子。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盘普通规格的录像带,有些犹豫地在陈老二面前晃了晃。
意识到自己只能赚一台录像机的租金,陈老二心里很是沮丧。但一块钱也是钱,何况他向来只把价格往高了报,就算对方对半砍价,吃亏的也不会是他。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没有一点还价的意思,很爽快地付了押金和租金。然后像是逃命一样离开了店铺。
“好像再待一会儿,我就要抢他钱一样。”陈老二眨巴眨巴眼睛,到现在他也没想明白,租个录像机,怎么就把那个人吓成这样?
听着老板绘声绘色的描述,徐宵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依着老板的意思,薛佳明在看录像之前,很可能已经意识到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所以才那么紧张。
薛佳明从哪里得到的录像带?
凶手他想做什么_25
那盘录像带里有什么?
现在录像带去哪儿了?
一连串的疑问一个接一个跳出来,占据了徐宵的思绪。
但有疑问总比什么都没有强,至少现在,录像带是一个新的方向。
“同志......这机子......”见警察沉下脸不说话,陈老二在心里斗争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
“我们得留着,不好意思。”
耶!陈老二心里乐开了花,面上还得强作镇定,心里早盘算起该拿这笔钱做什么了。
那个倒霉鬼,该不是偷偷拍小电影被抓了吧。送走警察,他还在幸灾乐祸,那可真是有够刺激的。
“你们徐处呢?”王之衡推开203的门,没看到其他人,只看见那个跟在徐宵身边的小警察,他一个人坐在桌子上,对着一台录音机发狠。
裴久川刚放进去一盘新的磁带,还没来得及按下播放键。冷不防背后传来人声,吓了他一大跳。
“......他出去了。”见来的人不是徐宵,裴久川兴致缺缺地转回了头。
他只是有点犯困而已,为什么不带他出去?他又不会拖后腿!
感觉自己被抛弃的小少爷满心不高兴,恶狠狠地戳下了播放键。
王之衡咋舌,前两次看这孩子挺乖的啊,难道是在徐宵旁边性子被压着,离了上司就暴露出本性了?
反正也不关他的事,王大胆把这个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
“那你等他回来告诉他一声,今天没什么收获。”徐宵不在,王之衡懒得浪费时间,吩咐完就准备关门走人了。
“等一下——”他还没来得及踏出半步,就被叫住了。
小警察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没有收获?可我们徐处说你很厉害的。”
王之衡:“......”
这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就是这样。”难得好脾气一次的王大胆,坐在裴久川对面,把今天在一中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给对方讲了一遍。
“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小少爷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个不在场证明会不会太草率?”
王之衡耸耸肩:“很遗憾,大部分老师都有至少一个班的证人。”他倒是想草率,可这草率得起来吗?
“那也就是说,凶手就在那四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老师里了?”
“可能是三个。”王之衡纠正他,“其中一个老师的不在场证明要到明天才能确定。”
何况,这句话他没说出口,这种询问也只是尽可能缩小范围,并不能完全证明剩下的人是无辜的。倘若真的有心,再加上一点巧合,也许只要五分钟的时间,就能解决掉薛佳明。
在没有监控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细致到排查五分钟的精度?
裴久川不知道王大胆心里的想法,兴趣都被他上一句话吸引走了:“明天才能确定?”
“是啊。”王之衡靠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有个老师的证人今天不在学校,明天才能问。”
裴久川了然地点点头。
两个人坐在会议室里,没了话题,一时间有些尴尬。
一盘磁带听完,裴久川换上了最后一盘。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来早上王大胆说的相亲对象。
他瞥了对方一眼:“王队,问你个事。”
“你说。”
小警察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凑到他跟前,十分严肃地问:“为什么徐处的相亲都是你去?”
把他打死了,徐宵会和自己算账吗?王之衡盯着对方的脸,努力用理智克制住自己。
“因为我比他帅。”感觉揍人的欲望逐渐平息下去之后,他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话。
看对方的表情,大概......完全没信。
那要他怎么说?王之衡悲愤欲绝地想,非要说系统里的大姐给徐宵介绍的对象比较好吗?他也想不通,自己比徐宵高,比徐宵身材好,怎么大姐们就不多给他介绍一下对象?
“不会吧。”伤心之际,他听到小警察的喃喃自语。
“什么不会?”自觉落了面子,王大胆把牙齿咬得咯咯响。正准备朝对方发难,却发现小警察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这边。
裴久川把磁带倒回最开始,重新播放。然后在桌子上翻找着什么。
“怎么了?”王之衡有些懵,虽然他听不懂这磁带播的是啥,但确实挺难听的。这孩子是现在才反应过来?
“一、二、三、四......”裴久川数着手上的磁带,然后缓缓地把目光移向录音机。
“磁带少了。”他盯着录音机,一字一句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裴久川:徐处出门不带我QAQ
徐宵:...我是想让你休息一会儿
裴久川:哼╭(╯^╰)╮
王大胆:你俩够了!!!
☆、黑白(17)
凶手他想做什么_26
徐宵带着“确实少了一盘录像带”的消息回到局里时,非常意外地被告知磁带也少了一盘。
“大概是一盘。”被他留在局里休息的裴久川,脸色有些泛白,眼里却透着锃亮的光,“第四盘和第六盘的内容衔接不上,按着少掉的部分算,应该还有一盘磁带。”
说完,他期待地看着上司。
徐宵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
对门家的雪瑞纳偶尔会顺路给他叼报纸,吭哧吭哧跑到他面前时,黑亮的眼睛里就是这种求爱抚求表扬的娇态。
真是......他心下暗自发笑,而后突然意识到,把小少爷和雪瑞纳放在一起比较不太合适。
“做的不错。”他表扬到。
然后就看到了裴久川露出“嘿嘿嘿被夸奖了”的表情。
王之衡懒得看这一大一小在自己面前上演同事情深的戏码,把情况简单地又给徐宵讲了一遍,重点叮嘱了未来一个月内一定要见到新相亲对象后,脚底抹油准备走人。
“着什么急?”徐宵早看出来他想溜,先他一步挡在了门前,“我还有事问你呢。”
王大胆在心里默念三遍“今日的忍辱负重都是为了明日的老婆”,才勉强忍住了怼对方的冲动。
“快说行吗?我一天都没好好吃饭了”他没好气地往桌子上一靠,一双鹰眼直勾勾地盯着徐宵。
徐宵不急,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往裴久川手里塞了一杯,盯着对方喝完,才慢腾腾地转向王之衡:“你第一次去现场的时候,没什么特殊情况?”
王之衡个头魁梧,脸也和身材统一了风格,都是刀削斧砍的粗犷型。因此,当“认真思考”这个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时,难免和他的个人风格十分不相衬。
裴久川咬着空空如也的茶杯,努力压抑住自己的笑。
“很遗憾,我想在这点上我真的帮不了什么忙。”就在裴久川快要憋不住的时候,王之衡结束了他的思考,“老实说,那个现场和任何一个心脏病突发的现场没什么分别。”
那天赶到现场的时候,他更想说,这种事情你们打120好吗?110也没办法啊。
谁知道过了一周,就真的该他们出场了。
徐宵点点头,他相信王之衡的水平,王大胆说现场没有问题,那基本上就不会有什么特殊状况。
也就是说,凶手并没有留下明显的破绽。
“我说徐处,你心里现在有数吗?”王之衡看着他拎回来的录像机,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磁带,不怀好意地冲他咧开了嘴。
“我对你的相亲对象挺有数的。”迎着王大胆幸灾乐祸的目光,徐宵莞尔一笑。
送走了想要抱着他大腿认错的王之衡,本着多鼓励新人的想法,他再一次夸奖了裴久川。
“你怎么会想到听磁带?”徐宵噙着笑,“是个好想法。”
裴久川经不住他这么似有若无的微笑,当下露出更灿烂的笑容:“我待在这里没事干,想听听他唱的怎么样。”
倒不是他谦虚,小少爷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曲七小鸽子在医院待着,上司又丢下他一个人,自觉被抛弃的裴久川在警局里上上下下转了半天,最后被林局客客气气地送回了会议室。
当然,林湖的话说得很好听:“小裴,你别乱跑。局里年轻女同志多,你这么一乱窜,闹得小姑娘都不好好工作了。”
“像你们徐处,都是待在办公室里,从不出来招惹人的。”看着裴久川的表情,他又补了一句。
听了这话,小少爷当然乖乖地自己回去了。
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看来看去,他盯上了薛佳明的磁带。
裴久川按下了播放键,薛老师的声音又从录音机里淌出来。
一开始还有背景音乐,到后来完完全全就是男人自己的哼唱了。
虽然他的调子跑了个彻底,发音也很含糊,但听得出来,他唱的很开心。
裴久川忍不住在脑海里勾勒起薛佳明的形象,一个不受同事欢迎,生活简朴,心地善良,在木讷的外表下,还有一点小爱好的男人。
他现在躺在狭小的骨灰盒里,永远地沉默着。
“王队和我说话,我分神了,一开始没听出来。”裴久川打量着上司的表情,见对方还是一副笑模样儿,便接着说,“后来一听,剧情衔接不上了。”
“之前的几盘磁带,都是唱够了的,没有单独挑一幕出来唱。”他斟酌着用词,“所以我认为,有人拿走了一盘磁带。”
说完,他有点紧张地盯着徐宵。
磁带的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丢了一盘录音磁带,也许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只是想向对方证明,自己......不会拖后腿。
所以不要再把他一个人丢下了。
徐宵到底比裴久川多吃十年饭,小少爷心里想的什么,他自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孩子......他无奈地想,林湖先前说什么来着?裴少爷也许娇生惯养了些,又不是不知世事?
现在就差把心里话全写脸上了。
“你做的很好。”尽管想的是不能惯着裴久川,说出来的话却变了味,“我们谁都没你想的这么周到。”
裴久川的眼睛唰地就亮了。
他的眼睛本来就生得剔透,现在看去,竟然有种灼人眼的璀璨。
徐宵别开了眼。
“从我们目前知道的情况推测,薛佳明生前看过的录像带,和他的死亡可能有很大的联系。”
徐宵走到白板前,写下录像带三个字。
都说字如其人,他的字却不是婉约清隽的类型。他下笔极快,几乎一气呵成,藏着收不住的锐气。
凶手他想做什么_27
“他花了一笔对他而言不小数目的钱,去租借录像机,说明这盘录像带里的内容十分重要。”
徐宵想起陈老二的形容:“他当时十分慌乱,可能已经知道录像带里是什么。”
什么内容会让他如此惊慌失措?
他的把柄?别人的把柄?还是其他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现在录像带不见了,如果这盘录像带是被凶手拿走的,那就证明这里面有什么对凶手不利的内容。”
“头儿。”裴久川用手撑着头,盯着白板,“录像带会不会在他父母那里?”
“我不认为他父母会觉得录像带是值钱的东西。”想起薛母的丑态,徐宵皱了皱眉,“依薛佳明对录像带的重视程度,我更倾向于他随身携带录像带。”
但是办公室里并没有。
“如果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为什么要在办公室里看?”小少爷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就算是一人一间办公室,也没有在自己家里看方便吧?”
裴久川说的有道理,如果是私密的录像,自然在家里看更合适。
同时,徐宵也考虑过另一种可能性,薛佳明把录像机带去学校,是为了下班顺路还掉。
但陈老二的店离薛佳明的家并不远,反倒是离一中有一段距离。即使薛佳明打算还掉录像机,那也应该是直接从家里拿过去方便,不存在要把录像机拿到学校的情况。
而且,陈老二的账册上,记录的应还日期,是上周周五,薛佳明出事的两天后。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
“他把录像机带去学校,是为了和某个人一起看录像。”
徐宵淡淡地说,同时在白板上添了一个X.
盯着这个X,他的心里仍有疑虑。
即使要和X一起看录像,为什么不把对方叫到家里去?在学校拿着录像机招摇过市,不会太过显眼吗?
家里显然比学校更私密。
私密......他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是了,正是因为私密,才不能在家里看。
学校是公众场合,如果出了什么事情,薛佳明在第一时间有机会求救。
而在家里,关上门,他没有求救的机会。
这么一想,他的脸色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
薛佳明早就预知到了可能的危险,并且为此做好了准备。
可他最后还是死了,而且死于心脏病发。
裴久川看着他的脸色逐渐转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时间也不敢开口问,只能无辜地盯着对方看。
大概小少爷的目光太过灼热,没过多久,徐宵就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
“这个X,很可能就是凶手。”他不欲多解释,直接把自己的推断扔给了裴久川。
裴久川:......这么跳跃的吗?
那盘录像带里,究竟有什么内容,让薛佳明如此谨慎,偏偏最后还是丢了性命?
徐宵盯着白板上的字,若有所思。
那盘磁带又在什么地方?是巧合吗?
也许是,但他现在不敢拿人命去赌巧合这两个字。
裴久川看着上司沉默地坐在那里,觉得眼前的男人有些陌生。
徐宵的神色一点也不如平时那样和煦,他静静地坐在那儿,眉目冷峻,像是一柄待出鞘的刀。
作者有话要说: 王大胆:你太惯着那小警察了。
徐宵:嗯。
王大胆:你给他买药!
徐宵:嗯。
王大胆:你还给他倒茶喝!
徐宵:嗯。
王大胆:你...你图啥啊!
徐宵:图他喜欢我。
裴久川:QWQ
☆、黑白(18)
裴久川做了一个梦。
梦里,徐宵带着他和曲七去医院看小鸽子,但走着走着,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能听到病人痛苦的呻/吟,家属大声的交谈,甚至能闻到空气里淡淡的消毒水味。可他就是一个人都看不到。
他漫无方向地乱窜,一边走一边喊着徐宵的名字。
凶手他想做什么_28
然而没有人应答。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间病房出现在他眼前。
裴久川模糊地觉得,小鸽子住的应该是这间病房。
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从裴久川的角度,看不到对方的脸。他只好走上前去。
“徐处?”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双眼紧闭的徐宵,男人的身上插满了管子,毫无动静地躺在那儿,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不可能!”裴久川瞬间慌乱起来,与此同时,床边的各种仪器一起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床头,在他绝望的注视下,心电监护仪的画面骤然变成了一条毫无起伏的直线。
他醒了过来。
背上的冷汗几乎把睡衣浸透,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是梦,裴久川对自己说,都是假的。
尽管如此,胸腔里的疼痛却从梦境里蔓延到现实,酸涩感郁积在心尖,一跳一跳地抽疼。
他捂住心口,眼前浮现出男人微笑的脸。
裴久川没睡安生,徐宵这一晚上休息得也不怎么舒服。
他吩咐小少爷先回家,自己留下来加班,想看完从隔壁市拿回来的监控。
反正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回不回去都一样。他想,这就是单身的好处。
然而,小少爷好像不太乐意被赶回家。他也不直说,就一个劲地盯着徐宵看。
“你回家睡一晚上,明天早点来行吗?”被人从背后直勾勾盯着实在不是什么好体验,徐处长只能诚恳地对下属讲道理。
“咱们这里现在一病一伤,说出去也不好听对不对?你好好休息,早点好起来,至少让我少操点心。”
不知道裴久川听进去了哪句话,他磨蹭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掉了。
这么敬业吗?徐宵一边摇头一边叹气,曲七要是有小少爷一半的职业精神就好了。
监控录像主要集中在三个地点,朱阿姨家的巷口,小孙子的幼儿园,还有一家规模不小的菜市场。
毕竟是老城区,并不像新区一样,每条马路甚至每个店铺都有监控。拿小何的话来说,能有这几个地点的监控,已经很不错了。
徐宵伸手揉了揉眉心,从朱阿姨出门的时候看起。
他心里其实没抱什么希望,那个偷走手机的人,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下手,躲开监控的可能性实在太大。
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薛佳明被害的事情?徐宵一面盯着屏幕,一面想着其他的问题。
在这场由薛佳明和X主演的谋杀剧里,这个遮遮掩掩,不欲露面的第三人,究竟是站在舞台之上,亲自参与了演出,还是躲在幕布后面,暗中窥视着一切?
虽然看着监控录像,徐处长的心思却大半都跑到了丢失的录像带上。
在这个案子里,录像带是原点。
薛佳明和X的冲突,自录像带始。
同样,以录像带为中心,也可以做出关于第三人的两个假设。
第一,对方不知晓录像带的存在,而是通过别的方式得知了薛佳明死亡的真相。
在这种情况下,很可能是薛佳明本人事先透了口风,朝第三人暗示了“如果我出事,是被某人害了”的想法。
如果这种假设成立,那么,第三人和薛佳明的关系应该不错,至少薛佳明对第三人有着足够的信任。否则,绝不会把这种消息透给对方。
然而,从薛佳明的交际圈来看,他好像并没有一个能够托付生死的朋友。姚清和老院长可能是他在垚江最亲近的人,但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这个假设陷入了困局。
第二种假设,第三人知道录像带的存在,同时知道薛佳明看过这盘录像带。
这样一来,他对薛佳明和X可能产生的冲突有所了解。他清楚事情的严重性,知道录像带里的内容会使X对薛佳明痛下杀手。所以在薛佳明出事后,第三人推断出这场“意外死亡”并非真正的意外。
可他从哪里知道录像带的事?
如果他从薛佳明那里得知录像带的存在,那么问题又重新回到了第一个假设上。薛佳明的身边,有哪一个人,可以让他安心地去托付这个足以致命的秘密?
这条路显然走不通。
但另一种可能就更没有出路了。如果第三人从X口中知晓录像带的秘密,他现在八成和薛佳明一个下场。哪儿还有机会跑去偷手机,然后引诱姚清报警。
除非他和X关系不错,即使他知道录像带的事,X也不会对他做什么。但如果是这样,他有什么必要为薛佳明鸣冤?即使出于良心的谴责,但在报警之后,他就不怕被闻风而动的X报复?
徐宵一脸纠结地盯着屏幕,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早知道就把小裴留下来了。”他轻声嘀咕,大家一起纠结总比他一个人纠结要好。
怀着满腹疑问,一直拖到半夜,徐宵才看完监控。
“金瓜还真不错。”他看着朱阿姨把金瓜拖进巷口,然后冲着监控外的某人招手,“今天该留下来吃顿饭的。”
不过这个人也挺有意思的,就算开车开不到门口,不能好人做到底,帮老人把金瓜拿到家门口吗?他看着朱阿姨热情挥手了好几分钟,心下道,十几个金瓜可不好拿。
意料之中,没有发现任何偷手机的线索。
想来第三人应该瞅准了时机,在没有监控的路段下手。
这么谨慎啊......徐宵躺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思绪却停不下来。
凶手他想做什么_29
偷手机报警本身已经足够小心,第三人却又选择了把主动权交给姚清,明显是慎之又慎,不想让自己牵涉其中。
对了......还有这一茬。他感觉自己有些烦躁,对方如何得知他们特殊的父女关系?依姚清的描述,薛佳明几乎没有向他人提及这段关系的可能。
一个又一个问题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在昏昏沉沉的思考里,徐宵慢慢睡了过去。
他睡得迟,合眼前又怀了满腹心事,再加上睡椅子实在不怎么舒服。还没睡几个小时,天刚透光,他就醒了。
估摸着时间还早,徐宵没有起来的打算。
他微闭着眼,接着睡前的问题继续思考。
还没等他进入状态,楼道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这个点儿,楼里除了徐宵根本没别人。因此,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几乎就响在他耳边。
哪个疯子这么早来上班?毕竟刚睡醒,徐宵多少有点起床气,忍不住在心里抱怨。
然后疯子就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徐宵:......
不待他睁开眼,对方就急吼吼地冲到了他身边,停下了脚步。
这是二代的怪癖吗?这下不用睁眼,徐宵也知道是谁了。他闭着眼装死,工作有积极性是好事,但小少爷会不会太有积极性了?
他决定装睡,稍微打击一下裴久川的工作热情。
然而,对方好像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即使闭着眼,徐宵也能感受到,小少爷站在自己面前,一动不动。
他这是打算叫我起床吗?徐宵心下疑惑,胆子该不会这么大吧?
不然今天让他去打扫档案室好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徐处长一头雾水,这孩子怎么还一阵一阵的?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突然感觉脸颊一阵微凉。
裴久川看着面前熟睡的男人,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小少爷从外面进来,体温难免要低,带着寒意的指尖掠过徐宵的脸,即使动作轻柔,也让人感到一丝凉意。
徐宵微不可察地一抖。
太好了,只是梦而已。裴久川凝视着男人的睡颜,安静而柔和,和梦里死气沉沉的样子截然不同。
这样就很好。他在心底对自己说。
男人对他的到来一无所知,在睡梦中依旧是白日温文尔雅的样子,纤长的睫毛软软地搭着,随着呼吸一颤一颤。
看着徐宵安然入睡的模样,裴久川忍不住又轻轻触碰了下对方的脸,很真实,很柔软,的的确确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几分钟后,裴久川蹑手蹑脚地溜出了会议室,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
徐宵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即使小少爷已经出去了,他也没有睁眼。
“头儿,你喝甜豆浆还是咸豆浆?”裴久川把袋子放在桌子上,“还是豆腐脑?”
“甜豆浆。”徐宵没有一点犹豫,“不过你不要想拿买早餐的理由解释你迟到这件事。”
裴久川看了看表,有些委屈:“两分钟而已!”
徐宵从他手里拿过豆浆,没理会他。
小少爷今天看起来也很开心,尤其是那双眼睛,始终盈着笑意,满满的都要溢出来。
对上这种眼神,徐宵咽着豆浆,只觉得分外苦涩。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在心里平静地问。
作者有话要说: 徐宵:(欲言又止)
裴久川:怎么啦qaq
徐宵:你...干嘛摸我的脸...
裴久川:(委屈)不能摸么qaq
徐宵:...也不是...
裴久川:(疑惑)那为啥?
作者:崽!莫方!徐处只是害羞了而已!
裴久川:qwq
徐宵:呵呵
作者:...我现在就走!
☆、黑白(19)
自我欺骗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赋。
活在世上,总要面对一些不想正视的事实。
为了逃避这些令人不快的客观存在,人们不断地寻找,甚至捏造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以此换取暂时的心安。
这种行为,俗称装傻。
凶手他想做什么_30
喝完那袋甜豆浆后,徐宵决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裴久川。他在心里轻声念着对方的名字,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没必要对一个孩子的举动那么认真。
他平静地想。
突然换了一个新环境,从被仔细呵护的温室撞入残酷的现实世界,因此对陪在身边的人产生依赖,也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
从没有谈过恋爱,没牵过女孩子手的小少爷,大概并不能分辨出依赖和喜欢这两种情感。
下意识的,徐宵回避了“一个年轻男人天刚亮就跑来摸我的脸”这件事究竟有什么具体含义。
以后加班要记得锁门,他默默地提醒自己。
会议室另一头,裴久川咬着吸管,心思早就跑远了。
偷偷溜出警局后,站在空旷的大街上,被拂晓的寒风一吹,他彻底清醒过来。
我做了什么?他难以置信地把手举到自己面前。
柔软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带着男人的体温,隐隐有种让人灼伤的错觉。
他反手覆上自己的额头,摸不出来到底烫不烫。
我是烧傻了吗?
小少爷茫然地蹲下来,试图为自己的行为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的思绪很乱,梦境里男人苍白的脸和方才宁静的睡颜交替着在脑海里闪现,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仿佛这样可以抓住对方。
冷风一吹,提醒他攥着的不过是冰冷的空气。
别吧......他捂住脸,低低地笑出声。
从指缝里漏出来的笑声闷闷的,在呼啸的风里很快被吹散。
“我怎么觉得你病得更厉害了?”他还在出神,徐宵却突然凑了上来。
小少爷的脸比昨天要白,两颊还隐约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一看就是又烧起来了。
鬼使神差地,徐宵伸出手探了探对方的额头。
裴久川呆住了。
“你在发烧。”上司的语气平静,随后极其自然地放下了手,“又受凉了?”
“可能......晚上蹬被子了。”裴久川感觉自己的脸突然滚烫起来,结结巴巴地乱编着借口。
男人的动作很温柔,掌心与额头相贴时,他几乎沉溺在对方的气息里。
“多大的人。”徐宵不禁一笑,然后又批评他,“怎么还和小孩一样。”
给裴久川找好理由,并且反摸回来的徐处长,觉得这下彻底和小少爷扯平了。于是他极其心大地把早上的事抛诸脑后,同时给自己找好了定位。
做一个好上司,全须全尾地把小少爷照顾好,这就够了。
想通了的他拍了拍裴久川的肩,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
突然被撩的小少爷:真好看QWQ
在两个人都无师自通心有灵犀地一同装傻之后,一切似乎又回归了正轨。
徐宵盯着裴久川喝完药,这才给他简单讲了下自己昨天思考的结果。
小少爷虽然没有什么工作经验,脑子毕竟还是转得很快。听完上司的叙述后,他想了一会儿,挑出了重点。
“他们三个应该有重合的交际圈。”
那就是一中。
无论从哪个假设出发,第三人都认识薛佳明和X。此外,他对薛佳明死亡的反应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明显是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消息。
如果说之前还不能确定第三人是否在一中内,在得知录像带的存在后,这种可能性大大提升,X与第三人,连带着死去的薛佳明,都是一中这棵常青木上的叶片。
“路上来回四个小时,再加上寻找目标的时间,可以把范围扩大到六小时?”见徐宵没有反对的意思,裴久川接着往下说,“朱阿姨在接小孙子回来后发现手机丢了,那我们是不是该查查周四哪些人白天不在学校?”
相比起排查X,寻找第三人就简单得多了。六个小时的空缺实在是太明显。
只要找到他,就能从对方那里得知X的身份,或者录像带的内容。
“你说的都对。”徐宵耐心地听他讲完,这才开口,“但这个观点我们前几天不是讨论过了吗?”
裴久川一愣,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徐宵偷偷录音的事。
“我叫曲七查过了。”大概昨晚睡得晚,上司的眼里有些许血丝,说话也比平时轻几分,“周四那天,白天不在学校的有两个老师和四个学生,老师们去参加市里的会议,学生都有病假单,其中一个还是做手术的。”
“要不然也不会让王之衡大费周章地去排查嫌疑人。”徐宵苦笑,“我也想直接找到第三人,问问他什么都明白了。”
“好吧......”裴久川有些丧气,转念一想,又冒出了个新念头。
“既然他选择让姚清去报警,会不会手机也不是他自己偷的?”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说出口之后却又觉得有几分道理:“如果他不是自己偷的手机,那周四那天他完全可以待在学校。”
徐宵不是没考虑过这种可能,但如果是这样,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从第三人的谨慎程度来看,他一直避免自己被人知道。如果是从别人手里购买被偷的手机,总会给人留下印象。
何况,这年头哪个小偷会去偷一个不到两百块的老人机?
当然,第三人也可以拜托另一个与此事完全无关的人去偷手机,但这样一来,风险毫无疑问更大。
凶手他想做什么_31
徐宵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只是觉得,对方不会冒这个险。
“你这么小心,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们,让我们怎么查呢?”
他无奈地叹息,声音里透出几分疲惫。
裴久川看着他皱起的眉,感觉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为了早日娶上老婆,一大早,王之衡就站在了一中的门口。
他自认去得不迟,然而,等他进门时,才发现学生们已经开始早读了。
这才几点啊......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表,突然庆幸自己早生了几十年。
因为今天只用处理秦晖一个人的事,王大胆也不是很急。他悠闲地坐在秦老师的办公室里,等着他把那个学生叫过来。
“这不是你们校长的闺女吧?”秦晖把学生领来后,王之衡大吃一惊,“我给你说,你们这样互相包庇是不行的。”
面前,那个酷似方媛的女孩,在听到这句话后,难得地皱起了眉。她看了秦晖一眼,眼里透露出明显的厌恶之情。
“好孩子,听叔叔说。”她的神色一点不差地被王之衡看在眼里,“作假证是犯罪,你可不能听你妈妈几句话,就傻乎乎地替别人作证了。”
“不好意思。”姜越收回视线,平静地盯着王大胆,“我和方校长没有血缘关系。”
“呃......”一向嘴炮技能满点的王队难得卡了壳。
没有血缘关系?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孩,难以置信。原来这种“呵呵我很有礼貌可是就能让你感觉不舒服”的气质不是遗传的?
学霸多奇葩,自小排名倒数的王大胆耿直地想。
“姜同学......”秦晖想说些什么,还没等王之衡打断他,姜越先开口了。
“秦老师不应该出去吗?”女孩冷冰冰地讥讽到,“既然要向我询问你的不在场证明,你留在这里不合适吧。”
秦晖的脸唰一下涨红了。
他难掩怒意地看了姜越一眼,随后,似乎又想起现在自己的清白要靠对方证明,他不受控制地抽了抽嘴角,最后还是默默关上门走人了。
王之衡看出来这对师生的关系不怎么好,心下反而放松。如果他们关系亲密,他倒要怀疑这份证词的可信度了。
“薛佳明遇害的那天早上,你和秦老师待在一起吗?”他单刀直入。
“是的。”面对他,姜越的脸色平静,但提到秦晖时,语气依然很不好,“之前他要辅导我的竞赛,周三的一二节课我都在这里。”
她指的是现在他们待的这间办公室。
“他有没有出去过?”
姜越想了想,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没有,我们一直都待在办公室里,讲题的时候一般不会中断。”
她的眉头蹙起。王大胆不怀好意地想,这该不会是觉得没把秦晖推进火坑,反而拉了对方一把,心下郁闷吧。
吐槽归吐槽,他今天来也只是确认一下秦晖的不在场证明。所以他并没有多留姜越的意思,他朝女孩点点头,示意对方可以回去了。
“看着有点眼熟啊。”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的王之衡坐上自己的车,一拍脑门,“这孩子不是那天发现薛佳明死的那个吗?”
他坐在驾驶座上,回想起姜越那天的狼狈,怎么也不能把那个惊慌失措的女孩和今天的小方媛联系在一起。
算了,他想,谁没有个怕的时候呢。
他踩下油门,车缓缓驶出一中。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姜越。
作者有话要说: 王大胆:徐宵~你喜欢吃什么馅的月饼啊?
徐宵:我不喜欢吃月饼。
王大胆:好吧...小裴呢?
裴久川:(期待脸)不知道徐处好不好吃QWQ
徐宵:???
小天使们中秋快乐啦~\(≧▽≦)/~
☆、黑白(20)
人生而不平等。
每个人出生在不同的家庭,拥有不一样的社会阶级,占有不均衡的资源。
几乎从降临在世界上的一刻起,绝大多数人已经被限制在了一个框里,在他们之间,只有极少数的人,能踩着刀尖突破这个与生俱来的框。
这没什么好说的,投胎是门技术活。
那死后呢?
徐宵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现场,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徐处。”他一上来,分局的小警察就认出了这个和王队关系不错的人,连忙跑上前去。
“您等一会再进去。”王队的哥们就是他的哥们,小警察自然乐得给对方卖个好。
他指指楼上,朝徐宵挤了挤眼睛。
徐处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都来了?”他压低声音问。
凶手他想做什么_32
小警察扫了一眼周围,见都是自己人,才开口:“我们局长和王队在上面陪着呢,她父亲过来了。”
带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尽管如此,徐宵还是觉得有几分头疼。
他和小警察嘀嘀咕咕,站在他背后的裴久川,正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
严格意义上说,这是小少爷第一次见到案发现场。
尸体在他们来之前已经被搬走了,留在这里的,只有一大滩血迹。
血的颜色并不像他想象中一样鲜红,反而有些淡。那是因为水管还在漏水,地面上湿漉漉的,冲淡了血渍。
“她的头磕到了上面。”裴久川还在对着那滩血迹做心理建设,就听见小警察给上司介 绍,“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地面上有一个突起的水管接口,看那个样子,本来是打算重装水管的。
未曾想,姜越就直直栽了上去。
滴滴答答的水声在不大的厕所里回响着,一下一下地敲在人的心上。
天鹅会是这样的死法吗?
裴久川怔怔地望着血渍,一时间无法接受姜越死亡的事实。
他没有见过薛佳明,对男人的了解,仅限于他人简单的描述,和一部分的影像资料。因此,即使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小少爷也并没有非常强烈的冲击感。
但眼下,站在这里,闻着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血腥味,裴久川突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慢慢地爬上脊梁,扼住他的咽喉。
那个从容、聪慧,带着点骄矜的女孩,最后死在一间漏水的厕所里。
猎人折断了天鹅的脖颈。
“滚!”
楼上,校长办公室里,方媛桌子上的东西几乎都被处于暴怒状态的男人扫到了地下。
王之衡硬着头皮,在局长不断递来的眼色下,挡在他和方媛前面:“姜市长,冷静!冷静!”
笔筒朝他飞了过来。
姜副市长眼睛血红,脸色却十分惨白,密密的汗珠从他额头上不断渗出,双腿也开始打颤,眼见着就要不行了。
“市长,您不能这样啊!”秘书一看不好,哭着扑了上来,硬是把他摁到了椅子上,“您垮了,谁给阿越主持公道!”
“阿越......”听到女儿的名字,姜副市长混沌的双眼里出现一丝清明,他含含糊糊地念叨着什么,突然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周围的医生一拥而上,这都是他来的时候就带好的人。
终于得以脱身的王之衡顾不上在这混乱的场面里掺和,见局长已经跑去朝方媛献殷勤,他直接溜出了办公室。
“人呢?”他招来自己的?”
“不好说。”下属面色复杂,指了指旁边的会议室,“您也看到了,姜副市长下的是死手。”
王之衡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冲动。
他推开门,秦晖正躺在桌子上,旁边站了两个警察,还有一个姜副市长带的医生。
男老师的右脸彻底肿了起来,鼓得高高的,眼角处被划了一个颇深的口子,险些就要瞎了一只眼。他半边脸全是血,乍一看很是骇人。
“不用去医院吗?”看过了方才姜副市长发疯的样子,现在看再到秦晖这幅惨状,王大胆心里罕见地有点发憷,“把人打死了怎么办?”
“没事。”医生习以为常,并不把这点伤放在眼里,“看着吓人,实际上没伤到重要的地方,处理干净就好了。”
秦晖哼哼了两声,显然不认同对方的观点。
“我说老弟。”王之衡绕了个圈,避开正在用酒精棉球给秦晖消毒的医生,“你怎么招惹姜市长了?”
秦晖挨的那几下实在太重,他没办法吐字清晰地发音,只能含糊不清断断续续地哼了一句话出来。
王之衡听清了,他说的是,都是你们干的好事。
见他被打得这么惨,王之衡勉强同意他把锅暂时扣到自己身上。
得知姜越的死讯,姜副市长的崩溃可想而知。
他整个人都在抖,哆哆嗦嗦地问秘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越早上还在帮警察做笔录。”秘书哭丧着脸,“下午就出事了。”
“什么?什么笔录?”脑子彻底成浆糊的姜副市长只听到这两个字。
于是,惊怒交加的父亲,把秦晖当成了泄愤对象。
拳头打在对方脸上的每一下,他都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女儿帮你做不在场证明,你却好好的站在这里?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楼下,徐宵蹲下身来,看着那个突出的水管接口。
那是一个细长的金属管,外面套了一枚螺钉,如果人的头砸在上面,生还的可能性极小。
问题在于,这是意外吗?
地面极其湿滑,水迹几乎覆盖了厕所的大部分。在这种条件下,姜越有不小心滑倒的可能。
可这未免太过巧合。
不光是她的死亡方式,还有死亡时间。
王之衡早上才问完她,下午人就这样死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33
如果她对王之衡说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徐宵可以百分百肯定这是秦晖动的手。
狗急跳墙,尽管不合时宜,但人被逼急了,失去理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偏偏,这个女孩没有说不利于秦晖的话。
尽管她不怎么喜欢秦晖,在警方面前,她还是陈述了事实。
那会是谁?谁有理由杀她?
她的死,和秦晖有关系吗?
还是说,今天发生的事,和上一个案子之间,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按下心里翻滚的思绪,徐宵站起身。
可能蹲下去的时间太长,还没来得及直起身,腿就不由他自己控制地发软了。
他一个趔趄,眼见着就要摔倒。
“徐处!”倒下去的时候,徐宵居然还有兴致思考,划到脸是不是会破相。但裴久川并没有给他付诸现实的机会。
小少爷一把揽上他的腰,直接把他拽了起来。
然后他就被圈到了对方的怀里。
两个人瞬间都僵硬了。
裴久川比徐宵高一些,以这个姿势,年轻男人的吐息刚好在他耳边。温热的气息贴在他耳垂上,他能听见对方瞬间不匀的呼吸声。
徐宵愣了两三秒,轻轻地把对方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放下来。
小少爷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去拽徐宵完全出于本能,但当他搂上男人时,就舍不得松开手。
下意识地,他收紧手臂,直接把上司拥入怀里。
对方柔软的发丝蹭上他的脸,痒痒的。
他不是没感觉到徐宵那一瞬间的紧绷,他自己也紧张地几乎不能呼吸。
然后他就发现,上司好像脸红了。
不仅仅是脸红,连带着脖颈和耳垂都红起来,像只被人摸了尾巴的兔子。
裴久川的心要化了。
“谢谢。”徐宵从小少爷的怀里逃出来,被对方占了便宜还要道谢,心里早就把裴久川砍了个几百遍,“动作挺快的。”
“徐处没事就好。”得了便宜卖乖的某人丝毫不察上司的脸色,还沉浸在刚才的幸福里,极其自然地接下了话。
徐宵:......
“徐处,王队来了。”门外的小警察探进头来。
两人瞬间换上了肃容。
“我说徐处长,”见到徐宵,王之衡就像见到祖宗一样扑了上来,“这下怎么收场!”
“什么怎么收场?”怕被王大胆扑倒,徐宵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你们区的案子,你们自己查。”
王之衡瞪大了眼睛。
“忘恩负义啊你!”他伸出一只手,虚点着徐宵的眉心,“老子累死累活替你干事情,现在出事了,你让我自己兜着!”
说完,他就要把徐宵往外面拽:“我现在就送你去姜副市长那里,告诉他是你害死他女儿的!”
“停停停!”徐宵躲过他钳子一样的手,“怎么就成我害死姜越了?”
两个小领导这么一闹,门口的小警察早溜远了。
但王之衡还是放低了声音,他先是看了一眼裴久川,又转过来对徐宵说:“你觉得这两个案子联系在一起的可能性有多大?”
徐宵没说话。
“这下容不得我们局长不上心了。”见他不作声,王大胆自己说了下去,“死一个薛佳明他能不在乎,可是现在死了一个姜越。”
“姜副市长的女儿。”王之衡似笑非笑,“你猜那老头子敢不敢不上心?”
徐宵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人生而不平等,而薛佳明在死后,甚至还要沾别人的光。
他的心里冒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裴久川:(兴高采烈)徐处?头儿?
王大胆:他出去了,你干啥?
裴久川:(沮丧)给他带了礼物。
王大胆(好奇)什么礼物?
裴久川:(拿出兔子)看!
兔子:QWQ
(门外)徐宵:(脸爆红)
☆、黑白(21)
凶手他想做什么_34
“秦晖那个时候在干嘛?”离开现场后,裴久川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两件事情赶到一起,由不得他怀疑对方。
王之衡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冲他摇摇头:“秦老师在多功能厅给市里的老师上示范课,一个下午身边都有人。”
刚上完课,出来就被姜副市长揍了。
可谓飞来横祸。
“我让他们把发现现场的那个学生带到办公室里,你要过去看看吗?”王大胆看着徐宵,现在的情况,恐怕这两个案子要串到一起查了。
徐宵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令人意外的是,办公室里的,是个熟人。
“王队,她不肯出来。”
刚一进门,王大胆的下属就迎了上来,指着办公桌,压低了声音:“那孩子吓坏了。”
王之衡挑挑眉:“那你不能把她弄出来?”
说完这话,他发现自己的队里没有女警,显然不太合适直接去拽那个躲在桌子下面的女孩。
就在他准备叫个女老师进来劝劝时,徐宵先他一步,绕到了桌子后面。
张一一缩在桌子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不住地颤抖着。
她身上大半的衣服都湿了,脸上也有脏污的水迹。
徐宵迅速扫视了一下她,没发现那些痕迹里有血渍,看来是太过惊慌,摔在了厕所的地上。
“一一。”他蹲下来,尽量平视着女孩,“别怕,我们在这里。”
张一一还是不停地在发抖,她惊慌失措地又往深处缩了缩,把背抵在桌脚上,仿佛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
“没事了,现在没事了。”徐宵的声音潺潺若流水,宁静地流淌在办公室里,“我们会保护你,你不会受到伤害的,好吗?”
张一一抬头看了他一眼。
徐宵说不上来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惊吓、恐惧,甚至还混杂了一种似有若无的......
不信任。
意识到这一点,徐宵站了起来,朝裴久川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做工作。
小少爷一过来,就被张一一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他也顾不上什么,直接钻了下去,想把女孩拉出来。
张一一显然对裴久川要亲近得多,她顺着对方的动作,跌跌撞撞地爬出来。然后腿一软,倒在地上,大哭起来。
那种崩溃而绝望的哭声,衬得她瘦小的身体愈发单薄。
她蜷在角落,缩成一团,拒绝别人靠近一步。
过了十几分钟,女孩的哭声逐渐微弱,她抬起头来,视线在泪水里模糊成一片。
裴久川被这种哭法吓得不轻,站在她旁边不知所措。此刻才敢小心地拍拍她的背:“地下凉,我扶你起来。”
徐宵看着他把张一一扶到椅子上,递给女孩纸巾,让她擦干净脸。
“一一,你为什么要到那间厕所去?”
等到他们两个人收拾一番后,徐宵坐在对面,平静地开了口。
方才,王之衡的手下过来了一趟,告诉他们,由于漏水,那间厕所几乎没有人去。学生们使用的更多的,是走廊另一端的厕所。
所以,姜越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发现她的张一一,又因为什么呢?
他盯着眼前依然瑟瑟发抖的女孩。
“邱老师.....”张一一嗫嚅着,吐出几个字,“老师让我找班长。”
她不说,徐宵差点忘了她们都是薛佳明班上的学生。
“他们说班长去厕所了......可我找不到她......就......”女孩惶然地睁大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白看上去有点瘆人,“就去了......”
她捂住嘴,没有再说下去。
按着她的说法,是老师临时起意,让她去找姜越,这才撞上了那血腥的一幕。
尽管内心偏向张一一,徐宵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她的话。很多嫌疑人都会伪装成发现者,这是常见的粗陋伎俩。
他抬眼看了一眼王之衡。
王大胆在听到那句话时,就冲下属使了个眼色,小警察跑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朝王队点点头,证明张一一没有说谎。
徐宵看到了他们的动作,心下松了一口气。
他不太希望这个孩子出什么事情,不过话说回来,张一一好像也没有杀姜越的动机。
“她怎么哭成那样。”看着张一一被老师带走后,裴久川站在徐宵身侧,回想起方才女孩的模样,还是有些惴惴,“她和姜越的关系很好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张一一和姜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类型,尽管她们曾坐在一间教室里学习,她们的身上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这样的两个女孩,除了像今天这样因他人引起的交流之外,不会再和对方多说一个字。
凶手他想做什么_35
张一一最开始哭,可能确实是被吓着了。但到后来,她凄厉的哭声,更像是在宣泄。
徐宵不觉得奇怪,压在她身上的东西太多,平日里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借一个机会发泄出来并不是坏事。
只是今天这个契机,实在是不怎么合适。
“你觉得那小姑娘招谁了?”王之衡凑上来,“不过看她那脾气,得罪谁都有可能。”
“等尸检报告出来再说,万一是意外呢。”徐宵的语气略微冷淡,显然对这家伙满嘴跑火车有些不满。
听了他的话,王大胆稍微收敛了几分,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如果不是意外,那她和薛佳明......”
“话别说太绝对,也许是独立的案件。”徐宵给他泼了一盆冷水,随后话锋一转,“让你的手下去查查,看看她和薛佳明有没有什么牵涉。”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在薛佳明的办公室里,姜越平静而从容的神色,谈论起死去的班主任时,她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如果说是做戏,那可真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天赋。
另一边,张一一跟在老师后面,和被打成猪头的秦晖在楼梯拐角处撞了个脸对脸。
“小秦?”女老师吓了一大跳,跟着她走的张一一,看见秦晖被打成这样,害怕地往后连连退了几步。
“没事没事。”秦晖忍着脸上的痛,含糊地挤出几句话。
目光一转,他就看到张一一眼睛肿了起来,显然是痛哭过后的凄惨模样。
他疑惑地看了自己的学生一眼,但对方被他骇人的面容吓得直哆嗦,根本不敢再看他。
算了,他心想,本来就是这么个胆小怕事的性子。
薛佳明的案子没有任何进展,在这节骨眼上又出了姜越的事,徐宵真不知道这算是突破还是来添乱。
他心里有些烦躁,但王之衡一向不会看人脸色,反正天塌下来有局长顶着,到了晚饭的点,王队直接把徐处拉出去吃饭了。
本来他只想带徐宵出去,但对方似乎并不打算把自己的手下留在一中。
在分局一众小警察哀怨的目光下,裴久川很有压力地钻进了车。
“你心里是不是有想法,说出来让我们听听不好吗?”王之衡拉徐宵出来就是为了和他说案情的,然而从菜端上来之后,徐处长就没停过筷子,根本没时间说话。
王大胆最初还以为他是饿坏了,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
“别吃了!”王之衡从他手里夺过碗,“长胖了别人不给你介绍对象,我怎么办!”
一直默默吃饭的小警察无声地笑了。
王之衡瞪了他一眼,转过来继续对徐宵使力气:“咱俩认识多少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这么一说,徐处长恋恋不舍地瞄了一眼被夺走的碗,终于放下了筷子。
“有件事我想不通。”徐宵喝了一口茶,“如果说这两个案子能联系到一起,那对姜越下手的人会是谁?”
是X吗?
可他杀姜越做什么?
“老实说,如果这孩子死在昨天,我还能怀疑一下秦晖,或者别的什么人。”王之衡往椅子上一靠,四仰八叉的,“但她死在今天,这就奇怪了。”
“她什么线索都没有提供给我们啊。”他越想越觉得纳闷,“再说了,杀人灭口总要赶在她接受询问之前吧,话都问完了,杀她的意义在哪儿?”
他搞不懂这个凶手的脑回路。
徐宵没说话。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还有一个问题。”见身边两个人都变成了锯嘴的葫芦,王大胆索性自说自话,“警察早上才来过,下午他就在学校把姜越杀了,就算有什么深仇大恨,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万一那厕所进来个人,不就把他抓个正着?”
他说得有点激动,坐在他对面的裴久川默默抹了把脸。
“你刚才说什么?”一直没吭声的徐宵突然开口。
“我说要是进来个人......”
“不是这个,前面那件事!”王之衡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不明就里的王队愣了几秒,挠挠头:“我搞不懂为什么在我见过姜越之后才杀她,她什么也没有说啊,就算她和我说了什么,在这之后杀她又有什么用?”
他这话说完,就看到徐宵的脸色沉了下来。
王之衡有点害怕徐处长这种山雨欲来的神色,和对方打交道这么多年,露出这种表情,一向没什么好事。
“你说。”徐宵漫不经心地玩着手上的餐巾纸,随手叠出个花样来。
他松开手,那个花样就散了,揉皱了的纸巾堆在桌子上,干巴巴的。
“那个人杀她,是不是因为她什么也没有说?”
作者有话要说: 徐宵:(努力吃饭)
王大胆:怎么你天天吃也不见长肉的?
裴久川:(笃定)他长了啊。
王大胆:我怎么没看出来?
裴久川:呃...这个...
徐宵:(脸红)闭嘴!
☆、黑白(22)
凶手他想做什么_36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人总在不自觉地被周围的人影响着。语气、动作、爱好,这些个人行为并不完全独立,它们受制于周围同一类型的存在,并彼此作用,产生同化的反应。
同理,思维方式也一样。
王之衡被徐宵的话惊到了,他张着嘴,半天才缓过神来。
“你是变态吗?”
他真心实意地发问。
“还是你和变态待太久了?”
徐宵、裴久川:“......”
“我当你是在夸你自己。”现在不是和王大胆计较谁比谁更变态的时候,徐宵瞪了一眼笑得花枝乱颤的小少爷,“你觉得姜越的证词可信吗?”
涉及到案情,王之衡一下就严肃起来。
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我觉得可信。”
“看他们两个的关系,似乎不太好。”王大胆斟酌着用词,尽可能谨慎地作出解释,“我不认为对于一个和自己关系不好的老师,姜越有什么包庇他的必要。”
他的话让裴久川想起那天师生二人对峙的场景。
姜越那张素白的小脸仰得高高的,显出少有的傲慢神色。而秦晖几乎气炸,额头青筋迸出。
怎么看,这对师生都不像和睦的样子。
尽管裴久川对于他俩闹翻的理由感到不可思议,但鉴于那是一中的老师和学生,这个理由也算说得过去,并不会让人感到有什么不对头。
“他们在你面前说了什么?让你感觉他们关系很差?”徐宵观察着王之衡的表情。
“呃......也没什么,只是姜越对秦晖的态度很糟糕,提到他的时候非常不耐烦。还当着我的面赶他出去。”
王之衡耸耸肩:“我看那孩子和我说话的时候挺从容的,不知道秦晖哪里招惹她了。”
徐宵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一贯温和,这次也不例外。但王之衡瞅着这个温柔的微笑,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别笑了行吗,这没姑娘,别费力气了。”他冲对方摆摆手,“你笑得我心慌。”
看上去简直像要带如花来给他相亲一样。
“如果我说,这样的情景,在我面前也上演过一次呢。”徐宵重新拿起那张纸巾,把它在手心里捏成一团,“只不过是在几天前。”
王之衡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撇开秦晖的事情不谈,你觉得姜越是个什么样的小孩?”
对方没有回答他,反而抛出了一个新问题。
小方媛?
王之衡这样想。
女孩镇定从容的神色浮现在眼前,即使被警察传讯,她也没有丝毫不安。她优雅地靠坐在椅子上,仿佛这一场询问,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闲暇谈天。
她懂得克制自己的情绪,和周围人保持适当的距离,既矜持又疏远。
王之衡心头一惊。
“头儿,你的意思是......”被徐宵带来的小警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但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确定地看向上司。
“上次我就感觉很奇怪。”徐宵冲目瞪口呆的裴久川微微一笑,“那个孩子很世故,不像是会在他人面前轻易失控的类型。”
“而且,”他垂下眼,“时机太巧合了,就像专门守在那里,等着我们过来。”
裴久川一凛。
他想起来,那天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上课铃已经敲过了。按理说,姜越并不该出现在那里,而是在课堂上。
可她偏偏和秦晖一起,在那条他们必然会经过的楼梯旁吵架。
“当时我只是怀疑。”徐宵端起凉掉的茶,抿了一口,“但今天听你这么说,我总觉得,他们有些刻意。”
仿佛一定要向外人展示出“我们关系很差”。
王之衡皱起了眉。
不得不说,上午姜越的态度,确实让他产生了这个女孩很反感秦晖的认知。
所以,他的确相信了她的话。
“你的意思是,”被点醒的王大胆面色古怪,“姜越和秦晖在我们面前做戏,为的是让我们相信她给秦晖做的不在场证明?”
王之衡还在纠结这个问题,默默听着的裴久川却已经想到了下一层,他看着上司,有些犹豫地开口:“那杀薛佳明的......”
是秦晖吗?
“有可能。”那张面巾纸快被徐宵玩烂了,“如果姜越不死的话,我还不太敢这么想,但是现在她死了。”
“等等等等,你这句话什么意思?”没转过弯来的王大胆一脸懵逼,“怎么姜越死了,秦晖就成嫌疑人了?”
徐宵抬眼看他。
在王之衡的印象里,徐宵一直都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但现在,徐处长显然并不处在“很好相处”的状态里。
面巾纸被他一撕,终于彻底成了一堆废纸。
凶手他想做什么_37
“因为有个我们不知道是谁的人,在期待她给警察说出秦晖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事实。”
徐宵把那堆废纸轻轻一抛,刚好落到垃圾桶里。
“你之前也说了,杀姜越的人太过草率,下午就迫不及待地对她下手。”他敲了敲桌子,“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看到你们把秦晖带走,所以他认定,姜越在包庇秦晖。”他的语调很沉静,听起来像是在叙述一个乏味的故事,“这激怒了他。”
“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太不切实际了。”听到这里,王之衡忍不住反驳,“谁说没有不在场证明,我们就一定得把人带走的,方媛还好好地待在学校里呢?办案也得走程序啊!”
他这话说完,裴久川的脸色就有些不好。小少爷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上司,小声地说:“可要是他不知道程序呢。”
王之衡哑巴了。
“你俩这都是自己想的,没证据,我听听就算了!”王大胆挥挥手,不打算理会这两个一唱一和的家伙,“现在想这么多没用,到时候要真是个意外,看你们俩怎么收场。”
像是专门为了打王队的脸一样,话刚说完,他的手机就响了。
“鉴证科的。”他朝徐宵扬了扬手机,把电话放到耳边。
然后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王之衡本来就生得粗犷,现在脸一黑,简直像个锅底精。
他放下电话,神色复杂地看了徐宵一眼。
“他们说,姜越头上的伤口有问题。”
“伤口能有什么问题?”裴久川有些疑惑,头砸到水管接口上不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
王之衡并没有在意这个小警察的话,转过来对徐宵说:“她的头上不止那一处伤口,还有被重物击打过的痕迹。”
徐宵坐直了身。
“看来你可能说对了。”王大胆唰地站起来,“我现在就去找秦晖。”
“你有证据吗?”徐宵把刚才王之衡的话又还给了他,“我也只是推测而已。再说了,如果是真的,你觉得秦晖会承认?那他怎么不去主动自首呢?”
“靠!”被惹毛的王大胆一巴掌打在桌子上,“那现在怎么办?”
王之衡不高兴,徐宵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去。他想了想,建议到:“你派几个人先把秦晖盯起来吧,鉴证科那边催紧点,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东西。”
王大胆走后,裴久川看着默默坐在一旁的上司,小心翼翼地给对方递了杯茶。
徐宵在想事情,下意识接过来抿了一口。
甜的,加糖了。
“我看你喜欢喝甜豆浆.....”一旁的小少爷看他神色有异,连忙解释。
“谢谢。”徐宵不打算直接拒绝对方的好意,但他把杯子推到一边,没有再碰那杯茶。
有些事情是不能放纵的。
他垂下眼,避开小少爷委屈的视线,试图转移话题:“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怎么了?”裴久川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垂头丧气,“哪里不对?”
徐宵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裴久川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说话了。
“你说这个杀了姜越的人,会是第三人吗?”他把茶杯又拿回来,在手上捧着,却没喝,“他会因为姜越包庇秦晖,而选择冒这么大的风险,在学校里动手吗?”
裴久川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一点。
徐宵没指望得到回答,他捧着茶杯,心里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徐宵不会在逗我玩吧。”王之衡踩下油门,还是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姜越怎么就非得包庇秦晖了?”
他喃喃自语:“还有你,有那个胆子杀姜越,为什么不直接来给我们说秦晖有问题。”
乱七八糟的事情堆在一起,让王大胆觉得头都要炸了。
“小楚啊,你安排两个人去盯一下那个秦晖。”他给下属打了个电话,“跟紧点,看看他有没有偷偷丢什么东西之类的。”
下属满口答应下来。
还没等到王大胆把车开回局里,手机又响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公路上的监控,无奈地接下了电话:“怎么了?你发现他杀人的证据了?”
“头儿!”电话另一头的小警察十分慌乱,磕磕绊绊了好几次才把话说清楚,“他不见了!”
“秦晖不见了?”王大胆猛地一个刹车,“人跑了?”
在姜越死亡后的第七个小时,警方发现秦晖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好像没有什么能编小剧场的萌点?
当然可能是我还在头疼想不出来有啥好玩的.....
天气凉了,小天使们记得换厚衣服~盖厚被子~不要受凉~
否则就会感受到一百个王大胆捶你的头(强颜欢笑.jpg
☆、黑白(23)
“你们几个去查高速!剩下的!到火车站去!”分局内,王之衡站在桌子上布置任务。
下属们早就习惯了自家上司的这种豪迈的行事风格,各自领了任务,便四下散开。
凶手他想做什么_38
“你还想站多高?”王大胆还叉着腰,就感觉自己被拽了一下。
他一回头,徐宵领着那个小警察,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崩溃的王队从桌子上跳下来,直接揪上了对方的衣领。
他刚攥到徐宵的衣服,和对方形影不离的小警察直接“啪”地打上了他的手。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不大的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转过来看这边。
“够了,现在不是闹的时候。”徐宵稍稍往前站了一步,隔开了他们两个。
隔着上司,裴久川狠狠瞪了王大胆一眼。
王之衡:“......”
他就纳闷了,徐宵身边怎么突然就多了个小尾巴。看对方那态度,似乎还挺纵容?
于是他也气呼呼地瞪了回去。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他不见的。”见这两个人没完没了,徐宵有些头疼,“他亲戚朋友家都找过了?”
“都找过了,不在,电话也关机了。”提起秦晖,王大胆直接蔫了下来,“他最后一次被人看到是快下班的时候,他说他要去医院。”
“如果从那个时候算起,到现在也有快十个小时了。”他烦躁地在头上捋了一把,“坐线路车和火车都可以去N市,那是个交通枢纽,如果他去了那里,想抓他估计难。”
徐宵呼了一口气,他往周围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我想去他家里看看。”
“就咱们三个。”他小声说。
王之衡明白他的意思,现阶段,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秦晖杀害薛佳明的事实,他们去秦晖家,显然名不正言不顺。
“让姜副市长给我们收拾首尾吧。”徐宵清楚王大胆心里的顾虑,微微一笑,“告诉他秦晖和他女儿的死有关系。”
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鸟!
王之衡在心里呵呵。
秦晖住的公寓离一中不太远,是个不错的精品楼盘。
“这小子真有钱。”站在锃光瓦亮的电梯里,王大胆嘀咕道。
徐宵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裴久川,发现他好像突然对地板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作为一个人住的公寓,秦晖的家显然有点大。
三室一厅的房间装修得很精致,也没有想象中单身男人可能会有的凌乱。视线所及之处,物品都很有条理地摆放在一起,显示出主人的性格。
“我去卧室看看。”还没等徐宵出声,王大胆就直接大踏步朝主卧走去,留下一大一小在玄关处发愣。
“你和我一起去书房。”徐宵并不打算把裴久川单独分出去,他没什么经验,还是跟着自己比较好。
裴久川忙不迭地点头。
上司好像有点躲着他,难道早上的事被发现了?
他回想了一下,否定了这个想法。
秦晖的书房很宽敞,不知道是不是这套房子本身设计的就大,一个小书房几乎快和普通的卧室面积持平。
一张房的最中央,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习题。
徐宵随手翻了翻那些习题,基本都是竞赛一类的辅导书。
习题的旁边有一大摞写的满满的卷子,徐宵拿起来看了看,很快就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四五十张的卷子,貌似都是同一个人的字迹。
他倒回来,从第一张卷子看起,终于在翻了几十张卷子之后,在某一张试卷的左上角,看到一个小小的“姜”字。
是姜越吗?
虽然已经知道这两个人在演戏,借口都是假的,徐宵还是对眼前的场景有些无语。
一边说着不需要辅导竞赛,另一边拼命地刷题做练习,秦晖甚至还把姜越的卷子单独带回家来批改。
在学习这一方面,一中的老师和学生真是近乎狂热。
书桌上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一会儿,徐宵就看腻了习题。抛开其他不说,秦晖确实是个教学认真的老师。
他回想起对方飞扬的表情,摇了摇头。
一旁,裴久川显然对满书桌的习题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站在秦晖的书架前,上下打量着这位老师的书。
他的目光飞快地掠过一排排书,然后惊讶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听到小少爷的声音,徐宵转过头去。
“发现个好东西。”裴久川伸手,从书架上拿下了一本书。
“这书怎么了?”徐宵看不出来这本书有什么特别之处,封面印着几个烫金的字母,不知道是哪国的语言。
裴久川没回答他,冲他摇了摇手上的书。
随着他的动作,书发出了响动。
空心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徐宵有点惊讶,小少爷不可能有透视眼。
“某个品牌的纪念盒子。”裴久川朝他一笑,“我拿这个来装照片。”
“看看你在里面装了什么。”他轻声到,然后按下了书脊的中段。
凶手他想做什么_39
咔嗒一声,封面慢慢地弹开了。
裴久川看着里面的东西,呼吸一下急促起来。
空心的书里,躺着一盘录像带。
“找找有没有录像机能放这个。”看清了书里的东西,徐宵精神一振。
东翻西翻,在书架下的一个箱子里,他们找到了一个录像机。
裴久川手忙脚乱地把录像带塞进去,只要看了这盘录像带,就能确定秦晖究竟是不是杀害薛佳明的凶手了。
两个警察屏住呼吸,盯着录像机的屏幕。
“录像机坏了吗?”几十秒后,屏幕上没有任何动静。
“好像不是......”裴久川捣鼓了一会儿,把录像带拿出来又放进去,然后有些为难地看着上司。
“怎么了?”徐宵看出来他似乎想说什么。
“这盘带子。”小少爷扬了扬手上的录像带,“应该是空的。”
“是还没有录过像的空白带。”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上司。
刚升起来的希望突然落空了。
裴久川紧张地盯着徐宵,他不想让男人失望。
“没事。”下属的表情实在太过僵硬,徐宵忍不住开口安慰他,“有第一盘录像带,就会有第二盘,至少说明秦晖有很大的可能性和薛佳明的死有关。”
但显然,小少爷并没有被安慰到。听了徐宵的话,他默默地把录像带放在桌子上,然后开始翻箱倒柜。
这孩子怎么这么执拗?
真是狗脾气,一向很好说话的徐处长在心里恶狠狠地吐槽了一句。
遗憾的是,裴久川在书房里翻了个遍,把每一本书都拿起来摇了摇,甚至差点就拆了桌子,也没发现第二盘录像带。
就在他磨刀霍霍准备把爪子伸向客厅里时,在卧室的王大胆突然大叫了一声。
“你没事吧?”徐宵被吓了一跳,什么东西能把王之衡吓成这样?
“恶心死了!”王大胆从卧室里冲出来,直奔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你发现什么了?”徐宵看着他往自己手上挤了几大管洗手液,像是要把皮搓掉一样大力揉搓着手。
“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王之衡一脸怒气,“神经病啊,谁把那玩意儿放到床头柜上?”
他们两人说话间,裴久川已经溜进了卧室。
“这是什么?”他盯着床头柜上的那个东西,伸手想把它拿起来。
“别碰!”
他还没够到,手上就挨了一下。
“......”被打疼了的小少爷转头看上司。
“把手放下。”徐宵看着僵在原地的裴久川,心下思忖,是不是打得有点狠?
“为......为什么不能碰啊。”小少爷把手收回来,窝在袖子里自己揉了揉。
“呃......”徐宵看看那个白色的条状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给他解释。
这不是很正常的东西吗?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那是验孕棒。”
自家上司的声音很轻,如果裴久川没有一直竖着耳朵,都有可能错过这几个字。
“哦哦哦。”小少爷连忙应声,接着解释了一句,“我没用过这个。”
气氛一下诡异了起来。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彼此心里都有一堆话想说。
裴久川:卧槽徐处我不是那个意思!
徐宵:这难道不是生活常识?你在暗示什么?
僵持之际,快把手搓烂的王之衡从卫生间回来了。
他笑得一脸促狭:“我说徐大处长,姜越维护秦晖,是不是因为这个?”
他朝那根两道杠的验孕棒挑了挑下巴。
秦晖和姜越?
徐宵看着那根验孕棒,心里升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
“你叫鉴证科看看不就知道了。”他不打算接下王大胆这句话。
真是什么都敢说,他暗自摇头,迟早得在这上面吃大亏。
“好吧。”王之衡耸耸肩,在床上坐了下来,“他跑得挺急的,存折私房钱什么都没带。”
王大胆拿脚踢了踢刚从床下翻出来的袋子,里面装的显然是秦晖的小金库。
“他被姜副市长打怕了吧。”徐宵没看那个袋子,“如果查出来他和这件事有关系,那他可就没命了。”
王之衡赞同地点点头。
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40
王大胆接起电话,脸上的笑收了回去。
“怎么了?”看他神色不对,徐宵探过身来,问了一句。
“我们的人说......”王之衡的表情很是困惑,“火车站没有秦晖的购票记录,线路车那边也没人见过一个脸部受伤的男人。”
“他们把监控都调了一遍,附近收费站的也看了,没有发现和秦晖相似的人。”
徐宵一愣。
“他没离开垚江?”裴久川疑惑到,“他躲起来了?”
以秦晖的性格,在垚江有几个好朋友,可以暂时收容他,也是有可能的。
“查市里的监控。”徐宵对王之衡说,“看看他最后在哪里消失的。”
几个小时后,从分局传来了一条很奇怪的视频。
据王大胆的手下说,这是街边一家咖啡厅门口的监控。
画面里,秦晖的面容十分清晰。
奇怪的是,从监控上来看,他居然在笑。
尽管他被殴打的模样着实凄惨,但还是可以辨认出他脸上的笑容,衬着满脸的伤痕,分外怪异。
秦晖顶着那个古怪的笑容,晃晃悠悠地,走出了监控画面。
作者有话要说: 裴久川:(摆弄某物)
徐宵:(冷不丁冒出)你在干嘛?
裴久川:(下意识藏东西)没干嘛,站着吹吹风。
徐宵:(威胁)交出来。
裴久川:(递出)我就是研究研究QAQ
徐宵:(捏着验孕棒满头黑线)...你觉得我们俩谁需要用这个?!!
隔壁王大胆:(已笑死)
今天的小剧场是不是有点黄暴(*/ω\*)
☆、黑白(24)
如果说有什么词汇能够形容现在的秦晖,那应当是四个字。
无影无踪。
警察从咖啡厅开始,朝四个方向摸排,都没有再发现他的踪迹。
咖啡厅所处的位置很巧妙,位于新老城区的交界处。逃走的男老师既可以混入人口密集的新城区,也能潜入管理相对薄弱的老城区。
“废物!”分局里,姜副市长又掀了一张桌子,“我养你们是为了吃干饭的吗?”
他这话一出,一屋子的警察脸色都有点不好看。
姜副市长丝毫不觉,继续砰砰砰地敲着剩下的桌子。
人的体力终究有限,闹腾了半个小时后,姜副市长也敲不动桌子了。
他往椅子上一坐,盯着面前的人:“几天?你们要几天?”
您电视剧看多了吧?
底下的警察内心冒出了同样的吐槽,又不是在演戏,皇上说你们必须七天之内抓到犯人,大臣们就在第六天晚上掐着点儿把凶手送上去。
见下面的人都不吱声,姜副市长的脸开始逐渐涨红。
“姜市长。”就在他的怒气快要达到顶点时,门口传来一个清淡的嗓音。
“我是市局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朝他伸出了手,“徐宵。”
姜副市长听过这名字。
“你?”他有些怀疑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八/九岁的样子,市局那个刑侦处长少说也要三十出头吧?
“令嫒的事情,请您节哀。”面对探询的目光,徐宵不为所动,“如果可以的话,这边还是让他们处理好了,有什么发现,我们会及时向您汇报。”
“向我汇报?”姜副市长被气笑了,正准备说点什么,对方背后站着的小警察,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姜副市长一愣。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市长突然发起了呆,但徐宵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礼貌地扶着市长的手臂,半强制地把他塞到了秘书手上,推进了电梯。
“有你的啊!”王之衡在姜副市长走后才冒出来,拍拍徐宵的肩,“一来就把这尊大佛送走了!”
“你少来。”徐宵把他的手拍掉,“姜越那边有什么新情况吗?”
“呃......”王大胆的脸上有一丝赧然,他耸耸肩,“我想姜越和秦晖可能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徐宵瞪了他一眼。
“还有,击打她的东西应该是扳手一类的工具。”王之衡比划着,“不太大,如果穿宽松一点的衣服,可以随身携带。”
“你直接告诉我没有新情况就好了。”徐宵叹了口气。
凶手他想做什么_41
可以随身携带的扳手?那整个一中的老师学生都有可能揣一把。
“机场、火车站和线路车那边都有我们的人,收费站也发了秦晖的照片。”见徐宵没什么反应,王大胆给他讲起了分局的安排,“只要他一出现,我们保准能抓到他。”
徐宵没表态。
他沉思了一会儿,对满怀信心的王之衡说:“万一他不出现呢?”
王大胆被噎了个半死。
“他总得出门吧?垚江就这么大,难不成他还能躲一辈子?”王之衡咬牙切齿,“我已经联系过兄弟单位了,只要他敢露头,绝对不会让他跑掉。”
王之衡说的很有信心,但徐宵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秦晖会这么一走了之吗?
他没有携带足够的现金,也没有回家拿上贵重物品。
可如果不是逃跑,他也没有理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失。
回想起秦晖那个怪异的笑容,徐宵感到十分不舒服。
“给我找间空的办公室行吗。”他突然觉得一阵疲惫。
连续两个晚上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徐宵发现自己的头开始隐隐作痛。
“你去我办公室吧。”看他脸色不好,王之衡主动贡献出了自己的地盘,“我和他们再出去看看。”
“去查查他的女朋友。”在王大胆出门前,徐宵想起了那根验孕棒,“他很可能在女朋友家里。”
裴久川跟着上司进了王之衡的办公室,然后就看到自己的上司往沙发上一栽。
对方倒下的动作实在过于/迅速,他还没反应过来,徐宵已经蜷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个合适的姿势,一秒进入梦乡。
小少爷愣住了。
男人睡得很安稳,比昨天清晨时还要放松。
沙发的尺寸显然和他的身高不匹配,他就把自己缩在一起,手垫在脸颊下面,蜷成了个婴儿的模样。
裴久川站在旁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了上司身上。
徐宵醒来的时候有点晕。
他闭着眼睛,感觉自己被包裹得很暖很舒服,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等等,他蓦然清醒过来,自己在王之衡的办公室,身上这盖的是什么玩意儿?
他稍稍睁开眼睛。
逐渐清晰的视野里,裴久川靠在窗边,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上面套了一件针织背心。衬衣的袖子被他挽起一半,露出线条结实的手臂。
日光洒在他的侧脸,淡淡地勾勒出他的眉目。
徐宵不得不承认,尽管小少爷在自己眼里大部分时间都是智障儿童,但实际上,裴久川算得上是个相当俊朗的男人。
性格好,心地善良,还是个二代。
放到相亲市场上简直盘踞食物链最顶端。
不知为什么,窝在沙发上的徐处长,突然想起昨天那个被硬生生拽进怀里的拥抱。
他几乎没有和别人有过这么亲密的身体接触,最亲近的也不过是王之衡以拍肉馅的力道拍他肩膀。
徐宵勾了勾嘴角。
“头儿?你醒了?”
裴久川刚把头转过来,就看到上司蜷在沙发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被那个微笑撩拨得心旌荡漾,简直想把对方一把搂到怀里。
“谢谢你的衣服。”徐宵从沙发上爬起来,“有什么新情况吗?”
“没有。”裴久川从上司手里接过大衣,顿了顿,“鉴证科的倒是上来过一趟。”
“说什么了?”
“他们说,在姜越头部的伤口处发现了木屑和水泥。”看见徐宵的领子有点皱,裴久川非常自然地伸手帮他抚平,“像是建筑用料里的那种。”
被小少爷帮忙整理衣服,徐宵有点不习惯,但他面上不显:“建筑用料?”
“那小姑娘是这么说的。”裴久川朝上司眨眨眼。
姜越显然不可能去某个施工现场,伤口上的残渣,只可能是凶器上残留的。
想到这一点后,徐宵心里蓦然一沉。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漏掉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一中附近有没有建筑工地?”
裴久川没想到上司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接着就看到徐宵神色复杂起来。
“怎么了?”他不安地看着上司。
男人坐回沙发上,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脸色越来越差。
“我之前觉得他是因为被姜越激怒,才临时起了杀心。”徐宵无意识地玩着袖口,“但是我漏掉了一点。”
凶手他想做什么_42
“如果他是临时起意,凶器从哪里来?”
“一中的午休时间只有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够他去找一个趁手的凶器吗?。”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也极平静,但在裴久川听来,却无端生出一阵寒意。
“头儿,你是说......”话在嘴边,可裴久川就是说不出来,他稳了稳心神,才开口,“他早就做好了杀姜越的准备?”
这个猜测并没有得到回应,徐宵好像遇到了什么想不通的地方。袖口被他绞紧又松开,很快就皱成一片。
“有没有可能,”在裴久川的心快跳出胸腔之前,上司以一种极不确定的语气,犹犹豫豫地说,“他确实是临时起意对姜越下手,但他早就准备好了凶器。”
“呃?”小少爷没跟上徐宵的思路。
“我的意思是,”徐宵扬起脸,认真地盯着裴久川,声音有些哑,“他准备凶器,不是为了杀姜越,而是秦晖。”
王之衡把其他的手下安排好之后,带上了头天那个告诉他秦晖不见了的小警察,准备去查那根验孕棒的主人。
“没听说他有女朋友啊。”小楚战战兢兢地朝上司汇报,“周围认识他的都说他是单身。”
王大胆很焦躁:“肯定有!那验孕棒总不会是他自己用的吧!”
下属撇撇嘴,感受到了大龄未婚男的暴躁。
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对着小区的监控研究了几个小时,没发现最近秦晖带过任何人回家。
“查他的消费记录!”自觉瞎掉了的王之衡吩咐,“看看有没有什么商城美容院的支出。”
调出秦晖的账单后,小楚没发现美容院一类的消费,却查到了一笔支付给医院的费用。
医院?他很纳闷,事业单位都有医保,他得了什么病,需要自己给医院付款?
他调出医院的地址,发现那家医院并不在秦晖家附近,而在老城区,是一家私立医院。
小楚脑筋一转,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头儿!”他兴奋地喊,“我找到了!”
某私立医院。
龚大夫在这个时间点总是很清闲,她给自己泡了杯茶,打开电视,准备看上两集婆媳大战的连续剧。
还没等她调好频道,门就被撞开了。
两个男人挤在门口,黑脸的那个瞪了一眼旁边的小个子,然后径自挤了进来。
“你们......谁做?”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大男人,“是不是走错科室了?”
小个子果断地往后退了一步。
“见过这个人吗?”黑脸把手机拍在桌面上。
对方气势太足,龚大夫吓得连连点头:“见过!见过!有话好好说!”
这是女方家属来找麻烦了吧?早知道才不在这种私立小医院里待着!
“就是他们两个。”被挟持到监控室的龚大夫哆哆嗦嗦地指着屏幕,腿直打颤,“我不认识那男的!我只是个医生!”
屏幕里,一男一女正穿过医院的大门,他们之间的距离很微妙,一前一后,仿佛彼此不相熟。
王之衡盯着那个垂头跟在秦晖背后的身影,感觉一桶冰水从头上浇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裴久川:(邪魅一笑)盖了我的衣服,就是我的人。
徐宵:(口嫌体正直)谁要盖你的衣服。(一把拿过)
王大胆:(若有所思)
第二天
某吃瓜群众:警察!我举报!这个变态当街把衣服往人小姑娘身上罩!
王大胆:(委屈)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今天看到好几个小天使要求加更ovo
我抱着俩儿子激动而惊恐地问一句:是加油更还是每日多加一更啊(捂脸)
如果是前者,我保证每天都有3000+绝对不会坑~
如果是后者,作为苦逼双专业狗的我可能只能抱着儿子们投河了/(ㄒoㄒ)/~~
真的超级感谢小天使们喜欢这篇文,第一次写长篇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写这种相对偏冷的题材唯一的动力就是可以在评论区看到可爱的小天使n(*≧▽≦*),想各种宠爱小天使~把你们都捧在手心里~
但是加更由于客观原因的确没有办法做到/(ㄒoㄒ)/~~虽然真的不想让小天使们失望,可是更不想许下自己兑现不了的承诺/(ㄒoㄒ)/~~
如果有小天使觉得一天一章不够看,可以攒起来养肥,我们这一家很容易长胖的!认真脸!
花式表白小可爱们(づ ̄3 ̄)づ超级爱你们的~
#这是一个啰嗦的作话#
#各位学习工作顺利么么啾#
☆、黑白(25)
办公室里, 裴久川被上司的话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久, 终于找回自己舌头的小少爷结结巴巴地开口:“头儿......你怎么想到的?”
凶手他想做什么_43
有那么一瞬间, 他很想借用王之衡的话。
徐处, 你真的不是变态吗?
尽管裴久川什么也没说, 徐宵还是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出了小少爷的不可思议。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径自站起身, 极其自来熟地从王之衡的柜子里翻出杯子, 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旁, 裴久川十分乖觉地把糖包递给了他。
“如果你是秦晖, 当发现你的同盟死了, 你会怎么做?”
徐宵接过糖包, 撕开口, 把一整包糖都倒了进去。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换了个话题, 裴久川一愣,但还是很快接上了话:“我会害怕, 有人杀死了姜越, 那他很可能也会对我下手。”
“继续。”徐宵抿了一口茶,感觉甜度刚刚好。
裴久川完全搞不清男人的用意, 但既然是徐宵在问, 他还是认真思考起来。
“为了不让对方杀死我,我有两个选择。第一, 在对方动手之前先下手为强。”
徐宵点了点头。
“第二,警察有可能因为姜越的死查到我头上,我不想冒这个风险再去杀人, 所以我会第一时间逃走。这样对方没机会对我下手,警察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我,可以从长计议。”
这仿佛正是秦晖的选择。
“结束了?”这两句话后,小少爷就闭了嘴。徐宵坐在王之衡的办公桌上,接着追问,“没其他的想法?”
裴久川不明就里,摇了摇头。
“好吧。”徐宵把茶杯放下,“那我问你,如果你要逃走,或者躲到某一处藏起来,你会带什么?”
“钱。”裴久川本来想说银行卡,还没出口就发现自己蠢得可以,连忙掐断了这个念头。
上司淡淡地笑了笑,小少爷看不出来这个表情是赞扬还是嘲讽。
“你去过他家,他的卡和存折都放在家里。”徐宵把茶杯放到桌子上,“他的身上能带多少现金?”
“走得匆忙,来不及带太多现金也有可能。”裴久川难得反驳一次上司,“而且,他的身上未必没有其他的卡,走之前临时取钱也来得及。”
徐宵挑挑眉,不置可否。
“那就按照你说的。”他随便抓起桌上的一本书,塞到小少爷手里,“你现在取了钱,有了逃跑的资本,你要怎么跑?”
这个问题对于裴久川来说有点难,他躲躲闪闪地瞄了上司好几眼:“飞机?”
那是因为你没坐过其他远程交通工具吧,徐宵凉凉地想。
“我不是问这个。”他摆摆手,“不管是打算乘交通工具离开垚江,还是趁乱躲到市里,等风头过了再逃。总之,在市里这一段的路程,你会选择走路吗?”
裴久川一愣。
如果真的打算逃亡,那肯定不能只靠自己两条腿。
想要掩饰自己的踪迹不难,即使秦晖因为被暴揍而变得十分醒目,他也可以带个口罩围巾去搭乘计程车。在初春,顶多被人认为畏寒而已。
然而,他既没有对自己的相貌做伪装,也没有使用任何交通工具。
他大摇大摆地,顶着那张伤痕累累的脸,走在监控摄像头之下。
“头儿,你是说,他没打算逃跑?”后知后觉的裴久川整个人都僵硬了,“可是他不见了啊?”
莫名其妙的消失,除了畏罪潜逃,还有什么可能?
“这就是为什么我跟你说,那个人准备凶器,是为了杀秦晖。”
徐宵看着他,沉声道。
“姜越出了事,秦晖不打算逃跑,为什么?”面对一头雾水的裴久川,徐宵倒推了回去,“因为他不怕对方对他下手,至少他自己认为,对方没有能力杀掉他。”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徐宵接着说:“分析报警录音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第三人和凶手之间的关系很可能极其不平等。”
他一边说,一边在脑海里整理着思路,分析逐渐明晰起来。
“回到录像带的问题上,那盘录像带,最有可能的假设是三个人都知情,但只有薛佳明死了。”徐宵的语速变得急促,“我一直想不明白原因,直到刚才,我发现我少想了一种可能。”
他从王之衡的抽屉里拿了三枚茶叶包出来,把它们摊在桌子上。
“我一直以为,薛佳明看的那盘录像带里,只有凶手一个人的把柄,”他把茶叶包分开,并将其中一枚推远,“但这解释不了为什么第三人安然无恙。”
“但如果,”他把另一枚茶叶包推了过去,“录像带里除了凶手之外,同时也有第三人。”
最后一枚茶叶包被徐宵轻轻地拂到地下,他的声音冷冽:“那凶手只要解决掉薛佳明就好了,因为他跟剩下那个人,是绑在一起的。”
所以,他根本不害怕对方会对自己下手。
“那......那为什么说第三人想杀秦晖?”裴久川听糊涂了,“他们不是绑在一起的吗?”
“从第三人去偷手机,让姚清报警的那一刻,他们之间的支配关系就结束了。”徐宵看向小少爷,“很可能,是薛佳明的死刺激了他。”
对方皱着眉,一时间很难消化这么多信息。
“所以......”半晌,裴久川挣扎着开口,“头儿你的意思是,现在他打算和秦晖鱼死网破?”
徐宵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秦晖很可能是被他骗出去的。”他轻声说,“随便什么借口,比如聊聊死掉的姜越。”
裴久川觉得自己的脑子要不够用了:“那秦晖现在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上司很坦诚,“那要看第三人有没有对他下手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44
“他到底是谁?”小少爷有些恼火地追问。
徐宵刚想回答不清楚,手机就响了。
“孩子!”即使没开免提,王之衡的声音也格外地大,“秦晖的那个孩子是她的!”
“谁?”徐宵听出来王大胆语气里的不对劲,“孩子是谁的?”
王之衡攥着手机,手劲大得快把电话捏碎了。
“那个女孩,发现姜越的那个!叫什么一一,张一一?”
徐宵猛地站了起来。
他直接挂掉电话,拨通了曲七的号码。
“上次让你查周四不在学校的学生里,有没有一个叫张一一的?”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抖。
“有。”几秒钟后,曲七的声音清晰地传来,“病假,有证明,一整天都没来学校。”
一旁,裴久川呆呆地站着,他听到了每一个字,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意象。
————————
秦晖感觉头很痛。
像是被重物狠狠击打过,稍稍偏头,就天旋地转。
有粘稠的液体沿着额头流到嘴里,味道尝起来很奇怪,大概是血。
他想伸手检查一下伤口有多严重,一抬手,才发现自己被牢牢地绑住了。
眼睛上被缠了厚厚几圈布,他睁开眼,也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这是哪里?
被袭击的男老师垂下头,艰难地翻找着自己的记忆。
他的面前,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想起来了。
“一一,是你吗?”尽管看不到对方,秦晖还是确定了她的身份。
声音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秦晖咳嗽了几声,血腥味沿着喉咙一路往上走,他的嗓音喑哑,配上他说出来的话,显得分外可怖。
“你这是要杀了我?”他桀桀地笑出声,“你确定?”
“胆子真的大了啊。”他看不到女孩在哪儿,只能朝着面前的空气说话,“你连你孩子的父亲都要杀吗?”
尽管被绑着,秦晖的口吻里也没有一丝惧意。他的脸上尽是轻蔑的神色,衬得他满是伤痕的脸愈发狰狞。
周围还是没有一丝响动,仿佛先前的窸窣声只是错觉。
没有得到回应,秦晖逐渐焦躁起来。他试图挣开手上的绳索,但对方绑得很紧,绳子深深地勒进手腕,没有给他任何逃跑的机会。
“贱人!”挣脱不开束缚,男老师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破口大骂,“你以为杀了我,你就能平安无事了?姜越的父亲会放过你?做梦!”
他嘶吼着,把所有能想到的侮辱性词汇都用在了女孩身上。然而,自始至终,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一,求你了。”不知道吼了多久,秦晖终于吼不动了。他垂下头,低声哀求到,“你放过我这一次好吗?”
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秦晖心头暗喜,接着放低姿态:“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被蒙上眼的男老师连声哀求着,他看不见,那个瘦弱的女孩,正拎着一把扳手,静静地站在他面前。
她脸上的表情很麻木,像是被抽干了灵魂的木偶。呆呆的,没有一点儿生气。
女孩低头,看了一眼秦晖,然后举起了扳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小剧场。
以及明天的剧情可能会很丧。
☆、黑白(26)
老周在派出所里工作了二十多年。
这么多年过去了, 和他同一批进来的同事, 要么早早升迁, 攀了高枝。要么厌倦了家长里短的工作内容, 脱下警服就再没回来过。
来来去去, 只剩下他一个人,骑着那辆早就落伍的老自行车, 慢慢悠悠地上班, 慢慢悠悠地回家。
今天是他值晚班, 吃过饭后, 他就骑上自行车, 朝单位的方向骑去。
远远地, 他看到一个女孩。
那个孩子很奇怪, 她朝派出所的方向走着, 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尽管这样,她的身形依然摇摇欲坠, 仿佛下一秒就要栽下去。
老周使劲踏了两下踏板, 追上前:“孩子?你没事吧?”
女孩停住了。
这个时候,老周才注意到, 她的手上攥着一把扳手。
那把扳手的大部分都被血染透了, 血液还没完全凝固,正一滴滴地掉在地上。
凶手他想做什么_45
女孩抬起头, 黑白分明的眼睛无神地盯着老周,像是在看他,又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人。
“叔叔。”
她轻声说。
“我杀了两个人。”
当分析过程仅局限于分析时, 它只是一段不带感情的逻辑链条。
任何人都可以客观地在逻辑链里填补,去构造最贴近事实的那部分。
然而,一旦逻辑链与现实结合在一起,鲜活的人代替了简单的符号,真相就未必能让人接受。
孩子......裴久川感觉有人迎面打了自己一拳。
张一一瑟缩的模样浮现在眼前,她怯生生地看着人,又飞快地垂下头。
“她没去上学。”一旁,上司打了好几个电话,然后把他往门外推,“我们去她家。”
那个棚子?
裴久川难以接受地抬头。
“她会把秦晖骗去那里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不可能的,她妈妈在家。”
徐宵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劝一下小少爷,手机又响了。
“.....我知道了。”
他挂掉电话,沉默了一会儿,拍拍裴久川:“走吧,她自首了。”
——是市局的徐处吗?
——她坚持要等你们来才开口。
——好的,我等你们来。
很多年都没出现过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和当年去找那只丢失的幼猫时一样。
张一一缩在审讯室的椅子上。
她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很痛,仿佛骨头被敲断,又勉强地粘起来。
那个上了年纪的警察坐在她对面,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又焦灼地朝门的方向打量。
在对方第无数次期盼地看向门时,门被推开了。
那两个警察走了进来,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奇怪。年纪小的那一个,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要爆发。
张一一看着他们,先扯动嘴角,艰难地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呢?她想。
小的时候,男孩们把她逼到角落。穿花裙子的女孩在人墙外兴奋地拍着巴掌:“怪物生的女儿!小怪物!”
“我妈妈不是怪物!”瘦小的她奋力地想冲出去,却一次次被男孩们推回原位。
“小怪物!”领头的男孩抓住她的头发,几乎没怎么用力,就轻轻松松地把她的头撞到了墙上。
她痛得在墙角缩成一团,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没意思。”男孩撇撇嘴,转念一想,“看她这么脏,给她洗洗脸好了!”
“呀!!!”围观的女孩们纷纷捂起了眼睛,“太过分了!”
张一一把脸缩起来,努力蜷紧身体,依然无法阻挡温热的水流落在她身上。
“现在干净了!”男孩拉好拉链,哈哈一笑,“小怪物!”
她一动不动,仿佛死过去一样。
不会反抗的玩具欺负起来没有意思,又挨了几脚之后,大部队扬长而去。
她趴在原地,等到天色快黑,才慢慢地爬起来。
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只能一个人走到小河边,把衣服脱下来,一件件洗干净。
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很难受,但她似乎学到了一点。
不要反抗,这样别人就不会总欺负你了。
她觉得自己找到了在这个世界生存的规则。
后来她知道自己错了。
人前温文尔雅的老师,钳住她的脖颈,伏在她耳旁,轻轻吹气:“来,一一,看镜头。”
“你要报警吗?”他松开她,随意地把她扔到一旁。
“我无所谓。”男人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冷笑,朝她扬扬手上的录像带,“你呢?”
“学校会留下你这么一个学生吗?”他状似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感觉女孩正默默地颤抖着,“如果被退学了,你妈妈要怎么办呢?”
男人轻轻松松地,就抓住了她最软弱的部分。
“你听话。”他说,“你听话就好。”
太好拿捏了,他想。
他从不带女孩回家,也没有去过宾馆。
奇妙的心态作祟,他租下了离女孩家不远的一个小院。
凶手他想做什么_46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里。”他调试着录像机,总觉得光线不尽人意,“总比你家好。”
他呵呵地笑起来,笑声沿着张一一的骨缝渗入她的身体,牢牢地捆住她。
忍一忍,她咬住枕巾,会过去的。
后来......
“后来我上课的时候晕倒了。”一口气说了这么久的话,张一一感到分外疲惫,她停了一会儿,才继续,“是薛老师陪我去的医院。”
“一一.....你?”不善言辞的薛老师急得满头大汗,关上了病房的门,来来回回好几次才开口,“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欺负?她茫然地想。
“薛老师,怎么了?”她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
“你......”老师的脸色涨红又变白,他指了指她的小腹,没有说其他的话。
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凉了。
“一一!一一!”她几乎夺路而逃,她的速度不快,但薛老师似乎跑得比她更慢。她顺利地甩掉了对方。
别问我,她蹲下来,捂住自己的脸。
第二天,薛老师单独把她叫去了办公室。
“老师说,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他说,老师会保护我。”提到薛佳明,女孩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个笑容很轻,似乎吹一口气就能破碎。
“可我不能连累老师。”她垂下头。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秦晖,然后那个孩子就没有了。
她很痛很痛,但谁也没有办法替她分担。
“.....从那以后,我的身体就很差,后来有一天,又晕倒了。”她怔怔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
“一一!你必须告诉老师!”薛老师在病床边打转,“老师有责任保护你!”
老师拍着她的背,动作很轻柔。
“我感觉.....”张一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十分腼腆,“老师和爸爸一样。”
对面,裴久川的手心快被自己掐出血来,他不敢看女孩,只把目光死死地钉在她的脚下。
徐宵从一进来就沉默着。
“我给了老师录像带。”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录像带是秦晖塞给她的,他说:“这样的带子我还有很多,你拿着,就当留个纪念。”
他是魔鬼。
“.....那是我做过的最糟糕的事。”她深吸了一口气,“否则......老师不会死。”
她本以为薛老师会拿着录像带报警,谁知道,他先找上了秦晖。
得知老师心脏病犯的时候,她彻底懵了。
她想起薛老师慢吞吞的走路速度,还有一和别人吵架就喘不上气的表情。
围观的人群外,隔着人墙,她看到秦晖冲她轻佻地一笑。
“是他.....是他杀了老师。”她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说,他看着老师死的。”
“你的心思真多。”男人拿录像带轻轻抽着她的脸,“那个废物,没说几句话就躺在地下呼吸不上来了。”
“你再不乖,我就把它贴出去。”他在她耳边威胁,“那个时候,大家能看清的,只有你的脸。”
她缓缓地瘫下来,泪流满面。
男人以为她害怕了,于是满意地离开。
“那个时候我就想好了,我不能放过他。”张一一抿着嘴,小声而坚定地说。
生病于她而言是家常便饭,以她的身体状况,随便去检查,都能查出一堆毛病来。
所以她几乎毫无困难地从医院拿到了假条,然后跳上了去往隔壁市的线路车。
在她的本能里,她依然畏惧着秦晖。
不能让他发现是我,她想。
在陌生的城市里,她一个人走着,心里盘算好了计划,却迟迟无法下手。
失手然后被抓起来怎么办?她恐惧地想,秦晖会知道我做了什么,他会先杀了我!
然后朱阿姨就出现了。
“她一个人拿那么多东西。”女孩埋着头,“我想帮帮她。”
就像薛老师帮我一样。
一老一弱花了快两个小时才到巷口,休息的间隙,她看到了老人随意放在菜篮子里的手机。
“那是我唯一的机会。”她平静地说。
她看到了不远处的监控探头,于是迅速地把手机揣进了兜里,告诉老人她必须得回家了。
一无所知的老人冲她招手:“好孩子!下次来家里吃金瓜排骨!看你瘦的!”
凶手他想做什么_47
她没有回头,她不敢想象对方知道自己是小偷之后,还会不会这么亲切。
她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之后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张一一再次朝他们笑了笑。
审讯室里沉默下来。
这种寂静让人发疯。
“你选择报警,为什么还要自己动手杀他。”半晌,一直没说话的徐宵开口,“还有姜越。”
张一一愣住了。
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思考了很久,然后又笑了。
裴久川从来不知道,这个女孩能露出这么多次笑容。
“对不起。”她朝二人道歉,“我还是不能相信你们。”
她的语气很轻松,事实上,从一开始,她的身上就显出了从未有过的放松。
好像那些压在她瘦弱脊梁上的东西,终于被移开一样。
“拜托你们,不要告诉清清好吗。”见两个人都不说话,她接着说,神色有些羞赧。
“是叫清清吧,薛老师和我说的。”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语气透出止不住的向往。但很快,她又低落下来。
“不要告诉她,老师是因为我这样一个人才死的。”
她的声音很轻。
裴久川感觉自己喉咙里全是血,呼吸间,血腥味直直地往上窜。
他坐在那里,不敢动一下。
“对不起。”忍耐之际,他听见一旁的上司对女孩道歉。
徐宵的语气很郑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落。
张一一先是一怔,随后明白了男人的意思,毫不在意地摇摇头。
“谢谢你们。”她认真道,“你们和薛老师一样好。”
裴久川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被他带翻过去,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抱歉。”他低低地说了一句,然后冲出了审讯室。
过道里很凉,冷风从窗口扑在他的脸上,割得人密密地痛。
他不停地眨眼,想把那种抑制不住的难过压回去。
这时,楼道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市长!您不能进去!”
秘书想抱住姜副市长,却被他一脚踢开。
“她在哪儿?!”急红了眼的男人气势汹汹地冲上来,“让她给我的女儿偿命!”
徐宵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张一一,把她留在了审讯室,顺手带上了门。
“市长!”一个小警察想拦住姜副市长,还没近身,突然瞅见对方怀里雪亮的匕首。
“他带刀了!”他大喊,“小心!”
搞什么!徐宵的火被挑起来,谁告诉他张一一在这里的!
他几步走上前去。
碍于姜副市长的身份,本就没几个警察敢真的拦他。眼下,他居然又掏出了匕首,就更没人敢上前了。
“市长。”徐宵挡在了离男人几步远的地方,“请你把刀放下。”
姜副市长愣住了,似乎没想到还有人敢拦他。
但下一秒,他脸色一变,把刀对准了徐宵,直直地冲了过来。
徐宵早有防备,他往后撤了一步,一脚踢起,直接踹掉了市长手上的刀。
他把刀踢远,然后顺势捉住了市长乱挥的手。
抓到对方的瞬间,他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余光里,一片银亮的光一闪。
市长还有一把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没有小剧场。
谢谢大家。
☆、黑白(27)
意识到市长还有一把刀时, 徐宵清楚地知道自己肯定躲不开。
凶手他想做什么_48
他和对方离得太近, 根本没有任何躲闪的机会。
刀锋迎面而来, 锃亮的刃口泛着冷峻的光, 径直朝他劈下。
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 牢牢地握住了刀。
刀势被截断了。
“小裴!”
裴久川攥着那把刀,感觉手里像捏着一块滚烫的铁。
他抓得很紧, 刀刃毫无阻碍地切开肌理, 鲜血从他握成拳的指隙间淌出来, 一滴滴地掉在地上。
姜副市长完全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上演空手夺白刃的戏码, 他一愣, 还没反应过来, 手腕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击。
吃痛之下, 他松开了手。
“把他带走!”徐宵用力把市长搡到了秘书的身上, “看住他!别让他闹事!”
他转过身,盯着裴久川:“松手!”
小少爷的力道半分未减, 听到上司的话, 才发觉自己还攥着刀。
他稍稍松开手,疼痛感沿着手直窜到眉心, 一跳一跳地疼。
他抬头看向男人, 想说点什么,却被对方的脸色活生生吓了回去。
徐宵盯着裴久川还在不断流血的掌心, 小少爷的手很白,因此,血迹就格外醒目。
他发觉, 自己在生气。
“去医院。”他平静地说。
裴久川的伤看着吓人,实际上也只是普通的皮肉伤。医生毫不客气地拿着蘸满酒精的药棉给他 消毒,疼得小少爷差点跳起来。
他刚想动,上司的一只手就搭在了他的肩上。
小少爷被定住了。
医生趁此机会,抓起他的爪子,上上下下消毒了个干净。
裴久川:疼!!!
“你把她带回去了?”他听见徐宵在背后说,“好好看着她,别让副市长再过去闹事。”
电话另一端显然是王之衡,简单说了两句之后,通话就结束了。
“他的伤严重吗?”
徐宵把手机塞回口袋,从裴久川的肩上探过身,注视着医生的动作。
“没什么大事,缝两针,过几天来拆线就好了。”医生应答得很自然。
听到这个回答,徐宵稍稍松了口气。
他搭在小少爷身上的手微微用力:“谢谢。”
“没事。”裴久川和医生一起回答。
“......”非常尴尬的小少爷感觉自己的脸大概已经红了,然后就听见上司轻轻地笑了笑。
徐宵把另一只手也搭上他的肩,凑近他,郑重道:“谢谢。”
按理说,裴久川应该为上司鲜见的亲密举动而感到开心。
但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谢谢后,他并没有感觉自己有多欣喜。
徐处......他的心里翻涌起一大堆的念头,最后还是强迫自己硬生生把这些想法都按下去。
算了,他想,你没事就好。
背对着徐宵的裴久川,看不见对方脸上的表情。
男人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目光深沉幽微。
“就等着你们过来呢!”刚拐进孤儿院的小巷,裴久川就看见老院长和姚清站在门口,冲他们两个招手。
老人笑眯眯的,满脸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姚清期待地看着他们,神色里又有一点惶恐。
想起先前和上司串好的词,裴久川觉得有些气短。
“过几天就要搬走了吧?”他朝这对祖孙打招呼,“喜欢新家吗?”
“喜欢!”提到孤儿院的新址,姚清的表情一下就变了。她的小脸上透出真正的高兴,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看她这么开心,裴久川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他想伸手摸摸姚清的头,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没有动作。
“谢谢哥哥。”女孩看出了他的意图,抬头冲他灿烂地一笑。
一旁,默默看着两人互动的徐宵转向了老院长:“让他们在这里聊吧,我陪您进去喝杯茶?”
老院长从善如流,笑呵呵地带着徐宵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坐在院长的办公室里,刚好可以从窗户看到外面的小少爷和姚清。
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哥哥......”犹豫了一会儿,姚清抿了抿嘴,“我爸爸他......”
凶手他想做什么_49
她不安地看着裴久川,对男人接下来的话既期待又害怕。
“薛老师确实是心脏病发才过世的。”裴久川稳了稳心神,尽量把语气放温柔。
“那......”想起那部手机,姚清有些瑟缩。
“是个恶作剧。”裴久川认真地看着她,“薛老师在学校有个和他关系不好的死对头,那个人总想着给薛老师添堵。”
“所以他才来找你,想让你不好过。”
“怎么会?”女孩惊愕地抬头,“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她的神色震惊,显然不相信对方的话。
“清清,你听我说。”裴久川顿了顿,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爸爸那样。”
他看向姚清,轻声到:“有些人很坏,他们总是在伤害别人。”
他们没有良知,没有道德,没有底线。
“你不要记住他们的坏,记得你爸爸对你的好。这就够了,好吗?”最后,裴久川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姚清的头。
女孩的眼眶红了起来。
裴久川默默地看着哭泣的姚清,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对不对。
办公室里,老院长给徐宵端了一杯茶。
“您可别拿对清清的那套说辞来蒙我。”老人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我是老了,但还不糊涂吶!”
他笑眯眯的,脸上却隐隐有戚容。
徐宵低头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我没什么可瞒您的。”他平静地说,“薛老师是个好人。”
老院长默然。
“是啊。”半晌,老人颤颤巍巍地出声。
处理完孤儿院的事情,徐宵开车送小少爷回家。
由于手受伤的缘故,裴久川暂时告别了自己开车上下班的日子。当然,平时和上司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基本没摸过方向盘。
他感觉徐宵把他当小孩,什么都不让他做。
“为什么姜越要给秦晖做伪证?”暮色四合,街边的灯亮成了一串。
裴久川看着窗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他心里有猜测,但他更想听上司说。
“如果你非要我说的话,那我只能说,离竞赛的时间不远了。”徐宵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裴久川想起第一次到一中时的场景。
所有人都沉浸在成绩和分数里,没人注意到薛佳明的离开。
“我给她请了个律师。”小少爷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会有用吗?”
“有的。”上司简短地肯定了他。
裴久川转头看了男人一眼,感觉对方今天的话格外少。
徐宵对小少爷的视线无动于衷,默默地开着车。
他的口袋里放了一盘磁带,但他不会向下属提起。
裴久川似乎也忘了那盘不翼而飞的磁带,这么多的事堆在一起,不能怪他没有记住每一件事。
隔着衣物,徐宵觉得那盘磁带格外的烫。
薛佳明和秦晖的对话被录了下来,藏在了丢失的磁带中。
张一一没有向他们提起这件事,磁带是王之衡带人在她家里翻到的。
那个瘦瘦弱弱的女孩,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但徐宵根本无法责怪她。
“明天我来接你。”他一直把车开到裴久川家的楼下,钻出车,“你要在外面吃早饭吗?”
“想喝上次的粥。”裴久川想起了那碗甜丝丝的银耳粥,“早上开门吗?”
上司耸耸肩:“不开门就去别的地方,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快上去吧。”徐宵看着小少爷,“别在底下吹了风,隔天又发烧。”
他的语气轻松,仿佛在开玩笑。
“我走了。”没等对方回答,他径自转身,准备回车上。
他刚转过来,突然感到一阵不属于寒夜的暖意。
裴久川从身后抱住了他。
袭击来得太突然,徐宵几乎下意识想挥开男人的手。
还没行动,他又想起来对方的手上有伤。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徐处,被下属牢牢地拥在了怀里。
凶手他想做什么_50
他有点发懵。
裴久川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却不说话。
男人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他,除了心跳声之外,徐宵听不见任何声音。
“徐处......”漫长的等待之后,小少爷轻轻地蹭了蹭他的脸。
肌肤相触的瞬间,徐宵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抖。
他屏息静气地等着对方的话,然而裴久川却没再开口。
半晌,徐宵先撑不住了。
“你该回去休息了。”他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声音不发抖。
小少爷的怀抱很暖,但那不是他该贪恋的地方。
“放手放手!我要去上班了!”垚江市的另一端,胡秀秀打掉男人缠在自己身上的手。
她对着镜子,又细细地描了一遍眉,端详片刻,觉得满意之后,冲镜子里的自己娇媚地一笑。
“记得早上给我留饭啊!”她用力地合上防盗门。
她其实想要男人送送她,巷子里的灯坏的七七八八,一个女人单独走夜路,总是不让人放心。
但男人用被子蒙住了头,表示了拒绝。
呸!她在心底暗骂,吃穿住都是用老娘的!还不是仗着老娘稀罕你!
越想越气,胡秀秀索性往路边狠狠踢了一脚。
这一脚出去,她就僵住了。
被踢到的东西很软,好像还有点湿乎乎的。
她哆哆嗦嗦地朝那边看去。
“救命啊!!!”她发出了这辈子最尖利的声音。
昏暗的路灯下,少年歪在一边,他静静地躺在那儿,顶着那张失去了五官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裴久川:亲妈!妈!
作者:咋了!崽!
裴久川:你不觉得我和徐处进展太慢了?
作者:你想咋?
裴久川:不能抱抱亲亲滚床单一套做完吗?
作者:...你看看你后面?
徐宵:呵呵。
裴久川:(被拖走)妈!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盈缺(01)
在医院里躺了三周, 被曲七顺利喂圆了一大圈之后, 童小鸽终于可以回去工作了。
她蹦蹦跳跳地跳上通往二楼的最后一级台阶, 然后迎面就撞上个人。
被她这么一撞, 对方手上抱着的东西几乎噼里啪啦全掉了下来。
“嘶......”童小鸽捂着头, 心想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在她重新上班的第一天就来招惹她。
一抬头,她就愣了。
“小裴?”
童小鸽瞪大眼睛, 看看同样被撞得眼冒金星的男人, 再看看地上散落一地的档案:“你调到档案室了?”
裴久川抱着山一样的档案, 根本没看见突然蹿出来的小鸽子。
于是, 毫无防备的小少爷被彻彻底底撞了个结实。手里的档案大部分都砸在他自己身上, 把他砸得真·头晕眼花。
“我没调到档案室。”他适应了好几秒, 才从眩晕的状态里恢复过来, 蹲下身去捡档案, “徐处说那里最近缺人手,让我暂时过去帮帮忙。”
档案室缺人手?
童小鸽觉得自己可能在医院里躺了三年, 而不是三周。
裴久川很郁闷。
自从那天晚上抱了徐宵一下之后, 第二天,对方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样针对他。
当然, 徐处长在人前仍然保持着他温文尔雅的个人形象, 只是安排下去的事,就不怎么讨喜了。
“小裴, 王之衡那边缺个做笔录的,你过去顶几天。”
“小裴,林局要出差, 得带个长得好的当门面,你和他一起去吧。”
“小裴,会唱歌吗?太好了,市里最近有个比赛,你跟对门的小方组个队。”
小少爷又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来徐宵在把他往外面赶。不过既然是他先动的手,总是理亏一些,也不好和上司对着来。
但三番五次被赶走之后,裴久川渐渐坐不住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51
“小裴,系统里最近有个相亲......”
徐宵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下属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我、不、相、亲。”
“头儿......”裴久川难得对徐宵咬牙切齿,“您这是不是有点欺负人?”
上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默默低下了头。
“您要是不想看见我,随便把我塞到局里哪个地方都行,能不能别再把我往外赶了?”见对方这副样子,裴久川只好先服软。
然后就被直接塞到了档案室。
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他一边擦着柜子一边想。
“去什么档案室!”童小鸽帮他把档案捡起来整理好,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徐处那个人就是太好说话,谁问他借人他都给借!没事儿,你跟着我回去!”
裴久川:......好吧。
两个人把东西送回档案室之后,直接去了会议室。
意外的是,除了徐宵和曲七外,里面还有两个人。
身材颀长的那个男人先往这边看了一眼,一双鹰眼分外摄人,不怒自威。
“这是淼岭市局的吕处长。”徐宵看了童小鸽一眼,视线直接跳过了裴久川。
“吕骄阳。”
吕处长客气地朝小鸽子一笑,报上了自己的全名,随后又向裴久川颔首。
淼岭市局?
小少爷想起来了,这是上司在隔壁市局的老同学。
“上次你来的时候我太忙,都没顾得上见你一面。”吕骄阳笑道,“这次就专门来麻烦你了。”
他的声音低沉,说起话来犹如管风琴般悦耳。
“和我提什么麻烦。”徐宵似乎对吕骄阳的客气有点不满,也不招呼对方,自己先坐了下来,“说吧,什么事?”
提到正事,吕骄阳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不笑的时候极严肃,有一种出鞘的锐利感。
“周宏。”他吩咐身后的警察。
一直默不作声,在他身后充当背景板的警察走上前来,把手里的档案袋放在了徐宵面前。
“你是不是先给我透个底,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徐宵看了他一眼,自己拆开了档案袋。
“有意思。”看清了档案袋里的东西后,徐处长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
他伸手把它们取了出来,在桌上摊平。
童小鸽在徐宵拆档案袋的时候,就一直探头探脑想要看清里面有什么。等到上司把东西取出来后,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桌面上摊着的,是一叠案发现场的照片。
而以小鸽子敢于跳楼的勇气,绝不会被一般的照片吓到。
裴久川看着那叠照片,皱起了眉。
照片里的现场大约是某个不知名的小巷,受害人靠在小巷的墙上,像是喝醉了,正歪歪扭扭地坐在原地休息。
这当然没有什么特别,真正骇人的,是他的脸。
如果说他没有脸,显然不太合适。毕竟这张浸满血的面皮,不管怎么说,也还勉强起着覆盖面部骨骼的作用。
然而,这张脸上,并没有普通人能够称之为五官的东西。
可以被剜去或割掉的地方,都已经空荡荡的。不能摘除的部位,也被最大限度地破坏。
除了满目的血红之外,在他的脸上,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这种话也只有你说的出来。”吕骄阳对徐宵的评价很是无奈,“你觉得如何?”
徐宵莫名其妙地看了吕处一眼:“什么如何?”
“把死者的脸部毁坏成这样,是在发泄自己对死者的私怨。当然,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妨碍警方查明死者身份的作用。”他把照片推远,“你们市出了一个变态杀人狂?”
徐宵探询地看着吕骄阳,从他的眼神里,吕骄阳更多看到的是:你们就为这个来找我?
别人或许觉得这不会是徐宵的作风,但吕骄阳和他在大学里朝夕相处了四年,早就把对方的脾气摸透了。
男人看着温和谦逊,内里却有着骄矜的小性子。
吕骄阳就喜欢他这种性格。
“我也不想为了这个麻烦你。”吕处长拖长了音调,“但这个人是你们垚江的。”
“哦?”徐宵这下被勾起了兴趣,“死在了你们市?”
吕骄阳摸摸鼻子:“我觉得你说被抛尸在我们市更合适一些。”
他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的人都看向了他。
吕骄阳的言下之意很明显。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死在了你们市里其他的地方?”徐宵皱眉。
对方的能力他清楚,即使不在自己之上,也绝不会低于自己。如果没有什么证据,吕骄阳一定不会贸然下结论。
凶手他想做什么_52
“抛尸他的人被监控拍到了。”吕处长抱起了手,“从垚江一路到淼岭,再到抛尸现场,他们几乎就没有躲过监控探头的时候。”
“听起来很傻,对吧。”他耸耸肩,“我最初也这么觉得。”
“不过,当我们把他们从河里捞上来之后,就不觉得这件事有多傻了。”
他的眼神一下锐利起来,灼灼如烈日。平白生出一种斐然的神采。
“河里?”徐宵一怔。
吕骄阳点点头。
“他们把死者抛尸后,开车到了淼岭的郊区,然后投河自杀了。”
监控录像显示得一清二楚,这两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把死者像扔垃圾一样扔到巷子里后,就驱车到了淼岭最大的一条河边。
一路上,他们走的都是大路,根本没有任何躲避探头的意思。
等到了大桥边,他们停下了车。
两个人从车里下来,往四周看了几眼。
凌晨的淼岭郊区,除了袅袅绕绕的晨雾之外,没有其他的东西。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这两个人从容地走进雾中,然后一前一后地跳进了河里。
等到吕骄阳的手下和消防员一起把人从水里捞出来时,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两具尸体并排放在河岸上,眼睛无神地望向天空。
“我干这行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自杀这么从容的。”吕骄阳的脸色不太好,“说实话,我第一个想的可能是洗脑一类的精神控制。”
徐宵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他们身上的证件都还在,包括死者的,全是垚江户籍。”吕骄阳顿了顿,“所以,我想请垚江市局协助我们调查一下这个案子。”
徐宵看了看桌上的照片,默默地点点头。
敲定了正事,吕骄阳一下就放松下来。
他和徐宵在学校里的关系本来就好,此刻,会议室里都不算外人,于是他调笑到:“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这个性子,别人拜托你做事,你从来都不拒绝。”
“分人。”徐宵扫了他一眼,对他的调侃不以为意。
这简单的回答显然让吕骄阳心情极好,他得寸进尺:“这次来得急,还没定宾馆,我能住你那儿去不?”
一直老老实实没吭声的裴久川抬起了头。
“不行。”小少爷的动作被徐宵看在眼里,“我家住不下三个男人。”
当着下属的面,吕骄阳即使脸皮再厚,也说不出“周宏你一个人去住宾馆”这样的话。不过他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只撇撇嘴,揭过了这个话题。
“这么多年,又和你合作,真是......”他似乎有些感慨,话锋一转,“你的伤还好吗?”
他望向徐宵,那双总是透着威严的眼里,此刻蕴着淡淡的流光。
“......不碍事。”
徐宵没想到吕骄阳会挑起这件事,一时有些意外。
他本来不打算多说什么,但抬头一看,他的下属们都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其中,裴久川的眼神简直能把他烫化了。
“以前在缉毒队时的旧伤,”徐宵轻描淡写,“没什么的。”
他垂下眼,佯装不察小少爷的视线。
裴久川凝视着男人平静的侧脸,突然感觉自己离对方很远。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已经看到第二卷了,可以悄咪咪求个作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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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缺(02)
吕骄阳这次来, 当然不可能只带周宏一个。
在他的地盘上死了两个人, 又抛尸一具, 死状还那么凄惨。这么恶劣的案件, 早把他惹毛了。
人如其名, 吕骄阳天生就是骄傲的性格。
他的眼里,容不下和他认知相悖的东西。只不过自小生长在官宦家庭, 为人处世的一套早就吃到了心里, 面上多多少少也要装个样子。
但人毕竟不能时时都端着, 时间久了, 难免露出一二。于是, 一直跟着他的下属, 把自己上司的脾气学了个全套。
在淼岭, 吕骄阳上有老爹庇护, 下有能力打底,也算是个出风头的人物。下属们沾了他的光, 行事也就不那么谨慎。
这样的风格或许在淼岭行得通, 但在垚江,没人会买吕骄阳的账。
更不用说, 他们面对的, 是从不知道好脾气三个字怎么写的王之衡了。
“你说你是淼岭市局的,我就要信你?”王大胆根本不搭理面前几个警察, 从小楚手里夺过对方的煎饼开始大嚼,“你们处长呢?怎么不见他来?瞧不起我这个分局的队长?”
被他这么一挤兑,吕骄阳的手下当场就黑了脸。本想立刻与对方争论, 又想起有事情得拜托对方,只能暂时忍气吞声。
“我们处长在和市局的人接洽。”尽管如此,被吕骄阳派来询问死者信息的警察,也没有一点求人的自觉,“王队要是不想妨碍我们办案,就给我们行个方便。”
王之衡长这么大,一向只有他堵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教训他。除了徐宵,那是他有求于人,他也认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53
但你们几个,算什么东西?
心里这么想着,王大胆嘴上更不可能放过他们:“哟,这还没开始呢,先给我扣一顶大帽子下来了。”
“来来来。”他把吃了一半的煎饼往小楚手里一塞,然后把自己的手伸到那几个警察面前,“刚好在警局,把我一拷,随便找间屋子,你们就能慢慢审我了。”
捧着半拉煎饼的小楚:(微笑)又犯病了。
“你!”面前的警察被他呛得脸都红了,正要怼回去,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他气呼呼的转头,呵斥溜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吕骄阳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
他的眼睛本来就生得摄人,冷面之下,更是异常冰冷。
“别在外面丢我的人。”他沉声道。
“是我管教不严,给王队添麻烦了。”吕骄阳朝王大胆伸出手,“淼岭市局,吕骄阳。”
王之衡本来还不想给这个隔壁市局的处长面子,但一抬眼,发现徐宵也在对方身后,当下只能十分勉强地伸出手,敷衍地和男人握了握。
我的队长啊,小楚在他身后暗自哀嚎,您能把脸上那副“我跟你握手是你家祖坟埋龙脉上”的表情收收吗。
“你怎么也来了?”握完手之后,王之衡根本没有搭理这位吕处长的意思,直接把话头对准了徐宵。
“骄阳是我大学同学。”徐宵淡淡一笑,“他在垚江没其他熟人,我过来帮他看一下。”
徐处长的意思,是要王大胆多少给他个面子。
“......”王之衡一阵运气,然后转身把煎饼从小楚手上夺回来,“你带两位处长去吧。”
说完,他也不理徐宵,反而一把将躲在最后的裴久川捞了过来。
“小裴留下。”王大胆笑眯眯的,“我就看你最顺眼。”
自从上一次,裴久川拒绝了系统里的相亲大会(...),并把自己的名额主动让给王之衡之后,王队怎么看这个小警察怎么可爱。
人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又懂得看人眼色。他王之衡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下属!
“我说。”小楚带着吕骄阳他们走远后,王之衡咬了一口煎饼,含糊不清地嘟囔,“那真是你们徐处的同学?他怎么认识这么个鸟人。”
自从吕骄阳出现,心里就一直警铃大作的裴久川看了王大胆一眼,僵硬地回到:“也许他喜欢这个类型。”
骄阳?
被徐宵天天叫小裴的小少爷感觉自己一下被吕骄阳踩翻了。
也是,他有些气馁地想。人家吕骄阳和徐处认识了多久?上学的时候天天勾肩搭背地同进同出,说不定还有可能互相穿对方的衣服。自己才来局里一个月,当然哪方面都比不上吕骄阳。
但这能怪他吗?裴久川咬牙切齿,什么时候出生他又不能决定,不然他干脆早十年投胎到徐宵家隔壁,直接青梅竹马不是更好!
王之衡不知道小裴心里的盘算,只当他恨得牙痒痒的表情是单纯不喜欢吕骄阳这个人。
于是王队拍拍小少爷的肩:“别生气,办完这个案子他就走了,不能一直祸祸你们徐处。”
裴久川并没有被他的话安慰到多少,垂头丧气地坐在他旁边,自顾自想起了心事。
多好的孩子啊,王之衡看着他沮丧的模样,心下感叹,小楚怎么就不是个这么知冷知热关心领导的人!
被王大胆惦记的小楚突然一哆嗦,感觉自己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盯上了。
“这是那三个人的档案。”他稳了稳心神,从电脑上调出资料。
三个人好巧不巧,都在王之衡的辖区里。
“我没看错吧。”页面一刷新,两位处长还没开口,小楚先愣了。
户籍资料上显示,这三个人是一家人。
准确地说,那个没有脸的男人是户主,而剩下两个跳河自杀的,是他的儿子。
“领养。”吕骄阳站在小楚的身后,轻轻念到。
在来之前,他设想过无数种情况。
下这么重的手,可能是欠下巨额钱财,被人逼急了,索性痛下杀手。也有可能是早有私仇,说不定还能牵出来一段并不风雅的风流韵事。
但现在这是什么操作?
虽然是领养而非亲生,但在法律关系上,他们是一家人。
也就是说,有很大的可能性,这一家子内部乱斗,把自己给团灭了。
吕骄阳盯着屏幕,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他们来自不同的家庭,那么还可以让凶手一方的家属对死者进行相应的赔偿。可眼下,死的是一家人,难不成还要把家里的东西搬出来再搬回去,以示赔偿?
凶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让踌躇满志的吕处一下受到了打击。
“家里还有其他人吗?”徐宵探过身,“就他们三个?”
小楚敲了敲键盘:“从系统来看是这样,户主没结婚,两个养子也没有和他人有法律上的婚姻关系。”
“连个收尸的都没有了。”刚才和王大胆对峙的警察缩在后面,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你可以回淼岭了。”吕骄阳头都没回,“让新来的那个替你的班。”
“吕处!”警察一下慌了神,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我不是故意的!”
吕骄阳没搭理他,示意小楚把档案给自己打印一份,然后转过来看徐宵:“我想我们可能得去他们家看看。”
尽管心里有着“家庭大乱斗团灭”的想法,但从监控上来看,也只能证明两个养子是抛尸的人。
凶手他想做什么_54
没有找到死者身上缺失的部分,也不清楚实施犯罪的第一现场。在此之前,妄自给跳河的两个人按上弑父毁尸的罪名显然不合适。
什么样的原因,会使两个养子将养父的尸体随意丢弃,然后自杀?
养父的死和他脸上的惨状,会是这两个养子动的手吗?
吕骄阳最好奇的是,就算要丢弃,为什么不嫌麻烦地跑到淼岭?
他心里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到中午了,先去吃个饭吧。”他按下这些问题,冲徐宵一笑,“去吃火锅怎么样?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个。”
徐宵本来想先去这三个人的家里看看,但看吕骄阳的意思,显然是想先去吃午饭。
“火锅就算了吧。”他摆摆手,“下午还要出去见人,一身火锅味太不像话了。”
吕骄阳了然,欣然接受了徐宵的意见。
“你总是这么细心。”他笑着拍了拍对方的手臂,“不服你不行。”
徐宵不动声色地挪开了手,朝他淡淡地笑了笑。
吕骄阳还在跟他念叨着中午要吃什么,徐处早就走神了。
他想起一周前,曲七和裴久川搞混了对方点的外卖。
曲七一向喜欢吃辣的东西,每次吃饭都恨不得抱罐辣酱上桌。只要点外卖,必然要备注多加辣椒。
凑巧的是,那天中午,两个下属对新开的煎饼店产生了兴趣,于是一人点了一份。
换作别的菜,也就能看出来辣椒到底加了多少。然而那家店的煎饼卷得格外严实,根本不知道哪份多加了辣椒。
一口下去,徐宵就看到小少爷的眼睛红了。
裴久川完全不能吃辣,他咬了一小口,就感觉有把刀伸进他嘴里开始翻天覆地上下乱搅。
偏偏曲七和徐处都在旁边,他吐出来不对,不吐出来也不对。犹豫之间,灼热感已经冲上了头。
他只好捂着脸跑走了。
整个下午,裴久川都红着眼睛,热泪盈眶。
路过的林湖被他这幅模样吓了一跳,把他拽到一边,紧张到:“徐宵欺负你了?”
裴久川:“没有......”
然后徐宵就被揪到了局长办公室,听了整整两个小时如何关爱下属的思想教育课。
吕骄阳看着人模人样,内里却是个不肯让人的。如果真的去吃火锅,桌子上怕是见不到白汤。
徐宵最近和裴久川不对付,不代表他要看着小少爷受委屈。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惯着他了?
想到这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个案子麻烦你了。”见他叹气,吕骄阳以为他在忧心案情,“等结束了,咱俩好好聚一聚。”
尽管相隔不远,但从毕业后,两人几乎没怎么碰面。
吕骄阳偷偷想,这个案子复杂一点,查的时间长一些就好了。
他的愿望,几乎在许下的那一刻,就立即实现了。
被吕骄阳驱逐出去的警察十分不甘心,但上司的脾气他知道,现在和对方别着来,无异于自讨苦吃。
他只好灰溜溜地贴着墙根走出去。
刚出分局的门,他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扯了扯。
他转身看去,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女孩眼睛水汪汪的,正好奇地看着他。
“叔叔,你是警察吗?”
“怎么了,找不到爸爸妈妈了吗?”他蹲下来,摸摸女孩的头。
女孩摇摇头:“小哥哥让我把这个给你。”
她把手里黑色的塑料袋往男人怀里一塞,然后噔噔噔噔跑开了。
他莫名其妙,顺手拆开塑料袋。
呛人的血腥味和腐烂气息直直扑了过来。
他盯着手里那捧属于人类的零件,撕心裂肺地喊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青梅竹马#
【吃饭时间】
徐豆丁:(坐好乖乖吃饭)
裴豆丁:(偷瞄)
徐豆丁:(疑惑)你不吃饭吗?
裴豆丁:(脸红)你看起来好好吃。
徐豆丁:(认真)那你可以吃一口。
裴豆丁:(激动扑上去)吧唧!
凶手他想做什么_55
徐豆丁:(挣扎)一口!一口!唔!
☆、盈缺(03)
分局里, 小女孩坐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她不明白, 为什么这些凶神恶煞的大人要把她抓起来。
她只是听了那个漂亮哥哥的话, 来送一个塑料袋给他们。
越想越委屈, 她哭得更厉害了, 眼泪鼻涕一起往外涌,小脸皱成一团。
在场的都是一个比一个凶悍的男人, 对上这么个大宝贝, 完全束手无策。
“小妹妹啊......”王之衡刚凑上前去, 就听到女孩的哭声骤然拔高了一个度。
“你吓着她了。”徐宵把王大胆推开, 示意对方往后站。
他手上拿了一块用温水浸过的毛巾, 温柔地俯下身:“叔叔给你擦擦脸, 好吗?”
女孩抬头看了一眼他, 然后抽抽搭搭地, 把身子往他那边挪了挪。
王之衡:“......”
仔仔细细把女孩的脸擦干净之后,徐宵把毛巾放到一边, 拆开女孩散乱的辫子, 重新帮她编起来。
“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他一边梳着她的头发一边问。
“鸢鸢。”女孩奶声奶气地回答, 还带着一丝鼻音。
“鸢鸢为什么要给那个叔叔送塑料袋?”发丝在他手里一翻, 结成一个好看的花样。
女孩伸手摸了摸头发,忍不住转过来看徐宵:“一个漂亮哥哥让我送过来的。”
“他给了我糖吃。”她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奶糖。
徐宵看不出那是什么牌子的糖, 包装纸皱巴巴的,还有些污渍,看上去更像是小作坊里生产的三无产品。
“叔叔用巧克力和你换这些糖, 好不好?”
他像变戏法一样掏出几块巧克力,摊在手心里,朝鸢鸢的方向伸过去。
鸢鸢犹豫了一会儿,把手里攥着的糖给了他。
“真乖。”徐宵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替她拆开一块巧克力,送到她嘴里,“鸢鸢记得那个哥哥长什么样子吗?”
女孩含着巧克力,小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她看看徐宵,又眨眨眼睛。
“他和叔叔长得一样好看。”
小孩子还不能完全描述出人的长相,只能说出几个最简单的印象。
徐宵笑了,把剩下的巧克力塞到她的口袋里:“那鸢鸢告诉我,你在哪里遇到漂亮哥哥的?”
“后面的糖水摊。”鸢鸢往他怀里一扑,撒娇到,“哥哥在那里给我们分糖吃。”
王之衡朝小楚递了个眼色,下属马上就带着人出去了。
徐宵抱着鸢鸢,把她送到警车上,小女孩趴在车窗边,一直冲他挥手。
徐处长站在原地,朝鸢鸢温柔地笑着。
警车转过街角的那一刻,他的笑容消失了。
“我去给林局汇报。”他快步朝分局里走,同时吩咐王之衡,“你马上派人查最近的失踪人口!”
一向大大咧咧的王大胆,脸上的表情此时也很不对劲,他鲜见的一句话也没说,直接掉头去安排人了。
“怎么了?”裴久川被晾在原地,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死了的三人证件均可考,为什么还要查失踪人口?
吕骄阳看了他一眼,想起对方刚才没凑过来看袋子里的东西。
这个小警察看起来没什么经验,徐宵怎么会把这样一个人带在身边。
“袋子里装的是人的五官。”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既然是徐宵的人,吕骄阳总是要给他几分面子。
“不是我们局里那具尸体的。”见对方一下白了脸,他又低声补充到。
那些零碎他只看了一眼,依着腐烂程度,少说也有一周以上。
而淼岭的那具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死亡不足一天,算上他后续侦办,再赶来垚江的时间,离今天不过三天而已。
躺在淼岭市局里的,不是唯一的被害人。
“这是挑衅!”分配完任务的王之衡急匆匆地走回来,脸色发青,“他胆子太大了!”
王大胆的额头青筋涨起,脸色忽白忽红,显然已经愤怒到极点。
他当了十多年的警察,从来只有他追着嫌疑人跑的份儿,什么时候轮的到对方先上门?
“王队长,冷静。”见他气成这个样子,吕骄阳不得不开口先安抚他,“我们还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王之衡并不领对方的情,冷哼了一声后,又扭头走了。
和吕骄阳一同来的警察们黑了脸,显然没受到过这种特殊对待。
凶手他想做什么_56
然而,他们的上司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都没注意到下属们表情的变化。
吕骄阳盯着走廊尽头徐宵打电话的背影,心里突然涌上一种怪异的感觉。
在他们还一头雾水,全然摸不着头脑时,凶手先伸出手,重重地甩了他们一巴掌。
不知为何,他感觉这一巴掌,只是开了个头。
小楚对鸢鸢提到的那个糖水摊很熟悉。
糖水摊离警局不远,直线距离也不过几百米。
摊子虽小,胜在地理位置好,处于几条街交错的路口。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大都乐意为一杯不贵的糖水掏钱。
裴久川没看袋子里的东西,小楚站在两位处长旁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他不像小少爷那样半路赶鸭子上架,自然知道出了什么事。
他带着其他几个警察,抄了近路,想一路狂奔到路口。
这个计划,在刚冲入小巷不久之后,就被彻底打乱了。
“城管!城管!”
见一队人马朝这里奔来,巷口卖梨的女人尖声惊叫:“城管来了!”
什么城管!我是警察!
听到这声尖叫,小楚简直要吐血。但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他顾不上搭理女人,只想朝前跑。
然而那声“城管”的作用,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在女人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整条小巷都骚动了。
几乎所有的摊贩,都蹦了起来,争先恐后地跳过自己的摊位,想往外跑。
卖梨女人的对面,坐着一个卖西瓜的胖子。他正舒舒服服地坐在推车后,一边给自己扇凉,一边啃着西瓜。
女人的尖叫一响起,他的瓜就掉到了地下。
他一个打挺,以和他笨重身躯完全不符的灵巧迅速地蹦起来,试图第一个冲出去。
但他的身躯实在太过庞大,这一下不但没蹦出去,反而把一推车的西瓜给带翻了。
西瓜骨碌碌地滚了过来,小楚来不及刹车,一个趔趄,狠狠地摔在了满地乱溜的西瓜上。
他这么一摔,后面跟着他跑的警察根本反应不过来。
于是大家一个接着一个,连三带四地摔在了地下。
正准备爬起来的胖子,见到这个场景,先愣住了。
但下一秒,他马上反应了过来。
“上啊!”他激动地捧起一个滚到自己脚边的西瓜,“揍死这帮龟孙子!”
小楚被压在最下面,还没从摔到地上的懵逼中恢复过来,就感觉有一个重物迎面砸上了他的脸。
接着,被砸到直翻白眼的他,听见了他从来没听见过的声音。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奇怪的声音,像是急促的呼吸声和咬牙切齿声密密地织在一起,然后被攒在一起爆发出来。
如果小楚语文学得扎实,他就应该知道,现在听到的这种声音,在修辞上,称之为通感。
它不是真正的声音,而是积聚已久的怒火。
原本惊慌失措,准备四下逃开的摊贩,收住了逃跑的脚步。
有了胖子的带领,他们纷纷抄起了手边的家伙,目标一致地对准摔作一团的警察们。
“爷爷!爷爷!”不远处,趴在地下乞讨的小乞丐惊恐地支起上半身,“你看那边!”
卖糖水的老头儿没反应过来,被喊了两次之后才慢悠悠地转过头,然后被远处的群殴场景吓傻了。
“伢儿!快去报警!”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差点把糖水摊撞翻。
“爷爷!”小乞丐快被老头儿的话气晕过去,“您看看我这腿!等到我把警察叫来,人都要给打死了!你不是有手机吗!别舍不得用!”
他往自己的身后一指,两条瘦弱的腿怪异地扭在一起,显然已经丧失了走路的基本功能。
被他这么一提醒,老头儿才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这场动静极大的闹剧,在爆发后,顺利地吸引了远处人们的目光。
路人们聚在一起,好奇地冲那边指指点点,他们拿出手机,不知道是在报警,还是拍照发朋友圈。
人群外,在这热烈的气氛里,一个带着帽子的瘦高个儿,也兴致勃勃地观赏着这出突如其来的好戏。
他的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他大半张脸。
尽管如此,那一小部分被露出来的下颌,线条十分精致,足以从中窥见男人的几分容貌。
看了一会儿,他似乎觉得有些不足,于是在口袋里摸了摸,拿出来一颗奶糖,剥掉包装塞进嘴里。
奶糖的甜味很冲,一尝就知道是劣质香精的味道。
但他嚼得很开心,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糖。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青梅竹马#
【捡到一只小猫】
裴豆丁:(兴奋)看!小猫!
猫:(颤抖)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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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豆丁:(接过)(温柔摸头)喵喵喵~
猫:喵(づ ̄3 ̄)
裴豆丁:(傻笑)喵喵喵~
王豆丁:(突然跑来)喵!
猫:(惊慌)(亮爪)喵!
王豆丁:(捂脸)嗷嗷嗷嗷嗷嗷!
☆、盈缺(04)
这场骚乱, 以王之衡亲自带人赶到现场结束。
“你这脑子掀开里面有东西吗!”他把小楚从人堆最底下扒拉出来, 瞧着下属鼻青脸肿的样儿, 气不打一处来, “局里穷得连汽油钱都出不起了?你们出门要靠两条腿走路?!”
被打得亲妈不认的小楚可怜巴巴地戳在原地, 耳朵里嗡嗡作响,根本不知道队长说了啥。
看着对方那副懵逼的样子, 王大胆更生气了。
“好了好了。”他还要再训, 手臂却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你怎么过来了?”一扭头, 他看到徐宵站在自己身后。
徐宵没搭理王大胆, 反而先把小楚推到一旁, 示意他和那群难兄难弟一起去医院, 然后才转过来和王之衡说话。
“事情已经出了, 你现在训他有什么用?没看到那孩子都快晕过去了吗?”王大胆这个脾气太让人头疼, 徐宵禁不住想紧紧他的弦。
“把闹事的带走,那几个被打的回头你自己去医院看一看。”
不等王之衡回答他, 徐宵自顾自地往前走:“都是家里疼着长大的小孩, 你摔打人的时候注意点分寸。”
他的语气没平时那么温和,多少带了点训斥的腔调。
王大胆头脑一热, 差点就要张嘴反驳。话还没出口, 突然反应过来徐宵在和他说什么。
他脾气差是差了点,但不代表他脑子不够用。
被点醒的王之衡默默地呼了口气, 转身吩咐刚带来的人,让他们把小楚几个送去医院。
交待完事情,他才发现, 徐处的小尾巴混在他的人里面,不像平时那样紧跟着上司,而是和对方保持了一段距离。
他有些纳闷,仔细一想,上午来的时候仿佛也是这个场景。
徐宵身侧的人换成了吕骄阳和对方的手下,小裴被那一群人硬生生挤到了后面去。
什么人啊?有气无处撒的王之衡恶向胆边生,仗着自己是徐宵的同学,还欺负起他王大胆看着顺眼的人了?
想起这一茬,王之衡当即就要找吕骄阳发作。
目光逡巡一圈,他这才发现,那鸟人没跟着徐宵一起过来。
“你们徐处那同学死哪儿去了?”他凑到裴久川旁边,“不是吓得送医院了吧?”
方才,小少爷被吕骄阳的话给吓了一大跳,缓过来之后,他总觉得对方那阴沉的语气是在故意吓唬他。
一无所知的吕骄阳:???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裴久川根本就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头儿让他先到那三个人的家里去看看。”但既然是王之衡问,小少爷也不好意思装听不到。
何况,从目前的情况看,王大胆才是和他站在一条战壕里的人。
如果能借着他的手把吕骄阳赶跑,那就再好不过了。
“徐宵对他可真放心。”听了裴久川的话,王之衡嗤笑,“要我说,这老同学,十几年不怎么见面,怎么还有热乎劲儿?”
他拍拍小少爷的肩:“也就是你们徐处人傻,人家一句话,他就麻溜地跑来做事了。”
论起胡搅蛮缠的功力,系统里可能还真没人能比过王之衡。
下意识地,他直接忽略了这个案子的本源在垚江,而不是一衣带水的淼岭。转手把锅扣在了吕骄阳头上。
听到他这么说,裴久川感觉更沮丧了。
他不会真的相信王之衡的胡扯,但有一点对方说的没错。
吕骄阳和上司之间的关系,绝不是十几年不见面,遇上了彼此客套两句的泛泛之交。
上一次去淼岭时,对方即使抽不出来时间,也找了人一路好生照顾着。
而这一次到垚江,自家上司的态度更是不能再亲切了。
所以,裴久川忍不住想,那他这个被天天往外赶的人,在徐宵眼里到底算什么?
“你们俩要在后面磨蹭多久?”徐宵都快走到巷尾了,转头看见一黑一白还站在原地不动,只好朝两人喊,“过来帮帮忙行吗?”
“你家徐处叫你,快去!”王之衡没有上赶着被对方使唤的自觉,连忙推了推裴久川。
小少爷只好端正心态,硬着头皮小跑过去。
被小楚他们这么一折腾,街上的小摊小贩几乎都跑光了。
瓜果蔬菜乱七八糟地扔在地下,一片被飓风扫荡过的狼藉场面。
能跑的人全跑了,街面上还在的,只剩下糖水摊迈不动腿的老头儿,还有一旁走不了路的小乞丐。
凶手他想做什么_58
“同志!我们是无辜的!”
见徐宵他们过来,老头儿还以为这两个警察来兴师问罪。连忙哆哆嗦嗦地翻出手机,举到对方眼前。
“你看!是我报的警!我们爷孙俩啥都没做!”
小乞丐显然比老头儿更害怕,他拼命地用手臂挪动着身体,把整个人都藏在老头儿干瘦的身躯之后。
“我们不是来问这个的。”看一老一小吓成这样,徐宵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
看刚才那群摊贩殴打“城管”的场面,不难想象平时他们跟城管如何斗智斗勇。
而像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还有残疾的小孩,肯定占不了半点上风。
久而久之,对同样穿着制服的警察,产生畏惧,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儿。
“您别怕。”他放缓了语气,“中午的时候,您在这儿见过一个给小孩分糖吃的男人吗?”
他在“男人”和“男生”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前者。
“见过!见过!”听到警察不是来找他们的麻烦,老头儿松了一口气,“他口袋里装了好多糖,一群小孩围着他要!”
老头儿指了指小乞丐的破碗:“这不,还给了他好几个!”
小乞丐有些胆怯地把碗推了出来。
破旧的瓷碗里,躺着几张面值不大的钞票,钞票的上面压着一颗奶糖,正是鸢鸢手里的那种。
“你把剩下的都吃了?”老头儿看着那颗糖发愣,“他给了你一把啊!”
小乞丐哭丧着脸:“糖好吃嘛......我忍不住......”
“您记得他长什么样吗?”确定了男人在这里出现,徐宵稍稍松了口气,“他以前有没有到这里来过?”
老头儿坐回糖水摊后,冲他摆摆手:“那娃娃今天第一次见,带了个帽子,脸都给遮没咧,我啥都看不到”
趴在地下的小乞丐用力点点头,证明老头儿说得没错。
徐宵皱眉,一抬眼,看见街边几家店铺都有监控,又把心定了下来。
“他和你们说话了吗?”他蹲下来,看着小乞丐,“还是直接给你们分的糖?”
小乞丐一愣,摇摇头:“哥哥只是说,有糖吃,让大家过去。”
说完,他看了碗里的奶糖一眼,舔了舔嘴唇。
这一老一小,一个糊涂一个病弱,徐宵问了半天,见实在问不出更多的信息,才勉强放过了他们。
裴久川一直站在上司身后,不插话不出声,沉默地看着男人。
明明对方在一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他却一步都不想往徐宵身边靠。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裴?”直到徐宵叫了他好几声,思绪抛锚的小少爷才反应过来。
“头儿,你叫我。”他赶紧看向对方。
“发什么愣?”徐宵不明白小少爷怎么在工作的时候走神,抬手虚点了一下他的眉心,“你去问对面的商家要一下监控。”
吩咐完,徐处长自己干脆利落地朝这一边的店铺走去,一秒钟都没多待。
裴久川愣在原地。
看着徐宵清瘦的背影,他突然产生了一种被抛弃的无力感。
小乞丐缩在老头儿身后,从碗里掏出那颗糖,宝贝地摸了摸。
别人往他碗里扔钱的时候,都是站得高高的,直接从上面往下扔。
有准头的,刚好能落在碗里,没准头的,还没落下,钱就被风吹跑了。
没准头的硬币最可怕,砸在身上会疼,偏偏还不能掉眼泪。
他也不想靠乞讨度日,但拖在身后的两条腿并没有给他第二个选择。
可漂亮哥哥和那些人都不一样。
哥哥蹲下来,把糖塞到自己的手里,然后对自己笑。
他一辈子都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人,整个人都会发光。
哥哥大概就是鸢鸢他们说过的天使,小乞丐晕乎乎地想。
所以,他才不会告诉那两个警察,天使究竟长什么样子。
垚江市的另一头。
一路走到这里,男人似乎有些累。
他习惯性地把手往口袋里伸,摸索一番之后,发现奶糖已经吃光了。
他的心情很不好。
“唔唔。”听到了他上来的脚步声,袋子里的东西开始剧烈地扭动,仿佛要引起他的注意。
“你别着急。”
他在袋子的面前蹲下来。
“我明天回来。”他凑近袋子的一侧,低语到。
袋子挣扎得更厉害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59
“在那之前,你想好,你更喜欢眼睛,还是更喜欢耳朵。”
袋子不动了。
“别怕。”男人站起身,轻轻一笑。
“你不是最后一个。”
他的语气狡黠,仿佛是个准备去掀女孩裙子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裴久川:后妈!后妈!
作者:...
裴久川:(愤怒)不要吕骄阳!
王大胆:(起哄)不要吕骄阳!
徐宵:.....
刚好进门的吕骄阳:老子招谁惹谁了?!
☆、盈缺(05)
王之衡这边闹成一团, 另一头, 吕骄阳的日子也没好过到哪去。
不把手下带出来还好, 在淼岭那一亩三分地, 没瞅见他们身上有多少毛病。
然而一出淼岭, 平时看上去挺正常的下属,不知为何, 个个都换了幅模样。
这是跟谁学的?
吕骄阳心里直犯嘀咕, 他从头回想了一遍自己平时的作风, 并不觉得这锅该由自己背。
但事已至此, 看着下属们和垚江警察不对付的样, 吕处长也没有信心, 一定能和对方合作好。
“王队给我们个人就行, 我带周宏过去。”听了徐宵的安排后, 吕骄阳扫了一眼手下,只能勉强挑个还算顺眼的出来。
虽然今天他带了周宏去市局, 但不代表他用对方用得习惯。
在淼岭, 依着他父亲给他铺的路,吕骄阳一贯扮的是成熟稳重的青年才俊。然而这份工作, 常常遇到的都是不讲理, 甚至不要命的人。
遇上亡命之徒也就算了,大不了撸起袖子和对方拼命。
但倘若撞上个躺在地下撒泼打滚的, 总不能要求吕骄阳叉着腰,亲自和对方耍嘴皮子。
意识到这一点后,在甄选下属时, 他就刻意挑了几个口齿伶俐,能说会道的,以备不时之需。
于是,现在就轮到他尴尬了。
被他挑选出来的几个手下,个个都栽在了王之衡身上。碰得头破血流不说,连带着他也被对方明褒暗贬了几句。
所以眼下,吕骄阳不欲再去触这座大佛的霉头。
思来想去,能跟在自己身边的,现在也只剩下这个沉默寡言,能不说话就坚决不吐一字的周宏。
吕骄阳甚至都记不清周宏是怎么分到自己身边的,也许是内部调动,也许是越级提拔。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这个小警察给人的印象太淡了。
他大概就是那种在毕业照上,被大家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名字的陌生人。
“吕处,前面就到了。”开车的小方稍稍别过头,“他家那巷子不好走,最近在修路,您看咱们是不是走上一小段?”
换作其他下属,此刻就要和小方计较起来。
然而,周宏看了吕骄阳一眼,见对方没反对,就很自觉地解开了安全带。
“行。”下属动作太快,吕骄阳也只好遂了他的意。
躺在淼岭市局里的父子三人,生前住在垚江市郊。
被抛尸的男人叫董大桓,河里飘着的那俩,是哥哥董聪,和弟弟董敏。
从这兄弟俩的名字,不难看出,董大桓还是对他们两人寄予了一些期望。
然后就被俩儿子毫不留情地扔在了淼岭。
小方说的没错,前面正在铺路,压路机轰隆隆地开过来,把巷口挡得结结实实的。
“叔啊!”小方伸长了脖子,觉得巷口现在似乎走不了人,于是一把抓住附近刚买水果回来的大爷。
冷不防被他这么一拽,大爷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手上的东西全掼对方脸上。
“您悠着点!”小方身子一偏,堪堪躲过迎面砸来的水果,他还不想变成第二个小楚!
“我说叔,这巷子还有其他地方能绕进去不?”
他把大爷冲他丢来的水果捡起来,递到对方手里。
“你这兔崽子!想要吓死我!”大爷惊魂未定,喘了好几口气,才有工夫回答他,“你到那里去干吗?”
老人狐疑地盯着小方。
“叔,您看看我身上穿的是啥。”被大爷怀疑的眼神一打量,小方夸张地指了指自己的制服,“我可不是坏人!”
“我没瞎!”大爷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找谁?”
尽管从到分局以来,小方就一直跟着王之衡,但上司怼天怼地的本领,他连半分都没学到。更不要说参悟对方厚脸皮的精神。
凶手他想做什么_60
于是,被大爷这么一堵,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的小方,彻底卡壳了。
周宏默默地把头转向了一边。
“叔,我找董大桓。”看这两个人谁都指望不上,吕骄阳只好自己来,“他欠了我好多钱,现在找不到人,我只好报警了。”
他今天穿的是便服,说这个借口,倒也没什么让人怀疑的地方。
然而大爷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吕骄阳看得很清楚,从他提到董大桓的名字起,老人的眼角就开始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我不认识什么董大桓!”大爷把水果提起来,掉头就走。
“叔?”见他神色有异,吕骄阳怎么可能放过他,“叔!算您做做好事!我那边还欠着别人的钱吶,再还不上,我这条命就要赔给别人了!”
大爷停了下来。
“你问董大桓要钱,不是一样要丢了命?”老人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喷了吕骄阳一脸唾沫。
“你们这群人,没一个好东西,少在我面前装可怜!”似乎觉得上一句话有些不妥,本来已经露出了两分端倪,他的话头却又缩了回去。
“走开走开!别挡我的道!”大爷毫不在意地挥开小方想要拦住他的手,然后以和年龄不符的速度,飞快地溜远了。
“这......”小方有些吃惊,“董大桓是什么人?”
大爷敢甩他一个警察的手,却连董大桓的名字都不敢听?
“吕处?”他回过神来,看见男人正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他家不在那边!”
“我知道!”吕骄阳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你和周宏先去!我到别的地方转一转!”
吕骄阳庆幸自己今天没穿制服,不然还真不好办事。
他并没有去追像逃命一样逃跑的大爷,而是悠闲地在巷子里溜达。
转了几圈后,他发现一个象棋摊。
六七个中年人挤在那里,看着两个大爷对弈。
吕处长也凑上前去,饶有兴致地在一旁观战。
“没见过你啊,才搬来的?”才看了一会胶着的棋局,旁边的中年男人已经打量了他好几眼。
“是啊。”吕骄阳朝对方笑笑,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来一根?”
“哟,黄鹤楼!好烟!”男人看他的眼神一下就变了,“借个火!”
对方直接抓过了烟盒,吕骄阳也不在意,笑嘻嘻地给男人点上了火。
男人吸了一口,吐出几个烟圈,露出一脸享受的表情。过了几分钟,才想起自己还攥着别人的烟盒,赶忙手忙脚乱地递给吕骄阳。
“不了不了。”吕骄阳侧了下身,躲过男人的手,“大哥你抽着好,就自己留着,我可不是夺人心头好的人。”
他话说得漂亮,对方脸上一下就堆满了笑。
“小兄弟,对我的胃口!”男人哈哈一笑,拍拍吕骄阳的肩,“你住在哪儿?改天张哥我上你们家串门去!”
吕骄阳挑挑眉,往后稍撤几步,不动声色地把男人拉开了象棋摊的范围。
“我买了别人的房子。”他压低声音。
“你怎么不早说啊!”张哥挥挥手,“我家里还有几套院子想出手吶!你买的谁的?他问你要多少钱?”
吕骄阳笑了笑。
“钱我还没给。”他把手插到口袋里,前后晃动着身体,语气轻松“不过房子已经过户了,算我捡了个便宜。”
张哥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你别拿你张哥寻开心!”
“当然是真的。”吕骄阳转头看他,面容严肃,“现在他死了,就更不可能来问我要钱。”
男人闻言一愣:“小兄弟,你别是拿我寻开心吧?”
“我拿你寻什么开心。”对方嘿嘿一笑。
张哥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攥住了他的心脏。
“就算我想寻开心,也不会拿董大桓做借口。”
他听见吕骄阳轻轻地说。
吕处在这边吓唬无辜中年大叔,另一边,周宏和小方绕了远路,才好不容易摸到了董大桓家门口。
还没靠近铁门,有什么东西嚯地扑上了门的另一面,发出嗬嗬的警告声。
“狗狗狗狗狗!”听到这个声音,小方的腿都软了。亏着周宏紧紧扶着他,才没摔倒。
“我们别进去了吧!”他抱着周宏的手臂,瑟瑟发抖,“我最怕的就是狗!我小时候被狗咬过,在床上趴着睡了整整一个月啊!”
周宏看了小方一眼,不知道该跟对方说什么好。
想了一会儿,不善言辞的他也没想出什么能安慰人的好词。
“那我进去。”最后,周宏拍拍小方的手,示意他把自己松开,“你在外面等着。”
“别别别别了吧。”对方哭丧着脸,“它就在门口,你怎么进去!”
周宏没理会被狗吓得快上树的小方,他打量了一下院子的外墙,稍稍往后退了几步。
他助跑了几米,接着轻轻松松地,跃上了董大桓家的墙头。
小方:目瞪口呆.jpg
凶手他想做什么_61
周宏朝小方比了个手势,然后在恶狗大声的嘶吼和铁链的哗哗声中,轻盈地跳到了屋后。
真人不露相!被留在铁门外的小方呆呆地想。
然而,跳到屋后的一瞬,周宏就后悔了。
在空中,他没法借力改变自己的方向,为了躲避,只能先硬生生撞上墙。
那一下撞得有点狠,他感觉骨头都要断了。
尽管如此,一落地,他还是拼命把自己往另一个方向挪。
他近乎疯狂地扭动着,向前爬了近十米才停下。
背后没有动静。
是的,他想,背后也不该有动静。
周宏忍着痛,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拨了吕骄阳的号码。
在嘟嘟的通话提示音里,身后那个人,还是默默地坐在原地。
他垂着头,一张腐烂的面容分外可怖。
作者有话要说: 大晚上写到最后把我自己吓着了
没有男主们的一章...所以没有小剧场...
于是我觉得小方和周宏莫名有了cp感(捂脸)
吕骄阳:那你的意思是想把我和张哥配一对?
作者:emmmm你看你和王之衡相爱相杀怎么样啊?
王之衡:滚!劳资是直的!
☆、盈缺(06)
“是今天中午的那个吗?”
看着鉴证科把尸体抬走后, 徐宵站在董大桓家的屋檐下, 抱着手臂, 长出了一口气。
院子里, 被铁链锁住的狼狗着急地在原地转圈圈, 不时朝这边发出威胁的低吼。
它没见过眼前这些人。
而主人们已经好久没有回来了。
“不知道。”吕骄阳站在他身侧,两条眉毛绞在一起, 硬生生皱出了一条沟壑。
两个人都沉默了。
屋后的那具尸体看起来年龄不大, 根据身上的衣服判断, 大约和董家兄弟的年纪差不多。
同董大桓一样, 他的脸也被糟蹋了个彻底。但由于他死去的时间更长, 脸上早就一点血色也无。
春日渐渐回暖, 尸体暴露在这样的天气里, 难免慢慢腐烂, 到最后就没个人样儿。
被鸢鸢送来的那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的也是腐烂度很高的零碎。
“但愿是他吧。”过了一会儿, 吕骄阳伸手揉了揉头发, “在这节骨眼上再出来一个,那就有点吓人了。”
徐宵没吭声, 他又看了狼狗一眼, 然后把手伸到口袋里,摸索着什么东西。
“你抽烟?”吕骄阳被他这动作惊着了, “别吓唬我!”
上大学时,寝室里几个男生,多少都有点嗜烟嗜酒的倾向。只有徐宵一个人烟酒不沾, 每当他们在宿舍里吹瓶子时,就默默地抱着书走人。
吕骄阳一开始觉得这人真是矫情,不抽烟不喝酒,无论什么时候说话都温和得要命,一点爷们样也没有。
于是,某一次烂醉后,吕骄阳借着酒劲,笑嘻嘻地把手往对方脸上探,想试试他的反应。
接着就被徐宵按到地下,狠狠揍了一顿。
第二天中午,晕晕乎乎地起床后,吕骄阳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青一块紫一块的脸。
“你昨天喝醉,从床上掉下来了。”
徐宵的语气一如既往温和,脸色也很平静。
他看吕骄阳对着镜子发愣,又补充了一句:“脸先着地。”
吕骄阳:“......”
经此一役,当后来对方委婉地表示“寝室里烟味有点重”时,吕骄阳就再没在宿舍里抽过烟。
难道是工作压力太大了?他看着还在翻口袋的徐宵,感觉自己被吓得不轻。
“你在想什么。”徐处长抬眼,见他一脸骇然,顿时哭笑不得,“我找的是这个。”
还没等对方看清,徐宵把手上的东西轻轻一抛,刚好滚到狼狗的脚边。
狼狗凑上去,低下头嗅了嗅,轻车熟路地伸出舌头,把东西卷到嘴里,上下一动,吐出来一张薄薄的纸片。
是一张糖纸。
“......”吕骄阳一颗悬着的心好歹放了下来,同时不得不佩服对方,“真有你的。”
狼狗吃完那块奶糖,乖乖地趴在了地上,朝他们的方向哼了几声。
凶手他想做什么_62
“你猜那尸体是他自己来放的吗?”盯着突然温顺的大狗,徐宵偏头看向身侧的人。
吕骄阳耸耸肩:“一半一半吧,总之他来过这里。”
而且跟这条站起来快一人高的狗混得很熟。
“徐处。”两个人还在屋檐下看狗,分局的警察从屋里钻了出来,“浴室里有鲁米诺反应。”
董大桓家的浴室很大,下陷式的浴池占据了浴室的绝大部分,看起来主人很会享受生活。
然而此刻,昏暗的浴室里,蓝洼洼的光斑从地面一直溅跃到天花板上,连对着浴池的镜子上,都布满了光迹。
“好吧。”吕骄阳摊手,“看来这里是他下手的地方了。”
徐宵皱眉。
董大桓和刚才那具尸体死亡的时间少说也差了一周,如果凶手在浴室里处理了董大桓,那倒是说的过去。
但那具把周宏吓得差点摔断腿的尸体?
徐宵并不觉得,对方可以在董大桓活着的时候,大摇大摆地使用浴室,然后还把尸体随意地丢在屋后。
最让他困惑的是,既然之前的尸体可以扔在这里,为什么要把董大桓刻意地丢去淼岭?
鲁米诺反应持续的时间不长,一会儿,光斑就消失了。
徐宵不欲留下来干扰取证的警察,便退了出来,朝客厅走去。
吕骄阳见状,立马跟上对方的步伐。
“我刚才听到一些有意思的事。”他凑到徐宵的耳边,“关于董大桓的。”
距离太近,徐宵被他的呼吸弄得脸上有些痒,只好稍稍往旁边撤了一步。
吕骄阳注意到了对方的动作,不以为意地笑笑:“要我说,董大桓死了,怕是这里的人都开心。”
他说话的时候懒懒的,像是秃鹰梳理羽毛般惬意。
听到董大桓的死讯,张哥的表情变得很难让人描述。
这不能怪吕骄阳形容能力不好。
当厌恶、欣喜、愤怒、激动这几种强烈的感情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时,谁都很难给它下个准确的定义。
如果非要描述的话,大概只有一个词组。
爽翻了。
“真的假的!”张哥激动地攀上吕骄阳的手臂,“你买了他的房,他就死了?”
“......”尽管总觉得这句话哪里有些不对劲,吕处长还是点了点头,“死了。”
“我的天呐......”中年男人的表情一下容光焕发,他的手松开又握紧,反复了好几次,才终于接着说下去,“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
瞧他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仿佛听到的不是董大桓的死讯,而是自己中了彩票头等奖。
“我说张哥。”吕骄阳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他死了,你怎么这么高兴?”
“这话可不能乱说!”嘴上这么说,男人脸上却抑制不住地绽开了笑容,“小兄弟,你可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玩意儿!”
吕骄阳识时务地掏出了打火机:“你慢慢说。”
吞云吐雾间,张哥把董大桓的底透了个干净。
董大桓并不是垚江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差不多十年前,他带着两个儿子迁到垚江。
除了两个儿子外,他还带了一窝狗。
院子里吃奶糖的那只,应该是这窝狗的后代之一。
起初,董大桓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和所有的无业游民一样,晚上喝得烂醉,白天在家里睡得昏天黑地,根本不管两个小孩。
张哥看着两个孩子没饭吃可怜,还断断续续把他们领到家里吃过几顿饭。但后面,他们再也不来了,甚至见到他就躲。
一开始,张哥不明白为什么。
直到后来,他发现兄弟俩盛夏也穿着长袖长裤。
“你爸爸是不是打你们了?”他拦住董聪董敏,“和叔叔说!”
董聪把弟弟挡在身后,怯怯地看了张哥一眼,然后和董敏拔腿就跑。
张哥没办法,只好追到董家,试图和董大桓讨论一下如何正确地养娃。
他设想得很好,然而对方根本就没有搭理他的闲心。
在门口等着他的,是两条滴着涎水的恶犬。
“你都不知道!”回想起这件事,男人心有余悸,“要不是我当年身板好跑得快,现在早和前头刘老六一样了!”
他提到的刘老六,是董大桓拿来立威的第一人。
谁也不知道那个原本看起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董大桓,怎么能唆使自家恶犬下那样的毒手。
刘老六只不过和他起了口角,稍微争执了几句。转头回家吃饭,凳子还没坐热,两条大狗就旋风般冲了进来。
对着刘老六一阵猛啃之后,在董大桓慢条斯理的命令下,两条畜生才不情不愿地松开口。
“我们听说,他以前是混道上的!”饶是人已经死了,张哥依然压低了声音,“在垚江虽然没人罩着他,用的还是以前那套手段!”
吕骄阳惊奇:“你们就这么由着他?不报警?”
凶手他想做什么_63
“报了啊。”张哥一摊手,“派出所的来了好几次,没法管。连那民警都挨了一口,谁还敢沾这事?”
于是,董大桓带着他那几条见谁咬谁的狗,成为了一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头蛇。
“只是可惜那俩孩子了。”提到董家兄弟,男人的表情有些郁闷,“小时候看着还不错,长大和他们的爹一个样儿,尽会欺负人。”
听到这里,吕骄阳皱了皱眉。
“董大桓好像和他以前的兄弟还有些来往。”张哥没注意他的表情,接着往下说,“听说前几年闹出了人命,也给他们按下去了。”
“人命?”吕骄阳隐隐感觉这是个关键点,“在这儿出的事?”
张哥摇摇头:“不是,好像和他后来做的生意有关,在别的地方,具体我们也不清楚。”
他把手往兜里一揣,感慨到:“真是老天开眼。”
听张哥这么一说,董大桓也没什么能通天的本事,但不知为什么,偏偏成为了这一片居民头顶上的阴影。
仅仅凭那几条狗吗?
“老天开眼?”听完转述后,徐宵笑了笑。
“估计是仇家做下的。”吕骄阳稍稍勾起嘴角作为回应,转头又想起董大桓的惨状,“不然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
徐宵不置可否。
“重点查查他的背景吧。”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
“怎么了,不开心?”
徐宵摆摆手:“没有没有。”
“少来。”一看那表情就知道有心事,吕骄阳抱起手臂,靠在窗台上看他,扬了扬眉,“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
徐宵犹豫了一下。
“我也倾向于是仇家下的手。”他看了吕骄阳一眼,语气不太确定,“但他两个儿子究竟为什么会参与进来?”
按着张哥的说法,尽管小的时候兄弟俩没少被父亲揍,可长大后,却把老爹的样子学了个十足十。
即使是领养,没有生恩也有养育之情。
吕骄阳又皱起了眉。
他想起兄弟俩丢下董大桓的场景。
就像丢弃垃圾一样,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客厅。
客厅的装修风格很杂乱,该有的东西都有,塞在一起,十足一副暴发户的嘴脸。
唯独没有一张三人合影的照片。
作者有话要说: 裴久川:我抗议!
作者:咋了?崽?
裴久川:我已经连续两章没有出场了!我要见徐处!
作者:emmmm
裴久川:你啥意思?
作者:明天就让你们见,不过提醒你一句,还不如不见(溜远)
裴久川:???
王大胆:(吃瓜)
一想到要虐小少爷,我就好激动啊QwQ
我不会真的是后妈吧哈哈哈哈哈哈
Anyway,一切为剧情服务~
☆、盈缺(07)
“对了, 你一个人过来的?”见徐宵的表情还是不怎么好, 吕骄阳开始没话找话, “今天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呢?”
他其实蛮好奇, 按对方这个工作狂的性子, 怎么有耐心自己亲自带新人。
吕骄阳的本意是找点事情分散下徐宵的注意力,谁知道, 听了他的话, 徐处长的脸色更差了。
徐宵朝老同学摆摆手, 表示并不想多谈自己的下属。
“我们先回去吧。”他站起身, “这里交给他们, 林局那边还等着我给他回个话。”
牵扯到两个城市, 四条人命, 加上如此骇人的凌辱方式, 接到电话的那一刻,林湖就坐不住了。
但他正在外地开会, 再着急上火, 也只能捧着手机干瞪眼。
“交给你了。”最后,林局在电话里还是保持了波澜不惊的样子, 顿了顿, 又道,“裴公子那边......”
“我自己处理。”他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徐宵堵了回去。
裴久川今天明显不在状态,徐宵早就看出来了。
和他说五句话才能听见一句,去拿个监控也磨磨蹭蹭, 不知道抽的什么疯。
凶手他想做什么_64
看小少爷这个心不在焉的样子,徐宵哪敢把他带出来,还是老老实实地留在分局和王之衡一起看监控录像吧。
工作就是工作,这是徐处长的底线。
谁也不能触碰这条线。
“回来了?”一到分局,王之衡就迎了出来,脸上堆着和先前完全相反的笑容。
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王大胆对吕骄阳就没之前那么针锋相对。
脾气冲归冲,关键时刻,他还是很拎得清。
“我说王队。”吕骄阳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惯的,就算心里还有点膈应,面上也依旧云淡风轻。
他调笑了对方一句:“董大桓这么个地头蛇,你们也不管管?”
王之衡惊奇:“地头蛇?我不知道啊?还有人在我这里横得起来?”
按理说,这也不能怪王大胆。
分局的辖区应当只是新城区这片,垚江郊区,理论上说,该归那边的分局负责。
但并不是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能拿规矩、常理这些抽象的概念说清,王大胆虽然不怎么关系系统里的政治斗争,多少也听了一耳朵那边分局的乱象。
为了啃这块肥肉,多少人都绿了眼睛,饿狼似的往上扑。
最后动静太大,闹到了上面,当初想吃肉的人,个个头破血流,却连肉渣都没尝到。
结果直接便宜了王之衡他们。
“你是没看到我们局长那乐呵劲儿。”郊区刚并进来时,王大胆跟徐宵感慨,“我还以为他这么大年纪得了个私生子!”
领着双倍的资金,又不用添编制。出了什么事情还有基层派出所先顶着,老局长自然要乐疯了。
就是不知道,现在出了董大桓的事,他还能不能笑出来。
“监控录像有什么发现吗?”徐宵没心思看这两个人相互假惺惺地客套,“别告诉我什么发现都没有。”
王之衡闻言,面色一僵。
“也不能说什么发现都没有吧。”他搓搓手,呵呵一笑,“至少对方个头挺高。”
吕骄阳、徐宵:“......”
见两位处长的表情都变了,王大胆只好苦笑:“你俩别这样看我,我也不乐意啊。”
“对方反侦察能力不错,裹得严实,全程脸都避开探头。”他接着说下去,“后来到了人流密集区,直接没影儿了。”
“怎么会?”吕骄阳愕然。
王之衡摊手:“那地方的探头有两个死角,他在第二个死角消失了。”
对方的步伐轻快,全程都没有丝毫犹豫,显然事先侦查过路线。
是个有经验的老手。
“我已经看过一遍了,没什么发现。”王大胆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转过来对徐宵说,“你要不要自己看看?”
徐宵眉头一蹙,他从对方的话里发现了一个问题。
“你一个人看的?”
“是啊。”王之衡点头,一脸理所当然,“我的人不是到你们那边去,就是躺在医院里嗷嗷叫。我不自己看谁看?”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自己这话说糟了。
“裴久川去哪儿了?”
徐宵抬眼看他,眼眉微挑。
王之衡第一次听见对方叫小裴的全名。
他缩缩脖子,有点结巴:“他......我看他好像不太舒服,就没拉他一起看。”
“人呢?”徐宵面无表情地问。
“我办公室......”王大胆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徐处长直接走人了。
什么情况?
他把探询的目光对准吕骄阳。
对方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裴久川窝在王之衡的办公室里,一个人想着想着,就钻起了牛角尖。
他从一出生,就是裴老爷子心尖上的小孙子,他想要什么,只要在老爷子允许的范围内,家里人都会想尽各种办法找给他。他想要月亮,绝不会有人敢拿星星来糊弄他。
当然,得益于裴老爷子二十多年的亲自教导,小少爷难得地没有长歪。
外面多传他是个肆意妄为,娇气任性的公子哥儿,但实际上,相比其他二代,裴久川可以说乖得有些过分。
然而,无论小少爷再怎么乖,在这种被人捧着的环境下长大,多少还是不太自觉。
他总习惯把自己心上牵挂的事情放在第一位,剩下的统统都要靠边站。
就像这次,当他满脑子都是徐宵的时候,工作就被下意识地抛到了脑后。
换作在家里,没人会有异议,就连裴老爷子,顶多也只是训斥几句,提点一二,就算处理过了。
但市局不是家里。
徐宵也不是事事都惯着他的家人。
凶手他想做什么_65
“你在干吗?”
小少爷还在发愣,办公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上司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刚赶上来的吕骄阳。
见到徐宵,裴久川先是一喜,抬眼又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人。
他的眼神瞬间就沉了下来。
徐宵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那种视线很微妙,带着隐隐的反感,甚至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厌恶。
几乎只是一瞬,徐处长就明白小少爷今天为什么犯病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突然涌上来的怒火。
“不舒服的话,让曲七过来替你吧。”
徐宵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意,连语气都和往常一样平和。
但他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就一点也不温柔了。
“我不想要一个消极怠工的下属。”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小少爷被这句话抽懵了。
他愣愣地看着上司,想说点什么,然而头脑里却一片空白。
徐宵也没有给下属任何说话的机会,他冲小少爷淡淡地笑了笑,直接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裴久川僵在原地。
上司明明冲着他笑,他却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
“你......”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吕骄阳还站在门口,也被吓着了。
他能理解徐宵对偷懒的下属有所不满,但对方什么时候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真有本事......他看着呆住的小警察,心里这么想。
“你先回去吧。”看徐宵上午那态度,不像真的讨厌这个下属,吕骄阳一心向着徐宵,自然不想让两个人之间有什么隔阂,到时候再误了什么事。
于是他开口安慰到:“你们徐处过几天就好了,你别放在心上,他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吕骄阳这么一说,彻底坏事了。
裴久川原本还有点反省的苗头,但他的心气向来只高不低,不是什么人都能教育他。
徐宵训他,他能听得进去。
而吕骄阳开口,不管说了什么,彻底钻进牛角尖的小少爷,一个字都不会认。
相反,他彻底被对方话里,透出来的和上司的亲密劲儿给惹毛了。
裴久川没有搭理吕骄阳,他站起身,一脸漠然地出了门。
被晾在原地的吕处:这都是什么狗脾气???
小少爷走得很急,在走廊里就撞上了人。
他没心思理对方,连头都没抬,沉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直接走人了。
本就摔得不轻的周宏被这么一撞,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要掉出来。
“市局的了不起啊!”小方扶着周宏,不可思议地看向裴久川的背影,“脾气这么大!”
“......”周宏默然,不想提醒对方自己也是市局的。
他看着裴久川走掉的方向,稍稍皱了皱眉。
“等等!我接个电话!”
吵闹的包房里,柔若无骨的女人一直把胸往穆珍宝脸上贴,他感觉自己要被温柔乡活活闷死。
好不容易挣扎出来,对着女人幽怨的目光,他嘻嘻一笑,扬扬手机:“我马上回来!”
“宝爷快点!”对方横了他一眼,穆珍宝的骨头都酥了。
穆珍宝本来不想接这个电话,但看清了联系人是谁后,他不得不暂时从销金窟里抽身。
“裴少!”电话一接通,他就朝对面嬉皮笑脸,“你真会赶时候!我这裤子都要脱了!怎么,要不要一起找点乐子?”
嘴上这么说,穆珍宝本人心里很清楚,他也只能说说了。
在无法无天的二世祖穆少爷的人生里,他只挨过一次教训。
那就是来自他的姥爷,裴老爷子的一顿暴揍。
起因是他给这个不被允许打游戏的小表弟偷偷带了一款游戏机。
被揍得哭爹喊娘的穆少爷从此明白了一个道理,表弟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要是敢带坏表弟,姥爷能把他从家门口揍到大门口。
不能享乐的人生真悲惨啊!虽然挨揍的是自己,但穆珍宝似乎更同情裴久川。
表弟和他的圈子几乎就没有重的,他天天和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乐得自在。而对方则要在姥爷的监视下老老实实地读书留学。
简直不是人的生活!
话虽如此,作为家里唯二的两个男孩,穆珍宝和这个小表弟的关系还是很不错。
凶手他想做什么_66
尽管不能常常一起出来玩,毕竟血缘关系摆在那里,他作为哥哥,也乐意多疼对方几分。
他握着手机,等着对方说到底什么事。
“这个......阿久......”听到裴久川的话之后,穆珍宝的脸绿了。
他下意识左右看了看:“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见鬼了吗?
他才不会傻到以为木头一样的小表弟突然对纸醉金迷的生活产生了兴趣!是不是姥爷又在试探他!
“不不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穆珍宝感觉自己都被吓萎了,他哆哆嗦嗦地开口,“我去接你,我们换个地方吧。”
挂了电话之后,穆珍宝没有回包房,而是失魂落魄地走到了前台。
“宝爷,怎么了?”经理被他这幅模样吓了一大跳,穆少爷可是他们家固定的大客户,每回来,他都是叮嘱姑娘们好好伺候这位爷。
现在瞧他的模样,怎么不像是被美人伺候,反倒像被恶鬼上身了?
“你别废话。”穆珍宝有气无力地打断了他。
“给我——”穆少爷有些艰难地吐出下面的话,“——找个严肃一点的娱乐场所。”
作者有话要说: #□□大会#
徐宵:(凉凉)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裴久川:(低头)知道了。
徐宵:(面无表情)说说看。
裴久川:(小声)不该不认真工作,公私不分,消极怠工,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里来。
徐宵:(漠然)继续。
裴久川:(抬头)???
穆珍宝:(咳嗽)
裴久川:我错了!!!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盈缺(08)
“珍宝哥, 我不知道原来你就是这么找乐子的。”
裴久川窝在沙发上, 仰头猛灌了一口酒, 喝得太急, 酒液冲上来, 呛得他直咳嗽。
“说了多少次了!要么叫哥!要么叫宝爷!”蹲在地下的穆珍宝气急败坏地回头,“扔骰子!少废话!”
小少爷撇撇嘴, 随手一丢。
“二。”
“阿久你到底会不会扔啊!”穆珍宝往前一看, 直接从地下蹿起来, “进监狱了!死了死了!不玩了!”
裴久川:“......”
侍者进来, 收拾掉了地下的巨幅地图。
他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裴久川觉得, 如果再待上几秒, 对方就该绷不住了。
在这家装潢精致的私人会所里, 穆珍宝订了一个超大的套间,然后一个人兴高采烈地玩起了扔骰子走格子的游戏。
不过严格地说, 他也算让裴久川参与了进来, 毕竟骰子都是小少爷扔的。
“玩这种游戏也能激动到脱衣服。”回想起方才表哥在电话里的说辞,裴久川一脸嫌弃, “真是没想到。”
“你少来!”惦记着先前的温香软玉, 穆珍宝没好气地白了对方一眼,“还不都是你!不然我现在早在床上滚着了!”
哪会沦落到深夜一个人玩真人版扔骰子的地步。
他抓起一瓶酒, 也不拿杯子,坐到小少爷旁边,仰头就是一大口下去:“我说你今天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主动要求和我出来玩?”
听到对方说“哥你在哪儿, 带我一个”的时候,穆珍宝还以为自己纵欲过度,终于精气耗尽出现了幻觉。
虽然挨了裴老爷子的揍,天不怕地不怕的穆少爷依旧有贼心不死的时候。他也曾盛情邀请小表弟出席自己的派对,然后发现,在裴久川的映衬下,自己活脱脱被比成了发情期的野兽。
他不明白,既然是来找乐子的,你正襟危坐也就算了,脸上那副“离我远点我性冷淡”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为了不同时丢两个人的面子,吃一堑长一智的穆珍宝决定,非必要情况,绝对不再带表弟出来玩。
“说话啊。”然而,他问了好几遍,都没等到裴久川吱声。
他抬眼一看,一瓶酒快被小少爷喝完了,对方攥着酒瓶,眼神迷茫地盯着虚空中一点,俨然一副听不进话的神游状态。
“你少喝点!”穆珍宝被他这个样子唬得不轻,连忙起身,一把夺过了酒瓶,“乖,别喝了,有啥事给哥哥讲!谁欺负你了,我带人揍他去!”
他这话说得其实很没底气,能欺负裴久川的人,恐怕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按死吧?
酒被夺走了,小少爷有点不开心。
他的体质天生对酒精不敏感,只要不是什么过于烈性的酒,喝个三五瓶也不会有事。
往好了说,他轻易不会被灌醉,不太容易中别人的套。
往坏了说,当别人都有借酒消愁的机会时,裴久川就只能抱着酒瓶自怜自艾了。
“我又喝不醉。”他想把酒拿回来,但穆珍宝迅速地往后蹭了半米远,摆出一副打死我也不给你喝酒的架势。
凶手他想做什么_67
小少爷只好作罢。
“到底怎么了?”看着裴久川要死不活的表情,穆珍宝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被姥爷训了?晚饭吃到豇豆了?你们家床垫突然不软了?”他一顿乱猜。
见对方还是没什么反应,穆珍宝索性随口胡诌起来:“阿久,你该不会是失恋了吧?”
裴久川不自然地偏了偏头。
“!!!”穆珍宝几乎看着他长大,这个动作代表什么,穆少爷太熟悉了。
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精准地落在裴久川身边:“人才啊!这世界上还有能甩你的人!”
得,是来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
“我没失恋。”小少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根本就没谈,有什么可失的。
“那就是没追到手?”穆珍宝两眼放光,大力拍了拍他的肩,“阿久你不行啊,哥哥我在你这个年纪,那可是万花丛中过,朵朵都爱我!给我说说,那女孩儿什么样?我给你出出主意?”
看穆少爷那个喜形于色的表情,仿佛恨不得立即找到这个拒绝裴久川的“女孩”,向对方表示自己的敬意。
“你别这么高兴成吗?”小少爷被自家表哥的反应呛得翻了个白眼,“我是你弟弟!”
“成成成!”穆珍宝努力压掉笑容,却还是忍不住挤眉弄眼,“说详细点儿?”
他殷勤地把刚才拿走的酒递了回去。
裴久川瞥了穆珍宝一眼,没接那小半瓶酒。
“我不知道和你说什么。”他轻轻地说。
“随便!说说你看上她什么了?”穆珍宝接话接得很顺。
他翘着二郎腿,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少爷,然后就看到对方的脸色很不对劲。
说是生气,倒不太像,偏偏也不是什么好表情,整个人都透出一种颓丧的气息来。
“......你还好吧。”他战战兢兢地出声。
“嗯。”
裴久川重新拾起那几个骰子,看着它们在手指间翻来覆去,跳出令人眼晕的花样。
“我们认识没多久。”就当穆珍宝以为今天晚上听不到表弟的八卦时,对方开口了。
“一见钟情?正常。”他热烈捧场。
“我一开始,只是觉得他长得挺好看。”裴久川没搭理表哥的不正经,自行说了下去。
“你看上的姑娘,怎么可能长得不好!”穆珍宝格外油滑,一句话奉承了两个人。
“后来......”小少爷稍稍皱眉,“我觉得他人也不错。”
他想起徐宵抱起张一一母亲时的场景,还有男人坐在那张小凳子上,温柔倾听张一一说话的模样。
“心灵美,很好。”表哥再接再厉。
穆珍宝竖着耳朵,正准备听下文,就看见裴久川耸耸肩:“没了。”
“没了?”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我没觉得你以前这么滥情啊?这就喜欢上人家了?”
到底是那姑娘太好,还是他这个傻弟弟太瞎?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裴久川压低了声音,很是不满地皱起了眉,。
“就这些?”刚听了个开头就被告知全剧终的穆珍宝觉得哪儿都不对劲,“你再仔细想想?”
小少爷蹙眉。
“那可能还有一件事吧。”半晌,他有些不情愿地开口,“有天晚上,我梦到他死了。”
穆珍宝:“......”
“不是我说,你你你你.....”你了半天,穆少爷也没你出个下文,一拍脑袋,只好转了话锋,“人家姑娘知道你心心念念盼她死吗?”
裴久川摇头。
“......”被傻弟弟彻底折腾到没脾气,穆珍宝虚弱地挥了挥手,“难怪人家不跟你,你这节奏太奇怪了,一般人还真跟不上。”
“你不是要帮我出主意吗?”裴久川瞪他,“这就是你出的主意?”
听了这话,穆珍宝的脸色多少有点不自然:“你要是问我怎么把姑娘骗上床,我倒是能教教你。”
“要问我怎么追姑娘......”他呵呵两声,“不然你把她骗上床先试试?”
裴久川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
“行了!”见表弟还是一副沮丧的样子,穆珍宝大大咧咧地拍拍他,“多大点儿事!现在追不上,又不是以后追不上!下次约出来一起吃个饭,哥哥我给你当僚机!保准你一举拿下!”
他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把小少爷现在的处境忘了个干净。
表哥太不着调,裴久川已经不指望对方能做些什么了。
奇怪的是,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幅画面。
是那次在粥府,付完账后,他回头看到的场景。
徐宵孤零零地坐在那儿,好像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自己。
男人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寂寥感,和往日的温柔大相径庭。
“他神经病啊!”裴久川还没搞清楚为什么忽然想到这一幕,穆珍宝倏地跳了起来,冲着电话怒吼,“不准带他来!”
凶手他想做什么_68
“我谢谢你全家!”对面的答复显然让穆少爷很不满意,他恶狠狠地威胁,“我告诉你,你完蛋了!”
“怎么了?”裴久川莫名其妙。
表哥也算的上垚江一霸,谁这么不长眼捋他头上的毛?
“一个暴发户的儿子!”挂了电话,穆珍宝气得连灌了好几口酒,“天天跟在我后面,烦都烦死了!”
“不见他不就行了?”小少爷觉得有些好笑,“他还能硬闯到你家?”
穆珍宝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我他妈当然不想见!他老子搞煤炭的,我家最近和他家有几笔生意,想甩都没法甩!”
二世祖虽然浪,关键时刻还是有分寸。再加上那个煤二代大概也只是为了完成老爹给的任务,他能忍的时候也就忍了。
可对方实在太不会玩,常常一开口就冷场,还不会看别人眼色。带着他玩了几次,穆珍宝深深感觉到对方实在不是能硬挤进这个圈子的人。
“也没有这么糟吧。”裴久川安慰到,“你不理他不就完了?”
穆珍宝冲他呵呵一笑:“他等会就来,到时候我看看你还能不能说出这种话。”
来的不仅是那个煤二代,还有穆少爷平时的几个朋友。
准确地说,是煤二代求爷爷告奶奶,好话说尽,才让他们把自己带了进来。
他也不乐意,但那又怎样?
垚江这个圈子,他老爹和他,才碰到个边而已。
混在穆珍宝身边的,都是个顶个的人精,见穆少爷没有介绍的意思,他们马上就把裴久川的身份猜出了八/九分。
小少爷客气地朝他们笑笑,没说话。
裴老爷子说过了,这种场合一辈子不去不可能,难免要碰上几次。你只管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好。二代们纨绔归纨绔,也是有脑子的,绝对不可能轻易招惹你。
相反,依着裴家的势,这群平日被别人捧惯了的少爷们,现在反倒要捧着你。
这话说得没错,猜到了裴久川是谁之后,穆珍宝的狐朋狗友们自然而又不过分亲近地把他们兄弟二人围到了中间,热热闹闹地说起了圈子里最近的八卦。
那些八卦本来就好笑,再加上大家都在刻意烘托气氛,没一会儿,场面就融洽起来。
所有人都很满意,除了一点都挤不进去的煤二代。
煤二代大名刘聚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垚江的二代们不爱带他玩,他有自知之明。要捧着和他家做生意的穆珍宝,他也懂这个道理。但天天热脸贴冷屁股,谁都受不了。
何况在家乡,刘聚财也是个天天被人捧着的小皇帝。落差太大,他一时难以接受。
本来过了这么久,他也该习惯了自己的处境。可今天来这里,突然又蹦出个脸生的人,而和自己不同,居然没有人给这个人下绊子!
刘聚财的脑子可能真的不太好使,在饭桌上总听老爹谈起穆家,他就以为垚江是穆珍宝他们家一枝独秀了。
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小少爷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会喝酒吗?”趁着谈笑的空档,刘聚财拎着一瓶酒,哐当撂在了裴久川眼前,“咱们来拼拼酒?”
在第一次参加二代们的聚会时,刘聚财就被这么整过一次。骰子都是做了手脚的,他被灌得七荤八素。眼下,看着小少爷,他就起了歪心思。
你们整我,我就整别人!
不服输的刘聚财如此想到。
穆珍宝的脸一下就黑了。
裴久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当众笑出来。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表哥这么看不上这个煤二代了。
眼瞅着所有人都在捧自己,还上来找麻烦,这真的不是犯傻?
刘聚财这个举动一出,他旁边的公子哥儿差点被气晕过去。刚才就是他给穆珍宝打的电话,现在闹出来这么一场戏,睚眦必报的穆少爷绝对要反咬回来。
他赶快给刘聚财使了个眼色,把酒夺了过来,然后把对方推出门说话。
“有意思。”裴久川真心实意地对穆珍宝说,“我还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人。”
小少爷这么一说,其他人多少也松了口气。没人想得罪裴少和他背后的裴家,至于那个煤二代?那就看穆少爷会不会好心放过他吧。
门外,刘聚财被拎出去一顿猛批,身上冷汗出了好几身,他哭丧着脸:“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谁管你!”公子哥儿被他气得不轻,“你赶快把礼物送上来,然后滚远!这几天别往宝爷身边凑!不然有你好受的!”
刘聚财忙不迭地点头,转头去准备他的礼物。
公子哥儿调整了一下心态,笑眯眯地回去了。
“宝爷。”进去之后,他也不和穆珍宝多废话,“刘聚财给你带了个礼物,你要不要看看?”
穆珍宝还在气头上,听了这话,更是怒不可遏:“你把你宝爷我当什么人?我还缺他这点礼物?他要真想送,送我几个矿好了,我不嫌多!”
“宝爷别生气。”对方笑道,眼里透出一点促狭,“你先看看,那礼物要我说,可真不错。”
穆珍宝看了他一眼。
他这个朋友家境不错,不像是眼皮子浅的人,什么礼物能让他看上眼?
他被勾起了几分好奇心。
“进来进来。”过了一会,刘聚财先从门里挤了进来,朝穆珍宝谄媚地笑笑,冲身后招手,“快点。”
看到“礼物”的一瞬,包括裴久川在内,房间里的二代们都有点发愣。
整日流连花丛,他们见过的美人不少,男色女色,什么样的美色没见过。皮囊再好,拐上床的时候其实都差不太多。
话虽如此,时间久了,少爷们一个比一个挑嘴,再好看的容貌,在他们心里,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凶手他想做什么_69
但眼前的人,实在大大超出他们的意料。
他不说话,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垂的眼睫微微颤抖,翕动之间,显出几分藏不住的风流。
可他偏偏又没有丝毫的媚态,每一次眨眼,仿佛都漏下些许星屑,沾在他如瓷的肌肤上,晶莹得让人忍不住想触碰。
这个男人漂亮得近乎邪性。
作者有话要说: 穆珍宝:完了完了弯了弯了!
裴久川:哥你冷静!
穆珍宝:太好看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裴久川:...哦。
穆珍宝:你反应怎么这么冷淡?你那小女朋友难道比这个美人好看?
裴久川:(...)反正我只喜欢他一个。
徐宵:(打喷嚏)
王大胆:感冒了?
徐宵:(疑惑)好像没有啊...
☆、盈缺(09)
房间里, 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
二代们连呼吸都很轻, 生怕一个不小心, 会打碎眼前这份近乎不真实的美。
最后, 还是刘聚财打破了沉默。
“我突然想起来我们家老爷子还找我有事。”他连借口都编不圆, 整个人急吼吼的,就差直接把“宝爷您快去和他滚床单吧!”这句话砸到穆少爷脸上。
穆珍宝:“......”
“哥, 我也该回去了。”美人儿的确超乎寻常的漂亮, 但裴久川现在没什么欣赏美色的心思。
何况, 看表哥那副傻愣愣的模样, 恐怕魂已经被对方勾走了。
与其留下来当快爆炸的电灯泡, 还不如早点识相地离开。
他无意干涉穆珍宝的私生活, 表哥生冷不忌的性子他知道几分, 总归不做违法的事就好。
裴少这么一说, 剩下的二代们当然纷纷附和。
穆珍宝也没有留他们的意思,懒洋洋地冲朋友们抬抬手, 然后趴在裴久川耳边小声说:“今儿算我对不住你, 过几天来我家喝酒!”
小少爷才懒得去想穆珍宝口中的几天和正常人的几天到底是不是一个概念,他冲表哥点点头, 站起身来, 先出了门。
路过那个眉目异常清艳的男人时,不知是不是裴久川的错觉。
他总觉得, 对方有意无意,看了他好几眼。
“你们俩不能再喝了。”
徐宵坐在吕骄阳对面,示意周宏把他家上司的杯子夺下来。
周宏看看满脸通红的上司, 又看看已经喝高,开始咧嘴傻笑的王之衡,默默地低下了头。
“头儿,别喝了。”小方可怜巴巴地盯着王大胆,后者嘿嘿嘿一阵傻笑,把下属的杯子拿过来,仰头喝了个干净。
徐处长觉得人生不会好了。
下午,联系完董大桓以前户籍所在地的警局后,对方答应明天抽空查查他先前的事情。
在电话里,明显可以听出对面警察的不耐烦,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人死在你们那里,过来麻烦我们做什么?
幸亏打电话过去的是徐宵,换作王之衡,恐怕当场就要和对方吵起来。
徐宵不是不知道他们在盘算些什么,案子沾到自己身上,总是费时又费力。能安安稳稳坐在局里喝茶唠嗑,谁愿意天天往外跑?
都是拿死工资的人,多做和少做,并不会有任何区别。
然而,这样一来,在鉴证科没检查出来更多的信息前,徐宵他们这边,基本上就没什么能做的了。
王之衡派了手下出去,一队去郊区接着打听董家的事,另一队则沿着那个发奶糖的人走过的路摸排。
然后三个人就坐在办公室里大眼瞪小眼。
不能怪他们毫无作为,而是现在的情况,纵然有一身本事,大家却谁都施展不开。
“下班了,吃饭去吧。”王大胆一直盯着墙上的挂钟看,到了点儿,他第一个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的时机掐得很准,两位处长刚好看完了监控录像。
诚如王大胆先前所说,监控里,除了能看出来对方是个瘦高个的男人之外,其他有用的信息几乎没有。
“把这张图截出来,按这个去找人。”卡了半天,徐宵总算找到一个稍微合适的角度。
合适只是相对而言,比起只能看到头顶和背影的其他画面,这一帧里,好歹有四分之一的脸。
男人低着头,穿行在人流里。
大约是巧合,他和人潮的方向刚好相反,显得极不合群。
“我说周宏。”一到饭桌上,吕骄阳就被王之衡拉住,开始不停地喝酒,现在他终于空下来,能和下属说话,“你订宾馆了吗?我可不想晚上睡马路!”
凶手他想做什么_70
他的话说得还算顺溜,可看那发直的眼神,估计离躺平也要不了多久。
虽然他先喝晕了王大胆,但还是被对方硬灌了好几瓶下去。而男人的友谊在酒桌上总是建立得格外迅速。现在,踩在棉花上的吕骄阳已经觉得,王之衡是个性子分外爽朗的好人了。
滴酒未沾的徐宵:“......”
“我以为你们会在吃饭的时候讨论下案情。”他给自己挟了一筷子菜,低头细嚼慢咽,“没想到你俩是来结兄弟的。”
他声音不大,但吕骄阳的脸比原来更红了。
“没有的事!”吕处一挥手,叮叮当当带倒了自己的杯子,铿锵有力到,“我们这是在增进革命友谊,不搞好关系,怎么开展工作!”
徐宵想起来了,大学的时候,这家伙当过一段时间宣传部部长。
“随你们。”他总不能真的和这两个喝上头的疯子计较,反正第二天,吕骄阳就会灰溜溜地过来承认错误。
屡教不改,徐宵在学校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
两个上司喝晕了,下属却还是清醒的。徐处长索性把目光转向了周宏和小方。
他听吕骄阳说了周宏的事情,这个小警察看起来沉默,没想到却深藏不露。
有点意思。
吕骄阳身边其他的下属他也见了,和对方简直一个脾气。只是没他们的上司熟悉人情世故,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闹笑话。
吕骄阳自己未必意识到这点,但徐宵看得很清楚。
换作十年前,不管会不会惹怒对方,徐宵肯定都会和吕骄阳说清楚这件事,至少也要提点一二。
但现在,当他们两个十年都没怎么联系过之后,他没把握,如果自己直接点明,吕骄阳会怎么想。
他皱了皱眉。
“你俩对今天的事有什么想法吗?”直说不行,徐宵只能采取迂回战略,周宏看上去是个可用的,稍微调/教一下,倒也能成为吕骄阳的助力。
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他在心里无奈地笑笑。
听到他的话,两个小警察脸上的表情都有点凝重。
他俩参加工作的时间都不算太长,这个案子,算得上是他们遇到最血腥的案件。
周宏的脑海里又浮现那张腐烂到不成人样的脸,他拼命咽了好几口唾沫,才没让自己当着上司的面吐出来。
“如果那张哥说的有八分是真,基本上是寻仇无误了。”徐宵和王之衡混得熟,在他面前,小方要比周宏更自在,索性先开了口。
“董大桓要真是和黑社会牵扯上,有仇家就再正常不过了。”见徐处没表示反对,他继续说下去,“先杀了他,再毁坏他的脸泄愤,这梁子结的还不小。”
徐宵没说话。
“那他的两个儿子为什么参与进来?”小方没想到,先跳出来反驳自己的是周宏,“董家兄弟和董大桓也有仇?”
“你还能说这么长的话啊......”他惊讶。
周宏:“......”
不过小方并没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他把筷子放下,正襟危坐:“你们头儿不是说了吗,那俩兄弟小时候和他们爹关系不好,天天挨打,没准就记仇啊。”
说到一半,他又重新拿起筷子,挑了一片肉,“那仇家要是许以重利,再哄哄他们,比如什么你老爹死了,家产就归你俩之类的。说不定就被说动了呢。”
分局没少处理过这种破事,年年拿社区模范家庭的一家人,到了老人快咽气的时候,就开始窝里斗。为了那点遗产,个个争得和乌眼鸡似的。
这种例子屡见不鲜,因此闹出人命的,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所以,他根本就没对这两兄弟抱什么希望。
“如果他们跑了,我会认同你的意见。”
徐宵喝了口冷掉的茶,感觉这家饭店茶叶放得太多,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但现在他俩躺在淼岭市局,还都是自己跳河的。”
小方噎住了,他忘了这一茬。
“也许他们有把柄在别人手上。”这个时候,周宏难得出来打圆场,“可能是什么非常严重的事情,让他们不得不选择在抛尸后自杀。”
徐宵的想法,其实和周宏差不多。
但他想不通一点。
什么样的把柄,才能让董家兄弟去主动跳河?
既然连死都不怕,那还有什么值得他们在意的东西?
“也许吧。”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道,“那么,屋后那个人又是谁?”
夜很深,很暧昧。
穆珍宝躺在床上,觉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处于贤者时间里的他,翻过身,手臂一展,把男人搂进怀里。
穆少爷鲜少有这样的耐心,床伴这种东西,他总是不缺。只要他乐意,天天换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无非说出去不好听罢了。
但人都是爱美的生物,对于身侧这个美貌远超平均值的男人,他现在有百分之百的耐心。
男人乖乖的蜷在他的怀中,脸上还泛着情/事过后的红晕,衬得他的容貌愈发动人。穆珍宝越看越觉得心痒痒,不由凑上去,在对方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怀里的人一颤。
“你叫什么?”穆珍宝被他这种反应勾得心情极好,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亲他。
他没有问床伴名字的习惯,这是破天荒头一回。
大概方才太过激烈,对方的嗓音有些哑,像小猫的爪子一样,轻轻地挠着他的胸口。
凶手他想做什么_71
“严采。”
“哪个采?”
话音刚落,穆珍宝感觉男人不安地动了动。
“采撷的采。”
世界上能和采组词的字有那么多,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在一堆词汇里,偏偏挑了这一个。
一向大大咧咧的穆珍宝眉头一皱。
“涉江采芙蓉。”他温声到,伸手揉了揉严采的头发,“很好听。”
男人的睫毛又是一颤。
“去洗澡吗?”穆珍宝难得主动要求伺候别人。
严采扭过头,有些纠结地看了他一眼,把被子拉上来蒙住半张脸,只露出那双盛满星子的眼睛。
“累了,还想躺一会儿。”
被这样的理由拒绝,是个男人都不会生气。
穆珍宝含着笑点点头,自己起身去了浴室。
严采抱着被子,安静地躺着。
当浴室响起水声时,他迅速地爬了起来。
穆珍宝的手机就放在床头柜上。
他打开通讯录,飞快地锁定了刘聚财的名字。
一条信息发了出去,随后又被悄无声息地删除了。
男人躺回原处,眸子明亮得灼人。
“宝爷给我发消息了!”另一边,没敢合眼的刘聚财感觉手机一颤。
这个美人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尤物,他自己都没舍得动一根手指,就为了能稍稍入穆珍宝的眼。
虽然今天见了裴久川之后,他更想把严采送给对方,但裴少似乎对男色并无兴趣。
不管怎样,先抱住一条大腿再说!
他喜滋滋地点开信息,然后一愣。
“不是耍我吧.....”他盯着手机,这大半夜的,叫他去那么远的地方干吗?
但他转念一想,既然美人在怀,宝爷再怎么看不顺眼他,也没理由挑这个时候找茬。
于是,他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这车开起来了吗?
穆珍宝:(呵呵脸)你是不是对开车有什么误会?
作者:我也想吃肉啊QAQ
穆珍宝:(补刀)连肉渣都没有,哄谁呢。
作者:...你就这么想让我写你俩OOXX?!
穆珍宝:(坦然脸)爷金枪不倒,自然不怕你写。
严采:咳咳。
穆珍宝:(突然严肃)你敢多写一个字我剁你的爪子!
作者:QAQ真的凶
☆、盈缺(10)
吕骄阳是被电话吵醒的。
他闷哼一声, 痛苦地拿被子捂住头, 摸索了半天, 才抓到震个不停的手机。
“谁!”迷迷糊糊间, 他根本没看清楚是谁打来的电话。
“我。”
清淡的嗓音从另一端传来:“你再不起床, 我只能破门而入了。”
吕骄阳一下清醒过来。
他往旁边看了一眼,周宏的床上空空荡荡的。
这小子跑哪儿去了?他一边胡乱穿衣服一边想。
“真有你的。”打开门, 徐宵拎着早餐, 一脸无奈地看着吕骄阳, “我敲了十分钟的门!”
说完, 他也不管对方有没有邀请他进去, 直接钻进了房间:“那小警察呢?”
“可能去买早餐了。”
吕骄阳捋了把头发, 关上了门。
徐宵今天没穿制服, 简单地套了素色的卫衣牛仔裤, 他本来长得就不怎么显年纪,这身打扮让他看起来更小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72
吕骄阳看着突然逆生长的对方, 有种回到大学的错觉。
那个时候, 也是徐宵每天早上给他带早餐,把他从被窝里拎出来。
“愣着做什么。”徐处长找了个地方坐下, 一抬头就看见吕骄阳目光深沉地看着自己, 莫名有种被人掂量价格的错觉。
“你快收拾。”他不习惯被这种视线打量,掏出手机开始划拉。
吕骄阳被毫不留情地赶去洗漱, 路过徐宵的时候探头看了一眼,不由失笑:“你就不能换个游戏玩。”
屏幕里,朴素的小方块正缓缓下落, 刚好掉进下面的空缺,瞬间消掉了一大片方块。
“我乐意。”徐处长头都不带抬的,专心致志和俄罗斯方块进行每天至少一次的会晤。
吕骄阳鲜见地,像孩子一样吐了吐舌头,然后溜进了卫生间。
真是没怎么变啊,他捧起水,泼到自己脸上。
当屏幕上的小方块快堆到极限时,门锁响了两声。
徐宵皱眉,不知道是因为输掉了这一把游戏,还是觉得被人打扰了。
周宏拎着豆浆油条,一进门就看到了堆在桌子上的牛奶面包。
“......”他总不能质问徐处长为什么买早餐,两位处长关系好,作为下属,他应该表示开心。
于是他默默地,朝垃圾桶的方向走。
“别扔啊。”他还没把东西扔进去,就被阻止了。
“不要浪费粮食。”他一转头,自家上司站在身后,笑眯眯的,“我吃的下。”
我怎么记得您早餐一向吃得不多呢?这话周宏只敢在心里说了。
“昨天我让我们的人查了一下董大桓的账户。”趁着吕骄阳解决早餐的时候,徐宵向他说起了童小鸽和曲七熬了大半夜的战果。
尽管张哥口中,董大桓后来做起了生意,但他名下,并没有任何注册的公司。
童小鸽扒拉了几个小时,也没看出来这个人有什么正当的收入来源。
“像他那样的人,能做什么正经生意。”吕骄阳不以为意,多半都是暗地里见不得人的收入。
“不过真的什么都没有?”他想了想,又追问了一句。
再见不得人的收入,也得有个洗白的地方。通常会是规模不大的空头公司,挂个名就可以开始偷摸地流转小规模资金,只要不是太夸张,一般不会有人发现。
“什么都没有。”徐宵一句话掐死了他的念想,又补充到,“他的两个儿子也是。”
这一家子,从档案上看,可以说是真正的无业游民。
“早知道不上班也能这么赚钱,我何必累死累活地天天早起。”闻言,吕骄阳一笑。
剩下两个人谁也没把他这句话放在心上,明眼人都知道,他这个处长也不会做太长时间。不过是他老爹想着,提儿子上去之前,做出点实绩好听而已。
能力和家世,吕骄阳都不缺。
徐宵没兴趣听他毫无真心的调侃,伸手敲了敲桌子,示意对方先闭嘴,乖乖听他说话。
“不过,他名下的某个银行账户,基本过一段时间,就会收到一笔汇款。”
“金额从十几万到几十万不等。”
可以说是如同田螺姑娘一般美好的故事了。
如果董氏父子长得好看一点,徐宵甚至怀疑,这一家有被包养的可能。
不过看那哥俩泯然众人的相貌,他还是暂时收起了心底的恶趣味。
“给他汇款的账户查到了?”听他这么说,吕骄阳知道对方肯定心里有数。
但看徐宵的表情,并不轻松,仿佛查到的不是什么值得人高兴的线索。
“查到了。”徐处长不太自然地眨眨眼,有些别扭地低下头。
吕骄阳被他的反应勾起了好奇心,追问到:“谁给他打的钱?”
“一个男人。”这几个字几乎是没用的废话。
徐宵的头都快埋到胸口,声音压得很低:“开gay吧的。”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会遇到很多问题。
小的时候,遇到令自己人困惑的事情,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第一时间问出来。
长大一点,大家就知道有些问题不该被当众提及,只能在背后偷偷地讨论。
再成熟一些,学会了为人处世后,大部分人都明白了按捺好奇心是一种必须的能力。
鬼知道拨开那层迷雾后,会看到什么样的真相。
吕骄阳根本没问徐宵怎么知道那是家gay吧,毕竟酒吧又不会赤/裸/裸地把自己的服务群体写在工商局的备案上。
但他感到自己的情绪很奇怪,既兴奋,又有点失落。
“那我们现在过去?”他把心里翻涌的感情按下,打量了一下徐宵,明白了对方今天怎么穿成这个样子,“白天大概不开门吧?”
徐宵摇摇头:“我让人先过去了,他说酒吧在营业。”
曲七挑了最偏僻的一个位置坐下,然后点了一杯......热牛奶。
眉目英俊的小哥听到他的点单,先是一怔,而后很是暧昧地冲他笑笑。
尽管曲七是个钢铁直男,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真的笑得很好看。
凶手他想做什么_73
虽然是白天,这家叫做“Lotus”的酒吧里,也有不少顾客,大多数都是年轻人。
他们三三两两地散在偏暗的灯光下,不时有笑声从角落里透出来。
大约说到情动之处,曲七眼睁睁地看着不远处,一对情侣抱着啃在了一起。
还好没带小鸽子来,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徐处并没有直说,而是在把他派出去的时候,稍微暗示了一下,这不是个适合女孩子的场所。
当时他还在心里觉得对方太古板,现在看来,真正古板的大概是他和小鸽子。
自家上司真是......他叹气,怪不得相亲总让王队去。
他还在这边琢磨徐宵的取向,方才点单的小哥已经把牛奶端了上来。
“在等人?”
小哥轻轻地把牛奶放在他面前,眉眼一弯:“还是一个人?”
对方的声音刻意压低,分外勾人。
“等人!”曲七没有丝毫犹豫,他对自己的取向百分百坚定,不能因为办一次案就动摇。
小哥的脸上露出些许失望的表情,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冲曲七一笑,然后转身离开。
对方走远后,悬着一颗心的曲七掏出手机,给上司发了条短信,才端起面前的牛奶。
牛奶的味道不错,不过似乎比其他家的要甜一些。
专心低头喝牛奶的曲七没有注意到,小哥并未回到吧台,而是脚步一转,上了通往后面阁楼的楼梯。
“老板。”他敲了敲门。
“进来。”
他屏气,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中年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房间中央的水床上,舒服地哼了两声,见他进来,朝旁边挥了挥手。
跪在他身边,替他按摩的两个少年识趣地站起身,从另一个门出去了。
他们的动作很轻,行动间几乎悄无声息。
“下面来了个很奇怪的人。”小哥低下头,生怕触怒了对方。
老板不以为意:“怎么奇怪了?”
“他说他在等人,但我看他把咱们这里偷偷打量了个遍。”
老板面无表情,似乎无动于衷。
见对方没有反应,犹豫了一会儿,小哥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董大桓那边可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万一......”
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稍稍一变。
“盼儿,别怕。”他难得没发火,而是温言安慰到,“董大桓这么多年做下来,招惹的人多了,这件事未必和我们有关。”
“可是......”盼儿不敢反驳,身子却不停打颤,“连尸体都不知道在哪里......”
他前一日还约了董聪董敏出来玩,第二天就找不见人。
听董家附近的人说,董氏父子都死了,却在院子里又发现了别的尸体。
一想到昔日的同伴身首异处,他就忍不住从心里冒上来一种克制不了的恐惧。
见他实在抖得厉害,老板有些无奈:“你联系过刘公子了吗?他前几天不是要我们挑个好的送去?”
“没......”盼儿的心思还在死去的董家兄弟上,一时恍惚,喃喃地答到,“我前天给他打电话,他又说他不要了。”
玩物而已,朝令夕改,实在不能再正常。
但显然,比起董大桓的死,老板更加在意这只突然飞走的熟鸭。
“没用的东西!”男人呵斥了一声,把走神的盼儿拉了回来。
“别管下面是谁!他爱看就看!有本事上来剁了老子!”这串话说下来,老板的气息有些不稳,大口地喘着气,“再给那家伙打电话,我们这边人都准备好了!”
盼儿不敢违拗男人,赶在对方爆发前,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房间。
他给刘聚财打了好几个电话,然而,无一例外,全是关机。
盼儿握着手机,感觉自己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章节的标题,加了卷标,这样每个案子清晰一些。
其实本质是我不用再想每章的标题了哈哈哈哈哈得意脸。
这一章信息量非常大,所以不放小剧场了(喂!
徐宵:你站住。
作者:呃?
徐宵:解释一下为什么办个案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取向了?
作者:呃...王之衡!!!徐处要相亲啦!!!
王大胆:(一把拽过徐宵)在哪在哪?
作者:嘿嘿嘿(迅速溜走)
凶手他想做什么_74
*Lotus,法语“莲花”之意。
☆、盈缺(11)
曲七把那杯牛奶喝得快见底, 还没见上司来。
他又给对方发了条短信, 收到了“在路上”的回复。
天呐, 曲七扶额, 在“自己掏钱再点一杯牛奶算了”以及“徐处会给我报销吗”这两个想法之间摇摆不定, 最后还是决定捂紧自己消瘦的钱包。
无奈之下,他只能捧着杯子作发呆状, 试图把自己扮成一个被放鸽子的小可怜。
盼儿没敢再回房间去见老板, 他躲在吧台后, 继续监视着曲七的动向。
然后就看到这个男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丧, 头都要耷拉到胸口。
如同惊弓之鸟的盼儿, 见到他此时的模样, 也不得不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过分敏感。
盼儿一直很相信老板的话。
他从小就跟在老板身边, 吃穿住行都是老板给他的。
和别人不同, 盼儿格外的乖巧。他不吵也不闹,静静地接受着男人给予他的一切。
反正无论如何, 也不会比以前更糟, 不是吗?
他回想起以前在街头风餐露宿的时候,随便扒拉下垃圾桶, 翻出半个馒头就是一顿饭。
记忆再向前延伸一些, 他就记不太清楚了。似乎隐隐约约有个女人的轮廓,看不清是什么样子。
但他的脑海里始终有一幅画面, 那就是老板一手牵过他,一手朝女人的衣兜里塞了一卷钞票。
理论上来说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他被老板买走, 怎么会流落街头?
而且,他确确实实记得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却一直都想不起女人的脸。
或许是他太想有一个家了吧,盼儿试图安慰自己,这才产生了错误的记忆。
尽管在这个错乱的回忆里,他依旧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盼哥。”他还在愣神,有人揪了揪他的衣袖。
抬眼一看,是刚才在房间里给老板做按摩的少年。
“怎么了?小九?”少年脸圆圆的,看起来分外讨喜,只是不太会看人眼色,平日里没少挨老板的训。
每次小九被老板骂哭甚至打哭,盼儿就把他搂在怀里,摸摸他的小脑袋。
“老板是为你好。”小九的头发硬硬的,扎得盼儿有些疼,“以后你出去了,没人护着你,你觉得你做错了事,他们会疼惜你吗?”
小九猛地一抖:“我不想出去!我想一直待在这里!”
他被盼儿口中的“他们”吓坏了,在他的印象里,那都是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没事,小九不怕。”盼儿温柔地抚摸着他,拍拍他的背,“小七和小八不是都出去了吗?你也没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对吧?”
是啊,小九缩在他怀里,抖个不停,是没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因为根本连个声响儿都没有。
去了外面,就像石子投入深潭,一下就没影儿了。
他把脸埋在盼儿胸前,心里却思考着别的问题。
——为什么他们都得出去,盼哥却能留下来?
——是因为盼哥最乖最听话吗?
“老板问刘公子那边有没有回话。”小九紧张地盯着盼儿,小圆脸绷得紧紧的。
刘聚财不知道托了谁的关系,打听到他们这里,然后就上门表示想要一个漂亮的,价格好说。
给钱就是爷,老板自然不会拒绝送上门来的生意。
只是这位刘公子格外挑嘴,一连看了几个都不满意,其中包括本该按着顺序出去的小九。
没办法,老板只能联系老朋友,从别的地方再找找。
谁知道,花了大功夫才找到人,这边,刘公子却反悔了。
“没规矩的东西!”他捏着老板的肩,就听到对方恶狠狠地唾了一句,“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根本比不上人家正经的公子哥儿!”
这话,老板能说,小九却不能应。
他战战兢兢的,生怕老板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现在,这个烫手山芋,就扔给盼哥了。
“......”听到小九的话,盼儿感觉头都要炸了。
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躲着Lotus这边的人,在偷瞄曲七的时候,盼儿又给刘聚财打了十几个电话,依然没有任何音讯。
他感到很不安。
这种不安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自从得知董氏兄弟死讯的那天起,就牢牢攀附着他。
可盼儿又想起老板的话,还有对方信誓旦旦的表情。
不会有事的,他安慰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老板出过事?
凶手他想做什么_75
他要相信老板。
“你真不去?”
离Lotus一条街的停车场里,吕骄阳再次询问了周宏。
下属看看他,又看看徐宵,坚定地点了点头。
吕骄阳:“......好吧。”
也就是自己能容人,不然,按着周宏这个直愣愣的性格,放到鱼龙混杂的地方,说不准会被整成什么样。
能力不缺,就是太愣了。估计他也知道自己的毛病,这才不怎么吱声。
在淼岭,吕骄阳没怎么注意过他,到了垚江,对方才显出他的本事。
可以一用,吕处长在心里盘算。
“他不用去。”徐宵从车上下来,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等会儿如果有什么事,周宏能做个接应。”
“这光天化日的......”吕骄阳刚想说对方太过谨慎,转念想起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的小楚,半路改了话头,“那你就留在这,有什么事机灵点。”
周宏再次点头。
“走吧。”吕骄阳对着车窗调整好领带。
为了和徐宵营造出实际上并不存在的情侣感,吕骄阳一开始也试图往对方的风格上凑。
但无论他怎么换衣服,穿出来都是副精英男的模样,到最后,连周宏都开始似有若无地叹气。
他只好作罢,专心扮演CBD精英的角色。
出乎意料的,这种搭配看起来格外和谐,两人并排走在一起,就像初入社会的懵懂青年,和他俊朗多金的成熟男友。
当然,这只是吕骄阳心里的想法。
自从早上被对方那古怪的目光打量过,徐宵现在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才被裴久川结结实实惊吓到的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受一次刺激。
尤其是这种刺激来自于曾经的同学。
他并没有为自己的取向感到过困惑,相反,在意识到对异性毫无兴趣时,他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
这就是为什么徐处长会知道Lotus的原因。
然而,兜转了几圈下来,徐宵开始怀疑,自己可能不是对异性没兴趣,而是根本对人类没有感觉。
他并没有对任何一个人产生过类似于悸动、爱恋的情绪,也从未觉得身边需要别人的陪伴。
徐宵没觉得这种情况有什么不对,而是极其自然地适应了形势。
久而久之,习惯了这种状态,当裴久川突然神经兮兮地闯进来时,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他确实被吓得不轻。
年轻人的感情总是很热烈,不太适合他这种上了年纪的人。
徐宵面无表情地想。
曲七把最后一口牛奶小心翼翼地咽下去,抬眼就看到年轻到不像话的自家上司。
还有一直想往上司身边凑的吕骄阳。
曲七:“......”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假公济私这个词。
“有什么情况吗?”徐宵并不知道下属的内心已经开启了疯狂弹幕模式,他先走过来,在曲七身侧坐下。
“有。”曲七可怜地望向他,“头儿你再不来,我就得在这里洗盘子了。”
他冲徐宵举起空了的杯子,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吕骄阳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在淼岭,托他老爹的福,上上下下不少眼睛盯着他。纵然他想去,也没有机会。
Lotus看起来和普通的酒吧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顾客都是男性而已。
他们刚坐下,眼尖的盼儿就看到了这边的场景。
原来真的在等人。他松了一口气,是自己太敏感了。
他抱着点单的平板走过去,笑容标准:“两位喝点什么?”
在他看来,这对情侣里,年纪稍长的那一位,应该处于主导地位。因此,他说话时,下意识对着吕骄阳的方向。
但开口的,却是那个略显青涩的年轻男人。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随着酒吧里的音乐声,潺潺地流进盼儿的耳朵里。
男人温柔地对他说:“我找你家老板。”
裴久川回去的晚,因此,直到日上三竿,他才朦胧地睁开眼。
既然徐宵昨天说不要他去上班,那他就真的不打算去了。
小少爷心里还在闹别扭,虽然昨天晚上在穆珍宝那喝酒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自己白天做了那样的事。
一中的事暂时告一段落后,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长时间,但他没和任何人说。
为什么张一一和薛佳明都不打算报警解决问题,而是想私下了结?
他想了很久,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凶手他想做什么_76
依着他接触过的人,王之衡和徐宵一个比一个认真,完全是那种为了查案可以放弃私生活的类型。就连童小鸽和小楚他们这样的下属,对待工作也没有丝毫懈怠。
所以,为什么不放心他们?
一直想不通的小少爷,在被徐宵那个轻飘飘的笑容甩了一耳光之后,好像隐约明白了一点什么。
想到那个在审讯室里,努力朝他们微笑的女孩,裴久川就觉得心口那团堵得人生疼的气又上来了。
你不能做让她失望的人,他提醒自己。
“我明天再去认错。”想清楚这一点后,小少爷一头扎进被子里,鸵鸟一样地不肯出来。
还没等他自我反省完,电话就响了。
“阿久!”穆珍宝的声音听起来懒懒的,“起床没?到哥哥这来吃个饭?”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又道:“今天算你有口福,小采亲自下厨哦。”
裴久川一愣,而后意识到这个亲昵得有些过分的称呼,好像是在说昨天那个眉目清艳的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去逛gay吧的徐处#
徐宵:(低头喝果汁)
路人A:哟~来酒吧怎么喝果汁啊~
徐宵:(一本正经)果汁好喝。
路人A:......
徐宵:(低头喝牛奶)
路人B:哟~来酒吧怎么喝牛奶啊~
徐宵:(严肃脸)牛奶好喝。
路人B:......
徐宵:(喝饱了)(回家)和网上说的不一样啊,根本没有人搭讪,而且似乎都是群喜欢管别人喝什么的怪人。
路人:...笑不出来.jpg
☆、盈缺(12)
“没想到这才几年, 公职人员已经这么开放了。”
中年男人舒舒服服地瘫在躺椅上, 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里闪烁着和臃肿身躯不相衬的精光, 大大咧咧地调侃面前的三位警察。
完全没把他们的到来当回事儿。
“入乡随俗。”吕骄阳微微一笑, 轻松地接下话头, “穿着警服来,怕是吴老板的生意要做不成了。”
对方想压他, 最好先掂量下自己有没有未处理干净的首尾。
他的目光往刚才带他们上来的小哥身上一瞟, 对方就紧张地低下了头。
“你先下去吧。”见吕骄阳打量盼儿, 吴永呵呵地笑起来。
他身上的赘肉太多, 只要一笑, 那些多余的脂肪就跟着一起抖动, 看得曲七在心里直皱眉。
眉目俊秀的年轻人深深的弯下腰, 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与徐宵擦肩而过时, 盼儿几乎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还好,他想。是警察, 而不是寻仇的人。
只顾着庆幸的盼儿, 并没有发觉那个点名要见老板的男人,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一眼。
“小本生意, 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您先透个底, 我好有点准备?”盼儿走后,吴永的表情才严肃起来。
当然, 这种严肃是与先前毫不在意的神色比。
“也不一定是吴老板的问题。”吕骄阳伸手掸去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话锋一转,“您认识董大桓?”
吴永点头:“认识, 我们关系很好。”
仿佛知道警察接下来要提转账的事,他笑眯眯地,先给自己铺好了路。
“我要是有个像您一样的朋友就好了。”吕骄阳状似惋惜地叹气,往沙发上一靠,“既然吴老板说和董大桓关系好,那我就有个问题想不太明白。”
嗯?
吴永本来以为他一上来就要说钱的事,谁知道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他后悔这几年贪图方便,直接用自己的账户给董大桓打钱。但他早就准备好了借口,尽管听起来不太寻常,倒也说的过去。
可这个警察为什么不问他?
吴永内心翻腾,面上却不显:“您问。”
然后就见对方客气地笑笑:“董大桓的事情,吴老板想必听说了,怎么不见您表示一二?”
吕骄阳这话说得漫不经心,却又咄咄逼人。
吴永一滞,感觉血往头上窜。
他安慰盼儿时漫不经心,不代表他真的不在乎这件事。
某种程度上,董大桓和他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凶手他想做什么_77
第一只死了,第二只怎么可能不慌张。
只是对方生前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一时间,吴永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动的手。
万一下手的是和他没关系的人,冒冒失失地跑去打探,只会伤了自己的筋骨。
“警官说的是。”吴永把沉重的身躯挪了挪,躺椅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但您也知道,谁都不愿意和违法的事沾上边,我可是听说他们院子里有个死人。”
一旁默默听着的曲七一怔,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话。
真是人精,从进来开始就没吭声的徐宵忍不住在心里给吴永鼓掌。
吕骄阳说的是董家父子的死,吴永却三言两语就把重点转移到那具无名尸体上。
警方并没有向社会公开这个案子,全凭围观群众口耳相传。
了解得多的,知道父子三人都死了,了解得少的,就只知道董家院子里被搜出来一具尸体。
眼下,又没听说董大桓他们的消息,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俨然是一副畏罪潜逃的模样。
吴永这样装傻,倒也说的过去。
“董大桓死了。”徐宵开口,观察着吴永脸上的表情,“他那两个儿子也是。”
躺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动,看对方那样子,像是想挣扎着站起来。
但他实在太胖,听了这话又慌张,半天也没能起身。那双细缝似的眼睛瞪成了一对黄豆,牢牢地咬住面前的警察。
“吴老板节哀。”徐宵并没把他的表演当回事,但终归还是要表示两句,“我们今天来,就是想问问您,知不知道董大桓得罪了什么人?”
他稍稍偏头,作出一副诚恳询问的样子。
和先前那个警察相比,这一位显然要客气得多,但问出来的,依旧是吴永没法正面回答的问题。
“警官,不是我不配合。”吴永喘了一会儿,从口袋了掏出一张手帕,虚弱地擦掉了脑门上的汗。
“我和老董认识也有小十年了。”他苦笑,“可我还真不知道他能得罪谁。”
“他脾气是差了点,平时也不怎么做正经事。”既然警察来这里,显然已经事先调查过,与其让他们捏住把柄,不如自己先开口,“但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谁能因为这个杀了他全家?”
这一长串话里,恐怕只有最后一句是他的真心话。
听过张哥科普董大桓的事迹,吕骄阳自然不会把吴永的话当真,倘若这也叫不痛不痒,那董氏父子的死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真不知道?”他坐直了身体,冷淡地瞟了男人一眼。
吴永摇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那我们换个问题吧。”见吕骄阳没问出什么,徐宵顺着吴永的心意,问了那个他早就准备好答案的问题,“吴老板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您时常给董大桓打钱?还不是什么小数目。”
果然来了,吴永精神一振。
“这......”他心里清明,脸上仍摆出为难的模样,故意拖了一段时间后,才小声到,“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人都死了,不会在乎这点事。”见状,吕骄阳一哂,这个家伙倒是油滑得很。
吴永就等着他这句话,犹豫了一会儿,胖脸上泛起了古怪的神色。
“我是替别人给的。”吴永有些诺诺,“替那俩孩子的亲生父亲。”
徐宵挑眉。
董聪董敏是董大桓的养子,这是他们已经知道的事实。但吴永居然和他们有牵扯,这个发展倒是出人意料。
“那是我以前做生意的搭档,第一笔资金就是他给的。”说起这件事,吴永的神色有些颓丧,看起来竟然有几分真情实感,“我能有今天,都是靠他。”
“本来我们生意做得好好的,谁知道,这人说没就没。”他揪住自己本就不多的头发,烦躁地在手里揉来揉去。
“怎么没的?”吕骄阳打断他。
“车祸。”吴永惨兮兮地冲他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那时候他们兄弟俩还小,我本来想亲自照顾他们的。”
“但那个时候,这间酒吧刚开业,前前后后都是来往的人,他们还小,不能在这种环境里呆。”似是被勾起了伤心事,吴永伸手揉了揉额头,“我就把他们暂时交给老董了。”
他这话似真似假,倒也不像是全然作伪。
“后来——”他呼出一口气,“老董和他俩处的来,索性就办了领养手续。我把赚的钱分他们四成,权当替我的搭档养儿子。”
这就是在不折不扣地骗人了。
徐宵实在没看出来,董家兄弟俩哪里和董大桓关系好。
分局的警察仔细地搜查了房间,董聪董敏的感情倒是很好,房间里还贴着两个人中学打篮球的照片,兄弟俩并肩站在一起,颇有几分少年的朝气。
可他们根本没在相册里发现哪怕一张和董大桓的合影。
照片也许不能说明什么,但淼岭市局出具的尸检结果就格外有意思。
“本来以为只是走个程序。”在来Lotus的路上,吕骄阳接到了局里的电话。
挂掉电话后,他的脸色不太好。
“兄弟俩的身上都有被虐待的痕迹。”他转头去看坐在后排的徐宵,“长期的。”
“吴老板心善。”听到吴永这么说,徐宵只是笑笑,“那你这赚得还不少。”
“生意嘛。”提到自己的店,吴永显然有些自得,脸上的郁色也少了几分,“肯下功夫,就能赚钱。”
话已至此,连曲七都看出来他根本就没打算说什么实话,只顾着把自己摘出去。
徐宵倒是无所谓,吴永越是满嘴谎话,就证明他心里越有鬼。
董大桓的死,看来对这位吴老板震动不小。
凶手他想做什么_78
“今天打扰了,”徐宵没有了留在这里继续周旋的心思,他先站起身,作出要离开的姿态,“吴老板要是还想起什么事,随时联系我们。”
吴永颔首:“一定一定。”
已经握住了门把手,徐处长却又停下了脚步。
他转头,似乎想起了什么。
“您要是有空,最好还是帮我们想想,他到底得罪了谁,下手这么狠。”徐宵轻描淡写,“脸都没了,看着怪吓人的。”
说完,他也没管对方会有什么反应,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门合上的一瞬,吴永的表情变了。
“脸......”盼儿先前感受到的那种恐惧此时顺着吴老板的裤脚爬上来,他的手绞在一起,满身的肉抖个不停。
他按下铃,把盼儿叫过来。
“我问你。”不知所措的盼儿看着男人喘着粗气,一手还捂着胸口,“那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盼儿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吴永在说什么。
“没其他人。”他莫名其妙,“当年您说不让人知道,我就带着小五去了,连董叔都没告诉。”
“小五......”吴永念叨着,“你马上把他找回来!现在!快去!”
完全搞不清状况的盼儿被老板急匆匆地赶出了门,站在走廊上,他还没反应过来吴永究竟是怎么了。
按着眼下的情况,老板不应该更关心董大桓的事吗?
这种小事有什么好提的?
那不过是个不听话的孩子,盼儿想,老板不提,他都快忘了。
想起那件事,他下意识地把手慢慢举到眼前,仔细地端详着。
老板喜欢他这双手,说他全身上下,就这双手生得最好。
他看不出来自己的手有多好看,但老板说好看,那就是好看的。
为了保护这双手,老板一向不让他做伤手的活,甚至一点水都不让他碰。
除了那一次。
肌理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在指尖,带着粘腻的血腥味,是他不喜欢的感觉。
都怪那个坏孩子,盼儿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剧情实在编不出来小剧场...
明天也许有小甜饼(误)
☆、盈缺(13)
“你干嘛给他说那个?”重新坐回车里, 吕骄阳把曲七撵去了前排, 自己和徐宵坐在后面。
一般情况下, 他们不会透露这么关键的讯息。
“激一下他。”徐宵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偏头看向窗外, “这个死法可不怎么好看,说不定能让吴老板感同身受。”
曲七在副驾驶上老老实实地窝着, 全当听不见自家上司说什么。
他感觉, 徐处最近的脾气有点怪。
“让王之衡他们查查吴永吧。”听了对方的话, 吕骄阳并没有表示反对, 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反正我不相信那套父子情深的鬼话。”
他话音刚落, 徐宵的手机震了震。
“有点小意外。”
徐宵盯着手机屏幕, 语气里却没什么惊讶的感情。
“怎么了?”
车里剩下的三个人同时支起了耳朵。
“王之衡说, 他们的人没在浴室里发现第四个人的指纹。”他把手机塞回衣袋里,“浴室里的血迹也没有后院那具尸体的。”
“你是说......”吕骄阳皱眉, “董大桓还真有可能是被他那两个养子杀的?”
自从得知了他们父子关系不好之后, 他就没再称呼董氏兄弟为董大桓的儿子。
“不一定。”坐在前面的曲七插嘴,“也许凶手带了手套, 并且注意清理了自己留下的痕迹。”
曲七还不知道董大桓虐待养子的事, 自然没想到那个层面上去。
这一大一小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董大桓身上,徐宵却对那具尸体产生了兴趣。
既然浴室里没有属于该死者的血迹, 那么,至少应该还有另一个虐杀现场。
这个想法一出来,他眉尖一蹙。
“怎么了?”吕骄阳稍稍偏头, 就见他面色不虞。
“感觉有点奇怪。”徐宵好像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
“按着分局的说法,那具尸体肯定是从别的地方被运来的。”他下意识想去玩衬衫上的纽扣,手刚伸出来,才想起今天穿的是套头卫衣,只好又缩了回去。
“运一具尸体,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凶手他想做什么_79
搬运尸体的难度比扛活人要大的多,风险也更大。
没有发现这具尸体的血迹,说明有一个合适的地方,让凶手得以进行他一系列近乎变态的操作。至少在他杀人和毁尸的时候,不会被人打扰。
按理说,把尸体放在那里,显然要比千辛万苦运到董大桓家更划算。
除非,凶手非要把尸体放在董大桓家不可。
但有什么理由呢?
徐宵还没想明白这点,手机又震了震。
还是王之衡。
徐处长还在纳闷,有什么事情不能在电话里说,非要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然而,当他看到了短信内容之后,就知道王大胆为什么不敢打电话了。
“又怎么了?”吕骄阳瞅着他的神色,比刚才更差劲。
“......”徐宵捏着手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他才好。
董大桓以前户籍所在地的警局,昨天接了徐宵的电话,今天就打过来回复了。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效率惊人,而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查。
然而,徐宵和吕骄阳都出去了,接电话的,只剩下王之衡一个人。
依着王大胆眼睛里揉不下沙子的火爆性格,结局可想而知。
尽管在短信里,他已经极力轻描淡写,试图一笔带过,徐宵还是能想象到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大事。”最后,徐宵也只能这样总结。
虽然他本来没对那边的警局报什么希望,但这样的结果终究让人有些气馁。
他心里的沮丧还没升上来一半,新短信又来了。
王之衡想搞什么?
徐宵的火有点被撩起来。
然而,这一次并不是王大胆发来的。
信息很短,只有五个字。
——我知道错了。
吕骄阳本来还想问他这次又是什么事,但对方突然把手机放了回去,然后两眼一闭,开始养神。
被无视的吕处长只好作罢。
在Lotus耽搁的时间有点久,回到分局时,天已经擦黑了。
王之衡还在领着他的手下和那具无名尸体做斗争,根据鉴证科出具的结果,这这具男尸的年龄在20~25岁之间,死亡时间大约在3~4周之前。
于是,王大胆的手下们翻遍了全市的报警记录,却没发现在这个时间段内,有任何与该男子相符的失踪报告。
不信邪的王之衡亲自站在小方身后,盯着他过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简直像凭空冒出来一样。”王大胆的脸又黑成了锅底,他现在面对徐宵有些心虚,只能向吕骄阳吐槽,“怎么死了都没人管的?”
吕骄阳耸耸肩,表示他爱莫能助。
在分局又耗了几个小时,当夜色完全压上来时,王之衡不得不宣布,今天到此为止。
“明天继续吧。”这次,他不能装作看不到徐宵了,鲜见的声如蚊讷,“我安排两个人接着查一下吴永。”
见他这个样子,徐宵也不好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然后和吕骄阳他们在分局门口分道扬镳。
把车停在楼下,准备上楼时,他才想起来,今天好像忘记了吃晚饭。
站在楼下犹豫了一会儿,外出跑了一天的徐处长还是决定先回去休息。
他埋头上楼,脚步踩得极轻。
这是他以前留下来的习惯,走路从来无声无息。
因为动静实在太小,在这里住了几年,回家的时候,他就没怎么见过楼道里的声控灯亮。
他倒是无所谓,反正楼梯就长那个样子,又不会凭空多出来一截。
于是,自认为对自家楼道很熟的徐处长,在最后几级台阶上吃了大亏。
“疼疼疼!”直到踩上去,埋头不看路的他才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劲。
楼梯不应该有那么软,当然也不会跳起来冲他喊疼。
这一嗓子音量实在太大,差不多半栋楼的声控灯都亮了。
借着暖黄色的灯光,徐宵难以置信地发现,有个活人坐在他家门前。
对方睡眼惺忪,脸上的表情半是朦胧半是委屈。
“头儿.....”小少爷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踩我。”
“......”
不知道是被这出大变活人给吓着了,还是惊讶于裴久川恶人先告状,徐宵愣在原地,整个人呆住,半天都没说出来一句话。
他怔怔地盯着对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上司的表情呆呆的,和平日里从容不迫的模样大相径庭。
裴久川心头一动,差点又要直接上手。
凶手他想做什么_80
准备伸爪的前一秒,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还盖着不准上班的戳,要是再招惹徐处,这辈子恐怕都别想进市局了。
小少爷只好怏怏垂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来的?”惊吓归惊吓,徐宵反应过来的速度也很快。
但他误解了裴久川蔫头蔫脑的神色,以为对方是因为等了他太久,才这么沮丧。
“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吗?”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万一我今天不回来,你是不是要在门口坐一晚上?”
裴久川委屈:“你都不回我短信,我不敢给你打电话啊......”
“......”徐宵觉得这孩子八成是个傻的。
“进来吧。”他掏出钥匙,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徐宵的家不大,两室一厅,装修风格随了主人的性子,一切都往简单了布置。
裴久川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眼神却不住地乱飘。
徐宵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的动作,想着居然有人在初春的水泥地上坐了几个小时,他就觉得头疼。
“你上次生病什么样,自己不记得了?”他一边数落小少爷,一边往对方手里塞了杯滚烫的姜茶,“是不是看这几天不用上班,所以使劲折腾?”
姜茶太烫,裴久川一接过来就准备往桌子上放。还没动作,就听到上司的后半句话。
然后他就僵住了。
“把茶放下!”眼瞅着手都烫红了,对方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徐宵心里也有点急。
怎么感觉一天不见,回来人变得更轴了?
被上司提醒,裴久川仿佛才察觉手里滚烫的茶杯。他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撂,开始拼命甩手。
“别动!”徐宵被对方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
他起身,去厨房找出一小袋冰块,回来看见小少爷还在锲而不舍地甩着。
“手给我。”他在下属身侧坐下。
裴久川被烫的不轻,听到上司的话,好不容易安分下来,很勉强地把手伸过去。
大概真的烫狠了,他的掌心红成一片,一动就龇牙咧嘴的疼。
“我以为你不知道疼呢。”徐宵托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把冰袋放在上面,“既然知道疼,怎么不知道坐地下冷?”
说完,他感觉对方不安分地动了动。
徐宵没说话,稍稍施力,制住了乱动的小少爷。
“我知道错了。”裴久川低声到,“我以后不会再做那样的事。”
他们两个人彼此都很清楚这是在说什么。
气氛一时间有些胶着,没有人说话。
裴久川的手还放在他手里,没一会儿,徐宵就感觉对方渐渐僵硬起来。
他暗自叹了口气。
“下不为例。”他抽出自己的手,示意小少爷自己抓着冰袋,“仅此一次。”
然后他的手就被拉住了。
冰袋滚到了地上,在地上滑出一道水渍。
冰凉的掌心贴着他的掌纹,莫名生出一种不该存在的灼热感。
“我知道。”裴久川的手指慢慢缠上来,语气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郑重。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我对小甜饼有误解,不用你们嗦/(ㄒoㄒ)/~~
写废了N个梗啊/(ㄒoㄒ)/~~
徐处你怎么就不能软萌一点啊/(ㄒoㄒ)/~~
还是老老实实办案吧/(ㄒoㄒ)/~~
☆、盈缺(14)
如果时间静止在这一秒, 同时把垚江市拉成一块平面, 那么, 每个人此刻的动作, 都能一览无余。
徐宵被裴久川拉住手, 正抬眼惊讶地望向对方。
王之衡穿上外套,准备离开分局回家。
吕骄阳和周宏对着满桌的菜发愣, 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胃口。
严采窝在穆珍宝怀里, 咬着削好的苹果, 低低地笑出声。
而煤二代刘聚财, 刚从昏昏沉沉的黑暗里醒来。
他躺在地下, 费力地睁着眼, 一时间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湿漉漉的冰凉感贴着他的脊背, 像是死人枯瘦的手, 一点点地把记忆从颅脑内挑出。
“见鬼......”刘聚财闷哼一声。
接到宝爷的短信,他没怎么想, 直接自己驱车赶了过去。
凶手他想做什么_81
果然, 等他到时,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穆珍宝爱玩的性子在垚江赫赫有名, 疯起来连他老爹的面子都不给。
二代圈子里都知道宝爷的事迹, 十几岁的时候,穆珍宝就把准后妈和老爹的衣物当着宾客的面全扔了出去, 然后指挥从裴家带来的人,让他们按住父亲的手下,不许给那对厮混在一起光溜溜的鸳鸯送衣服穿。
从此, 穆家女主人的位置一直高悬,没有哪个女人不长眼地来触霉头。
既然已经疯成了这个样子,大晚上把刘聚财叫出来也不算什么不能理解的事。
赶快和穆家做完这笔生意吧,煤二代苦笑,合同还没谈好,他已经快被磨掉一层皮了。
“刘少爷?”见他的车停下,那个人走了过来。
说实话,瞅着对方寡淡的模样,刘聚财心里还真没什么底。
穆珍宝身边的人他见过,不论男女,都是挑着相貌出挑的来。
眼前这个男人,论起长相,实在不像能被宝爷相中的样子,
但他转念一想,穆珍宝又不是泰迪精,没必要随便一个手下都姿容卓越。若真是那样,干脆不要叫宝爷,叫宝太子算了。
刘聚财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就在他笑的时候,一张浸满甜香液体的手帕,牢牢地捂了上来。
男人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刘聚财困惑地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的脸,缓缓地滑进混沌之中。
绑票?
躺在地下的煤二代骤然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抬手,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住了。
妈的!还真是绑票!
意识到这一点,刘聚财当即就想跳起来。
但他忘记了自己被捆的结结实实,努力了好几次,也不过是在地下一个劲打滚儿。
他在地下滚了好几圈,直到满身尘土,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借着墙壁的倚靠,一点点拱起身。
站起来后,视野明显比躺着时好了许多。
一个瓦数很低的灯泡垂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勉强照亮了周围的场景。
室内空间不算小,但三面墙皆被封死,连个能透气的窗户也没留。
而那堵有出口的墙,看上去也并不能轻易突破。
结实的铁门上捆了好几圈铁链,冷冰冰的链条被几把大锁收束在一起,显示出不可撼动的力量。
“有人吗!!!”刘聚财哪里见过这种景象,当场就炸了毛,“我给钱!我不报警!放我出去!”
然而,铁门外静悄悄的,半点动静也无。
“来人!我要死了!”他继续声嘶力竭地大喊,“我死了!你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最后几声喊得太大,刘聚财几乎要被自己的声音震晕过去,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他喘着气,靠在墙上,冷汗冒了一身又一身。
不行,喘了半天之后,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要逃走,刘聚财咬着牙想,不能坐以待毙!
困境总是格外激发人的斗志,一向没有主见,窝囊地跟在垚江二代身后的他,此刻罕见地硬气起来。
煤二代四下张望,想找个什么称手的东西,先把捆在身上的绳子弄掉。
室内堆了不少杂物,其中好多还是一人多高摞在一起的箱子。刘聚财无法,只能像香港老套僵尸片里的僵尸那样,笨拙地跳着前进。
跳了几米,一向不锻炼的他就有点撑不住,只能停下来接着喘气。
再抬头时,从一堆箱子的缝隙间,他突然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个白色的物体。
那是什么?
刘聚财隐隐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好奇心最终还是占了上风,尽管现在处在自身难保的境地里,他还是咬着牙,朝箱子那边跳过去。
他站在那个被吊起的白色长条袋子前,一时没搞明白这是什么。
袋子一动不动,仿佛里面只是一件死物。
刘聚财纳闷,难道是风干腊肉一类的东西?
就在他疑惑时,袋子微微晃了两下。
那动静很小,不细看,仿佛只是错觉。
刘聚财一愣,想了想,朝袋子的反面跳了过去。
借着那点微弱的光亮,他看见袋子顶端的位置,洇出了一大片圆形的深色痕迹。
“你明天回局里吧。”僵持了一会儿,徐宵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顺便让曲七给你捋一下案情。”
“不能问你吗?”裴久川很会顺杆往上爬。
他把冰袋捡回来,重新揣到手里,然后摆出了一副认真听讲的架势。
凶手他想做什么_82
牵扯到工作,徐处长想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可以合理拒绝对方的理由。
“其实,我们没什么具体的发现。”他耸耸肩。
没找见那个分奶糖的男人,也没搞清楚董大桓可能得罪过谁,那具尸体的身份一时还不清楚。可以说,除了查出来董氏父子关系不好之外,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人注意的地方。
他把希望更多的寄托在Lotus那边,吴永和董大桓的关系亲密,对方肯定知道不少事情,就看想不想开口了。
至少,总得知道他有什么仇家吧?
“Lotus?”听到酒吧的名字,裴久川的脸色有点怪异。
他无意识地捏了捏冰袋,仿佛在犹豫什么。
“怎么了?”
徐宵没错过小少爷脸上的表情,他偏头,探询地看向下属。
裴久川被他盯得很有压力,但好像又不是很想开口的样子。
“有事别瞒着我。”徐宵面色一沉,抬手敲了敲小少爷的头。
“我说我说。”对方被他敲得一缩,连忙告饶,“......不过这和我没关系,我都是听别人说的。”
到底什么事?
看着裴久川支支吾吾的样子,大约不是什么太光彩的事情。
“我听我表哥说——”小少爷下意识往上司身边凑了凑,有些讨好地看向对方,“他们家......好像有......特殊服务。”
说完,他的脸一下就红了,连目光都别开,不敢看徐宵。
“这有什么奇怪的?”裴久川这个稚嫩过头的反应成功逗笑了徐宵,“你去街上转一圈,多多少少都能碰上几家这样的。”
这种事,也只有眼前这个涉世未深的下属才会一提到就脸红。
“不是。”他还在心里感叹对方的单纯,就见裴久川皱了眉,表情没有先前那么轻松。
“怎么了?”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徐宵坐直了身子。
“不是那个.....”裴久川的脸色很是纠结,吞吞吐吐地,还不忘把穆珍宝从里面摘出去,“我表哥说,他以前认识的朋友,从那里买......买人。”
他表达的不算太清晰,徐宵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买人?”他盯着下属,“你确定?”
小少爷语焉不详,徐宵却从这两个字里听出了背后一连串的东西。
“不、不太确定。”上司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裴久川这个时候不敢打包票,“我就是听他那么一说,也许他那个朋友只是包养了一个......”
话说到一半,他觉得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只好闭了嘴。
徐宵没心思纠结对方话里无意透出的那点二代们的轶事,他的注意力全被“买人”吸引走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打擦边球,或者真的提供色/情服务,情况倒没那么严重。
吴永本人可能都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就连徐宵,甚至都不能以此为把柄,让他说出更多关于董大桓的事。
但倘若真的是他想象的那种买卖,事情就闹大了。
这里面牵扯到的东西,远远要比简单的皮肉交易多。
“方便联系一下你表哥吗?”裴久川看着上司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然后就听到了吩咐,“问清楚这件事。”
“不吃了——”严采推开穆珍宝要给他喂东西的手,“一晚上嘴都没停过。”
他眉眼一横,生出几分嗔怒来,和前一晚在床上的乖顺截然相反。
“好好好。”美人都抗议了,穆珍宝自然不会强迫对方,“我只是想着——”
他坏心眼地掐了掐严采的腰:“吃饱了才有力气嘛。”
然后又被瞪了一眼。
“小采以后一直给我做饭好不好。”他笑嘻嘻地抱住男人,亲了亲对方的脸,“连我那个从小挑嘴的弟弟都夸你厨艺好,我真是捡到个大宝贝。”
他的本意是想称赞严采,却没看到男人露出预想之中的欣喜表情。
相反,严采不但没吭声,还直接低下了头。
穆珍宝一愣,随即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小采......”他收紧手臂,把严采整个人都圈在怀里,试图安慰男人,“别多想。”
但显然,穆少爷苍白无力的表达并没起到什么效果。
严采还是不说话,只默默地把头靠在他肩上。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穆珍宝没处理过这种状况,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时候,裴久川拯救了他。
“我接个电话。”他朝严采扬扬手机,然后逃命一样地奔出了客厅。
被丢下的男人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来难过还是高兴。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点了几下,切换到一个略显昏暗的画面。
刘聚财愣愣地站在白色袋子前,好像反应过来什么。
“真蠢。”
严采的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在说谁。
凶手他想做什么_83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干过的坏事#
徐宵:(淡定)我没有。
裴久川:...掀小姑娘裙子?(被瞪)
王大胆:(摸鼻子)我拒绝回答。
穆珍宝:(兴高采烈)扔我爹和其他女人的衣服、把他和A在一起的照片寄给B、在B来我们家的时候请C过来给我过生日、当C和他上床的时候喊D过来捉奸...最刺激的还是告诉他我把XX药换成过期的,顺便戳破了所有的XX套。
徐宵、裴久川:......
王大胆:...你和你爹到底谁更人渣一点?
☆、盈缺(15)
“你想干嘛?”刚脱离尴尬境地的穆珍宝, 听见自家弟弟犹犹豫豫地朝他打听Lotus, 顿时感觉血全涌到了头上。
“不就是感情受点小挫折吗?你能不能男人点, 别成天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对方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声音太大, 裴久川甚至觉得上司都听见了。
“你发什么疯?”小少爷转头,瞄了一眼身侧若无其事的徐宵, 然后恶狠狠地顶回去。
论起浪的程度, 穆珍宝才是其中翘楚, 哪里来的底气教训自己?
“是不是谁给你嚼舌头了?”见他还敢顶嘴, 穆珍宝气得更厉害了, 几乎咬牙切齿, “我的话你都不听?就让别人把你往火坑里推?!”
裴久川莫名其妙, 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表哥发这么大的火。
时间久了, 他只记得穆珍宝曾经提过几句Lotus的事,全然忘了当时是个什么场景。
这俩兄弟闹的动静实在太大, 徐宵就坐在下属旁边, 两人的对话,几乎一字不漏地都被他听到了。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小少爷一眼, 决定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比较好。
“......那是你该做的事吗?你要真想找乐子, 我给你介绍!别碰那些东西!”
穆珍宝气急败坏。
裴久川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家弟弟什么性格他清楚, 从来都没有逾矩的时候。
现在倒好,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上来就要玩大的。
但那是能碰的东西?
穆少爷简直被裴久川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听到这句话,小少爷才明白,对方完全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我是那种人吗?”突然被扣上寻欢作乐的大帽子,他觉得肩上一沉,“你以为我和你一样!”
“我也不是那种人!”今天一起吃饭的时候还乖乖的,晚上怎么突然转了个性儿?
穆珍宝磨刀霍霍:“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做违法的事!”
“......好像没有。”想了半天,裴久川不得不承认,对方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但还真没放肆到那种地步。
圈子里,打擦边球的二代不少,他甚至也隐隐知道有几个行事“过于大胆”的人。仔细一想,表哥好像和那几个人也没什么来往。
“行了行了!”穆珍宝又惊又气,恨不得当面敲表弟的小脑袋,听听里面装了多少水,“你怎么突然打听这个?”
裴久川肯定不会主动朝这种东西上靠,一定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穆少爷的眼神沉下来。
“你忘了爷爷把我赶出来上班吗?”当着徐宵的面,裴久川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最近有个案子和Lotus有关,我记得好像听你说过几句,这才来问你的!”
穆珍宝被噎住了。
他反应了半天,在这一堆话里先挑出最重要的那句:“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接着,他又问:“案子?你去做什么了?”
“你现在在哪儿?”最后,感觉自己错过了表弟重要的成长阶段,穆珍宝拍板,“出来把话说清楚!”
“......”
表哥语速太快,裴久川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他转头,半是询问半是无奈地看向上司。
徐宵倒是不介意,能约穆珍宝出来当面问最好。先前他还琢磨着怎么开口,这下,对方自己送上门来了。
“好啊。”他眉眼一弯,温和到。
不知为什么,裴久川总有一种被自家上司卖了的错觉。
“宝爷要出去?”
严采刚放下手机,就看到穆珍宝从卧室里出来,正把外套往身上套。
“有点急事。”纵然心里都快翻天了,对上严采,穆珍宝还是不自觉软了语气,“可能晚点回来。”
严采点点头,没说什么,也没有起身送他的意思,一个人窝在沙发上,抱膝看着他。
穆珍宝站在玄关处,开了一半的门,却又转过身来。
“以后叫我珍宝。”他看了严采一眼,沉声到。
等待穆珍宝来的期间,裴久川看起来有点紧张。
凶手他想做什么_84
最明显的表现,是他在点单的时候,问侍者一连要了三遍冻顶乌龙。
侍者可怜兮兮地盯着小少爷,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制服。
——您对咖啡厅有什么误解?
他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徐宵,希望这个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男人能救他一命。
裴公子是他家的常客,他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对方。
“按他以前常喝的来吧。”看着下属心不在焉的模样,徐宵不禁被勾起了一点兴趣,他一直不知道裴久川究竟为什么会来市局,看现在这个样子,连他亲表哥都不清楚,可以说是相当有意思。
徐宵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穆珍宝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他准备了一肚子话要和弟弟说,谁知道对方旁边还坐了个人。
什么情况?本就满腹疑问的穆珍宝更困惑了。
“这是我上司。”他看着裴久川小心翼翼地瞄了自己一眼,然后转头对男人一笑,“我表哥。”
“徐宵。”男人客气地朝他点点头。
感觉被区别对待的某人:“.......穆珍宝。”
听到他的名字,对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也看不出来什么忍着笑的痕迹。
这让穆珍宝稍稍对徐宵有了个好印象。
“你自己说吧。”坐下来之后,他毫不客气地冲表弟翻了个白眼,“什么情况?”
“爷爷说让我出来锻炼一下。”面对眼前咄咄逼人的穆珍宝,裴久川多少有点虚,“我在市局待着,挺好的。”
说完,穆珍宝看到他不自觉地又看了徐宵一眼。
虽然搞不清为什么自家弟弟说一句话就要看一眼那个男人,但穆珍宝现在显然没心思纠结这个:“他就说了这句话,没别的?”
裴久川摇头:“没了。”
他几乎在裴老爷子跟前长大,比起父母,他和爷爷更加亲近。
爷爷不会害他,他很清楚。
小少爷想法单纯,然而,这话听在穆珍宝耳朵里,就是另外一番意思了。
他心思急转,把最近半年的事捋了一遍,却没发现什么特殊的情况。
“哦。”
裴久川还等着对方长篇大论,未曾想,表哥只轻飘飘地回了一个字。
他不由得抬眼。
穆珍宝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四个字:神经病啊。
“说Lotus的事吧。”眼下有个外人,加上还没搞清楚究竟什么状况,穆珍宝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裴久川丝毫不察有哪里不对,他本来就只想打听酒吧,表哥不纠结他在市局的事,他自然乐得少说话。
徐宵不动声色,只装作没听懂这一出插曲。
“有什么想问的吗?”穆珍宝没再理会小少爷,把目光投向了徐宵,表弟联系他,必然是眼前这个男人授意的。
看裴久川的态度,显然很重视对方,那他也不介意多给几分面子。
“我听小裴说,穆先生有朋友和Lotus接触过。”徐宵大大方方地对上穆珍宝的视线,丝毫不露怯,“我也不绕圈子了,他们在做什么?”
叫得可真随意......穆少爷暗自腹诽。
“先说好。”他手一抬,做出一个“我与此事绝对无关”的手势,“我在这里说过就算了,你们接下来查案的时候,别提到我。”
穆珍宝虽然行事不着调,大事上分寸却从没乱过。如果不是裴久川,他根本就不会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
徐宵对此不置可否,偏头看了小少爷一眼。
“知道了知道了!”裴久川麻利地接话,“你快说吧。”
“......”被弟弟外拐的胳膊肘撞得几乎要吐血,穆珍宝忍不住剜了一眼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那人是郭家的。差不多一年前,我们聚会的时候,他带了个人过来。”他伸手揉了揉眉心,“然后闹得过分了。”
他轻描淡写,心里却不怎么舒服。
穆珍宝床伴换得勤,却也只是换得勤而已。他对床伴没什么感情,但绝对不会作践人。
然而,郭家那位公子哥儿,显然没把带来的人当作人看,行事简直令人咋舌。
穆珍宝当时就被惊着了,不顾在场还有其他二代,直接拉下脸,狠狠地训斥了对方一顿。
郭家小少爷在家也是被娇宠惯的,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立即怼了回去,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
我买回来的物件,就不劳宝爷费心了,爱怎么折腾是我的事,您别管得太宽。
“他自己上赶着找死,不要拉我下水。”穆珍宝冷淡到,“我就走了,后来听人说,他和Lotus的人有接触。”
这消息来自于平日和穆珍宝相熟的几个朋友,看他们跃跃欲试的样子,显然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然后,一个个都被他训得狗血淋头,灰溜溜夹着尾巴回家了。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他家肯定有什么不正经的生意。”最后,穆珍宝还是给自己留了一线,“郭家那位年初出国了,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找人去打听下他带来的人在哪儿。”
事关裴久川,他不介意多出几分力。
“麻烦穆先生了。”徐宵依旧客客气气地道谢,他心里很清楚,对方愿意坐在这里,全是因为下属的缘故。
凶手他想做什么_85
“小事情,不用在意。”穆珍宝挥挥手,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看了小少爷一眼,又对徐宵道:“阿久拜托您了,这孩子在家里一向被宠着,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您多担待着点。”
这话对于穆珍宝而言,实在过于人模人样。裴久川满脸都堆满了惊愕的表情,显然被吓得不轻。
徐宵并不觉得意外,他温和地笑笑,朝对方点头。
“我之前还担心,你听到表哥的名字会笑他。”穆珍宝走后,裴久川忍不住凑到上司身边,一脸认真。
要是上司真的笑出来,他都能想象到这次会面将如何收场。
“......还好吧。”徐宵并不觉得穆珍宝的名字有多可笑,顶多就是不怎么好听,感情还是十分深切的。
“那是他妈妈给他起的名字。”他刚说完,就看见小少爷的表情有些黯淡,“我没见过姑姑,她生下表哥就走了。”
珍宝二字,是她留给孩子唯一的东西。
穆珍宝从来不允许别人这么叫他,人前人后,都是宝爷宝爷的喊。
“你别看他那个样子,人还是很好的。”因着自己把表哥牵连进来,裴久川无论如何都想在徐宵面前给穆珍宝搬回几分好印象,鬼知道接着往下查的时候,会不会翻出来一点和对方有关系的破事。
“我看出来了。”看着傻气直冒的小少爷,徐宵忍俊不禁,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那是你亲表哥,怎么可能不好。”
裴久川一愣,上司这是在夸他?
另一边,自穆珍宝走后,严采就一直盯着手机看。
刘聚财围着袋子转了好几圈,最后站在有深色印记的那一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就那样愣愣地戳在原地,像是被吓傻了。
严采打了个哈欠,终于觉得无聊,准备关掉屏幕。
就在这时,刘聚财突然抬起了头,朝屏幕外的方向望去。
有人来了。
☆、盈缺(16)
自从第一天, 手下其他警察和王之衡他们起了冲突后, 第二天, 吕骄阳就把他们都赶了回去。
他的身边只留了一个周宏, 不过垚江这边警力足够, 倒也没感觉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除了太沉闷之外,这个下属几乎没有什么缺点。
但偶尔, 吕骄阳也需要别人稍微捧个场。
“既然局里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 那么, 我们至少知道为什么董聪董敏会去抛尸董大桓。”他夹起一筷子青菜, 送到嘴边, 却没有了胃口, 只好又放下, “这两个孩子和养父关系很差, 甚至可能存在很大的恨意。”
“嗯。”下属点头,扒拉了一口米饭。
“浴室是虐/杀董大桓的现场, 没有发现其他的指纹, 那么董氏兄弟有极大概率对董大桓下手。”
“对。”周宏蹦出一个字。
“但另一具尸体上没有他们俩的指纹,浴室里也没有这具尸体的血迹。”吕骄阳皱眉, “所以, 他们并不是杀害那个人的凶手。”
“是。”对方的回答依然简短有力。
“......”吕骄阳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
他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平时和下属相处也不端着架子。其他小警察乐意捧着这个有点背景的上司, 一向顺着他来,个个都会说漂亮话。
和他们比起来,周宏简直可以说是个哑巴了。
“周宏。”吕骄阳叹气, “你能不能多说几个字。”
小警察刚准备把菜送进嘴里,听到上司的话,只能放下筷子。
盯着餐桌好几秒后,周宏抬头严肃到:“我觉得吕处说的都对。”
“......”
吕骄阳并没有感受到一点被称赞的喜悦。
“算了......”他掩面,“你继续吃饭吧。”
对方从善如流 ,重新拿起了筷子。
他们已经在这家餐厅待了快两个小时,一开始,吕骄阳一点胃口也没有,根本就没碰筷子。
他对着那桌菜发愣,然后注意到下属也没有吃饭的意思。
起初,他还以为周宏和他一样,被案情困扰,无心吃饭。
但过了一会儿,他就发现,对方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却在偷偷咽口水。
吕骄阳一下觉得自己罪大恶极,简直像压迫长工的恶地主。
他只好先动筷,免得下属饿晕在餐桌上。
周宏吃得开心,吕骄阳还是没胃口。
每当他心里存着事时,他就不爱吃饭。
上学时,徐宵经常提醒他。而现在,周宏是万万不可能对他说,吕处快吃饭,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凶手他想做什么_86
吕骄阳只能自力更生,食之无味地往嘴里塞菜。
“如果我们假定,董大桓就是他们俩杀的。”坚持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倾诉的欲望,索性心一狠,把周宏当成木头人,“那么,这个案子里,就有两方凶手。”
一方是那个杀了院子里男人的人,另一方则是董氏兄弟。
这两方会有什么交集?
“那个人进过董家的院子。”这是肯定的,不然尸体不会出现在那里,狼狗也不会对吃奶糖那么熟练。
想起奶糖的事,吕骄阳焦虑地揪了揪头发。
“如果奶糖男不让鸢鸢送东西过来,他本来可以隐藏得很好。”他十分顺嘴地给对方起了个绰号,“他把真身暴露出来,很大的可能是在挑衅警方。”
吕骄阳没像王之衡那样使用了肯定句,而是有所保留。
他的心里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如果没有鸢鸢送东西的事,他们会怎么查这个案子?
“如果他不出现......”吕骄阳喃喃自语,“我们还是会先去董大桓家里,然后发现尸体,检查浴室。”
好像和对方出现并没有什么分别。
他们还是会得知浴室里只有董氏父子的指纹,而血迹里没有属于那具尸体的部分。
警方依然会沿着这条线索,去追查对这个死者下手的奶糖男,找到他,然后审讯出案件的真相。
和现在的流程一样。
吕骄阳皱着眉,这条逻辑链很顺,他一时间看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他就是感觉很不舒服,这是他这么多年查案下来的直觉。
比起客观的分析,在某些时候,吕骄阳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本能。
也许这种直觉并不能被称为本能,它并非先天得来,而是后天养成。
在不断模仿犯罪过程,思考凶手的逻辑之中,一点一点培养起来。
吕骄阳习惯把这种感觉称之为狩猎意识,尽管某种程度上,这种直觉实际更偏向于犯罪思维。
他突然一凛。
“不,不对!”他猛地一拍桌子。
周宏正香甜地吃着刚添上的饭,上司这么一拍,他直接被噎住了。
“咳咳咳!”吕骄阳还没从思维突破的惊喜中缓过神来,就看见下属翻起了白眼。
“周宏!”他跳起来,连忙拍着对方的背,折腾了半天,好容易才让周宏把呛进气管里的米饭咳出来。
“吕处......”被这么一吓,周宏的话居然变多了,“你想到什么了......”
他咳嗽两声,眼里全是刚才挣扎出来的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看着下属这个样子,吕骄阳有些愧疚,但提起刚才的想法,他又兴奋起来。
“我们和垚江警局都犯了一个错误。”他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神色郑重,“我们觉得,分奶糖的那个人,支使鸢鸢送东西过来,是为了挑衅警方。”
“不对吗?”周宏纳闷。
他本来不太想附和对方,但又实在害怕上司什么时候再来一出刚才那样的阴招,他可禁不起这么折腾。
“这样一来,我们都会觉得凶手胆子太大,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来警局找事。”吕骄阳看向周宏,“是这样没错吧?”
周宏点点头。
刚点完头,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吕处——”周宏的脸上难得露出惊讶的神色,顾忌这里是公共场合,他硬生生把声音压低下去。
即使这样,从颤抖的语气里,也能听出他的激动:“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跳出来吸引视线的?”
吕骄阳拊掌:“没错!”
对方落子的速度太快,在他们刚进入垚江这盘棋局,还未准备好时,突然在最显眼的地方摆了一颗棋。
自然而然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招走势吸引过去。它太醒目了,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然而,视线胶着于此点,就顾不上剩下的棋面。
王之衡的大部分警力都用在了搜索奶糖男的踪迹上,想必,这就是对方想要的效果。
一开始,他们就陷入了“奶糖男即凶手”的误区里。
太狡猾了。
吕骄阳在心里轻声说。
这招虽然有用,但却是步险棋,只要奶糖男的行踪被发现,那么,对方的算盘就落空了。
然而......他难掩内心的复杂情绪,尽管不想承认,对方还是小小地成功了一把。至少警方输掉了开局。
“亡命之徒啊。”吕骄阳感叹。
行事如此跳脱的凶手,这么些年下来,他遇到的不多。
然而,只要出了一个,那必然是让人头痛的案件。
吕骄阳顾不上吃饭,分别给王之衡和徐宵打了电话。
隔着手机,他都能感觉到两位警察的震惊。
凶手他想做什么_87
王之衡的反应尤其强烈,听那边的声音,好像碎了什么玻璃制品。
相比之下,徐宵就淡定多了。
“我知道了,谢谢。”他的语气很平静,并没有因为这个假设而惊慌失措。
“你听明白了吗?”挂掉电话前,吕骄阳隐隐听到对面传来这么一句。
谁?他心里疑惑,徐宵身边还有其他人?他不是回家了吗?
“头儿......”周宏看着发愣的上司,犹犹豫豫地开口,“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今天得到了这个推论,明天肯定要折腾上一整天。现在不休息,就等着第二天累到骨头散架。
“哦哦哦。”吕骄阳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看了看时间,的确已经不早了。
回到宾馆,周宏很是识趣地先让上司洗漱,但不知为何,对方拒绝了他的好意,表示要先在床上躺一会儿。
大概今天累了,周宏想。
他一个大男人,洗漱起来自然花不了多少时间,等他出去的时候,吕骄阳还躺在床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宏在心里默默给上司打上了“尽职”的标签。
已经洗漱完,他就准备上床休息。
至于依旧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吕骄阳,就随他去吧,在这个时候,轮不到自己去提醒上司该做什么。
于是,周宏走到床头柜前,翻出药瓶,往手心里倒了两粒白色的药片。
他也不喝水,直接把药往嘴里一送,梗着脖子咽下去。
“你生病了?”回过神的吕骄阳刚好看到这一幕,连忙关切到。
“没有。”下属冲他摆摆手,指了指药瓶,“安眠药。”
“我有点神经衰弱。”周宏小声说,有些不好意思,“不想耽误工作,吃这个,晚上睡得好一点。”
“......那你还早起给我买早饭。”吕骄阳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上司做得太不合格。
“没事的。”听到这句话,周宏连忙摆手,他再不通人情世故,也不会在这上面犯傻。
“赶快睡吧。”吕骄阳不想再打扰他。
听到这话,周宏根本没和上司客气,直接盖上了被子,两眼一闭。
“......”吕骄阳无奈地摇头,轻手轻脚地去洗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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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缺(17)
“奸诈!”
小方刚踏进过道, 就听见自家上司的怒吼声。
出了什么事?他疑惑。
虽然已经习惯了上司的暴脾气, 但像这样, 一大清早就发火的情况, 实在不太常见。
小方把自己缩起来, 希望王队不要注意到自己。
当然了,世界上有一种神奇的定律, 在上学时, 只要祈祷老师不要点自己的名, 那么一定会被揪起来回答问题。这条定律几乎适用于任何情况所有人, 作为普通人中的一员, 小方自然逃不过被制裁的命运。
“小方人呢?!”他还没来得及完全缩起, 王大胆就开始召唤他了。
他只能顶着乱跳的右眼皮, 战战兢兢地推开办公室的门。
“头儿——”他强撑起一个笑容, “——你找我?”
“咱们队里有第二个小方吗?”一点也不意外的,上司对着自己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轰炸, “你昨天带人摸排那几条街, 找到线索了吗?”
小方快哭了,昨晚回家之前不是汇报过了吗?
“没有......”他感觉自己的右眼即将跳出眼眶, “没找到......”
话音刚落, 一阵压力扑面而来。
不能倒下!小方咬牙,在王队这里待着, 就要承受得住组织的考验!
“行了,你为难他做什么。”
徐宵一进来,就看见王之衡对着下属撒气, 不由摇了摇头。
“快出去。”他推了推小方,“这里有我就够了。”
是徐处!在生死线上挣扎一番的小方热泪盈眶,人美心善,和自家上司一点也不一样!
凶手他想做什么_88
于是,他怀着感恩的心情,头也不回,一溜烟地蹿了出去。
看着小警察逃命似的跑远,徐宵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转过来,表情很不好看。
“你改改你这个脾气!”他沉声,“像不像话!遇到事就急,有没有点样子!”
王之衡眼睛一瞪,他急眼的时候,就算是徐宵,他也可能不顾面子地怼上几句。
“我可告诉你。”眼见王大胆要爆炸,徐宵无所谓地笑笑,直接掐住了对方的七寸,“就你这个脾气,人家小姑娘见了你,只有跑的份。”
王之衡一下蔫了。
“我知道了。”一秒泄气的王大胆摆摆手,有些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心里还有些不甘,“这都什么事儿啊?”
想起那个分奶糖的男人,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小白脸没一个好东西!
他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抬眼看见徐宵,眼神就有点不自然。
“......”不用细想,徐宵都能猜出来王之衡在想什么,亏得他脾气好,不然早就和对方翻脸了。
“现在怎么办?”王大胆有点心虚,连忙转移了话题。
“人还得接着找。”提起工作,徐宵也叹了口气,“市局那边我安排了几个人,你们这边暂时撤回来吧。”
“撤回来干吗?”王之衡瞪眼,就算那小白脸不是凶手,抓住对方,一样能把他的嘴撬开。
叫他戏弄老子!王大胆气呼呼地想。
“你们去查一下别的事。”
对方的表情很严肃,王之衡不由得重视起来。
“骄阳联系了他的同学,董大桓的事暂时先不用管了,等那边回话就好。”徐宵深吸了一口气,“你让你的人盯着Lotus,别只盯着吴永。”
王大胆惊奇:“为什么啊?”
吴永和董大桓之间有猫腻,这是肯定的。依着王之衡的想法,查一下吴永的账面和流水,也就差不多了。
徐宵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让他一时间无法理解。
“他那里水深。”见王之衡一个劲盯着自己,徐处长言简意赅地总结。
王之衡一愣:“不会吧?”
但他转念一想,作为一家普通的酒吧,即使生意再好,酒水费一翻再翻,吴永给董大桓打的钱,也还是太多了。
远远超过了一家酒吧正常的营业额。
“这怎么盯?”王大胆会错意,以为徐宵要他的人去查Lotus的某种特殊服务,据他所知,他的队里,好像都是和他一样一掰就断的直男。
要他们去盯这个,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不止这个。”徐宵瞥了王之衡一眼,“我听说他们那里......”
他压低了声音:“可能在交易人。”
王大胆有些懵,一下没能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你是说提供色/情服务吗?”一时转不过弯,王之衡脑海里还是先前的推论。
“不是。”他这话一出口,就看到徐宵的脸色又严肃了几分,语气更加郑重,“是交易人。”
王之衡在脑海里把这三个字来回念叨了好几遍,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用进去。”见对方神色有异,徐宵拍拍他,“看看进出的人就行,注意有没有突然不见的。”
王大胆感觉自己的背上凉飕飕的。
Lotus这边,盼儿他们浑然不觉,警方已经注意到了酒吧的异常。
“小九!”他朝少年挥挥手,“过来!”
被他一叫,小九噔噔噔地从楼梯上跑下来:“怎么了?”
“老板心情怎么样?”盼儿摸摸小九的脑袋,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少年蹿得飞快,怕是再过一段时间,他就没办法摸小九的头了。
听到盼儿的话,小九瑟缩了一下。
“老板对你动手了?”一见他这个样子,盼儿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看来,男人的心情很不好。
“给我看看。”盼儿伸手,想撩小九的衣服,却被对方避开了。
“没事儿。”少年低着头,隐隐带着哭腔,不肯让盼儿看他的伤。
真是......盼儿有些焦虑,自从昨天警察来了之后,老板就失去了先前的淡定。
他不知道那几个警察和老板说了什么,虽然老板提到了那件事,还让他去找小五,但盼儿并不觉得,这会和老板暴躁的情绪有关。
毕竟,那件事和董叔一点关系也沾不上。
老板大概是想小五了吧,盼儿心情复杂地想。
“你别上去了。”他又摸了摸小九的头,“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前面点下单。”
小九乖乖地点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盼哥,你去哪儿啊?”
老板不允许他们出去,只有盼儿,能在Lotus里拥有最大限度的自由。
小九有点羡慕,但他又隐隐觉得,这好像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凶手他想做什么_89
有的时候,他很害怕盼哥。
“我去找小五。”盼儿温声到,“你想小五吗?”
小九眼睛一亮:“想!”
盼哥虽然温柔,但他更喜欢五哥,五哥脾气不好,却一等一地疼他。
是那种真心实意的疼爱,而不是......
小九看了盼儿一眼。
.......像盼哥那样,为了约束他们,才对他们好。
“五哥能回来吗?”他按下心里异样的情绪,拽着盼儿的衣袖,兴奋地问。
五哥出去也有一年多了,他很想五哥。
“你乖乖看店。”盼儿并没有正面回应他,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找不到人是什么意思?”
穆珍宝接起电话,不由得沉下了脸。
看姓郭的那样子,不像是重视那个人的态度,总不可能把对方一起带出国。
既然还留在国内,不管是金屋藏娇,还是转手送人,怎么着也得有点痕迹。
“真找不见人啊。”电话对面的人快急哭了,“我都腆着脸找上门了,没人见过那么个男孩子啊!”
宝爷这是抽的什么疯,居然想起了一年前的事?
“你再找找。”穆珍宝皱眉,“不管找到什么,都给我说一声。”
人不会给玩死了吧,他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瞅着当年聚会上,郭家小少爷那个暴戾的脾气,未必没有这种可能。
挂了电话,穆珍宝把手机放下,蹑手蹑脚溜回卧室。
严采还蜷在被子里,似乎沉浸在梦中,微微皱着眉,一副在较劲的表情。
想起刘聚财那天说的话,穆珍宝心头一紧。
他俯下身,伸出手,温柔地去揉严采的眉心。
指尖刚触及眉间,对方便焦躁地动了动。
他安抚地轻轻点了点男人的额头,严采才安静下来,不再乱动,眉头却仍是一点不放松地拧着。
没有办法,穆珍宝只能在床边坐下,一面指尖微微用力抚平严采的眉,一面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对方放在胸口攥得紧紧的拳头,一点点地揉开男人紧绷的关节。
似是有所察觉,严采微微回握住他的手,然后继续沉沉地睡了过去。
穆珍宝看着对方的睡颜,无声地叹了口气。
出去的时候,尽管知道老板心情不好,盼儿的情绪也没受太大的影响。
老板交代他事情,是看重他。他乐意给老板跑腿,这说明他活得很有意义。
当然,小九他们也很有意义。虽然两者略有不同,但终归都是为老板作出了贡献。
盼儿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
然而,当他被郭家人赶出来时,他就笑不出来了。
“没见过!”佣人叉着腰,语气里透着止不住的轻蔑和嫌弃,“早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这两句话自相矛盾,但却同时指向了一个结果。
盼儿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沿着他的脊骨,凉凉地爬上来。
那是听到董氏父子死讯时,他感受到的恐惧。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情绪也会说话,甚至,发出的是和自己相同的声音。
“小五不见了。”盼儿轻声说。
☆、盈缺(18)
“我哥说, 他没找到那个人。”
挂了穆珍宝的电话, 裴久川有些紧张地看着上司, 犹豫到:“我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不太好。”
怕说细了吓着小少爷, 穆珍宝言语之间很隐晦。反正对方会把自己的话转述给徐宵, 那个男人会听懂的。
有可能死了?
徐宵皱眉。
怎么死的?
他的第一反应同穆珍宝一样,立即怀疑上了郭家小少爷。
二代的圈子徐宵不熟, 但他很清楚那些没人性的玩意儿都能干出来什么事。
早年在缉毒队待着的时候, 他“有幸”见过一回那种场景。
死去的少年差不多也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 手臂和大腿内侧密密麻麻扎了不少针孔, 身上全是淤青和血肿, 早就没一块好肉。
凶手他想做什么_90
然而, 磕嗨的几位仿佛并没有察觉到身下的人已经没了气息, 还在对方身上暴虐地驰骋着, 一边动作一边嘶吼。
徐宵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那群眼睛冒青光的野兽从少年身上拉下来。对方犹嫌不足, 在警察手里依旧不安分, 还不断挣扎着,想重新扑上去。
“你可不能乱来。”一旁, 裴久川正等着上司回应, 却突然听到了这一句训诫。
徐宵很严肃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并不像在开玩笑。
从天而降一口大锅,小少爷感觉自己一下被砸懵了,他晕乎了半天, 抗议到:“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不然还能这么长时间依旧停留在牵个手抱一下的阶段?
瞅着裴久川眼睛都瞪直了,徐宵别过头:“我就是随便说说。”
见过穆珍宝之后,他大概明白为什么小少爷长这么大,却还没怎么通晓人情世故。
连那样浪到飞起的公子哥,都小心翼翼地护着他,生怕他遭点什么罪。可想而知,裴家剩下的人对他是个什么态度。
裴久川没长废,已经够不错了。
“麻烦你表哥了。”徐宵按下无关工作的想法,“找不到就算了,本来也没想着能一下找见。”
“那现在怎么办?”
吕骄阳那边还没有消息,王之衡派出去的人依旧在盯着Lotus,这边的线索又一下被掐断。裴久川茫然无措,完全不知道下一步如何走。
“你害怕尸体吗?”
他还在思考能做些什么时,上司拍了拍他的肩。
“......”
小少爷觉得这不是个好问题。
他显然是怕的,然而,如果说怕,接下来,徐宵肯定要抛下自己,一个人溜走。
如果说不怕......那他也不知道后面等着他的是什么。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权衡利弊后,裴久川一闭眼,干脆豁出去了。
反正他要跟着徐宵,不能让对方再跑走。
你就逞强吧,看着下属视死如归的表情,徐宵很没有同情心地想。
分局负责鉴证科的,是位不太爱说话的冷艳法医。
听了他们的要求,她没说什么,默默地从冰柜里拉出尸体,然后往放证物的台子上指了指。
没等徐宵向她道谢,法医就浑身冒着冷气,幽幽地飘远了。
倒是挺符合鉴证科的气质,裴久川心想。
从进门开始,小少爷就牢牢盘踞在证物台的位置,根本不往尸体那边凑,连个眼神都不带瞟的。
反正上司总不会突然把自己抓过去,尸体也不会猛地跳起来。
这里还算安全,他自我安慰到。
“......”看着下属躲得那么远,徐宵有些无奈。
但他不至于逼着裴久川过来看尸体,那只能让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尽管尸检报告已经递到了王之衡的桌子上,他也翻看过一遍,徐宵还是想亲自过来看看。
直到现在,分局还是没能找出和这个死者相匹配的人。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证件,衣物也没有特殊之处,整个人从上到下平淡无奇,一点能作为线索的地方都寻不到。
当然了,徐宵把视线移上去,看到对方狰狞的面部,这张脸确实很特别。
同董大桓一样,这具尸体的五官也被毁坏殆尽。
割下来的部分,正是鸢鸢那天送来的零件。
这个人,死在董大桓之前。
也就是说,至少从一个月前,这个案子就开了头。
但根本没人知道他的死,连个报警的人也没有。
悄无声息的,他的生命就被剥夺了。
简直一团糟,徐宵皱眉。
他们甚至不能确定,杀死这个人的凶手,到底有没有亲自对董大桓下手。
吕骄阳一直坚持董氏兄弟做掉了董大桓,而置眼前之人于死地的,是奶糖男想要维护的另外一个人。
他的理由很充分,浴室里全然没有第四人的痕迹。而董大桓又有虐待养子的前科,日积月累,愤怒积聚在一起,兄弟俩忍无可忍之下,动手也不奇怪。
但当徐宵问,既然如此,凶器在哪里,吕骄阳就答不上来了。
分局的人翻遍了整个院子,既没发现杀死董大桓的凶器,也没找到他脸上缺失的零件。
这未免有些奇怪。
除此之外,徐宵还有想不通的地方。
既然想报仇,兄弟俩为什么要在杀了董大桓之后选择自杀。
如果早就有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而且......徐宵沉吟,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去淼岭。
凶手他想做什么_91
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假设吕骄阳的推论是对的,董氏兄弟真的杀了董大桓,那他们和奶糖男,以及那个也许存在的第四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问题一连串地蹦出,却没有一个能被答出来。
徐宵叹了口气。
他低下头,盯着眼前这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喃喃自语:
“你又是什么人?”
——你又是因为什么才死的?
—————————
刘聚财缩在角落里,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盯着被高高吊起的袋子,眼睛瞪得大大的。
突然,他看到袋子抽搐了一下。
煤二代感觉自己浑身都僵硬了,他死死盯着袋子,生怕下一秒,对方突然从里面探出头来。
那他会当场崩溃的。
他亲眼看着,那个男人粗暴地把袋子降下来,解开扎在上面的绳子。
绳子一松,袋口就散开了,露出来一个奇怪的东西。
光线太暗,加之男人进来后,直接往刘聚财脸上招呼了几拳,打的他眼冒金星。导致他明明看到了那个东西,却认不出来那是什么。
又或者,他认出来了,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鬼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血葫芦一样的球状物体翕动着,还发出微弱的嗬嗬声。
只瞄了一眼,刘聚财的腿就软了。
他彻底失去了逃跑的心思。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家有钱。”他磕磕绊绊地哭喊,试图用金钱打动男人,“你想要多少都可以!一千万也没问题!”
男人显然对刘聚财的话没兴趣,他俯下身,仔细地端详着血葫芦,似乎在确定对方是不是还活着。
自己这是遇上了变态?刘聚财绝望地想。
极度惊恐下,他的思维变得极其发散。
早知道会遇上这种事,当初说什么也不跟老爹来垚江,在小地方老老实实做土皇帝多好,何必到这受这种罪!
这下好了,死到临头,连个全尸也留不下。
照这个样子,等到尸体被发现时,家人说不定都认不出自己。
想到伤心处,刘聚财动了真感情,忍不住掉下泪来。
他不敢哭得太大声,只能小声啜泣着,尽管如此,哭泣声在幽闭的空间里,还是十分刺耳。
“你别哭了。”
男人把血葫芦重新塞回袋子,扎好口,吊回原处,然后拍拍手,朝刘聚财走了过来。
煤二代白眼一翻,眼瞅着就要晕过去。
“你现在敢晕,我就马上削掉你的耳朵。”男人冷冰冰地威胁。
他的声音轻而冷漠,像是又薄又利的匕首。
刘聚财立刻睁开了眼。
他默默地流泪,尽量把声音压到最低,以免触怒对方。
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
被垚江的二代们排挤还不够,现在还要被削掉耳朵,世界上大概不会有比他更凄惨的二代了。
一时间,他忍不住,呜咽声又大了起来。
男人似乎对哭个不停的刘聚财很是头疼,他啧了一声,在煤二代身侧蹲下来,然后掏出了什么东西。
冰凉的金属贴在刘聚财的脖颈上,他马上就不哭了。
“你听我的话,我不会伤害你。”
刘聚财彻底僵住。
他感觉自己脖子上的血管在有力地跳动着,下一秒,大概就会自己送到刀口上去。
“我听话......”他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颤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你不听话也无所谓。”男人无所谓地笑笑,语调轻快,“大不了和他一个下场。”
“我会听话的......”刘聚财气若游丝,脸色惨白,根本不想思考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男人没应声,他端详着刘聚财,好像在判断对方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心。
煤二代被他那种掂量斤两的眼神看得发毛,泪水很快又溢满了眼眶。
见他这个样子,男人挑了挑眉,俯下身,贴在刘聚财旁边,对他耳语了几句。
“......”刘聚财瞪着对方,不敢相信刚才自己听到了什么。
凶手他想做什么_92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男人并不在意他的反应,站起身来,“一天之后,我会再过来的。”
“在这之前——”男人把匕首藏回怀里,瞟了袋子一眼,“你先和他作伴。”
袋子抖动的幅度又大了一些,显然,里面的人正在渐渐苏醒。
那就听对方的话吧。
刘聚财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人都是为自己活着的,他也不例外。
☆、盈缺(19)
吕骄阳今天的精神很不好。
早上他是被周宏摇醒的, 手机上定好的五个闹钟, 他一个也没听到。
用冷水洗了把脸, 勉强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他就联系了以前的同学。
说是同学, 也不尽然,毕竟当初和对方只有一个月陶艺班的同桌情谊。
后来, 等到天天念叨着要用陶罐种花的徐宵自己买了个陶罐回来之后, 吕骄阳果断地放弃了剩下的课程。
陈年旧事翻上来, 回头再看的时候总有那么些不是滋味。
不过, 也并非全然没有收获。至少技术稀烂的吕骄阳与同样一节课下来抹自己满脸泥的同桌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即使课程结束, 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联系。
好巧不巧, 对方大学毕业后回了家乡工作, 正好和董大桓一个地方。
“不是我说。”王之衡瞪着眼,“靠谱吗?让人一姑娘去打听这些事?”
他本来想说小姑娘, 但考虑到吕骄阳的年纪, 那同学应该也老大不小了,只能默默地吞了个字。
“她在报社工作, 认识不少人, 至少比那边警局靠谱点吧。”吕骄阳揉揉眼睛,“要是他们态度积极点, 也不至于麻烦她。”
王之衡没法反驳,只能瞪起眼睛,吓得小方一哆嗦。
日头渐西, 就在分局监视lotus的人换班时,吕骄阳的电话响了。
“头儿,醒醒。”周宏推推趴在办公桌上,睡得昏天黑地的上司,“你有电话。”
“哦......”浑浑噩噩的吕骄阳摸了半天,才把手机摸出来,看了一眼屏幕后,果断地坐直了。
“这么快?”电话一接通,他抢先到,“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周宏隐隐听到了几声女人的笑声,还有几个零星的词汇。大概是在调侃自己上司太心急,顺便还埋怨了几句最近没怎么联系。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样吗?”尽管脱离了能听到通话内容的范围,他还能看到吕骄阳脸上的表情。
男人的神色先是惊讶,而后有些困惑,几秒钟之后,就变成了震惊。
好像不是什么好消息?
“如果能找到的话,直接发过来就行。”不知对方又说了什么,吕骄阳急切地点头,“等这个案子忙完了,我专门去你那里请你吃饭!”
“......”周宏不解,都跑人家地盘上去了,到底谁请谁啊?
“徐处在哪儿?”他还没明白过来,上司就急急站起了身。
鉴证科里,徐宵还在对着那具尸体发呆,裴久川看了上司好几眼,对方始终保持着凝视尸体的姿势,仿佛面前躺着的,是位绝代风华的美人儿。
他摇摇头,把这个惊悚的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
“我同学回话了。”就在他思考,要不要喊徐宵先去吃个晚饭的时候,吕骄阳带着周宏,匆匆忙忙地跑进来。
“她说了什么?”思绪被打断,徐宵一抬眼,看见对方一脸沉重地站在面前。
吕骄阳蹙眉,没立即开口,想了一会儿才道:“她说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我感觉这个案子可能要闹大。”
他这话一出口,剩下三个人都是一愣。
在垚江,董大桓是穷凶极恶,能止小儿夜啼的恶霸。然而,出乎意料的,据吕骄阳的同学说,他在家乡的风评居然还不错。
裴久川蹙眉,董大桓的所作所为上司和他透过几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那个放狗咬人的男人,都不像是个能被人赞美的家伙。
“他的事迹上过当地报纸。”吕骄阳焦躁地揉了揉头发,“标题是什么——热心人花费百万资助孤儿院。”
一向不动如山的周宏,听到自家上司这么说,脸色立即不对了。
裴久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当着吕骄阳的面,小少爷并不想问出口,他只能把目光投向徐宵,试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然后就看到徐宵的表情也阴沉了起来。
“我同学说,他每年都会去几趟孤儿院。”吕骄阳深吸了一口气,“听说他还资助过不少孩子出去上学,给他们牵线,让富裕家庭收养他们。”
“那些孩子后来怎么样?”徐宵盯着吕骄阳,沉声到。
对方摊手:“她不知道。”
接着,尽管室内只有他们四个人,还有一具已经死透的尸体,吕骄阳还是压低了声音。
“但她听说——”他的态度显得谨慎而严肃,“有些出去上学的孩子,走了之后就没回来。”
这种事本来外人不该清楚,但几年前,一对夫妇来了孤儿院好几次,和一个小男孩儿特别投缘,于是欢天喜地准备好了材料,就等着手续办完,把儿子领回家去。
谁知道,这边手续刚办完,第二天再去的时候,孩子就不见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93
“当时院方声称,董大桓把那个小孩,连同其他几个孩子,一起送到外地,参加一个短期夏令营。”吕骄阳神色复杂,“那对夫妇想着,也就几天的事,没放在心上。”
然而,一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孩子却没回来。
“不止那小孩一个,一同出去的几个全都不见了。”
满心欢喜准备开始新生活的夫妻自然不乐意,找到院方讨要说法,却只得到了孩子们出车祸的噩耗。
“他们估计对那孩子动了真感情,最后闹到董大桓门上去。”
这么一闹,群众的视线多少就转移到了董大桓和孤儿院身上。接着,就有流言传出来,说那些孩子们才不是出了车祸,而是被董大桓卖到黑市上,摘了器官,心肝脾肺肾,一个都没剩下。
裴久川咋舌,广大人民群众的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些。
他先是觉得好笑,然而仔细一想,就笑不出来了。
“董大桓没有正经工作。”吕骄阳肃容,“他资助孤儿院的钱从哪里来。”
账面上,唯一给他打钱的人,就只剩一个吴永。
这下,四个人的表情全都不对了。
离开Lotus已经有七八个小时。
盼儿坐在驾驶座上,木然地看着前方,直到身后的车猛打喇叭,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挡了别人的路。
小五是他们当中性子最烈的一个,拿老板的话来说,要不是生得好,第一天老板就会打死他。
尽管时间过去了那么久,盼儿还是记得,当时身量不足,尚显稚嫩的小五,听到这句话时,恶狠狠地抬头瞪了老板一眼。
接着就被一脚踹飞。
其他几个孩子都吓坏了,瑟缩在一起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还是盼儿向老板求情,这才把被踹得起不来的小五勉强拖回房间。
但对方似乎并不领他的情。
“你这条狗。”小五趴在他的背上轻声说,每吐出一个字,都要咳出来一口血。
盼儿没作出任何回应。
狗?
他在心里冷笑,至少他现在不用在垃圾堆里刨东西吃。那才是真正的狗。
为了管教小五,老板费了大心思,光是竹条,都抽断了好几根。
当然,老板不会亲自动手,为了巩固盼儿的地位,这种惩戒人的事,他通常都会交给盼儿来做。
老板吩咐的事情,盼儿自然不会偷奸耍滑。
每一下他都用了全力,竹条与皮肉接触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音,甚至在空中挥出呼呼的风声。光是听起来,就能让几个胆小的孩子吓哭。
小五当然也疼,但他咬着牙一声都不吭,被打得急了,还抬头怒瞪盼儿,活像只要吃人的狮子。
盼儿自然不会给他反抗的机会,只会打得一下比一下重。
收起你的脾气,每抽一下,盼儿就会在心底轻声说。
有什么意义呢?他盯着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你坚持得再久,总有一天会屈服的。
然而,这一天迟迟没有到来。
进入了青春期,少年的身体总是长得飞快,盼儿已经算是个头高挑的,但小五蹿得更快。没过多久,盼儿发现,自己要微微仰脸,才能看到对方的眼睛。
这让他很不爽。
更糟糕的是,小五的个子蹿了上去,脾气也一同跟着往上蹿。或许是因为他越长越好看,老板渐渐也舍不得对他动手,久而久之,Lotus里,一时竟没有能管住他的人。
但老板此刻顾不上教育小五,因为出了新的事情。
在盼儿和老板都没有注意的时候,一个才来不久的小孩,偷偷地溜出了Lotus,试图同外面的人联系。
当然,得益于老板的威严,以及盼儿平时不厌其烦的教诲,他一跑出去,就有人偷偷地告诉了盼儿。
时间过去太久,盼儿记不清那个告密的人是谁,好像是小四,又好像是小六。这不重要,总之,那孩子还没来得及和外人说上话,就被他带人捉了回来。
老板很生气。
盼儿完全理解老板的心情,如果Lotus的事情被泄露出去,大家都要玩儿完。就连董叔他们,也要跟着倒霉。
太坏了,他在心里想,怎么能因为你一个人,就破坏我们所有人的生活。
“怎么办呢?”老板摩挲着盼儿的脸颊,“还能留着他吗?”
盼儿猛地摇头:“绝对不能!”
“那......”老板的手指一点点划过他的脸,“盼儿去帮我处理掉这件事吧。”
男人的声音温和,盼儿却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种颤抖并非害怕,而是......兴奋。
努力了这么多年,老板终于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来做。
他雌伏在男人脚下,从心里感受到一种暖意。
还没等这种感动消失,盼儿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连忙趴到老板耳边,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主意告诉了对方。
“真是......”盼儿至今还记得男人当时的表情,既骄傲又自豪,“不愧是我的盼儿。”
“别被别人知道了,就你们两个去吧。”
凶手他想做什么_94
得了老板的命令,盼儿带着小五,很快就把那个孩子处理干净了。
从那以后,他再没在对方身上,看到过之前的那种锐气。
甚至,过了几年,当郭家小少爷想要把小四和小五一起带走,玩点不同的花样时,他也没看出来小五的脸上有什么剧烈的反应。
盼儿喜欢这样的小五。
可他心里隐隐又有点不高兴,因为这样,小五会活得更久,更长,毕竟他已经不会反抗了。
还没容盼儿多想,郭家小少爷麻利地付了钱,然后带走了小四小五。
那不是笔小数目,老板一连高兴了好几天。
后来,新的孩子进来,盼儿也就逐渐淡忘了这个当初棱角分明的小五。
可他现在不见了。
盼儿心里很清楚,不见了这三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还是没能活下来吗?
他把车停在路边,有些寂寞地想,那大概是因为你还不够乖吧。
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突然涌上来一种不合时宜的,兔死狐悲的伤感。
☆、盈缺(20)
“在看什么?”
穆珍宝一进门, 就看到严采坐在落地窗边, 半个身子靠在玻璃上, 怔怔地望向外面, 不知道看向何处。
从这个角度看, 他的表情有点说不上的茫然,隐隐透着点孩童似的懵懂。
“好高。”
严采依然盯着窗外, 没有回头, 灯火映在他的眼睛里, 连绵成一片熠熠的光。
见状, 穆珍宝索性走到他身侧坐下, 拉起他的一只手:“在家里待得闷了?”
他的手有些凉, 甚至比刚回来的穆珍宝温度还低。
“家里很好。”严采摇头, 转过身来, 很自然地往穆珍宝怀里靠。
“......”对方这样的态度让穆珍宝有些不安,相处了几天, 他多少看出来一点, 严采不是个主动寻求身体接触的人。十次里面有十次,都是他主动去抱严采。
尽管心里这么想, 穆珍宝还是调整了一下姿势, 让严采舒服地窝在他的怀里:“等我把手头上的事忙完,过两天带你出去玩好吗?”
“好。”怀里的美人垂眸, 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对这个决定有什么欣喜之情。
穆珍宝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两天的所作所为,感觉问题似乎并不出在他身上。
但他又不敢张口问, 生怕哪句话不对,戳到对方的伤心处,那麻烦就大了。
他本来想对严采说,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你,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这种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大概没人会信吧,穆珍宝自嘲地想。
似乎感觉到他的情绪有恙,严采动了动,抬脸去看他。
穆珍宝没吭声,顺势在严采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一吻,然后把对方搂得更紧。
两个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坐在窗边,如果只看相拥的姿势,仿佛是对天造地设的眷侣。
“不不不我觉得我不行。”分局里,王之衡难得地变了脸色,眉毛快飞到天上去。
他钳住徐宵的手,不让对方有逃跑的机会,然后情深意切地向徐处表白心意:“我喜欢女人这你是最清楚的,如果让我去,肯定会辜负你对我的信任,到时候事情搞砸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啊。”
徐宵想挣开对方,但是王大胆的力气实在太大,再加上被吓到,更是用了十二分的蛮力,根本不容他挣脱。
“听着。”尽管对王之衡的行为很是郁闷,徐宵还是相当有耐心地解释,“我和骄阳之前都去过Lotus,顺便还吓唬了一下他们老板。这一次,只能你去了。”
一旁的吕骄阳闻言,认真地点点头,果断和徐宵站在了一条战线上。
小方面无表情地站在几个领导身后,脸上维持着严肃的表情,心里已经笑得快要抽过去。
让王队这么个笔直的糙汉子去同性恋酒吧当饵,亏徐处想得出来!
王之衡不知道下属心里的小九九,还在努力地试图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不是我说,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去那什么什么的吗?人一看我就没那么多钱找乐子是不是。”
“到时候被识破了,你说我是直接掏出枪和他们拼了,还是等着他们把我打晕卖了啊?”
他一激动,手上的劲儿更大了,徐宵不由一皱眉。
“王队!”裴久川看上司表情不对,一着急,直接张口怼了王之衡,“你就放心吧,人家做生意也是要挑的!”
王之衡:“......”
小方内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的也对。”被这么一闹,徐宵好不容易从王之衡的手里逃出来,感觉胳膊都要被对方扯掉了。
他一边伸手揉着手臂,一边看了眼王大胆,对方身材魁梧,生得凶神恶煞,比起财大气粗的金主,倒是更像跟在金主身后的保镖,确实不适宜这样的任务。
一旁,裴久川被王之衡先前一直拽着上司的动作吓得不轻,急忙凑上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确定上司没受伤,才松了口气。
等他把目光从徐宵身上移开时,却发现,对方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
凶手他想做什么_95
小少爷心头一紧。
盼儿回到Lotus时,刚好是顾客最多,气氛最火热的时刻。
他把车停好,坐在车里,调整了一下心情,把心里的那点伤感收起来,这才起身。
“盼哥!”人山人海里,小九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盼儿。他把手中还没调好的酒往旁边的调酒师手里一塞,然后小鸟一般飞出了吧台。
等他落地时,意料之中没见到五哥的影子。
小九在心里瘪嘴,面上还是笑嘻嘻的:“见到五哥了吗?他过的好不好?”
盼儿笑了,他没伸手去摸小九的头,只轻轻地向对方嗯了一声。
“那就好!”小九似乎没觉察出他的反应有什么不对劲,亲热地搂着他的胳膊,朝里面走去,走到一半,才恍然,“盼哥是不是要去老板那里?”
“就你聪明。”盼儿伸手刮了刮小九的鼻子,“这个给你,小五专门要我买给你的。”
他把手里提着的盒子递给对方:“你最喜欢吃的奶油蛋糕。”
小九眨眨眼,暧昧的灯光下,隐隐能看见他泛红的眼眶。
“行了。”盼儿拍拍他的头,把手从对方的臂弯里抽出来,“我去见老板。”
只顾着往楼上走的盼儿看不见,小九拎着那盒蛋糕,并没有走,而是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
骗人,少年感觉自己的血要从眼眶里冲出来,他抬手扶上一边的墙,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盼儿本人大概都没有察觉,当说谎的时候,他会下意识用短句,并且克制自己的动作,不像往常那样亲密。
况且......小九感到眼前一阵晕眩,他从来都不喜欢吃奶油蛋糕,因为他对奶油过敏。
五哥是知道的。
“九哥!九哥!”他还在勉强把喉咙里的那阵腥甜往下咽,身后,有人拍了拍他。
转过身去,小十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九哥,你怎么啦?”
“没什么。”小九冲他笑笑,把蛋糕递给他,“拿去吃吧,记得给剩下几个分一分,别你一个人吃独食。”
小十的小脸一下就亮了起来,抱着盒子,在原地转了半天,脸都憋红了,也没想出什么词来谢谢九哥,急得汗都沁了满头。
小九被他这个傻愣愣的样子逗笑了,刚要开口说上几句,就看到小十一冲他们招手。
相比小九和小十,小十一的模样要更伶俐,说话也讨喜。所以,老板把他安排去接待一些能上楼的客人,不让他往下面走。
现在这个手势,小九心里很清楚,是来了客人。
他往酒吧中间看了一眼,一些喝嗨了的男人正跳到舞池里摇头晃脑,一楼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却没有一个是他们真正的客户。
他深吸了一口气,拍拍小十,自己走上另一条楼梯。
小九推开包厢的门,里面已经有了两个人。
坐在沙发上的那个面容俊朗,即使和Lotus里的人比起来,也毫不逊色。他懒懒地靠坐着,漫不经心地扫了小九一眼,那个眼神淡淡的,看不出来喜怒。
而在沙发背后,一个魁梧到让小九有些害怕的男人正负手而立,见小九进来,毫不顾忌地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在估计少年的价值。
小九垂头,尽量不发出声音,默默地走到沙发前,和年轻男人保持了一定距离,而后沉默地跪坐下来。
这一套Lotus里每个孩子都要学,时间一长,简直像生来就会一样。一走进包厢,身体下意识地就会做出反应。
两道视线落在小九脸上,他想偏头,却硬生生克制住了这种冲动。
不知道为什么,极其不合时宜的,他在这个时候想起了五哥。
当时,五哥也应该是这样,一声不吭,乖顺地跪坐在郭家小少爷的脚下,然后被买回去的吧。
他的胸腔里涌上来一阵汹涌的悲意,怎么会有人不珍惜像五哥这么好的人。
这么想着,眼泪唰地就掉了出来。
小九僵住了。
沙发上,裴久川也僵住了。
分局里,本来他还在为可怜的王之衡感到不幸,同时和小方交换了好几个不可言说的眼神,结果下一秒,上司的目光就转到了自己身上。
别吧,他难以置信地盯回去,今天早上是谁说要我别乱来的?
对上小少爷控诉的眼神,徐宵没有丝毫的不适,他想了一会儿,转身对王大胆道:“那你和小裴一起去吧,别搞砸了。”
他的语气平静,透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虽然说的是一起去,但主要出力的还是王之衡。裴久川只需要摆出多金的少爷形象,剩下套话一类的工作,则全部由对方负责。
这对他来说不算难,完全可以本色出演,就当是去酒吧喝果汁了。
尽管如此,坐在Lotus的沙发上,小少爷心里还是有点紧张。
当小九在他身侧缓缓跪坐下来时,裴久川脸上的表情差点要绷不住。
还没等他出声,让少年起来,对方突然眼眶一红,泪珠就这么噼里啪啦地滚了下来。
“你......”自认为什么都没做,少年却突然哭了起来,裴久川忍不住出声,“你哭什么?”
小九一颤,想把眼泪收回去。
但五哥的噩耗实在让他无法接受,越是想掩饰,就越难以自持。他本来只是无声地落泪,听了男人的话,直接变成了抽声噎气的呜咽。
“行了。”王之衡看不下去一个男孩子哭哭啼啼,“坐那边沙发上,别哭了。”
他恶声恶气的,小九一下清醒了过来。
凶手他想做什么_96
自己在客人面前失态......他僵硬地站起身,要是被老板知道,他肯定要完了。
裴久川皱着眉,看着面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哆哆嗦嗦地起身,近乎一步一拖地走到一旁的小沙发前,然后战战兢兢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坐吧。”对方的神色让他有些不忍,于是刻意放缓了语气。
小九点点头,却没敢怎么实在地坐下去,只稍稍沾了一个边,勉强维持住身体的平衡。
少年这幅惊弓之鸟的模样被裴久川看在眼里,不由有几分疑惑,他稍微往深处一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平素虽然不沾这些东西,多少也听过一些。
“你叫什么?多大了?”为了不让对方太紧张,裴久川抢在王之衡之前开口。
“十八。”小九下意识答到,话刚出口,发现自己漏了第一个问题,又急急补充到,“我叫小九。”
客人们一般不会询问他们的名字,只在意他们的年纪,长相,身材。因此,当男人问他姓名时,小九一时没反应过来。
奇怪的是,听到他的回答,客人和那个凶神恶煞的保镖,神色似乎都有些异样。
哪里说错话了吗?小九不安地想,怯怯地看向男人。
“小九......”裴久川无奈地念叨着少年的名字,“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
“你是第九个?”还没等对方回答,王之衡再一次扮演了黑脸的角色,“不是我说,你们老板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家少爷?这前面几个都去哪儿了?怎么就把你拎出来?”
他本就长得煞气横生,一拧眉,简直活脱脱的恶鬼形象。
“没有没有!”小九哪禁得起被王大胆这么吓,一下从沙发上滚下来,抖抖索索地挑了个距离适中的位置跪着,“哥哥们都出去了,按着顺序我最大。”
说这话的时候,他又想起五哥,话里就带了几丝哭腔。
王之衡的本意只是套话,谁知道面前这个圆脸的孩子一点重话也听不得。他无奈,只能趁小九低头的时候,戳了戳裴久川,示意对方救一下场。
“小九别怕。”少年的反应实在太激烈,小少爷也有些头疼,他只能把语气一软再软,生怕哪里又戳到了小九敏感的神经。
“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接着,裴久川假模假样地训斥了王之衡几句,“姓郭的说了,他家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模样个个不差,你就少管点闲事吧。”
王大胆哼了一声,难得地闭上了嘴。
然而,听了裴久川的话,小九抖得更厉害了。
郭......满脑子五哥的小九只能想到一个人。
这两个人和那个家伙是一伙的!
是他们害死了五哥!
裴久川还在想着怎么才能安抚小九,让他不要那么惊慌,再抬眼,突然感觉对方的表情有些奇怪。
几乎是一瞬间,小九和王之衡同时跳了起来。
☆、盈缺(21)
楼上, 盼儿乖乖地站在老板身后。
从他进来, 吴永就一直沉默着。
男人哗啦哗啦地翻着手上的账本, 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盼儿屏声静气, 老板不开口, 没有他说话的份。
“小五呢?”终于,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之后, 吴永再也按捺不下心头的恐慌, 把账本往桌上一撂, “你没见着人?”
盼儿下意识摇摇头, 又想起老板此时看不见他的动作, 于是小声到:“估计已经不在了。”
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郭家那位的脾气早就在暗处传遍了。其他地方见他来, 都不愿意接待, 生怕搞出人命,连累了上上下下。
不然, 最后也不会找上Lotus, 多花点钱买个舒坦。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然而,盼儿不当回事儿, 老板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吴永唰地转过头, 死死地盯着盼儿,黄豆般的眼睛硬是瞪成了蚕豆大小。
“就......”盼儿没想到老板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的心里有一丝嫉妒,语气仍旧恭顺,“郭少的脾气您知道, 一时间失手,也不奇怪。”
他不想直白地告诉老板小五死了,盼儿总觉得,老板会因为小五的死而难过。
果然,话音刚落,吴永脸上的肉褶就是一颤。
盼儿不想看男人为了小五而伤心的表情,于是静静垂下头,作一无所知状。
按他的想法,现在根本不是关心小五的时候。
董叔的死还没有搞清楚,老板话说得好听,董大桓以前也得罪过人,这件事未必和他们扯得上关系。但这几年,一直都是Lotus在照顾对方的生意,盼儿无法不多想。
董大桓是个有手腕的人,五十万到他手里,能花出一百万的效果。接回来的孩子,基本上个个都出挑。
这也是为什么,老板放弃了自己去采买,转而和对方合作的原因。
“那里的孩子干净。”他还记得第一次和董叔谈生意时,男人在酒桌上乐呵呵的表情,“而且——”
董大桓拖长了声音:“你知道最妙的是什么吗?”
他盯向盼儿,那时,盼儿还有几分稚嫩,只能惶惶地摇头,回答不上来对方的问题。
“省心。”吴永接过了话头,抬手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凶手他想做什么_97
盼儿不懂他们的意思,过了几年,他才明白老板当初为什么这样说。
如果是有父母的小孩,总要担着对方寻子的风险。即使亲自把孩子卖出去,说不准也有反悔的一天。况且,Lotus带回来的孩子,早就到了记事的年纪,这里不是他们的家,他们很清楚。
但从孤儿院里买来的孩子就不同了。
没人为他们撑腰,也没人会管他们的死活。在交易完成,钱货两讫之时,Lotus就拥有了这些孩子的一切。
就算他们想跑,又能跑去哪儿呢?
盼儿鲜少地在老板面前走神,他突然发现了一个不太对劲的地方。
既然如此,在和Lotus做生意时,董叔能得罪谁?
对方卖掉的,根本都是没人在意的孩子啊。
“小兔崽子!”
王之衡好歹做了这么多年警察,小九神色微变之时,他已经注意到了对方的不对劲。
还没等那个孩子冲向茶几上的花瓶,王大胆一个猛跃,毫不客气地钳住小九的上臂。接着朝对方小腿处狠狠一踢,硬是把少年凌空按了下来。
“你想干嘛?”小九感觉自己的手反剪在身后,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道控制着,男人粗声粗气道,“活腻歪了?”
又疼又怕,小九哇地哭了:“有本事你们也杀了我!反正不差我一个!来啊!”
他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还没等他接着吼,一只手就捂上了他的嘴。
“小声点!”奇怪的是,他这么折腾,沙发上的年轻男人居然没生气。对方虽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似乎并无迁怒自己的意思。
裴久川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隙,见走廊上空无一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把门重新反锁,回来打开了娱乐系统,并把音量调高。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小九感觉每一下鼓点都重重地打在自己心上,他茫然地看着裴久川,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你听话,不要大喊大叫。”裴久川在小九面前蹲下来,不得已抬高了自己的音量,“你认识那个在郭家的人,是不是?”
闻言,小九一动,想从王之衡的钳制中冲出来。
“你这样做没用。”少年一乱扭,王大胆立即横了眉,小少爷不得不先开口,“我和那个人的死没关系。”
小九愤愤地盯着他,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
“你是个傻子吗?”王之衡受不了他们两个这么磨叽,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不然就凭你刚才做的那点事,我们把你交给你老板,看他怎么收拾你?”
王大胆本来只想吓唬吓唬这孩子,谁知道,听了这句,少年的脊背瞬间拱起,差点从他的手底下弹出去。
“放松。”裴久川盯着小九的眼睛,“我不会把你交出去。”
他伸出一只手,搭在少年肩上,感觉对方在不停地发抖。
僵持了片刻,小九终于撑不住,身子直接软了下来,整个人瘫在地板上。
他大口地喘着气,像条被扔上岸的鱼。
“......”王之衡显然对现在的状况不太满意,但又不能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子质问,只能收了手,任由少年匍匐着。
“为什么......”音乐太吵,裴久川听不清楚小九在说什么,但看他的口型,应该是在说这三个字。
“我们是来帮你的。”他在小九身侧蹲下,一脸郑重,“但你要配合我们。”
看小九脸上的表情,显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的神色才起了变化。
裴久川说不上来,在对方脸上那种奇异的表情里,到底是激动多一点,还是悲伤多一点。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因为小九趴在地上,先是默默地掉泪,后来,渐渐变成了音乐都盖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哭号。
“你放心,王之衡在那里,对面街上就是咱们的人,出不了问题。”
分局这边,吕骄阳看着徐宵一脸沉思的模样,以为他在紧张下属,忍不住开口劝了一句。
“哦,没事。”思绪被打断,徐宵转过头来看了吕骄阳一眼,随后又把视线收了回去。
“你想到什么了?”吕骄阳好奇,现在的局势算不上太明朗,不知道对方从这堆乱麻里面挑出了什么值得一阅的东西。
“有点奇怪。”徐宵摇头,“但我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感觉怪怪的。”
自从吕骄阳的同学把消息递过来后,警方几乎可以肯定,在董大桓和Lotus之间,有一条违法的黑色利益链,涉及了他们尚且不知道具体数目的孩子们。
郭家少爷带去聚会上的那位,应该也是这么被交易进Lotus的。
然而,既然这样,盼儿曾经思考的问题就出现在了徐处的脑海里。
他不敢肯定这起案件与吴永有多少关系,尽管对方和董大桓一起做了不少违法犯罪的事,但单从Lotus的角度看,几乎没有什么能对董大桓下手的人。
就像人们畏惧董大桓一样,之所以害怕他,是因为他有折腾人的本事。如果他养的只是两条牙齿都没长齐的小奶狗,连刚会走路的小孩都不会觉得他可怕。
而与Lotus做生意时,两边都是乐意的买卖,想必付给孤儿院那边的钱也少不了。三方均欢喜的情况下,和董大桓有过节的人,应该不会出自剩下两头。
除了那些被他们不断交易转手的孩子们。
但这些孩子们,似乎并不具备任何反抗的能力。
徐宵不是没有考虑过,那些被卖出去的孩子有没有回来寻仇的可能。但当他旁敲侧击地在电话上问过穆珍宝后,从对方含糊其辞闪闪烁烁的话里明白了一点。
一旦成为玩物,几乎没有能脱身的机会。
即使玩腻了,“主人”也会迅速地转手出去。反正起点高,再怎么被摧残,总是比一般的货色要抢手。
凶手他想做什么_98
“......穆先生知道得可真多。”饶是徐宵一向克制自己,听到对方的话,也没能完全忍住嘲讽的冲动。
穆珍宝倒是没和他计较这个,语气也没什么变化:“我管不了别人。”
沉吟了一会儿,穆珍宝又追了一句:“徐处长,我想这是你们份内的事。”
徐宵没说话,他知道穆珍宝说得对。
对方或许没有什么义务,但作为警察,他身上担着沉甸甸的责任。
“你说......”想着穆珍宝的话,徐宵的思路却又莫名其妙拐去了别的地方,他推了推两眼发直的吕骄阳,“醒醒,别犯困了。”
“怎么了?”吕骄阳今天一天都昏昏沉沉的,简直不知道昨天晚上的觉都睡去了哪里,他揉了揉眼睛,两眼通红地看着徐宵。
“我们假设一下,”既然已经把人推醒了,徐宵也就不在乎那么多,他抱起手臂,“先不管董氏兄弟为什么自杀,也别管那具无名尸体,单独把董大桓拎出来,看看谁有杀他的可能。”
毕竟,在这起案子里,只有董大桓本人,是最清晰明朗的一个因素。
“我还是坚持他养子杀了他。”吕骄阳眨眨眼,他知道徐宵一直对这个假设不太感兴趣,“你怎么想?”
“两种可能。”
“第一种,他以前惹到的仇家突然来寻仇了。”徐宵竖起一根手指。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因为直到目前,关于董大桓的事,他们只查到和Lotus有关的交易。想要往上走,摸出他以前做了什么,显然并非一天两天能够办到。更不要说锁定谁可能对董大桓下手了。
所以,徐宵暂时把这个假设搁到了一旁。
“第二。”他的语气严肃起来,“在和Lotus的交易里,他惹到了什么人。”
“按着他这个交易方式,我还真想不到他能惹到谁。”吕骄阳耸肩,显然和先前徐宵的想法一样,“他两边倒卖赚的差价太大?惹着吴永了?”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徐宵理都没理他。
“有没有可能......”一陷入紧张的思考,徐宵就喜欢在手上玩点东西。
眼下,什么都没有,他只能再一次把袖口揉皱:“是Lotus出去的孩子,回来报复他?”
“不能吧。”吕骄阳一愣,“先不说其他的,那些孩子有人身自由吗?”
连门都迈不出去,有什么本事去揭董大桓的脸?
徐宵叹了口气。
他想起了穆珍宝上午递来的消息,还有多年前在缉毒队遇上的那个少年。
直到死,他们都没能逃脱那个沾满了血迹的牢笼。
☆、盈缺(22)看一下作话
被老板从房间里赶出来时, 盼儿依旧以为男人在为小五的事生气。
脸就那么重要么?
他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触感细腻。平时在楼下点单时, 盼儿也没少被各色人等勾搭暗示过。
算了, 他想。姿色再好, 最后还不是一样摆脱不了雌伏在别人身下的命运。
盼儿呼了口气,努力地把心里的不平按下去。至少现在, 小五死了, 他还活着。
这就够了。
“盼哥!”他还在想心事, 身后突然传来小十一清脆的声音。
十一年纪小, 现在还没到变声的时候。说话总是咬着一口童声, 软软糯糯的, 分外招人喜欢。
“来客人了呢。”十一蹦蹦跳跳地钻到盼儿怀里, 抬头看他, 一脸邀功的表情。
“你九哥去了吗?”盼儿把十一抱起来,惹得对方一阵尖叫。
十一咯咯笑着:“九哥去啦!”
“不过……”他的小脸上有点犹豫, 想了想, 还是对盼儿说,“我看九哥进去之前, 好像心情不太好。”
眼眶都红了, 不知道是被谁招的。
“胡闹!”十一的本意是给盼儿卖个好,他人虽然不大, 心眼却多得很。他一早就看清楚了, 想要在Lotus里过得好,必须要牢牢抓住盼儿。
然而, 听了他的话,盼儿不但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反而脸一沉,显出了少有的怒色。
“盼哥……”十一不知所措,茫然地抓着对方的衣角,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十一乖。”他还没想清楚为什么,就被盼儿放在了地上,“客人在哪一间?带我过去。”
此时,十一也不敢再和对方撒娇,低眉顺眼老老实实的,把盼儿领到了包厢门前。
希望小九机灵点,千万别惹着客人。
盼儿站在门口,心里有些烦躁。
董叔和小五的事都被他暂时抛诸脑后,现在,他只担心小九会不会把生意搞砸了。
他伸手,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门。
几十秒后,门开了一条小缝。
然而,盼儿却看不到里面。挡在门后的男人身形高大,把里面的景象遮了个严实。
“您好。”他恭顺地垂头,稍稍举起手里的托盘,“给您送果盘。”
凶手他想做什么_99
“我说你们这真有意思啊。”男人并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反而往前倾了倾身子,把盼儿的视线挡得死死的,“都什么脾气?专门趁别人找乐子的时候进来扫兴?”
王之衡这话本来就不客气,再加上他又刻意凶狠了几分,说出来就更有恐吓的效果,俨然一副鹰犬模样。
盼儿一缩头,正欲为自己辩解,包厢里的音乐突然停了下来。
“吵死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年纪不大。
铁塔一样的男人转过身去:“爷?”
“没眼色的玩意儿。”裴久川兴致缺缺地往门口扫了一眼,伸手摸了摸小九的脸,“还是你乖。”
少年温顺地低头,仿佛根本没听到前一句。
门口,王之衡满意地看着盼儿忽青忽白,却又不得不堆出笑容的脸,啧了一声,然后装模作样地往挂钟的方向看了一眼:“少爷,不早了。”
“真舍不得你。”铁塔冲主人说话的时候,稍稍移开了一些,盼儿才得以窥探到包厢里的景象,年轻男人正轻轻地刮着小九的脸,动作间充满了说不出的暧昧和情/色。
他心下松了口气,好歹没有折腾出什么事。
“给我留着人。”经过盼儿身边时,对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仿佛在对空气说话,“我过两天再来。”
说完,裴久川没有多留的意思,也不等王之衡,径自走人了。
王大胆看了一眼还蜷在沙发上的小九,又扫了眼垂首的盼儿,阴沉沉地呵呵了两声,然后拔腿去追自家少爷。
“我说小裴。”出了Lotus,王之衡坐在驾驶座上,心里还是有点怵,“你给我透个底,你家到底是干啥的?”
王大胆对多金少爷这个形象毫无概念,差点就要用自己的破吉普载着裴久川去。
小少爷被这个耿直的画风吓得不行,然而,为了合群,平时上班他也没开什么价位太高的车。索性让穆珍宝派人送了一辆过来,顺带给王之衡捎了身衣服。
王大胆一向把这个小警察当成和自己一样拿死工资的人,按着职位算,对方的薪水甚至更少一些。谁知道,打了个电话,司机就开着迈巴赫过来送车了。
这让王之衡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并且拒绝开车。
“问朋友借的!”裴久川只好安抚他,反正这车本来也不是自己的,“我说王队,你见过电视剧里少爷开车,保镖坐副驾驶吗?”
“我怕擦着啊……”王大胆又委屈又郁闷,他怎么就没有随便能借辆迈巴赫的朋友?
事实证明,去Lotus这样的地方,全副武装总是没错。
驾车驶离时,王之衡下意识抬眼望了望楼上。
人影一闪而逝,仿佛并没有在窗口出现过。
“行了,车先放你那儿,过两天我让人去拿。”接了裴久川的电话,穆珍宝笑笑,一语双关,“我们阿久总算长大了。”
“我知道,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大概电话那边的小少爷不乐意,穆珍宝只好认怂,“别把自己搞那么累,天塌下来有你们徐处顶着呢。”
不知道是不是严采的错觉,他总感觉裴久川似乎提高了音量,和穆珍宝争执着什么。
被晾在一边,严采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见穆珍宝此刻无暇顾及自己,他索性又拿起了手机。
刘聚财似乎还是先前的模样,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神发直地盯着被吊起的袋子。
严采其实并不理解为什么要把这个煤二代牵扯进来,毕竟,除了脑子不好使之外,刘聚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他不会问,他只要相信对方就好了。
又看了一会儿监控,严采觉得有些无聊。
当他准备退出时,刘聚财突然动了。
在严采惊骇的目光里,煤二代颤颤巍巍,却毫无阻碍地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绳子呢?谁给他解开的!
严采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尽管门很结实,刘聚财一时半会儿逃不出去。但对方明明该被绑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身轻地站在画面中央!
浸透四肢的寒意从指尖开始向内蹿,严采死死地盯着屏幕,顾忌着不远处的穆珍宝,拼命地咬着唇,把惊呼声吞回了嗓子里。
怎么办?刘聚财要做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严采怔愣了好几秒,才想起给男人发短信。
抖得太厉害,短短的几个字,他硬是打了好几遍才打对。
赶快回短信啊......他绝望地盯着刘聚财的一举一动,恨不得现在冲出去,亲手把煤二代捆起来。
但是他不能。
刘聚财本人并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一个人,正在提心吊胆的看着他。
在地下坐得太久,站起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随时可能重新跌落回去。两条腿不住地打颤,不知道是受了寒凉,还是在害怕什么。
绳子已经被割断,潦草地扔在脚下,再也不能发挥束缚的作用。
刘聚财捏着手里那把匕首,明明是很轻巧的设计,掂在手里却几乎有千斤之重。
房间里没有水,上一次喝水,还是男人来时,象征性地淋了他满头满脸的冰水。现在,他感觉喉咙都在烧灼,整个人都陷入了极端缺水的境地。
尽管身体状态很差,煤二代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还是很清楚的。
他拖着沉重的腿,缓缓地朝袋子那边移动。
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并不长,只有两三米。但刘聚财走得很慢很沉,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死命地拽着他,不肯让他前进一般。
别怕,他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有什么好怕的?
袋子里的,说不定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想到死这个字,煤二代又开始发抖,匕首几乎要从手里滑落,他抬起一只手,攥住握匕首的那一只,勉强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
他走得拖沓,另一端,随着他缓慢的步伐,严采心里的恐慌也一点点漫上来。
凶手他想做什么_100
为什么不回短信!他抱着靠垫,努力不让自己脸上的表情失控,要出事了!
终于,在挪了五分钟后,刘聚财终于到达了袋子面前。
袋子没动静,里面的人很久没有再动过了。
严采捂住嘴,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
煤二代端详着面前的袋子,由于被吊起,他并不能看到最顶端,只能勉强看到上方的污迹,较之他第一次见的时候,好像又扩大了几分。
变成那个样子,被塞到袋子里,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刘聚财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就在严采以为煤二代要站成一座雕像时,对方突然动了。
刘聚财手起刀落,直接斩断了吊着袋子的绳子!
尽管监控没有声音,严采却仿佛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响动,很闷,甚至还带着液体溅到袋子上的细碎声。
怎么?他瞪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刘聚财想救人走吗?
掉在地上,大约被摔得狠了,袋子动了几下。
然而,还没来得及多动一会儿,刘聚财就扑了上去。
你都已经这样了!
他狠狠地把匕首朝污渍处扎下去。
不能怪我!我也是为了你好!
匕首□□,带出新鲜的血液,溅了他满脸,煤二代犹嫌不足,接着挥下第二刀。
别来找我!人各有命!就当你这辈子倒霉吧!
刀势越来越密,刘聚财跨坐在袋子上,近乎疯狂地捅着里面的人。一开始集中在头部,到后来,就是漫无目的地满身乱戳了。
严采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他死死咬住唇,全然不察血已经流了出来。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震了震。
“别担心,小采。”
“我会一直保护你。”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几天学校放假,容我调一下作息。
再熬夜我就得先走一步丢下儿子们了/(ㄒoㄒ)/~~
更新改在傍晚掉落,因为这几天没课,不出意外会是双更。
所以明天凌晨就没有更新啦~
各位万圣节快乐~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打扮成袋子呢(被拖走)
☆、盈缺(23)
“那个孩子说, Lotus现在剩下的小孩不多, 只有三四个。”
回到分局, 王之衡一脸严肃:“听他的意思, 这两年, 他们那里陆陆续续已经卖掉了快十个人。”
室内的气氛有些僵硬,王大胆有种抬不起头的感觉。认真论起来, 最该为这件事负责任的是分局。这么长时间, 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居然都没发现有人暗地里做着这样的买卖。
听了他的话, 徐宵皱眉:“除了那些孩子, 酒吧里还有其他人吗?”
十几个小孩不算少, 想要管教, 肯定要费大力气。
“没有。”王之衡摇头, “听他的意思,酒吧里除了他们的老板之外, 就只有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在管着他们。”
“那他们怎么不跑?”闻言, 吕骄阳满脸惊愕,“十几个人对两个人, 随便想走就走了啊?”
裴久川当时也是这么问小九的。
被这么一问, 小九愣住了。
少年好像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挣扎着想了半天, 反过来问小少爷:“真的能跑掉?”
小九困惑的语气不似作伪,他真心实意地觉得,仅凭自己的力量, 不可能从Lotus逃脱。
裴久川卡壳了。
面对一脸犹疑的小九,他实在没办法说出,那只是两个人而已,你们只要稍微齐心,就能摆脱掉Lotus.
在少年的认知里,大概并没有反抗这个概念,也不会相信,在外面的世界,这样的事情是不对的。
他在里面待得太久了,在身量尚不足桌子的年纪,就被董叔带了进来。
头顶上的几个哥哥,都是和他一样这么进来的。老板说,没有Lotus,他们现在就会在大街上,和狗抢食吃。
是这样的吗?初来乍到的小九懵懵懂懂地想,可是之前在孤儿院里,他待得很开心啊?
除了院长总拿挑剔的视线打量他们之外,没什么让他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小九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见识了一场杀鸡儆猴的好戏。
那天倒霉的是三哥,具体原因小九不清楚,大概是对方没有好好吃饭吧。
然后就被老板一脚踢了出来,还没等三哥从地上爬起,男人就拿着细长的竹板,劈头盖脸地抽了下来。
凶手他想做什么_101
离现场最近的小九惊呆了,耳边全是竹板挥动时的风声,还有三哥的哀嚎。
“别看。”就在他被吓得两腿发软,差点摔倒在地时,一双手温柔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小九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哭喊声渐渐地远去。
“我叫盼儿。”他听见抱着他的人温声说,“你不要害怕,别学你三哥惹老板生气,只要小九听话,老板会疼你的。”
这是小九学会的第一件事,听话。
只要把这两个字刻入脑海里,接下来的事就水到渠成了。
每当他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时候,盼儿总会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小九,你看,老板对我不就很好吗?因为我什么都听他的,所以,你听话就够了。”
经年累月,在老板的竹板声和盼儿的温声细语里,小九似乎慢慢接受了对方的观念。
直到小十来的时候。
当自己突然莫名其妙地被老板找茬,竹板抽在身上时,他看见盼儿动作熟练地抱起了小十。
就像当年抱他一样。
“可我不敢跑——”小九瑟缩在沙发上,满目惶恐,“——有人不见了!绝对不是自己逃走的!我听见四哥跟盼哥告密了!”
他隐约知道那个孩子被抓了回来,但他再也没见过对方的人影儿。
过了几天,不知道为什么,五哥也跟着蔫了下来。
小九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五哥?”徐宵打断裴久川的话,“是卖给郭骏的那个?”
“他说是的。”小少爷呼了口气,“一开始,他还以为我们和郭骏是一伙的,差点要拿花瓶砸我的头。”
“等等——”
徐宵抬手,制止了下属继续往下说的念头。
“他怎么知道那个小五死了?”
裴久川一愣。
按着小九的说法,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Lotus,平日里断然没有出去的可能,想得到外面的消息,显然是不现实的。
那他从谁那里听说的这件事?
“我看他那个样子......不像知道了很久。”王之衡回忆着对方脸上的表情,少年进来时眼眶就是红的,大概才接到对方的死讯。
“今天有人出去吗?”他把目光投向换班回来的手下。
“有一个,一大早就出去了。”小警察翻了翻手机,递给上司,“直到你们快出来的时候才回来。”
“是他啊。”王之衡看着屏幕上的人,“我们碰上他了,这就是那个什么盼儿吧。”
话刚说完,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这个节骨眼上,吴永怎么突然派人去找这个已经不在Lotus里的小五?
一时间,室内的警察们,各自起了不同的心思。
穆珍宝觉得今天晚上的严采有些奇怪。
对方似乎总是在走神,就连缠绵时,眼角眉梢都透着股心不在焉的味道。
“怎么把自己咬流血了。”他吻吻严采的唇角,淡淡的血腥味让他禁不住皱了眉。
严采不说话,把头埋在穆珍宝的脖颈处,轻轻地蹭了两下,然后抱住他。
“......”穆珍宝感觉心里的焦灼越来越严重。
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另一边。
被血浸透的匕首从指缝里滑落,铮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刘聚财双目通红,气喘吁吁地跪趴着,用双手勉强支撑起身体。
袋子永远地失去了动静,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
原本白色的表面,此时布满了深红的痕迹,正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
“不不不......”刘聚财盯着袋子,惶然地摇头,“不怪我不怪我......”
袋子当然不能对他的话作出回应,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那盏昏黄的灯,微弱地映着煤二代凄惶的面目。
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刘聚财浑身一凛!
他顾不上那个袋子,手脚并用地朝门口的方向爬去,一边爬一边崩溃地喊叫:“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放我走!放我走!”
男人出现在铁门外,他的脸被栅栏分成两块,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在地乱爬的刘聚财。
“求求你......求求你......”心理防线近乎崩溃,刘聚财过了好久才意识到,那个黑黢黢的,对着他的圆洞是什么。
“离门远点。”男人轻轻地把枪口往上移了几寸,“不然就打爆你的头。”
刘聚财彻底呆了:“你说过放我走的!”
“我会放你走。”男人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一眼,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你离门远点。”
被枪指着,刘聚财不敢不听男人的话,只能哆哆嗦嗦地爬远。
凶手他想做什么_102
“出来吧。”
门上的锁太多,男人打开耗了不少时间。他轻轻地把门推开,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趴在地上的煤二代。
可以出去了!
终于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热泪盈眶的刘聚财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一条黑布就扔到了他面前。
他知道男人的意思,乖觉地自己蒙上眼。
枪一直抵在他的腰间,直到被推搡上车才移开。
眼睛不能视物,因此,听觉就格外敏锐起来。车窗并没有全部合上,风打在刘聚财脸上,却没送来什么人声。
他要把我送到哪儿?刘聚财惴惴不安地想。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车停了下来。
“行了。”他听见男人轻笑了一声,然后感觉脑后一松,布条被解开了。
刘聚财下意识往外看。
窗外是垚江某个著名的地标建筑物,原本,这里该是人群聚集的地方。但由于时间实在太晚, 深夜里,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霓虹灯寂寞地闪烁着。
他又转头看向男人,发现对方正在打量着他。
“想记住我的脸?”见刘聚财把视线投向自己,男人毫不在意地凑近了一些,“那就多看几眼。”
煤二代吓得往车窗上贴,拼命地摇头。
然而,他的确存了这个心思,都逃出来了,不报警算他蠢!
就像知道刘聚财心里想什么似的,男人勾了勾嘴角,把手机递到他面前。
刘聚财不明就里,抬眼去看,却是自己方才发疯的场景。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男人语调轻松,似乎并不把死了一个人当回事。
刘聚财默默地摇头。
“郭骏。”对方冲他微笑,“你应该听说过他。”
这个名字的确有些耳熟,煤二代回想了半天,突然一愣。
他没见过郭家小少爷,在他来垚江之前,郭骏就已经出国了。他只从其他二代嘴里,零星听过几句关于郭骏的话。
袋子里的人,怎么可能是郭骏?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男人,对方不以为意,继续道:“你说,如果我把这份视频发给郭家,会怎么 样?”
刘聚财一怔。
“哦,对了,应该还要加上郭骏的尸体。”男人笑吟吟的,仿佛在谈论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毕竟,视频里只有你杀人的画面,看不清死的是谁。”
“你!”刘聚财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走向,“你明明说好的!”
明明说好,只要我动手,你就放了我!
“我现在不是放了你吗?”对方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平庸的面容无端显出几分阴森,“我可没食言。”
煤二代感觉全身的血都冷了。
简直是魔鬼!
“别担心。”似乎察觉了他的异样,男人微微一笑,“我和你没仇,只想让你帮我一个小忙。”
刘聚财此刻哪敢再信这种鬼话,他哆哆嗦嗦地贴在车门上,一个劲地摇头。
“你没得选。”男人并不在乎他的抗拒,“如果你不配合,我很乐意把东西随便交给什么人,郭家,警察,或者挂到网上。”
“谁说的准呢。”
对方的语气轻柔,然而,在刘聚财听来,更像是恶魔咯咯的笑声。
“我会联系你的。”男人没有理会瘫在座位上的煤二代,朝对方笑笑后,拉开了车门,把刘聚财一个人留在了车里。
这种人,快步走在街上,他心里轻松地想,太好拿捏了。
男人把刚才对准煤二代的枪掏出来,掂了掂分量,塑料材质的玩具根本不及实物哪怕十分之一。
不过,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赶快动手吧,他紧了紧领口,深夜还是有些凉。
回到住处,同伴依旧一无所知地沉睡着,根本没察觉他的离开。
男人对这种冒险感到兴奋而刺激,他嘲弄地打量了对方一眼,蹑手蹑脚地爬上自己的床。
☆、盈缺(24)
“你吃点饭嘛。”
裴久川把手里的早餐往上司那边再次推了推。
自从上一次去过对方家里之后, 身边没外人时, 他就省了上下级的称呼。
凶手他想做什么_103
小少爷美滋滋地觉得这样更亲近, 徐宵虽然对此感到无奈, 但也懒得管他, 索性由他去了。
“不饿。”上司头都没抬,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事。
“还有两分钟就要上班了。”裴久川有些郁闷, 只能提醒对方。
小少爷打扰人的本事实在是一等一的, 方块堆在了最高处, 出现了GAME OVER的字眼。
“......”徐宵盯着屏幕, 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输了这一局。
他只好默默关掉游戏, 朝对方伸手, 裴久川很乖觉地把豆浆递上去。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查封Lotus?”上司终于肯吃饭, 小少爷松了口气, 转瞬说起了其他的事,“小九他们还待在里面, 万一这几天再被卖出去怎么办?”
“我们没证据。”徐宵看了他一眼, “他的话你也听到了,到时候, 吴永完全可以说, 这些孩子都是他收养的。”
反正一点交易的痕迹都没有,对方想怎么信口胡编, 就能怎么爽怎么来。
证人的证词只能作为佐证,并不能构成强有力的实质证据。
裴久川皱眉:“那如果我去把小九......带回来,是不是就有证据了?”
他这话完全出自真心, 小九那天哭成一团的时候,他就没打算把少年继续留在那个鬼地方。
徐宵闻言一愣。
“也不是不行......”他犹豫到,“只是......”
“那我今天就去。”小少爷根本不等他说完,“让王队再陪我一次好了。”
处于兴奋状态里的裴久川转身跑了出去,留下徐宵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本来还想和对方说下资金的问题,现在看来,完全是他多虑了。
徐处长不得不承认,有钱在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件好事。
盼儿在楼下,看顾着店面,白天的人不多,因此,他并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手上没事做,他就又想起董叔他们几个。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不安地想,到底和Lotus有没有关系?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楼梯传来一阵响动。
吴永从楼上下来了。
“老板?”盼儿惊讶。
平日里,男人绝不会到前面半步。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待在楼上,前面的事情,则尽数交给了盼儿来做。
“我出去一趟。”吴永看了一眼店里的客人,压低了声音,“那个土包子打电话过来了。”
盼儿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老板说的是谁。
“刘公子?”他有些疑惑,“前些天他不是一直躲着咱们吗?”
还害得盼儿神经兮兮了好久,以为对方也莫名其妙的死掉了。
吴永冷哼一声,显然没把刘聚财放在眼里:“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一点眼力见儿也没有。”
“估计是回去想想,觉得这么做太不地道了吧。”他不以为意地嘲笑到,“他以后要是再想巴结谁,少不了还得从咱们这进货,得罪死了,也没他什么好处。”
老板说的好像没什么不对,盼儿虽然方才没能跟上思路,现在也明白了一二。
大概那位刘公子终于想明白,先前做的事实在让人不齿,这才忙不迭地凑上来,想要和老板搞好关系。
“他请您吃饭?”看男人这架势,穿戴整齐,像是要去赴宴的模样。
“嗯。”吴永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声,电话里,刘聚财十分客气,甚至有几分做小伏低的意思。 话里话外都捧着吴永,希望他赏个面子,来吃个饭。
他不缺这一顿饭,但现在,说实话,让他待在Lotus里,他也心慌得很。
董大桓的阴影还笼罩在吴永的心头,挥之不去。然而小五又没有音讯,这让他感到分外困惑。
长时间神经紧绷,换谁都受不了。
所以,几乎没有犹豫,吴永爽快地应下了对方的邀约。
“好好看家。”他吩咐盼儿,“有什么事,你一手处理就好了。”
这个孩子是他亲自培养大的,柔顺听话,把Lotus交给盼儿,他很放心。
到哪里找这么听话的狗呢?吴永在心里一哂。
他拍拍盼儿的肩,朝门口走去。
“骄阳?”裴久川跑去找王之衡商量事情,一去就不见回来,直到徐宵吃完早餐,也没等到下属。
一个人待着没什么意思,况且他心里还存着事,于是决定去和老同学说说话。
分局给吕骄阳专门准备了一间办公室,不过他大部分时间几乎都在外面忙碌,很少用到这里。
“你这两天怎么了?”一进门,就看到对方耷拉着脑袋,差点撞到桌子上。
一旁,周宏露出复杂的神情,提醒不也是,不提醒也不是,只能把目光放远,全当没看到。
“春困?”吕骄阳也感到纳闷,他一向是个精力充沛的人,现在也是正值盛年的大好年纪,怎么天天就想着睡觉了?
“去给你家上司找点茶叶。”徐宵示意周宏,“问王队要,找那种后劲大的。”
周宏点点头,转身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我想联系一下郭骏。”徐宵拉了把椅子,在吕骄阳对面坐下。
凶手他想做什么_104
“你是惦记着小五的事?”吕骄阳明白他的意思。
看吴永的反应,董大桓的死,好像隐隐约约和这个已经被卖出去的孩子有点关系。
但听穆珍宝的口风,再加上小九的反应,这个孩子估计已经不在了。
“嗯。”徐宵应了一声,“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郭骏人在国外——”
吕骄阳有些犹豫:“——而且......这种事情?”
对方脾气暴戾,脑子听起来也不怎么好使。但不至于不知道自己做的是违法的事,何况害死了一条人命。
面对警方的询问,他会说实话?
“至少先问问再说。”徐宵的表情严肃,“吴永既然在这时去找他,那一定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
“行吧......”对方如此执拗,吕骄阳也不好说什么,徐宵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了,不撞得头破血流,绝对不会回头。
给吴永打完电话后,刘聚财茫然地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男人要他联系吴永。
煤二代对这个酒吧老板不熟,上次的生意只做了一半,就因为严采的出现,而被匆匆打断了。
想到严采,刘聚财突然记起了另一件事。
被绑走的那天晚上,是宝爷给他发的短信。
这几天,刘聚财被吓坏了,全然把这件事抛在脑后,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脑子不太好使的煤二代想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穆珍宝的号码。
这边,穆珍宝佯装在打游戏,视线却一直偷偷落在安静看书的严采身上。
对方似乎读得很认真,但他看得一清二楚,这半个小时,严采根本没翻过书页。
心里的焦躁感越来越强,穆珍宝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既然严采不想说,他没必要去打听。
正头疼之际,手机响了。
穆珍宝面色古怪地看着联系人,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毕竟是把严采带给自己的人,即使不怎么讨喜,现在也不能驳了对方的面子,因此,穆珍宝的态度相比从前,温和了许多。
“有这种事?”然而,当他听了对面传过来的话时,就镇定不起来了。
刘聚财没把被绑走的事情告诉穆珍宝,只轻描淡写地提了提,宝爷约他晚上见面的邀约。
“......”他这句话一出,两边的人,一下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行吧,我过几天再联系你。”严采似乎察觉了这边的动静,正偏头看向他,穆珍宝笑笑,“到时候请你吃饭,你不要推辞。”
挂了电话,他朝严采笑笑:“看腻了?休息一会儿,别累着眼睛。”
严采似乎有些赧然,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却还是抱紧了书。
穆珍宝只作不察,低头接着玩自己的游戏。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严采放下了书,犹豫地往自己这边看。
尽管很想问问对方为什么,但穆珍宝还是压下了心头那点冲动。
“珍宝......”严采软软地叫他。
穆珍宝微不可察地一抖,绷紧了身体。
“怎么了,小采?”他抬头,温柔地看向男人。
“我等会儿想出去一下......”严采表现出少有的忸怩,脸上飞起一片红晕,显得容貌更清艳,“一个人去。”
“小采要丢我一个人在家啊。”听了他的话,穆珍宝表情夸张了起来,作出不满的姿态,“我哪里惹到小采了?”
他俨然一副浪荡公子哥儿的模样,严采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给你个惊喜,不行吗?”
“行行行。”穆珍宝站起身,走到严采身边坐下,拉起对方的手,“我们家小采想做什么都行,我就在家里乖乖待着,等着你给我的惊喜。”
严采被他这个讨好的样子逗笑了,主动凑上来,亲了他一下。
吻落在脸上的时候,穆珍宝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电话的最后,刘聚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对他说到:
“——宝爷,你要注意安全。”
☆、盈缺(25)
和王之衡商量完去Lotus的事之后, 裴久川回了一趟家, 准备把穆珍宝放在自己那里的迈巴赫开过去。
刚到车库, 手机就振了起来。
“怎么了, 哥?”他接起电话。
然而, 另一端说话的,却不是穆珍宝本人。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 才勉强分辨出, 那个带着哭腔的声音, 约莫是严采的。
“你快过来!把珍宝带走!”
凶手他想做什么_105
“看他的出入境记录, 没发现他今年出过国啊。”
吕骄阳盯着屏幕, 又倒回去看了一遍:“他上一次出境是去年春天的事, 没到夏天就回来了。后面再没有出境记录。”
“哦?”这个情况有点令人意外, 徐宵探过身去, “那认识他的人怎么说他出国了?”
“不清楚。”吕骄阳摇头。
徐宵皱眉,穆珍宝没有为郭骏说话的理由, 既然对方声称郭骏出国, 那么,想必其他人得知的也是同样的消息。
这是什么意思?
“这郭骏还真能够闹腾的。”没找到出入境记录, 吕骄阳索性看起了别的, “寻衅滋事拘留半个月,他家也真行。”
他这话说的有点阴阳怪气, 以郭家的财力,普通的寻衅滋事,多塞点钱就能摆平, 何必留个案底。
不知道是舍不得那点钱,还是真傻。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七月。”吕骄阳把鼠标往下滑,“哟,还是在我们那儿。”
“淼岭?”徐宵把头转了过来。
“看上去是的。”吕骄阳耸耸肩,“真能折腾。”
在垚江闹翻天还不知足,非要跑到隔壁接着闹,难怪家里不帮他。大概是存了让他吃点苦头的心思,这才让郭骏不大不小地受了回罪。
“那就去他家里找人。”既然压根没出国,那郭骏的行踪就好找了,徐宵不打算和这种人客气,直接揪出来问就行了。
“行。”吕骄阳一口答应下来。
他刚准备走,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周宏呢?”他转了一圈,“王之衡把他扣下了?”
被这么一说,徐宵才想起来,裴久川好像也在王大胆那儿,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这个脾气。”徐宵不禁摇头,“怎么见到人就不让走的。”
两位处长怀着要人的心思去了王之衡的办公室,然而,见到的只有王大胆一个人。
“哟,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抬眼看见这两个,王之衡嘿嘿一笑,“你那个小尾巴呢?”
他这话是冲着吕骄阳说的,这几天下来,他和对方关系亲近不少,也能开开几个玩笑。
吕骄阳一愣:“他不是来找你了吗?”
“没啊。”王大胆莫名其妙,“刚才就小裴过来了一趟,没见着周宏啊。”
严采在电话里慌里慌张的,只来得及给裴久川丢下一个地址,然后就匆忙地挂断了。
之后,不管他怎么回拨,对面都无人接听。
什么情况?
小少爷有点懵,但听对方的语气,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难道表哥出事了?
这个想法一蹦出来,裴久川心里一沉,顾不上许多,甚至没来得及给徐处打电话,直接跳上车,朝严采说的地方开去。
费了半天劲,他才找到那个独院。
在垚江,这样的院子有不少,并非住宅,而是面向小圈子的私人会所。通常地处幽静,是接人待客的好去处。但依着穆珍宝的性子,什么事都爱往大了搞,平时绝对不会来这种地方。
院门半掩着,隐约能看到几丛翠竹。
“哥?”
没有人应声,他推开门,整洁的小院里草木茂盛,葱葱茏茏,却瞧不见一个人影。
人都去哪儿了?
心下焦急,裴久川也顾不上什么礼节。直接朝正对着院门的屋子走去。
他挑起挡在门口的帘子,屋子不大,扫两眼就能尽收眼底。
人呢?他迅速地扫视了一遍,没看见穆珍宝,也没看到严采。
“哥?”他又喊了一声。
还是没有人回应,院子里静悄悄的,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小少爷有些茫然。
他掏出手机,又一次拨了穆珍宝的号码。
音乐声和振动声同时响起,在幽静的院落里格外清晰。
是右面的那间屋子。
“穆珍宝!”裴久川有点急,直接喊了对方的名字,大踏步地朝那边走去。
门推开的瞬间,还没来得及看清迎面而来的是什么东西,他就感觉一阵剧痛,然后两眼一黑。
“电话打不通。”分局里,吕骄阳黑着脸,一连给周宏拨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关机提醒。
“小裴呢?”周宏联系不上,裴久川居然也不见回来,徐宵心里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回家开车去了!”已经丢了一个,不能再丢第二个。王大胆立即拍着胸脯保证,“一会儿就能回来!”
徐宵点点头,没再和对方说话。
凶手他想做什么_106
“周宏跑哪去了?吕骄阳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徐宵刚还让他到你这里借茶叶啊。”
王之衡手一摊:“他真没来啊,那么一个大活人到我这里来,我还能注意不到?”
他俩在这边争执王大胆的视力问题,那边,徐宵默默地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这两人还在纠结周宏到底来没来王之衡这里,并且声音越来越大时,徐宵张口打断了他们。
“周宏调到你这儿之前,在哪儿待着?”
头很痛。
大概是被钝器狠狠地击打过,可能还破了皮,裴久川感觉自己又疼又晕,呼吸间还有清晰可辨的血腥味。
血腥味很重,不像是随便出点血就能闻到的味道。
流了这么多血吗?他晕晕乎乎地想,是不是要死了?
如果自己死了......在这种时候,小少爷的第一个反应是,徐处会觉得难过吗?
还没等他被自己这个孩子气的想法逗笑,耳畔突然传来了一声冷哼。
“你怎么也过来了!”
穆珍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弟弟:“别装死!就挨了一下!给我把眼睛睁开!”
嗯?
裴久川循声,茫然地睁眼望去,看见穆珍宝的脸凑在离自己几寸的地方,正死死地盯着他。
“哥!”他被吓了一大跳,又惊又喜,当场就想伸手去拉对方,问一问到底怎么回事。
手一抬,他才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
“......”他又看向穆珍宝,对方和他处于同一个境地,双手反剪在身后,整个人被粗粝的绳子绕了好几圈,死死地捆在屋里的立柱上。
“严采给我打电话,让我到这儿把你接走。”意识到了现在的处境,裴久川本来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但最后张口说出的,居然是这一句。
然后就看见穆珍宝的神情复杂起来。
“......哥?”小少爷稍稍一想,瞪大了眼睛,“是他......”
“不,不是他。”没等裴久川把下面的话说出来,穆珍宝就打断了他。
“那......”
“是我自己犯傻。”
穆珍宝苦笑了一下,把头别过去,避开了对方探询的视线。
穆珍宝自小都是在人精堆里浪大的,察言观色这种小事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平日里,不干事儿的时候,他就是个纨绔少爷的模样。因此,不太重要的事情,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就行了。
但既然他对严采上心,就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论起哄骗人的本事,他足足甩了对方一条街。
他继续装模作样地打着游戏,不一会儿,就接到了约他出去吃饭的电话。
尽管实际来电的是闹钟同学,穆珍宝还是十分正经地敲定了时间。把备用钥匙给严采后,他先对方一步出了门。
一出去,他就上了辆早预约好的出租车,静静地停在马路那头,等着严采出来。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终于等到了对方。
严采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正有人窥视他,拦了辆车之后,就径自走人了。
“跟上去。”穆珍宝吩咐。
司机熟门熟路,一句废话也没多说,一踩油门,就不近不远地跟上了那辆车。
东绕西绕,拐了好几条巷子,穆珍宝才意识到,严采这是要去某个独院。
是他以前的朋友吗?
穆珍宝虽然从不问严采的过去,但多少能想象到一点。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开始觉得,自己未免太过紧张对方,以至于小题大做了些。
还没等他想清楚问题究竟出在谁身上,严采下车了。
司机不动声色地从另一条路开过,避开了对方的视野,同时给他指了指严采进去的那个独院。
这边巷子狭窄,不好停车,因此,穆珍宝也没为难司机,再加上地处偏僻,突然冒出来一辆出租车在这杵着,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于是他挥挥手,示意对方先走。
然而,他在门外等了半天,也不见严采出来。
在此期间,脑补能力一流的穆珍宝已经想出了无数种可能。终于,他不愿意再待在外面跟个傻子一样吹风了,即使有可能惹怒对方,他也想进去看看,严采到底在干嘛。
院门轻轻一推就开了,他探头进去,没瞅见一个人。
所幸这个院子不大,穆少爷又是个懒得跑的,第一时间,他就瞄准了右边这间屋子。
他推门进去,严采果然在这里,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正微微颤抖着,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小采?”
听到他的话,对方猛地一颤,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严采跳起的一瞬间,穆珍宝看清楚了被他挡住的东西,同样,也看清楚了还攥在对方手里,正在往下滴血的刀。
凶手他想做什么_107
☆、盈缺(26)
穆珍宝这番话惊到了小少爷, 他愣了半天, 不敢相信地追问:“你说他在做什么?”
也许是身上的绳子捆得太紧了, 穆珍宝的脸色有点苍白, 他稍稍偏头, 看向屋子的另一边:“我看见他在割那个人的脸。”
顺着表哥的视线,裴久川才注意到, 方才晕眩中闻到的血腥味并非来自于自己头上的伤, 而是在另一边的地上, 积洼起的一大滩血迹。
“割那个人的脸......”他喃喃地重复着穆珍宝的话, 眼前闪过严采那张精致到过分的脸, 还有鸢鸢哭成一只花猫的场景。
鸢鸢说, 那个哥哥长得很漂亮。
仿佛有只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小少爷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窒息。
他从没想到过, 那个被他们一直追查的奶糖男,竟然一直待在自己表哥的家里!
他甚至还吃过对方做的饭!用那双割下别人五官的手做出来的饭!
想到这里, 裴久川感觉胃里灼痛起来, 他咬着牙,努力控制着自己, 接着问:“所以他就把你绑起来了?”
穆珍宝摇头:“我说了, 不是他。”
他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而严采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像个被发现做坏事的孩子,眼眶都红了起来。
严采大概想说点什么,但哆哆嗦嗦了半天, 都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同样,穆珍宝的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
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包括严采不喜欢他,偷偷和别人相会。甚至还想象过对方和别人缠绵的画面。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严采会提着一把滴血的刀,通红着眼,无声地和他对视。
最后,打破这种沉默的,是那个躺在地下,身型庞大的男人。
大约是脸上的伤让他感到痛苦,男人正发出断断续续的□□,哀鸣的腔调半死不活,听起来分外渗人。
被这么一激,穆珍宝和严采同时一凛。
“你——”严采仿佛终于找回了一点力气,他不往前走,只攥紧了刀,把脸扭过去,“你离开这里!”
“小采!”穆珍宝心里有一堆问题想问,却一个都问不出,只能唤对方的名字。
“我说了叫你走!”见他没动作,严采抬唰地起手臂,把刀直直地指向穆珍宝,“现在!立刻走!”
严采从没拿这种口吻跟穆珍宝说过话,平日里,他要么温和,要么娇嗔,有的时候带点冷淡,不高兴的时候也会耍小性子。但从未像现在这样。
他吼出的每一个字,都透着深深的绝望。
穆珍宝受不了严采这种每说一个字就在他心上捅一刀的语气,当即想上前夺掉对方的刀。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看到严采惊惶地瞪圆了眼:“不!”
再醒来的时候,穆珍宝发现自己被结实地绑了起来,身旁还附送了一个昏迷不醒的裴久川。
“谁打的你?”小少爷一愣。
“你是不是被打傻了!”穆珍宝气急败坏,“他从背后打的我,我怎么能看的到!”
他把目光在弟弟脸上转了一圈:“看你这个样子,倒像是从前面被袭击的,你看到是谁了吗?”
裴久川默默地摇了摇头。
“......”尽管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穆珍宝还是不免对这个心大的表弟产生一种无力感。
小少爷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他在后悔,如果来之前,给徐处或者王队打个电话就好了。
这样,最起码过一段时间,当王之衡发现自己还没回来时,就能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被绑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屋子里,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不确定的未来。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位表哥也算天赋异禀,随便找一个情人,都能找上杀人凶手。裴久川苦笑,当真是个人才。
还没等他继续苦中作乐地想下去,门被推开了。
见到眼前的人,小少爷一愣。
警局的动作这么快?一下就发现自己失踪,然后找到了这里?
还没等这种下意识的喜悦漫上心头,理智先一步反应过来,一阵寒意骤然窜上了他的背。
裴久川盯着眼前的人,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董大桓的尸体会出现在淼岭。
“你问这个做什么?”吕骄阳不解。
他哪儿能记得周宏从哪里调过来,在来垚江之前,他对这个小警察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模模糊糊地记得对方大概是年前进来的,至于从哪个单位过来,他还真不清楚。
“那就打电话问!”他不觉得这是件大事,然而,徐宵却沉了脸,连带着语气都冲了起来,“现在!”
“......”吕骄阳从没见过徐宵这个样子,他略带惊惧地和王大胆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然后躲去一旁打电话了。
“怎么了这是。”见情势不妙,王之衡只能硬着头皮上来打圆场,“说不定小周出去买茶叶,手机被人偷了,这也不是不可能嘛。”
嘴上这么说,王大胆心里却没底,按着吕骄阳的说法,周宏应该至少先来找一趟自己,再自行出去的。
但对方根本没有来找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分局。
王之衡隐隐对徐宵在想什么有点猜测,然而,这个猜测在现在的处境下,显得过于惊悚。
更何况,王大胆在心里盘算,他的动机是什么?
凶手他想做什么_108
“小裴。”
周宏一改往日里沉默木讷的模样,站在门口,冲着兄弟俩微笑。
他生得老实,笑容在他脸上绽开,分外真挚,透出十二分的亲切来。
“你认识他?”穆珍宝愕然,自己的弟弟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裴久川咬着牙,过了半天,才低声到:“这是淼岭市局的警察。”
闻言,穆珍宝一愣,他眨眨明白过来。
“真刺激。”即使处于这种境地,穆珍宝也没有半分示弱的意思,“我还以为这种事只能在三流警匪片里出现。”
他扬眉,语气淡淡的,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穆先生客气。”周宏毫不在意穆珍宝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他看向小少爷,“没想到你和穆先生感情这么好,小采一打电话,你就赶过来了。”
“实在是意外之喜。”他冲裴久川一笑。
一提到严采,穆珍宝明显不自然起来,他恶狠狠地盯着周宏:“是你让小采给阿久打的电话?就为了骗他过来?!”
“穆先生,放轻松。”周宏抬手,轻轻下压,示意穆珍宝安静,“小采不像我,我能做出这种事,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他和小裴无冤无仇,何必多拉一个人下水呢?”
男人这种轻飘飘的口吻让裴久川很不舒服,像是被毒蛇的信子轻轻扫过面颊一样,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那......”穆珍宝瞪着周宏。
“虽然我看不出来穆先生有哪点好。”周宏始终笑吟吟的,好像要弥补他先前一直板着脸的时光,“但小采对你还算上心,舍不得让你落在我手里。”
“只是——”他伸手,摘下了自己的警帽,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都被你看到了,我怎么能放你走?”
他的语气轻松,如同谈论天气般自然。
“小采在哪里?”有那么一瞬间,裴久川感觉身侧的穆珍宝松了一口气,“你把他怎么样了?”
听到这句话,周宏好像不太乐意。
他敛了笑容,皱着眉:“瞧你这话说的,你心疼小采,我就不心疼他了?”
“放心。”男人的脸上再次露出微笑,“只要你们乖乖待在这里,小采就会很安全。”
分局里,吕骄阳挂掉了电话:“周宏以前是缉毒队的,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通话时,他也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比如怎么睡也睡不够的自己。
还有神经衰弱的下属,从床头柜里翻出的,那个装满了安眠药的小药瓶。
不......他在心底对自己说,不可能。
有什么理由呢?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啊!
“缉毒队......”徐宵念叨着这三个字,好像和郭骏的寻衅滋事沾不上什么边。
是他想错了吗?
他感觉很难受,明明知道有什么东西就在眼前,却看不见抓不住,只能凭直觉感受到它的存在。
还没等他接着往下想,手机响了起来。
“小裴?”他接起电话,“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吗?”
电话那端的人沉默着,没有立即回答他。
几秒钟之后,徐宵听见了一个愉悦的声音。
“徐处长。”周宏捏着从裴久川身上翻出来的手机,笑容满面,“你猜猜,你的小下属现在和谁在一起?”
徐宵一滞。
他猛地朝剩下的两个警察挥手示意,然后打开了扬声器。
“不猜吗?真不是个好上司啊。”懒洋洋的笑声传出来,既轻佻又刻薄,“好吧,那我能给我的上司打声招呼吗?”
在听到周宏声音的瞬间,吕骄阳的心咣地直接掉到了底。
“你想做什么?”吕骄阳的额头上青筋暴起,语气却是冷静异常,分寸丝毫不乱。
“我想做什么——”周宏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拖长了音调,故意摆出一副要激怒对方的模样,“——大概,看你们忙得团团转,很有趣吧。”
“你!”这句话一出,王之衡先忍不住了,他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说,腿上直接挨了徐宵重重的一脚。
“你藏得好好的,为什么现在要把自己暴露出来。”徐宵面色沉静,言语间听不出来一丝波动。
“大概是因为,想给你们找点麻烦吧。”对方又轻佻地笑出了声,“除了小裴,我这里还有一个人,您应该熟悉穆先生?”
“......”听到周宏手上还捏着一个穆珍宝,徐宵深吸了一口气。
“说吧,你想怎么找麻烦。”他平静地问。
“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周宏抬手看了看表,“天黑之前,搞清楚这个案子,包括方式,动机。我就放了他们俩。”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徐宵不为所动,“除了这个办法,我们也可以把你找出来,击毙你,然后救回人质。”
周宏撇了撇嘴:“也许吧?不过在我被击毙之前——”
“——不管怎样,我一定会拉他们俩下水的。”他呵呵一笑,“反正我不在乎,不知道徐处您在不在乎?穆家和裴家,你们招惹得起?”
说话间,他扫了一眼裴久川,小少爷正对他怒目而视,一副恨不得拆他入腹的样子。
凶手他想做什么_109
办公室里,三个人都沉默了。
“好。”最后,还是徐宵先开口,“按你说的来。”
“徐处爽快。”周宏真心实意地称赞,“比我那个眼高于顶的上司好多了。”
吕骄阳的脸已经黑到不能再黑的地步。
“我要和小裴说句话,确认他的安全。”等对方说完,徐宵接上话。
“你家徐处。”周宏并不当回事儿,他笑眯眯地走到裴久川旁边,按开了扬声器。
“......”小少爷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想了一会儿,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尽量让声音听上去平静。
“回去以后我会好好工作,一定不偷懒。”
说完,他屏息,等待着对方说话。
“嗯。”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上司温柔地回应他,“下不为例。”
☆、盈缺(27)
“你还好吧?”
出了这样的事, 已经远非他们几个抬手就能盖下去的局面, 第一时间, 徐宵就联系了林湖。
等他再回到办公室时, 王之衡已经离开, 去安排分局的警察。
吕骄阳还待在那里,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低着头,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骄阳?”
徐宵又喊了他一声。
似乎才察觉到徐宵进来, 吕骄阳猛地一颤, 慌张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林局怎么说?”
他的神色不似寻常稳重, 甚至带上了一眼就能看出的茫然, 简直像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见徐宵看自己, 吕骄阳有些不自然地低头:“他有没有发火?”
“这个时候他顾不上这么多。”对方垂头丧气的反应固然是人之常情, 但在现在的节骨眼上就未免太不合时宜了,徐宵皱眉, “你联系过你那边的人了?”
大约也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态, 吕骄阳的脸上少了几分颓丧,表情严肃许多:“我让我父亲安排人去查了, 一有情况, 他马上就打给我。”
倒不是他这么大还依赖父亲,周宏的事来得太突然, 吕骄阳被吓着了。
这个沉默寡言,平时鲜少惹人注意的小警察摇身一变,瞬间完成了从执法者到嫌疑人的蜕变, 实在让平时对自己信心十足的吕处长打击不小。
和对方在同一个房间住了这么久,直到今天,在周宏主动跳出来之前,他都没有发现自己中了别人的招。吕骄阳不由得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同时,也不敢再相信被自己赶回淼岭的那一群。
这未免有些束手束脚,但他已经被周宏绊了一跤,现在,不能再被拖一次后腿。
话说回来,由他父亲出面查周宏以前的事,倒是要比他派手下去方便许多。
比起父亲,吕骄阳还是显得太冒进、太稚嫩了。
“我们现在做什么?”他定了定心神,不能再自乱阵脚,两条人命还攥在周宏手上,按对方那个阴晴不定的性子,谁知道后面会做出什么事。
“王之衡他们已经去查他们几个的行踪了。”徐宵淡淡地回答,“现在,你和我在这里先想清楚,这个案子从哪里查起。”
下属被周宏绑走的事让他有点焦虑,但徐宵天生性子就比吕骄阳沉静,冷静了一会儿,他就只把裴久川当成无辜的人质看待。
他知道,一旦他也跟着吕骄阳慌起来,那小少爷就真的别想再回来上班了。
“最起码我们知道为什么董聪他们要把董大桓扔去你们那里。”为了不影响思路,同时把吕骄阳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拉回来,徐宵开口整理起思绪。
吕骄阳苦笑:“把董大桓扔到淼岭,等到尸体被发现,他就可以跟着我一起,顺理成章地来垚江,亲自参与到这个案子里,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
他真的很想问周宏,你就这么敢赌,就不怕我不带你出来?
但很明显,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要了解自己。
又或许,按着周宏的行事风格,即使一开始没被选上,也会在别人身上做手脚,让吕骄阳不得不带他出来。
从他和奶糖男设下的局就能看出来,他根本没什么顾忌。
想到这里,吕骄阳又想起在饭桌上同对方分析案情的场景,周宏的表情滴水不漏,听到精彩处,甚至还配合着他,做出震惊的反应。
“疯子......”他喃喃到,除了疯子,谁还会玩这么大?
在警方的眼皮下瞒天过海,再倒过来捉弄他们!
“安眠药的事,”见他走神,徐宵敲了敲桌子,“你什么时候发现他有安眠药?”
吕骄阳讷讷到:“不是我发现......是他自己拿出来给我看的。”
提到这件事,他的脸色涨红起来,恨不得掏出枪给自己脑门上来一发。
“倒是符合他的风格。”徐宵自然没有嘲笑老同学的意思,若有所思,“他为什么要给你下药?”
徐宵想起了第一天去找吕骄阳时,在对方门外敲了足足十分钟的门。直到进门好一会儿之后,周宏才拎着早餐回来。
他真的是去买早餐的吗?
“大概......是出去见什么人?”回忆起这几天的情形,吕骄阳脸色愈发地差起来,“会不会是那个奶糖男?”
凶手他想做什么_110
徐宵不置可否。
通讯技术如此发达,要是周宏真的想和奶糖男联系,动动手指就好。即使给吕骄阳下了药,也不能完全保证对方不会清醒过来,如果只是为了出去见奶糖男,那风险未免过高。
冒这么大的风险,肯定做的不是小事。
“你说......”他偏头看吕骄阳,“这个案子里的死者,只有董家那三个,再加上一具无名尸体吗?”
——————————
“你是怎么想的?”
接受了掉进火坑的事实,适应了一会儿,裴久川也就勉强顺了顺心气。现在这个时候,和周宏对着来,实在没什么好处。
所以,该低头的时候低头,套套话什么的,或许还能降低对方的警惕性。
“想什么?”周宏闲闲地坐在桌子上,玩着那顶被他摘下来的警帽,并不在意小少爷前后态度的转变。
“把董大桓杀了之后,找个地方丢掉不行吗?为什么一定要让警方参与进来?”裴久川望向他,“那种人渣,即使不见了,也没什么人会去找他吧。”
闻言,周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说的很对,那种人,死在哪里,都没人关心的。”
连和他做了那么多年生意的吴永,得知他的死讯,不一样装成没事人一般,一句话都不过问?
“......”这句话只不过重复了一遍自己先前的说辞,显然,对方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套话。
不过,小少爷并没有气馁,他想了一会儿,继续道:“还是说,除了你自己想过来之外,你就是想让警方参与进来?”
方才,周宏与徐处的对话他听到了。言语之间,颇有几分瞧不起吕骄阳他们的意思,难道说,他折腾这么大的动静,是为了挑衅淼岭警方?
“你这么说也没错。”周宏还是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警帽自从脱下,就没再带上去的意思,“你不觉得,看着一群人忙前忙后,什么都不知道,很有趣吗?”
他呵呵地笑起来,那种被毒蛇亲吻的感觉又来了。
裴久川皱眉。
看来,周宏并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
“那个人是谁?”
默默听了一会儿,穆珍宝开口了。
“你说小采处理的那个吗?”周宏眨眨眼,满意地看到穆珍宝在听到严采名字的时候颤了一下,“穆先生应该听过Lotus吧?”
“你们杀了吴永?”裴久川抬头。
“他还没死呢。”周宏摆摆手,“只不过少了一点零件而已,不碍事。”
“......”尽管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惊讶,小少爷还是有些不舒服,“你和他什么关系?”
一个淼岭的警察和Lotus之间,有什么联系?
“什么关系也没有。”周宏摇头,“吴老板先前,没得罪过我。”
“那你......”裴久川一愣,转瞬又想起严采,“是为了严采?”
对方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反倒是穆珍宝明显又抖了起来。
“也不算是吧......虽然小采确实是个惹人疼的好孩子。”周宏一笑,“我们各取所需,他不太懂怎么处理这些事,我顺便照顾他一二,仅此而已。”
他的笑容真挚,这些话听上去,竟然还有几分真心实意的味道。
裴久川盯着笑容满面的周宏,各取所需?
他想要什么?
——————————
“你的意思是说,他来到这里之后,还对别人下手了?”吕骄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在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本该躺在另一张床上的下属,跑去杀人?
“我不确定,只是猜测。”徐宵平静到,“目前,没发现新的死者,这仅仅只是可能。”
尽管他这么说,但吕骄阳在心里,已经隐隐接受了这种观点。
反正按现在的局面,事情总会越来越糟。
“现在,我们知道,他和奶糖男是一起的。”徐宵并不打算给对方留太多的缓冲时间,继续说下去,“那么我们先前的假设里,就只有一个能成立了。”
也就是最后一个假设,Lotus里卖出的小孩回来寻仇,而周宏给了对方帮助。
但这两个人是怎么掺和到一起的?那个奶糖男又怎么从笼子里逃出来?
“会不会和吴永让盼儿出去找的那个孩子有关?”吕骄阳逐渐冷静下来,思路慢慢清晰,“不管怎样,奶糖男应该和Lotus有联系,所以......”
他本来想说去Lotus询问,话没出口就反应过来,吴永又不是个傻子,这种事情哪里还会上赶着承认?
“林局说了,非常时期非常手段。”然而,徐宵却丝毫顾忌也没有,他抬眼打量了一下吕骄阳,“我们不出面,让穆家和裴家的人去。”
他这话说得很平静,一点也没有不自然。
盼儿第一次在白天见到这么多顾客。
说是顾客,好像又有点不对劲,毕竟人有高矮胖瘦,像眼前这几十个人一样,齐刷刷的身材个头的,倒是不多见。
还没等他上前,领头的那个已经走了过来。
“你们老板呢?”对方沉声,刀一样的视线在盼儿的脸上来回地刮,像是要生生削下二两肉。
“老板......出去了......”男人的目光太过锐利,气势一上来,盼儿不由自主先颤了声,“你们有什么事?”
“去哪儿了?”对方紧紧逼问。
凶手他想做什么_111
换作平时,盼儿肯定不会回答这种问题。但男人正盯着他,而剩下那些人,把店里其他的顾客全部赶了出去。
“CLOSE”的门牌一挂,店里就只有盼儿和他们了。
“刘公子...刘聚财找他。”盼儿瑟瑟发抖,光天化日,总不至于寻仇的人要在这时动手吧?”
男人微微偏头示意,有两个人就走出了店面,显然是去找刘聚财了。
“你们......”盼儿惊慌地盯着这些人高马大的男人,不知道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老实一点。”先前和他说话的男人又开口,继续漠然地盯着他,“这个人你见过吗?”
男人掏出一张照片,像是从监控画面里截下来的。画面中的人戴着帽子,只能看清下半张脸,还有修长挺拔的身姿。
然而,即使是这样,在看到照片的一瞬,盼儿难以自制地抖了起来。
他没死吗?
怎么可能!
他明明该死掉的啊!
还没等盼儿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男人敲了敲吧台:“你认识他吗?”
“不......”盼儿还记着他们做的是见不得光的生意,“我没......”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男人突然扬起了手,紧接着,盼儿感觉脸上一凉。
奇怪,他想,被人打耳光的感觉是这样吗,怎么没有声音?
但下一秒,当脸颊上的剧痛引得他的脸一抽一抽时,他明白过来,男人根本不是给了他一巴掌!
对方拿刀划了他的脸!
“他是谁。”那把沾了鲜血的匕首明晃晃地在他眼前晃悠,男人的语气还是很漠然,“想清楚了再回话。”
盼儿的瞳孔骤然锁紧。
他也算见过血的人,但眼前的男人明显不是普通寻衅滋事的小混混!
“小五......”一张嘴就痛,盼儿的话有些含糊不清,“但他......”
他应该已经死在郭骏的床上了?不是吗?
男人皱眉,来之前,徐宵嘱咐过他还要问问小五的事情。谁知道,照片上的这个人就是小五?
郭骏......他沉思,那个败家玩意儿死哪儿去了?
“你......”回过神来,盼儿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事,先是把老板的行踪透了出去,紧接着又泄露了Lotus的秘密,虽然小五还活着这件事着实让他惊吓不小,但他现在更后悔,自己怎么管不住这条舌头!
很快,他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男人沉着脸,似乎越想越生气,终于,在爆发之前,他选择了一个合理发泄怒火的方式。
他狠狠给了盼儿一拳,直接把对方揍晕了。
“小五?”听了男人的话,徐宵也觉得难以置信。
但他一想,从始至终,小五的死讯其实都来自于别人的推测。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对方的确死在了郭骏手里。
当奶糖男和小五这两个人划上等号时,事情的脉络一下清晰起来。
果然暴力手段永远是最有效的方式,徐宵面无表情地想,如果警方也能这样直接冲到Lotus的店里,毫不顾忌地问出奶糖男的身份,或许裴久川现在还能待在警局里。
“徐处长!您能不能给我个准话!”电话那边的人没吱声,一拳打晕盼儿的蒋诚实在忍不住,“我们家少爷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是裴久川以前待在裴家时的保镖,裴老爷子在一众人里亲自把他挑出来,送到宝贝孙子的身边。
这次,既然小少爷要出来锻炼,自然不能再带着蒋诚。仿佛知道他心里不乐意,还没等他动什么心思,老爷子直接把蒋诚扔去带新保镖了。分/身乏术,他彻底顾不上裴久川这边。
这下可好!才出来几天!小少爷就被绑走了!
蒋诚不知道裴久川分明是自己乖乖送上门去的,当然,就算他知道了,他也依旧会把账算在徐宵头上。
等我们家少爷平安回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蒋先生,冷静。”徐宵并不在意蒋诚快冲天的怒火,转了个话题,“吴永出去了?”
“是的。”男人咬牙切齿,“我现在去找他。”
然后把他也揍一顿。
徐宵皱眉,吴永早不出去晚不出去,怎么偏偏挑了这个时候出门赴宴。
是巧合吗?
“你要是找到他了......”徐宵本来想说别把人揍死,多少留口气,但想想蒋诚现在估计恨透了自己,只好作罢,“跟我说一声。”
对方没理他,直接挂了电话。
“小五......郭骏......周宏......”一旁,吕骄阳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皱着眉,这三个人怎么联系在一起的?
周宏一直都在淼岭,而郭骏和小五的活动范围应该在垚江。那他们三个的重合部分在哪儿?
除了......
“爸!是我是我!”那个念头刚冒出来,吕骄阳的父亲就来电话了。
他急得要上墙,但对面的父亲只是慢条斯理地叙述着,并没有稍微加快速度的意思。然而吕骄阳的眼睛还是开始逐渐发亮,一改先前的颓丧。
“查到什么了吗?”见他这个样子,徐宵也不由盯着他看,他爸爸难道这么神通广大,随便一查,就能摸到水底?
“周宏在缉毒队没什么特别,就是一个普通的队员。”放下电话,吕骄阳努力克制着自己兴奋的心情,“从他进缉毒队到调动离开为止,都很平常。”
凶手他想做什么_112
和他在市局的表现一样,默默无闻,什么浪花也没掀起来。
徐宵偏头,这肯定不是对方想说的。
“但是,”果然,吕骄阳话锋一转,连带着语气也激动起来,“他们缉毒队的队长,比他有意思得多。”
“什么意思?”徐宵一怔,不是查周宏的事情,怎么又转到了对方的老上司身上?
“他在年初辞职了。”吕骄阳满面红光,“本来准备升他去省里,但是他突然交了辞职报告。”
然后迅速地办完了一套手续,找了个母亲身体不好要回老家看顾的借口,带着一家人搬出了淼岭。
“你是说......”听了他的话,徐宵一下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
年末年初,时间隔得不算太长。
而先前吕骄阳对郭家不肯多出点钱摆平“寻衅滋事”的嘲笑仿佛还在耳边,这么有钱,肯捧着郭骏让他作天作地胡闹,到了关键时刻,居然宁愿让他留个案底,也不愿用钱摆平。
是如吕骄阳先前所说,让他吃个教训长点记性吗?
从现在看,显然不是了。
郭家的人不但掏了钱,而且费了大力气,说不定还动用了不少的关系,才能喜滋滋地把这个寻衅滋事的罪名按在郭骏的头上。
毕竟,比起吸毒贩毒一类的罪名,寻衅滋事,根本不值一提。
“你父亲想得很周到。”这句称赞是真心实意的,换作吕骄阳去查,甚至让徐宵自己去,他很可能只会把目光放在周宏的身上,而忽略了这位心疼母亲身体的上司。
“所以,他是在这个时候碰上郭骏和小五的吗?”吕骄阳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里,目光灼灼,“然后他向上司汇报了?”
结果,对方不但没有配合行动,把郭骏抓起来。反而和郭家的人沆瀣一气,收了钱,就轻描淡写地处理了郭骏。
不,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
这只能解释他如何与郭骏他们有联系,并不能说明,小五和他怎么走到一块的。
按着郭骏的性子,会这么轻易放自己的私有物走?
他还没想清楚,徐宵面色一沉。
见徐宵脸色不对,吕骄阳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一旦进入了状态,不再犯傻的他很容易就能明白其中的关节。
“你的意思是......”他轻声到,“郭家的人,把小五推出去,当了替罪羊?”
——————————
蒋诚很火大。
他听过一耳朵刘聚财,是穆少爷身边的人和他聊天的时候谈起的。
“我长这么大,什么少爷没见过!刘公子,独一份儿!”对方乐得快要翻过去,“知道的,清楚他家里有三瓜俩枣,不知道的,看他天天跟在宝爷后面的样儿!就差把我从宝爷身边拽下来,自己顶上了!”
这样一来,蒋诚自然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刘聚财没什么好印象。
自家少爷和表哥关系好,在蒋诚心里,也把穆珍宝当半个自家人看。
刘聚财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窝,却根本安生不下来。闭眼睁眼都是那个最后血红血红的袋子,把他折腾得不轻。
一想到郭骏还在里面,他的掉下来了。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他还是告诉了郭家的人!刘聚财惊恐地瞪大眼睛,不是说好了,我打电话约吴永出来,就放过我吗?!
他还处在男人背信弃义的震惊里,门铃再次响了起来。
不不不......他弯下腰,跪着朝餐桌那边爬,不能开门,他们也会杀了我的!像我杀郭骏一样!
还没等他爬到桌子底下,背后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不算小,嗡嗡地,像是什么东西在振动。
茫然的煤二代僵硬地别过头,就看见自家号称电锯锯不坏的门,正在电锯疯狂的旋转下,慢慢地朝室内倒下来。
门外,黑压压挤了一群人。
为首那个男人漠然地打量着正跪爬在地下的刘聚财,沉声问:“吴永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合一
☆、盈缺(28)
“不不不不是我!”尽管听到了男人的问话, 但刘聚财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郭家的人来寻仇了!
“我是被逼的!”自从回来, 他一直绷着弦, 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要了他的命, 何况眼前乌泱泱一群人!手里还拿着不停旋转的电锯!
蒋诚只是想从对方嘴里问出吴永的下落,谁知道, 他刚开了口, 刘聚财就手脚并用朝他爬了过来。
然后不长眼地往还在旋转的锯片上凑!
“你想干嘛!”他被唬了一跳, 下意识就想把煤二代踹开。
没想到, 这一脚出去, 刘聚财不但不躲, 反而张开双臂, 一下抱住了蒋诚的腿, 哭号到:“是他强迫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放过我!我没有杀人!我没有!”
蒋诚原本还嫌恶地皱着眉,准备把这个男人从他腿上扒拉下来, 结果, 对方就说出了这么一番惊世骇俗的话。
“你杀了谁?”能被裴老爷子挑中,蒋诚的敏锐度自然不是一般地高, 他牢牢扣住刘聚财的后颈, 把煤二代拽起来,“说清楚!”
刘聚财一愣, 才反应过来先前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凶手他想做什么_113
还没等他矢口否认,蒋诚往旁边微微抬了抬手。
身侧的人恭敬地朝他点头,然后把电锯调到最高档, 接着,手很稳的,慢慢朝着刘聚财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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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杀了董大桓吗?”沉默了一会儿,裴久川又问。
“你的问题还真多。”似乎觉得对方有点啰嗦,周宏难得皱了皱眉,但随即又笑了起来,“不过也算很上心了。”
小少爷没说话,并不搭理这种虚情假意的吹捧。
“我是真心的。”大概看出来裴久川对他的说法不屑一顾,周宏收了收嘴角的笑,“只是,他死的时候我还在局里加班,分/身乏术,想杀他也没机会。”
他的语气还是那样轻飘飘的,仿佛杀人这件事同喝水吃饭般稀松平常。
“那......”顾忌着穆珍宝还在身边,裴久川选择了一个迂回的问法,“是董氏兄弟俩?”
小少爷本来想,如果对方否定了这个答案,那么,动手的便是严采无疑。
没想到,听了他的话,男人笑着点了点头。
“意外吗?”周宏笑眯眯地看向他,语调里带着压不住的欢愉,“把董大桓五官割下来的,也是他们两个哟。”
男人的神情隐隐有些兴奋,像是看到了猎物的鬣狗。
裴久川很不舒服。
吕骄阳已经提出过这种假设,因此,小少爷倒不觉得太惊讶。
但周宏的表现很怪异。
他就像个等待着表扬和掌声的孩子一样,期盼地看着裴久川。
“挺意外的。”对上男人这样急切的目光,小少爷只能点头。
周宏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还没等这个笑容展到最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个小缝隙。
三个人的视线全转了过去。
先进门的是一把被血染透的刀,接着,仿佛从水里爬出来的严采面若金纸,踉踉跄跄地栽了进来。
“小采!”穆珍宝和周宏同时出声。
“你还好吗?”周宏上前,握住严采的手,同时不动声色地卸了他手里那把刀,远远地扔到一边,“怎么搞成这样了?”
即使穆珍宝的突然出现一时扰了他的心神,但吴永是他的仇人,严采绝不会对吴永心软,以至于下不了手,还把自己吓成这个样子。
周宏抬手,想摸摸严采的头,却被躲开了。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落空的手,“到底怎么了?”
一阵无名火从心里窜上来,他忍了忍,才没朝严采发火。
“你......”严采想把手抽出来,但对方的力气格外的大,根本容不得他挣扎,“你杀了小四?”
他定定地看着周宏,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不敢相信男人会做出这种事。
小四?裴久川纳闷,这又是谁?
过了一会儿,他想起来了,小九提过一个给盼儿告密的“四哥”。
是这个小四吗?
“你就因为这个和我生气?”听了严采的话,周宏感到不可思议,“如果他当年不去告密,你会成今天这个样子?”
严采的表情一僵。
似是被戳到了痛处,周宏根本没在意对方脸色的变化,反而一下甩开了严采的手:“他本来就活不了多久,我杀他怎么了?我不杀他,能逼着董聪他们去剥掉董大桓的脸?能帮你报仇?”
董大桓?小少爷心下想,他们说的小四,是院子里那具无名尸体?
男人显然很激动,整张脸都涨红了,脸上的笑容也变成了愤怒的神色:“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你怎么就不能替我想一想,反而要倒过来质问我!”
严采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被对方一阵抢白,当下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怔怔地盯着周宏看。
见他这个样子,周宏的神情又缓和了几分,刚想安抚两句,就听到裴久川在一边凉凉地说:
“我说周警官,你这话就不太靠谱了吧。怎么跟我说的是你俩各取所需,到了严采那儿,就成了你为他做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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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了这种话?”
徐宵刚和吕骄阳大致推测了一下周宏以前的经历,就接到了蒋诚的电话。
还没来得及问第二句,男人已经噼里啪啦地把剩下的话全说完了。
“......用了点特殊手段。”蒋诚轻描淡写到,“地址我拿到了,这个杀人犯就交由你们警方处理吧。”
“等等!”听他有挂电话的苗头,徐宵赶忙喝止了他,“你不能轻举妄动!”
“那怎么办!”心里烦躁,蒋诚的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都知道少爷在哪儿了!我还不能去救他吗?”
徐宵平静到:“不能。”
“......”蒋诚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只知道小裴他们在哪儿,不清楚里面的情况,贸然冲进去,会有什么后果?”不待对方说话,徐宵先开口,“如果周宏有武器怎么办?你能确保在你突破之前,他不会动手吗?”
“我......”蒋诚还没来得及说话,徐宵又道,“那个小五估计也和他们待在一起,万一你在对付周宏的时候,他朝人质下手呢?断个手折个腿也就算了,出了人命,谁来负责?”
凶手他想做什么_114
什么叫断个手折个腿“也就算了”,男人瞪大了眼睛,少爷蹭破点皮,他就让那个畜生不得好死!
当然,被徐宵这么泼了两盆凉水,蒋诚慢慢冷静下来。
“那怎么办?”他不甘心地问,明明知道少爷人在哪儿,却不能去救,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让我们处理。”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先谈判,谈判不成功,我们再强行突破。”
沈老板昨天的运气很不错。
这家独院他经营了也有几年,生意一直不咸不淡,境况不好时,还时常入不敷出。他本来想转手卖出去,又舍不得一下放手,就一直磨磨蹭蹭开到现在。
果然,坚持就是胜利。在昨天,一个冤大头高价包下了他的院子,并且吩咐沈老板,不用他做任何事,连一个侍应生都不要,把钥匙给他就好。
这笔钱几乎就是躺着赚的,沈老板简直要乐翻了。兴奋了一晚上,直到天蒙蒙亮,他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大约太激动,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群人凶神恶煞地闯进了他的家,把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拽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反应出了什么事,大脑出于保护意识,乖乖地执行了对方的命令。
沈老板翻箱倒柜,把独院的规划图交给了男人,东西一拿到手,那群人又轰轰烈烈地走掉了。
他卷着半拉被子,眼神迷蒙地坐在床上,搞不清为什么会梦到这种事。
“三间屋子。”王之衡拿着蒋诚从沈老板家里抢过来的规划图,在上面拿红笔标注,“正屋最大,左屋次之,右屋最小。”
“旁边的院子应该也是相同的设计。”他长吁一口气,“地形受限,没办法安排狙击手,想要进去,要么从正门强攻,要么搭梯子从墙头跳进去。”
无论哪种方法,只要周宏和裴久川他们待在一起,就有可能在警方动手之前,先对人质下手。
“你们准备好人。”徐宵盯着规划图看了一会儿,移开了视线,“我和骄阳先和他谈判。”
“不是我说。”王大胆脸色有些古怪,“你们这么快就搞清楚这个案子了?”
徐宵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到:“我们就非得按着他的意思走?”
他的脸色算不上好看,王之衡一缩,不打算在这时候招惹他。
“你能确定他身上没有武器吗?”徐宵没再理王之衡,转过来问吕骄阳。
“我们这次出来,谁都没配枪。”吕骄阳肯定到,“除非他偷一把,否则绝不可能凭空变出来。”
也就是说,周宏手里拥有的,最多也就是管制刀具一类的东西。
徐宵稍稍放了点心。
镇定,他提醒自己,现在一定不能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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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宏在正屋里翻了翻,翻出来一盒茶。
他不喜欢喝茶,茶太苦,苦得让人觉得从头到脚都不舒服。
但他还是给自己泡了一杯。
他就是这样的人,即使不喜欢,也会努力学着不动声色去适应。
甚至,会像此刻一样,尽管喝不惯,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品茗时的惬意神色,仿佛他真的很喜欢喝茶。
一杯茶很快就空了。
周宏回味着那种苦涩的感觉,然后漠然地把茶叶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当他有能力反抗的时候,他为什么还要适应呢?
“周宏。”院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放下空了的茶杯。
“吕处长!”他扬高声音,“你们来得比我想象得要早啊。”
对面没出声。
“都查清楚了?这么快?”周宏不以为意,吕骄阳不开口,他就先说,“你查到了什么?还是之前的老一套吗?”
他的话里一点恭敬也无,显然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院门外,分局市局的警察都有,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被落了面子,吕骄阳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仿佛周宏嘲讽的不是自己一样。
“那就从最初开始说吧。”他很平静,言语间一点波澜也无。
“这个案子的起因,最早要追溯到郭骏在淼岭聚众吸毒,也就是在去年的十一月。”吕骄阳沉声,“当时,你在某会所发现了他们聚众吸毒的线索,当即汇报给你当时的上级陆锡州。”
“然而,陆锡州带人来之后,并未第一时间将郭骏带回,而是一直在某会所逗留。”
这个消息依旧来源于吕骄阳的父亲,坐到了一定的高度,不说手眼通天,但想探听点消息,确实比其他人要容易不少。
“最后,被带回缉毒队处理的,没有郭骏,也没有其他人。”周宏不作声,吕骄阳就继续往下说,“根据记录,只有一个人,严采。”
院子里还是一片沉默。
“由于当场发现的毒品数额过大,尽管嫌疑人的血液样本显示正常,缉毒队仍怀疑此人有贩毒嫌疑,对他进行了暂时拘留。”
当然,这个“暂时”拘留的时间,比起普通的拘留,好像要长了那么一点。
一直到今年年初,实在找不到任何贩毒的证据,严采才被放了出来。
徐宵不清楚这中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他可以想象。
当时在场的绝对不止郭骏一个二代,那里面,应该有实际上向他们提供毒品的人。
凶手他想做什么_115
严采被推出来,大约是几家合计之后,共同商议的结果。
无权无势,没有家人,甚至连比较正当的身份也没有,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他更适合背黑锅的人了。
“严采被释放后两周,董大桓院子里的死者死亡。”吕骄阳接着说,“又过了一个月,董大桓被董聪董敏抛尸在淼岭,而后,董聪董敏自杀......”
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王之衡下意识就想往里冲,被徐宵一把拦住。
院内再无动静,良久,传来了周宏的声音:“继续。”
“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推测,这起案件,是你联合严采,对Lotus相关人员进行的复仇。”吕骄阳避开了受害者这个词,“一个小时前,我们逮捕了刘聚财,他供认在你的教唆下杀害了郭骏。此外,吴盼也向我们提供了一些其他的线索。”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周宏冷笑了一声。
“我的大处长。”对方的声音懒懒的,极其漫不经心,“如果我是你,在查清楚发生什么事之后,我就会先去把那些卖孩子的、吸毒贩毒的抓起来,而不是跑到这么个小院子,动用这么多人力物力,就为了抓我一个。”
“——哦,不对。”周宏做恍然大悟状,“你们不是为了抓我,而是来救两位少爷的。”
他冷笑到:“要是现在在院子里的,是从Lotus里出来的两个小孩,你们还会来这里吗?你们会救他们吗?”
吕骄阳没吱声。
“还是说——”周宏拖长了音调,“为了结案率,还有职称奖金什么的,你们会直接忽略掉这个案子?”
“你就是这么想的吗?”
周宏一愣。
“徐处长。”他客气了几分,“并非我这么想,事实如此而已。”
刚从警校毕业的时候,周宏还有一腔热血。
即使在基层派出所,天天纠缠于婆婆爷爷的家长里短,年轻夫妻的鸡飞狗跳间,也没能耗干他的热情。
表现不错,很快,他就被调到了缉毒队。
对于一个怀揣着英雄梦想的人来说,这个岗位再适合不过了。
然而,陆锡州并没有给这个新人什么太紧要的工作,只是安排他偶尔去抽查下娱乐场所。
每次去的时候,都会有一个年纪稍长的前辈陪着他,一开始,周宏以为这是队长照顾他。
后来,慢慢的,他就琢磨出了不对劲。
但他说不上哪里不对,只能暗暗地把这点心思藏起来,默默观察着。
终于有一天,在他找了个借口去上厕所,然后没走两步就拐回来时,他撞见了老板往前辈手里塞钱。
老板塞得很顺,前辈接得也很顺。
“我就在想,他为什么敢收呢。”周宏还是那副懒懒的腔调,“直到后来,我撞见了郭骏他们。”
按理说,那样的私人会所,周宏一般不会去。
但那天,大约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好运气,原来执勤的警察突发急病,就由值班的周宏暂时顶上。
这一顶,就被他发现了那群聚众吸毒的少爷们。
“于是我给陆锡州打了电话。”
周宏省略掉了中间的一节,他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戳严采的伤口。
即使有自己的私心,他也不得不承认,对于严采,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怜惜。
“他来了,然后呢?”周宏的口吻变得森然,“他做了什么?!”
“收了别人的钱!那么多家!够他把他们一大家子的墓都修成皇宫吧!”显然,提起这件事,男人根本压不住心中的怒火,“最后随便找个替死鬼就完事了,谁能比他算计得更精!”
最后一句,周宏几乎是吼出来的。
院外,警察们脸上都有点挂不住。
徐宵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平静,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所以。”过了好一会儿,大概情绪平复了下来,周宏才继续,“他们不做事情,那就我来做。”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很冷漠,无端地生出一种寒意。
突然,他听到了一声轻笑。
按理说,隔着院门,那么轻的笑声不该传到他耳朵里,但他就是听到了。
“谁?!”周宏恶狠狠地抬头,“你们这群不做事的人有什么资格嘲笑我!有本事,你们就去把那些人都抓起来啊!你们去啊!”
他刚吼完,就听到院门外传来四个字。
“冠冕堂皇。”
徐宵淡淡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宏被气笑了,“我做了你们做不到的事,你就要给我扣帽子?”
徐宵没理会他的质问,话锋一转,说起了另一件事。
“这个案子令我困惑的地方很多,为什么要割掉他们的脸,为什么要把董大桓抛尸到垚江,无名尸是谁,问题一个一个的,实在太多了。”徐宵一点都不急,根本不被周宏牵着走。
“但我最想不明白的,就是董聪董敏为什么要自杀。”
“即使因为不堪虐待而杀了董大桓,他们完全可以把对方随便一丢,埋到深山老林里也无妨。”
“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帮着你,把他送到淼岭,为你制造一个来垚江的借口,然后自杀呢?”
凶手他想做什么_116
周宏没出声。
徐宵并不在意对方是否有回应:“我一直都想不明白这件事,直到半个小时前,吕处长的同学给我们送来了一些当年的剪报,里面有一张很有意思。”
什么剪报?王之衡一脸懵逼地凑过来。
徐宵手上拿着的这份剪报时间不算短,已经有点泛黄了,但上面的字迹和照片还是很清晰。
标题写着:助梦成长——记本市著名企业家董大桓先生资助孤儿院孩童。
标题下,有一张大大的照片。
那是三个个头不算高的小孩,正有些紧张地盯着镜头。
最中间的那个生得格外好看,虽然年纪尚小,已经能看出来以后的风姿。
而他身侧那两个正一左一后护着他,生怕他从台子上翻下来的孩子,长得就普通多了。
他们三个一起对着镜头笑,看起来傻傻的。
“虽然不知道董大桓为什么会把董聪董敏也买回来。”徐宵盯着这张泛黄的老照片,“但毫无疑问,从孤儿院那时起,他们和严采的关系就很好。”
即使被带到了Lotus,强行分开之后,这三个孩子之间的友谊也没被磨灭。
在那些灰暗的日子里,也许,他们是彼此努力活下去的依靠。
“所以我推测,你就是利用了他们三个之间的感情,才成功地让董聪董敏为你做事。”即使知道周宏看不到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徐宵还是冷冷地盯住了院门。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要刺穿对方。
“郭骏被家人关起来戒毒,自己的家里无人看顾,你从刚被放出来的严采口中得知小四和董聪董敏的存在,于是就定下了这个计划。”
“你杀了小四,毁坏了他的五官,从而使他的面容无法被辨识。在尸体被放置几周,开始腐烂,辨识度更差的时候,你把尸体带给了董聪董敏。”
徐宵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告诉他们,严采被害死了。”
这么多年,即使被董大桓打骂,打到血都吐出来,兄弟俩还是没有放弃过,至少,从没想到过要去死。
董聪偷偷地和董敏商量,等到他们攒下一点钱,能够带着严采走的时候,就趁吴永他们不注
意,把严采从Lotus里带出来。
谁知道,还没等他们攒够钱,郭骏就把严采买走了。
正如小九先前心里想的那样,石子投入深潭,就再没了踪迹。
兄弟俩怎么可能融得进二代的圈子,他俩连边都够不上,根本无从探听消息。
董聪董敏只能提心吊胆地盼望,看在严采那张脸的份上,郭骏能对他稍微好一点。
就这样,两个人一直等,等啊等,最后等来了周宏。
带着严采已经不在了的消息。
“那两个孩子应该很单纯吧。”徐宵继续到,“听了你的话,见到了尸体,就以为严采真的死了。”
在黑暗里熬了这么多年,突然有一天,唯一的那盏烛火,被人吹灭了。
世界陷入无边的死寂里。
“之后,一切就顺理成章,你安排他们杀掉董大桓,做成和小四一样的死状,然后抛尸淼岭。”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自杀这一步,也在你的考虑范围内吧。”徐宵冷冷地说。
他不由地想,兄弟俩没有一点犹豫,跳入冰冷的河水里时,到底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
是绝望吗?还是悲伤?
又或者......是对这个世界深深的厌恶和痛恨。
“严采不知道董聪董敏已经死了,对吧?”
从方才院子里的响动来看,显然不知道。
周宏很可能哄骗严采,兄弟俩正处于逃亡的路上,不能和他联系。
反正,除了他之外,严采还能信任谁?
严采只能信任他。
他是绝对正义的。
“你害死了无辜的人命,这还不够冠冕堂皇吗?”
徐宵冷声到,做了最后的总结陈词。
过了很久很久,就在王之衡以为院子里是不是没人了的时候,周宏开口了。
“真精彩啊......”他淡淡地说,透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不过。”他的语气里透出一丝骄傲,“徐处长你还是有一点没说到。”
他的语气狡黠,徐宵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除了他们兄弟俩之外。”周宏笑了,“我还杀过一个女人。”
那是他在转移小四的尸体时,撞上的一个女人。
女人很漂亮,连惊慌失措的样子,都透着一种不同于常人的美艳。
她拽着周宏的裤脚,求男人放过她。
对方梨花带雨的模样很美,可惜,打动不了周宏的心。
凶手他想做什么_117
“我比你们都坚定,都勇敢,不是吗?”他倨傲地抬头,“你们心智不坚定,被美色、金钱、权力迷惑,而我不会!”
“你们都不配当警察,只有我担得起!”
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声音都在发抖。
徐宵朝王之衡使了个眼色,示意现在可以动手了。
就在他们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院内突然爆发了一声尖叫。
“躲开!!!”
☆、盈缺(29)
最后, 裴久川是在单人病房里听到后续的。
当徐宵他们冲进去时, 吕骄阳口中“绝不可能持枪”的周宏, 正拿着一把枪顶着穆珍宝的脑袋。
穆珍宝倒是没什么太特殊的反应, 面色如常, 好像对枪口视若无睹。
一旁的地上,躺了个年轻的男人, 大约磕到了头, 已经陷入了昏迷。
“放我走, 不然我就杀了他。”周宏把枪又往穆珍宝脸上凑了凑, 阴测测地威胁。
“这不像你的风格啊。”徐宵平静到, 并没理会他的动作, 往前走了两步, “你不是要证明我们都不如你吗?怎么, 事到如今,又想着往外逃了?”
“要你管!”
周宏把穆珍宝一拉, 挡在自己身前, 露出一个头来:“徐处长,别那么自以为是。”
王之衡和吕骄阳稳稳地瞄准了他露在外面的脑袋, 只要对方有一丝异样, 就打爆他的头。
“放松。”
王大胆一愣,而后才明白这两个字是对自己和吕骄阳说的。
他不由得暗瞪了徐宵一眼,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叫他怎么放松?
“做完了你想做的事,害死了无辜的人,就想去死吗?”
徐宵盯着周宏的眼睛, 似乎要把对方看穿:“没那么轻巧。”
男人闻言一滞,而后目露凶光,手上动作一紧,显然是要开枪了!
“别开枪!”
还没等剩下两个警察动作,徐宵身形一动,一步上前,直接去夺周宏手里的枪!
这个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周宏都微微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把穆珍宝往徐宵这边一推,抬手就要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
“打谁身上了?!”裴久川被吓了一大跳,瞪着眼睛把坐在床边的徐宵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确定对方一点皮都没蹭破,然后倒吸一口冷气,“我哥他?”
“你哥好着呢,除了......”话说到一半,徐宵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小少爷,自然地跳回前面的话题,”骄阳打到了周宏的手。
假设徐宵没吼出那句“别开枪”,大概对方瞄准的,将会是周宏的头。
如果那样,就合了男人的心意。
“为什么不打他?”难得被自己上司伺候一次,裴久川还有些不太适应,别别扭扭地接过了苹果,不知道该拿着还是往嘴里送,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见他这个样子,徐宵不由得低头笑了笑。
小少爷不知道男人在笑什么,但他喜欢看对方笑,于是一同跟着傻笑起来。
蒋诚面无表情地站在病房门口,感觉自己的人生大概不会好了。
“你想想这个案子,一开始,我们其实毫无头绪,什么线索都没有。”徐宵敛了脸上的笑容,“但是到最后,周宏自己突然跳出来,把注意力都集中了过去,为什么?”
他甚至没有一点隐藏那个独院位置的意思,还绑了两个少爷,显然是想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他大概很想证明自己吧。”裴久川咬了一口苹果,想了想,撇撇嘴,“不然也不会把我打成这个样子。”
除了一开始迎面而来的那一下,那天,在他挑衅了对方后,周宏简直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上来就动了手。
“你说什么了?”听到这里,徐宵皱眉。
他并没有在正屋找到裴久川,是王之衡在侧屋发现了小少爷和吴永。
刚踏进门,徐宵对上的是吴永那张支离破碎的脸。
他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视线往上抬,才看到后面昏迷不醒的下属。
对方的状态还算好,当然,是和已经没了脸的吴永相比。虽然他也满头满脸都是血,但好歹该有的五官都还在。
“我没说他什么......”见上司脸色不对,裴久川往床边蹭了蹭,小声到,“我只是说他说一套做一套,是个伪君子。”
说完,小少爷把头一缩,显然是怕徐宵训他。
“难怪他要揍你......”周宏自视甚高,把自己当做与旁人不同的济世之人,哪里能容得下被这么评价。
不过他下的也是死手,再重那么几分,裴久川的肋骨差不多也要断完了,到时候再被拖着挪上一段距离,基本就只有出气没进气的份儿了。
想到这里,徐宵不由抬头,然后伸出手,恶狠狠地拧了把小少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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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久川又惊又疼,捂着脸呆滞地盯着上司。
“还知道疼?”下属被揍得不轻,现在脸上还有淤青,即使他挑着没伤到的地方,对方也难免吃痛。
该!徐宵在心里毫不客气地吐槽了一句。
“我是受害者啊......”好容易转过弯儿来,裴久川异常委屈,前面还亲亲热热地给自己削苹果,怎么这会儿就掐上了,“头儿你能不能心疼我一下......”
“你当时不说这么多废话不就没事了?”徐宵瞪他。
“......”对方说的有道理,小少爷根本无法反驳。
他沮丧地垂头:“我下次不会了......”
话还没说完,徐宵又抬起手,在他额头上来了一下。
“下次?”被敲懵的裴久川看见上司沉了脸,“被骗到狼窝里去这么丢人的事你还想有几次?”
徐处今天这是怎么了?小少爷疑惑,平时没见他这么凶啊。
不过话说回来,被对方这么凶,感觉好像还不错。
于是,继承了裴家良好家风的裴久川顺势扣下徐宵的手,轻轻地握住:“我也不算被骗过去的吧......毕竟......严采大概是真的想让我带我哥走。”
谁知道,被周宏逮了个正着。
“对了,刚才还没说完呢。“他挠挠上司的手心,”干嘛一定要留他的活口。”
下属小动作太多,偏偏脸上还一副正人君子的表情,配着满脸的伤,实在有些滑稽。徐宵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他想让我们杀了他。”手心被勾得痒痒的,“对于他来说,完成我们这群普通警察做不到的事,再以这种壮烈的方式死在我们手上,可以说很衬他的身份了。”
一个绝对正义的、光辉的英雄。
“所以。”徐宵淡淡地笑了笑,“不能让他现在死。”
裴久川皱了皱眉。
第一次在市局见到那个站在吕骄阳背后,沉默的小警察时,谁也没看出来,那张平凡到几近木讷的脸下面,藏着深如幽沼的心思。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感觉小少爷的手紧了紧,徐宵佯装不察,随意到。
裴久川的表情有点不自然,过了一会,他小声问:“我哥和严采......”
他多少看出来,穆珍宝对严采还是动了点真感情,但严采在这个案件里扮演的角色并不光彩,不出意外的话,几年刑期肯定是跑不了的。
光想想对方那张脸,小少爷就不敢再往下想,进了监狱,等待严采的会是什么生活。
他能承受的住吗?
然而,有些意外的是,提到这一对,徐宵突然抽出了手。
“你要是能下来走动的话,我陪你去看看。”迎上下属不解的目光,他偏了偏头。
另一间病房其实没多远,就在裴久川隔壁,门前守了个警察,见到徐宵,冲他敬了个礼。
从小窗里看去,严采沉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身旁堆满了各种仪器。
穆珍宝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睡颜,偶尔伸手去理理严采的头发。
什么情况?裴久川看了上司一眼,严采不该在警方手里吗?
“他磕到头了。”察觉到小少爷的视线,徐宵解释,“磕得有点严重,医生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警方固然想抓他,但抓一个植物人的意义恐怕不大。
裴久川一滞。
“我们冲进去的时候,周宏想抓你哥哥当人质,严采挡了他一下,然后被推了出去。”
世界上本不该有这么多巧合,但就是这么巧,对方不偏不倚地撞上了桌角,引起了严重的脑出血。
说完这句话,徐宵沉默了,他不想告诉下属,周宏手里那把枪,其实就是个做工精良的玩具。在拿这把玩具枪威胁他们之前,周宏还用它恐吓过刘聚财。
也就是说,严采本来可以不用陷入这种终日无法醒来的状态。
但抛开警察的身份,徐宵其实不确定,对于严采而言,到底是一直躺在床上昏睡好,还是在监狱里待上几年,再经受一遍磨难好。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董家院子里那只会吃奶糖的大狗。
那个时候,他推测,凶手为了和狗混熟,顺利进入院子,才喂了大狗吃奶糖。
现在看来,既然严采没有去过董家,那只剩下一种可能。
糖是董聪董敏喂给狗的,大约是平时自己吃的时候,顺手扔给狗一两颗。
那种劣质的,小作坊里生产的奶糖,不该是他们现在吃的东西。
但如果是当年,在孤儿院里,那三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应该会很喜欢吃这种甜味冲到让人不舒服的奶糖。
他们会觉得很甜吧。
如今,董聪董敏都不在了,严采一个人活在世上,会更好吗?
“我得进去和我哥说两句。”徐宵还在沉思,袖子被裴久川扯了扯,“你等我一会儿。”
徐宵点点头,伸手替他敲了敲门。
“你精神不错嘛。”仿佛知道进来的人是谁,穆珍宝连头都没回,“我看你那天被打的不轻。”
他的语气很平静,小少爷从里面什么也听不出来。
“还行......”裴久川看看安静沉睡的严采,又看看穆珍宝,“你没受伤吧?”
凶手他想做什么_119
“有事直说。”对方压根没搭理这个问题,“你不太擅长拐弯抹角套别人的话。”
“......”这下,裴久川看出来穆珍宝心情不怎么样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开口问。
“你打算怎么办?”他轻声到,“就这么一直陪着他?”
谁也不知道严采什么时候会醒,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醒过来。
抛开穆家的压力不说,穆珍宝是个长情的人吗?
说实话,裴久川看不出来。
表哥浪荡不羁的名声在二代的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就连和他关系好的几个二代,也不愿意把自家妹妹姐姐介绍给对方认识,生怕宝爷祸害到自己家里去。
固然,这段时间里,穆珍宝对严采确实很好,但谁知道这份感情能持续多久?
穆珍宝没有立刻回答。
他默然地看着严采,目光流连过对方秀气的唇,挺拔的鼻梁,最后停在那双被青鸦般的眼睫盖住的,也许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上。
“谁知道呢,我大概不像个会因为别人守身如玉的人。”他笑笑,“是吧?”
裴久川没敢应这句。
“不过现在。”穆珍宝伸手,轻轻碰了碰严采的脸,“我想陪着他。”
他的语气还是很平静,听不出一点波澜。
小少爷眨眨眼睛,想说点什么。
“裴先生?”门被推开了,一个年长的护士探头进来,“到做检查的时候了。”
“去吧。”没等裴久川应下,穆珍宝淡淡地先替他做主。
门又被关上,病房里,再次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伸手,给严采掖了掖被角。
这个动作很熟练,就像做过了无数次一般。
严采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安静地沉睡着。
“你啊.....”穆珍宝叹了口气,“也就现在才睡得这么乖。”
严采自己大概都不知道,从到穆珍宝身边的第一晚起,每天夜里,他都会在梦里哭。
穆珍宝喊不醒他,只能每晚都把他圈在怀里,一遍遍地吻着他的额头,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直到他安静下来,沉沉睡去为止。
小采......穆珍宝凝视着此刻熟睡的男人。
他站起来,俯下身去,轻轻地吻了吻严采的眉心。
作者有话要说: 饼里有毒,我已经阵亡了。
明天开始新案件。
既然上课了...那就有空6000+没空3000+啦~
替小采给大家么么啾(*  ̄3)(ε ̄ *)
☆、浮沉(01)
蒋诚最近心情很不好。
自从少爷受了伤, 裴老爷子就停了他手上的活, 让他暂时来照顾少爷的起居。
他本人自然没什么不乐意, 从进裴家开始, 他就一直照顾着少爷。日子渐长, 随着他越来越受老爷子青睐,整个裴家上上下下, 能使唤得了他的, 除了裴老爷子本人外, 也就剩小少爷一个了。
然而, 头一次, 蒋诚因为这种特殊的待遇而感到烦闷。
已近春暮, 天气完全暖和起来, 医院里的槐花开得正好, 白绿相间,清气阵阵。连病房里都是花朵清幽的香味, 绵绵地拂上面颊, 像是柔软的亲吻。
那个男人怎么还不走,蒋诚探头朝病房里看了一眼。
“......算他倒霉, 刚好就被王之衡碰上了。”
徐宵坐在床边, 正在给小少爷讲前几天王大胆当街生擒歹徒的故事,恰逢精彩之处, 他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在打量自己。
裴久川听得入神,一抬眼,却看到自家保镖鬼鬼祟祟地从小窗里往里看, 当即瞪了眼睛。
蒋诚连忙收回视线,老老实实地站好。
“然后呢?”怕上司发现蒋诚的小动作,裴久川连忙追问下去。
“咳。”一想到后来的事,徐宵的表情有点不自然,“王之衡说,尽量别把这事往外传。”
“我又不是外人!”小少爷迅速地抓住他话里的漏洞,耍赖到,“徐处你快说。”
这些天,躺在病床上,裴久川并非毫无收获。
至少他发现,自家上司对他好像上了那么一点心。
是因为那天看到自己被周宏打的亲妈不认的模样吗?他若有所思,如果真的是这样,当初应该多刺激刺激周宏,让对方下手再狠一点。
徐宵不知道下属心里在想什么,还在给对方讲王之衡见义勇为后令人哭笑不得的后续,要是他知道小少爷还琢磨着再被揍狠点儿,估计自己就要亲自动手了。
“把歹徒交给后面来的民警之后,他就回家了,谁知道......”一想到后来的发展,徐宵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第二天,被抢包的那个大妈去分局找王之衡,还带着她的女儿。”
凶手他想做什么_120
“女儿?”裴久川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她不是要......”
对上小少爷匪夷所思的眼神,徐宵点了点头,忍俊不禁到:“大妈说,一看这小伙子就是好的,要是不嫌弃,就给她当个女婿。”
裴久川目瞪口呆:“这么直接的吗?”
“一连来了三天。”徐宵伸出三根手指,“最后王之衡被逼的没办法,给大妈暗示了一下......才消停下来。”
“暗示什么?”小少爷没听懂这一段,疑惑地眨眨眼,“说了什么,效果这么好?”
“......”徐宵想起来了,这位小祖宗连验孕棒都不认识,怎么可能听得懂这句话。
“没什么。”他耸耸肩,“总之,他被分局上上下下笑了个遍,我听说现在连看门大爷见了他,都喊他大女婿。”
尽管和王大胆关系不错,听到这个称呼,裴久川还是很没良心地笑了。
“他不是一直着急想结婚吗?”他把被子蒙到脸上,笑了半天,直到透不过气才钻出来,“现在人家都上赶着要他了,他怎么又不乐意了?”
徐宵挑眉,他当时也是这么问王之衡的。
“我是那种人吗!”被这么一问,王大胆暴跳如雷,差点把桌子拍坏,“搞得好像我抓歹徒是惦记别人家闺女一样!这年头做点好事怎么就这么难,还得把自己下半辈子搭进去?”
“那你就接着相亲吧。”徐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别开你那辆掉漆的吉普去,算我求你。”
“王队真是......”裴久川一脸感叹,也是个人才了,“那他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啊。”
徐宵耸耸肩:“谁知道。”
“对了。”结束了对王之衡婚恋话题的讨论,他冲下属摆摆手,“你这差不多也该出院了吧?”
前前后后休养了快一个月,裴久川体质又不差,基本上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徐宵倒是不介意让对方多休息几天,最近没什么案子,局里不缺人手。少一个小少爷,对工作没什么太大影响。
但自从住院之后,下属粘人的一面表现的越来越明显。
或许是平时见不到人,每次只要他一来,不待上两三个小时就别想走。
徐宵不是瞎子,门口杵着的蒋诚见了他就跟见了鬼似的,大概还惦记着之前自家少爷陷入险境的事儿,对上他没一次有好脸色。
不知道对方在心底把自己想成了什么样,徐宵苦笑,下属粘人又不是他的错。
不过.....大概最近他也确实对小少爷太纵容了。
“明天早上走。”裴久川冲上司眨眨眼,“头儿你会来吗?”
这个时间是他故意挑的,明天是休息日,不用上班。
小少爷这边算盘打得飞起,然后就看见徐宵有些犹疑。
“你有安排吗?”他后知后觉,“那我就自己回家,没事的。”
嘴上这么说,裴久川心里还是有点好奇,上司约了谁?
“明天我要去扫墓。”他的好奇心很快就得到了满足,徐宵看了他一眼,敛了笑意,“你要是想跟着也行。”
“......”发展过于跳脱,小少爷哑巴了。
提到这个话题,徐宵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随意地和裴久川闲谈两句后,他找了个借口先回去了。
扫墓......突然被扔下的裴久川念叨着这两个字。
谁的墓?
垚江公墓。
仿佛知道今天不是个什么让人高兴的日子,前一日还日光融融,今天天气就倒了过来,云层厚厚地压上来,积蓄着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雨水。
这片公墓很大,自进墓园,徐宵就没开口说话。
他一直在前面沉默地走着,手上拎了束奇怪的花。
说那束花奇怪,是因为它并非通常扫墓时常见的白色花卉,也不是鲜花店里包装精美的花束。
裴久川见过这种花,垚江的郊区时常能看到这种不知名的黄色野花,花瓣小小的,一簇簇凑在一起时,倒也有几分明艳的味道。
现在,它们被上司随意地捆在一起,拿来送给某个他不知道的人。
今天来看的,大概不是长辈或者亲属。他在心里推测,是同事?朋友?
还没等他理出个一二三,徐宵停下了脚步。
他们走了很久,已经到了墓园的偏僻处。
附近的墓好像没什么人探望的样子,大多数的碑上都积了肉眼明显可见的、厚厚的一层灰,生出一种身后的凄凉来。
小少爷有点紧张,他不太习惯这种压抑的气氛。
徐宵没注意到下属的不适,他俯下身,把花轻轻放在面前的墓前,然后动作干脆利落地起身。
“回吧。”他淡淡地对裴久川说。
“呃?”
这就完了?说好的扫墓呢?
裴家每年也会扫墓,通常由裴久川的父亲,还有剩下几个叔叔轮流组织。不说声势浩大,但也有模有样。虽然普通人家的规格不能和裴家比,但无论如何,多少也得缅怀两句,不该扔下一束花就跑吧?
当然,这话小少爷也就只敢在心里说说,因为徐宵已经走远了。
急急忙忙追上去之前,他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字。
然后他一愣。
凶手他想做什么_121
墓碑上很干净,除了最中央一个端正的“祁”字之外,再无痕迹。
它孤零零地立在那儿,不知道躺在下面的人究竟是谁。
——————————
王之衡觉得自己要疯了。
自从出了“大女婿”那档子事,他对于结婚的热情一下消了大半截,一连几个热心人给他介绍对象,他都全部推了个干净。
然而,今天晚上这个相亲大会,他无论如何也推不掉了。
因为那是一个月前,经他的手,亲自组织起的适龄男女相亲会。
如果有可能,王大胆想穿回去,然后打死当时沉浸在相亲成功,从此摆脱大龄单身男青年美梦当中不可自拔的自己。
单身不挺好的吗?!他愤怒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叫你作!
“之衡,你不能缺席啊!”另外几名负责人千叮咛万嘱咐,“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好机会,你要珍惜!”
珍惜个鬼!大女婿王大胆简直要哭出来,我不结婚了还不行吗?
但他不可能把自己被围追堵截的事拿到分局外面说,只能勉强应下。
反正......他苦中作乐地想,以前也没成功过,这次正常发挥,肯定也不会惹上事。
到了点儿,王之衡连警服都没脱,开着那辆掉漆掉到惨不忍睹的吉普,大大咧咧地去赴会了。
场地定在一个酒吧,来参加的大都是和他差不多岁数的男女,根据提前交上来的资料看,大多都是公务员、医生一类的职业,也有两三个大学讲师和自由撰稿人。
单从职业上看,大家似乎都是严肃正经的风格,但发展出乎意料地好,明明也没喝几杯酒,气氛就热烈了起来。
“你在这愣着干吗!”和王之衡最亲近的负责人端了一杯酒过来,拍拍他的肩,促狭一笑,“还穿着警服!怎么,喜欢玩这一套?”
“滚滚滚!”王大胆今天是打定心思谁也不招惹,脸一沉,直接把对方推开,“再乱来我揍你!”
对方知道他这个狗脾气,吐了吐舌头,也不和他计较,自己走开了。
王之衡黑着个脸,躲在一边,先前还有两三个妹子上来搭讪,见他冷淡,也就不再搭理他。
王大胆乐得自在,问吧台要了两瓶酒,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一瓶下去,他歇了歇,喝得有点急,感觉有点招不住。
于是他停下,随意地打量着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的人们。
这么一打量,他发现,好像不止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人群外。
吧台斜后方,一张圆桌上,正趴着一个女孩,大概是喝醉了,半天也不见抬头。
谁把一个小姑娘灌成这样?王之衡摇头,站起身,打算查看下对方的情况。
手搭上对方的肩时,迷迷糊糊的王大胆清醒了。
女孩的身体很凉,凉得没有一丝活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认为这一卷和最后一卷的名字是整本书里最好听的两个(正经脸)
☆、浮沉(02)
“最后怎么处理了?”
谁也没想到王之衡相亲能相出人命来, 饭桌上, 几个人都目瞪口呆。
“能怎么处理。”王大胆瞟了一眼裴久川, 端起酒狠狠地灌了一口, “走程序报警呗。”
出警的刚好是他的手下, 上司和下属在这种场合相见,彼此都分外尴尬。
折腾了大半夜, 排除了所有人的嫌疑。等到第二天尸检报告一出来, 果然和剩下的人没什么关系。
死者死因系心脏病突发导致的心脏骤停, 根据生前的医疗记录来看, 她本人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是知情的。
分局等了很久, 才等到女孩的家属, 那是两位极其有礼貌的老人。他们没有大吵大闹, 也没有责怪举办相亲大会的负责人, 安安静静办完了手续,然后就带孩子回家了。
“你不用自责, 这么些年, 我们对这种情况有准备。”临走前,把妻女送上车后, 父亲没有跟上去, 而是停下来,拍了拍王之衡的手臂。
“ 我......”王之衡语塞,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生死有命。”大约妻子不在身边,一直强撑着的老人此刻才露出一点郁色,冲面前的警察扯了扯嘴角, “她最后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走掉,我已经很高兴了。”
“......”
王之衡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僵硬地冲老人点点头,然后看着对方蹒跚地走回车上。
“我他妈怎么就不长点脑子!”酒一喝多,劲就上来了,王大胆一拳砸在了饭桌上,“要是我当时多转转,她怎么可能会死!”
他这一拳用的力气不小,顺带着砸烂了自己的酒杯,血唰地就流了下来。
“王队!”这个举动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童小鸽从椅子上蹦起来,急急忙忙翻出常年随身携带的急救包,“你想干嘛!”
王大胆一言不发,任由小鸽子给他包扎伤口,眼睛红得仿佛要滴血。
“行了行了,王队喝醉了,我送你回家。”裴久川站起身,朝曲七递了个眼色,“今天就到这吧。”
曲七从善如流,直接扶起王之衡,半强迫地把他塞到了裴久川的车上。
这顿聚餐就这么草草地结束了。
上了车,裴久川也不废话,直接朝王大胆的家里开去,并不和对方多说一个字儿。
凶手他想做什么_122
车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只能听见王之衡粗重的呼吸声。
“你怎么不学学你们家徐处。”歪在后排倒了一会儿,王大胆声音沙哑地开口,“要是他在,这个时候多少会说上几句安慰人的话。”
“您放过我吧。”裴久川把方向盘一打,抄了一条近路,“别到时候哪句话说不好了,惹你发火倒是其次,我这儿正开车呢,一撞可是死俩啊。”
他故意不提前面的话题,不想让对方再沉浸在先前的悲痛中。
王之衡知道他的心思,也不戳破,呵呵笑了两声,转了话头:“说到徐宵,他还没回来上班啊?”
裴久川挑挑眉。
他上一次见上司还是那次莫名其妙的扫墓,等到下一个工作日,局里就找不见对方的人影了。
徐宵一向非常准时,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绝对不会无故迟到旷工。
小少爷一连给上司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听,差点把他吓个半死,脑内已经脑补出了各种徐宵可能会遇到的意外。
他这边紧张得要命,剩下两个人倒是不当回事儿。
“今天几号啊?”小鸽子往吐司上挤了满满一层奶油,转头问曲七。
曲七没答她,而是拍拍裴久川:“别担心,头儿每年这个时候都要请上两周假,差不多半个月后就回来了。”
见小少爷不明就里地看着他,曲七耸耸肩:“我就知道这么多,其他的别问我。”
他不是没向徐宵打听过其中的缘由,然而话刚出口,一向好脾气的上司就笑眯眯地让他去帮档案室干活。
谁没有点不想告诉别人的事儿呢,曲七一边擦柜子一边想,既然林局都默许,自己还是不要操这个闲心了。
他不上心,不代表裴久川不上心。
但小少爷又不可能冲到林湖的办公室里问对方,不管怎么说,在市局里,徐宵还是他的上司。
有些事情,越了那条线,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听小鸽子说,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吧。”他已经能看到王之衡家小区的住宅楼,于是稍稍减了速,“对了王队,你知道徐处他去干什么了吗?”
裴久川这句话问的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闲谈间随口一提。
“这我哪儿能知道。”王之衡哼哼两声,想了想,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你可不要朝他乱打听。”
“怎么了?”瞧王大胆这个反应,好像以前问过似的。
“除非——”从后视镜里,裴久川看到王之衡朝他一点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嫌现在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王大胆条件反射地抖了两下,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突然被徐宵制住,然后一顿暴揍的时候。
当然,这种丢脸的事情他不会往外说,只能一再叮嘱裴久川,千万管住那张嘴。
本来这几年,随着年纪渐长,他也没年轻时那么好奇。但今天小少爷挑起了话头,心里那点疑惑又被勾了上来。
“他别是有个私生子什么的吧。”王大胆坐在后排喃喃自语,“所以这些年才不结婚?”
“哎呦哎呦!”一个急刹车,王之衡的头直接撞在了前排的座位上,“小裴你干嘛?”
“你到家了。”裴久川无辜到,“快下车。”
“......”可真向着徐宵!王大胆捂着头恨恨地想。大的小的都来欺负他!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被扔下车后,王之衡摇摇摆摆,一个人晃进了小区。
路不长,但他却走出了一种遥遥无期的感觉。
大约是喝多了酒,风一吹,孤家寡人的王之衡突然觉得眼里胀胀的。
他一向不拘小节,索性直接在路边的草地上一躺,大喇喇地仰头望着日头西沉的天,草扎在他的身上,又痒又疼。
一晃眼,那对老夫妇微微佝偻的背影出现在夕阳之间,吓得他一哆嗦,一个打挺就想蹿起来。
然而酒喝得太多,挺了好几下,王大胆还在草地上扑腾。
扑腾扑腾着,他就放弃了挣扎,翻了个身,把头直接埋到了地上。
泥土的腥气传来,不同于血液的腥味,却依旧让人感到不舒服。
他能徒手与持刀的歹徒搏斗,却没能注意到一个本该可以被挽救的生命。
“白痴。”他闷闷地啃了一嘴的泥和草根。
——————————
这边,裴久川刚把车开出不远,手机就响了。
刚好是红灯,他瞄了一眼屏幕,蓦然紧绷了起来。
“头儿!你去哪儿了啊!”电话一接起,他就把王之衡先前的叮嘱忘了个一干二净,“这么多天,你都不带打个电话回来的!”
他的语气半是埋怨半是兴奋,更多的是听到对方声音的欣喜。
相较于小少爷的激动,徐宵那边就镇定很多:“现在有空吗?”
“有啊有啊!”自家上司询问,裴久川自然什么时候都有空,“怎么了?”
“来墓园这边接一下我。”对方干脆道,“我的车没油了。”
“......”
小少爷看看马上就要沉到底的太阳,又看看手表上的时间,不由对上司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怀疑。
等到他赶到垚江公墓时,天色将近全黑。
其实只要不进墓园,从外面看,倒也没有那么可怕,和普通的住宅区别无二致。
凶手他想做什么_123
但一旦把视线投向园内,墓碑们挨挨挤挤的,衬着夜里惨白的灯光,就显得格外阴森诡谲。
先前在电话里说好了,他们在门口碰面,然而,裴久川并没在门口看到人。
他在大门那里喊了好几声上司的名字,直到墓园的管理人忍无可忍地从警卫室里探出头来:“大晚上的!不怕把人的魂儿喊掉!消停点行不行!”
哪里跑来的疯子?大晚上在坟堆里瞎叫唤,也不担心鬼上身!
小少爷只好乖乖闭上嘴。
他站在墓园外,正在激烈地思考要不要大义凛然舍生忘死地进去找一找上司,肩上突然被拍了一下。
“啊!!!”管理人方才恐吓他的话还犹在耳畔,被这么一拍,他和身后那个拍他的人一前一后惊叫了起来。
“你叫什么?!”还没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惊吓里回过神,就听见上司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没被吓着吧?”
“我没......”裴久川转过去一半,才发现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难道被王大胆说对了?
他目瞪口呆地盯着被徐宵牵在手里的小男孩。
男孩约莫五六岁的年纪,生得白白净净,个头不高,正乖乖地站在男人身侧,抬头好奇地打量着小少爷。
“......”四目相对,裴久川懵了。
这不能是你儿子吧?他移开视线,一脸震惊地看向上司。
徐宵抿嘴,还没来得及解释,晾在一边的男孩感觉被冷落,委委屈屈地朝他伸出了手:“爸爸抱——”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今天午睡的时候梦到王大胆揍我......
一米八的他扔一米五的我就跟金刚扔小鸡崽似的......
这是不是他在暗示我什么......
啊对了,请大家呵护徐处的儿子,鞠躬~
☆、浮沉(03)
“念念乖。”
徐宵温和地笑了笑, 伸手摸摸男孩的头:“爸爸今天累了, 明天再抱你好不好?”
裴久川一怔。
男人这么一说, 注意力全被小男孩吸引走的他才发现, 两周不见, 对方好像瘦了一圈。外套披在身上有些空荡,被夜风一吹, 竟然显出几分伶仃之态。
“叔叔抱你好吗?”似是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 上司移开了目光, 他只好俯下身, 朝念念伸出手。
男孩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在小少爷身上转了好几圈, 又抬脸去看徐宵, 见父亲含笑点头后, 才开开心心地扑进了裴久川的怀里。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出乎意料的轻, 裴久川一手揽着他,一手点了点他的鼻尖, “念念?”
“徐念!”大约被闹得有点痒, 念念咯咯地笑了起来,搂住小少爷的脖子, “叔叔叫什么?”
“呃......”裴久川抬眼看了眼徐宵, 见上司只是微笑,于是莞尔到, “叫我阿久就好。”
念念是个性子伶俐的,还没等小少爷把他抱回车上,就已经一口一个阿久叔叔喊了起来。
徐宵一直没说话, 默默地看着眼前一大一小相互闹腾。
毕竟年纪小,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又来了趟墓园,一上车,念念就趴在徐宵身上,沉沉地睡去了。
两个清醒的大人谁也没出声,车内只能听见男孩偶尔的低喃。
“我把他抱上去吧?”
等到了楼下,念念还是没醒,在上司怀里睡得正熟,小脸绷得紧紧的,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裴久川询问地看向徐宵,小声地说:“你一个人抱着他不好开门。”
徐宵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念念放到下属的臂弯里。
进了家门,小少爷熟门熟路地就往卧室里蹿,把念念放到床上,掖好被子,看对方没有醒过来的意思,才蹑手蹑脚地溜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一回到客厅,他就看见上司一个人靠在沙发上。
徐宵是真累得够呛,过去这两周简直没有一天是闲着的,睁眼闭眼全都是事情。虽然他这次早就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真正到了地方,才发现一切远比他想象得要折腾人。
不过好在,尽管过程艰辛,他最后还是把念念带了回来。
只是......他迷迷糊糊地想,之后呢?
还没等已经快思考不动的大脑想出些什么,他突然感觉身子一轻,然后陷进了一个柔软而温暖的怀抱里。
“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方才在墓园,夜色朦胧,多少看不清楚人。回家的路上又顾忌着睡着的念念,车里也没开灯。直到现在,在灯光明亮的客厅里,裴久川才看清楚上司的模样。
男人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那双平日清澈如湖的眼眸,在蒙上了一层雾气后,显得黯淡无光。而他本人似乎对自己现在的状态一无所知,正愣愣地坐在原处,目光放空地盯着虚空中一点。
小少爷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
等到徐宵被他搂进怀里,骨头硌得人生疼时,他明确地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
“你还好吗?”裴久川伸手去够上司的手,对方的指节比以前更分明,显然这几天遭了不少罪,“ 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有吗?
凶手他想做什么_124
徐宵抬头,茫然地看了小少爷一眼。
他现在真的一点都转不过弯来,一件件事情堆在一起,加上忙前忙后这么多天,体力早就透支完了。
在念念面前,为了不让孩子被吓着,他还能勉强维持一个值得依靠的父亲的形象。
而现在,对方去睡了,自己又被下属牢牢地拥在怀里。一瞬间,疲惫感铺天盖地的涌上来。
过了好一会儿,没听到上司的回答,也没感觉到任何动静,裴久川低头一看,发现徐宵窝在自己的怀里一动不动,显然已经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男人的眼底有明显可见的青色,两条挺拔的眉微微皱着,在梦里仿佛也不安生。
小少爷不敢有大动作,缓慢地调了调坐姿,让上司趴在自己的胸前,然后默默地搂紧了对方。
这种睡姿毕竟不如躺在床上舒服,过了几个小时,缓过状态最糟糕的一阵,徐宵就醒了。
他没有睁眼,耳畔传来有力的心跳声,莫名地让人安心。
“醒了?”对方在怀里一动,裴久川就感觉到了,他像抱念念时那样,轻轻拍着男人的背,“我抱你去卧室睡?”
“别......”徐宵的声音有点哑,透出显而易见的疲倦,“他还在睡,别吵醒他。”
既然上司坚持,小少爷没有反对的余地。
他只能把男人的手勾过来,紧紧地握住,然后尽量声音放缓:“能不能给我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宵没说话。
僵持了一会儿,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说现在是不是不着急让念念去上学?”
“都五月了,这个学期要结束了,下学期再让他去上学也来得及吧?”
“让他从学前班开始还是一年级开始?他能不能跟上课程?他个头不高,在学校会不会被欺负?”
......
裴久川没打断上司的话,他静静地听着男人一个人自言自语,眼神一点点软成水。
“......”自顾自说了半天,等到再也想不起来有什么可说的,徐宵才安静下来。
似乎意识到方才的模样实在失态,徐宵难得地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他转过头,想和下属说点什么。
“徐处。”还没等他开口,裴久川伸出一根手指,温柔但是坚定地挡在了他的唇边。
他一愣。
“你还有我呢。”小少爷轻轻搂上他的腰,伸手摸摸他的头,像哄念念一样在他耳畔低语到,“这些事交给我,别想那么多。”
裴久川的语气平缓而郑重,他没给徐宵反应的机会,说完这句话,就顺势低头,蜻蜓点水般亲了亲男人的额头。
那个吻很轻,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再睡一会吧。”这是再次迷迷糊糊陷入梦境前,徐宵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在草坪上躺了几个小时,最后被路过的大妈拿扫帚打起来的王之衡一瘸一拐地回到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做男人不能这么怂。
“大郑啊。”他给那天怂恿他去多多勾搭妹子的负责人打了个电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对方的鬼哭狼嚎给压了下去。
“之衡!”大郑在电话那边哭号到,“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我这儿刚进医院,你那边就知道了?”
“啥?”王大胆一跳三丈高,“你进医院了?”
可怜大郑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电话里抽抽噎噎的像个小孩。王之衡听了半天,才明白这位倒霉的祖宗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说起来,也是大郑自己欠得慌。
相亲出了那样的事儿,大郑心里总是不那么舒服,毕竟是一条人命,说起来轻飘飘的,等到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就是坠得人生疼的分量。
由于两位老人坚持不举行葬礼,大郑他们也没办法去吊唁突然离世的女孩。这口气憋在那儿不上不下,终于憋不住了。
所以,为了发泄,王之衡选择在草坪上打滚儿,大郑选择去酒吧喝酒。
在草坪上打滚儿只会让大妈以为你是变态,而去酒吧喝酒的后果则严重得多。
一喝上头,大郑就晕了。
他平时不是个胆大的人,然而酒壮怂人胆,几瓶酒下肚,他自觉已经有了王大胆平日一半的风范。
于是,当雄赳赳气昂昂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不着调的大郑,被同样不着调的一群小混混盯上了。
“你不会跑啊!”王之衡咬牙切齿,“赤手空拳往混混堆里冲,你嫌你自己命太长了?!”
已经完全清醒的大郑咧着嘴,尽管对方看不到他的脸,他还是一副哭丧相:“谁知道啊,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在人堆里了嘛!”
以一对十,还是以一个醉汉之躯对上十几个浪惯了的混混,可想而知会是什么下场。
“你来接我吧。”电话的最后,大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的钱都被他们抢跑了......”
“......”王之衡拿这个活宝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换下沾满泥土和草根的衣服,拿上钱包钥匙,急匆匆地朝医院赶。
垚江二院。
在急诊室里找到灰头土脸的大郑,王之衡目光古怪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粽子,沉默了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该!”
“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大郑哼哼两声,“快帮我垫医药费!”
交完钱,被护士拉住叮嘱了一番回去之后的注意事项。又在过道里磨磨唧唧了一会儿,王之衡才搀着要死不活的大郑,一步一步地往外头挪。
“小沈以前就在二院。”快出医院时,大郑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凶手他想做什么_125
王之衡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那个突然离世的女孩。
大郑的意思表达得并不准确,实际上,他想说的应该是,小沈生前有很大一部分时光,都在二院度过。
听她的父母说,她在二院一出生没多久,就被查出来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
两个人都沉默了。
晚上的医院人不多,大厅里稀稀疏疏地散落着病人和家属,不同口音交织在一起,有的欣喜,有的焦急。
即将到门前时,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寸头的年轻人钻了进来。
对方走得急,大概没想到这边还会有两个人,径直对上王之衡他们,被吓了一跳,一连往旁边走了好几步,才停下来。
王大胆也没打算搭理这个年轻人,扶着大郑准备继续走。
没走出两步,他突然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小少爷取得历史性进步!
都二十多万字了(抹泪)
裴久川::)
☆、浮沉(04)
王之衡停下脚步的瞬间, 寸头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他还在盘算到底是镇定自若地走开, 还是一把推开王大胆夺路而逃, 就听见对方呵呵了两声:
“何大米?你来这儿干嘛?”
怎么这么倒霉!真是X了狗了!
心里这么想, 何大米还是嬉皮笑脸地转过身来:“王队!好久不见!我有嫂子了吗!”
说完, 他把头一缩,明显是怕王之衡冲他动手。
“小兔崽子!”他最后一句话一出, 王大胆的眉毛就竖了起来, 当下也不管还在哼唧的大郑, 甩手走到了何大米身边, “怎么了?你身上哪儿不舒服?皮痒痒了还是怎么地?”
“冤枉啊!”见对方横眉立目, 何大米心里叫苦, 面上还要堆出带着热乎气的笑容来, “我来看我朋友, 他住院了!”
他的表情认真,配上他那张看起来还算朴实的脸, 倒也不太像说谎的样子。
王之衡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个遍, 就差徒手破开何大米的胸膛,看看有没有什么黑了的零件, 一直看到何大米满头冷汗才作罢:“别是什么刚出来的朋友吧?”
“不是不是!”这话把何大米吓得不轻, 他下意识举起双手,“王队!我早就改过自新了!今年居委会还给我家发了个什么文明住户的牌子!不信赶明儿你上我家看去!要是假的, 你再把我抓进去都成!”
仔细说起来,何大米也算王之衡的老熟人。自从当年在派出所时与王之衡见过一面,后来, 每次进去,都少不上遇上这个黑脸的大个子。
“都快娶媳妇的人了!让你弟弟少操点心!”对上何大米,王大胆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要更明显一些,不由得开口训斥他。
第一次见何大米,对方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偷钱包被送进来的。
王之衡那时刚从警校毕业,没什么社会经验,看着何大米蔫头蔫脑蹲在角落,脸上还挂着两道鼻涕,觉得他可怜,就给他分了半个面包。
这半个面包给出去,就坏了大事。
一个人拉扯弟弟长大,何大米从小就在各种白眼里度过,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当即把王大胆的模样记了个结实——后来,每次被逮进来时,他都要嚷着让王之衡来看他。
王大胆被气得不轻,这倒霉孩子怎么就改不了偷鸡摸狗的习惯?
如此反复几次,他终于忍不住了,在何大米再一次被送来教育之后,对方前脚刚出派出所的门,他后脚就跟了上去。
然后堵到暗巷里,劈头盖脸一顿好揍。
直到被揍得哭爹喊娘,傻了眼的何大米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个子根本就没有当初给他面包时那么好心!
揍完,王之衡一身轻松地拍拍手,拎小鸡崽似的把少年拎在手里,顺着从对方嘴里问出的住址,一路把何大米拎回了家。
接着就轮到他傻眼了。
到家的时候,何小米正在门口翘首以盼,见哥哥被一个大个子拎着回来,哇地一下就哭出了声。
瞅着弟弟哭,何大米一下来了劲,直接从王大胆手里蹿了出来,忙不迭抱起何小米一阵好哄,才止住了对方的眼泪。
“生我的时候家里穷,就叫我大米了。”他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伸出小黑爪子给弟弟抹脸,把小米的脸抹得一团黑,“生他的时候更穷,就叫他小米。”
结果,小米还没满周岁,何母实在受不了身边这个天天酗酒赌博的男人,包裹一卷,出门打工去了。
这一去就是十几年,中间连个音讯儿都没有,就连何父在喝酒时被混混捅死,何大米也没见母亲回来过。
“所以你就出去偷东西?”王之衡指着何大米,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五官都扭在了一起。
何大米无辜到:“我是童工,人家不要我。”
没办法,既然最初给了那半块面包,王大胆总不能现在就撒手。他只好从本来就不多的工资里拿出一点接济这两兄弟,小米太瘦了,手腕还没玉米杆粗,他看着碍眼。
但毕竟工作忙,王之衡不能时时照看两粒米。一个不注意,何大米就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了一起。
接着就真进局子了。
王大胆暴怒,差点就要把何大米揪出来揍死。然而木已成舟,不管他怎么想办法疏通,何大米还是进去蹲了两年。
等到从班房里出来之后,大米粒儿就开始躲着王之衡走。
倒不是他白眼狼翻脸不认人——他实在是没脸去见王大胆,听弟弟说,他不在的这两年,一直都是对方照顾小米。
想到大个子对自己这么好,再看看现在自己这副模样,何大米没什么底气再在对方面前出现。
凶手他想做什么_126
王之衡多多少少能猜到他的心思,索性不再搭理他,加上调去分局后工作忙,只偶尔抽空和小米联系联系。
这么多年,两个人再没见过面,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从何小米口中听着对方的消息。
“我知道!哪能再让小米替我担心!”提起弟弟,何大米收敛了先前夸张的笑容,他缩了缩肩,眨巴了半天眼睛,不自然地抽了抽嘴角,“那啥......我最近和同乡开了个餐馆......你没事儿......过去坐坐?”
他这话说得别扭,王之衡听得也别扭,两个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对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同时笑出了声。
“兔崽子!”王大胆忍不住,又训了他一句,“躲躲躲!看你能躲到哪儿去!”
“我错了!”何大米挠头,窘得满脸通红,“过几天你到我那儿去!我请你喝酒 !”
一旁,搞不清楚什么情况的大郑完全被这两个人弄糊涂了,明明先前还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怎么转眼就开始讨论喝酒的事儿?
刚被酒误事,他不想再听到这个字,于是大声地哼哼了两声。
“行了!你去看你朋友吧!”听见大郑不舒服,王之衡冲何大米挥挥手,“别给我惹事!”
“那肯定的!”大米粒儿满口应下,“我现在乖得很!模范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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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不是折腾念念吗?”
第二天,裴久川抱着还没彻底睡醒,双眼朦胧的徐念,在医院大厅里等着上司挂号。
“明天就要上班了。”徐宵的脸色还是不算太好,依旧泛着几分苍白,尽管和昨晚相比,已经算得上容光焕发,“早点带他检查完,我早点能放下心。”
那边的人养念念养得太不周到,六岁的孩子看上去和四五岁似的,抱着的时候轻得让人心疼。
这件事说起来还是要怪自己,他叹口气,如果早一点把念念接回来,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
见上司神色有恙,小少爷忍不住凑上前去:“我不是说了吗,过几天等他休息好了,让蒋诚带他去做检查。都是熟悉的医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裴久川根本没想到要把念念带来公立医院,按着他的意思,约好私立医院,让蒋诚陪着念念去就行了。
但他没想到,上司坚决反对这个想法,甚至摆出了一副不允许他来抢念念的架势,差点就要赶他出家门。
为了不被赶出去,小少爷只好乖乖闭嘴。
徐宵不是不知道下属在心疼他和念念,但他实在没办法放心地把孩子交给蒋诚。纵然那个男人对裴久川的忠心根本让人挑不出毛病。
可那也只是对裴久川而已。
蒋诚看不顺眼他,他心里很清楚。
“念念怕生。”从挂号处回来,他伸手摸了摸念念的小脸,“我不陪着他,他会害怕的。”
“......”小少爷想起昨天徐念没心没肺在自己怀里上下扑腾的画面,深刻地感受到了上司的敷衍。
算了,他想,别在这个时候逼徐宵,给对方留一点空间吧。
大约睡够了,又或者感觉到了有人在碰他,念念把脸在裴久川怀里蹭了蹭,然后才迷迷糊糊睁眼。
才睡醒的他晕晕乎乎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谁的臂弯里,只耷拉着眼睛,把身子往小少爷怀里使劲拱:“爸爸亲念念!”
还没等裴久川反应过来,念念吧唧一口啄在他脸上,亲了他满脸的口水。
“睡够啦?”怀里的小家伙实在可爱,小少爷忍不住软软地亲了回去,“我亲念念好不好?”
“......”徐念一脸懵逼地看着他,缓了好几秒,才愣愣地发现抱着自己的男人不是爸爸,然后整个人都傻了。
接着,他眼眶一红,显然要哭出来。
“我在这里,别怕。”徐宵本来还噙着笑,看着儿子犯迷糊,见念念突然变了脸色,急忙从下属手里接过孩子。
“爸爸别走!”一扑进他怀里,念念就哭了,小脸皱在一起,抽抽噎噎到,“不要留我一个人!”
念念显然被方才醒来时的场景吓得不轻,牢牢地揪住徐宵的衣服不肯撒手,直到眼泪鼻涕蹭了爸爸一身,才勉强止住了哭声。
“我不走。”徐宵拍着念念的后背,轻声哄着他,“爸爸以后一直都陪着你,念念不怕,不怕啊。”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着实把裴久川惊着了,他也不敢上去打扰这对父子,只能等到念念慢慢平静下来之后,才递给上司一个询问的眼神。
“没事。”徐宵勉强地笑笑,“跟你说了,这孩子离不开我。”
他把念念抱得更紧,温声哄着小家伙,没有再对小少爷作出任何解释。
裴久川识趣地闭上嘴,心里却七上八下地做出了各种可能的假设。
这里熙熙攘攘的,念念的哭声倒也不算太引人注意,花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哄好念念,两个大人就准备带着孩子上楼去做检查。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杂声。
医院大厅其实算不上个安静的地方,白天尤甚。病人的呻吟、家属的哭号,或焦急或欣喜的各种口音密密地交织在一起,把生与死牢牢地包裹在最中间。
无论发出的音色如何,这些声音总是共同指向了一点,那就是对病人的关注。无论是不耐烦还是冷漠,总归都要和那个一脸病容的人沾上点什么关系。
但这阵喧杂声不是。
结队成行来的人足有几十个,一看就是有备而来,他们的头上都缠着白布,队首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手里,还举着黑白照片和横幅。
裴久川看了一眼,横幅上的红字还没有干透,墨汁淌下来,显得鲜血淋漓:
黑心医院害人性命!
无良医生还我儿子!
“这......”他从没见过眼前的场景,但从对方来势汹汹的模样来看,显然是来闹事的。
“报警!”只往外瞄了一下,徐宵的脸色就变了。
他把念念往下属手里一塞:“带他上楼,别下来!”
凶手他想做什么_127
扔下这句话,不待小少爷反应,他就朝门口走了过去。
结伴而来的大多都是体格结实的年轻男人,中间夹杂了几个中年妇女,来势汹汹,门口的保安根本拦不住这么几十号人,还没来得及举起警棍,就被踹到了一边。
一进门,像是事先排练好了一样,中年妇女们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猛地洒向半空中。
白色的纸钱纷纷扬扬地落下,被吹进大厅的风一带,没来得及落在地上,又毫无章法地重新乱飞了起来。
“霍仲景呢!”队伍前面的一个刀疤脸冲到服务台,一拳砸在了小护士面前,“叫他滚出来!”
小护士平时在服务台安安分分地工作,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脸都白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刀疤脸冷笑,“他害死老子的弟弟!老子要让他偿命!”
语毕,他一扬眉,显出十二分的凶恶。
小护士的脸更白了,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对方不交代霍仲景的行踪,刀疤脸伸手就要去拽小护士的衣领,手刚伸出来,还没沾到边,直接在半空中被打了下来。
他吃的就是医闹这碗饭,仗着健硕的体格和凶悍的面容,鲜少有人能在他砸场子的时候妨碍他,想要拦他的人,基本上都被揍得鼻青脸肿。
被这么一拦,刀疤脸的火气蹭地就蹿了起来。
他转头一看,身侧两三步左右,站了一个面容苍白,看起来精神不济的男人。
“哟,怎么?”徐宵在他眼里根本没有一点攻击力,刀疤脸眯着眼,阴阳怪气拖长了腔调,“——想要英雄救美?”
话还没说完,他先把拳头伸了出去,直接朝对方的脸上招呼!
这一套是他使惯的,本来做的就是撒泼打滚赚钱的生意,谁还会和你讲道理?
手臂伸出一半,还未全部展开,刀疤脸突然感到一阵剧痛。
没等他搞明白是怎么回事,腿上就挨了重重的一下,那一脚力度极大,直接把他整个人踹翻在地。
徐宵根本不给他挣扎的机会,径自捉起对方的两只手臂,往身后狠狠一扭。
“啊——!!!”被死死压在地下反抗不得,刀疤脸只觉得自己的手要废了,“轻!轻点!”
原本还在撒纸钱的同伙们都愣了,刀疤脸是他们这个小团伙里的领头人物,什么事情都是他冲在前面,包括动手打人。
剩下的人,大多数时间都是充场面,在医院里撒撒纸钱,点几串鞭炮,把事情闹得更大而已。
好巧不巧,刀疤脸被踢翻在地的瞬间,点鞭炮的男人刚好点着了引子。
于是,在鞭炮噼里啪啦的爆炸声里,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头儿被一个文文弱弱的男人撂翻在地,脸上的疤痕都鼓了起来。
“你们他妈的傻啊!”鞭炮一炸,快疼晕的刀疤脸清醒过来,“赶快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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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叫你看着念念吗?!”
急诊室里,徐宵的脸黑得快赶上平日的王之衡。
“爸爸......”念念没见过他发火,吓得往裴久川怀里一缩,想了想,又伸手去拽爸爸的衣服,“我没事......阿久叔叔是担心你......”
“......”念念替下属说话,徐宵不能不听,他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儿子的头,“我知道。”
他原本想和刀疤脸周旋一段时间,拖到其他警察来再说。
但那群医闹显然不会和他讲道理,刀疤脸一声令下,连那几个中年妇女都冲了上来。
徐宵虽然能打,一个人对上这么多人明显占不了上风,不过他也不傻,直接把刀疤脸拽起来挡在身前。那些朝他挥舞过来的拳头,大半都打在了对方身上。
刀疤脸痛得直嚷嚷,徐宵一边躲闪,一边控制着脚步,试图把这群人往医院外面带。
然而,一个人能兼顾的范围毕竟有限,等到他察觉身后有破空的风声时,似乎已经来不及躲闪了。
“滚开!”没等他想好如何躲避,风声突然消失了。
裴久川一脚踹在那人的腰侧,直接把对方踹得横飞了出去,路上还一连带翻了好几个同伙。
“头儿!”他冲到上司旁边,“你没事儿吧!”
徐宵还没来得及回答,剩下的人又冲了上来。
他有刀疤脸做盾牌,对面的人不敢下死手。但下属的运气,显然就没有那么好了。
“不会跑吗?”徐宵看着护士给裴久川的脸上完药,怒火还是没消下去多少,“本事不是挺大的?怎么站在那儿让人打?”
“......我学散打的时候,没和这么多人打过啊......”小少爷一边抽着凉气一边说,“这还是第一次!”
多了裴久川这个目标,大半的人都赶着去招呼他了,尽管他学得还算扎实,毕竟没真刀真枪下场过。再说,对面都是一群一言不合往下三路下黑手的,能堪堪脱身,已经很不错了。
徐宵没说话,显然还是被气得不轻。
念念又动了动,还想帮阿久叔叔说话,还没开口,就先被对方摸了摸头。
“没事。”裴久川揉揉他的小脑袋,“你爸爸是担心我。”
说完,他忍着疼,朝上司咧嘴笑了笑。
“......”下属和儿子一唱一和,徐宵哪儿还能再气得起来。
“你就折腾吧。”看着小少爷脸上的伤,他目光微暗,别扭地把头转向了一边。
“太感谢两位了!”
他们这边还在闹情绪,另一边,几个白大褂已经走了过来。
为首的男人大概五十出头的年纪,见了徐宵他们,忙不迭地凑上来:“两位是哪个单位的!我一定得送面锦旗过去!要没有你们,今天可就完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128
他的语气激动,紧紧地握上徐宵的手,就差来个热情的拥抱。
“不用了。”徐宵同他握了握手,客气点头,“您是?”
“哦哦哦!我太激动了!”男人一拍脑门,“我是副院长!孔福!您叫我老孔就成!”
“孔院长。”徐宵收回了手,郑重到,“今天的事......”
提到方才折腾的一出大戏,孔福的脸耷拉下来,连带着人都矮了好几公分:“您也看出来了,这是专业的。”
专业的医闹。
“昨天晚上他们儿子刚走,今天就整了这么一出!”副院长有些愤然,“ 八成早就准备好了!”
死去的那个年轻人在二院里住了半个月,在工地干活的时候从楼上摔了下来,直接掉在了下面的钢筋堆上,被插了个结实。送到医院时早就只有出气没进气,医生护士费了大力气把他暂时抢救回来,却还是没能阻止后续的一系列并发症和感染。
“医药费都是我们先垫的!”孔福越说越气,唾沫横飞,“现在倒好,还不上也就算了,居然倒过来闹事!他们想怎么样?”
提到这个,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把身后的医生拉出来:“小霍,给这两位道谢!”
被拉出来的医生年纪不大,看起来和徐宵是同龄人,大概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尽管强作镇定,还是不免出了满头的冷汗。
“我是霍仲景。”他朝徐宵伸手,“赵虎的主治医师。”
想起了方才大厅里的骚动,霍仲景的手里也出了一层粘腻的汗:“谢谢你们了,不然,我可能真的要被他们砍死。”
“小霍你放心!”闻言,孔福脸一沉,“他们就是来要钱的!大不了我们把钱给他们!绝对不会让你出事!”
他这话话糙理不糙,大部分的医闹就是想讹钱而已,尤其是这种一看就准备万全的,恐吓的话再吓人,也不过是为了从医院里榨出更多的钱。
“是我......”霍仲景面色稍沉,摇了摇头,“我给医院添麻烦了。”
“他们已经被带走了。”徐宵冲两位医生点头,“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再来,你们可以和家属再协商一下,一切以人身安全为重。”
孔福懂他的意思,只能无奈地向他笑笑。
这么一折腾,也来不及给徐念做体检,没办法,徐宵只能先把念念带回家,顺便捎上再一次负伤的下属。
就当同时照顾俩个孩子吧,他摇摇头。
“头儿......”回家路上,想起那群人下手的狠劲儿,裴久川一哆嗦,“他们不会真的要对那医生下手吧?”
徐宵没立即回答,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看起来他们只是来要钱的。”
比起那种来医院要命的,这种要钱的恶棍居然已经好了许多。
这是什么世道呢?
然而,在他对小少爷做出保证几个小时后,霍仲景就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捅了好几刀。
☆、浮沉(05)
夜幕降下来, 被霓虹灯挡住, 缓缓地回旋在城市上空。
徐宵躲在厨房里洗苹果, 哗哗的水流声间, 客厅里的笑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他有点不太习惯。
家里平常只有他一个人, 每次下班回来也没什么心情看电视,基本翻翻书就休息了。因此, 绝大多数的时间里, 这片属于他的私人空间都很安静。
而现在, 多了一个念念不说, 还凭空冒出来一个裴久川。
那一大一小似乎很合拍, 不知道说到了什么, 念念的笑声突然高了起来, 似乎完全被逗乐了。
裴久川这么适合和小孩玩吗?
这个想法冒出来, 徐宵自己先勾了勾嘴角,下属大概也算个没长大的孩子吧。
只不过......他关掉水龙头, 把手撑在流理台上, 静静地垂下头。
昨天晚上的事他模模糊糊记得一点,大约太疲惫, 他并不能记清所有的细节。
但眉间似乎还在隐隐发烫, 灼烧得他整个人都难受起来。
“徐处?”
还没等他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小少爷突然钻了进来。
“你不是在陪念念玩吗?”徐宵抬头, 瞥了一眼下属,对方脸上还带着伤,因此笑的时候不敢动作太大, 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他在看动画片。”裴久川冲他眨眨眼,然后凑上前,“我今天能不能留在这儿?”
距离太近,男人的气息温柔地漫过来,徐宵下意识想躲,但位置有限,他也躲不到哪儿去。
“你要是想待在这儿.....”既然躲不开,他只能勉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那晚上和念念一起睡吧。”
听了他的话,裴久川就是一愣,嘴唇稍动,明显要回答他“我睡沙发就好”。
徐宵哪会给他这个机会,顺手拿起刚洗好的苹果就往下属嘴里塞:“少废话,我还没狠心到让病号去睡沙发的地步。”
于是,某个病号乐滋滋地捧着苹果,两句话不到就被开开心心地打发回客厅,和念念一起看起了动画片。
“你啊......”徐宵摇头。
他也不知道这声叹息究竟是在说裴久川,还是在说他自己。
这边,莫名其妙混搭起来的一家三口一边啃苹果一边看动画,另一头,何大米正在小巷里飞奔。
凶手他想做什么_129
说是飞奔,实际上也只是跑得快了些,毕竟他的腿肚子现在还在转筋,根本不能跑出正常的速度。
他跌跌撞撞地跑着,终于看见了灯光和人群。
卖烤串的老板正吆喝着招徕顾客,一抬头,冷不防瞅见不远处一个男人喘着气冲自己招手。
“你别过来!”老板一激灵,拿着签子对准男人,“你再过来我报警了!”
对方似乎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一个踉跄,直接瘫在他的脚下,同时,手牢牢地攀上他的裤腿。
“快......快报警!”前襟沾满血迹的何大米感觉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不不不!救护车!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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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念念回来其实是无奈之举,一头热的徐处长只打定了一定要把儿子抢回来的主意,却没想好后面如何照顾念念。
他要上班,自然不可能把孩子带去警局。
而家里人......徐宵在心里默默算了算,从上大学起,他基本上就没怎么回过家。
突然冒冒失失地回去,还带着个六岁的孩子,本来就不怎么和睦的家庭关系怕是要彻底崩溃。
还好,得益于他平时顺手帮一把邻居的好习惯,楼下的大妈很热情地主动请缨要求照顾念念。
虽然只能解一时的困境,但好歹也能帮他暂时救个急。
“爸爸去上班了。”他蹲下来,摸摸念念的小脸,“晚上接你回家。”
念念乖乖点头,凑上来狠狠地亲了他一大口。
徐念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以前他要等上一年才能见到爸爸,现在只要一个白天就行。他虽然小,也明白这肯定要比以前棒得多。
“也亲我一口嘛!”裴久川见缝插针,先啄了下徐念,又笑到,“乖乖吃饭,多吃饭才能长个子!”
念念眨巴眨巴眼睛,搂住小少爷的脖子,糊了阿久叔叔满脸的口水。
“你怎么和他玩得这么好?”
开车去市局的路上,徐宵忍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
虽然徐念一直不在他身边长大,但他还是了解这孩子的性格,轻易不太会相信人。自家下属除了长得好看点儿之外,还有什么地方能让徐念一下就不设防?
“因为我喜欢他啊。”上司这个问题问的有点莫名其妙,裴久川一脸茫然,“小孩子能感觉到吧,和喜欢自己的人肯定玩得好。
”
小少爷的回答理直气壮,一时间,徐宵找不出什么可以反驳的点。
他沉默了一会儿,等下一个红灯亮起的时候,他稍稍偏头看了眼裴久川。
“你不好奇念念的事情?”
就算下属对他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单身未婚的上司突然带了一个年纪够上小学的儿子回来,换作一般人,大概都忍不住要旁敲侧击询问一番。
但裴久川没有。
除了第一眼见到念念时,他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后面,小少爷压根没问过半点孩子的事,极其自然地接受了他有个儿子的事实。
觉得体贴的同时,徐宵又感觉哪里怪怪的。
“你想让我问吗?”裴久川还从来没见过上司这种欲言又止,遮遮掩掩的模样,心下觉得有点好笑,“那我问了?”
他狡黠地冲对方一笑,眼睛眯在一起,笑得一脸荡漾。
徐宵一愣。
过了好几秒,后面的车主不耐烦地按喇叭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裴久川耍了。
“......”徐宵把头转回来,不想再搭理小少爷。
他们去的早,警局里的人不多,把车停好后,两个人就打算上楼。
“徐处长!”还没进楼门,背后突然炸开了一声惊雷。
车刚停稳,孔福就手忙脚乱地滚了下来。
“孔院长这么早就来送锦旗啊。”对方身材圆润,一着急,就走出了憨态可掬的模样,裴久川见他这幅样子,忍不住笑了,“您也太客气了。”
昨天,拉上霍仲景足足感谢了半个小时,孔福才依依不舍地放他们走,临走前,终于从裴久川嘴里撬出了二人的身份,当即表示要做两面锦旗送来。
只不过.....小少爷盘算,这动作是不是太快了点?
见到孔福这幅模样,徐宵和下属的想法却大相径庭。
男人满头的汗,仔细看,外套扣子还扣错了位置。然而,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衣着上的疏漏,只忙着朝他们走过来。
“出事了吗?”徐宵心下急转,一下就想到了昨天的事情,“他们又来闹了?”
那群人的胆子未免太大,仗着舆论压力,咬死了医院和警方不能对他们有大动作,才敢这么猖狂!
“徐处长!”孔福嘴一咧,差点要哭出来,“小霍他被人捅了!”
两个警察同时一愣。
会议室里,徐宵给孔院长倒了杯茶,示意他慢慢说。
“我睡到一半,被电话吵醒。”回忆起几个小时前的场景,孔福的声音有些发颤,“是兄弟医院的,他们说小霍在他们那里抢救!”
霍仲景虽然年纪不大,但在专业方面是一把好手,学术上也不差,一连发了好几篇论文。因此,外院多多少少也知道这位霍医生的名头,他一被送进来,就有人认出了他。
孔福还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下一个电话就挤了进来,是派出所打来的。
民警说,霍仲景被人捅了好几刀,联系不上他的家属,只能让孔福先过来一趟。
凶手他想做什么_130
“什么都没抢!什么都没拿!”孔院长咣地把杯子磕在桌上,冲徐宵比划,“只捅了人!”
不用脑子想,他也知道是谁下的手!
“孔院长,冷静。”杯子被这么一磕,茶水都溅了出来,有几滴滚烫的水溅到了徐宵手上,惹得他一皱眉,“那几个闹事的人被放出来了?”
就算界限模糊,不好处理,但也不至于一晚上都不到就放人吧?
他脸色一沉,被勾出了几分火气。
“没放他们!”孔福哭丧着脸,“是别人干的!”
这并非定论,但当他在手术室外急得团团转时,赶来的分局警察让他看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孔福见过那个人。
由于赵虎的情况特殊,他时不时地去对方的病房里转上几圈,看看这个年轻人的情况。两三次,在病床前,他都看到了这个男人的身影。
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隐约记得,好像叫什么“米粒儿”。
“他怎么了?”孔院长惊恐地看着警察,“是他捅的小霍?”
警察没正面回答他,只淡淡道:“他是发现霍仲景被捅伤的人。”
“然后我就跟着他去了警局!”孔福大力拍着腿,手心都红了,“我听见他们领导说,不可能是那个米粒儿下的手!”
还没调查个一二,居然就说出这种话。孔院长又惊又气,当即意识到,如果案子在这个人手里办,怕是要砸锅。
“领导?”徐宵皱眉,“长什么样?”
“黑脸!”孔福比划,“壮实得很!长得和门板似的!”
得,徐宵知道了,这是王大胆无误。
他早就说过对方那张嘴会招祸,现在,果然就应了这句话。
“徐处长,我实在不放心让他们查。”孔福紧紧握住他的手,掉出来,“您看能不能把案子移交到你们这边,小霍不能白白被捅刀啊!”
说话间,孔院长的眼眶都红了,显然是动了真感情。
“这样吧,孔院长。”徐宵拍拍他的手,“我先过去一趟,替你盯着好吗?到时候要是有什么情况,再进一步处理。”
“行行行!”孔福本来也就是病急乱投医,能得到这句保证,已经很满足了。
想起病床上的小霍,又想起昨天医闹凶恶的嘴脸,他胸口一闷,喘了半天,才没让自己也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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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不知道那句话被传出去会是什么后果?”
王之衡的办公室里,裴久川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听自家上司教训王大胆。
“我......”这件事毕竟是自己理亏,王之衡几次张嘴想打断喋喋不休的徐宵,也没敢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脸都忍红了,才勉强憋出一句,“那孩子不是这样的人!”
“证据呢?凭你一张嘴?”见他还敢顶嘴,徐宵简直要被他气笑,“这么大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还要我教你?”
王之衡一缩脖子,没再反驳对方。
徐宵不是个喜欢训别人的人,这点王大胆知道。突然叭叭叭说了这么多,都是紧张自己,为自己好,这点王大胆也知道。但他同时还是相信,何大米不会做那样的事。
只要有何小米在一天,何大米就不可能脑子一昏,把自己后半辈子全搭进去。
“你听我说......”好不容易,等到徐宵训累了,喝水歇息的时候,王之衡才敢开口,“那孩子我认识好多年了......”
“那你不知道他的前科?”来之前,徐宵让曲七调了一下何大米的资料,虽说没犯过什么严重的罪,但也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类型。
就算王之衡相信何大米,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也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这不光是害他自己,还是在害何大米。
王大胆似乎也想明白了这点,讷讷地垂头:“我知道错了......”
见对方认错,徐宵多少顺了点气,他没再说话,默默地把茶喝完,等到火气全消下去之后,才到:“怎么回事?”
孔福疑心何大米并非全无道理,他和霍仲景又不住一块儿,怎么可能赶巧就发现对方被捅了。
很明显,他在跟踪霍仲景。
“大米和我说......”王之衡叹了口气,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别扭,“他确实跟着霍仲景,但不是想伤害他。”
何大米虽然从小偷鸡摸狗地长大,脑子却不算太灵光,不然也不会每次都被推出来顶缸。
赵虎突然走了,他伤心得不行,论起来,两个人也有共同被教育的情谊,算是一对难兄难弟。
第二天,他还在帮着赵家张罗后事,就听见了几个亲戚在偷偷摸摸说着话。
一开始,何大米没听清,等他听到对方说了什么之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赵家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何大米急得团团转,霍仲景他见过好几次,话虽然不多,却很照顾赵虎。谁知道为了讹钱,这些人居然找到医院去?
二话没说,大米粒儿就飞奔到了二院。
然而,他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没能赶上大厅里鸡飞狗跳的一幕,只遇到了下班的霍仲景。
他有心拦下对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和霍医生开口。
说对不起,赵虎的家人不是故意的?
算了吧,瞎子都看得出来,他们就是来要钱的。
说霍医生你要注意安全?
听起来简直和恐吓一样。
凶手他想做什么_131
没办法,想不出来有什么招数的何大米,只能笨笨地跟在霍仲景身后,一边想着怎么和对方道歉,一边提心吊胆地环顾四周,生怕赵家再出什么歪招。
霍医生并没有坐车,而是抄了近路回家,他脚程不快,大米粒儿也能赶得上。
谁知道,三拐两拐,霍仲景先走过一个拐角,何大米还没来得及追上去,突然听见对方一声惨叫。
他一怔,赶忙跑上去。
小巷里十分昏暗,他愣了两三秒,才看到躺在地下的霍仲景。
“霍医生!”何大米蹲下去,慌张地想扶起对方,“你怎么了?”
动作间,他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接着,霍仲景闷哼了一声。
何大米感觉到,有什么温热而湿漉漉的东西,沾在了他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吃炒米~新鲜出锅~不黑不要钱~
何大米:QAQ
预祝各位双(duo)十(shou)一(yu)快(kuai)乐~
☆、浮沉(06)
“凶器呢?指纹查过了?监控呢?”
王之衡话说到一半就不再往下说, 支支吾吾好久也没蹦出一个字。徐宵只好敲敲桌子, 示意他继续。
“就是普通的水果刀......”王大胆把头一缩, “上面有何大米的指纹。”
然后, 他的头和声音一起低下去:“没别人的......那块也没监控......”
“......”这次, 连一直插不上话的裴久川都听不下去。
说起来何大米是真的蠢,发现霍仲景被捅之后, 居然还想伸手去拔那把刀。
要不是对方痛苦的闷哼和鲜血吓退了他, 大米粒儿可能直接就要把刀拔/出/来。
“所以......你和我说了这么多, ”徐宵有些无力, 扶额到, “话里话外都在说何大米是目前嫌疑最重的一个?”
像王之衡这样把人往火坑里推的关怀, 也不知道那倒霉孩子能不能承受得住。
“我不是那个意思!”王大胆急眼, 拳头都攥紧了, 低吼到,“都给你说了!那孩子本性不坏!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徐宵本来一直抱着和王之衡讲道理的心思, 听到这句本性不坏, 一下愣住了。
他抿嘴,没马上接下对方的话。
王大胆还一头愣, 抓住这个机会, 叭叭叭地开始诉说何大米的生平,讲到一半, 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他本来没反应过来,见徐宵神色不对,往前想了两句, 自己的脸先白了。
“我......”王之衡的气势一下弱了下来,“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裴久川一直旁观这两个人斗嘴,自认没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结果突然就跟不上事态发展。
小少爷有点懵。
“没事。”
徐宵冲王之衡摆摆手,示意跳过这一段:“赵虎的家人你们找了吗?”
“让小楚他们去了。”背后一身冷汗,王大胆恨不得马上换个话题,“现在估计已经带过来了。”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徐宵,见对方脸上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心提得更高了。
“那你去看看那边吧。”王之衡那副“出大事了”的模样太明显,但徐宵还是选择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这个案子你自己紧紧弦,没证据之前别再乱说话了。”
“今天孔福找的是我,如果他找上了媒体......”
王大胆脸色更白了。
“你是老人,别感情用事。”看对方煞白的脸,最后,徐宵还是没把那半句话说出来,只伸手拍拍王之衡的肩,“霍仲景还在病床上躺着呢,他可是什么都没做错。”
“我知道了。”王大胆乖乖认错。
“那我先回局里。”徐宵并没有和他多谈的意思,朝他点点头,也没管从始至终被晾在一边的裴久川,自己先出了门。
本性不坏......回去的路上,徐宵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地琢磨着方才王之衡口不择言说出的几个字。
说起来,这么多年,王大胆倒是没怎么变。
一直都是那种怼天怼地的愣头青性格,对看上眼的人几乎毫无保留地信任。
这种信任会是好事吗?
他把方向盘狠狠往右打了一下,动作太大,惹得裴久川看了他一眼。
徐宵只当做没看到。
肩胛上的旧伤隐隐作痛,明明现在已经将近初夏,不是阴雨绵绵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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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旋风一样刮来,又旋风一样刮走的徐宵,王之衡在办公室里静坐了一会儿,尽量让自己顺顺气,免得等会儿见到赵虎的家人再出什么幺蛾子。
徐宵说得对,是他感情用事了。
最好的例子刚刚才跑掉,王大胆提醒自己,不要犯错。
凶手他想做什么_132
赵虎的家人才从派出所里出来没多久,一转头,又被提溜进了分局。
刀疤脸收了他们的钱,倒也没多说什么,只一口咬定自己是赵虎的好哥们,不能容忍兄弟被二院害死,这才跑去大闹一番。
没有证据能证明是他们雇了人去闹,因此,盘问再三之后,民警也只能先处理刀疤脸,不能真的把赵虎家人怎么样。
赵虎他二舅面上听着民警教育他们,趁对方不注意时,冲自己的姐姐——也就是赵虎的亲妈递了个不满的眼神。
不是说好了,大家出钱,拿到赔偿之后平分吗?
现在倒好,一分钱没拿到,大家一起进了派出所,这是怎么回事?
他敢质问亲姐姐,但赵虎他娘也不是个吃素的,当即横眉立目瞪了回去。死的是老娘的儿子,你有什么底气瞪老娘?
被亲姐姐这么一瞪,赵虎他二舅就怂了,家里从来都是这个作风彪悍的姐姐说话算数,这个逼着二院掏钱的主意,也是她想出来的。
拿自己亲儿子做筏子,不敢正面杠姐姐,他低下头,默默吐槽了一句,真是心黑!
来的路上,赵虎的亲妈就和弟弟商量好了,先低头服个软,等到风头过去了,再去医院闹!
于是,听了三四个小时的调解后,他们毫发无损地回到了家。
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会儿,警车就来了,转了个圈,把他们带到了分局。
“我说这是什么意思啊!”程秀英拍着桌子,一点也没把眼前的小警察放在眼里,“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怎么把我们带到局子里来?有没有王法了?啊?”
“我给你们说!我要去告你们!黑心玩意儿!”她的唾沫喷了小楚一脸,惹得小楚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是什么事儿?
才从医院里回来没多久的小楚绝望地想,自己怎么总是碰上这种人?
见他手足无措,程秀英更来劲了,一叉腰,冲到对方身前:“说话!到底放不放我们走!”
她把头仰得高高的,仿佛小楚才是被她抓来询问情况的一方。
“这里是警局。”暂时处于上风,等她还想蹿得更高时,一个沉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不是你撒野的地方。”王之衡冷笑,“本事够大的,跑到医院去闹不够,还要去捅医生?”
程秀英蹿不动了。
“我说这位同志。”虽然还没反应过来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她口条一贯伶俐,习惯性反驳对方,“谁去医院里闹了?”
接着,她就要重复下一句话。
“谁捅......”刚说出两个字,程秀英一愣,瞪大了眼睛,“那个姓霍的被人捅了?”
“如果你有点良心,你口中‘那个姓霍的’,是从你儿子入院开始,就一直照顾他,甚至自己掏钱分担医药费的霍医生。”
面前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并不把她当回事儿,反而向她这边走了两步,一扬眉:“怎么,闹事没拿到钱,就想把人捅死吗?”
“我......”程秀英算盘打得再好,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她只是想要钱啊!女人目瞪口呆,谁想要那个医生的命,又不能换钱!
“你们不能这么污蔑人!”赵虎他二舅在听到霍仲景被人捅的时候,就已经吓傻了,连忙看向姐姐,然后就看到对方一跳三丈高。
“谁稀罕他的命!”捅人的脏水可不能往自己身上泼!程秀英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你有证据吗!”
像她这样的人,王之衡以前在派出所时见得多了,他也不着急,任凭女人对他破口大骂。
一旁,小楚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捂起来,王队的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把他骂成这样居然也不发火?
“闹事的主意是你姐姐提的吧。”程秀英还在那边骂,这边,王之衡凑到了赵虎二舅的身边。
男人一哆嗦。
“知不知道,那群请来闹事的,没拿到赔偿,反而进了派出所,后面会怎么样?”
王之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要么你们拿钱——”论起恐吓,王大胆才是其中翘楚,“要么,他们闹你们。”
他压低声音,朝外面指了指:“请人的时候,没打听打听,以前都蹲了几年?”
“不管我的事!”赵虎他二舅根本经不得吓,刀疤脸的底细他不清楚,人可是见过的。
得罪了什么人,才能往脸上来一刀!
“都都都都是她......”果断地,他直接把亲姐姐卖了出去,“人是她找的!我就出了几千块钱!剩下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怂蛋!被弟弟一指,程秀英气极。怎么养了块叉烧?分钱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甩锅时也一点都不手软!
她刚想撸袖子冲过去抽弟弟,皮笑肉不笑的警察就挡在了她面前。
“你想清楚点再回话。”王之衡低头俯视她,“何大米认识吧?”
“大米粒儿?”听到熟悉的名字,程秀英一愣,“他怎么了?”
要她说,何大米的脑子估计也只有大米粒儿那么点大。人不错,就是有的时候直愣愣地让人不舒服。医闹的事,她是瞒着对方的,难道被发现了?
想起何大米一直在她家帮忙,也不是不可能。
“是他给你们说的?”被弟弟一气,程秀英完全忘了警察还说过霍仲景被人捅了,注意力全放到了闹事上,“王八蛋!没良心的东西!”
她这么骂何大米,王之衡就有点受不了,当即冷了脸,扫了女人一眼。
程秀英被对方这种含着杀气的眼神一瞪,气势软了三分:“我说警察同志......小孩子说的话做不得数......”
我的亲姐姐诶!赵虎他二舅都快疯了,人家警察明摆着不是和你在说闹事啊!
“霍仲景昨天被人捅了。”王之衡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里有几分森然,“第一发现人是何大米。”
凶手他想做什么_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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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仲景流的血虽然多,伤却不是很重。
那三刀没捅在要害处,是不幸中的大幸,处理了一番,等麻醉剂效果一过,他慢慢就醒了过来。
他隐隐约约感觉身边有人,眼皮却睁不开。
自己......在医院?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唔......”孔福守在霍仲景旁边,一直不见对方醒,面上镇定,心里早就炸开了锅。
他素来对小霍印象不错,要是早上几年,甚至都想把自己女儿嫁给对方。这种青年才俊,怎么说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这回可好,青年才俊被捅了好几刀,要不是运气好,现在怕是要彻底凉了。
“小霍!”见霍仲景醒转过来,孔院长大喜,“你醒了!”
“真是遭罪!”孔福待小霍是真心的,见他脸色苍白,忍不住咬牙切齿,“都是那个什么米!赵虎他们家也太猖狂了!你放心!绝对不可能饶过他们!”
米?昏昏沉沉的霍仲景没反应过来,看着院长在自己面前激动地比划了好一阵,才明白对方说的是谁。
“不......”他艰难地开口,“不是他......”
孔福还在亢奋状态里,一时没明白小霍在说什么。
“院长......”霍仲景闭上眼,又睁开,稍稍抬了抬声音,“不是他,我看到捅我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要屏蔽拔/出/来
拔的是货真价实的刀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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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沉(07)
分局里, 听了王之衡的话, 程秀英整个人都懵了。
她知道大米粒儿和赵虎的关系好......可什么时候好到了这份上?
“和我没关系啊!同志!”尽管想不通, 当务之急, 还是先撇干净自己再说, “我们当时在派出所吶!不知道何大米去干嘛了!”
这倒霉孩子!程秀英恨恨地想,拉别人下水做什么!
她的意思很明显, 何大米做的事情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警察要抓, 只管抓何大米就好。
王之衡扬眉, 正想说点什么, 袖子突然被拽了拽。
“头儿......”他转过身去, 小楚冲外面努努嘴, “小方说霍仲景醒了。”
王大胆心头一紧。
没有监控, 那么伤者本人的证词就至关重要。
一旦霍仲景声称,那个对他捅刀子的就是何大米, 加上匕首上的指纹, 那谁也救不了大米粒儿。
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从个人感情出发, 王之衡还是偏向于这个脑袋不太灵光, 一根筋的傻孩子。
“喂,小方。”他接过电话, “霍医生醒了?”
看清楚捅刀子的人了吗?
这句话王之衡没敢先问,生怕自己太着急,又生出什么事端。
“醒了。”小方如实回答, “得让鉴证科过来做个犯罪画像,他看到嫌疑人了。”
“诶?”
王大胆又惊又喜:“不是何大米?”
“他说不是......”小方有些犹豫,想了想,又道,“霍仲景说他知道何大米跟在他后面。”
丢下一脸懵逼的程秀英姐弟俩,带着鉴证科的人,王之衡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医院。
“......”见来的人是王大胆,守在病床边的孔福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还是这个大个子?
他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道徐处长跟这个人沟通过没有。
王之衡倒是丝毫不在乎孔院长心里想的什么,一进病房,他就大大咧咧地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在霍仲景旁边:“霍医生,感觉还好吗?”
这个问法让躺在床上的霍仲景苦笑了一下,换成谁,被平白无故地捅了三刀,都不会觉得好到哪里去。
“还行......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白,稍稍一说话,就牵动着伤口一抽一抽的疼,连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麻烦你们专门过来一趟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一旁,孔福看着他这幅凄惨的样子,忍不住插嘴,“还没什么大问题,这都捅了三刀了!再多捅几刀,你的命就没了!”
院长太激动,霍仲景只能先安抚对方:“我这不是没事儿嘛......休养几天就好了,您放心。”
说完,他有些费力地把目光转向王之衡:“我听说,你们把那个何大米抓起来了?”
“也不是抓起来,暂时扣在我们那里,毕竟从现场看,他嫌疑最大。”王大胆冲他笑笑。
呸!孔福在心里暗骂,你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是他......”听了王之衡的话,霍仲景摇头,似是没有力气,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往下说,“何大米一直跟在我身后,不可能是他捅的我。”
王之衡惊奇:“你知道他跟着你?”
凶手他想做什么_134
这霍医生胆子这么大吗?刚经历完医闹没多久,发现赵虎的朋友偷偷跟在自己身后,居然还敢抄小路回家?
真不怕对方趁着夜色,狠狠给他几刀。
想到这里,王大胆眼神一闪,探询地盯着对方。
霍仲景虽然醉心学术,却不是个书呆子,一看警察这种视线,就知道王之衡心里在想什么,只能苦笑着摇头:“我一开始也没发现他......”
白天,经历了刀疤脸的事情,虽说最终没波及到自己身上,霍仲景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一半是害怕,另一半就是实打实的伤心了。
他自认待赵虎不薄,尽了全力去救治对方,甚至还私下补贴了不少。每次查房的时候,那一家人也客客气气,看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谁知道,人一走,翻脸比翻书还快。
昨天还亲切地握着他的手,谢谢他救了儿子的命,第二天就找了刀疤脸那样的人来闹事。
如果不是那两个市局的警察在前面拖延了一段时间,万一被他们冲进来,估计自己真的要被来上那么几下。
虽说对方是来要钱的,但为了把事情闹大,不免要真刀真枪地动手。
霍仲景坐在办公室里,想着那句要自己偿命的话,觉得浑身发冷。
“救人命的反而要把命搭进去......”不知道是受伤的原因,还是别的缘故,王之衡觉得对方的脸色比刚进来时见到的还白,“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事......”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霍仲景马上就换衣服走人了。
今天发生的事让他心情很不好,因此,他选择了一个人走一走,散散心。
反正刀疤脸他们已经被民警带走,一时半会儿,总不可能再出来闹事。
未曾想,走着走着,霍医生就发现,好像有什么人,一直鬼鬼祟祟地跟在自己身后。
借着转过街角的机会,他看到了探头探脑的何大米。
“我......”霍仲景苦笑,“我被吓坏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换做是谁,都会被吓一大跳。不过显然,霍医生实打实的被吓到彻底懵逼,直接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已经离家不远,他一咬牙,拐上了自己熟悉的小路,希望能甩掉对方。
虽然进去没多久,他就后悔了,这里地处偏僻,何大米要是赶上来揍他,谁能知道?
于是,吓傻了的霍医生一点点加快速度,希望凭借自己对地形的熟悉,把何大米甩在身后。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没多久,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拉开了。
霍仲景稍稍松了口气,再走上几百米,绕出这片巷子,就能到他家小区。
结果,他刚走过拐角,一个男人迎面和他撞了个满怀。
没来得及和对方道歉,一种奇怪的感觉陡然漫了上来。
他盯着男人,听到了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怪异的声音。
好几秒之后,大脑一片空白的霍医生才反应出,那是他自己的惨叫。
“......”听了他的话,王之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路是霍仲景自己选的,没人能料到他会突然改变主意,抄小路回家。
所以,那个捅他的男人,很大可能事先并没有任何针对霍医生的计划。
无差别犯罪吗?王大胆思索着。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霍仲景明显很累,休息了一会儿,才能继续为鉴证科的人提供描述。
天色昏暗,他看得不是很清晰,添添补补好几个来回,勉强完成了一张犯罪画像。
王之衡探身过去看了看,那是张几乎毫无特色的人脸,长相平平,没有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
除了那双眼睛。
“我就记得他的眼睛......”霍医生哆哆嗦嗦,一连打了好几个冷颤,“都不像活人......”
画像里的男人冷漠地看着王大胆,一双眼睛诡异而无神地朝上翻着,没有一点活气。
——————————
“行,我知道了,孔院长您放心。”
王之衡前脚刚走,后脚,孔福就给徐宵打了电话。
徐宵有点头疼,这人怎么就黏上他了,只好随意应付了几句,才把孔福打发掉。
不过,话说回来。他给自己倒了杯茶,这个年头,像孔院长这样这么关心下属的领导,也是不多见。
茶倒好,一拉抽屉,徐宵发现里面干干净净的,一个糖包都没有。
“......”一头雾水地想了半天,他没找出任何一个合适的理由,去解释空荡荡的抽屉。
徐处长纠结地放下茶杯,在办公室里转了半天,不得不承认,这里被搜刮得很彻底。
哪个兔崽子把糖全拿跑了?
想来想去,最有嫌疑的还是那三个一个比一个不着调的下属。
但他总不可能现在跑出去问那几个家伙到底是谁藏起了糖,只能皱着眉,一口一口地喝茶。
习惯了加糖,这杯茶他喝得很慢。还没喝到一半,门被敲了几下。
“进来。”徐宵抬高声音。
凶手他想做什么_135
虽然两周不在局里,但最近一直风平浪静,回来之后,并没有什么东西积压在这里,需要他处理。
这算是除了带念念回来之外,唯一的一件好事。
“我的徐处长。”门被推开一条缝,林湖那张大脸从缝隙里露出一小半,笑容若隐若现,“都回来了,怎么不到我办公室去坐坐?”
不知道是喝了没加糖的茶,还是被局长这种老奸巨猾的笑膈应到了,徐宵觉得有点胃疼。
没等他起身招呼对方,林湖很自觉地挤了进来,顺手反锁上了门。
刚落锁,笑眯眯的胖子脸色就变了。
“我听小裴说——”林湖咬牙切齿,脸上的肉都鼓了起来,“你把念念带回来了?”
徐宵蹙眉,裴久川怎么什么事儿都往外面说?!
见他表情不对,林湖先截住他的话:“是我问的,人家好好一孩子,突然顶着满脸的伤来上班,还不允许我问两句?”
“......”这件事认真说起来是徐宵理亏,毕竟小少爷是为了护着他才受伤的,他只好挑挑眉,没反驳局长。
林局本来做好了被抢白一番的准备,却没听到对方接话。事态进展如此顺利,反倒让他有点不适应,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他们家里人就这么让你把念念带回来了?”
尽管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林湖还是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讨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群人什么样你当年又不是没见过......”局长语气这么轻松,徐宵忍不住瞪了回去,“小裴都看出来我瘦了,你看不出来啊?”
林湖眨眨眼,打量了一下小师弟,好像是瘦了点儿?
“比我想的好多了嘛......”他摸摸鼻子,讪讪到,“我听他说你把念念带回来,想着你怎么也得被扒层皮......”
结果还有闲心坐在办公室里喝茶,虽然确实瘦了不少,精神头却还不错。
看起来不像被折腾一番的模样。
“你别提了......”一看师兄脸上的表情,徐宵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哭笑不得地冲他摆手,“你该庆幸我跑的快,不然,你就等着现在去重症监护室里看我吧。”
林湖一愣:“动手了?”
祁家的人昏了头吧?
“他哥哥先闹起来的。”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徐宵也有些后怕,“话里话外都说我会虐待念念。”
这话他加工过,念念他亲叔叔的原话比这恶毒一百倍,就差直接指着徐宵骂他不是人了。
“......”林湖就知道会是这么个光景,忍不住埋怨,“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家人什么德行,这么大的事之前不知道给我说一声?怎么着也比你一个人去好吧!”
要是祁家真的起什么坏心思,谁敢保证他能一个零件不少地回来?
“算了......”徐宵苦笑,“闹那么大动静干嘛,到时候再传到别人耳朵里去,谁都讨不了好。”
与其把师兄拉进这滩浑水里,还不如自己咬咬牙办完事就行了。
反正已经滚了一身泥,再怎么抹黑,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林湖有点受不了徐宵这个破罐子破摔的态度,焦躁地踱了半天步,又不忍心训小师弟:“人你接回来了,现在怎么办,你要上班,谁给你带念念?”
虽说越早把徐念从祁家拎出来越好,但这么多年一直拖着,就是因为垚江这边谁都没办法看顾他。祁家人再不靠谱,也不至于对血脉下手,这才把念念放在那儿那么久。
“我不知道......”沉默了一会儿,徐宵把剩下半杯茶一饮而尽,“实在不行,把他放到我爸妈那儿......”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湖打断了。
“你当你家那两位是傻的啊?”小师弟平时看着聪明,关键时候怎么总犯糊涂,林局感觉头都大了,“你以为你爸妈对之前的事心里没数?”
就算平时关系不怎么样,徐宵毕竟还是亲生儿子。徐念他亲爹那么硬的刺扎在心里,别说照顾徐念,不虐待他就让人谢天谢地了。
“......”这个时候,一直回避问题的徐处长才发现,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麻烦。
他的神经又紧绷起来,仿佛回到了接念念的时候:“你让我喘口气行不行,再这样,我只能辞职不干了。”
“你?!”
林湖做梦也没想到对方会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噎了好半天,才接下话:“你犯什么病!”
徐念他亲爹可真是祖上积德了,看他们一大家子那德性,也不像祖坟埋到了龙脉上啊?
“行了行了。”徐宵心里烦着,没心思听师兄教训自己,“总会有办法的,不管怎么说,把他接过来,已经开了个好头。”
剩下的慢慢来吧,都这么多年了,不着急。
见小师弟这么坚持,林湖也不好再说什么。但他还是赖在这里,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怎么了?”师兄这幅样子不多见,一副犹犹豫豫想说不敢说的表情,徐宵不由皱眉,“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没有没有。”林湖摇头,绕着办公室走了几圈,最后绕回桌前,隔着一张桌子,认真地把脸凑过去。
“他将来问起那谁,你怎么和他说?”
生活在祁家,那里的人肯定不会管住自己的嘴。
徐念年纪小,指不定就被带跑了,这也是为什么徐宵一定坚持要把他带回来。
“他不问,我就什么都不说。”这件事徐宵早就想好了,“如果他问......”
从林湖的角度看,小师弟表情有点落寞:“那我就实话实说。”
“反正也没有什么好瞒着的。”徐宵耸肩,“他有权利知道。”
至于知道之后会是什么反应......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话说到这份上,林湖实在不能再多嘴。
“那.....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就说,学校那些我都给你联系好。”最后,林局也只能干巴巴地挤出这一句,然后迅速落荒而逃。
凶手他想做什么_136
裴久川刚上楼,就看到林湖从自家上司办公室夺门而出,狼狈逃窜。
上司这么凶吗?他咋舌,能把林局吓成这样?
想到这里,他看着手上的蜂蜜,莫名有点心虚。
林湖溜走之后,徐宵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
他习惯性去够茶杯,刚摸到,才想起来没有糖。
都是什么事儿......好脾气的徐处长此时也未免烦躁起来。
门又被敲响了。
“......进来。”总不能再是师兄吧?
门开了一半,探进来的先是小少爷那张被打得不轻的脸:“头儿你忙吗?”
“有事?”
见来的人不是林湖,徐宵稍稍松了口气,再让他应付对方,保不准什么时候自己就得炸毛。
“不是什么大事......”然而,裴久川却黏在门口不肯进来,眼神有些飘忽,“那个......你要蜂蜜吗?”
这下,徐宵知道是谁把糖都拿走了。
他哭笑不得:“你拿糖干嘛?”
看上司不像生气的模样,裴久川放下心,闪了进来,凑到桌边:“糖包不健康,以后喝茶还是加蜂蜜吧。”
这是他的疏忽,光记得把糖包搜刮干净,忘记在抽屉里放蜂蜜了。
想到上司可能喝了一上午不甜的茶,小少爷就觉得自己要完。
“你可真行。”徐宵忍不住摇头,“我办公室也是你随便乱翻的地方?”
换作别人,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来偷什么文件一类的东西。
“你放糖包的就那一个抽屉嘛......”裴久川低头,“还有书柜那个黑色罐子......窗台上的木盒......”
“行了行了。”再听下去,徐宵怕自己忍不住要训人,“以后做什么事儿先给我讲一声,我就说谁进我办公室光动糖包,也不知道捡贵重的拿。”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看到下属表情古怪地看了自己一眼。
徐宵莫名其妙,两三秒后,才反应过来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你还有什么事吗?”他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
“王队那边怎么样了?”调戏人并非裴久川的专长,见上司领会到了,他也不好再捉弄对方,“不会真是那个何大米吧?”
提起这个,徐宵多少镇定了一点:“不是,霍仲景醒了,他看到了那个捅他的人,不是何大米。”
“那就好。”裴久川和王之衡关系不错,不想看到对方栽在这个案子上,“还是赵虎他们家闹的事?”
徐宵摇头,把孔福在电话里说的话,原原本本转述给了下属。
“霍医生可真倒霉......”听完后,小少爷不得不真心实意地感叹,“他当时要是不走那条小路,肯定不会被捅了。”
不过这也怪不了霍仲景,白天被那么一闹,再碰上尾随他的何大米,慌不择路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说他实在太不幸运。
“伤不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徐宵倒是没怎么把霍仲景放在心上,他更关心那个捅了对方的人,“也不知道王之衡他们要多久才能抓到那个嫌疑人。”
听孔福的转述,这是一起典型的无差别犯罪案件。
谁知道凶手会什么时候再次冲无辜的人下手,就像这次捅霍仲景一样,再在别人身上来那么几刀。
这种在随机时间段,随机挑选受害者,见谁杀谁的行凶模式,几乎不可能在下一次凶案发生前做出准确预判,除非警方在此之前先抓住凶手。
但这件事并没有困扰徐宵多久,因为很快,下一个受害者就出现了。
同时,他和王之衡都意识到,这也许并不是什么无差别犯罪。
☆、浮沉(08)
没有监控, 地处偏僻, 也没有其他的目击者。王之衡手里唯一攥着的, 就是那张在霍仲景描述下, 完成的犯罪画像。
警方的动作十分迅速, 很快把画像铺到了各路媒体上。
得益于社交网络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媒体一转载, 分局的电话就被打爆了。
“好家伙!你是没见到当时那场面!”
王之衡坐在徐宵面前, 狼吞虎咽, 干掉了一大碗面之后, 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搞得我还以为当天就能破案呢!”
结果, 主动来递线索的群众的确不少, 就是没有一个靠谱的。
最可笑的是一位大姐, 坚称自己老公捅了霍仲景。然而把照片调出来一看, 对方斯斯文文的长相简直和犯罪画像上的男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大姐并不理会王之衡他们的劝阻,哭着闹着要把老公扭送到分局。无奈, 王大胆只能偷偷派小楚去社区居委会走一趟。
等到老公拿着鲜花和巧克力过来哄大姐开心时, 她再也不提捅霍医生的事儿了。
“不就吵个架吗......至于把自己男人往警局里送。”王之衡扒拉起第二碗面,速度倒是一点也没变, “看得我一愣一愣的。”
“......”徐宵本来打算下班之后直接回去接念念, 还没出办公室,就接到了王大胆的电话, 说话间态度十分严肃,想要和他讨论下这个无差别犯罪的案子。
谁知道,等到坐上了饭桌, 对方没一句话和正事沾边。倒是这种鲜花巧克力的闹剧,已经从嘴里冒出来了好几出。
凶手他想做什么_137
所幸,他事先已经料到王之衡没那么容易几分钟就结束,一早打了电话回去,让念念不要着急。
对面,王大胆吃得一脸满足,眼睛都眯在了一起,徐宵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他把筷子并起来放好,有点纠结地看向对方:“这就是你想给我说的‘重要案情’?”
躺在床上的霍医生要是知道奇葩夫妻也算自己这个案子里的一环,不知道会不会直接在病房里背过气去。
“你别急嘛。”王之衡并不在乎徐宵的反应,把最后一点汤底扫干净,抚着凸出来的小肚子,“我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想让我从家庭八卦和小孩恶作剧里找出什么重要的事?徐宵默默地低头。
见他不说话,王大胆叹了口气:“重要的事情就是,这个案子,到目前一点实质性的线索都没有。”
案情说起来倒是简单,无非是一个漫无目的寻找目标的人,突然看上倒霉的霍仲景,接着就把他给捅了。
但正是这样简单的犯罪事实,反而让人无从下手。在对象、时间和场合均为随机挑选的情况下,警方很难从结果一路倒推回去,因为犯罪的过程本身并不具有逻辑性,只是毫不上心,如同孩童玩耍一般的举动。
目前的调查过程也印证了这一点,犯罪画像寻人一时没有进展,而在凶器上,经过多次检验,并未发现其他的指纹。
“是个谨慎的人。”灌了满满一杯茶后,王之衡接着说,“那把水果刀已经用了一段时间,上面除了何大米的几枚指纹外,什么都没有。”
对方很聪明,虽说水果刀不是什么罕见的玩意儿,但只要愿意耗费人力去查,缩小范围总不是难事。
然而,警方可以查最近售卖水果刀的记录,对于已经购买了几个月甚至几年的刀具,却只能束手无策。
不知道凶手事先是考虑过这一点,还是无意为之。总之,这把水果刀,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有效的线索。
“希望明天画像能有点突破。”既然在凶器上做不出什么文章,徐宵就跳过了这一段,他看向王大胆,“霍仲景那里你后来问过了吗?他对这个人有没有印象?”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在把消息透给媒体时,警方并没有透露详细的案情,只说这是捅了霍仲景的嫌犯。
毕竟,关于无差别犯罪的推定只是一种可能,还没有得到明确的证实。
而调查中,王之衡也做了两手准备,一边按着无差别犯罪走,另一边则考虑对方和霍仲景结仇的可能。
尽管他内心不太相信这种推测,除非那个有着死人眼睛的男人能未卜先知,否则,怎么也不可能事先预料到霍医生会抄小路。
果然,霍仲景和孔福一起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有这么个男人。
“要是见过他......就凭那双眼睛,也不会不记得。”最后,霍仲景还是坚持原来的意见,“至少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况且......这句话霍医生没说,但王大胆从对方苦涩的表情里看出来几分,我天天认认真真工作,招谁惹谁了?至于一个两个都专门想要我的命吗?
“所以,我还是倾向于无差别犯罪。”王之衡总结,感觉肩膀沉沉的,“想想垚江有个见人就捅的疯子,我睡觉都不踏实。”
你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在哪儿,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在眼前,然后冲着你就来上几刀。
霍仲景的运气好,捡回来一条命,但下一个受害者,会有这么幸运吗?
徐宵没说话,在这一点上,他认同王大胆的观点。
两个人继续对坐了一会儿,直到实在没什么话可说,才起身付账,打算各回各家。
“你电话响了。”买单时,王之衡的手机一直在振动,但他似乎并没有要接的意思,也不按静音键,任凭手机发出嗡嗡的声音。
“不接不接。”王大胆冲徐宵摆手,做了个鬼脸,“接了就要和我提相亲会的事,还是饶过我吧。”
说起来,王之衡还真搞不明白这个大郑是怎么想的。小沈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前几天看着对方的样子也算上心。怎么几天后,就开始一门心思想要再办了?
大郑的理由倒是很充分,前一次的活动举行了一半就结束,刚好在气氛正酣的好时候被打断。算起来,离小沈走掉也有二十几天,他想要再组织一次,也不算太说不过去。
“你说他是不是犯病?”想不通的王大胆只能冲徐宵咬牙切齿,“看对眼的早就私下联系了,还需要他再来办一次?”
“别问我,我一向不掺和这种事。”徐宵耸肩,十次相亲八次都是王之衡替他去,剩下两次早早就找了理由推掉,他哪里懂相亲有什么规矩。
“算了算了。”见对方接不上他的话,王之衡也没心思再说,“赶快回家,明天还得接着查。”
说话间,手机的振动停了一会儿,没过几秒,又响了起来。
“有病吧!”工作缠身,王大胆憋着一肚子火,准备接下这个电话,劈头盖脸训大郑一顿,一看屏幕,却发现不是对方的号码。
“你又干啥?”对待自家下属,王之衡更是不会客气,“告诉我你找到那个捅别人刀子的人了,不然我就捅你!”
“头儿!”都什么时候了,王队还有心情说这种话!小楚捏紧手机,“捅人的我没找到!被捅的倒是有一个!”
——————————
火急火燎赶到现场,除了下属,王之衡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他看看脸色苍白的大郑,又看看小楚,“这怎么回事儿?”
比起已经说不出话的大郑,小楚显然底气要足得多:“这是报警人。”
“你认识?”
徐宵皱眉,这个案子里怎么这么多人都和王大胆有关系?
要不是霍仲景亲口否定了何大米的嫌疑,加上他又认识王之衡这么多年,不然,他肯定会怀疑,是不是对方在背后捣的鬼。
“这就是我刚给你说的那个......大郑......”说到最后,王大胆自己都有点虚,他剜了还鼻青脸肿的大郑一眼,急到,“你又是怎么回事儿啊!”
他不问还好,一问,大郑嘴一扁,接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王之衡、徐宵:......
小楚:卧槽王队已经这么可怕了吗?!
“你你你你你哭啥!”王之衡目瞪口呆,“有话好好说!哭个什么劲儿!”
他越劝,大郑哭得越厉害,到最后干脆直接坐在地上,一阵嚎啕。完全不管旁边还有一堆警察。
“......这怎么了?”束手无策的王大胆只能把视线转向小楚。
“他应该认识受害人。”小楚低头,往旁边撤了一步,给两位领导留出了空间。
凶手他想做什么_138
和霍仲景被捅的地方有些相似,这里也是一到晚上就伸手不见五指,路灯十个里面坏九个的小巷。
徐宵一边跟着王之衡后面走,心里一边嘀咕,看来凶手是打定主意,选择好了作案场所。一到夜晚就出来捕获猎物。谁进入了这个被他选中的狩猎圈,谁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这样说来,对方的行为也并非全然随机,至少有一定的偏好。
没等他接着往下想,王之衡停住了。
为了方便勘察现场,周围已经亮起了好几只手电筒。
借着手电筒的光,徐宵看到了那个躺在地下的女人。
对方显然没有霍仲景那么幸运,三块血迹洇在上半身,在胸口那一块的血迹中央,隐隐可以看见尚未完全没入的刀柄。
一模一样的犯罪手法,相似的犯罪现场。
凶手再一次作案了。
“天呐......”王之衡死死地盯住已经不会再动弹的女人,感觉脖颈后被轻轻吹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尽管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徐宵还是感觉到了王大胆的僵硬,“你也认识她?”
女人的头微微侧向他们的方向,光柱下,可以看清那张素白的脸。
“认识......”王之衡咯咯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这是我们相亲会里的......”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女人的资料当时经由他的手录入。
王之衡看得很清楚,职业那一栏里,对方的笔迹清隽,一笔一划都透着温柔的味道。
他敲打键盘,朝电脑里录入两个字:
医生。
☆、浮沉(09)
死者二十九岁, 垚江户籍, 生前在垚江医科大附属医院工作, 算是院里年轻的骨干医生。
三处伤口中, 胸部的贯通伤是导致她死亡的主要原因。同上一起案子一样, 凶手再次使用了水果刀。
不同的是,霍仲景侥幸逃脱, 捡了条命回来。而女医生的运气则远远不如对方。
审讯室里, 大郑还在哭。
“头儿......劝了, 劝不住......”小方守在门口, 见徐宵他们来了, 绷紧脸色, “一劝哭得更厉害。”
简直像不要钱一样往下掉金豆子。
算起来, 从发现现场到回局里也有两个多小时, 这男人愣是一分钟没落下,嗓子都哑了。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伤心还是害怕。
一连哭了这么久, 最后, 大郑感觉自己好像再也流不出半点眼泪。
哭的时间太长,他的头仿佛被人拿铁锤敲打过一样, 昏昏沉沉地疼。眼睛睁不开, 红彤彤地挤在一起,只露出两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细缝。
从肿胀的缝隙里, 他隐约瞄见,审讯室的门开了。
然而,进来的并非他认识的王之衡, 而是另外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人。
“郑淮?”
一进门,还未落座,徐宵先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大郑一哆嗦。
身边的人一直都喊他大郑,鲜少有人称呼他的全名。就连上下级之间,也多叫他的外号。
时间长了,突然被叫全名,他有点不习惯。
“是的,我是郑淮。”但现在不是考虑适不适应的场合,他诺诺应声。
一想到这个警察要问他什么事儿,大郑的难受劲儿又开始往上翻,胸腔隐隐作痛。
“你冷静。”瞅着对方似乎又有掉眼泪的苗头,徐宵先一步掐死了这种可能,“说说今天的事情。”
“你是怎么发现被害人的?”
死者遇害的小巷地处偏僻,除了本地的住家户之外,一般没什么人涉足。尤其到了晚上,路灯时好时坏,绝大多数暗巷都看不见路,外人基本不会踏进这里。
那么,死者为什么要钻进这么偏僻的小巷?
大郑又是如何发现的?
“是她给我打的电话......”一张嘴,郑淮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嘶哑,简直像两片干燥的木片相互刮来刮去,“她说感觉有人在跟着她。”
王之衡先前说的对,相亲会上,看对了眼的早就私下联系了。
大郑和这个女医生,也算其中的一对。
只不过,两个人都比较含蓄,加上小沈出事没多久,多少心里有些阴影,一时间也没什么进展。所以,大郑才这么着急忙慌地想重新办一次相亲会,想要借这个由头,促进一下两人之间的感情。
他这么想,女医生却不觉得。毕竟上一次出了那样的事,即使是意外,也总让人觉得不舒服。
王之衡自然对他们两个人私下的接触一无所知,还当大郑一门心思非要再折腾一次,却不知道对方早就被女医生说服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139
“然后......今天她加班,我就说过来接她......”木片剐蹭的频率更高,听起来格外刺耳,“但她已经出来了。”
正是感情刚刚发展的时候,大郑怎么可能错过向对方献殷勤的机会,于是一边在电话上聊着,一边把车往医院那边开。
路刚走到一半,女医生感觉哪里怪怪的。
“她说好像有人跟在她身后。”郑淮僵硬地张合着嘴,发出来的音节十分呆板,“我以为她在和我开玩笑。”
对方的性子带点娇气的古灵精怪,并不惹人讨厌,反而勾得大郑心里痒痒的。这样的玩笑女医生先前也开过几次,无非是女孩对恋人的撒娇而已。
但这一次,她好像并不是在冲大郑撒娇。
“她好像很害怕......”大郑觉得舌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就让她站在大路上别动,把定位发给我,我马上去找她。”
两个人的位置距离不远,但路上遇到了几个红灯,多少耽搁了一会儿,在此期间,大郑一直同女医生保持着联系,安慰她不要怕。
然后,当最后一个路口的红灯变绿时,对方突然毫无征兆地断线了。
大郑连忙回拨过去,却没有人接听。
等到一分钟后,他驱车赶到先前女医生发来的定位地点时,却找不到一个人。
空旷的街道上静悄悄的,一点人声也无,整条街上,只有大郑和他的车。
“我一下慌了......”郑淮肿胀的眼睛缝儿变得大了一些,透出几分眼白,“朋友圈那个捅人的......”
这句话说的是霍仲景,犯罪画像已经在垚江市民的手机上传开了,他难免联想到这一节。
郑淮又喊了几声女医生的名字,没有人应答。
大郑四下环顾,街道边有一条小巷,弯弯曲曲地拐向更加幽微的深处。
担心对方的安危,他咬咬牙,心一横,直接冲了进去。
这种小巷一个接着一个,每一个小巷都分支出更加曲折的暗巷,大郑也不知道到底该往什么地方走,只能一边喊着名字,一边拨打女医生的号码。
这里的人家不多,绝大多数都已经搬了出去。没什么人,到了晚上,就格外安静和幽僻。
在这种一潭死水般的寂静里,远远的,他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音乐声。
大郑的呼吸急促起来,徐宵能从对方那双睁不开的眼睛里看到布满血丝的眼白。男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整个人都抖动着,连带着椅子一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可以了。”见郑淮临近崩溃边缘,徐宵微微点头,示意他不用再说了,“你当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比如人的动静?脚步声?”
郑淮不说话,喘气的声音越来越大,肿胀的眼睛怪异地朝外凸着,显得神经而可怖。
最后,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小巷里,手机铃声还在不停地响着,女人就那么倒在他眼前,一动不动,胸前扎着一把刀。
————————————
“麻烦你了。”
大郑依旧呆呆地坐在审讯室里发愣,根本没意识到徐宵已经退了出去,默默地带上了门。
“你这样是想吓死我吗。”刚转身,迎面就是王之衡少有的客气神色,徐宵很不适应,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撤了一步,“等会采下他的指纹和鞋样。”
“我知道......”隔着单向玻璃,王大胆抬眼看了一下郑淮,语气有些怅然,“让他先冷静一会儿吧。”
刚失去恋人,尽管警方只是例行公事,但难保对方不受刺激。
“通话记录和街道监控我们查过了。”
在徐宵和郑淮沟通的时候,小楚他们一边听,一边调起了资料。郑淮和女医生确实有一通接近二十分钟的电话,随后则是他单方面的拨打记录。而监控也显示,他的确在那个路口停车逗留过。
“死者和霍仲景......”徐宵的心思并不在大郑的身上,他脑海里始终盘旋着先前王之衡那句惊恐的“医生”,“他们认识吗?”
王之衡摇头:“已经联系过霍医生了,他对死者并无印象。”
霍仲景不认识这位死去的女医生,这并不奇怪。两个人在不同的医院工作,钻研的不是相同的方向,平时在业务上也没有往来,没听说过对方,实在太正常不过。
然而,当他们都被捅了之后,这种不相熟就显得有些怪异。
“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见徐宵不出声,王大胆索性先开口。
“都是医生......”已近深夜,尽管夏天将至,走廊里的穿堂风还是凉飕飕的,激得徐宵一凛,他听见王之衡说,“会不会是患者蓄意报复?”
就像赵虎他家人故意来找医院的麻烦一样。
这并非没有可能,两起案件针对的均是同一职业的受害人,显然,凶手对于目标群体有着自己独特的偏好。
或者说,他对于医生有着特殊的负面情绪。
从那三刀就可以看得出来,明明有一刀毙命的可能,却非要先捅上多余的两刀,以增加受害者的恐惧和痛苦。
“但他们彼此不认识......”徐宵看向王之衡,“工作上没有任何往来.....”
“那就去查他们经手的患者!”显然,王大胆并不把这一点当回事儿,“找到重合的那个,他的嫌疑就最大!”
王之衡说的不无道理,不然,没有更好的理由解释为什么凶手选择对这两个医生下手,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不过......”徐宵刚想说点什么,就被对方推了推,“你还要在这里磨蹭吗?也不看看几点了?”
对方这么一说,被案情吸引走的徐处长才发现,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给念念说吃完晚饭就回去!
“患者流动量大,不好查,你做好心理准备。”最后,徐宵只来得及冲王之衡丢下这一句话。
李阿姨也没给他打电话啊?坐到车上,他才想起来照顾念念的大妈并没有联系他,是看他一直不回来,然后带着念念先休息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140
夜深人静,一路畅通无阻,徐宵很快就回到了家。
站在楼下,他奇怪地发现,自家客厅亮着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考高英...我估计要带着真相投河了...
有没有人愿意让我蛮横地吸几口欧气TAT
(然后我估计评论区今天可能没有人......)
☆、浮沉(10)
蹑手蹑脚打开门之后, 果不其然, 裴久川正在沙发上睡得四仰八叉。
说起来也是二十多岁的人, 偏偏睡姿和小孩子一样, 一点也不规矩。半个身子都快掉到沙发外面, 还紧紧抱着个靠垫不撒手,对有人进来这件事一无所觉。
在直接把下属叫醒逼问怎么进的门和干脆扔人出去之间犹豫了半天, 徐宵默默地换好了鞋, 先去了卧室。
大床上, 念念抱着被子睡得昏天黑地七扭八歪, 半个小肚皮白生生地露在外面, 似乎感觉有人进来, 往门口的方向拱了拱, 没拱几下, 又沉沉地陷入梦乡。
“......”徐处长看看儿子,又转身往客厅的方向瞄了一眼, 突然感觉这俩才是亲生的。
他伸手, 把念念的衣服拽好,再把被子拉下来, 见念念没再蹬被子, 才悄悄地起身。
裴久川这边做着被人追得满街乱跑的梦,对方不住地挥舞着手上的两把刀, 一面追赶着他,一面嘴里嚷嚷着什么。
追我干嘛!小少爷莫名其妙,又不敢停下来, 对方咬得太紧,稍有松懈,刀锋就隐隐掠过他的脖颈。
漫长的追逐之后,他终于跑不动了,于是转过身,想冲那人讲讲道理。
但他忘了自己还在往前跑,这么一转,脚下绊到了什么东西,一下失去了平衡。还没来得及说话,整个人就朝那两把刀上直直栽了过去。
“!!!”裴久川一下醒了。
然后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几步外,上司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你就折腾吧。”徐宵眼睁睁地看着下属乱动,最后蹬着腿滚下了沙发,差点脸先着地,不由生出一种无力感,“什么时候把你那张脸磕着了,什么时候才能学乖。”
“你回来了啊......”
裴久川讪讪地爬起身,伸手摸了摸脸,确定没再添什么新伤后才松手:“念念都着急了。”
他过来只是想给念念带些玩具,白天已经让蒋诚收拾好,晚上下班就打算送过去。徐宵和王大胆约了饭,这他是知道的,也就不怎么着急,打算等对方回来再说。
盘算着这两个人怎么着十点也该结束饭局,小少爷掐着点过来,谁知道,家里居然没人。
他只好先到楼下,和念念一起玩,玩到念念的眼皮开始上下打架,上司还不见人影儿。
徐宵想起来了,钥匙他给念念留了一份,裴久川应该就是这么进来的。
而不是破门而入什么的......吧?
见徐宵怀疑地打量自己,裴久川不自然地眨了眨眼:“进来之后.....念念才说他有钥匙。”
反正师傅手艺很好,一点也没破坏门。
“......”从小少爷躲躲闪闪的目光里猜到个大概,徐宵不由得扭头看了看门。
“我在旁边盯着的,人家几下就打开了。”见上司把视线投向玄关,裴久川不知死活地又补了一句。
这句补完,他看见对方露出了无奈的微笑。
“你没想着......给我打个电话?”徐宵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了点笑意。
小少爷一愣。
他把这事儿忘了个干净,光想着徐宵和王大胆有事要谈,不要打扰对方。
“王队那边怎么样了?”裴久川迅速转移话题。
提起案件,徐宵回到家的好心情一下消失了。
“死了一个。”他在下属旁边坐下,轻声地说。
刚睡醒,朦朦胧胧的小少爷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他又捅人了?”徐宵感觉到旁边的人往上弹了一下。
想起女人素白的下颌,还有郑淮通红的眼眶,他轻轻地嗯了一声:“还是个医生。”
“......”先前迷迷糊糊的裴久川被这几句话吓醒,他愣了几秒,转头问,“嫌疑人还没找到?”
连他的朋友圈里都转发了那张犯罪画像,几乎整个垚江现在都知道那个死人眼的男人,对方是怎么顶着这么大的压力,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人前,不被发现,还杀了一个人?
心理素质未免太好了吧。
徐宵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也在困惑这个问题。
想要掩饰自己的容貌,这并不困难,在人群里,带个口罩低个头,一般并不会被人注意到。
但凶手的亲戚朋友呢?
犯罪画像即使与实际有出入,也应该能看出几分容貌来,不至于一点熟悉感也无。
在这种情况下,还敢在警方的眼皮下犯案,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王之衡在查这两个受害者之间有什么联系。”最后,想不通的他也只能简单地和下属交待两句,“找到了他们之间的共同点,应该就能缩小怀疑范围。”
警方想得很好,但事实总是不那么让人满意。
凶手他想做什么_141
王之衡认定这是患者的蓄意报复,果断打算从病人身上入手,然后他就傻眼了。
霍仲景还好说一点,他经手的都是赵虎一类的重伤员,病历记录什么的都好调。另一位在皮肤科坐班的女医生可就没这么容易,医科大附院的人流量不是一般的大,加上很多人看病时用的并非自己的医疗卡和病历本,根本无从查起。
“这凶手是不是有病!”被各种人名搞得头昏眼花,王之衡觉得自己快吐出来了,“小楚你过来接着看!”
他刚撂下手里的东西,肩膀被人拍了拍。
“有话好好说,拍我......”正处于极端暴躁状态里的王大胆浑身冒火,被人一拍,简直要一蹦三丈高。
然而,转过身后,小楚就看见自家上司直接蔫了下来,连带着人都矮了三寸。
还是萌萌姐厉害!他暗自吐了吐舌头,把自己缩在一起,尽量减少存在感。
“到鉴证科来一趟。”被小楚称作萌萌姐的蒙萌微微仰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看了王之衡一眼。
这一眼扫过来,王大胆感觉自己从头冻到脚,一下被罩在一人高的冰块里。
“知......知道了。”他好不容易把冻成一坨的舌头捋直,结结巴巴地应声。
蒙萌没管他,在丢下那句话之后,冷飕飕地飘远了。
“她每次一来......我都感觉咱们这里一下低好几度啊。”王之衡抖抖索索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鸡皮疙瘩起了满身,“这么好看一姑娘,怎么从来都不见笑?”
还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地冒冷气,白瞎了这么软的名字。
“头儿,你还是快去吧。”见上司还在这里磨蹭,小楚十分好心地提醒他,“别让萌萌姐等久了,把你装到冰柜里。”
“......”剜了一眼下属,王之衡麻溜地滚出门。
鉴证科里只有蒙萌一个人,不远处的台子上,放着那具从现场搬运回来不久的尸体。
王大胆虽然号称大胆,但真的让他一个人和尸体独处一室,还是多少有点犯怵。因此,对于蒙萌,他敬畏的心情就更盛了。
能把这姑娘追到手的男人,一定不是凡人!至少也得是一抬手干翻一条街那种级别的!
蒙萌不知道这位王队长心里在想些什么,她把证物袋里的水果刀取出,示意对方过来看。
“这刀......不错?”看了半天,王之衡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只能呵呵一笑,“小蒙你给我讲讲?”
这句小蒙他叫的很心虚,他总感觉自己这么一叫,下一秒蒙萌就能拿那把刀划开他的胸腔,面无表情地把温热的心脏拿出来做解剖。
这姑娘绝对能干出来这种事!
“两把刀不一样。”见王大胆一点反应也没有,蒙萌放弃了让他自己看的想法,又拿出了捅霍仲景的那把刀。
两把水果刀放在一起,很明显地能看出它们的不同。
“呃......”王之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嘴里含着的那句“不一样又怎样”吞了下去。
凶手又不是开刀具厂的,用完一把还能摸出来另一把一模一样的接着用。第一把刀留在了霍仲景身上,捅第二个人时,当然得去再买一把新刀。水果刀的牌子那么多,大小不一,实在太正常了。
最后一句话从脑海里冒出,王大胆眉心一抽,敏锐地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这两把刀的尺寸差别有点大。”见这块木头终于有点反应,蒙萌的表情还是冷冰冰的,话却比先前多了一点,“不像是同一个人用的。”
不说捅人这件事,单论平时削苹果,都喜欢称手的水果刀。小了使不上劲儿,太大又害怕削到手。总之,不同的人对于刀具的选择,都有自己的倾向。
回到案件本身,除了激情犯罪外,一般情况下,在计划犯罪时,选择合适的凶器,必然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如果因为凶器不称手,而在行凶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想必凶手本人并不会觉得愉快。
眼前这两把水果刀,第一把明显比第二把小上许多,刀身更薄更纤细,刀柄也是细细的一段,十分精巧。而第二把整体都大了一圈有余,光是摆在那里,配着上面的血渍,就显出一阵煞气。
“你的意思是......”王之衡挠头,有点不确定,“捅人的不是同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发这一章实在太艰辛了......
先是写作软件一个接一个罢工,接着笔记本直接gg......
在手机上写了一半突然白屏......给我两刀吧别犹豫!
好了我修(重)电(启)脑去了......看文愉快......
☆、浮沉(11)
徐念今天醒得比昨天早。
他在被窝里赖了一会儿, 换着方向拱了一遍, 才发现床上只有他一个。
卧室的门被关上了, 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想了想, 他还是钻出被子, 也不穿鞋,啪叽啪叽地踩在地板上。
“爸爸!”
地上有些凉, 一打开卧室门, 他就看到了站在客厅中央的徐宵, 立马扑了上去。
抱住男人时, 徐念才发现对方的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了?”
徐宵皱眉, 提溜着儿子, 把对方拎到沙发上:“受凉生病了怎么办?”
念念吐舌:“ 我想看看爸爸有没有回来嘛!”
说完, 他又想跳下沙发往徐宵怀里蹭:“你说过每天晚上陪我睡觉的!”
结果回来这几天, 反而是阿久叔叔陪他陪的最多。
凶手他想做什么_142
虽然他也喜欢阿久叔叔......可是这样总不是个事儿啊?
念念这句话把徐宵噎住了,仔细一想, 这几天好像确实没怎么陪儿子。
方才, 接了王之衡的电话,待在念念身边的时间可能要更短。
“哟, 小懒虫今天起这么早?”他还没想好怎么和念念说, 一大早跑出去买早餐的小少爷回来了。
两个大男人,裴久川自然不必说, 这位爷大概从小就没进过厨房。至于徐宵,读书的时候可能还勉强能做几个菜,等到上班忙成狗之后, 哪还有闲心一天三顿给自己做饭,久而久之,厨艺早就退化得和下属差不多。
所以,当对方主动表示要去买早饭时,徐宵压根就没想着客气。
总比大清早炸了厨房要好。
“我不是小懒虫!”徐念哪经得住被这么逗,当即要往他怀里冲,还没动作,就被徐宵圈住了。
“别听他的。”徐宵伸手刮刮念念的小鼻子,“我们家念念最乖了。”
徐念:QwQ
安抚完儿子,他站起身,笑意敛了一点:“你们吃吧,我得先走了。”
“怎么了?”裴久川刚把手里的餐点放下,转过来就听到这一句,“局里有事?”
这一大早的,没听说有什么新情况啊。
“王之衡刚给我打了电话,说案子可能有点问题,让我过去帮着看两眼。”
这个案子到目前为止还挂在分局那头,王大胆白天叫他过去,总有那么点名不正言不顺。不过自从出了姜副市长找茬的事情,分局局长见了他倒也没以前那么阴阳怪气,至少能人模人样地说上两句话。
做人真难啊。
“你不吃饭吗?”见他穿好衣服就要出门,小少爷急了,“谁知道你们要忙到什么时候!”
在警局待了几个月,裴久川算是把这群人的作息摸了个透。没事时好说,一旦忙起来,怕是晚上回到家,才想起来今天没吃东西。
徐宵还没来得及说话,手里就被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抬眼看见下属一脸严肃:“带去分局吃。”
“......”这像话吗?
徐处长思量几秒,还是默默地拎好了自己的早饭。
“我就知道你最体贴!”刚进王之衡的办公室,已经闻到味儿的王大胆从办公桌后一跃而起,“来了还不忘带吃的给我!不是我说,过几年要是咱俩都没找到合适的,不如搭伙过日子吧!”
“想都别想。”徐宵眼睛不带眨的,“给我留点,我也没吃。”
两个人就这么在办公室对付完早餐,期间,塞了满嘴包子的王之衡含含糊糊地把鉴证科的事儿讲了一遍。
“是有这种可能。”
徐宵给自己添了半杯茶,昨天晚上天色朦胧,他们没来得及注意凶器,仅从作案手法上考虑,未曾想还有这一出。
“那你说......”王大胆咽下最后一个包子,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这要真的是两个人作案,玩的是什么花样?”
巧合?第一个人捅完霍仲景,刚好第二个就来捅女医生了?
警方并没有公布具体的细节,对媒体只说霍仲景身中数刀。既没说到底被捅了几刀,也没说捅人的是哪种刀具。
纵然水果刀和三这个数字都很常见,硬要这样解释,终究还是勉强了些。
“有没有可能是团伙作案。”沉吟了一会儿,刀疤脸那张气势汹汹的面孔出现在徐宵眼前,“就像医闹一样,有两个甚至更多的人。”
“咳咳咳!”王之衡刚喝了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就听见对方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吓得茶杯都要扔出去,“我的徐处长!你能不能不吓我!”
一两个也就算了,还团伙?
要真的和专业医闹一般,动辄十几个人,一人来一次,也够他们受了。
然而,没等他想出什么理由反驳,徐宵先自己否定了自己刚才说的话。
“如果这两个凶手的确有联系的话......”徐宵想了想,还是觉得先前的推论有不妥之处,“涉及的人应该不会太多,人越多,越容易走漏风声,而且......”
未必有这么多人愿意做这种事。
就像带着人去二院闹事的刀疤脸一样,看着熙熙攘攘的一群,到了地方,真正出头挑事的只有刀疤脸一个。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谁也不例外。
大多数闹事的人,只是想讹一笔钱,再多的,他们也做不出来。
哪儿有那么多深仇大恨,无非都是敲诈讹人的理由。
“还有一点。”这么一想,他的思路清楚多了,“你不觉得他们下手的频率有点快?”
王之衡摇头:“有可能怕被我们抓到,索性早一点动手。”
不然等到被警方一锅端,哪还有捅人的机会。
但被徐宵一说,他也感觉哪里怪怪的,正是满城风雨之时,顶风作案的风险实在要比被抓到的风险更大。本来也只是捅伤了一个,大可以等风头过去再说,谁知道对方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又捅死一个,彻底把事情闹大了。
王之衡心里一动。
他抬头,看到徐宵也在看他。
“你的意思是......第二个是个模仿犯?”
——————————
“小霍!”
霍仲景伤得不重,第三天就转回了二院,待在自己单位,怎么说也要比外院好。
他不是垚江本地人,也没结婚,家里没个能照顾的人,在医院待着,反而比在家要舒心。
凶手他想做什么_143
“院长。”霍仲景支起身子,“您来了。”
孔福是个惜才的人,家中无人继承他的衣钵,只好把劲儿往院里的小青年身上使。霍仲景一来,简直和他一拍即合。
可惜了......看着窝在病床上的小霍,孔福心下有些沮丧,被这么一闹,这孩子多少要沉寂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
“来,这是你师母专门给你熬的汤。”
孔院长按下心头的感慨,把保温桶放在柜子上,有模有样地往外拿东西:“好好补一补,过两天好继续上班啊。”
“您这是压榨我啊。”霍仲景并无忸怩之态,大大方方地接受了院长的好意,“给我喝两碗鸡汤,就把我赶回去干活。”
见他眉宇间没有消沉之色,孔福稍稍放下心,盯着对方喝了一碗汤后,才坐下来说话。
“小霍,你和我实话实说,那天捅你的人,你心里有没有数?”
两个人关系亦师亦友,孔院长也就没再绕弯子。那天霍仲景被捅把他吓坏了,缓过神来才想到,莫非小霍真的惹上了什么病人?
听了他这句话,霍仲景面色稍沉,手里的碗端了半天没放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孔福。
“院长。”他的神色郑重,“我一来就是您带着我,我要是做了什么事情,您心里应该最清楚。在咱们院这几年,我不敢说一点错儿都不出,但对待患者,绝对是尽心尽力,没有半分疏漏。”
因着身上的伤,霍仲景的脸色还是稍显苍白,身上套着宽大的病号服,显出几分病弱之态。但他的眼神坚定,生出灼灼的光来。
“小霍......”见他这幅模样,孔福有些后悔自己多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霍仲景摇头,“您是为了我好。”
孔福叹了口气。
“对了。”想起昨天晚上的电话,霍仲景还有些茫然,“昨天警方联系我,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医科大附院的医生,出什么事了吗?”
孔院长一愣:“医科大附院?没听说啊。”
两个医生困惑地对视着,不知道警方想做什么。
“如果是模仿犯,”这边,王大胆和徐宵还在理着思路,“他怎么把事情摸得那么清楚?”
沿着这个思路分析下去,越想越可疑。
捅霍仲景的那个,大概因为初次行凶,心慌意乱,因此伤口大多较浅,也没捅到什么重要的位置。但捅女医生的凶手,三刀都捅在重要的脏器上,按理说,只需要一刀,就可以结束对方的生命,完全没必要多费功夫。
做得如此细致......初看觉得出自同一人之手,然而往深了想,模仿的意味太过明显。
但对方是怎么知道这些细节的?
徐宵沉默,漫不经心地敲了敲茶杯,相叩之间发出清脆的声音,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响着。
一定有哪一个环节走漏了风声。
“霍仲景那天被送到哪个医院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向王之衡。
王大胆先是一怔,而后面色古怪起来。
“医科大附院。”
他轻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好冷啊TAT
想念暖气啊TAT
大家一定要多穿衣服盖厚被子贴好暖宝宝~宁可穿成小熊也不要冻着了~
么么啾(*  ̄3)(ε ̄ *)
☆、浮沉(12)
霍仲景那天晚上闹出的动静不小, 他在外院算个有点名声的人物, 加上后面又跟来了一大堆警察, 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他这边的的情况。
“所以说......”徐宵揉揉眉心, “你的意思是, 知道霍医生伤势的人很多吗?”
面前的医生脸上露出了纠结的表情,他是当晚给霍仲景做手术的:“算上那天的医生、护士、麻醉师......呃......平时在病房轮值的人可能也多少知道一点......”
不能说多, 但绝对一点都不少。
毕竟这也算是个稀奇事, 难免大家多嚼几句嘴。
这是怎么了?他有些不安地攥着衣角, 霍仲景被人捅了, 怎么警察来问自己?
还没等他想明白, 门被轻叩了两下。
“葛院长。”年轻的医生站起身。
面容严肃的男人轻轻朝他点点头, 然后把目光移到徐宵二人身上。
和孔福截然不同, 这位葛院长看起来并不怎么亲切, 脸上一点笑意也无,两条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 就差彻底打起来:“你先出去一下, 我有事要和两位警官谈。”
他的声音很沉,一点起伏都没有。
医生不敢违拗他的意思, 也不跟徐宵他们打招呼, 像逃命一样迅速窜出了办公室。
“你们好,我是葛成雄。”冷面的葛院长再次颔首, 视线在两个警察之间逡巡,似乎在辨别着什么。
“葛院长。”对方冷着脸,王之衡倒是丝毫不在乎, 热情地冲他伸出手,“我是昨天联系你的分局刑侦队队长,王之衡。”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然而这位院长根本就没有伸手的意思。
葛成雄淡淡地瞟了一眼王大胆,并不搭理他,反而稍稍侧身,避开了王之衡的手:“你们是来调查石医生的案子吗?”
凶手他想做什么_144
葛院长提到的石医生,就是昨天惨死在小巷里的那位。
见对方不理自己,王大胆也懒得自讨没趣,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摆出了十二分公事公办的表情:“是的,还请葛院长配合一下我们的调查。”
他的态度冷淡,葛成雄比他更差劲。听了王之衡的话,葛院长并没有主动表态院方会积极配合,反而拧起了眉:“我以为你们至少会先知会一下我们。”
言下之意,徐宵他们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过来调查,实在是太没有规矩。
“现在知会也不晚。”瞅着王大胆的眼睛已经瞪了起来,徐宵先一步,笑眯眯地挡下了这句话,“命案赶时间,早点开始,就能早点找出杀害石医生的凶手。葛院长应该也希望我们尽快办完这个案子吧。”
语毕,他冲对方轻轻一笑,并不把先前葛成雄的话放在心上。
碰了这么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葛院长不由皱眉,但和警方杠着没什么好处,思索几秒,他很快就顺势给自己找了个坡下:“我们自然希望小石的事情越早查清越好......”
“只是......”他看向徐宵,语气没先前那么强硬,“我们还没通知院里的人,只有几个领导知道。”
呃?王之衡的眉毛这下也拧起来了。
怪不得先前询问那个小医生时,对方根本没有半点打听石医生的意思。他还以为是嘴严,没想到压根不知道。
毕竟是自己理亏,葛成雄不得不收起咄咄逼人的那套,有点不自然地解释:“这件事影响太大,贸然捅出去,多少会影响到大家的工作情绪。”
“我说葛院长,你敢把这句话当着人家小石的面说一遍吗?”听到这句话,王大胆不乐意了,“影响大家工作情绪?你就不怕影响我们办案了?”
不待葛成雄回嘴,王之衡接着冷笑:“这么掖着藏着,怕不是某些人心虚吧?”
从天而降一口黑锅,葛院长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哪里能自觉背上这口锅,当即黑了脸:“王队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暗示什么?”
“葛院长。”见这两个人有吵起来的架势,徐宵只能强行站到两人中间,把他们分开,“王队长不是这个意思。”
老子就是这个意思!王大胆一点也没有偃旗息鼓的自觉,反而骄傲地挺了挺胸。
当着外人的面,徐宵不好直接训他,只能回头瞪了他一眼,转过来安抚葛成雄:“葛院长,我们理解你的考虑,但我们这边肯定是要做询问的。”
“不如......”他稍一思量,很快想出了折中的办法,“你先去给石医生亲近的同事透个底,让他们缓一缓,再来接受我们的询问,这样不浪费时间,对其他人的影响也小。”
葛成雄虽然对这两个警察的印象都不怎么样,但比起那个大个子,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警察可以说十分顺眼了,他勉强点头:“那两位先在这边等一等,我马上就去把小石的同事找过来。”
徐宵点头,冲对方客气地笑笑。
“对了,葛院长。”葛成雄刚拉开门,就被叫住了。
“方便询问一下您昨天晚上七点到十一点在哪里吗?”说话的依旧是那个笑起来一脸温柔的警察,对方的表情很平静,语气也淡淡的,“例行公事,您别介意。”
葛成雄微微皱眉,一下就琢磨出了这句话里的意思,不由面色一沉。
“我在医院值班,门口有监控可以调。”最后,他并未发火,反而犹疑地望向徐宵,“警官您的意思是......我们院里......”
“例行公事。”徐宵举起手平压了一下,示意对方镇定,“您不用多想。”
葛成雄抽了抽嘴角,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我就看不上他那张死人脸。”葛院长前脚出门,后脚王之衡就开始吐槽,“死了一个大活人,亏他还那么淡定。”
“你够了啊。”现在没外人,徐宵哪会和他再客气,直接拍了王大胆一巴掌,“在孔福面前乱说话的事都忘了?”
“......”王之衡捂着脖子,龇牙咧嘴,“不是我说,你最近怎么这么凶......”
徐宵才不会把他的话当回事,估摸着葛成雄再回来少说也要一会儿,于是推了推他:“走,去和其他人再聊聊。”
还没出门,刚才被葛院长赶出去的医生回来了,见两人还在办公室,被唬了一跳。
“我说警官......”他哭丧着脸,“这事儿还有完没完啊。”
看他们的意思,等会儿葛成雄还要再来一趟?
“你着急什么,过来坐!”看着对方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王大胆反客为主地拍了拍办公桌,“你们院长等下过来,再陪我们说会儿话。”
这个医生看起来是个实诚人,明明已经露出了一副惨兮兮的表情,还是硬着头皮老老实实地按着王之衡的意思,乖乖地坐了回去:“那天晚上的事都说完了啊,我就给他做了个手术,缝合了一下,后面什么都不知道了。”
给人做个手术也要被问这么久吗?从对方泪汪汪的眼神里,王大胆看到了这个疑问。
“咳。”他没有把一个男人欺负到泪盈于睫的恶趣味,伸手拍拍对方的肩,“你叫什么来着?”
“......”刚进来时不是问过了吗,医生一脸懵逼,“童画。”
“哦。”王之衡噎了一下,“好名字。”
挺配你这张嫩生生的脸。
大概看出来王大胆有几分取笑他的意思,小童医生咬了咬唇,神色更加委屈。他没说话,把椅子往远处拉了拉。
“童医生。”徐宵实在没眼看这两个人的互动,只能主动救下被欺负得一脸憋屈的童画,“你认识皮肤科的石琼吗?”
对于这个警察,童画明显要放心得多,他冲徐宵点头:“琼姐是院里的大美人,谁不认识。”
说到石琼,这个藏不住情绪的小医生脸色微红,显然有点自己的小心思。
徐宵和王之衡暗地里交换了几个眼神,最后还是由徐宵开口:“石医生在院里人际关系怎么样,大家都喜欢她吗?有没有什么不喜欢她的人,或者和她吵过架的?”
听到这里,童画后知后觉地抬头,奇怪地看了徐宵一眼。先前不是还在说霍仲景吗,怎么突然跑到了石琼身上?
见这个小医生心思单纯,徐宵眼睛不眨地骗起了人:“我有个哥们,上次来医院,刚好是石医生给他看的病。说起来挺不好意思,他一下就喜欢上人家了,我们这当兄弟的多管闲事,今天刚好顺便打听打听石医生人品如何。”
说完,他似有若无地瞟了王之衡一眼,然后又把视线收回来。
“......”这个问题把童画搞懵了,说石琼人品好,不就等于大张旗鼓地把琼姐往别人手里送,但说石琼人品不好,那不是无故给人抹黑吗?他可干不出来这种事!
两头不是人的童医生挣扎了半天,最后想出来一个能拿得出手的答案。
“琼姐的人品没得说!”他一脸认真,随后表情有些愤然,“就是因为这样,才总被人缠着!”
“哦?”徐宵和王之衡同时抬头,“谁缠着她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145
这个问题一抛出,童画的脸唰的就白了,先前提到石琼时的绯红尽数褪去,好像后悔自己说了这么一句。
“你放心。”见他害怕,徐宵轻声到,“出了这间办公室,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我们的对话,我向你保证。”
“对对对!”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王大胆也忙不迭地跟上,但童画根本理都不理他,反而又挪远了一点。
王之衡:......
等到离王大胆远远儿的以后,童画定了定神,紧张地玩着桌子上的笔,犹豫了好久,才对徐宵道:“琼姐长得好看......院里挺多人追她......”
“不过她好像没喜欢的.....一直也没答应谁......”说到这儿,童医生的头低了下去,声音也闷闷的,“但是......”
他的话断在半路,似乎还没决定要不要说。
“但是什么啊?”王之衡哪儿受得了这种大喘气,一拍桌子,把童画吓得直往徐宵那边蹿:“我说我说!”
“但是我们院长的儿子一直缠着她。”被王大胆一吓,童画的语速快了许多,和先前相比,简直像倒豆子一样,“经常大张旗鼓地骚扰琼姐,我们都挺看不下去的。”
说完,他把头一埋,做出一副我刚才什么都没说的表情。
王之衡啧了一声,显然对童医生这种怂到家的态度没有丝毫好感。既然你喜欢石琼,怎么不帮她出头?背地里不痛不痒地说几句有什么用?
一看王大胆的表情,徐宵就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索性先出声:“你说的是葛院长的儿子吗?”
能把他吓成这样的,估计也只有刚才能让他把走出办公室活生生变成夺命大逃亡的葛成雄了。
童画小鸡叨米似的点头,没多说一个字。
徐宵和王之衡再次对视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了些盘算。
“王队长。”门被敲响,随之而来的,是站在门后的葛成雄。
他的身后是一个眼眶通红的女医生,年纪看起来不小了,见了警察,眼泪又不住地往下掉。
“这......”面对这种场景,童医生彻底懵逼,“院长?”
葛成雄没想到童画这么快就回来,被撞上这一幕,多少有些尴尬。但他仔细一想,这件事最后也瞒不住,警察这么一问,下午肯定都传遍了。于是他肃容,拍拍对方的肩:“节哀吧。”
“什么意思?”童画根本不知道院长在说什么,一脸茫然,“我节哀什么啊?”
他蒙圈地看看徐宵他们,又看看院长,视线最后落在了那位哭个不停的女医生身上。
仅仅几秒钟,他突然明白过来什么。
眼前一黑,童画直接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两个月目标达成√
庆祝一下,给明天发新章之前留评的小天使们发红包~
开心地拍肚皮~
☆、浮沉(13)
俗话说得好, 龙生龙, 凤生凤, 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王大胆隔着单向玻璃瞅了一眼里面的人, 不得不开始怀疑葛院长头发的颜色。
一连询问了四五个和石琼相熟的同事, 大家对这位石医生的评价出奇地一致,不外乎人美性格好, 工作能力强这几点。
要不是所有人都把现在待在审讯室里的这位揪出来重点说了一遍, 徐宵和王之衡绝对会怀疑葛院长事先提点过这几位医生。
和童画说的一样, 在其他人口中, 院长的儿子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玩意儿。天天缠着石琼不说, 每次来院里, 还爱对漂亮的小护士动手动脚。
碍着葛成雄的面子, 倒没有人在面上说些什么, 私底下,早把他骂了个遍。
“你去还是我去。”王之衡还在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个染了一头红蓝相间的短发, 看起来像顶了个警灯的小年轻, 手臂就被轻轻碰了一下。
“你去吧。”王大胆不和徐宵客气,耿直到, “我害怕等会我脾气上来拍死他。”
徐宵看了王之衡一眼, 又瞥了眼警灯同学,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赶快放我出去!”他一进门, 警灯就想朝他蹿过来,无奈手还被铐在固定在地面的桌子上,不但没蹿成功, 反而把自己拉了个倒仰,“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这年头怎么谁的儿子都敢说这一句了?
徐宵皱眉,看来自觉往二代圈子里跳的人还真不少。
“葛天宇。”他并不理会暴躁闪烁着的警灯,自顾自坐下,“你和葛成雄是父子关系,他在垚江医科大附院任职,是吗?”
“你知道还来问我?有病吗你?”一脑袋浆糊的葛天宇完全搞不清自己处在什么状况里,张嘴只想着怼天怼地,“我告诉你,乱抓人犯法啊,到时候别怪我没提前说!”
毫无底气地威胁完徐宵,他示威似的往桌子上狠狠蹬了一脚。
钢制的桌子纹丝不动,反倒是葛天宇的眼里迅速蓄积起了泪水。
徐宵才没那闲心和智商二百五的人置气,他很有耐心地等警灯疼完了这波:“认识石琼吗?”
他向对方出示石医生的证件照,不愧是美人,连证件照都透着种挡不住的明艳。怪不得会被眼前这种人缠上。
“认不认识关你什么事?”已经吃了亏,葛天宇还是不肯认输,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怎么,你想追她?就拉老子下水?想折腾老子?”
这个警察倒是长得不错,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像是受女人欢迎的类型。
呸!想什么呢!葛天宇掐断自己歪到天际的思绪,重新瞪起眼睛:“没几个钱你以为她能看上你?!赶快把老子放了!别找麻烦!”
“......”徐宵想想葛成雄那张刻板到一丝不苟的脸,再看看一副“你再不理我我就爆炸”的警灯,暗自挑了挑眉。
“昨晚七点到十一点,你在哪里。”他把石琼的照片收起来,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凶手他想做什么_146
徐宵不笑还好,这一笑,葛天宇彻底被惹毛了。
“笑你大爷!”警察似有若无的笑意在葛天宇眼里是赤/裸/裸的嘲讽,“老子愿意在哪儿在哪儿!在别人被窝里你也要管吗?!”
他一瞪,活脱脱是个耍赖蛮横的泼皮。
“那样可能对你来说还好一点。”徐宵并不介意对方说什么,他伸手敲敲桌子,把葛天宇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石琼死了。”
“被人捅死的。”趁着警灯还没反应过来,愣神的时候,他继续补充,“鉴于你先前对死者有过多次骚扰行为,我们请你来配合一下调查。”
“.....”二百五反应的速度总是要比正常人慢那么一些,过了好几分钟,葛天宇才明白警察在说什么。
“不不不!我昨天.....”话说到一半,警灯蓦然白了脸,连带着发色都灰暗下来,“不是我干的!我杀她干嘛!再说了!谁骚扰她了!”
“你昨天在做什么,说清楚。”见对方避重就轻,徐宵也不笑了,他冷下脸,“昨晚七点到十一点,你在哪里。”
“我在家!”你是有病吗!葛天宇在心里痛骂自己,怎么不知道出去喝酒找小姐!“老子喝醉了!在家睡觉!不行吗!”
“有人能证明吗?”徐宵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没别人和你一起?”
要是有难道我不会说吗?一心想把自己摘出去,葛天宇脸涨得通红,马上就可以去补街口红绿灯的空缺:“和我没关系!朝老子投怀送抱的女人多了!缺那一个只会成天装清高的拜金婊吗?!”
“注意你的言辞。”和这种人打交道总是让人感到头疼,不知道葛院长怎么把孩子宠成这样,“我们会派人去查监控,在此之前,麻烦你先待在这里了。”
“凭什么啊!”葛天宇试图一蹦三丈高,还没蹦出多少,再次硬生生被拽回来,“我要见我的律师!你别走!不许走!跟你说话呢!没听到啊!”
饶是徐宵脾气好,此刻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哪天这位少爷走在街上被别人捅死,他也不会觉得太奇怪。
刚出来,走廊那端,他看见了王之衡在和两个人攀谈。
其中一个他才见过,就是那位板着脸的葛院长,剩下那个看打扮,大概就是葛天宇口中嚷嚷着的律师了。
既然王大胆已经先去应付,徐宵懒得再听葛成雄唠叨,吩咐小楚去调监控后,直接转身去了王之衡的办公室。
王大胆的桌上乱糟糟的,符合他大老粗的个人风格。案件有关的资料横七竖八地散落了一桌,徐宵一向整洁,完全受不了这种场景,于是伸手整理起来。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摞资料,一张照片就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是石琼的照片。
大多数直男应该对这种长相没有抵抗力吧,徐宵瞥了眼照片上含笑的女人,也难怪郑淮和童画都对她这么上心,甚至连在花丛中流连惯的葛天宇都对她动了心思。
他蹲下身,想捡起那张照片,动作却滞住了。
几位医生的评价先后从他脑海里掠过,还有王之衡前几天那句“这是我们相亲会里的”,最后,是葛天宇又惊又怒的表情。
成天装清高的拜金婊?对方是这么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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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后来呢?”
回来之后,徐宵本来想带念念出去吃饭,结果发现儿子被下属拐跑了。
他在分局忙得来不及喝水,然而市局那边却没什么事。因此,裴久川溜出来得比他早得多。赶在晚饭的点前,甚至还带徐念去看了场动画。
“所以你下次再在上班时间偷偷溜出来,就等着回家自己反思吧。”徐宵给念念剥了只虾,转眼看见小少爷一脸委屈地撇嘴,只好又剥了一只扔进对方碗里,“都说了不许迟到早退。”
“我没早退啊。”小少爷乖乖地捧着碗,眨巴眨巴眼睛,“我只是一到点儿就出来了而已。”
上司不在局里,没人带他做事。加上这几天市局实在闲到发疯,让他什么都不干地坐上一天,真是快要了他的命。
说完,他殷勤地把汤推到徐宵面前,重新把话题拉回案子上:“最后和那个葛天宇没关系?”
“说不上没关系吧。”徐宵擦擦手,接过了那碗汤,“乱七八糟的,让人头疼。”
监控调来之后,证实了葛天宇至少在这一点上没有撒谎。但当徐宵进一步问到他和石琼的关系时,这个暴躁的小青年明显不那么想开口,哼哼唧唧半天也不说重点。
徐宵不急,让王大胆和葛成雄沟通了几句,然后向葛天宇转达了他老爹“不说实话以后每个月就不给你零用钱”的最后通牒。
这一下把葛天宇的死穴戳了个准,当下,他也顾不上许多,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他不想说,是害怕丢人现眼。”徐宵耸肩,原来那个二百五还知道自己做的事丢人,“他和石琼,也算有一段关系。”
院里的人都说葛天宇骚扰石琼,实际上,没等他勾搭几次,两个人就迅速打得火热,该做的都做了。
葛天宇原本还沉浸在把美女追到手的喜悦里,没过多久,就发现有点不对劲。
他是有点小钱没错,给对方买个包买个鞋什么的也不在话下。但像石琼这样,天天在他耳边吹风,今天要这个品牌的衣服,明天要那个牌子的首饰,就差把他当活体ATM的做法,多少让伪富二代葛天宇同学有点扛不住。
为了美人,他暂且忍住了,但没过多久,他喜闻乐见地发现自己红蓝两色的头发好像变成了绿色。
“不就是看那个人比我有钱嘛!”葛天宇怒极,“都怪我老爹!赚的不少,凭什么每个月只给我这么点!让我在外面丢脸!”
于是他和石琼大吵一架,接着对方就搬出了他的公寓。
等再在医院里见面时,石医生摆出了冷若冰霜的脸色,就像是不认识他这个人一样。葛天宇心里憋屈,想找对方把话说清楚,但他在院里的名声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去了几次之后,索性不再自讨没趣。
“我是讨厌她!谁被这样耍能高兴!”一生气,他更像警灯了,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但我杀她干嘛!脏了我自己的手!呸!”
“......”裴久川望望刚被赶去儿童游乐区玩的徐念,庆幸对方没听到两个大人的谈话。
“如果他的话可信,”小少爷把头转回来,看了一眼上司,“那这个石琼也许得罪了不少人?”
徐宵不置可否,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不过......既然她那么喜欢钱,为什么还要去相亲。”见上司不说话,裴久川接着道,“去参加的......不会太有钱吧?”
看看王大胆就知道了,对方每个月的工资,怕是连石琼的一个包都买不起。
徐宵沉默,不知道如何向下属解释老实人这个概念。
“我明天能和你一起去嘛?”最后,磨蹭了半天,裴久川问出了最关心的一句,“待在局里快无聊死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147
他一脸期盼地看着上司,生怕对方反对。
“明天......”这次,徐宵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想了想,摇摇头,“明天我应该也不会过去了,王之衡他们顺着石琼的线排查一下她的人际关系,没我什么事儿。”
说完,他看到下属的眼神亮了起来。
“你啊......”他不由得觉得好笑,伸手虚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怎么和念念一样。”
裴久川朝他一笑,并不说话,讨好的给他挟了个水晶小包子。
徐处长想的很好,然而几个小时后,这个案子就不得不转交到市局,由分局协助,一起合作了。
☆、浮沉(14)
“你不回家吗?”
给念念掖好被角, 在床边看了一会儿, 徐宵回到客厅, 发现下属并没有任何想要离开的意思。
裴久川懒懒地抱了个靠垫, 正大大咧咧地靠在沙发上, 听到这句话,微微坐直, 然后把靠垫挡在脸前, 露出那双澄澈的眸子:“这么快就要赶我走啊。”
他的声音稍稍拖长, 相比平时刻意压低了些许, 透出一点淡淡的成熟感。
徐宵挑眉, 走到小少爷身边, 伸手敲了敲对方的头:“信不信我让你睡地板?”
他下手并不重, 但裴久川极其夸张地后仰了过去, 大概怕吵到念念,动作虽然大, 声音却很轻:“上次还让我睡床, 今天怎么就变成地板了?”
“我可是伤员。”小少爷狡黠地眨眨眼睛,“徐处你要爱护我。”
徐宵没应声, 勾了勾嘴角, 也窝进沙发里,把靠垫抢过来自己抱着, 往卧室的方向扬扬下颌:“那你去和念念睡吧。”
说完,他轻轻踢了踢下属,示意对方让位置。
“喂......”不轻不重地挨了一脚, 裴久川笑着侧身,然后又把脸凑过来,“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一样,一来这儿就让你睡沙发,念念可要心疼了。”
两个人几乎脸贴脸,从这个角度,徐宵可以看见对方颤个不停的睫毛,与之相对,还有故作镇静的脸色。
鬼使神差的,这一次,徐处长突然起了逗弄人的心思。
“难道不是吗?”他不但没往后躲,反而稍稍偏头,俯近下属的耳边,“你本来就在......”
他的腔调慵懒而温柔,每个字都拖了软软的尾音,然后在最关键的地方掐断。
裴久川僵住。
距离太近,目光略微垂下,就能看到男人纤长的羽睫,随着说话的动作有规律地颤动着,每一下,都在他心上翻出千鸟振翅般的波澜。
察觉到小少爷的紧绷,徐宵抬头,状似无辜地盯着下属看了好几秒,然后眉眼一弯,眼角眉梢带出止不住的笑意:
“欺负人啊。”
话音未落,他直接被扑翻。
“是吗?”徐宵从来不知道裴久川的力气能这么大,他整个人被压在沙发上,钳制得死死的。这个姿势,只能看见下属突然幽深的双眸,“徐处不喜欢?”
小少爷的声音现在是货真价实的沙哑,他牢牢地抓住男人的手腕,目光深沉:“我还挺喜欢。”
“......”现在后悔来得及吗?
傻了吧唧的徐处长哪能想到平日比念念还乖的下属突然转了性,对方力气太大,抓得他有些疼:“小裴......”
“阿久。”
裴久川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到。
“......”这回玩大发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出于什么原因才搭错弦,徐宵还抱着一丝希望,试图跟对方讲道理:“那个......小......”
颈间突然一痛。
裴久川直接咬了他一口!
“你属狗的吗?!”突然被来了一口,徐宵有些火大,想挣开身上的人,还没等他动作,小少爷却又俯下身来,轻轻蹭了蹭他的脸。
“阿久。”狗崽子很固执。
“......”
被按住,完全动弹不得,徐处长只能维持着这个被半强迫的姿势,抬眼去看对方。
下属正垂头凝视着他,视线相交之时,并未像平日时躲躲闪闪,而是直接迎了上来。
明明是深沉幽微的目光,却灼热得让人不敢直视。
是了,徐宵在心里苦笑,现在把他牢牢压在身下的小少爷,终究还是个男人,不是他想象中的孩子。
心间突然泛上些奇怪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那些复杂的感情里,难过的成分要多一些。
“阿久。”
这个人的声音很陌生,听上去不像是他自己的。
腕间一紧,接着,他一下被拉了起来。
“我喜欢你。”
整个人落入对方的怀中,被紧紧的搂住,像是怕他没听清,裴久川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即使早就有心理准备,真正听到那四个字时,徐宵还是毫无理由地一颤,下意识地往下属怀里缩。
凶手他想做什么_148
小少爷顺势把他抱得更紧,细细碎碎的吻落在眉间和脸颊,惹得他整张脸都烫了起来。
他想躲,但下属轻轻捏住了他的下颌,不允许他避开。
“我会让你喜欢我的。”
乱七八糟亲了一遍之后,小少爷抬头,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让人听不清。唯有明显压抑着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徐宵怔怔地望着下属,几秒之后,认命地闭上眼睛。
裴久川揽着上司,并未动作,而是温柔地凝视着男人的眉眼。看着对方白皙的脸颊漫上少有的绯红,透出难得的潋滟,羽睫不住地颤抖,落下一片惹人遐思的阴影。最后,他把视线钉在男人微微抿紧的唇间,柔软的唇瓣泛着艳丽的颜色,让人移不开眼。
他屏息,缓缓俯身。
一阵音乐声突然响起,叮叮咚咚,越来越高,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什么鬼!!!
两个人都尴尬地睁眼,徐宵不自然地偏了偏头,难得弱气一次:“我的电话。”
“......”裴久川砸了手机的心都有,他深呼吸了半天,才勉强按下心头的怒火,从沙发上翻下来,到玄关处拿起手机。
“林局的。”他把手机递给上司,然后重新搂住对方,恶狠狠地在脖颈上啃来啃去。
“师兄,这么晚了,有事吗?”
一边忍受着小少爷的骚扰,一边还得一本正经地接电话,徐宵也有点郁闷,只能任由下属糊了他一身口水。
“你赶快到局里来。”凑得太近,裴久川能清晰地听到对面林湖沉沉的声音,“分局那边要交接案子。”
什么案子大晚上交接?小少爷最后咬了一口上司,见男人一颤,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了对方。
“王之衡说先前的案情你知道。”不待徐宵问,林湖已经交代了个彻底,“又出现了受害人。”
————————————
“你们俩怎么一起来的?”
刚进会议室,王大胆扫了他俩一眼,随口问到。
曲七突然对桌子上的茶杯产生了兴趣,一把拉过童小鸽,和对方一起仔细地欣赏着,只当没看见这边发生了什么。
“什么情况。”徐宵才不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沉声,“又出事了?”
这句话一问,王之衡的脸垮了下来。他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喘了半天的气,最后才把手里临时整理的卷宗撂到桌子上:“死了一个医生。”
徐宵眉心一跳,明白为什么分局突然移交了案件。
“又是医生?”他伸手拿过被对方摔得快散架的档案袋,也不细拆,直接一股脑儿地把东西都倒了出来。
大约整理匆忙的缘故,袋子里并没有多少东西,只是几张临时洗出的照片,看上去是拍摄的第一现场。
照片上,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侧卧在草丛里,茂密的野草多少遮住了他的面容,即使这样,从草丛的缝隙间,依然可以看见他身上深色的阴影,被光一打,透着暗暗的红色。
“三刀,致命伤在心脏。”王之衡叉着腰,咬牙切齿地补充,“这是市院的医生。”
“现场在哪儿?”看这过于茂盛的草丛,不像是市里的某个小巷,徐宵把照片往桌子中央推了推,转头问到,“不在市里?”
王大胆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语气硬邦邦的:“不在。”
“在市郊。”他又开始喘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揍人,“快到下面村子的地方,离最近的平房不远。”
市郊?徐宵皱眉,怎么一下跳跃性这么大?
“他去市郊看望人,出来没几步就被捅了。”王大胆僵着脸,连声音都呆板起来,“那儿太偏僻,好久都没人发现,最后还是那家人晚上出来倒垃圾时,家里养的狗闻到血腥味跑过去,才报了警。”
凶手被什么刺激到了?徐宵心下疑惑,抛开突然跟着受害者出城这一点不说。石琼的死可没过多久,看这一刀插入心脏的作案手法,貌似和杀害她的是同一个人。
两天之内接连杀害两个人,对方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一些。
他这边还在犹疑,那边,王之衡实在忍不住,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妈的!这是冲着我来的!”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过了半天,在上司递来的眼色下,童小鸽支支吾吾地开口:“王队?怎么就冲着你来了?”
说完,她往曲七背后一缩,试图用对方挡住自己。
“我认识他!”王大胆又往桌子上来了一拳,额间青筋绷起,“这是我们相亲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人,不要玩火╭(╯^╰)╮
还!是!没!有!亲!到!
哈哈哈哈哈!
☆、浮沉(15)
这是沈长河这辈子第二次来警局。
上次去的那个小一些, 不过建筑倒是一样的规整。大约是夜深的缘故, 穿着制服的小姑娘小伙子并不多, 警局里静悄悄的, 偶尔能听见从门缝里漏出来的咳嗽和低语。
带他来的年轻人领他穿过长长的走廊, 尽头的灯坏了,一闪一闪, 闪得他的眼睛有些不舒服。
“您先在里面坐一会。”到了门前, 年轻人转过身来, 朝他伸出手, “我扶您。”
目光向上抬, 审讯室的门牌赫然可见。黑色的字印在金属牌上, 冷冰冰的。
察觉到沈长河在打量那三个字, 年轻人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目光躲闪:“叔......这是循例,您别往心里去。”
凶手他想做什么_149
“不妨事。”他摇头, 没待年轻人反应, 自己先推开了门。
审讯室里已经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他见过, 是上次紧紧跟在他后面, 欲言又止的那个大个子。
姓王?姓李?
沈长河记不清了。
他只能冲对方笑笑,然后十分自觉地坐到了桌子后面。
椅子有些凉, 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着实坐得不算太舒服。
“沈长河。”他刚坐定,大个子旁边那个年轻一些的警察开口, “我们请你来做一下笔录,希望你配合。”
这个警察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威慑力,却意外地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他抬头看了对方一眼,默默地点头。
“今天晚上七时许,被害人陈文博来你家拜访。大约一个小时后,被害人离开。十点钟,当你出门倒垃圾时,你家的狗在距离三十米左右的草丛中发现了被害人的尸体,于是你打电话报警。”
徐宵把卷宗合起来,注视着面前的老人:“是这样吗?”
沈长河再次沉默地点头,他低头时,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显得沟壑愈发地深。
“陈文博为什么要去你家里?”徐宵观察着他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你们两家之前很熟?”
王之衡喊出那句“针对相亲会”时,他还没明白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
诚然,两个接连死去的医生都在他们这个不大的相亲会里,但比起这个共同点,医生的身份好像要更重要一些。
但等蔫头蔫脑的王大胆接着说,陈文博是去拜访沈长河时,徐宵立即听懂了他的话。
几周前,沈长河的独女,正是死在了相亲会组织的活动上。
面前的老人看起来颇有气度,即使发现有人在自己家外面被杀,亲自见到了尸体,脸上也没有露出太多惊讶惶恐的神色。他坐在那里,神色没有什么波动,只是脊背微微佝偻,显出他上了年纪。
这样一个从容而平静的老人,确实会对王之衡说出“生死有命”这样的话,甚至还反过来安慰不知所措的对方。
同时......徐宵抬眼看了一眼还在思索的沈长河,他会对相亲会上的其他人怀恨在心吗?
倘若发现及时,他的女儿未必救不回来。加上现场还有两个医生,懂得相应的急救措施。病人存活下来的可能性,怎么说也要比一个人趴在那里高上许多。
“他想见然然。”徐宵还在盘算沈长河犯罪的可能,老人已经开口,大概许久没喝水,声音有些嘶哑,“我们就让他来了。”
然然?徐宵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谁。
没葬到墓地?
似乎察觉到他内心的想法,沈长河看了他一眼:“她在家里待习惯啦,我和她妈舍不得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外头。留在家里,什么时候想我们了,就能回来看看。”
吐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老人的脸上显露出一丝颓色,稍瞬即逝,不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抱歉。”徐宵朝他颔首,“也就是说,被害人生前,和你女儿有过一定程度的联系,是吗?”
老人静静地看着徐宵,然后摇了摇头。
大多数人上了年纪,眼睛多少都会浑浊一些,但沈长河的眼睛明澈而透亮,宛若一泓清泉,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他这个岁数的人:“他想过来给然然说声对不起。”
王之衡咳嗽了一声。
陈文博大概和王大胆抱的是同样的心态,早一点发现沈然的异样,女孩不一定会有那么凄凉的下场。
虽然沈长河安慰王之衡时曾说过,他很高兴沈然并非一个人孤零零地走掉。但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沈然不但是一个人走的,而且是孤身于人群之外,在离推杯换盏的热闹只有几米之遥的地方,合上她那双也许和沈长河很相似的双眼。
愧疚不仅牢牢地压在王之衡和陈文博的心头,还沉甸甸地积在其他人的心上。
“在拜访期间,你们之间有交流些什么吗?”徐宵只当做没听见王大胆的咳嗽声,继续问了下去。
沈长河点头,却并不说话,只是淡淡地冲徐宵笑了笑。
显然,这位失去爱女的父亲,不想在人前再一次亲自揭开血淋淋的伤疤。
“冒昧问一句。”自从进了审讯室,王之衡就一直在装死,此刻却突然出了声,“十二日晚上七点到十一点,您和夫人在哪里?”
他说的,是石琼被杀的时间。
“我和她妈在医院。”似乎不太明白警察为什么要问这个,沈长河一怔,但很快地答到,“然然走后......她总哭......”
老人的声音低下来,头也垂着,大概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那天她晕倒了,我俩在医院待了一晚上,白天才回来。”
然后接到了陈文博打来的电话。
说实话,沈长河其实并不太想让这个医生踏进家门。沈然她妈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禁不起一天天反复折腾,好不容易能缓一缓,对方上门,只能再加重她的悲痛。
但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陈文博。
为什么要来呢?沈长河想,难道这么做,就会让心里好受一些?
徐宵不动声色地看了王之衡一眼,他还在琢磨怎么开口问这个问题,没想到对方先提了出来。
“那么,沈然生前,有没有交好的男性朋友?”
没等他从王大胆的脸上寻到什么踪迹,对方又出声了。
沈长河面色一僵。
他的眼角微微抽动,皱纹也一并都动起来,显然,这个有些无礼的问题刺激到了老人:“然然要是有对象,还会去相亲?”
“你把我们然然当成什么人!”沈长河摆出了护崽的态度,目光骤然凶狠起来,“你不能这样污蔑她的名声!”
对方激烈的反应是两个警察都没有想象到的,眼瞅着老人气得开始大喘气,徐宵连忙起身,轻轻抚着对方的背,同时拿眼神示意王之衡去倒杯水。
一杯温水下肚,沈长河冲徐宵摆了摆手,示意他停下。
凶手他想做什么_150
徐宵只好收回手,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老人没有晕倒或发病的迹象,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你们为什么要问这个?”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沈长河半阖着眼,似是不愿意见到面前两个警察,“这和那个男娃娃的死有关系?”
徐宵和王之衡对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
“算了......”还没等他们拿眼神商量好,老人自己先摇了摇头,“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那个男娃娃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他抬头,拿那双透亮的眼睛盯着徐宵,“早一点破案,他的家人也早一点......”
沈长河本来想说安心,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来。
怎么可能安心呢?他努力按下心头的悲意,漂亮话都是说给外人听的,真正什么样儿,只有家里人最清楚。
见老人这个样子,徐宵也没了继续询问的心思,他拍拍王大胆的肩,示意可以到此为止了。
“我能回去了吗?”见警察不再询问,沈长河抬头,淡淡地笑了笑,“她们娘俩还在家里等我。”
王之衡深吸了一口气。
“你怎么看。”
这么晚,市局自然要派人送沈长河回去。曲七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任务。
二楼的会议室里,王之衡站在窗边,拨开窗帘的一角,看着曲七把沈长河扶上车。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对方的背比来的时候要弯一些。
“我觉得,很可能是沈然的爱慕者,或者其他和她关系甚密的人,在知道她的死讯后,对相亲会上的人开展的报复。”
王之衡放下窗帘,转过身来:“之所以选择医生,是因为凶手觉得他们没有尽到救助沈然的责任。”
他的面色很沉,真正没有尽到责任的,应该是组织了相亲会的自己。
“也就是说。”徐宵看出王大胆神色的异样,语气放缓了些,“石琼和陈文博的案子,都是模仿犯的报复。”
王之衡点头:“对方很可能在得知沈然的死讯后就有了这个想法,一直找不到机会实施。刚好出了霍仲景的案子,给了他灵感,索性模仿起第一起案件。”
凶手大概是抱着迷惑警方的心思,想要他们误以为后面的案件依然是第一个凶手犯下的。
但他没有想到,警方发现了他和第一个凶手作案方式的不同,一早就把他们两个人区别开来。
“那么我们现在,要以沈然为中心,从她的交际圈找到凶手。”徐宵接下他的话,“这个人除了认识沈然之外,还和医科大附院有关系。”
这样一来,范围就缩小了。
“应该是这样。”王之衡赞同对方的观点,“我们连夜排查一下,争取天亮之前能把他找出来。”
说完,他掏出电话,自顾自联系起了分局的人。
徐宵看着他忙忙碌碌,长长地呼了口气。
凶手大概没想到他们这么早就找到了线索,估计还以为自己模仿得天/衣无缝。
但话又说回来,其实也不算太早。毕竟,石琼和陈文博已经被捅死了。
那么......徐处长的心思绕到了别的地方,伤害霍仲景的又是谁?
大概真的是某个医闹吧,他摇摇头,现在的重点是这边,霍仲景的案子,可以往后稍微放一放。
☆、浮沉(16)
一连两个案子都是分局出的警, 资料和物证也都在那边, 没来得及转移。王之衡只带了卷宗过来办交接手续, 因此, 徐宵现在并没有什么事可以做。
王大胆还在打电话联系自己的手下, 一开始就是他们盯着这个案子,对案情更熟悉, 由他们来做调查工作, 效率肯定要比刚接手的市局高。
“徐处。”
徐宵还在对着散落在桌子上的照片发愣, 突然有人悄悄地勾了勾他的手。
他的第一反应是抬眼看向王之衡, 见对方一无所觉, 才稍稍偏头去看裴久川:“怎么了?”
小少爷大概没有在这么晚的点儿出来工作的经历, 八成是困了。
“这边现在没什么事儿, 你要想睡觉, 去我办公室躺一会儿。”徐宵压低声音,生怕吵到王大胆。
“我不困。”他话音未落, 就见下属有些恼火地鼓了鼓脸颊, “念念等会儿醒了怎么办?家里一个大人都没有。”
徐处长一怔。
他把儿子忘了个干净!
一看自家上司突然愣住的表情,裴久川就明白了, 这个工作狂估计已经忘记了家里还有个六岁大的孩子。如果不是自己提醒, 对方可能直到第二天回家才能想起来这件事。
“我......”对上小少爷谴责和无奈并重的视线,徐宵纠结地眨眨眼。被案子绊住, 他现在肯定不能回去。
但把念念一个人留在家里?
他想象了一下儿子醒来,发现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的场景,自己先打了个寒噤。
“冷吗?”见他莫名的抖了一下, 裴久川还以为他冻着了,连忙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不然我回去陪他?”
如果换个人,哪怕是林湖,也就顺水推舟地应下了。毕竟,裴久川来市局这件事本身就不怎么正规,也没人能指望他做点什么成绩出来。只要不捅娄子,剩下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就好。
但偏偏,徐宵在工作方面有点一根筋。在“工作时间”让下属回家去陪自己的儿子,这事说什么他也做不出来。
相处久了,裴久川多少了解一点自家上司别别扭扭的性格,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他悄悄在桌下挠了挠男人的掌心:“那我找个人过去陪他。”
凶手他想做什么_151
“不行。”想都没想,徐宵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
裴久川能找的人,不外乎就是看自己不顺眼的蒋诚,或者是蒋诚手把手带出来的人。让他们和念念在一起,还不如把儿子一个人撂在家里。
“......”被/干脆利落地一票否决,小少爷噎住了。但他脑筋转得快,一下就想明白了问题出在哪儿。
“我没想让蒋诚去。”他耐心地解释,“那个人你认识。”
二十分钟后,在市局门口,徐宵僵着脸,任由裴久川从他的口袋里把钥匙掏出来。
然后递给了坐在驾驶座上,一脸平静的穆珍宝。
“......”他想找点什么话说,但能想到的话似乎都不适合在此刻打招呼。
“严采还好吗?”最后,他看向对方。
穆珍宝微微一笑:“老样子,一切都好。”
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落在徐宵披着的那件外套上,然后掠过裴久川若无其事的脸。
原来是这个男人吗?他想。
“麻烦穆先生。”徐宵其实分不清蒋诚和穆珍宝到底哪个更靠谱一些,但说句实话,小少爷的这位表哥,正经起来时确实还有模有样,大概是个能暂时托付念念的人。
“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下一秒,对方极其自然地接过话头,“我走了,你们上去吧。”
“......”望着远去的车影,徐处长觉得自己有些胃疼。
————————————
另一边,何大米也在胃疼。
这毛病是他当年进去的时候落下来的,他食量大,偏偏又总是吃不饱,久而久之,胃就出了点问题。
“哥,发什么呆呢。”
他还在愣神,何小米已经端上来一大碗熬得稠稠的米油,大概有些烫,刚把碗放到桌子上,何小米就迅速抽回了手,然后甩个不停:“胃还疼不疼了?”
“你怎么不知道拿块毛巾垫着!”瞅着自家弟弟的手被烫红了一片,何大米哪还顾得上自己,吓得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赶快去冲水!”
“......喝你的行不行?”这看上去哪像个胃疼得要死不活的人,何小米撇撇嘴,钻进厨房,在何大米的监视下拿冷水冲了好几遍手,才勉强被哥哥放过。
“前两天大胆哥给我打电话了啊。”盯着何大米喝完了米油,何小米才开口,“你是不是又出去惹事了?”
他就知道他哥这个德行!还说什么去朋友家里喝醉了没回来!感情压根就是在警局里蹲了一晚上!
最后一口米油还含在嘴里,一听弟弟这句话,何大米猛烈地咳嗽起来,半天才缓过神:“谁惹事了?没看人家把我全须全尾地放回来了吗!我说何小米,你是不是盼着你哥出事啊!”
何大米说话一向不过脑子,最后一句完全就是嘴欠又说顺口才溜出来的,没想到,弟弟听了这一句,眼眶唰地就红了。
“你!”何小米差点被不着四六的何大米气死,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张口说了一个字,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他怎么就有个这么没心没肺的哥哥!
越想越难过,何小米把碗往惊呆了的何大米身上一扔:“明天早上你自己做饭吧!”
“别哭啊!米粒儿!”被碗砸着了,何大米也不生气,吓得蹿到何小米旁边给他擦眼泪,“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脑子不好使!别往心里去!”
“你那哪是脑子不好使!”何小米愤愤地甩开哥哥的手,“你那压根就是没有脑子!”
跑去跟踪别人,是正常人干的出来的事儿吗?
“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开你的餐馆!”甩开何大米之后,他又狠狠拧了把对方肚子上的肉,“还想进局子减减肥是不是?!”
“不是啊......米粒儿,你哥我是那样的人吗?”何大米哭丧着脸,“谁知道霍医生会被人捅啊。”
他这话说的有点心虚,王之衡送他回来时,简单给他讲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何大米不傻,从对方的描述来看,如果自己不跟着霍仲景,霍医生大概现在还活蹦乱跳。
“那啥啊......”想到这里,何大米挠挠头,“我想明天去看看霍医生。”
何小米瞪起了眼睛。
“人家毕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这个弟弟总是有办法把他治得死死的,小时候靠哭,长大了靠训,何大米都习惯了,“啊对!无妄之灾!”
“他又照顾过你虎子哥......”何大米一脸期待地看向何小米,“多少也要表示一下是不是?”
“人家见到你,再想起那天被人捅,说不定一下怒极攻心,抬手敲你一个爆栗!”何小米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对待他这个脑子不够用的哥哥,就不能把话说得太委婉,“我可是听说虎子哥他妈找人去闹事了,你确定人家霍医生还想看到你?”
何大米噎住了。
“又......又不是我闹的事。”提起赵虎,他有些怏怏,最后狠下心来,“不管了!明天我就带个果篮去!大不了他拿苹果砸我!还能怎么样!”
“......”何小米摇头,何大米能毫发无损地活到现在,大概是因为傻人有傻福吧。
第二天,何大米起了个大早,简单地吃完饭,就赶到了二院。
他挑了个最大的果篮,吭哧吭哧地抱着,问清了霍仲景的病房,就忙不迭地奔了过去。
何大米去的太早,一般人谁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去看望病人的,因此,抱着大果篮的他,一路上收获了不少怪异的目光。
霍仲景呆的那一层倒是没什么人在外面走动,大概是为了照顾自家医生,二院把他的病房安排到了一个相对幽静的地方,方便他休养身体。
满腔热情的何大米站在病房前,却突然没了进去的勇气。
要是霍仲景真的生他的气怎么办?
不,不会的。何大米摇头,拼命地把这个想法按下去。霍医生要真的想把他怎么样,完全可以在录口供的时候,说没看清人脸,仅凭刀上的指纹,自己的嫌疑肯定没跑了。
但对方说了实话,可见对他并无成见。
他知道霍仲景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从对方照顾赵虎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虽然霍医生平时不太爱说话,一天好几次询问赵虎病情的时候比谁都积极。不是何大米夸张,连赵虎他妈估计都比不上霍仲景对她儿子上心。
这么好的一个人,被神经病捅了几刀,上天真是不长眼。
凶手他想做什么_152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推开了房门。
“呃?”
他还以为病房里只有霍仲景一个人,没想到,病床边,还站了一个人。
医生这么早就来查房啊,何大米感叹。
察觉到了门被打开,戴着口罩的医生回头看了他一眼,露出来的眼睛里,似乎有些惊讶的神情。
“我......”何大米想说话,却看见对方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乖乖地闭嘴,也不进去,就抱着果篮站在原地。
他本来以为这个医生要检查一下霍仲景的伤口,但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动作,反而朝他这边走来。
“借过。”见何大米还傻傻地杵在门口,医生皱眉,小声地说了句。
他的嗓音听起来不大,看那双眼睛也很年轻,估计是个二十出头的医生。
何大米给他让出路,然后关切地问到:“霍医生的情况还好吗?”
医生又皱了一下眉。
何大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是说伤不重吗?怎么摆出这么个表情?
“......他没事。”医生的声音有些含糊,“我还要去其他病房,不说了。”
说完,他从何大米身边走过,随即加快了步伐,急匆匆地朝楼下走去。
真没事假没事?何大米看着飞快走掉的医生,又扭头看看还在熟睡的霍仲景,就这样看两眼,就能看出来霍医生没事啦?
他把果篮抱得更紧,还是同事呢,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浮沉(17)
霍仲景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 一睁眼, 看见一张堆满笑容的大脸。
他心头一惊, 下意识地往枕头底下摸索, 手伸到一半, 才反应过来,大脸的主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 只是站在他床前, 一个劲儿地冲他傻笑。
“霍医生。”见他醒了, 何大米从果篮里捞出一个苹果, 举到面前, “你吃不吃?”
“......”霍仲景看看那个红艳艳的果子, 再看看对方眯成一条缝的眼睛, 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你是何大米吧。”他撑起身, 男人忙不迭地过来扶他,“怎么在我病房里?”
大清早的, 床前突然站了个人, 不论换做谁,都免不了被吓一大跳。
“你不是被人捅了嘛......我那个啥......”何大米挠头, 眼睛在被子上滴溜溜地转, 就是不去看霍仲景,“过来看看你......”
见男人支支吾吾的样子, 霍仲景多少猜出点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他也不点破,轻声到:“谢谢你了。”
听到这句话, 何大米脸一红,忍不住抬头去看他:“你不生我的气啊?”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霍仲景拿过一边的杯子,喝了口水,“又不是你捅的我。”
他的表情平静,语气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看上去不似作伪。
何大米天生就是耿直的性格,被这么一说,马上就把先前的忐忑抛到了九霄云外,直接毫不客气地意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霍医生,你真是大好人!那天关局子里我都懵了,还以为要再进一次监狱吶!”
再进一次?霍仲景的右眼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
“你还有什么事吗?”听到这句,饶是对方看上去再怎么傻,霍仲景也不敢单独把何大米留在病房里,“等会儿要来查房了,可能不太方便。”
他稍稍偏头,希望男人能听懂他的逐客令。
“诶?”可惜,何大米的人生里不存在“听懂委婉的话”这一概念,他一脸懵逼地看向霍仲景,“刚不是已经查过了吗?”
“什么时候?”霍仲景皱眉,他怎么不知道?
“就我来的时候。”霍医生不吃果子,何大米索性自己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不过......”
他边啃边说:“感觉那小医生好像不怎么上心,看了看就走人了,霍医生,他是不是和你不对付,在敷衍你啊?”
说完,他一脸严肃地盯着霍仲景,霍医生这么年轻有为,那个年轻的医生八成在嫉妒对方,才故意不好好检查霍医生。
“大概是看我没醒,不想打扰我吧。”然而,霍仲景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在意,听了他的话,也只是挑了挑眉,“没事儿,你别往心里去。”
应该被安慰的人反而转头安慰起了自己,何大米一噎,差点被嘴里的苹果呛个半死:“我说霍医生,你脾气太好了吧?”
这都被人欺负到门上了,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
“那你和我说说,他长什么样?”何大米的反应太激烈,霍仲景有些无奈,看来并不能轻轻揭过,只能遂了对方的意,“等院长来了,我去反映反映。”
“带着口罩呢,没看到!”何大米一点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理直气壮到。
“......”
看着霍医生突然僵硬的脸色,傻不愣登的何大米后知后觉地眨眨眼:“......好像挺年轻的,二十出头的样子?”
估计只是对方长得显小,真实年纪,应该还要再大上一些。
“算了......”霍仲景一脸虚弱地摆摆手,和精于算计的赵家人比起来,面前这个大傻子简直是一股清流,赵虎难得有这样的兄弟,还是不要再为难对方,也不要为难自己。
大概察觉到说错了话,何大米有些坐不住,干巴巴地又聊了两句,见霍仲景精神头还算好,就找了个借口马上跑路。
看着何大米逃命一样地夺门而出,霍仲景摇了摇头,现如今这么傻的人已经不多了,连续碰到对方两次,也算自己运气好。
他伸手,重新往枕头下探。
凶手他想做什么_153
这一次,完全是托了大傻子的福,看来还是自己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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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你哥带念念......会不会不太好。”
早上,徐宵依然在纠结这件事。
“不会不会!”裴久川毫不在意地摆手,“小时候他还带过我呢,你看我活蹦乱跳地长这么大,还不是一点事都没有!”
至于被穆珍宝骗着爬上树,然后因为下不来而在树上哭了两个小时的童年回忆,此刻还是不要提及为妙。
见上司仍旧是一副放心不下的表情,他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在会议室后面睡得昏天黑地的王之衡和曲七,然后飞快地往对方脸上吧唧了一口:“等会儿你打个电话问问不就行了?不会有问题的。”
“......”反正目前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徐宵只能勉强接受让穆珍宝带徐念的事实。
“站住!”
睡梦中的王之衡突然一声大吼,直挺挺地蹦了起来:“不许跑!”
他这一蹦,直接蹦到了离他不远的曲七身上,曲七嗷地一声惨叫,还没来得及把站在身上的人甩开,两条手臂被对方一扭,接着整个人被掀到了地上:“抓住你了!”
“王队!”曲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你犯什么病!我是曲七!”
“呃?”犯人居然喊出了自己熟悉的名字,王大胆迷迷糊糊地往下看,看见对方正扭头满眼泪水地看向自己,吓得马上松了手,“你怎么在地下?”
“你把他掀下去的。”徐宵实在看不下去这一幕,顿了顿,又补充到,“你天天晚上都做这种抓犯人的梦?”
看来王之衡这辈子注定找不到对象,哪个姑娘愿意睡觉的时候突然被枕边人撂翻在地,说不定还顺手来个锁喉。
“您倒是从我身上下去啊。”睡得好好的,突然遭此无妄之灾,曲七捅了对方的心都有,“我起不来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的错。”王大胆连忙起身,讪讪到。
“小楚他们打过电话吗?”为了转移话题,他摸摸鼻子,把视线投向徐宵。
“还没呢。”徐宵抬头看看会议室里的表,“这才几点,哪儿那么容易就排查完。”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敲了两下。
“你查到什么了?”看着门外满头大汗的下属,王之衡被吓了一跳,“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
是什么重要的事吗?直接让对方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连个电话都不带打的。
小楚尴尬地一笑,也不说话,身形一动,先挤进门里再说。
他也不想来,但扔骰子扔输了,没办法啊!
顶着剩下三个人期待的目光,他很有压力地把档案袋往前一递,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现在就查到这么多。”
“剩下的小方还在搞。”末了,小楚不忘了拖同伴下水,那破骰子绝对被小方这个王八蛋做过手脚!
忙乎了一晚上,分局的人倒是查到了不少东西,但这些乱七八糟的资料里,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大概由于身体的缘故,沈然并不怎么热衷于参加各种交际活动,据沈长河说,这一次的相亲,算是她为数不多和外人相处的机会。
剩下的时间里,沈然就待在家里写写稿子,不怎么出门,偶尔出去一趟,也是去二院检查身体。因此,这个女孩的交际圈倒是很好排查。
“基本都是在网上认识的朋友。”小楚耸肩,“查了她的电脑,大多数都不是本地人,唯一几个垚江的,还都是......”
他偷偷瞄了一眼强作镇定的王大胆:“都是那个相亲会里的。”
“剩下就没人了?”徐宵皱眉,“她父亲没提起过她有什么好朋友?”
小楚摇头:“真没了,她的通讯工具我们都查过,没什么特别相熟的人。”
说起来,人总是要有那么一两个要好的朋友。但沈然的观念里似乎并不存在这种概念,即使是对网友,在交流时,她也保持着礼貌而矜持的分寸,看得小楚直吐舌头。
这样的生活太寡淡了,简直就像一潭死水。
“那附院那边呢?”见小楚被逼问得一头冷汗,裴久川忍不住帮对方解围,“有没有查到什么?”
他的本意是拯救小楚于水火之中,但话一出口,对方的脸色似乎更差了。
“那个......”小楚挠头,“她和附院好像也没什么联系......”
沈然的交际圈里没人和附院有关系,而她本人,也没有任何在附院就诊过的记录。小楚快把她的朋友查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他们中任何一个人跟附院沾点边,甚至连和护工沾边的都没有。
“......”王之衡皱眉,难道消息不是从附院漏出去的?
但霍仲景直到命案发生后才转回二院,孔福一直陪在对方身边,也没有机会把事情往外说,唯一能走漏消息的地方,也就剩附院一处了。
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没有盘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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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老师啊!”
孔福一上班,就接到了电话。
“我正要给您打电话吶!”他语气热络,想了想,又收了点分寸,“今天您忙吗?不忙的话,我下班之后去看看您?”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但从他的表情来看,大概是被婉拒了。
“老师......”他叹了口气,“您要保重身体,然然知道了,心里肯定也难受啊。”
挂了电话,孔福有些失落。
都是什么破事?怎么好人就没有好报呢?小霍也是,老师也是,真是糟透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154
☆、浮沉(18)
和老师寒暄了两三句, 对面就结束了这次通话。
来不及反应的孔福举着手机, 一时间有些愣神。
然然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那孩子身体娇弱, 老师一直不愿意放她出去工作, 生怕她在哪儿磕着绊着,出点什么问题。好不容易在精心呵护下长到这么大, 眼看着到了相亲结婚的年纪, 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戏码。
老师的脾气他知道, 对方一向是个要强的人。宁可打碎了牙齿和血往肚子里咽, 面上也绝不会露出一点痕迹来。然然这一走, 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 显然也是老师的主意。
他不能在这一点上苛责老师, 但心里仍然觉得, 何必什么事情都要在外人面前强撑着一头。过得好不好,又不是别人的嘴说了算。
他摇摇头, 多少年了, 老师就是这个脾气,从来没变过。
电话来得巧, 他本来就打算去看趟霍仲景, 刚好对方也提到了这件事,索性在正式开始工作之前, 先去趟小霍的病房。
“哟,这是谁来看你了?”
一进门,那个大得有些夸张的果篮吸引住了孔福的视线:“买这么大一个果篮, 你一个人吃不吃得完?”
霍仲景的脸色看上去比前几天好得多,他本来伤得并不重,心理上的惊吓要远远大于肉体上的伤害,缓了这些天,恢复得还算不错:“那个最大的苹果留给院长您,剩下的,我让他们分了吧。”
“就给我留一个苹果,你小子可真够行的!”被这么打趣,孔福也不在意,他打量了一下对方,“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应该没什么问题。”霍仲景笑笑,“这两天好多了,都不怎么疼,晚上也能睡个安稳觉。”
听他这么说,孔福稍稍放心,宽慰到:“你就好好在院里养着吧,什么时候好彻底了,什么时候再回去工作,不着急啊。”
说起来,警方那边好像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道是没查到什么,还是压根就没查。
“院长......”他有心让霍仲景多休息几天,然而,对方似乎并不太领他的情,“我还想和您说这件事......”
“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霍仲景抬头看他,“后面几天,就让我回家休息吧。”
孔院长一愣:“这是怎么了?在院里待得好好的,干嘛突然要回家啊?”
按理说,对方的要求其实也没太大的毛病。依着恢复的程度,一个人在家也能搞定。但出于惜才的考虑,孔福乐意给对方行个方便。在院里待着,总是有人能及时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万一出个什么不大不小的问题,第一时间就可以反应过来。
“院里是好......”面对他的疑惑,霍仲景稍稍垂头,语气也轻了几分,“但是我实在没必要......”
他的声音压得太低了,孔福支起耳朵,勉强才听清最后几个字:“......再占一个人的床位。”
对方的表情有些紧张,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言语。
孔福懂他的意思,院里的床位本来就不怎么够,那些病情不严重的,早就被打发回家休息了。剩下的人,则天天盼望着什么时候能腾出一张空床位来。在这种情况下,单独让霍仲景占了一个病房,确实有点奢侈。
虽然暂时没有人说些什么,但保不齐时间久了,会有什么风言风语。到时候矛盾指向的,就是他这个一手安排对方住单人病房的院长。
“你的身体行吗?”明白霍仲景在为自己着想,孔福觉得心里十分熨帖,“别硬撑着,你为咱们院争了那么多荣誉,一个床位还是没问题的。”
“我这边是小事。”霍仲景摇头,“走廊那里等着床位的病人身上可没有小事,要是我是个普通病人,现在也到了该出院的时候。”
他的语气很坚定,似乎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尽快腾出床位。
“你啊......”孔福半是无奈,半是欣赏,小霍这个脾气怎么看怎么对他胃口,“你要真想回去,下午收拾收拾,等我下班了,顺路把你捎回去?”
“那就麻烦院长了。”霍仲景也不和他客气,见他答应了自己的要求,面上露出一点笑容来,轻轻朝的点了点头。
手头上还有工作,孔福没时间再和对方寒暄,敲定了回家的事,就离开了病房。
院长一走,霍仲景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伸出手,默默地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掌,然后迅速而无声地攥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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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们是不是查错方向了?”
等到下属再次把沈然的关系网拆开细细地查了一遍后,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结果的王之衡晕乎乎地转过身,求助地看向徐宵。
徐宵皱眉,他并不觉得这个方向有问题。显然,石琼和陈文博的死都与相亲会有关,而唯一能与他们产生联系的,也只有已经死去的沈然一个人。
一想到沈然,不知为什么,他脑海里先出现的,是沈长河那张强忍悲痛,故作平静的脸。
“她的父母你们查了吗?”徐宵扭头,去看缩在一边的小楚,“她家里人有没有和医院有关系的?”
小楚一愣,显然之前没想到这一茬:“我现在去查!”
想找到这点资料并不困难,至少要比查沈然的人际圈要简单得多。小楚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很快就拿到了对方的信息。
“有诶!”本来以为案件要拐进死胡同,垂头丧气的小楚自己都不报什么希望,没想到徐处随口一说,居然还真让他给碰上了,“她爹!就那个沈长河!以前在二院当过医生!”
他激动地噼里啪啦一顿乱敲,嘴里念念有词:“好像还挺有名?”
小楚把显示器转过来,给两位领导看,屏幕上是一张集体合照,照片下的配文是:我市骨干外科医生交流大会。
第一眼,徐宵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沈长河。和几小时前见到的那个满面疲惫的老人相比,十五年前的他显然精神头好的多,正冲着镜头,和蔼而温和地微笑着。
目光再一扫,后排那几个人里,突然出现了张熟悉的脸。
“孔福......”徐宵看着那个对着自己傻笑的男人,不由又皱了皱眉。
“联系一下孔院长。”他转头吩咐曲七,“顺便查查他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孔福刚回到办公室,还没坐下,电话又响了。
“喂?”能不能让他好好工作啊!反正对方也看不到,孔福索性毫不顾忌地翻了个白眼,“我是孔福。”
“徐处长啊。”听到电话对面是谁之后,他不由得稍稍绷紧了身子,“小霍的案子是不是有消息了?你们查到了什么?”
看来警方的速度也不算慢嘛!他想,还算靠谱!
凶手他想做什么_155
孔院长想得很好,然而,徐宵压根就不是来关心霍仲景的。
“小霍的事情?”他一愣,“院里基本上都知道了啊。”
被捅又不是小事,怎么瞒得住,霍仲景一转回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基本都知道了。
“我是说,在霍医生被捅之后的两天,你有没有把他的详细情况告诉过别人。”见对方会错意,徐宵不得不耐心地朝他解释,“那个时候,他不是还待在附院吗?”
“我没说啊。”孔福一头雾水,“那几天又是做手术又是来警察询问,哪有时间和院里人说这个,急都要急死了好吗?”
这徐处长怎么回事,不盯着分局查小霍的案子,跑来问自己这个干嘛?
对于孔福的话,徐宵自然不会全盘相信,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听孔福话里的意思,石琼被害的那天晚上,孔院长在附院陪着霍仲景,很晚才回家。至于陈文博被害时,也有不在场证明。
他朝曲七示意,后者很快就出门去调监控了。
“冒昧问一句,”隔着电话,他感觉孔福似乎已经被勾起了一点火气,“孔院长您和沈长河医生关系好吗?”
原本滔滔不绝的孔福闻言,突然卡了一下壳。
“不怎么样。”他僵硬地回答到,直接岔开了话题,“徐处长,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谢谢你的配合,我们之后会联系你的。”徐宵没有回答他的意思,挂断了电话。
开的是免提,因此,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这院长心里有鬼吧。”王之衡挑眉,“关系不怎么样?”
从那张照片来看,仿佛并不是如此,说句关系一般都比这句不怎么样要来得强。
所以......徐宵沉思,孔福在说谎?
是他把霍仲景的消息透露给了沈长河?然后后者去杀了石琼和陈文博?
不,不对。至少已经上了年纪的沈长河并不具备杀害两个年轻人的能力。再说,石琼出事的那天,他们夫妇实打实地在医院过了一晚上,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那么......他看着照片上年轻的孔院长,会是孔福下的手吗?
沈然在二院待的时间也很长,对方会不会把她当半个女儿看?
很快,曲七就带回了消息。
从附院的监控看,石琼出事的那天晚上,孔福确实一直都待在霍仲景的病房里,直到将近深夜,才依依不舍地从病房里出来。
而昨天,陈文博被害时,孔院长还没出二院的大门,加班加点是孔福的工作常态,十一二点回家也是常有的事。
“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王之衡挠头,“他肯定给沈长河透露了点什么吧?”
依王大胆的意见,绝对是孔福把霍仲景被捅的消息透给了沈长河,至于是谁最后动的手,既然排除了孔福的嫌疑,那大概就是沈长河又找上了别的什么人。
“......”徐宵没有马上接下他的话,但他也没否定对方的想法,任由王大胆吩咐小楚去查沈长河。
沈长河那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出现在他的思绪里,随之而来的,还有那句“那个男娃娃也有家人”。
说出这样一句话的父亲,会因为自己女儿的死,而迁怒别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1.伏笔暗示基本埋完
2.拒绝惯性思维
3.有人在说谎
☆、浮沉(19)
沈长河回到家里时, 妻子正在床上躺着。
见他回来了, 对方没有什么反应, 连动都不动, 不知道是没察觉到他的动静, 还是根本不想搭理他。
夜里凉,跑这一趟, 多少让他受了点风寒。沈长河不由咳嗽了两声, 但妻子还是背对他侧卧着, 连一个翻身都不曾有。
他知道, 她还在怨他。
“那孩子没活下来。”即使知道妻子不想听他讲话, 该说的还是要说, “听警察的意思, 好像刚从咱们家里出去没多久, 就遇上坏人了。”
沈长河有些后悔,如果坚持不让陈文博来家里, 或许对方就不会遇上歹人。
从然然出事后, 本来就对这个旧宅子有感情的妻子,更加不愿意从这里搬出去。这套房子还是他们当年结婚不久后买下的, 这么多年, 除了请人多盖了几间小屋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动。然然小时候最喜欢在小屋子里玩捉迷藏, 但玩不了多久,就会被妻子喝止,害怕她太兴奋而犯病。
等到然然到了工作的年纪, 他和妻子都舍不得让女儿出去风吹日晒,最后依旧是妻子做了恶人,想了各种办法,才掐断了然然想要在外面找工作的念头。反正他俩就这么一个女儿,两个人的积蓄,怎么着也够然然安稳地度过后半生。
可以说,然然人生的大部分,都是在这间旧宅里度过的。
郊区空气质量高,环境倒也宜人。只不过地段稍微偏僻了些,离大路有个十分钟的步行距离,白天还好,到了晚上,黑漆漆的,有些阴森。
不过夫妻俩从不让女儿在傍晚出去,所以也从未出过什么事。
谁知道,陈文博第一次踏上这条路,就没能再走回去。
“和你说话呢。”然而,听了他的话,妻子依旧毫无反应,仿佛对陈文博的死讯无动于衷,沈长河不由皱眉,”你这人怎么一点也不关心别人?”
“我不关心别人?!”
这句话终于刺激到了妻子敏感的神经,对方以与年龄不相称的敏捷从床上翻起来,半点也看不出前几天在医院时的虚弱模样:“沈长河!你闺女的骨灰还在客厅里摆着呢!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种话!”
似是被气坏了,吼完这几句后,沈母的脸色一下灰白起来,捂着心口直蹙眉。沈长河被妻子的模样唬了一跳,也顾不上和对方斗嘴,连忙坐下,小心翼翼地给妻子揉着胸口。
“你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凑近了,他才发现,妻子的眼睛比他出门时更红肿,显然又偷偷地哭过,“是我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妻子咬着唇,并不搭理他,缓了好久,才勉强看上去脸色正常些。
凶手他想做什么_156
“陈......医生。”他听见对方问,“真......死了?”
沈母的声音有些颤抖,吐出最后两个字时,连人都微微抖动起来。
沈长河叹气,手搭上妻子的肩:“如果我们拒绝他来就好了。”
虽然他用的是“我们”,但实际上,那天接到电话的是妻子而不是他。从医院回来,他才发现少拿了一种药,只好又到周围的药店补上。
等他回来,就看见妻子一个人坐那儿抹眼泪,再一问,才得知陈文博要来的消息。
沈长河本来想打过去回绝对方,但被妻子劝住了。
他知道,然然的事情始终是妻子的心结,尤其没举办葬礼,更显得女儿走得凄凉。
现在,陈文博有这个心来看然然,对妻子而言,多少也是个宽慰。
谁能想到,对方来是来了,却一并把命搭在了这儿。
“然然......我的然然......”他在说陈文博的事情,但妻子置若罔闻,呆坐了一会儿,又开始念叨女儿的名字,“你快回来......妈妈想你......你做什么妈妈都由你,你回来好不好......”
沈长河呼吸一滞,自从女儿走后,妻子几乎天天都是这幅模样。
有什么用呢?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绝不敢也没有可能去跟对方说,人都不在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疲惫感涌上来,沈长河沉沉地合上眼睛,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转醒。
——————————
王之衡的性子一向风风火火,决定做什么事,从不会耽搁一秒钟。认定了沈长河和孔福有鬼之后,他把小楚往胳膊下一夹,直接带着下属去查这两个人了。
“......”曲七看着小楚被拖走的狼狈姿态,突然觉得早上被踩几下还算轻的。
“徐处。”他收回视线,转头去看自家上司,“王队把活儿都干了,咱们做什么啊?”
现在这个案子靠在市局上,总不能光让分局的人出去做事,他们留在办公室里喝茶谈天。传出去,不管是徐处还是林局,都少不了要被阴阳怪气地说上几句。
“你去分局把这两起案子的监控拿过来。”徐宵揉揉眉心,王大胆去做那边的事,这里的线只能靠自己来捋,“顺便问问他们那的鉴证科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曲七点头,有事做就行,反正他也是个闲不下来的人。
他一走,会议室里就只剩下徐宵和裴久川。童小鸽也被王大胆借走了,他们队里的女警休产假,一时没人补空缺,万一遇上什么敏感状况,那几个男人不方便出面,就只有让小鸽子来。
王之衡和曲七昨晚好歹还在椅子上凑合了几小时,惦记着念念,徐宵一刻也没闭眼。此时终于能闲下来,赶快见缝插针地想给家里打电话。
“别打了。”他刚掏出手机,裴久川就挥挥手,制止了他的动作,“我哥带念念出去玩了。”
小少爷把自己的手机举到他面前,屏幕上,一大一小正冲着镜头傻笑,两个人头上都带了个夸张的兔子耳朵,看起来十分滑稽。
“......”徐宵一脸茫然地望向下属,念念就这么跟着穆珍宝走了?早上起来突然发现家里只有一个陌生人,他一点都不害怕?
“你们刚才说话的时候,我出去打了个电话。”裴久川耸耸肩,这种事上司不做,他只能亲自上阵,“念念挺乖的,说晚上等你回去。”
“你就别担心家里啦。”他伸手,轻轻拂了下男人的脸,“专心工作,剩下的事不用你操心。”
徐宵一怔,没有躲开对方的动作。
“王队那边多久能查到东西?”裴久川没有再继续谈论念念的事情,给徐宵倒了杯茶,加好糖之后,推给了对方,“有那么容易能查出来吗?”
在王之衡的推测里,既然孔福没时间行凶,那么肯定有另外的人接受了沈长河的委托。人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替别人做事,就像刀疤脸他们收了赵家人的钱一样,沈长河要想找什么人来处理这件事,肯定也得相应付出相对的酬劳。
“最好的情况,就是他们能在银行账户上发现异常的转账。”徐宵抿了一口茶,甜度正好,“但是......”
如果凶手并不惦记钱,只看在和沈长河的情分上就应下,那就真的没有踪迹可循。
但话说回来,杀人可不是什么顺路买个饭之类的小事,仅凭情分二字,怕是不可能做到。
“这个案子......”他把茶杯放下,“一开始还真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
“是啊。”裴久川点头,“陈文博的事没出来的时候,听你那么说,我还以为石琼是被她得罪的人给杀了。”
按照对方那种行事风格,招惹到的人估计不会少。葛天宇被宠得有些不知世事,硬是把这个亏闷声吞了下去。换作脾气暴躁一些的人,和石琼翻脸,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小少爷又暗自摇摇头,翻脸归翻脸,杀人未免太过分,有些不合逻辑。
比起这种可能,显然还是相亲会的报复更为合理。
“如果查不到沈长河那边的消息怎么办?”想到这儿,裴久川抬头看上司,“那线索是不是就要断了?”
毕竟他们也只是推测,不可能凭空把罪名按到别人头上去。
“王之衡那边要是没音讯,不是还有咱们这里嘛。”像是被下属的话逗乐了,徐宵勾了勾嘴角,“等曲七把监控拿过来,我们再过一遍。”
石琼出事时的监控分局那边已经看过,她先前走的都是大路,虽说有监控,但人也多,熙熙攘攘的,看不出人群中有没有人跟在她后面。
等到偏僻处,倒是没什么人了,可惜,连路灯都没有的地方,更不要指望有什么监控。因此,石琼那边的录像暂时成了鸡肋,没有特殊的发现。
说来讽刺,陈文博这么一出事,除了多了一个受害者之外,同时也额外增加了一些线索。最起码,现在警方可以对比两边的监控,看看有没有什么同时出现在画面里的可疑人员。
“头儿。”他刚想到这一段,手臂被裴久川轻轻碰了碰。
“怎么了?”徐宵转头去看小少爷,“你有想法?”
“不是......”下属的表情有些古怪,好像想到了什么让他很不愉快的事情,“要是真的和沈长河有关......”
裴久川被这种充满恶意的念头激得直蹙眉:“那陈文博去他们家里,到底是凑巧,还是人为?”
沈长河会为了杀掉陈文博,而把对方约到家里来吗?
在离自己家这么近的地方动手,加上前面还死了个石琼,简直就像拿着个喇叭站在街上大喊,自己是幕后真凶。
凶手他想做什么_157
☆、浮沉(20)
徐宵偏偏头, 没说什么。
裴久川和他先前想的其实差不多, 一个石琼一个陈文博, 已经过于显眼, 足以让警方把焦点聚集在沈然身上。一旦盯上了沈然, 那么沈长河两口子被调查也是迟早的事。
只要不是个傻子,稍微有点规避风险的意识, 怎么着也该拼了命地把自己往外捞, 而不是主动噗通一声跳进这滩浑水里。
但他找不出什么更有力的理由去反驳王之衡的意见, 甚至连他自己心里也隐隐认可这个推论, 因为不管怎么看, 石琼和陈文博之间的联系, 只剩下已经死了的沈然。
他心头微微一动。
“怎么了?”裴久川一直在盯着徐宵看, 见上司的眼神似有若无地闪烁了两下, 觉得对方好像想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有些地方很奇怪......”徐宵没敢把话说得太满,他重新把茶杯捧在手里, 无意识地敲了两下杯沿, “你觉不觉得,这几起案子之间的联系, 有点刻意?”
小少爷只当上司在说石琼和陈文博的事, 想了想,还是用了比较含蓄的说法:“也没什么刻意不刻意的吧......毕竟动机只有那一个......”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沈长河夫妇大喇喇地把自己暴露于人前, 但从沈然入手总是没错。
“不不不,我不是在说他们俩。”徐宵摆摆手,语气略带焦灼, “我是在说他们三个。”
裴久川一愣:“三个?”
“霍仲景和后面这两个没关系吧?”几秒钟后,他反应过来上司说的是那个倒了大霉的霍医生,“第二个不是模仿犯作案吗?”
如果说霍医生和后面两起案子有什么牵扯,大概是凶手选中了他当靶子,吸引走了警方的视线,让他们以为这是和医闹有关的连环作案。
但这个诡计并没能用多久,马上就因为凶器规格的不同,而被识破了。
想到这里,裴久川不觉得这个模仿犯有多聪明,霍仲景和石琼除了职业外毫无干系,而后者却能和陈文博因为相亲会被捆在一起。加上又是连续犯案,时间相隔不长,即使没有那把匕首的事儿,等到陈文博出事后,警方怎么着也会注意到他们二人的共同点。
不过......小少爷又想,也许对于凶手来说,能拖一天是一天,毕竟霍仲景的案子是送上门来的机会,不用白不用。而对方也确实利用了这个机会,在杀了石琼之后,趁着警方没把注意力转到相亲会这边,又借着空档利索地干掉了陈文博。
大概模仿犯也知道,沈然实在太显眼了,如果不趁乱先下手,很可能还没得逞,就已经被警方捉了起来。
“我说的不是这个。”裴久川在脑海里想了一大圈,一抬头,却见徐宵的脸色微沉,隐隐有动怒的迹象,“你别只看后两个,把霍仲景也加进来。”
什么意思?
小少爷完全摸不着头脑,但碍于男人突然阴沉下来的表情,也不敢多说废话。
徐宵的心情一下变得非常差。
他倒不是在因为裴久川没能明白他的意思而生气,小少爷本来就是半路赶鸭子上架被撵过来的,指望对方突然想出个四五六实在强人所难,能意识到沈长河这边的突兀之处,已经很不错了。
惹得他这么焦躁的,另有其事。
“从最开始,按着案件的顺序来看。”为了把心头那股莫名其妙的火气压下去,徐宵另外倒了杯茶,没加一点糖,苦涩的味道渗进舌尖,强行让他克制住了脾气。
“第一个被捅的是霍仲景。”他咽下嘴里的茶,清了清嗓子,“那个时候,我们最初认为针对他的这起案件实际上是无差别犯罪。”
裴久川点头,毕竟霍医生是被何大米围追堵截之下,才慌不择路地乱窜,接着遇上了嫌犯。怎么看也不像被故意寻仇的样子。直到石琼出事,警方才把这两起案子按着他们的职业分到了一处。
虽然那时,依旧无法解释嫌犯如何堵到不走寻常路的霍仲景,但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医生这个共同点带跑了,没人觉得有什么太大的不对之处。
“接着石琼被害。”徐宵顺着思路说下去,“由于她的职业与霍仲景相同,我们理所当然地觉得这两个案子有关系。”
他顿了顿:“抛开后面发现的问题不说,当时只看这两起案件,在联系上可以说十分紧密,很容易就把怀疑对象引到他们共同的患者那边。”
裴久川还是没听懂上司想说什么,只能嗯了一声,潦草地附和着对方。
徐宵似乎并不介意小少爷能不能听懂,说完上面几句之后,话锋一转,直接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后来我们发现凶器和伤口都有所不同,这才把两个案子分离开,重新把目光聚集在他们各自身上。”
霍仲景那边,因为情况暂时稳定,警方并没有投入太多警力,而是先紧着石琼。这么一查,被葛天宇透了个底掉之后,重点怀疑对象很快就转移到了和石琼有过节的人身上。
“但我们没来得及走这条线。”徐宵想把茶杯放下,却不料杯子先从手里滑下来,磕在桌子上,发出了一声不小的响动,“因为陈文博死了。”
陈文博一死,两位医生的共同点一下明晰起来,直接让警方抛弃了先前的思路,转而扑向了沈然。
“有什么不对吗?”虽然沈长河夫妇的疑点还值得商榷,但石琼他们与沈然的联系是客观存在的,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是必须要注意的一点。
“我不确定。”这句话刚问出口,裴久川听见上司这么回答。
“我只是觉得......很不舒服。”这么一想,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焦躁又开始蹭蹭蹭往上蹿,大概前些天在祁家那边积的火还没怎么消下去。徐宵站起身,把手撑在桌子上,“每次刚摸到一点边,突然就有新情况,一下把之前的节奏全部打乱。”
从无差别犯罪跳到医患矛盾,从个人情感纠纷跳到蓄意报复。
“可是......”尽管这么说可能会让男人生气,裴久川想了想,还是开口了,“这样不好吗?”
有清晰的追踪方向,怎么也要比朝着错误的地方一气乱查要好吧。
“不是不好。”徐宵收回手,直起身,皱了皱眉,“而是......”
他压低了声音:“好过头了。”
每一个转折都来的极其突然,但又不得不让人接受,因为相较之前的推论,转折明显更为合理,更值得去关注。
但真的是这样吗?
霍仲景那边徐宵没怎么注意过,了解的不多,暂且搁到一边不谈。
只看石琼和陈文博,他们的共同点确实很明显,没有人能忽略这一事实。
然而......
“非要选在沈长河他们家附近动手......”徐宵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总给我一种强行摁着警方的头,想让我们往那边看的感觉。”
————————————
凶手他想做什么_158
既然答应过霍仲景,在下班时捎他回家,孔福今天便没有了加班的打算,把手头上的事情都处理完,就换了便服,去病房找对方。
霍仲景显然一早已经准备好,身上套的不再是那身病号服,而是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孔福进门时,他正站在病房的窗侧,朝外面望去,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怎么不坐着?”见对方已经收拾完毕,孔院长也没有进去的意思,只站在门口,“不嫌累啊。”
“天天待在床上,太闷了。”闻言,霍仲景转身,朝孔福笑笑,“想想今天就能回家,还有点激动。”
他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红晕,大概是因为不用再待在病房里而开心。
“多大的人了,怎么和小孩子一样。”平日里,孔福还没见过霍仲景这么稚气的一面,忍不住也笑了,“行了,快走吧,早点回去,你也早点休息。”
霍仲景点点头,和孔院长一起离开了病房。
“小霍啊。”下班时间正赶上晚高峰,红灯一个接着一个,但孔福脾气不错,也不怎么急,刚好借着等待的空档和霍仲景说话,“你一个人在家里,要注意安全,记得锁门,别让什么人再惦记上你。”
他其实不太放心让霍仲景回家,伤害对方的凶手还没有抓到,依然游荡在垚江不知名的某处。谁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跳出来,再往小霍身上扎几刀。
但警方似乎并没有往下深查的意思,反而询问了他一些奇怪的问题。这让孔福十分不舒服。
尤其是牵扯上沈长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徐处长会问这样的事,但不管怎么说,无论从谁嘴里听到对方的名字,孔福都不怎么高兴。
“没事的。”然而,霍仲景似乎并不怎么担心,反倒安慰起他来,“之前遇上的大概是什么精神病人吧,看那个样子,也不像是正常人。”
“这还叫没事啊。”孔福踩下油门,不由觉得小霍天真得有些傻里傻气,“万一那人再来找你怎么办?”
听到他的话,霍仲景摇头笑了笑:“哪儿能呢,他估计都不知道我是谁,更别说来找我了。”
“......”对方的心态过于乐观,孔院长突然产生了一种鸡同鸭讲的挫败感。
家里还有点事,把霍仲景送到楼下后,孔福婉拒了上去喝杯茶坐坐的邀请,只叮嘱了几句,接着就驱车离开。
霍仲景站在单元门前,目送着院长的车开远,直到看不见车影,才慢吞吞地转身。
上天已经眷顾过他一次,但人总是要靠自己的。
☆、浮沉(21)
从分局回来, 曲七刚推开会议室的门, 就觉得气氛好像有点奇怪。
徐处坐在长桌的另一头, 背对着他, 听到开门的动静, 却根本没往这边看,连稍稍偏头的动作都没有, 好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对方身后两三步的地方, 小裴战战兢兢地杵在那儿, 一副欲言又止, 想说话却又不敢说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曲七拿眼神询问看向他的裴久川。
你可算回来了!小少爷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 尽量不让喜悦的神色表现得太明显。
自从噼里啪啦自顾自说完那一大堆推测后, 徐宵就跟死机了一样, 坐在那不吭声。连裴久川戳他都没什么反应,只是挥开了小少爷的手, 示意不要来烦他。
不知道上司在想什么, 裴久川完全有力无处使,只能看着对方的脸色阴晴不定地来回变换。唯一不变的, 大概就是那两道皱在一起的眉, 昭示着男人不怎么好的心情。
“回来了?”见头儿这幅模样,曲七也不敢说话, 只能老老实实地和裴久川一起充当布景板,好在,他进来十分钟后, 徐宵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监控都在这里。”不待徐宵发问,曲七抢先一步,堵住了上司的嘴,“鉴证科那边说暂时没有什么新发现,如果有的话,再和我们联系。”
徐宵点点头:“那就在这儿看吧。”
他从桌子上跳下来,顺势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然后扬扬下颌,示意曲七去放监控视频。
先播放的是和石琼有关的监控,从附院门口开始,一直到繁华的商业街。正如分局先前所说,人实在是太多了,大家挤在一起,人流朝一个方向涌动,根本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人跟在她后面。
没办法,曲七和裴久川只能捕捉对方回头的几处,再仔细观察石琼望向的方向,试图从里面找出什么异常。
趁着曲七调监控的间隙,小少爷转头看了上司一眼,然后一愣。
说是看监控,徐宵自己压根就没抬头看,他只是摆出了一副要看视频的架势,然后头一低,接着想起了心事。
裴久川眨眨眼,还没想好要不要戳戳对方,自己手臂上先被轻轻拍了一下。
少管闲事,安分守己。
从曲七诚恳的目光里,他读出了这八个字。
小少爷只能又瞄了一眼男人,然后接着把注意力放在监控上。
徐宵低着头,思绪回到了那天晚上,给郑淮做笔录的时候。
对方声称,石琼发现有人在尾随自己,十分惊恐,因此在路上等待,希望郑淮来接她。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意识到周遭可能有危险,第一反应,肯定是尽最大的努力保证自身安全。
联系身强力壮的男性朋友一起同行,在大路上等待,都是避免受到伤害的最优选择。
石琼在应激状态下的行动,几乎没有问题,她很聪明,知道如何保全自己,规避风险。
想到这里,徐宵突然意识到有一个地方不对劲。
“现场有拖拽的痕迹吗?”他出声。
正默默看视频的两个人同时被吓了一跳,很默契地一同哆嗦了一下,最后还是曲七先反应过来:“头儿,你说石琼的现场?”
“没有拖拽痕迹。”见徐宵没否认,曲七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凶手很小心,几乎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说完,他盯着上司,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然而,问完这句后,徐宵又不说话了。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半晌,才抬眼看向两个不知所措的下属。
凶手他想做什么_159
“她认识凶手。”徐宵轻声到,“而且很信任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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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队啊。”接了小方的电话之后,小楚再次哭丧着脸凑到上司身边,“沈长河他家最近没什么特殊款项的进出。”
“一笔都没有?”王之衡瞪眼,“你好好查了吗?”
“小方仔细查过了!”大家要死一起死!小楚视死如归地挺直了腰板,“一笔都没有!”
果不其然,这句话一说,他看到上司的脸不受控制地抽了几下,接着,对方的神情迅速凶恶起来。
今天终于要交待在这里了!小楚闭眼,下辈子让我投胎去徐处那儿吧!看在这辈子被磋磨这么久的份上!
“王队长。”
他还没来得及感受暴风骤雨,一把清凌凌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小蒙?”背对着门口,王之衡硬生生把怒色压下,换上了满脸的笑,才转过身去,“你怎么来了?”
蒙萌对这对上下级之间的摩擦不感兴趣,她站在门边,并不进来:“陈文博的尸体上有点奇怪的东西,我想让你过来看一看。”
萌萌姐最好了!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小楚一脸感动地望向自己,只差扑上来抱住她嚎啕大哭。
“......”蒙萌开口,王大胆不能不应,他只能向下属投去一个威胁的眼神,然后老老实实跟着面无表情的蒙法医走人。
“这是我从陈文博的衣物上发现的。”进了鉴证科,蒙萌从台子上拿起一个小袋子,朝王之衡展示。
“纸?”王之衡瞅了一眼证物袋里那缕白色的细丝,这算什么奇怪的东西?
“不是。”蒙萌摇头,“这是绷带的碎片。”
“那又怎么了?”陈文博是医生,工作中接触到这类物品并没有任何稀奇之处。王大胆只能一头雾水地盯着蒙萌,希望对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少有的,蒙萌感受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暴躁的情绪。
但她面上不显,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陈文博的职业是什么?”
“市院的医生啊。”王之衡更懵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他不是医生。”没想到,蒙萌直接否定了这个回答。
“怎么可能。”王大胆摆手,心里感觉有些好笑,但又不敢明晃晃地表示在脸上,“陈文博就是市院的。”
“他的确在市院。”蒙萌把证物袋放回原处,转过来盯着王之衡,一双杏眼黑白分明,“但在市院工作的不一定是医生。”
王之衡一愣:“他不是在市院中医部上班吗?”
蒙萌点头:“是的,没错。”
“但他是药师。”她把手插进口袋里,不冷不热地继续,“陈文博在中药房工作,王队长没注意送来的档案?”
王大胆被这个问题噎住了。
药师和医生......分别很大吗?完全搞不清两者的王之衡不服输地想,至少在凶手眼里,和医院沾上边,懂得医学知识,那就都是要对沈然之死负责的人。
一看王之衡的表情,蒙萌就知道这个大个子在想什么,但她一向话不多,也懒得和对方计较:“我看了他的档案,他是调剂药师。”
所以呢?王大胆还是不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也就是说......”蒙萌叹了口气,“他日常的工作是调配处方,接触到的都是中药药剂,理论上来讲,绷带并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王之衡的脸色变了。
“你的意思是......”他凑到蒙萌身边,法医似乎有些不适应这么亲密的距离,微微往旁边不动声色地挪了挪。
王大胆盯着证物袋里的碎片:“这很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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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听了上司的话,小少爷一时反应不过来,直接张口就问。
这一次,徐宵总算有了点儿动静。
“霍仲景的案子,在发布了犯罪画像之后,影响范围不小。”然而,他一开口,说的却不是石琼,“连你的朋友圈都有,对不对?”
裴久川老老实实点头,他记得自己给对方提过这一节,还好奇这么大的声势,凶手怎么一点踪迹也无。
“石琼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话锋一转,徐宵又把话题绕了回来,“意识到自己被跟踪后,她朝郑淮寻求帮助,同时停留在大路上,尽量减少被袭击的风险。”
“然而。”不待下属继续发问,他接着往下说,“最后,郑淮在小巷深处发现了她的尸体。”
曲七皱眉,他好像明白了上司刚才为什么要问那个问题。
“所以,”他接下徐宵的话,“石琼很可能是被她熟悉的人引进那个巷子的?”
现场没有拖拽的痕迹,也就是说,只剩女医生自己主动走进小巷这一种可能。
但有霍仲景被捅的事在前,加上又处于被人跟踪的状态中,这样的举动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都显得极其怪异。
除非......
“除非有一个她认识,并且信任的人,引诱她主动进了巷子。”徐宵抬头,扫了下属一眼。
只有这样,石琼才会跟着对方,一点也不反抗地进入幽暗的小巷深处,然后毫无防备地被杀害。
听了徐宵的话,裴久川有些懵:“可是......沈长河上哪儿去找这个人?”
既要满足能保守秘密的条件,还要和石琼关系好,同时也能狠得下心朝对方下手。沈长河要有多好的运气,才能刚好认识这么一个人?
“为什么一定和沈长河有关。”徐宵抱起手臂,声音有些沙哑,“如果凶手和他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呢?”
怎么可能?这话裴久川没敢直接说,只能不可思议地望着对方。陈文博都死了,上司为什么还在考虑这种情况?
凶手他想做什么_160
徐宵没说话,他静静地看着下属,眸色一片深沉。
被男人这么盯着看,裴久川觉得怪怪的,只能沿着方才说过的话往回想。
想着想着,他心头一颤。
“不......不会吧......”小少爷感觉吐字有些艰难,一时间无法接受这种可能,“你是说.....凶手杀掉陈文博,是为了误导我们,故意把嫌疑往沈然那边引?”
就像借霍仲景的势一样,凶手利用了对方和陈文博,两次掩盖了他真正想下手的对象,以及动机。从而成功地让警方的注意力从石琼身上转移开,聚焦到别处。
“但是......”裴久川依旧有不明白的地方,“他怎么会知道相亲会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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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仲景回到家里,没有开灯。
他慢慢的跪坐在地板上,然后躺了下来,丝毫不顾忌自己身上还带着伤。
冰冷的瓷砖贴着他的脊背,慢慢地渗着凉意,一点点浸入骨髓,让他的头脑逐渐清醒起来。
要怎么做呢......他想。
对方的胆子很大,很有勇气,机敏而果断,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和外在的形象一点也不相符。
既敢趁乱杀掉石琼,也懂得顺势而为,再次冒险,把水搅得更浑,从而把嫌疑都推给别人,接着顺利抽身。
如果没有何大米那天的一番话,霍仲景简直要忍不住喝彩了。
于对方而言,现在的自己大概很碍眼,让人想除之而后快吧。
反正自己身上还顶着个受害者的名号,相同的事情再发生一次,警方未必会怀疑到对方。
但我还有事情要做......黑暗里,霍医生的眼睛亮闪闪的。
既然你已经完成了你的部分,那么,也到你退场的时候了。
☆、浮沉(22)
“我们现在怎么办?”
会议室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最后, 裴久川忍不住出声。
放下沈长河这边的线, 转而去查石琼?
按理说在程序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然而, 这毕竟只是推论,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支撑。此外, 也不能解释凶手如何选定陈文博作为目标。
如果对方只和石琼有关, 那么应该并不知悉相亲会上发生的一切。除非女医生大嘴巴地把所有的细节都描述了一遍, 甚至还专门提到了同在医院工作的陈文博, 这才让凶手有可乘之机。
但涉及一条人命, 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石琼往外说的可能性不大。退一万步讲, 即使她告诉了别人, 也不可能把参加相亲会的其他人员都讲出来。
那么,凶手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徐宵想不明白这一点。
他讨厌这种被人耍的感觉, 全然摸不着头绪, 明明知道有问题,却就是找不到那根至关重要的线头在哪里。
“还有一个问题。”见上司不说话, 裴久川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继续, “如果他们俩关系不错,凶手有什么理由朝石琼下手?”
能把女医生带进小巷里, 至少证明石琼对凶手很信任。那么,这个人应该不会像葛天宇一样,是被石琼敲诈而得罪的对象。
否则, 躲都来不及,哪儿还会傻乎乎地跟对方到偏僻之处?
然而,这样一来,凶手的动机就让人完全猜不透了。
处心积虑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多杀一个人来掩盖自己的行迹。显然,对方对于杀掉石琼这件事,抱着志在必得的心态。
可是为什么?
浑水变成了更为幽深的沼泽,低洼的湿地深处,不知名的藤蔓悄悄地朝岸边游动,等待一个好时机,攀附住行人的足踝,然后将对方悄无声息地拖入深潭之中。
徐宵板着脸,没法回答下属的问题。
他总感觉案件的关键点依然在葛天宇透露的讯息上,人前人后全然不同的女医生,究竟招惹了什么样的人?
不待他想清楚这一点,手机震了震。
是王之衡打来的。
“怎么了?”但愿那边能有点什么好消息,提不起劲儿来的徐处长闷闷地想。
“在陈文博的尸体上发现了绷带碎片。”王之衡深吸了一口气,“很大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哦?徐宵挑起了眉。
“对方应该是经常接触这类用品的人,”王大胆接着到,“或者身上有创口,需要用绷带处理。”
但后者的可能性并不大,不管怎么说,陈文博还是个正值壮年的男子。一个身上带伤的人想要取了他的性命,从可行性的角度考虑,终归有些勉强。
“你是说......”徐宵沉吟,漫不经心地伸手拨了下胸前的扣子,“凶手很可能......也在医院一类的地方工作?”
——————————
第二个不能去休息的夜晚,市局和分局的警察都在忙碌着。
“给你说了!把他们附院医生的照片都找出来!”王之衡一手把手机放在耳边,另一只手戳着小楚的额头,把下属戳得直往后仰,“赶快!”
小楚捂着额头,十分委屈,又不敢吱声,只能默默地在心里吐槽:萌萌姐怎么就没把你戳死在鉴证科里?
凶手他想做什么_161
电话另一头,徐宵听到王大胆的吩咐,出声劝阻了对方:“人像识别的事情我让小鸽子去做了,你们不要把时间耗在这上面。”
“那我们干啥?”有劲没处使儿,王之衡急得汗都冒了一额头,“干等着?”
“去查除了同事之外,她认识的医务工作者。”有了明确的方向,徐宵现在心态很好,语气也平静下来,“她的交际圈广,与她相熟的,未必一定是附院里的人。”
“......好吧。”对方说得有道理,王之衡没法反驳,只能应了下来,想了想,又压低声音。
“我说......”他有些犹疑,“这个方向对吗?”
虽然他并没在沈长河夫妇那边查到任何线索,徐宵的说法也有一定道理,但他还是莫名地觉得底气不足。
倒不是他怀疑对方的水平,实在是这个推测过于......超出他所能理解的范围。
“试试看。”王大胆的犹豫并没有对徐宵造成任何影响,“没有别的线索,这一条或许能查到点什么。”
他的语气笃定,不容王之衡拒绝。
两位领导在电话上就案情进行沟通,另一边,童小鸽正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
裴久川没接触过这种东西,只能站在后面,一脸好奇的看着对方捣鼓。
童小鸽的速度飞快,手指起落之际,每个人的照片都被网格线扫描,记录下面部特征,然后将参数一一录入系统之中,为待会的筛查做准备。
“这么厉害啊。”不敢打扰小鸽子,裴久川只能压低了声音,冲一旁的曲七感叹,“那之前怎么不用?”
后者毫不客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小裴啊,长点心行吗?现在是有了范围才能这么搜索,前面啥都不知道,还能让小鸽子把垚江所有人的脸都扫进去吗?”
瞅着长得也不错,怎么脑子这么不好使。
小少爷脸一红,他好像有点想当然了。
“如果......”曲七毕竟没什么恶意,因此,裴久川并没把对方的吐槽当回事。他继续盯着录入数据的童小鸽,一转念,想到了别的地方,“凶手不在附院里呢?”
“别吧,饶了我行不行!”听到这句话,童小鸽没有回头,嘴里却发出了哀嚎,“你盼我点好成吗?一次搞定就好!再别折腾人了!”
话虽这么说,她的心里也没底,经常接触到绷带的人多了去了,是不是医生还不一定,对方在附院里的可能,还要再小上那么几分。
所以,她并没有报什么太大的期望。
“好了。”把附院所有人的面部数据都记录下来后,童小鸽调出了和石琼有关的几段监控,在键盘上又敲了几下。
视频中出现过的人脸被一一提取,同时与方才存入库中的数据进行比较。相似度高的被归整在一个单独的文件夹里,等待着二次分类和筛选。
这个过程耗费的时间不长,很快,童小鸽就拿到了最初的版本。
“怎么这么多人。”盯着文件夹里被挑出来的几排照片,裴久川倒吸一口冷气。
“别着急嘛。”小鸽子一点也不在意,重新打开监控录像,定格关键帧,手动裁出了文件夹里出现过的人,再一次进行了对比。
尽管人数变少,这一次的比较过程却比上一次耗时多得多。等了一会儿后,童小鸽自己先不耐烦了:“你们盯着啊,我去冲杯咖啡喝。”
她捂住嘴,打了个呵欠,两天没怎么好好休息,多少有点扛不住。
童小鸽刚站起身,准备往外走,电脑“叮咚”了一声。
配对成功了。
————————————
回到家,吃完饭,陪妻子看了一会儿电视,孔福打算早点休息。
最近的事情实在有点多,因此,他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不知道为什么,沉沉地睡去后,梦里,他又回到了接到霍仲景受伤消息的那个晚上。
电话铃声急促地响着,尖锐地钻进耳膜,像是要顺着耳道,勾出藏在头颅深处的东西。
别响了......迷迷糊糊的孔院长心里想,知道小霍被捅了,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一会吗?
“老孔!老孔!”他的身体被推了两把。
孔福睁开了眼。
“谁这么晚给家里打电话?”被吵醒的妻子有点生气,但又放心不下,“你们单位是不是又出事了?”
小霍的事才过了没多久,她还记得上次的场景,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不能吧......”醒来才发现不是做梦,孔福的表情有些茫然,依然觉得客厅传来的铃声不太真实,“我去接。”
他趿着拖鞋,摸索到客厅,接起了电话。
“孔院长吗?”
对面,是一个他熟悉的声音。
“徐处长?”孔福清醒过来,“怎么了?”
听到对方嗓音的瞬间,他突然有种被人攥住心脏的窒息感。
“方便的话,您现在来市院一趟吧。”手术室外,徐宵复杂地看了一眼紧闭的门。
“霍医生又出事了。”
一路狂奔到市院时,孔福身上穿着睡衣,只在外面套了一件西装,脚上踩的,还是他摸黑起床穿错的不成对的拖鞋。
“这是怎么回事?啊?”完全搞不清状况的孔院长又惊又怒,只能死命抓住徐宵的手臂不放,“他又被人捅了?”
“是上次那个男人吗?”不待对方回答,孔福手上的力气加重了几分,用力摇晃着,声音也高了八度,“还没抓到他?你们干什么吃的?”
“孔院长。”在孔福抓住上司的胳膊时,裴久川就皱起了眉,此刻见男人又攥紧了几分,他脸色一沉,“这里是医院,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说完,他毫不客气地捏住孔福的手,稍稍施力,硬是直接把孔院长从徐宵身边拖开。
凶手他想做什么_162
“您先冷静。”徐宵并不在意这些小事,他整了整被捏皱的袖口,抬眼看向正在大喘气的孔福,“今天的事,应该和上次没有关系。”
没关系?被气懵的孔福完全反应不过来,那怎么又出事儿了?
“您见过他吗?”然而,对方却没有继续向他说明的意思,而是拿出了一张照片,举到他眼前。
照片上的人看起来有些眼熟,是个面嫩的小年轻。
“这不是那谁......”疑惑暂时压过了怒火,孔福想起来了,“上次给小霍做手术的那个?”
童画微微勾着嘴角,有些羞涩地冲着镜头微笑着,一派天真老实的模样。
————————————
“我就是个卖烤串的,能不为难我了吗?”
审讯室里,烧烤摊的老板哭丧着脸,这才几周,怎么总是自己摊上这样的事!
“别哭哭啼啼的!”王之衡往桌子上拍了一巴掌,“谁为难你了!”
你为难我了!这话老板不敢说,只能委屈地含在嘴里,那俩人和我又没关系!把我带警局来干啥!
“再不配合,我只能叫城管了。”见对方这幅样子,王大胆似笑非笑地抱着手臂,“小楚——”
“我配合我配合!”一听他要叫城管,老板吓得魂都要没了,“您问!什么我都说!”
看着长得就不像个好人,果然心和脸一样黑!
“说说当时的情况。”王之衡并不多和他纠缠,直接奔向了主题。
回想起几个小时前的场景,老板禁不住一哆嗦。
他做的是一天天和城管打游击的小本生意,经常待着的地方有那么两三个。自从上次撞到那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后,他觉得有些晦气,就放弃了先前待惯了的街角。
毕竟是无证经营,即使换了个地方,也还是和之前差不多,处于三不管的地带。人虽然少了些,但一般也不会有城管大晚上地过来,然后把他的家当全都没收。
入夜,正是生意好的时候,老板撸起袖子,在烤炉边忙得热火朝天。
耳边是食客吵吵嚷嚷的喝酒划拳声,这让他心情很好,更加专注于手里的烤串。
突然,有什么东西扯了扯他的裤脚。
“我......”老板缩了一下,“我还以为是流浪狗......”
这地方流浪狗不少,经常有跑过来偷吃东西的,让他恼火不已。因此,他想都没想,直接往旁边踹了一脚。
然而,他并没有听见野狗吃痛的吠声。
老板转头,视线一低,接着僵住了。
躺在地上的男人浑身都是血,不知道是被他那一脚踹的,还是因为受的伤太重,此刻已经倒在原地,彻底没了动静。
“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个人啊!”老板可怜兮兮地看向王大胆,“同志,他要是死了,算在我头上吗?”
王之衡懒得搭理他,眼皮都不带抬的:“没别的了?”
老板摇头:“没了!真没了!”
等今天出去,再也不卖烧烤了!再卖他就是个叉烧!
“头儿。”把哭哭啼啼的老板放走之后,小楚凑了过来。
“那边的监控是好的。”他低声到,“已经调出来了。”
见王之衡过来,小方主动站起身,给上司让出了位置,三个人一同盯着屏幕,屏息静气。
画面里静静的,两三秒后,突然冲进来一个人。
霍仲景捂着自己的腹部,一边踉跄着,一边回头看。
伤势大概不轻,因此,他的速度不快,很容易就被身后追赶他的人赶上。
追上霍仲景之后,对方抬手又是一刀,被这么一刺,霍医生直接跪了下来。
“我的天啊......”小楚看着面前上演的一幕,不由觉得小腹一痛,“这也太倒霉了......”
连续两次被人捅,还有谁比这位霍医生更惨的?
行凶的男人似乎并不满足于现状,他把瘫在地上的霍仲景翻过来,看那个架势,大约是想补上最后致命的一刀。
然而,这个时候,霍仲景先动作了。
监控画面比较暗,他拿着的东西又太小,一时间,小楚居然没看到,他手里攥着的到底是什么。
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霍仲景的速度非常快,一扬手,就划过了对方的脖颈。
男人似乎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距离太近,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硬生生受了这一下。
接着,小楚看到血飙了出来。
“真不愧是医生!”他再次感叹,“都这样了还能制住对方!”
“不是制住对方。”一旁的小方翻了个白眼,“他这是绝地反杀。”
等到分局的警察沿着血迹找到童画时,男人已经彻底没了气息。
他的手里还攥着刀,双眼无神地望向天空,整个人僵硬地躺在一滩血中。那滩血里,有他自己的,也有霍仲景的。
“去搜他的家。”王之衡面无表情地吩咐下属。
另一边,鉴证科里,蒙萌皱着眉头,用镊子小心地把一柄细细的小刀放进证物袋内。
和普通的小刀不太一样,它的刀片极薄极锋利,足以轻而易举地割开一个人的动脉。
凶手他想做什么_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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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童画家里找到的东西就这么多。”
王之衡把纸箱往徐宵的方向推了推。
徐宵不可能陪着呆若木鸡的孔院长一直守在那里,把曲七留下之后,他就带着裴久川回了市局。
在他们外出的时候,童小鸽已经做完了所有监控的追踪。
有了确定的目标,一切都变得简单而明晰起来。
“市院附近的监控捕捉到了他的身影。”小鸽子朝徐宵汇报,“市郊的交通站也拍到了带着口罩的童画。”
他鬼鬼祟祟,悄无声息地,跟在了陈文博身后。
虽然下了大路后,就没有了监控,但所有人都很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
“找到了有价值的东西吗?”徐宵并没有主动打开那个纸箱的意思,而是冲王之衡挑了挑眉。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后者促狭地冲他眨眨眼睛,下一秒,神色又凝重起来,“......真是个疯子。”
一旁,裴久川实在忍不住,见王大胆和上司都没有反对的意思,索性自己伸手把纸箱够了过来。
打开后,最先跳进眼里的,是厚厚的一沓照片。
照片的数量少说也有几百张,而被镜头捕捉到的都是同一个人,无一例外。
石琼真的很美,不论是吃饭还是逛街,甚至是在地铁站跌倒的狼狈模样,都透着种掩盖不住的明艳,令人见之动容。又或许,是拍照的人怀揣了全身心的爱恋,才能精准而细腻地抓住对方每一个动人的瞬间。
然而,从拍摄的角度看,石琼大概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默默地窥视着。
“他是变态吧......”小少爷感觉背后凉凉的,“成天都跟着石琼吗?”
照片里出现的场合各异,季节仿佛也各有不同,这种可能性很大。
“所以......他太喜欢石琼,就把她杀了?”童小鸽伸过头,一脸诧异,“这神经病吧?”
“你往后面翻翻!”年轻人太急躁,王之衡忍不住摇了摇头。
听了对方的话,裴久川索性直接从最后一张看起。
照片一抽出来,他和小鸽子同时皱起了眉。
石琼正和一个男人脸对脸地啃在一处,看男人的动作,仿佛也不太规矩,但石琼并没有抗拒的意思,依旧亲昵地靠在对方怀里。
“人小两口......”童小鸽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脸颊微红,“他就不要去凑热闹了嘛。”
不但要凑热闹,还要拍下来,这不是给自己找不愉快?
裴久川没说话,他看到照片的正面透出了许多凸痕,一道一道的,又深又重。
背面有字。
他把照片翻过来,一下被满目鲜红的字迹刺得眼睛疼。
童画一笔一划地写,每一笔都像捅刀子一样深的落下:
婊/子!不要脸!给钱就上!人尽可夫的玩意!
力道太重,小少爷甚至看到,有的地方都微微透着被划破的痕迹。
“那样的照片还有。”王大胆好心地补充,“最后十几张都是。”
更为微妙的是,十几张的照片里,和石琼在一起的男人都不是同一个人。唯一不变的,就是每张照片背后,童画毫不掩饰的恶毒言语。
徐宵扫了一眼照片,莫名的,他突然想起来,那天在附院提到石琼时,对方脸上的红晕,还有不好意思的笑。
“有什么实质性证据吗。”他叹口气。
连自己那时都没看出来童画有什么不对劲,石琼大概就更不可能察觉这个腼腆害羞的小医生,到底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
她可能只把童画当成一个单纯的追求者,一个天天噙着笑,一被逗弄就会脸红,天真而不谙世事的年轻男人。
所以她相信他。
即使在那样的处境下,她也不会怀疑,一向看起来傻乎乎的童医生,会有什么别的企图。
“有倒是有......”上面的这些毕竟不是有效的实质证据,只能作为佐证,然而,听王之衡的语气,似乎并不怎么开心。
“怎么了?”察觉到王大胆有些异样,徐宵探询地看向他。
“找到了他换下来的衣服......”沉默了一会儿,王之衡有些不情愿地开口,“只有一件,应该是他去杀石琼的时候穿的。”
徐宵皱眉,他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有石琼的血。”没办法,王大胆只能接着解释,“他......”
王之衡其实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凭眼睛就鉴别DNA,但童画把事情做得太明显了,即使是小楚,一进门,也意识到那件衣服绝对是童画杀石琼时穿的。
因为女人盈盈地站在客厅中央,只披着那件带血的衣服,冲他们露出明艳的微笑。
——————————
“他什么时候能醒?”
熬了大半夜,孔福终于等到被推出来的霍仲景。
“看情况吧。”医生摇摇头,“不好说。”
那两刀明显下了死手,多少伤到了一部分脏器,好在送来得及时,不至于还没手术,人就死在半路。
看着双眼紧闭,面色苍白的霍仲景,孔院长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无力地拖着腿,和护士一起把对方送进病房里。
凶手他想做什么_164
“为什么他要杀小霍?”
等其他人都走后,孔福没有偏头看曲七,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十分冷漠地出声。
曲七没回答这个问题,不过他心里已经有了些思量。
作为霍仲景的主刀医生,大概在对方还待在附院的时候,童画旁敲侧击地套了话,得知了更为具体的细节,以此为借鉴,从而对石琼下手。
等到事情办完,也许是霍仲景起疑,又或者童画自己放不下心。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总之,到最后,童医生选择让可能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真是倒霉啊,曲七摇摇头。
一连被做了两次筏子,这位霍医生恐怕该去庙里给自己上几柱香。
天光熹微之际,朦朦胧胧间,霍仲景感觉到了腹部的抽痛。
他没有睁眼,也没有动作,连手指都没勾动一下。
我赌赢了,他默默地想,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浮沉(23)
在等待霍仲景彻底清醒, 足以接受讯问的这段时间里, 王之衡带着小楚他们做了不少事儿。
低等动物的伪装, 往往集中于外表上, 它们使自己隐匿于环境中, 从而悄无声息地达到保护自己的目的。
而作为高等动物,人类更擅长把自己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角色, 表现出亲和而温柔的形象, 以此令他人放松警惕。
石琼和童画, 这一对被害人和凶手, 在伪装自己这一点上, 显然都做得相当出色。
“......童画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会议室里没外人, 小鸽子又回家休息, 王之衡索性直接无视了室内禁烟的规定, 自己点上了一支烟,恶狠狠地吐了个烟圈。
“你这是什么意思?”徐宵抬眼看他。
“找到了凶器来源。” 王大胆想把烟灰磕掉, 举着烟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个合适的地方, 最后还是裴久川会看眼色,给他递了个茶杯, “那两把刀都是从网上买的。”
他把烟灰磕在茶杯里, 一转头,就看见徐宵露出一副怀疑的表情。
依对方的跳脱大胆却又精于算计的风格, 改头换面掩去容貌,到垚江的另外一头,甚至别的城市去买凶器才正常。
在网上购买刀具, 抹不干净首尾,留下明显的线索,不像是童画会做出来的事。
王之衡知道徐宵在想什么,手上略微施力,把烟摁灭:“自己去买刀,总有被人记得的风险,也可能被监控拍下来。”
“况且......”烟被他扔进茶杯里,好好的一个杯子就这么毁了,“刀是他一年半以前买的,要不是知道他有问题,谁会查那么远的事。”
王大胆本人也没想到,能从对方那么久之前的购物记录里查到这么一条,他的初衷,只是想搞清楚凶器来源而已。
未曾想,小楚这么一查,就发现了一整套的刀具购买记录。
“在办公室和家里发现了剩下的十把。”他继续道,“算上留在石琼和陈文博现场的,这套刀具一共有十二把。”
巧合的是,在那些被童画保存起来的照片里,和石琼一起出镜的男人,不多不少,加上石琼本人,正好十二个。
童画是想把他们都杀掉吗?
人已经死了,警方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对方到底抱着怎样的打算。唯一清楚的,只有他默默地怀揣着杀人的心思,等待了一年半,才等到了一个于他而言最好的时机,然后毫不犹豫地出手,甚至不惜用无辜的人来给自己脱罪。
童画微红的耳根和腼腆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让徐宵一时有些分不清,对方究竟爱不爱石琼
。
说他不爱,那谁也没法解释那上百张照片,还有摆放在家里的仿真模型。以及那件明明知道可能会成为隐患,却舍不得丢掉的,带有石琼血迹的衣服。
可要说他爱,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人能接受这种一路把人拖拽到沼泽底部,永远暗无天日,不得翻身,直至腐朽成枯骨的感情。
会议室的气氛有些沉闷,大家都没有出声。
“霍仲景什么时候能醒?”再开口时,徐宵无意继续谈论童画,而是换了个话题。
“你不是让曲七盯在那边了嘛。”王之衡挑眉,“那个医生可真够倒霉的。”
徐宵默然,并没有接下对方这句话。
刚出院没多久,上一个捅自己的凶手还没找到,霍仲景为什么还会乖乖地跟着童画,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
“听说我出院了,他很高兴......约我出来坐一坐。”
等到医生认为霍仲景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能接受警方询问时,已经是将近一周之后。
他的脸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无,显然,这一次受的伤比上一次要严重得多。连带着声音都轻飘飘的,透着一种虚浮无力的病态感。
——出来坐坐吧,我是霍仲景。
——谈点事......别着急,和陈文博没关系,童医生放心。
徐宵并没有坐在病床侧,而是站在了床尾,抱着手臂,平静地凝视着说一句话就要喘上一会儿的霍仲景。
他的目光锐利,但对方并没有闪躲的意思,反而抬头直直地看着他,姿态很是从容镇定。
“你们的关系这么好吗?”他继续发问。
听到这个问题,霍仲景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在被对方捅了好几刀,差点就要把小命交代掉之后,关系好这三个字,无疑是巨大的嘲笑和讽刺,并不适合用在他和童画身上。不知道面前这位徐处长是怎么想的,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凶手他想做什么_165
“......还行?”再开口时,霍仲景的语气略有迟疑,似乎在斟酌字句,“上一次是他给我做的手术,转院前那两天还经常过来看我......”
大约这句话一时勾到了他的伤心处,徐宵看见男人的眼眶有些微红,接着用力摇摇头:“就是没想到......”
没想到你那么迫不及待地想杀掉我。
“霍医生,冒昧问一个问题。”
徐宵把抱在胸前的手臂放下,走到窗户前,往外扫了一眼,然后才转过来接着问:“上一次的事情,你不害怕吗?”
对方说的是第一次被捅的事,霍仲景心里有数。
“ 怎么可能不害怕。”身体还未恢复过来,大号的病号服套在身上空荡荡的,显得霍医生更加羸弱,整个人都小了一圈,“不然......”
终于提到关键之处,他抬头瞥了一眼徐宵:“......不然我也不会随身带那玩意儿。”
他说的是那把一击致命,顺利割开童画脖颈处动脉的锋利小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被人捅呢?
准备点什么东西防身,实在太正常不过,没有人能因此苛责与他。
果然,听了霍仲景的话,徐宵眼神闪了闪,却也没再往下深究,直接跳过了这个环节。
“那你为什么会跟他进小巷?”这一节没问题,不代表就可以被轻拿轻放,话锋一转,徐宵直奔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他毫不躲闪地直直看向霍仲景,目光不掺一点感情,冷漠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他的视线像刀锋一样又薄又利,仿佛要一点点剖开肌理,直达内部最接近真实的部分。
被这么一打量,病号服下的身体微微绷紧,借着衣服的掩盖,才没有显出什么异样。霍仲景脸上的表情还是如常,并无一丝一毫能露出破绽的无措:“他说......”
大概觉得上当受骗,有些愤怒,霍仲景原本苍白的脸色染上一点不正常的潮红,语气也有些咬牙切齿:“他说他的同事在这个地方出事了,想过去看一看。”
——你就是在前面那个地方杀掉她的吗?
——不是吗?那应该也差不多吧,毕竟都是从我这里听来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地方了。
——别露出那种表情,进去看一看怎么样?
“我......我还以为他想拜祭下同事.....两个人结伴,也没有什么好怕的......”说着说着,霍仲景自己仿佛都觉得自己蠢,略带羞愤地低下头,“然后就跟着他进去了......”
——童医生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一个伤才好没多久的人,威胁不到你。
——怎么,你不相信?
——话说回来......我转回二院之后,童医生是不是偷偷来看过我。怎么不叫醒我呢?还是说......
他压低声音,望着已经被气得脸色铁青的童画:“童医生压根就不想让我醒?”
“你知道他对你下手的原因吗?”他还在回味那天发生的一切,徐宵又一次开口。
霍仲景没有立即回答,他眨眨眼睛,神色里更多的是茫然。
是啊,为什么要杀我呢?
干掉石琼的机会,认真说来算我提供给你的,我替你隐瞒了事实,还帮你想了脱罪的办法,你为什么依旧蠢蠢欲动,想着对我下手呢?
是因为我知道你的底细?还是不甘心被别人攥在手里?
“我不知道。”最后,霍仲景摇摇头,“我想不出来。”
反正你已经死了,那么,我也没有斤斤计较的必要。
徐宵看着霍仲景,没有说话,像是在判断对方言语的真假,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问:“在附院的时候,他有没有向你打听过你如何受伤的情况?”
先前,他和王之衡就是这么推测的。只是没想到,把细节全部听到心里的,会是一脸无辜老实的童画。
“我醒的第二天他来问过。”霍仲景点头,“我那时觉得他可能年纪小......好奇心强一些,就都告诉他了。”
“可是......这就是他要杀我的原因?”他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徐宵,声音也高了些许,“为什么?”
说完这一句,他眉头一皱,紧接着,脸色唰地灰败下来,额头上也开始渗出一滴一滴的汗。
“......好好休息吧。”迎上霍仲景惊骇的目光,徐宵只说了这么一句。
他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又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石琼和陈文博的案子,最后以嫌疑人童画死亡而告终,霍仲景系正当防卫,因此并不需要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两个家庭各自领回尸体,举办葬礼,哭上一场,就没有了音讯。
先前刺伤霍仲景的人依旧没有抓到,但他本人似乎都已经开始不太在意这件事。垚江也没有再出现医生受伤的案件,因此,警方只能暂时把这个疑似无差别犯罪的案子放在一边,去处理其他更重要的案件。
一切好像都结束了。
☆、浮沉(24)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上一个案子结束没多久, 突然接到了检查组要来垚江的通知。
系统里的每一个单位都绷紧了神经, 生怕在这个时候出什么纰漏, 市局自然也不例外。林局长带头身体力行, 为了避免迟到早退, 索性内部将上下班时间各往前后改了一个小时。平日坐班也禁止各种意义上的偷懒,一旦发现, 将做严肃处理。
徐宵一向严于律己, 倒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不过是出门提早一会儿而已。然而, 处里剩下的几个人, 可就没有那么逆来顺受的好心态。
不止一次, 他发现曲七端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 走近一看, 下属把下巴放在水瓶上,支撑着自己的头, 正睡得昏天黑地, 口水沾湿了一大片桌子,连他站在身后都不知道。
一旁, 裴久川默默地盯着曲七, 朝对方投去一个羡慕而挣扎的眼神,然后沉重地叹了口气。
徐宵:“......”
凶手他想做什么_166
等到大家怀揣着终于滚犊子的喜悦之情, 热泪盈眶地把检查组送走时,已经是将近两个月之后。
“今天总算能睡个好觉。”林湖拍拍徐宵的肩膀。林局长的脸在这段时间里活生生小了一大圈,连带着眼睛看起来都比以前大了一轮, “我先走了,你也快回家。”
说完,他一溜烟地滚下了楼梯,根本不在意小师弟还会不会和他多说两句。好像害怕再多待几秒,检查组就会掉头跑回来似的。
“你们今天早点下班吧。”师兄带头跑路,徐宵自然没有再阻拦下属的意思,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明天别迟到。”
说完,他稍稍侧身,躲开想要扑到他身上抱着他哭的曲七,自己回了办公室。
没多久,门被敲了两下。
“你不回家?”裴久川把头探进来,“还加班?”
从小少爷的脸上,徐处长清楚地看到了“你疯了吗?”这几个大字。
“你要是着急,可以先回去。”这两个月,对方一直以改了上班时间,家里太远不方便为借口,硬是长期驻扎在了自己家的客厅。徐宵虽然无奈,但也拿下属一点办法都没有,“跟念念说我晚点回家。”
“真不回?”被上司的话吓了一跳,裴久川挤了进来,反手锁上门,“......你怎么了?”
他半是担心半是疑惑地看着男人,最近没感觉哪儿不对劲啊?念念很乖,他也没惹事,怎么上司突然就不想回家了?
“没事。”徐宵冲小少爷摆摆手,“这段时间太忙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话他说的真心实意,这两个月几乎连轴转,因着身上的职务,还被叫过去谈了好几次话。要不是他心理素质还算不错,现在怕是要掉一大把头发,直接晋级成林湖的同辈。
听说前些年,离垚江不远的某市,检查组去了没多久,便一连坠亡了好几个系统里的干部。水有多深,这中间又有多少隐秘的细节,他自己心里还是有个大概。
上司说的话十分直白,明显并不想让自己干涉,裴久川眨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默默地闭上嘴。
思绪放飞的徐宵压根没注意到下属这边的情况,还以为听到那句话后,对方就走人了。
于是,他专心致志地想起了自己的事。
等到他玩着袖口,把事情从头到尾在脑海里重新捋了一遍,再次抬头时,被依旧杵在原地的小少爷吓得一凛。
裴久川站在门口,一脸纠结地盯着他,显然根本没踏出房间半步。
“你不是回家了吗?”一激动,徐宵直接把袖口上的扣子给拽了下来,“怎么还在这儿?”
“......”小少爷瞄了眼被扯下来的扣子,挪了一下已经站麻的脚,“你......想完事了?”
先前他以为上司至少会和他多说上几句,谁知道丢下一句话后,男人自顾自地低头,彻底地把他当成了空气。
他倒是想出声来着,但看着对方由阴转黑再转阴的神色,最后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装死。
“你就不会坐那儿,非要傻站在门口?”看着裴久川的小动作,徐宵哭笑不得,赶紧指了指沙发,“这么大个人,怎么做事情还和孩子一样?”
“我不是怕吵着你嘛。”见上司的情绪好像比方才沉思时要好,小少爷稍稍松了一口气,一瘸一拐地跌进沙发里,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徐宵摇头,有的时候觉得下属聪明得不行,有的时候瞅着对方的举动,看起来却还不如念念机灵。真不知道教养他的人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才把好好的一个孩子养得这么分裂。
他站起身,倒了杯水,没放茶叶也没加糖,递给还在倒吸冷气的裴久川,然后也坐在了沙发上。
“还记得童画吗?”他轻声问。
“咳咳咳!”小少爷本来喝水喝得好好的,闻言,直接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喝慢一点!”见下属脸呛得通红,徐宵连忙拍着他的背,顺手把杯子接了过来,“这么着急干嘛?”
“我......我没着急!”咳了半天,裴久川感觉眼睛里全是泪水,不用想也知道现在自己的模样有多狼狈,只能把脸别过去,“我是被你吓的!”
徐宵莫名其妙:“谁吓你了?”
他只不过提了个童画而已,哪里到这种把人吓到喝水都能呛着的的地步?
小少爷还是不肯扭头,伸手把眼泪抹掉,稍稍平复了下气息,才转过来:“好端端的,谁要记着他?”
对方的语气鲜见的有些冲,顶得徐宵一愣。
他心思一转,想明白之后,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乱想什么呢。”他伸手点点下属的额头,“不怕我生气?”
裴久川脸色一僵。
“谁叫你先提他的......”尽管心里一点底气也没有,小少爷面子上还是强撑着,结果一句还没说完,马上就低头认错,“我想多了还不行嘛......”
徐宵懒得和他计较这种小事,挑了挑眉,没说话。
然而,裴久川误解了这种沉默,还以为上司真动了怒,吓得他直接抓起对方的手:“我错了!”
“有话好好说......”尽管办公室开着空调,大夏天的,被人攥着手也不算什么太好的体验。徐宵用力挣了挣,见对方没有撒手的意思,也只好由他去了,“再乱来,你今天就回你自己家住去。”
小少爷一缩,乖乖地点了点头。
“不过......”在徐宵面前,裴久川鲜少有能管住自己那张嘴的时候,他眯了眯眼,“突然提他干嘛?”
这段时间忙,他几乎都把童画这个人忘干净了。
换作没来市局时,听到这种案子,他还能当做新奇的故事,暂时感兴趣一会儿。然而,来市局后,光是在酒席上听王大胆吹水,就够他给念念讲上十年的睡前故事都不带重样。
世间千奇百态,童画的恶,算不上最让人恐惧的那一种。
因此,那个案子结束没多久,小少爷就自然地把那个娃娃脸的医生抛在脑后,根本没留下一点多余的印象。
“我其实......”徐宵无意识地捏了捏下属的手,眼神闪烁了几下,“......一直都在想他的案子。”
“不是已经结案了吗?”闻言,裴久川皱眉,“干嘛还要想他的事?”
他一个大活人天天在上司眼前晃悠,都不见对方多惦记他几分。童画可倒好,人都没了,案也结了,还能占据着男人的心思。能怪他心里不舒服吗!
徐宵并没察觉到小少爷又掉进了醋坛里,沉吟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下属听。
凶手他想做什么_167
“童画杀陈文博,是为了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沈氏夫妇上,对不对?”
裴久川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只能老老实实点头。
“他做得很成功......”徐宵抿嘴,想了一会儿,继续到,“但他怎么知道相亲会上发生的事?”
“有可能是石琼告诉他的啊。”裴久川并没觉得这算个事儿,“他们俩......之前关系应该不错吧,相亲会上发生了什么事,石琼告诉他也不稀奇。”
说不定,得知了沈然的死讯,石琼自己心里也过不去。为了减轻负罪感,于是向童画倾诉,这才把陈文博也带了出来。
徐宵耸耸肩,下属的这种推测并非没有道理,先前,他也是这么试着说服自己的。
“那我们假设,他知道陈文博的存在。”索性,他直接跳过这一节,“这样的话,接下来就是如何利用陈文博的死,把嫌疑转嫁给沈氏夫妇了。”
“杀陈文博并不难。”徐宵淡淡到,稍稍拧着眉,“难的是——”
他转过脸来,盯着裴久川:“怎么让陈文博正好死在沈长河他们家附近。”
“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
石琼和陈文博的死亡是连在一起的,也正是这样,警方才会第一时间把两位受害者联系在一处。这样一来,陈文博出事的时机和方式,就显得非常巧妙。
既紧接着上一起案件,又是在沈家附近被害,无论从哪种角度出发,沈长河夫妻俩都必然会进入警方的视线。
这一招算得上十分厉害,然而,童画怎么就能刚好掐准时机,确定陈文博一定会出没于沈氏夫妇的宅邸?
“万一陈文博一辈子都不去看沈然呢?”徐宵抬眼,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那他岂不是失去了一个为自己脱罪的好机会?”
“......也不完全是这样吧......”裴久川皱着眉,他觉得上司想的有点多,但想反驳时,又找不到什么太恰当的理由,“或许就是这么巧,童画跟踪他,跟着跟着,发现他去了沈然家,然后刚好趁机干掉他?”
话刚说完,小少爷自己先顿了一下。
“你是说......”他有点明白徐宵的意思,“他事先知道陈文博要去沈家?”
但这种推测怎么想怎么荒谬,童画和陈文博并无交集,没有任何途径能得知对方的具体安排。而沈氏夫妇,就更没有可能把这种事告诉童画。一来他们压根不认识童画,二来,如果他们彼此认识,得知对方的行径,就更没有可能自己挖火坑给自己跳。
想到这里,有一种想法模模糊糊地出现在裴久川的脑海里,但那个概念太不清晰了,他一时间琢磨不透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的意思是,”见下属的脸上出现挣扎的表情,徐宵不由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有没有可能......”
他压低了声音,尽管这样,听到他缓慢的吐字时,裴久川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徐宵认真地看着小少爷,一字一句到:“童画才是被算计的那一个?”
————————————
好不容易送走检查组,回到家,王之衡把鞋一踢,衣服也不换,只想瘫在床上一了百了。
要散架了啊......他哼都懒得哼出声,只能在心里哀嚎,明天请假不去上班了行不行?扣工资就扣!奖金什么的也无所谓!反正老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正美滋滋地畅想着明天睡到日上三竿的美好场景,手机响了。
“喂?是您啊?”听清对面是谁后,他不由得翻坐起来,挺了挺身板,“没问题!您放心,我有空!我明天一定去!”
询问了半天,在得到确定的答复后,对面的人才挂了电话。
沈然已经走了这么久......王之衡坐在床边,不由得叹了口气。
是该去看看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曲七的睡法来自我的睡法......
亲测十分好睡......
当然了我不流口水(正经脸)
☆、浮沉(25)
夏日的雨通常来得又急又快。
雨丝细密地织在空中, 起先还稍稍温柔, 片刻之后, 没有丝毫预兆, 倏地暴虐起来。
水滴自高空坠落, 砸在伞面上,发出零乱的响动。
“徐处长。”孔福从办公桌后站起身, 冲对方扯扯嘴角。
他其实并不太想见到这个警察, 一来, 上次在医院的走廊里, 他毫不客气地吼过对方, 虽说事出有因, 一时情急, 但总有些尴尬。
二来, 直到现在,过了两个月, 警方还是没有一点儿关于小霍案件的进展。别说抓人了, 连个影儿都没找着。这让孔院长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不是压根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您怎么过来了?”然而, 不管心里怎么想, 面子上还是得做足全套,孔福朝徐宵伸出手, “有事?”
他的动作里透着种冷淡的味道,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不过看他本人的表情, 似乎并没察觉到自己的勉强。
徐宵不想在这种事上多做纠缠,伸出手潦草地握了两下:“我们今天来,是想问一下您,有关霍医生的事。”
霍仲景,一个从头到尾都涉及到案件里的人。
以受害者的姿态高调地出现,成为了这一系列使人晕头转向的案子里的第一环,最后再次以受害者的身份反杀了童画,鲜血淋漓地为案件画了一个句号。
“我听分局的人说,他第一次的伤势,算不上太严重。”牵扯到了案件,徐宵连客套的心思都没有,直奔主题而去,“是这样吗?”
在没有发现童画行为的疑点之前,他其实并没有注意到对方。
就像曲七和王之衡说的那样,这个霍医生,看起来,也只是倒霉而已。
童画的运气太好,而他的运气太差。
“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孔福把手里的文件啪的一声撂在了一边,“那我只能告诉你,算他命大,那几刀没捅到脏器上,伤口也不深,就是多流了点血。”
凶手他想做什么_168
孔院长最后一句话阴阳怪气地拐了调,但徐宵恍若未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是吗?”他朝孔福点点头,并不在乎对方可能会有什么反应,“也就是说,他受的伤其实并不重?”
乍一看,这只是一个倒霉的医生,回家路上被人捅了几刀。在医院待着的时候,又被嫌犯套去了话,从而使得自己第二次掉进火坑里。
除了说上两句命不好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太特殊的地方。
然而,徐宵却觉得,某种程度上,霍仲景似乎也幸运得不可思议。
“你什么意思?”听了他的话,孔院长鲜见地黑了脸,“非要像童画杀他那样才行?”
徐处长稍稍偏了偏头。
对方提供的犯罪画像里,凶手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
且不论刚好完美避开重要器官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光从力道来看,凶手的力气好像并不匹配他的外形。一个男子,想要制造一个深而致命的伤口,应该不会太难。
当然,对于受害者而言,这是件好事。毕竟,光是突然被捅,就已经算得上无妄之灾,飞来横祸。
“霍医生以前上下班,也习惯步行吗?”孔福的怒火被彻底无视,徐宵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然而,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的无妄之灾。
几个小时前才遭遇了医闹,几个小时后,在患者朋友的跟踪下,还敢大大咧咧地往偏僻处钻。霍仲景当然可以解释这是他一头热,那么同样,徐宵也有理由怀疑这并不是实话。
“他有车。”孔福咬牙切齿,只想把面前若无其事的男人赶出去,“那天心情不好,走走怎么了?”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来,上次还是这两个警察帮着拦下了医闹。一下子,孔院长的气势矮了半截,不好再给对方脸色看。
孔福这边担心着自己的态度问题,另一头,徐宵眯着眯眼,想到了别的地方。
说起来......在提供了犯罪画像,闹得满城风雨的情况下,捅伤对方的凶手,也还是一点踪迹都没有,就像彻底消失了一样。
突然偏离了常规的行动,怎么找也找不到的凶手,还有在外人眼中,不幸中万幸的轻伤。
这三者合在一起,轻巧地框出了一种可能。
这是一场自导自演的好戏。
“那么......”下面的话由他来说不太合适,毕竟案子已经结束,今天的突然造访,怎么也算不上正式。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徐宵抬眼,严肃地看向孔福:
“霍仲景......认识沈然吗?”
把所有的事件倒回原点,重新播放。一帧帧画面里,似有若无的,总是有对方的影子。
暂且不论他作戏受伤的可能,单从结果考虑。这一连串的案件中,起到关键作用,起承转合的并非行凶的童画,而是这位从一开始,就卧床不起的霍医生本人。
如果没有他受伤在前,童画不会想到趁乱掺和一腿,把石琼的死往医闹上引。
而同样,关于案件的具体细节,也是经由他的嘴,一点一点,掰开揉碎了讲给童画听。
就连最后,童画也并非被警方抓获,而是死在了霍仲景的小刀之下。
他在每一处都留下了自己的痕迹,偏偏又全身而退,看不出来什么太大的问题。
但在这种情况下,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然然?”孔福一愣。
坦白地讲,他其实并不知道。
老师管然然管得很紧,总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在女儿身后。孔福可以理解,毕竟就这么一个宝贝,身体不好,多疼宠关心也是正常的。只是有时,看着老师天天盯着女儿的模样,他心里多少觉得有些过火。
沈然终究是成年人,不该被这么束手束脚地管着。
但老师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教育方式指手画脚,孔福作为学生,也只能闭嘴。每次对方带着然然来检查,就准备最好的医生和器材,其他一概不管。
至于霍仲景......老师倒是挺喜欢这个年轻人,对方受伤也特意关照他多照顾。但孔院长实在没有印象,小霍到底和沈然关系如何。
霍仲景没有女朋友,这他是知道的。
而......他想起沈然的死因,不由叹了口气。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然然应该也不会去参加相亲会才对。
“他们.....应该不太熟吧?”不明白对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何在,最后,孔福也只能模棱两可地来了这么一句。
“听孔院长的意思,他们的确认识?”尽管孔福没有直接回答,徐宵还是迅速抓住了对方话里的关键点。
当霍仲景和沈然最终联系到一起时,有些先前他想不明白的事情,一下变得清晰起来。
比如说,童画究竟从什么地方,得知陈文博会去沈家。
又或者,出于什么理由,霍仲景才会选择让他自己成为受害人。
胆子真大啊......窗外的雨声逐渐高起来,徐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本来以为,童画见机行事,已经十分果断狠辣,称得上毫不顾忌,随心所欲。
但当他意识到,对方所做的一切,很可能只是霍仲景早就计划好,却没来得及实施的行动之后。无论如何,徐宵必须承认,和霍医生一对比,童画的段位,简直相当不够看。
霍仲景不像童画,耐心地等着上天丢下机会,然后闻风而动。
为了创造机会,他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开出一条路来。
而童画自以为玩的一手好牌,却不知道,一连打出的几张,都是在为别人做贡献。
甚至他自认往沈氏夫妇身上泼脏水的举动,到头来,洗白的压根不是他自己,而是他想陷害的人。
“我知道了。”徐宵站起身,“谢谢你的配合。”
“你知道什么了?”孔福还云里雾里,不知所措,完全不明白这位徐处长今天到底来做什么。
凶手他想做什么_169
徐宵看了他一眼,没来得及张口说话,手机响了。
“头儿?”曲七站在霍仲景家门口,从猫眼往里望了半天,“他好像不在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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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衡十分庆幸,今天没出太阳,而是下起了大雨。
尽管如此,西装穿在身上依旧不怎么舒服。要不是场合严肃,他恐怕早就把外套一扒,敞开怀凉快了。
似乎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一边的大郑稍稍侧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王之衡规规矩矩地站好,只当没发生过这一节。
沈家的院子不算小,大概是算好了今天会下雨,已经搭起了雨棚。
雨棚的尽头处,女孩温文尔雅地微笑着,眼神却很飘忽,像是在观察着每一个人,又像是谁都没看。
沈长河站在临时搭建好的灵堂外,默默地吸了一口烟。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莫名烦躁。
当初没有举办的葬礼,在两个月之后,被补了回来。时间不对,看起来总是不伦不类。
他其实并不追求这种形式上的东西,人死了就是死了,他很清楚这一点。
只有活着的人能从缅怀中得到慰藉,已经死去的人,没有机会,也不会在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但......他想到一半,肩膀突然被拍了拍。
“沈叔。”王之衡看沈长河在这边发愣了好久,想了想,还是偷偷溜了过来,“您还好吧?”
方才,远远地看着,还不觉得什么。走近前来,他才发现,对方老得更厉害了。
沈然的死好像逐渐带走了老人的精气神,一点一点地抽空。先前还明澈的眼睛,现在看上去有些浑浊,泛着黯淡的光。
沈长河摇摇头,声音有些哑:“我没事。”
这个年轻人是个好的,他心里有数。
“谢谢你今天来看然然。”他把烟掐灭,勾了勾嘴角,“这么多人一起来看她,她肯定很幸福。”
沈长河的目光朝灵堂内飘去,不算大的灵堂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无一例外,都是那天与沈然一起,参加相亲会的成员。
王之衡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硬挤出了一句:“时间快到了,我陪您过去?”
老人点点头,没有拒绝他。
“今天,谢谢、谢谢你们能来,送然然最后一程。”
站在女儿的照片下,沈长河的嗓音有些发颤,眼里也蓄上了泪水:“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都是好孩子,谢谢大家了。”
说完,他朝人群深深地鞠了个躬。
大家几乎都下意识避开了老人的行礼,大郑更是手忙脚乱,眼眶唰地就红了。
王大胆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知道对方这是想起了石琼,但他不好开口安慰,只能选择闭嘴。
简短的致辞结束,沈长河带头,往灵台前放了一束白色的花。
剩下的人纷纷效仿,不一会儿,沈然高高悬挂的遗照下,就堆满了各种白色的花卉。
她还是静静地笑着,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王队长。”
王之衡刚把花放下,在心里默哀了一会儿,一转身,却看到了一个熟人。
“霍医生?”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王大胆有点反应不过来,碍于场合,只能压低了声音,“你怎么在这?”
“我是来帮忙的。”霍仲景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大概上一次被童画捅得太狠了,即使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也没怎么缓过来,“我跟沈然生前认识,刚好来送送她。”
“哦。”太过突然,王之衡还是有点迷糊,只能朝对方点点头,“你的伤还好吧?”
“还行。”医生冲他笑了笑,顺手递给他一罐杏仁露,“王队长操心了。”
接过杏仁露,王之衡才发现,这好像是沈家给客人们准备的。只不过,眼下这种场合,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喝饮料的心思,基本都拿在手上,摆摆样子而已。
王大胆本来也不太想喝东西,但是刚才和沈长河聊了几句,有些口渴,于是拉开了拉环。
“别喝!”
他才把杏仁露举到嘴边,连唇都没沾,突然被拦住。
“你来这里干吗?”
王之衡回过头,盯着站在门口的徐宵,一脸懵逼,怎么大家全跑到这里凑热闹?
然而,对方并没有搭理他,而是把视线一偏,投在了霍仲景的身上。
“霍医生。”徐宵颔首,冲男人笑笑,“我是不是来的刚刚好?”
再一次,霍仲景清晰地感受到了被刀锋划开的感觉。
“徐处长也是来看然然的吗?”他并不惊慌,稍稍往灵堂里走了几步,直到站在沈然的照片下,才扭过头来,“别太吵,她会害怕的。”
“不要喝这里的任何东西,站到院子里去,别乱动。”徐宵并没接下他的话,而是转过身,对着莫名其妙的人群,冷淡地吩咐,“你看着他们。”
后半句是对王大胆说的,但王之衡也和其他人一样云山雾罩:“我说这怎么回事儿?你怎么跑人葬礼上来闹了?”
平时没觉得对方多拎不清,今天怎么在这种场合捣乱?
“不是我要闹,是霍医生要闹。”然而,徐宵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王大胆,“伤都没好全,就急急忙忙跑出来。”
凶手他想做什么_170
“这么多人——”他扫了眼人群,转头看向默默伫立在灵台前的男人,“你打算把他们都杀了?”
这句话一出,大家嗡地骚动起来,就连王大胆,面上也是一惊。
他看看手里的杏仁露,又看看不说话的霍仲景,仿佛想到了什么,目光猛地一沉。
“我哪有这个本事呢。”
注意到身后的动静,霍仲景却不回头,声音淡淡的:“徐处长太客气了。”
“霍医生不用自谦。”到了这份上,还有心思负隅顽抗,徐宵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心理素质,“你要是没本事,也不会在我们眼皮底下,接连杀掉两个人。”
人群又是一阵哗然。
“他们死在童画手上。”霍仲景轻笑了两声,“和我有什么关系?”
裹挟着雨水的风吹进灵堂里,把几朵花吹落在脚下。他蹲下身,小心地把花捡起,重新放在花簇之中。
他的动作温柔,并没有因为徐宵的话而受到丝毫影响。
“如果童画不出现,石琼和陈文博,大概会死在你的手里吧。”
徐宵并不介意霍仲景是否理会自己,他稍稍抬高声音,让对方听得更清楚:“毕竟,你一开始,不就打着这样的主意吗?”
“与人合谋,假装自己被捅伤,把警方的视线引导到其他地方。”徐宵往旁边瞥了一眼,看见沈长河惨白的脸色,“这样一来,等你伤好之后,就可以对石琼或者陈文博下手,再把责任推到医闹身上。”
霍仲景还是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抬头看着沈然。
“但是这么做有缺点,只要他们两个连着死,我们肯定会怀疑到沈然身上。”对方不说话,徐宵就自己往下说,“不过你运气好,碰上了同样心思不纯的童画。”
霍仲景伸手,拢了拢花簇,把花朵堆在一起。
“我挺好奇,”徐宵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他问你具体细节的时候,难道先告诉了你他想杀的是石琼吗?”
怎么可能,霍仲景面无表情地想。
他不是个傻子,童画打听消息的意图太明显,他一听,就隐隐感觉不对劲。
可那又怎样?
只要童画能把水搅浑,他根本不在意对方想要冲谁下手。
不过,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运气会那么好。
他这一辈子几乎从没被上天眷顾过,除了这一次。
既然连老天爷都帮着他,他为什么不为自己争取一把?
“陈文博来沈家的事,也是你和童画说的吧。”霍仲景依然不作声,徐宵挑了挑眉,“我猜,你是不是还告诉他,只要杀了陈文博,就能洗清他身上的嫌疑?”
霍仲景稍稍偏头。
余光里看不见正在说话的警察,他尝试几次,也就放弃了。
童画那张惊慌失措的娃娃脸浮现在眼前,被他一字一句揭穿时,对方的表情实在是太有趣了。
既气急败坏,又因害怕被告发,只能强行忍下。霍仲景喜欢这种神色,这代表着童画是个非常容易被/操控的人。
果不其然,只是三言两语,对方就已经对杀陈文博这个计划动了心。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自己躺在病床上,不出一分力,就能解决掉想解决的人。最后,只要把童画抹去就好。
“他以为这是个好算计,没想到,最后还是死在你的手里。”见对方终于有了点反应,徐宵笑了笑,“要我说,霍医生为了把自己摘出来,也是费了不少力气。毕竟,谁知道你们俩谁能搞死谁呢?”
他这话说得有些刻薄,不太像他往日的风格,惹的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裴久川看了他一眼。
“赌呗。”
这一次,霍仲景开口了。
“他要是杀了我,就当我运气不好。”男人的语气随意,仿佛并不把自己的命当做一回事,“我要是杀了他,就算我赚了。”
“况且。”他回过头来,从这个角度,徐宵能看见他脸上的笑,“最后活下来的,是我不是他。”
只有这样,他才能站在这里,继续完成他没有完成的事情。
可惜......霍仲景扫了一眼徐宵,从被对方讯问的那一刻起,他就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温和,内里却藏着利刃,稍不注意,就被划得鲜血直流。
“徐处长的耐心比我要好,也比我能沉得住气。”他真心实意地称赞对方,“过去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再也不会掉头来查我了。”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处理掉最想解决的两个人之后,他才会选了这一天,把剩下的人聚集在一起。
他其实并不确定最后能搞死几个,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喝下饮料。
但那又如何呢?
哪怕只多一个人陪然然,他都会觉得很高兴。
“既然这样。”徐宵并不打算和霍仲景多啰嗦,他上前两步,把对方铐住,“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男人并没有反抗,任由徐宵给他戴上手铐,一点挣扎的意思也无。
他的目光扫过惊慌失措的人群,似乎有些遗憾。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一直没在人前露面的沈母,大约此刻才听到前面的动静,趿着鞋从房子里走出来,一看这个阵势,直接愣住了。呆了好几秒,才快步走到徐宵身侧:“这是怎么回事?”
“了解点情况。”对上她,徐宵十分客气,转头却吩咐王大胆,“把沈长河也带走。”
凶手他想做什么_171
后者点点头,也打开了手铐。
这个时候,徐宵突然听见,霍仲景轻轻地笑了一声。
接着,他感觉自己腰侧一凉。
☆、浮沉(26)
程序上, 没有走完公检法流程, 在法院判决前, 亲属朋友不得探望暂时羁押在看守所的嫌疑人。能够进行会面的, 只有嫌疑人的律师。
但凡事无绝对, 在这个世界上,能撼动规则的东西太多了。
孔福沉默着, 跟在民警身后, 穿过长长的走廊。
垚江的这个夏天, 暴雨似乎格外的多。
狂风拍打着带有围栏的窗户, 雨点死命地砸在玻璃上, 发出噼啪的响动。雷声由远及近, 沉沉地响在耳边, 一个接一个, 没有停歇的趋势。
一道闪电劈下来,分开厚重的云层, 把民警的脸也映得半明半暗。
“时间别太长, 待会儿我叫你。”
孔福点点头,闪身进了会见室。
老师还没来, 他只能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但那把椅子似乎长了刺, 无论他怎么变换姿势,都坐得一点也不舒服。孔院长一会儿抖抖腿, 一会儿动动手,感觉全身上下哪儿都不对劲。
这让他想起二十几年前,刚进大学的时候。
那时, 他也是这么不安分地坐在教室里,然后被老师毫不留情地拍了后脑勺。
这么多年过去,在对方面前,已经是一院之长的孔福,依旧是个稚嫩的孩子。
正胡思乱想之际,透明玻璃的另一侧,门开了。
孔福站起身。
老师的精神比他想象得好,看起来并没有在看守所里受什么太大的罪。已经半白的短发梳在耳后,整整齐齐的,显得人特别地干脆利落。见到他,甚至还有心情冲他笑笑,仿佛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场合。
有那么一瞬间,孔福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医科大的课堂上。
“你们快点。”
然而,民警冷冰冰的声音,一点儿不留情面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雨点、雷声和闪电一齐砸在孔福的身上,让他向前踉跄了几步。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莽撞。”
隔着玻璃,老师慈爱而温柔地看着他:“阿福,你要稳重啊。”
女人的声音很平静,不急不缓,既没有先前冲沈长河发脾气时的暴躁,也不像在人前思念沈然时那样哀哀戚戚。
这不是老师一贯的语调,孔福的背后窜起一阵寒意。
“沈医生托我带个话。”他垂着头,跌坐回椅子上。
“他说......要你好好保重身体。”孔福不敢抬头去看沈母的表情,只能一直把头低在胸前,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律师那边,他已经联系好了。”
孔院长其实一句话都不想和沈长河说,但在法律关系上,对方是老师最亲近的人,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沈长河的要求。
可是......他抿了抿嘴,如果没有那个男人,老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他抬头,看向依然微笑着的沈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然而,老师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丈夫带了什么话,只是偏着头看他,“什么都没有?”
孔福张张嘴。
他想问的太多了。
从很久以前起,他就想问老师,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平庸的男人,放弃自己的事业。把前途都搭进去,却还是过得一点也不快乐。
现在......孔福盯着依然静静微笑着的老师,听到自己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是小霍逼你这么做的。”他急切地出声,想要得到对方确切的回答,“对不对?”
老师那么优秀,那么出色,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闻言,沈母并没有立即开口。
她的目光在孔福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直到孔院长的涌出来,才不咸不淡地收回了视线。
“你知道......”她把一只手贴在玻璃上,“你和小霍差别在哪里吗?”
孔福明明听到了这句话,却反应不出这是什么意思,只能茫然地摇头。
“你和他一样,都是我见过的,少有的聪明孩子。”沈母把手收回来,搭在腿上,冲他一笑,“他应该也和你当年一样,学什么都很快,够努力,有上进心,是个当医生的好料子。”
孔院长被突如其来的夸赞砸得头晕脑胀,更加无法理解老师的用意。
他瞪大眼睛,看着老师,想听听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
“只不过......”女人的脸上带出了几分疲惫,目光随着头一起垂下。
“你和然然很像,都不省心,不会听我的话。”
按理说,全封闭的会客室,听不见外面的雨声。但孔福总觉得耳边响起了沙沙的声音,让他听不清老师后面说了什么。
凶手他想做什么_172
“只有小霍。”沈母重新抬头,眼睛里透出几分神采,“他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他爱惜然然,他们本该在一起的。”
雨水灌进了孔院长的衣服里,把他浑身上下浇了个透。
“然然......”他抿嘴,“然然好像不喜欢小霍吧......”
他从未听闻霍仲景和沈然之间有任何暧昧,况且,如果沈然喜欢霍仲景,又怎么会跑去参加相亲会?
“她没有理由不喜欢小霍。”老师的态度蓦地强硬了起来,这才像那个他熟悉的,在人前不低头的老师,“小霍人很好,责任心也强,又对她上心,她凭什么不喜欢他?”
类似的话孔福已经听过了无数遍,从小到大,老师一直都是这么管教女儿的。
她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塞给沈然,同时,也塞给女儿她的思想。
这么说或许不太准确,但在孔福看来,老师似乎并没有给沈然任何发展自我的空间。
“然然是成年人,喜不喜欢谁,她自己可以决定。”
孔院长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荒谬,在这种场合,他们居然谈论的不是案件的走向,可能的判决,而是争论起了对子女的教育方式。
这太奇怪了。
“她还是个孩子!”闻言,沈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愤然到,“孩子懂什么?我替她做过错误的决定吗?她为什么不听我的!她就该和小霍一样!乖乖地听我的话!”
老师不常发脾气,仅有的几次,也都是和沈然有关,孔福已经习惯了。
隔着玻璃,他看着对方激动地摇晃着身体:“如果她乖乖听我的话,和小霍结婚,而不是跑去那个什么相亲会,她会死吗?还不是因为她自作主张!自作自受!”
沈母的声音骤然拔高,最后四个字几乎破音,听得孔福眉头一皱。
“老师!”
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可能也是这辈子唯一一次,打断了对方的话。
“您就没有想过,”他看着已经接近歇斯底里的女人,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要太冲,“如果您不逼然然,她还会自己跑去相亲吗?”
沈然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的脾气,他也知道个大概。
尽管老师一直试图用自己的条条框框圈住女儿,沈然依旧对生活有着她的规划。如果不是当初老师以死相逼,现在,沈然应该在公司里上班,过着朝九晚五的规律生活才对。
但老师不肯,硬是又哭又闹,甚至以绝食来要挟,才把女儿勉强留在了家里。
老师的家事,孔福作为学生,自然不好插手。但他现在十分后悔,当初为什么不站在沈然那边,帮着对方多说几句话。
“您总是这样!”孔院长深吸了一口气,“沈然她是人!不是其他人的私有物!您不能让她什么都按着你的想法来!”
“可她是我的女儿!”
沈母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凑到玻璃前,瞪着孔福:“我爱她!我要保护她!我会给她最好的东西!”
“杀掉无辜的人,也是在保护她吗?”这一次,孔福终于忍无可忍,“他们又犯了什么错!”
“他们没有看好我的然然!”沈母尖叫到,“我的然然!那是我的然然!”
她的面部肌肉绞在一起,本来显得慈祥的脸倏地扭曲起来,衬得她布满血丝的眼球直往外凸。然而,她本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恐怖,还在不依不饶地瞪着孔福,想要让自己的学生屈服。
“老师......”
孔福看着这个歇斯底里的老人,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一下被抽了个干净。
“律师明天会来见你。”他偏头,不想让对方在自己心里的印象过于狼狈。
“协助杀害两人,隐瞒犯罪事实,谋杀多人未遂,暴力妨碍警察执法。”他的声音低下去,“我不知道律师能帮你多少忙。”
有点意外的是,在他报出一连串罪名后,对方反倒突然安静了。
孔福有些纳闷,抬眼去看老师。
这最后一眼,让他的心彻底冷了下来。
沈母脸上泛着兴奋的光,眼睛睁得大大的,根本没有压抑自己激动心情的意思。
“那个警察呢?”她期待地看向孔福,“他死了吗?”
————————————
在下雨。
雨势很大,密密的雨帘中,夹杂着几声沉闷的雷鸣。
不,不是雷鸣。
是枪声。
起先只是几声零碎的枪响,到后来,密集的枪声连续响起,连滔天的雨声都再也遮掩不住交火的动静。
徐宵坐在雨里,默默地观望着雨中的一切。
他其实看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视线所及之处,只有连成白线的大雨。白色的水花翻起,已经淹到他的小腿,看雨势,洪流把他整个人吞没,只是时间问题。
但他并不想站起来跑掉,甚至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雨滴砸在他的背上,滑落时,就带上了血的颜色。
除了左肩挨的那一枪之外,一道刀伤自右肩斜斜地向下,一直到腰侧才堪堪收尾。他看不到自己的背后,但从那随时可能让他昏过去的疼痛看,显然伤的不轻。
会死吗?他踢了踢水花,百无聊赖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枪声歇了片刻,仅仅几秒后,又暴虐地响起来。
徐宵懒得再去看了,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个梦境和以往的梦境并没有什么不同,在发生交火的地方,会死掉很多人。剩下没死的,大多数也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咽了气。再倒霉一点的人,刚躺上轮床,还没来得及推到手术室,就永远合上了眼。
凶手他想做什么_173
血沿着轮床的边,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却没有一点响动。
不管多少次,梦的结局总是不会变。因为现实是不会改变的,即使他在这里做出了不同的选择,等他醒来后,一切依然和从前没有分别。在梦里,唯一能带到现实中的,只有留在他身上的两处伤。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必要继续留在这里呢?
忍着肩膀和脊背的痛楚,徐宵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刚走了两步,就被水中不知名的杂物绊了一跤。
明明方才只到小腿的水,在他跌进去的那一瞬,突然变成了深不见底的幽潭。
似乎有人按着他的头,不让他浮上来,他越挣扎,对方按得就越紧。
这么想让我死吗......徐宵苦笑了一声。
接着,他不再挣扎,任由自己的身体直直地往水下沉。
窒息感漫上来,下一秒,他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还没有亲到???
一脸懵逼的我???
☆、浮沉(27)
“他这什么时候能醒?”
病房里, 王之衡待了几个小时, 终于有点坐不住。
简单地朝林湖汇报了情况, 剩下的事情, 王大胆都交给了手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一直留在医院。眼下徐宵躺在这儿, 他就必须得把案件的后续全盘接过来。
“王队你先回局里吧,这儿有我在呢。”知道王之衡还操心着那边的事儿, 裴久川也没有非要对方留下来的意思, 他转头看向王大胆, “等药效过了应该就醒了。”
病床上, 男人安静地躺在那儿, 微微阖着双眸, 除了脸色稍显苍白之外, 并没有什么太特殊的地方。看上去就像在午后小憩, 随时会睁开眼来。
王之衡心有戚戚地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徐宵。他实在没想到, 到了最后, 还能冒出这么一茬。
沈母大概在房间里就做好了准备,他们把她的计划弄得一团糟, 那索性来个鱼死网破, 搞死一个算一个。
螺丝刀并不起眼,沈母的动作也是。直到裴久川突然冲上去, 一把将对方从自家上司身边搡开时,王大胆才注意到那边的动静。
刀身的部分已经深深埋进身体,能看到的, 只有还露在外面的圆柱形手柄,以及徐宵蓦然苍白的脸色。
“那......我先走了。”把徐宵扔在这儿,王之衡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但案件一刻也拖不得。他只能拍拍裴久川的肩,然后风一样地没影儿了。
王大胆走后,小少爷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把上司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抓住。
男人对他的动作一无所知,既不会反抗,也不会回握住他。
不知道什么原因,房间里的温度不低,可对方的手还是很凉,凉到一点生气都没有。
莫名其妙的,在这个时候,裴久川突然想起来,几个月前吕骄阳来时,提起的上司的旧伤。
伤势听上去仿佛很严重,但看徐宵的表情,显然并不太想多提这件事。
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他凝视着还在沉睡的男人,手上微微用力,牢牢地抓紧对方。
徐宵的梦还在继续。
这大概是他做过最漫长的一个梦。明明已经沉到最底,晕了过去,可还是没能成功地醒过来。
后知后觉的,徐处长迟钝地发现,如果已经失去意识,他根本不该有这个概念。
但梦境并不遵循逻辑,它所擅长的,是把人困在里面,然后毫不留情地朝最深处窥探。
浸了水,背上的伤口就更疼了,在一抽一抽的疼痛之间,徐宵模模糊糊地思考着一个问题。
是谁朝他开的枪?
他的脑海中闪现过很多张面孔,那些脸里,有的他很熟悉,有的他压根不认识。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他想要找的那个人,并不在这些苍白的人脸里。
走开。他甩甩头,把围着他的面孔都赶跑。
这么一动,他突然感觉,有什么人,正站在他背后不远的地方。
但他的身后本不该有任何人,无论是敌人还是同伴。
“爸爸?”
两三米外,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童声。
徐宵一僵。
见他没有反应,那个人又叫了他一声:“爸爸?”
不!这不可能!
他猛地想跳起来,但突然疯长的水草勾住了他的身体,缠绕上他的脖颈,把他死命地朝对方的方向拽。
放开我!他剧烈地挣扎着,想摆脱这些柔软的桎梏。可越动越紧,渐渐地,他马上就要被拖到声音的源头。
混沌的水流间,他隐隐能看到,正对着他的,黑漆漆的枪口。
枪口朝上抬了抬,大概正在瞄准。
不......他停止了挣扎,绝望地凝视着枪口后方,不要是你......
对方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凶手他想做什么_174
即将扣下的那一瞬,徐宵突然感觉,有人牢牢地攥住了他的手。
紧接着,他整个人被用力地朝上拖去,速度太快,被撞开的水草一连串地划过他的脸,细细密密地疼。
背后传来几声枪响,还有尖锐的吼叫声,像是在发泄猎物逃走的怒火。
但他来不及想这么多,因为下一秒,他就被拽到了水面之上。
新鲜的空气涌进肺部,他一边咳嗽一边抬头,想要看清是谁拉起了他。
“醒了?”
裴久川还在默默地想着吕骄阳曾经提到过的事,一抬眼,又惊又喜地发现徐宵正看着他。
大约刚醒,男人的眼神有些朦胧,眼角带了点点的水光,目光略微怔忪,看上去还没缓过来。
“感觉还好吗?”见上司不说话,小少爷手上紧了紧。
被这么一说,徐宵才察觉到腰侧的异样,但他没什么心情在意这个,只是沉默地把手从下属的手里抽了出来。
裴久川一愣。
自己惹到上司了吗?他懵逼地想,好像什么都没做啊?
对上下属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徐宵没有解释的意思,他躺在床上,也不动弹,只是沙哑着嗓子说:“过来。”
看神色,小少爷大概还在思考他为什么突然甩开手,但依旧十分听话的,乖乖地凑近了身。
裴久川的眼睛很好看,徐宵很久以前就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对方的瞳仁始终纯粹而明亮,盈着一轮清澈的月,透得仿佛能一眼看到底。
现在,贴得更近,从那弯月影里,他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模样。
裴久川完全不明白上司想做什么,正疑惑之际,徐宵冲他笑了笑。
平日里,男人的笑容大多温和而矜持,即使遇到了开心的事,多半也只是淡淡地笑笑就过去。
小少爷说不上哪里不对,但总感觉,对方的笑里透着种礼貌的疏离感,让人难以靠近。
而此刻,上司的眉眼弯在一起,微抿着唇,仰头看着他,倏地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
他的心头微微一动。
身体先于大脑,本能地作出了该有的反应。然而,对方的动作要比他更快。
他的头只来得及低到一半,男人就伸手勾住他的脖颈,然后狠狠地把他拽了下去。
双唇相贴的瞬间,两个人都是一颤。
“别动!”察觉到徐宵下意识偏头,裴久川稍稍退了退,然后温柔地捧住上司的脸,不让对方乱动,“乖。”
他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男人的脸颊,直到徐宵的脸和眼眶都泛起绯红,才恋恋不舍地停下。
他沿着那些潋滟的色泽,一路细细碎碎地亲下来,然后再也无法忍耐,直接用力吻了下去。
徐宵蓦然睁开了眼。
唇瓣被毫不留情地啮咬着,一向温顺听话的小少爷像转了性一样,粗暴地吮吸着他,根本不容他有半分拒绝的意思。每一次他想躲,都会迎来对方更猛烈的攻势,疯狂得毫无章法。
但裴久川的眼神很冷静,徐宵从未见过。
星子和月光一并掩去,留下的,只有那片浩渺深邃的夜空,深沉得根本看不到底。
微微翕动的唇被顶开,接着,他被牢牢地勾住了。
“唔......”舌尖被弄得有些疼,徐宵闷哼了一声,对方的动作却更加粗暴,带着攻城掠地的霸道。每一寸都被细细地扫过,逡巡一圈后,才稍稍放松了下来,软软地作弄着他。
“你......”这个吻太长,到最后,徐宵都有点透不过气,被松开时还迷迷糊糊的,只能喘着气发出不成调的音节。
“我喜欢你。”裴久川趴在他耳边,咬了咬他的耳垂,“徐宵,我喜欢你。”
尽管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徐宵还是能想象到,下属露出了什么样的眼神。
“嗯。”他说不出更多的话,只能抬手去勾对方的手,然后被牢牢地抓住。
十指交缠在一起时,他稍稍闭眼,不想让小少爷看到他眼底的情绪。
但下一秒,有羽毛般的吻落在他的眼睫上,温柔地吻掉了眼角的水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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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老院长捧着老人机,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姚清说她今天要排练,要晚点回家。
“那你路上一定注意安全!不要乱逛!”尽管夏天日头长,老院长还是担心,但姚清似乎并不在意,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院长有些无奈,只能摇了摇头。
“爷爷!开饭了!”
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从一旁的小房子里探头:“快来吃饭!今天有盐水鸭呢!”
说完,小豆丁转头就不见了人影,显然是去抢肉吃了。
老院长不禁摇头笑笑,这几个孩子正是活泼的时候,每天这么在院里跑一跑,倒是挺有生气。
新的孤儿院院址在离市中心不远的位置,旁边就有配套的学校,托裴久川的福,院里剩下的小孩都能安心上学,平日里也不用天天青菜豆腐的吃饭。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看看,老院长心里想,工作忙啊,年轻人都这样。
他拍拍衣服,清清长大了,估计也和他们一样,都会很忙吧。
老院长这么想着,吃完了一顿饭,接着继续等姚清回来。
凶手他想做什么_175
然而,一直到天黑,也不见对方的影子,最后,连电话都拨不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观众老爷们你们满意吗!!!
三十万字终于亲到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母胎单身二十年的我为儿子们暴风哭泣!!!!!
扶我起来我还能开车!!!!!
☆、朝夕(1)
“哎呦喂, 我说你别动啊!乖乖躺那儿!”
一进门, 看见徐宵伸手想够柜子上的水杯, 王之衡吓得手里拎着的保温桶都要扔了:“我来我来!你躺床上就行!”
“......”对方的反应太夸张, 徐宵悻悻地收回手, 不免抱怨到,“拿个杯子而已, 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你可省省吧!”王大胆翻了个白眼, “被捅了就老老实实躺着, 哪儿那么多废话!”
说完, 他把水杯递给徐宵, 然后自己拉了个凳子坐下:“你们局长让我转告你, 这个月你就好好休息, 那边的事暂时让小曲管着, 有什么不明白的,让他再来找你。”
“你别让他来找我了。”徐宵连忙摆手, “我好不容易歇上这么几天, 让他自己琢磨去,出了什么问题找你, 放过我行吗?”
肩上突然被扔了个重担, 王之衡眼睛一瞪,刚准备发火, 想起对面是个病号,只能干瞪两眼了事:“行了行了!一天到晚就你事多!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完,他四下打量一圈, 才发现病房里少了个人:“小裴呢?”
这几天,不管他是趁上班前过来瞄一眼,还是下班后才有空到这边,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看见裴久川跟长在病房里一样,围在徐宵身边说话。
他隐隐觉得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最后干脆一拍脑袋,人家上司和下属关系好,他就别来瞎掺和了。等到哪天他住院,小楚那帮人不笑出声就已经算给他面子。
“他有点事,等会回来。”
话虽这样说,徐宵也不知道裴久川到底去了哪儿。这几天好像一直都有人在给对方打电话,但裴久川没有告诉他的意思,他也不好开口直接问。
“啧啧,他还舍得把你一个人扔到这儿。”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的王之衡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看眼色,一句话就把徐宵的表情说得僵硬起来。
但王大胆本人没有这个自觉,他把保温桶的盖子旋开,然后献宝一样捧在手里:“喏,给你带了好东西。”
“......”只看了一眼,徐宵就觉得背后一凉,“这什么玩意儿?”
保温桶里盛着几块奇怪的东西,大小不一,黑乎乎的,根本看不出来原料是什么。如果不是装在食盒中,他有理由怀疑王之衡这是捧了煮过的煤块来给他吃。
“吃啥补啥啊!”王大胆一脸坦荡,然后戏谑地扫了一眼他的腰,“你这还没结婚呢,万一那啥了,说出去多不好听!”
“你才那什么!”徐宵顿时黑了脸,就算他脾气好,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东西留着你自己吃!不用浪费在我身上!”
“别自暴自弃嘛!”专程搞事的王之衡得寸进尺,捞起一块就想往他嘴里塞。
“王队!”
裴久川一推开门,抬眼就看见自家上司一脸惊恐地往后缩。对面,王大胆举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鬼东西,笑得一脸荡漾,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小裴回来啦。”王之衡的笑容卡死在脸上,不待他解释几句,裴久川啪地打掉了他的手。
“我说王队,医生都说了,不让徐处乱吃东西。”瞟了一眼对方筷子间夹着的玩意儿,小少爷往徐宵身前一站,牢牢地把男人护在身后,“你这送来的是什么?能吃吗?”
“怎么就不能吃了!”王大胆委屈,振振有词,“我这不是为了他着想,你舍得你家上司以后娶不到——哎呦我去,你怎么踹人呢?”
“活该。”徐宵从裴久川身后探出头来,毫不留情地丢下两个字。
“我说你们两个过分了啊。”寡不敌众,王之衡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没声儿了,”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抱起那个保温桶,一溜烟跑的没了影儿。
“他这是过来干嘛的?”裴久川目瞪口呆,总共待了多长时间?有二十分钟没有?
“膈应我呗。”还惦记着王大胆先前“吃啥补啥”的说法,徐宵撇撇嘴,重新靠回病床上。
裴久川挑挑眉,显然也想起了方才听到的话。
他凑到上司身边,坏心眼地轻轻掐了掐对方的腰:“没关系,我不在乎啊。”
兔崽子!徐宵根本没想到下属会动手,他一贯怕痒,被这么一掐,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他一动作,小少爷吓得不轻,赶快伸手把他压下去:“别乱动啊你!”
“......”被按在床上动弹不得,徐宵内心默默地想,还不如把王之衡叫回来。
裴久川带了粥过来,是徐宵喜欢的银耳莲子羹。银耳熬得时间久,几乎完全透明,入口即化。大概害怕烫着上司,每一勺小少爷都要吹凉了才肯喂给对方。因此,这顿饭一吃,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银耳甜丝丝的味道还残留在舌尖,徐宵懒懒地靠在枕头上,下属凑过来亲了亲他的唇角,他也没躲,反倒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
“还要瞒着我?”他温柔地摩挲着裴久川的头顶,“嗯?”
毛茸茸的脑袋一僵。
“瞒着你什么了......”小少爷还想负隅顽抗,抬眼看见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藏不住了,“你怎么看出来的啊?”
他自觉已经掩饰得很好,怎么到最后还是被拆穿了?
下属的这点小心思在徐宵眼里根本就不够看,他一哂,抬手捏了捏对方的脸:“粥是市局附近那家粥府的,你这两天又不用去上班,突然回局里干嘛?”
大意了!裴久川在心里哀嚎。
他眼睛滴溜溜一转,正想着编个什么借口圆过去,脸又被捏了一下。
凶手他想做什么_176
这次的力气可不小,直掐得他龇牙咧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徐宵抱起手臂,想听听对方能有什么说法。
换作以前,他其实并不在意别人瞒着他一些事情,他本人也没那个凑热闹的心思。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一想到裴久川有什么遮遮掩掩躲着他的事儿,他心里就膈应得慌,比王之衡专程来给他送补汤还难受。
“你别生气嘛......”见上司的脸色不太好,裴久川一点掖着藏着的心思都没了,他坐在床侧,把男人搂到自己怀里,“你前两天得好好休息,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就没想给你说......”
徐宵窝在下属的臂弯里,调整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扬扬下巴:“那就现在说。”
“......”明明受了伤,气势比以前还足,小少爷搞不清这是什么操作。
说起来,这件事可大可小,当然,不论动静大小,都一样的糟心。
孤儿院的新址和后续补助一直是从裴家的账上划的,跟蒋诚说了一声之后,裴久川也就没太关心那边的事。市局工作忙起来昏天黑地,他实在没空再抽出时间看顾老院长他们。
直到徐宵刚醒的那天晚上,他守着上司,等到对方睡过去之后,还没出病房,手机就响了。
有点意外的是,这个电话,是童小鸽打过来的。
“小裴啊......”一向大大咧咧的小鸽子难得结巴一次,磕绊了半天,才道,“你现在有空吗?回局里一趟?”
裴久川皱眉,他在医院守着徐宵的事儿,童小鸽他们都是知道的,没什么大事,肯定不会叫他回去。
可他能摊上什么大事儿?
在脑海里把从小到大做过的坏事都想了一遍,他实在想不明白,只能开口问:“什么事儿?”
但小鸽子支支吾吾的,不肯在电话上说,没办法,见徐宵已经睡熟了,他只能驱车回了一趟市局。
一到局里,他有点懵。
“这怎么回事儿?”隔着审讯室的单向玻璃,他看见了哭得双眼通红的姚清。
“我还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儿事呢!”童小鸽急得要上房揭瓦,“缉毒队那边搞大检查,把这孩子给从KTV带回来了!”
她问过姚清,小姑娘只说是同学聚在一块,剩下的什么都不知道。看姚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倒也不像真的清楚些什么。但缉毒队确实从包厢里发现了溜冰用的工具,这就一下说不清了。
“KTV?”徐宵皱眉。
“排练完,被同学拽去的。”裴久川也皱眉,都是半大的孩子,去KTV也不是什么大事。坏就坏在,头一次去就撞上了不好的东西。
经理坚称那几套工具是姚清他们带过来的,而孩子们的说法刚好相反。没办法,只能先给他们做了血检。
“她说手机没电了,让我给院里打个电话。”想到这件事,小少爷觉得糟心透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院长说!”
说姚清疑似吸毒?现在需要暂时留在警局?对面可是快八十岁的老人,这两句话随便一句都能让对方两眼一翻白直接躺过去,他可没那个胆子这么玩。
但一时半会儿,裴久川又想不到什么更好的理由。没办法,磨蹭了半天后,还是小鸽子联系了院长,说今天偶然遇见了姚清,想带她回家坐坐。
童小鸽救过姚清的命,这院长是知道的,因此,也就放下了心,没再细究哪里不对。
“血检结果是什么?”徐宵懒得听这一节,直接挑出了重点。
“她没事。”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但剩下那几个孩子,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好运。
被检查出不对劲的有两男一女,缉毒队的负责人当即就联系了对方的学校和家长。
剩下没事的,一时半会也不能走,直到搞清楚这件事,才能让他们离开。
因此,裴久川不得不再编出新借口哄骗老院长,他本来就不怎么擅长蒙骗人,这几天下来,简直要了他的命。
“你说好好的一孩子......”想起这件事,小少爷还是很郁闷,“怎么跟那种不学好的小孩混在一起?”
“.....”徐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上次见姚清还是几个月前,下属编了个关于薛佳明的谎言给对方听。一转眼,突然闹出这种事。
不过看姚清的心性,大概只是一时交了不好的朋友。没有家长约束,确实容易出这样的问题。
“所以你这几天一直在忙这个?”搞清楚裴久川做了什么,徐宵心里也就不急了,“结果怎么样?”
“还......还行?”小少爷挠头,今天,缉毒队那边说可以把姚清带走,他就把小姑娘送回了孤儿院。
路上,姚清一直没说话,大概觉得丢人,直到下车,都没和裴久川说一个字儿。
“养孩子好难。”最后,莫名其妙的,小少爷突然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
这句话一出口,他和徐宵都是一愣。
“我......”他急得抓耳挠腮,“我不是这个意思!念念很乖!我很喜欢他!”
“急什么急!”徐宵哭笑不得,“天天都在想什么呢!我有这么凶?”
“对了。”提到念念,徐宵突然想起来,“你还跟他说我在出差?”
裴久川点头:“对啊。”
要是和徐念说,你爹被人捅了,这几天要在医院住,小家伙怕是要把嗓子哭哑才肯罢休。
“我哥带着他呢,没事。”见上司的表情有些怅然,小少爷忍不住亲了亲对方的脸,“别担心。”
“嗯。”裴久川不知道那天自己做的梦,徐宵也没有提的意思,他靠在下属怀里,勾了勾对方的手,“我想回家了。”
“再过两天吧。”医生其实今天已经给他提过了这件事,但裴久川还是不怎么放心,“万一没休息好,回去被念念发现了,他还不得闹啊。”
小少爷说的在理,徐宵没法反驳,只能闷闷地在对方的胸口蹭了蹭。
难得见上司示弱,裴久川心头微微一动,正要说点什么,手机响了。
☆、朝夕(2)
凶手他想做什么_177
“这是怎么了?”
徐宵本来没有动弹的意思, 但当下属面色古怪地挂了电话, 说要去四楼一趟时, 他还是不由多问了一句。
“小鸽子打来的。”裴久川皱眉, “好像出了点事儿?”
听到这句话, 徐宵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画面,就是童小鸽上次被推出手术室的模样, 不由心头一紧:“她受伤了?”
“不是不是。”见上司吓了一跳, 小少爷连忙解释, “和她没关系。”
能让小鸽子这么语焉不详的, 他想了一圈, 只想到一个姚清。可他前脚才把对方送回孤儿院, 离开没多久, 能出什么事?
“我和你一起去。”看裴久川的神色愈发纠结, 徐宵忍不住拍了拍他的手,说着就要往床下蹦。
“你去干嘛!”这下轮到小少爷吓一跳, 赶快伸手想把男人摁回去, “躺着不行啊?”
“再躺就躺废了。”好不容易能有借口光明正大的下床,徐宵怎么可能会放过到手的好机会。下属这么一伸手, 他刚好扶着对方的手臂起身, “我走慢点总可以吧?”
“......”裴久川很想说不行。
但看男人的样子,显然这几天已经在床上待腻了。没办法, 他只能乖乖地扶着徐宵,生怕走廊里再冒出哪个不长眼的,让自家上司磕着绊着。
四楼就在楼下, 因此,两个人并没坐电梯。
“头儿!”见徐宵也来了,童小鸽着实吓得不轻,赶快迎上来,“你怎么不好好在床上躺着!”
“你之前天天在病床上躺着舒服吗?”一个二个都把他当娇气的易碎品,徐宵有些郁闷,没被捅的时候他一个人能打十个!
不过想想都是为自己好,徐处长就没沿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
“怎么了这是?”他朝病房里看去。
病床上,老院长正昏迷不醒地躺在那儿,一旁站着已经快哭晕过去的姚清。要不是曲七还扶着她的肩膀,小姑娘怕是要直直地往后跌。
徐宵的脸上蒙了一层霜:“出什么事儿了?”
“头儿你别生气。”见他表情不对,童小鸽连忙给他顺气,然后往旁边努努嘴,“喏,人在那儿呢。”
四楼并非单人病房,因此,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家属不少。现在又正是饭点,过来送饭的就更多了。
所以,徐宵压根就没注意到两三米开外杵着的那个男孩。
看年纪,大概是姚清的同龄人。男孩个头不高,皮肤倒是很白,但眉眼耷拉着,一副不爱说话的模样。见小鸽子他们把视线投到自己身上,就把头偏到了一边,一声不吭,显然在生闷气。
“你还委屈上了?”童小鸽见不得对方这个样子,顾忌着这里是医院,硬是把声音压了下来,“瞧瞧你干的好事儿!”
她下巴一扬,男孩就一缩,显然之前已经吃了教训。
“停停停。”完全搞不清这笔烂账,徐宵有些头疼地制止了想冲上去揍人的小鸽子,“把话说清楚!注意你的身份!”
幸亏已经下班,没穿警服,不然谁知道这位小祖宗能闹出什么动静。
童小鸽扁扁嘴,又剜了男孩一眼,这才把头转过来,言语间火气依然没消下几分:“没事儿干偷偷跟踪人家小姑娘!还把这两天的事儿给她爷爷讲了!”
“我没有!”听到这两句,一直装死的男孩忍不住,大声抗议道,“我没跟踪她!”
“你没跟踪她,能掐着点人家刚回去,你就上门?”见对方还敢顶嘴,童小鸽冷笑,“说些什么不行,偏偏要说你和她一起被带到警局。我说,你们现在都这么追女孩子?”
能追上才有鬼了!她看着脸色煞白的男孩,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他俩这么一吵,徐宵总算听懂一点事情的首尾。大概这个男孩也是那天去KTV的一员,今天和姚清一起被放了出来,然后就跟着姚清偷偷去了孤儿院。
可干嘛非要提这种事?瞅着男孩惨白的脸,徐宵发现自己已经摸不清年轻人的想法,往后退一万步,对方也一并被带到了警局,这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值得单独拿出来说嘴?
“行了。”再发火也没用,想了想,徐宵冲他摆摆手,“你以后离姚清远一点。”
闻言,对方面上一僵,瞧那副表情,大概是想反驳。
但最后,男孩也没说些什么,朝病房里望了一眼,抿抿嘴,直接掉头跑了。
“......”在一旁观望了整个过程,裴久川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戳戳童小鸽,“叫我来干嘛?”
“你去劝劝那孩子。”童小鸽眨巴眨巴眼睛,“你和她关系好。”
我什么时候和她关系好了?
裴久川一脸懵逼。
愣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大概在外人眼里,自己给孤儿院捐了新址,又资助了孩子们的生活费,姚清她们理应对他有感情。
可话说回来,他也只和对方促膝谈过一次薛佳明,之后再见,就是这次KTV的事儿。而且气氛尴尬到两个人都说不出话。
姚清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不然,老院长出了事,她不会先联系童小鸽,而连个电话都没给他打。
“不用劝。”他还在纠结,徐宵替他做了主,“让她长个记性也好,这次吃点亏,以后不会犯大错。”
徐宵的神色很是冷淡,没再往病房里看一眼,见两个下属都是一愣,也懒得搭理他们,手一甩,直接自己往楼上走。
“徐处!”童小鸽和裴久川一起懵逼,但谁也不敢拦他,小少爷只能朝小鸽子耸耸肩,然后追了上去。
“不劝就不劝,别生气啊。”明明身上还带着伤,徐宵却走得飞快,吓得裴久川只想把上司打横抱起来走,“走慢点儿!你真不想要腰了啊!”
“......”不知道下属这是什么脾气,徐宵感觉腰侧隐隐作痛,只能无奈地冲对方摆摆手。
回到病房,重新钻回床上后,他看了一眼显然还在纠结的小少爷,拍拍床:“过来。”
裴久川乖乖地坐下,把被子给他揽了揽,偷偷看了他一眼:“不生气了?”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徐宵哭笑不得,只能耐心跟下属解释。
“这次虽然到局里转了一圈,最后到底还是轻拿轻放,谁能保证她后面不会再吃亏?”他拉过裴久川的手,一点点讲给对方听,“院长和她最亲近,今天把院长气着了,以后做什么事儿之前,她都得掂量掂量,最起码不能再和这一次一样,对不对?”
他的语气又恢复到平时温和的状态,说话时嘴角噙着一点笑意,然后稍稍偏头看下属。
凶手他想做什么_178
裴久川见他这幅样子,心都要化了,哪儿还听得进去对方说什么,不由挠了挠他的掌心:“对对对,你说的哪儿有不对的。”
“......”一看小少爷就在敷衍,徐宵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对了。”不知道为什么,男孩白皙的脸突然蹦了出来,他捏了捏裴久川的手,“你之前去局里的时候,见到今天这个孩子了吗?”
“没注意。”姚清的事就够头疼了,裴久川哪儿有那个闲心再去管别人,“他们那天去KTV的有十几个,都给带回去了。没在一处,我也没细看。”
怎么突然问这个?他把视线投向徐宵。
“就问问。”察觉到下属探询的目光,徐宵耸耸肩,他只是好奇现在的小孩都在想些什么,把暗恋对象做的坏事捅给对方家长,这样的事儿换作他,绝对做不出来。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裴久川。
如果裴老爷子知道他俩的关系,大概会觉得这是宝贝孙子做过最糟糕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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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落荒而逃之后,林吉祥站在马路上,觉得自己可能是世界上头脑最简单的人。
他才没有想告姚清黑状的意思!他只是......
总之事情已经搞砸了!他用力拍了两下头,十分确定自己听见了里面浩瀚的水声。
怎么办呢......他苦着脸,又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扫地的大妈拿扫帚赶他,才不情愿地挪动了脚步。
虽说夏天日头长,来回这么一折腾,也早就黑了天。他一个男孩子,倒是没什么好怕的。就溜溜达达地走回了家。
已经到了楼下,看着楼上亮起的灯,他却不太想回去。
反正家里人也不会管他的死活,在缉毒队待了这么久,他是唯一一个监护人不来,而把老师叫来的小孩。
虽说最后没有什么问题,但班主任看他的眼神已经不对了。等到开学后,日子怕是会更加难过吧。
这么一想,林吉祥沮丧得简直要陷到地里去。
他赌气地踢了一脚地下的小石子,却踢空了。
小石子纹丝不动,像是在嘲笑他的窘态。
“哎呦,这不是我们的吉祥吗?”
他还沉浸在低落的心情里,背后突然传来几声怪叫。
林吉祥浑身一凛。
这帮人怎么在这里!
下意识的,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朝家里跑,而是直接跳起来,朝另一条路奔去!
“这小子今天有种了啊,还敢跑!”为首的少年先是一愣,而后怪笑起来,“把他给我追回来!”
夜色下,一个男孩从家的方向奔逃出来,鞋子都要甩掉了。
他的身后,紧紧跟着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他们一边跑一边怪叫着,像是要抓住他,然后把他撕成碎片。
☆、朝夕(3)
又过了几天, 在徐宵的火气彻底压不住之前, 医生终于放过了他, 批准他回家休息。
“爸爸!”去穆珍宝家接念念的时候, 小家伙噔噔噔地从客厅另一端跑过来, 直直地就要往徐宵身上扑。
还没扑到男人,徐念感觉自己身体一轻, 然后整个人被裴久川抱了起来:“有没有想你阿久叔叔?”
“没有!”念念理直气壮, 一边往小少爷怀里蹭了蹭, 一边朝徐宵伸手, “爸爸抱!”
“我抱你不行啊!”裴久川往上颠了他一下, 把念念逗得咯咯直笑, “好了, 今天回家!”
这一大一小在门口黏糊, 徐宵的视线往上抬了抬,看到了抱着手臂, 一脸兴味的穆珍宝:“多谢。”
穆珍宝笑笑, 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念念挺可爱的, 以后让他多过来玩。”
他这个当哥哥的, 无意多干涉自家弟弟的私事。这两个人能走多久,走到哪里, 变数太多了。现在替裴久川操心,没这个必要。总归对方已经是成年人,不需要他三天两头地盯着。
快两周没见爸爸, 一上车,念念就使劲往徐宵怀里拱,左蹭右蹭,怎么都不尽兴。裴久川从后视镜里看去,简直要吓个半死,生怕小家伙一挥手打着上司。
“好好开你的车。”察觉到下属频频往后看,徐宵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然后伸手,把不安分的儿子搂住,“别乱动。”
“嗯!”两个声音同时回应他。
从穆珍宝家里出来,刚好赶上晚高峰,导航仪红成了一片,开三十秒堵一分钟。没过多久,念念就困得睡了过去。
“......”没想到儿子这么心大,徐宵只能稍稍调了调姿势,让小家伙躺在他腿上睡。
“后面有衣服。”裴久川压低声音,“给他盖上,别着凉了。”
闻言,徐宵扭头过去找衣服,一抬眼,却在路边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那是不是上次把姚清她爷爷气晕过去的小子?”他把外套给念念盖上,身体稍稍坐直,往外面看。
“好像......是?”听了他的话,裴久川也转头朝车窗外望去。
但小少爷不敢确定,毕竟,和在医院时相比,对方现在的形象实在太过狼狈。
男孩一瘸一拐地,慢腾腾地一步一挪。原本白皙的脸上沾了不少污渍,看上去像刚从煤堆里捞出来。头发也乱蓬蓬的,不知道被谁大力揉过。仔细一看,他的鞋也少了一只,就这么光着脚踩在地上,而水泥地积蓄了一天的热量,现在正冒着滚烫的热气。
林吉祥知道自己在走,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这幅模样走回家,只能遭到家里人毫不留情的奚落。而继续在外面游荡,保不齐什么时候,那群不良少年又会来找他的麻烦。
他已经两天没好好吃过饭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不吃都饿得烧心。现在,他觉得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只能机械地摆动着腿,继续前进。
凶手他想做什么_179
“喂喂!”恍神之际,他突然听到几声喊人的声音。
林吉祥下意识一抖,这里是闹市区,那帮人没这么嚣张吧!
“叫你呢!追姚清的那个!”见男孩钉在路上不动了,裴久川把车窗又往下降了几寸,“过来!”
林吉祥茫然地转过身,接着两眼放光。
“你......你吃慢一点,这儿没人和你抢。”
在林吉祥连汤带面一点不剩地吃掉第三碗之后,徐宵不由得出声提醒对方。
这孩子怎么吃起饭来不要命?就差把碗也嚼嚼吞了,还有什么不能吃的吗?
“哇......”念念窝在爸爸的怀里,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能吃饭的人!
小哥哥好厉害!
察觉到儿子突然对林吉祥露出一脸崇拜而羡慕的神色,徐宵心下一紧,难道穆珍宝不给徐念好好吃饭?
“我说那个......吉祥是吧?”裴久川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方才对方含含糊糊,一边嚼着面一边说出来的名字,“你这是被家里人赶出来了?”
八成是因为被缉毒队叫去的事,小少爷心里盘算。然后被暴揍一顿,饭都不给吃就踢出了门。
“好吃......”第四碗下肚,林吉祥终于觉得胃里不那么空荡荡的,吃饭速度也慢了下来。
一抬眼,对面的两个警察均是一脸复杂地盯着自己看,吃饱喝足的林吉祥不由面上一红:“谢谢你们,以后我赚钱了,还你们今天的饭钱。”
两个大人谁都不会把这顿饭放在心上,徐宵先摆摆手,把茶往男孩那边推了推:“你家里人不让你回家?需不需要我们这边做做工作?”
毕竟最后不关这几个孩子的事,教训教训长个记性也就行了,把人打成这样,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林吉祥面色一僵。
不管有没有缉毒队这档子事,他都不想回去,但这句话显然不适合在现在这种场合说。
“没事。”他含糊到,“我等会儿就回家。”
他低下头,没看见两个男人交流了一下眼神。
“你家不往这边走吧。”吃完饭,走出饭店,林吉祥向他们告别,刚迈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是那个带着小孩的男人。
“......”林吉祥在原地定住,两三秒后,决定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你身上伤好全了吗?”方才把男孩摁在盥洗室洗脸的时候,徐宵大致打量了一下对方身上的伤,虽说都不太重,但基本从头到脚都有。
看起来,打他的人下手不算轻。再瞅瞅林吉祥这反应,显然没说实话。
早知道就不吃这顿饭了......林吉祥心情复杂地想。
“我不回家,你总不能把我抓回去吧?”他转身,朝徐宵一笑。这个动作牵到了脸上的淤青,笑容一时间变得有些扭曲,“我已经满十六岁了,警察好像管不到这个?”
“随你。”看这样子,和当初在医院里不吭声的犟脾气没什么分别,徐宵偏偏头,并不打算强求男孩。
“不过你想清楚,你这么折腾,姚清知道了,会怎么想你。”林吉祥刚迈出一步,身后唰地扔了一口大锅。
林吉祥被砸得头晕眼花。
“......”但吃饱了肚子,他说话硬气了几分,索性挺直了腰板,“我把她爷爷气晕了,她再怎么看我也就那样!”
说完,自暴自弃的男孩又落荒而逃,和前一次简直一模一样。
“算了算了。”盯着林吉祥远去的背影,裴久川拍拍徐宵的手臂,“随他去吧,他这么大,也该学会照顾自己了。”
小少爷说的对,徐宵只能接受对方的建议。
大概是有了念念在身边的缘故,换作以前,他大概也不会对林吉祥的事这么上心。
“你说过两天要不要去看看姚清。”回到车上,徐宵又想起了另一茬。
“我说徐处。”在徐念面前,裴久川不好和男人太过亲密,但话里还是带了一丝埋怨,“你先把你自己的身体管好成吗?姚清那边什么时候都能去,他们现在放暑假又不上课,你就别成天着急了,好好在家陪陪念念行不行?”
“就是就是!”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的念念愉快地站到了阿久叔叔那一边,“我要听爸爸给我讲故事!每天都要听!”
徐宵被儿子逗笑了,他伸手摸摸念念的小脸,没有说话。
这样的徐念能保持多久呢,他垂下眼,不免又想起上次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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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吉祥走了半个小时,抄了近路,打算去他上次发现的地方临时凑合一晚。
这么多年,和家里人过不去,他也攒了点经验。冬天就老老实实待在家,忍受成天吃喝嫖赌的男人和同样根本不管自己的女人,以免让自己在外面被冻死。等到剩下三个季节,尤其是夏天,大可在外面待着。
尤其这个新的住所离家和学校都远,那帮混混一时半会儿不会找到这里来,他也能暂时松口气。
“怎么就这么倒霉啊......”他又踢了一脚路上的小石子,他的身边,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和他比他运气还差劲的,连和他一样衰的,估计都没有。
有的时候,他隐隐羡慕姚清,虽说没有亲生父母,但孤儿院里的关系和睦,比他的家庭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之前没搬新址时,他偶尔会趴在墙头上看院里的小孩玩耍,看姚清带弟弟妹妹们在屋前读书,听她教孩子们唱歌。
时间久了,某一次再趴墙头时,他被老院长逮个正着。
姚清不知道这一茬,只当他是隔壁班的普通同学。林吉祥自然也不会闲的没事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只是私下里和院长约定好,不要再偷偷趴在墙头上,也不要做出什么影响姚清的举动。
老院长对姚清的期待,林吉祥能看得出来,于是爽快地应下。再说,他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自己糟糕成什么样,在家里被忽视,在学校被欺负,他还没那个勇气一头热地赶上去丢人现眼。
不过......想起这次的事,林吉祥觉得这回八成要完。
他平时不和班上同学玩,本来这次也不该和他们一起去KTV,只是临时听到姚清要去,才跟了上去。谁知道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那几个同去的学生他在学校里都见过,有几个还是老师宝贝的模范,未曾想差点把天捅漏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180
他没法向老院长隐瞒这件事,尽管他知道,姚清肯定不想让他多说。
完就完吧,人生还能糟糕到哪儿去呢,林吉祥撇撇嘴。
被那群不良少年殴打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稍稍一抬胳膊,仿佛都能听到关节咯吱作响的声音。他就不明白了,学校里那么多人,怎么对方偏偏就挑上了自己?
想来想去,林吉祥只能自我安慰,还有两年就能毕业,到时候一定报个省外的学校,远走高飞,哪怕死在外面,也不会再回来。
他钻进废弃的旧楼,满意地发现这里并没有被其他的流浪汉占据,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乐园。
夏天贪凉,林吉祥索性一鼓作气爬到了空旷的楼顶,远离地面上的燥热。
夜空中星河疏朗,淡淡的光温柔地洒在他身上,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晚风习习,吹动着他的发梢,一会儿就把碎发都吹到眼睛里,扎得他眼眶红起来。
“......不好吧......但这样......”
林吉祥坐在楼顶发愣,突然听到了响动。
我日!林吉祥差点从楼顶一跃而下,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是那个打他打得最狠的男生!
专程来找我的嘛!他吓得魂都要没了,他们怎么能找到这里!
风送来断断续续的话,几分钟后,林吉祥反应过来,这貌似只是一场糟糕到极点的巧合。
察觉到对方没有上楼顶的意思,他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往楼梯口走去,想要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从楼梯口看去,那几个打过他的少年围坐在一处,中间是那个经常和他过不去的头儿,正拿着电话,在滔滔不绝。
“包在我身上,不就教训几个人嘛!”少年吸了一口烟,露出满足的表情,“你把钱给够,我保准让他长记性!”
林吉祥皱眉,原来这些人私底下还干这些勾当?
不过看对方无法无天的样子,也确实做得出来这种事。
“放心!到时候被抓到了,又不会把你供出来,学校要开除,也是开除我!”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少年大大咧咧道,“我都不知道你是谁呢,别想那么多!”
我去......林吉祥听得目瞪口呆,和他们做交易的是学校里的学生?听话里的意思,好像是托他们去收拾人?
想起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他不由得后退几步。
这一退,身后的半块砖头被他踩到了。
“谁在那里?”少年警觉地抬起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月要期末考试,躺平TAT
为了不断更,这个月开始存稿,所以大概每天的新章节只能控制在3000左右,也不能偶尔加更了。
做一个短小的鬼,再次躺平QAQ
☆、朝夕(4)
他们要上来了!
脑海中这么想着, 林吉祥却挪不动半步。
楼顶上几乎没有其他的遮蔽物, 空荡荡的, 只要少年们踏上楼梯, 甚至都不用登上最高一级的台阶, 就能看到僵在原地的他。
然后呢?
发现自己听到他们的勾当,对方一定会把他揍个半死!
身上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 林吉祥咬着牙, 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大概会摔断腿吧......他望了一眼天台的边缘, 不由自主地软了脚。说不定还会掉到什么伸出来的钢筋上, 直接一命呜呼。
林吉祥还在权衡, 领头的少年有些不耐烦, 直接伸出脚, 踢了踢离他最近的一个:“你上去看看。”
“是不是什么野鸳鸯?”被踢的那个小子不但没有觉得憋屈, 反而促狭地笑了起来。
他这么一说,剩下的人也跟着一同大笑。有跳脱的, 还一连吹了好几个口哨:“老四快去!”
他们笑得越开心, 林吉祥的冷汗就冒得更快。
笑够了,少年们推推搡搡, 要赶老四上楼去。
刚踏上第一级台阶, 老四突然听到了“喵~”的一声。
像是怕他没听清,在他愣神的时候, 又有几声猫叫传来。
那声音细细弱弱的,一听就是皮包骨头的小猫,站都站不稳的那种。
“操!”老四顿时没了上楼的劲儿, 往一旁吐了口唾沫,“就他妈一只死猫!害老子白高兴半天!”
剩下的少年们显然也听到了猫叫,不过他们可没老四这么失望。有人调笑老四:“难不成你还真指望逮着对鸳鸯!便宜你小子了!”
“去去去!”老四脸一红,转过来就要用拳头招呼这个嘴上没分寸的家伙。
“行了。”
既然是猫不是人,领头的少年就没了兴趣。他挥挥手:“你们谁认识那个楚程程?”
他对这个名字好像有几分印象,但一时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楚程程……
暂时逃过一劫的林吉祥半蹲着,借着栏杆支撑才没倒下来。心脏猛烈地在胸腔内跳动,声音太大,他甚至怀疑楼下的人能听见他如擂鼓般密集的心跳。
但少年们并不知道天台上还有个人,一个小个子举手:“老大!我知道!我们班的!模范学生,每次表彰都有他!”
凶手他想做什么_181
“那你就去把他的情况摸一下。”少年毫不客气地下达任务,“搞清楚他什么时候出来,到时候多分你几张票子。”
“行嘞!”小个子红光满面,一口应下。
他早就看那个娘娘腔不顺眼了!男人没个男人样,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说话都会脸红,活该被人盯上揍!
叽叽喳喳地说笑了几句,少年们旋风一样刮来,又旋风一样刮跑了。
楚程程……林吉祥瘫在地上,他对这个男生有印象,对方和姚清一个班。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想让人记不住都难。
怎么办……自身难保的男孩混乱地转动着大脑,我要告诉他这件事吗?
万一楚程程不信他呢?他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学生,突然冲到年级第一家里去,告诉对方这两天别出门,有人要打你?
大概当场就被扫地出门了。
况且……他微微绷直了身体。
如果被这群人知道……是他走漏了风声……
林吉祥缩缩脖子。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他们有六七个?
————————
在家里待了几天,被小少爷天天盯着,这也不许碰那也不许拿,连个苹果都不让他自己削。徐宵觉得快被养废了。
“明天去趟孤儿院吧。”
于是,晚饭时,徐处长漫不经心地挑起了话头。
“行啊。”裴久川满口答应下来,毫不犹豫,“你和念念在家里乖乖待着,我明天一早就过去。”
“……”碰了个软钉子,徐宵抿嘴,然后把攻势转到了念念身上。
“念念想不想去和小朋友玩?”他伸手摸了摸儿子吃的圆鼓鼓的小脸,“那里有很多小朋友哦。”
徐念塞了一嘴的包子,正嚼得开心,听爸爸这么说,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往下咽。
咽了几口,发现来不及,他索性往徐宵身上一跳,一边在男人怀里乱拱,一边拼命点头。
对儿子的贴心十分满意,徐宵笑眯眯地给念念擦了擦嘴,抬眼去看裴久川。
“……”就知道对方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小少爷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看这个样子,上司是彻底在家待不住了。
出去走走也好,他在心里盘算,要是真的闷出什么问题,到时候不着好的还是他。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三口就跑去了孤儿院。
新址的前身是家公立单位的单位宿舍,这才刚好选在了离市中心不远的位置。福利好,宿舍搞得有模有样,环境很是不错。因此,院长他们搬来前,几乎没怎么大改,添了给小孩玩的设施,布置了学习用的地方,大家就住了进来。
念念不认生,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地冲向了滑梯,然后迅速地和剩下几个还在冒鼻涕泡的小豆丁粘在了一起,完全忘了爸爸和阿久叔叔。
“徐处长。”老院长那天只是一时气急,这才晕了过去,醒了就能回来。看他脸上的气色还算好,大概已经平复了心情。
“您别跟我客气,叫我小徐就行。”徐宵冲他笑笑,“您还好?”
这次来,姚清的事无论如何都得提及,倘若老人还是接受不了,他只能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些。
“一把老骨头,谈不上好不好。”院长呵呵一笑,往楼上指了指,“去我办公室聊?”
那天林吉祥的话含含糊糊,在他醒了后,姚清也说不明白,想要安心,还是只能指望这位徐处长。
“行。”徐宵含笑点头,转身对裴久川说,“你看着念念,别让他磕着了。”
小少爷点头,又往周围看了看,不免开口问到:“姚清去哪儿了?”
以前来的时候,女孩都和院长一起在门口等他们。这次,不但老院长的身边没人,进来打量了一圈,他也没看到对方的影子。
难道是故意躲着他们?
想起那天尴尬的气氛,裴久川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清清出去了,去问同学作业题。”闻言,老院长叹了口气。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他这个老头子,除了尽可能不让她走歪路,剩下什么也做不了。
垚江某小区外。
顶着渐渐升高的日头,姚清咬着唇,一个人站在原地,默默地朝里面看。
她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紧张地把裙角捏了又捏,还是下不了决心。
楚程程会知道前两天发生的事吗?她茫然地发愣,如果他知道了怎么办?
我不是问题学生!也不是不良少女!姚清很想冲到楚程程面前为自己辩解,是他们说你也会去KTV,我才跟着去的!
当时头脑发热,现在冷静下来,她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楚程程是什么性格的人?全年级都知道他喜静不喜动,一和人说话就会脸红,腼腆得不能再腼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去KTV!
但这个时候再责备自己犯蠢也没用,已经到警局转了一圈,一同去的还都是认识的人。流言肯定已经层出不穷,等传到楚程程的耳朵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明明还约好了假期问对方竞赛题……这样一来,全都搞砸了。
这么想着,姚清垂下头,眼泪啪地砸在地上,把她鲜艳的裙角衬得黯淡了几分。
“诶……”
她还站在小区大门外哭鼻子,头顶上传来了一个声音。
凶手他想做什么_182
一抬头,姚清对上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少年正吃惊地看着她,纤长的睫毛一个劲儿地乱颤,显然被她的狼狈模样吓得不轻。那双温润的眼睛也带了点慌张的神色,清澈地映出姚清哭的皱在一起的五官。
“楚程程!”没想到少年会突然出现,姚清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就要摔倒,“你怎么在这儿!”
见女孩往后跌,楚程程连忙伸手拽住了对方。
“这是我家啊……”他小声地说,声音轻如羽毛,“你……”
话说到一半,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姚清的手臂,整个人一下手足无措起来,脸明显可见地迅速变红,额头都染上了微微的绯色,衬得他的眉目愈发如画。
“我……”姚清只觉得被少年碰触的地方倏地滚烫,连带着脸也又热又烧。
这时,她突然想起现在狼狈的模样,不由小小低呼了一声,甩开楚程程的手,背过身去,不肯让对方看见她的脸。
“姚清......”被甩开的楚程程有些发愣,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想了想,默默地走上前。
手里蓦地被塞了个软软的东西,姚清一怔。
少年把自己的手帕给了她。
“你......”楚程程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半天,白玉般的脸颊硬是从上红到下,耳垂也透着淡淡的粉色,“要不要去吃杯冰激凌?”
他指指不远处的甜品店,速地眨了几下,显然很不好意思。
姚清捧着那方干净的帕子,愣愣地看着男孩清秀的眉眼,感觉心口一窒。
“之前你问的那几道题我回家看过了。”
坐在窗边,楚程程低着头,对着冰激凌讲话:“我把式子都列了出来,你可以先拿回去看,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再来问我。”
“嗯。”姚清也低着头,却忍不住用余光去看少年骨节分明的手。
日光从落地窗照进来,落在楚程程的指尖,像是白瓷般细腻,隐隐透着光。
冰激凌的味道很甜,姚清的心情也很甜。
两个人都默默坐着,谁也没再说话。安静的甜品店里,只能听见风铃微微摇动的清脆声。
一杯冰激凌快吃完,姚清抿了抿嘴,张口想说点什么。
“啪啪啪!”
她刚发出微弱的音节,离她几十厘米远的玻璃突然被大力拍了几下!
“哟!我们模范学生在和小姑娘约会呢!”
老四把脸挤在落地窗上,原本还算端正的五官硬是挤变了形:“嗯?楚程程?”
“快跑!”
姚清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楚程程唰地站起身,一把将她从座位上拽了起来。
“去后门!”见她发愣,少年鲜见的强硬了几分,“快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给吉祥同学点蜡~
话说我的取名水平真是......
什么吉祥珍宝小米大胆的......
很令人绝望了......
王之衡:???
☆、朝夕(5)
“别回头!”
把少女搡出甜品店后, 不待对方反应, 楚程程一把拉起了姚清的手:“赶快跑!”
姚清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能任由少年拽着她在街上狂奔。
枝叶茂盛的梧桐洒下大片的阴影, 日光透过叶隙落在楚程程的肩头, 给他淡淡的镀了层金色的边。
即使是在逃命,这个少年也像会发光一样。
“我......”被拉着跑了两个街区, 姚清身体素质再好, 此时也喘不上气, 她摇了摇手臂, 示意自己跑不动了。
楚程程回头, 见老四他们没跟上来, 才放慢了脚步:“你还好吧?”
跑了这么久, 他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配上愧疚的神色,愈发显得腼腆:“对不起, 是我连累你了。”
姚清没答话, 喘了半天气,才勉强缓过来:“怎么回事?”
敲窗户的人她认识, 是他俩的同班同学, 平时就是出了名的刺头,上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动不动打架斗殴,老师都懒得管。
可楚程程怎么得罪了那样的人?他们明明没有任何交集啊。
“我不知道。”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楚程程摇头, “先跑就对了。”
姚清的脑袋完全是晕的,少年说什么她信什么,只能懵懵懂懂地点头。
手还被紧紧攥着,她不由羞涩地垂下眉目:“那现在怎么办?”
看对方不依不饶的凶恶架势,刚才没逮到楚程程,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罢休。
“我们要报警吗?”姚清只能想到这个办法,徐宵和裴久川的脸先后跳了出来,“我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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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用。”
她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少年干脆地打断了。
也许反应过来语气有些重,楚程程眨眨眼睛,松开了姚清的手:“我没别的意思......”
“毕竟是同班同学。”他侧脸看向姚清,睫毛一扇一扇,“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追我呢......”
风吹过少年的衣角,在他如湖的眼眸里掠起点点涟漪,被这么一看,姚清只剩下傻傻点头的份儿。
“那......”担心对方的安全,她弱弱地开口,“你要不要先去我家......”
她有些犹豫,尽管楚程程知道她家的情况,但自尊心还是很难让她主动向少年发出邀约。
“可以吗?”
楚程程眼睛一亮。
他很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声地对姚清说:“那谢谢你啦。”
——————————
“......其实事情没多大。”办公室里,徐宵安慰老院长,“这个年纪出去唱唱歌挺正常的。”
“那碰毒品正常吗?!”老院长气得拿拐杖敲地板,发出砰砰砰的响声,“亏我还相信小裴的话!”
“呃......”徐宵顿了顿,跳过裴久川这一节,“您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清清她的确没沾那些东西。”
他说的委婉,老院长却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声音又拔高了几分:“不知道和谁学的!明明她以前那么乖!”
见老人真的动了怒,徐宵在心里暗自叹气,面上还要继续平静地劝慰对方:“这一次吃了亏,长了记性,以后她肯定不会再这么做了。您别想太多,她是您带大的,什么脾气什么性格,您还不清楚吗?”
“我就是怕她被人带坏啊!”老院长微微喘着气,语气有些颤抖,“她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对得起她爸爸吗?”
提到薛佳明,老人眼眶一红,没有再说下去。
徐宵也沉默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
“那是清清吗?”一边思考着说些什么才能挽回眼下尴尬的局面,徐宵一边抬眼朝窗外望去,这么一望,正好看到磨磨蹭蹭走进来的姚清。
还有一脸紧张,面色微红,跟在她身后的楚程程。
“清清回来了?”闻言,老院长起身,“怎么这么快?”
“呃......”短短五分钟内,这是徐处长第二次找不到话说,他下意识跨了一步,挡住了对方的视线,“她好像和同学一起回来的。”
毕竟活了这么多年,也没到老糊涂的年纪。一见徐宵的神色,老院长就明白了。
“这都是小事。”他冲徐宵摆摆手。
既然姚清敢大大方方地把人带回来,就证明她心里没有鬼。比起其他的可能,这种情况已经能让老院长接受了。
“啊!”才进院门,姚清就瞅见了正含笑看着念念玩耍的小少爷。
“回来了?”裴久川循声看去,视线一抬,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楚程程。
目光相接的瞬间,眉目清俊的少年先是一怔,然后腼腆地冲他笑笑,接着低下头去。
这这这什么情况?
裴久川眨眨眼,有些懵,姚清这是想把她爷爷气疯吗?
“我们......”见小少爷朝自己投来探询的目光,姚清不由紧张起来。
“我是姚清的同学。”不待她把话说完,楚程程先开口,抬头一脸认真地看着裴久川,“我现在没法回家,想暂时在这里待一会。”
???
才见识了林吉祥追求姚清的方式,今天又冒出来一个直接上门的楚程程,裴久川不免也开始怀疑,他到底和这群孩子差了多少岁。
“你......”他皱眉,打量着眼前看起来模样乖巧的男孩,“你叫什么?”
“楚程程。”少年又把头垂下去,只露出一段还泛着绯色的脖颈。
对方应得干脆,小少爷反而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犹疑之际,还是上司出来救了场。
“清清回来了?”徐宵站在屋檐下,冲姚清招手。
“徐叔叔。”已经见到了裴久川,徐宵此时冒出来,姚清倒没有刚才那么惊讶。
“你爷爷找你。”徐宵冲她笑笑,“快去吧。”
“哦,好。”一听老院长要找自己,姚清有些苦恼地皱皱眉,心不在焉地应下,转头看了眼楚程程,才恋恋不舍地走掉。
离得近,裴久川把少女羞赧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心下只能叹气。
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子有什么好的?他瞟了眼默不作声的楚程程,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比女孩子还腼腆,小姑娘都喜欢这种类型吗?
“不方便的话......”他还在腹诽,就听见少年细细弱弱的声音,“我还是现在走吧,不麻烦姚清了。”
“有什么麻烦的。”裴久川刚想开口说那你走吧,徐宵先接下了话,“你和清清吃过饭了吗?没吃过的话,等会儿一起出去吃个饭。”
诶?
楚程程和小少爷同时懵逼地看向男人。
“......我功课也没有很好啦。”饭桌上,面对老院长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楚程程被逼问的直冒汗,明明空调已经开了,还是一点都没能减轻他脸上的绯红。
“他是年级第一呢!”一旁,姚清一脸兴奋地补充,“每次考试都是!连班级小测也一样!”
凶手他想做什么_184
“......”看着少女这么卖力地称赞楚程程,裴久川不禁扭头看了看徐宵。
徐宵不动声色,给他挟了块玉米烙,示意他乖乖闭嘴吃饭。
面前的少年看起来除了太腼腆之外,没什么大毛病,相反,这种腼腆反而会让他更讨人喜欢。长得好看,学习成绩又好,性格也招人,姚清对他有点什么心思,实在太正常了。
徐宵能理解老院长的心情,比起和其他不知道底细的人混在一起,显然,楚程程更让老人放心。
“我也要吃!”念念捧着碗,却不见爸爸给他夹菜,小脸一鼓,伸手拽了拽徐宵的衣服,“阿久叔叔都是大人了!他自己能够到的!”
“......”厚此薄彼被逮个正着,徐宵只能冲儿子做了个鬼脸,然后把他抱到自己怀里,喂给他一个汤团。
“对了。”给念念擦了擦嘴后,他貌似不经意地挑起了话头,“你之前说你暂时不能回家,是什么情况?”
和家里人吵架?看少年说话细声细气的模样,徐宵在心里否决了这个念头。
他这么一问,姚清和楚程程的脸色都僵硬起来。
——————————
撞见那几个不良少年之后,废楼自然不能再住。一直在外面游荡到快天亮,林吉祥咬咬牙,还是回了家。
算他运气好,男人和女人都不在,不知道上哪儿逍遥快活去了,只留给他满屋子的空酒瓶和摔碎的碗碟。
在冰箱里扒拉了半天,找出两个被冻得发硬的馒头,林吉祥也不挑,烧了壶热水,就着开水把馒头一扫而空。
然后他往床上一扑,陷入了昏天黑地的沉睡里。
一直睡到被胃里的饥饿感活生生闹醒,林吉祥才哼了几声,勉强地动了动身子,翻下床,啪叽一声摔在地板上。
这么一摔,他朦朦胧胧地想起了睡之前发生的事。
楚程程!
他瞬间被吓醒,下意识抬头看向卧室里的挂钟,几点了!
还好还好,看到表盘上的指针,他松了口气,才睡到下午,不碍事。
但他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茫然环顾四周一圈后,把视线落在了被自己扔在床下的手机上。
我艹!摁亮屏幕后,林吉祥从地下蹿起来,要不是没吃饭没力气,他觉得自己能把天花板顶穿。
睡了两天一夜!怪不得他觉得饿!!!
完蛋了完蛋了!他手忙脚乱地穿好鞋子,那帮人不会已经把楚程程揍了吧!
直到冲出门,林吉祥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楚程程住在哪儿。
“......”他懊恼地揪了把头发,怎么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犹豫了一会儿,他拿起手机,给一个平时还算熟悉的同学打了电话。
要到了地址后,他在小区外面的餐馆买了四个馒头,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匆匆忙忙地往楚程程家里赶。
楚程程的家离他家很远,位于黄金地段,门卫都穿着统一的制服,看上去又整洁又有气势。
满腔热情的林吉祥站在小区门口,踌躇地往里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他还在犹豫,肩上突然重重地被人拍了两下。
“你是今天找程程麻烦的人?”
他转过身,还没看清对方是谁,脸上就先挨了一拳。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宣布,吉祥已经抢走了大米年度背锅王的称号~
林吉祥:???
何大米:我啥时候背锅了?
何小米:呵呵。
☆、朝夕(6)
谁他妈找你们家程程麻烦了?
被一拳打得头晕眼花, 半边脸唰的肿了起来, 林吉祥满脑子嗡嗡嗡响着一句话:神经病啊!
见他不吱声, 对方揪上了他的衣领:“是不是你?!”
“不是我!”意识到还要挨揍, 林吉祥拼命挣扎, 一边乱扭一边抬眼看那人,“你见过一个人来找人麻烦的吗?!”
“......”似乎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 对方手上的力气小了些。
趁这个时候, 林吉祥奋力一挣, 从钳制中脱身。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生怕再挨上一下。
“你是谁?”退倒自认为的安全地带, 他捂着半边脸, 心有余悸地看着几米开外的人。
少年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年纪, 个头却比他高出许多, 身材也不似他一样单薄。结实的肌肉把纯色的T恤撑得紧紧的,一头鲜艳的红发衬着蜜色的肌肤, 显得眉目愈发深邃。
“你管我是谁!”红头发先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叉着腰琢磨了一会儿,把脸扭向一边, “我认错人了, 不是故意想揍你的。”
你已经揍了啊!林吉祥差点吐血,做人能不能讲点道理!!!
“那些人来找楚程程了?”忍着脸上的痛, 他又往后挪了几米,生怕对方再动手,“他被打了吗?”
本来偃旗息鼓的红头发, 听到他这么说,眼睛一瞪,发丝都要立起来:“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老哥!”林吉祥恨不得晴天霹雳把这个人劈死,长得倒是周正,脑子怎么不好使!
凶手他想做什么_185
“谁打完人还闲的没事干来这儿溜达啊!”被气得够呛,他稍稍提高了声音,嘴角一扯,把自己疼得直抽冷气。
“......”红头发皱着眉,上上下下把林吉祥的小身板打量了个遍,勉强相信了对方的话。
他扬起下巴:“那你知道是谁干的喽?”
林吉祥警觉地抬头:“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红头发似乎很不耐烦少年磨磨唧唧的回话,直接往前跨了两步,揪着对方的衣领,把林吉祥挟起就跑,“告诉我那些人在哪儿!”
“喂!混蛋!放我下来啊!”
光天化日,被扛在一个同龄人的肩上,林吉祥内心的崩溃远远大过脸上的疼痛:“你不会想一个人单挑他们一群吧!”
“那又怎么样。”红头发冷哼,把空出来的那只手捏得咯咯作响,“都是群不禁打的废物!”
“你自己一个人去成吗?”听他这么说,林吉祥死命地蹬腿,“我也不禁打!到时候你们打起来把我伤着了怎么办!”
似乎觉得少年很吵,红头发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朝肩上的人保证:“你到时候跑就行了,两条腿长着总能用吧。”
“不行不行!”林吉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被他们发现是我告的密,我会被揍死的!”
“你怎么这么麻烦!”听了少年的话,红头发停下来,顺势把还在蹬腿的林吉祥往地下一扔,“这也怕那也怕的,小姑娘都比你胆子大!”
你倒是看看你的身板,再看看我的啊!林吉祥敢怒不敢言,只能瞪了对方一眼。
“你胆子这么小,怎么和那群人混在一起?”红头发瞥了少年一眼,感觉林吉祥胆量还不如个头。
“不是说了我和他们没关系么!”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类!林吉祥气急败坏,“我也是刚好听到!才想着来告诉楚程程!”
就是没想到睡过了头,人已经被揍了。
“行吧。”红头发点点头,“那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
“诶?”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快地就松口,林吉祥一愣,“你真自己去?”
“不然带你过去拖后腿?”没说两句话,红头发又不耐烦地眯起了点!少废话!”
林吉祥挠挠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趟浑水。
拿到地址后,红头发没有再纠缠他,把手往兜里一插,大摇大摆地迈开步子。
“你是楚程程的朋友?”
看着对方的背影,林吉祥还是没能忍住,问了一句。
他实在想不通,年级第一的好学生,怎么会认识这种把头发染成火鸡毛,还动不动就伸手揍人的家伙。
“和你没关系。”对方头都没回,“不许告诉程程今天的事。”
——————————
“......就是同学之间有点不愉快。”楚程程低头,声如蚊讷,“刚好撞上了......没什么的......”
姚清眨眨眼睛,想要说话,看了看垂眉低目的少年,最终还是默默地别开了视线。
毕竟是小孩,再怎么想掩饰,也还是能被大人看得一清二楚。别说徐宵,就连裴久川,都听出来这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那晚上我们送你回去吧。”见状,徐宵也不继续往下问,“你留在孤儿院,总是不太方便。”
闻言,姚清先紧张地抬起了头。
“谢谢叔叔。”楚程程的脸色却没怎么变。
“那他们......”见少年不反对,姚清有些着急,万一那帮人再回来怎么办?
“我说清清,你把我和你徐叔叔看得太弱了吧。”憋了半天,裴久川忍不住插嘴,“要是真遇上什么事儿,都用不着你徐叔叔动手,我一个人就能解决。”
说完,他邀功似的看了上司一眼。
下属的反应太有趣,徐宵不由得勾勾嘴角,他朝对方点点头,然后继续对姚清道:“楚同学也不能天天都不回家,一次解决总比躲在外面强。”
楚程程有些赧然:“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他的脸又红起来,艳丽的颜色一直蔓到耳根。
吃完饭,把老院长他们送回去,接下来就该送楚程程。
“为什么有人要找你麻烦?”车刚拐出路口,看不见挥手的老院长和姚清后,裴久川稍稍侧头,看了副驾驶上的少年一眼。
后排,徐宵轻轻拍着快睡过去的念念,耳朵却支了起来。
问题来得有些突然,楚程程一时间没有防备,愣了好一会儿,才摇头:“我不知道。”
“是不是有哪个女孩追你,被你拒绝,结果人家哥哥找上门了。”徐宵揶揄到。
“啊......”楚程程明显把男人的玩笑之语当了真,半是尴尬半是着急地为自己辩解,“没有没有......怎么会有女孩子喜欢我......”
裴久川手里的方向盘差点就要滑出去。
他又瞥了一眼少年的表情,确定对方是真心实意地在说这句话后,不由得从后视镜里无奈地看了一眼已经忍不住笑意的上司。
喜欢上这么个书呆子,实在为难姚清了。
没遇到什么红灯,因此,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好像没什么人。”裴久川把车停下,四处打量了一番,“估计走了吧。”
都是小孩子玩闹,还能跟真有仇似的二十四小时盯着?也就小姑娘太担心,才会觉得楚程程不安全。
“谢谢叔叔。”下了车,楚程程很聪明地先跟徐宵道谢。
他看出来了,年轻男人无论说什么,都下意识地朝眼前这个男人的方向看。因此,先冲对方道谢准没错。
凶手他想做什么_186
果不其然,两个男人的脸上都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年轻的那个甚至还心情很好地冲他笑了笑。
“注意安全。”徐宵叮嘱他,“晚上就不要出来了。”
楚程程乖乖点头。
他站在原地,直到车消失在视野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还没来得及转身,他的手臂被人抓住了。
接着,对方用力一扯,一下把他拉了过去。
“薛槐?”
根本没察觉到身后有人,楚程程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大跳,直到被少年紧紧地抱住,才在有力的臂弯里安下心来。
“你去哪儿了?”薛槐伸出手,狠狠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给你打电话都不接。”
“手机没电了......”楚程程并不在意少年略显粗暴的举动,伸手环上对方精瘦的腰,把脸贴在温暖的胸膛上,“你怎么在这儿?”
“废话!”似乎感觉这个问题有点傻,薛槐冷哼了一声,“老子还不是怕你出事!”
“都说了没事......”楚程程话只说到一半,就被粗暴地打断。
“堵到家门口还叫没事?”薛槐面色一沉,恶声恶气到,“非得挨揍才舒服?”
“......”怎么这么凶,楚程程在心里小声嘀咕。
他稍稍松开手,抬头去看少年的脸。
这么一看,他的神色一下变了。
“你干嘛去了?”
薛槐的一头红发乱蓬蓬的,活像只被人踩了毛的火鸡。脸上添了几道口子,还在往外渗血。再往下看,T恤上也有不少脏兮兮的印子,显然是和别人打了一架。
“没干嘛。”被楚程程盯着,薛槐有点心虚,嘴上却依旧强硬,“走路摔的。”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个智商吗?楚程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走路能把自己摔成这样?”
“就是摔的。”薛槐一口咬定,“滚了好几个圈,就成这样了。”
他还要接着自己的胡话继续瞎编,突然发现怀里的人异样地沉默起来。
楚程程咬着自己的嘴唇,力气之大,几乎快把唇瓣咬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漫上了浓浓的水雾,还硬撑着把头别过去,不让薛槐看到他的表情。
“你咬自己干嘛?!”打了一架,累得半死,又站着等了这么久,薛槐的耐心早就快耗没了。一看楚程程这个样子,当即炸了毛,“快松开!”
楚程程不听他的话,肩膀微微颤抖起来,把嘴唇咬得更紧了。
“我艹!你有病啊!”薛槐大怒。
他俯下身,捏住楚程程的下颌,强硬地把对方的脸扳过来,然后直接吻了上去。
舌头狠狠地顶开柔软的唇瓣,贴着上颚往深处去,蛮横地捉住软软的舌尖,然后粗暴地吮吸着。不知道是先前楚程程把嘴唇咬破了,还是薛槐的动作没轻重,淡淡的血腥味激得两个人纠缠得更紧,彼此贪婪地寻觅着对方的气息。
一个吻下来,楚程程有些喘不过气,感觉整个人都浮在空中,晕晕乎乎的。
“不许你再去找他们。”他把头埋到薛槐的怀里,轻轻地蹭了蹭,“跟我回家,给你上药。”
“不去了不去了。”薛槐答应得很爽快。
虽然看上去是他落了下风,但他一个人打了对方一群!把领头的那个揍得亲妈不认,根本没输好嘛!
他伸手,温柔地擦了擦恋人眼角的水珠:“你这个爱哭鬼。”
————————————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从药店一瘸一拐回来的路上,老四拖着快被踩断的两条腿,走走停停。
那他妈是人吗?
一个人把他们六七个人揍翻在地,最后还往他屁股上来了一脚,踹得他尾椎骨都要断了!
老大这是招惹了谁?
在脑海里迟钝地想了半天,老四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们这群人,在学校里横是横,真要到社会上比,随便几个人都能把他们戳翻。因此,他们也只欺负欺负学校里的小孩。
比如倒霉的林吉祥。
今天这个上门找碴的红头发,显然和他们不是一路的,动作又快又狠,一点不拖泥带水。他们一开始还占了人数的优势,趁乱揍了对方几下,后面完全就是被摁在地上,打得哭爹喊娘。
难不成是以前揍过的小孩找人报复了?
老四盘算,那都是群被打死也不吱声的怂货。别说报复,听到他们的名字,怕是都要绕道走。
可要不是,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理由,来解释今天这个宛若天降的人形大杀器。
算了算了......脑子里一片浆糊,他最终放弃了思考。
还是赶快把药送回去吧,免得老大心情又不好。
总是被人压一头,老四难免不太舒服,但对方行事比自己狠得多,这种抱怨,他只能在心里嘀咕嘀咕。
“老大?”
他推开那扇快掉了的木门:“我把药拿回来了。”
他们的据点是离学校有一段距离的废楼,周围的学生都知道这个地方,放学远远地绕道走。偶尔有新生从这里误打误撞地经过,免不了被他们捉进来,好好戏弄一番。
凶手他想做什么_187
因为是废楼,自然也没有什么水电。到了晚上,就格外的黑。
“老大?”
老四又喊了一声,难道疼晕过去了?
他还要再喊,声音却猛地收了回去。
黑漆漆的,看不到东西,因此,其他的感官就敏锐起来。
一片黑暗中,老四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作者有话要说: 起名无力的我
薛槐=学坏
终于死人了,含泪咬手帕TAT
☆、朝夕(7)
“真不好意思啊, 大晚上的把你叫出来。”
王之衡跳下车, 给蒙萌拉开车门:“你是不是准备休息了?”
“赶快去现场吧。”蒙萌面无表情地扔下一句话, 接着把脸别过去。
“......”王大胆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
“.......就是这样。”老四拽着小楚的衣角, 眼泪鼻涕都糊在一起, 看得小楚心惊胆战,生怕对方拿自己衣服擦脸, “......我一回来, 老大他就这样了。”
一边说着, 他一边畏畏缩缩地往废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接着打了个寒噤。
夏天的夜晚并不冷, 他的牙齿却上下敲在一起, 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
“王队!”看见自家上司那辆破吉普, 小楚赶快迎了上去。
“什么情况?”王之衡扬扬下巴。
小楚挠头:“要不您自己进里面看?”
他比了个手势, 示意王大胆朝废楼里走。
还学会卖关子了?王之衡撇嘴。
但蒙萌还等在身后,他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和小楚斗嘴, 于是点点头, 迈开了步子。
废楼里没有水电,照明的光源都是分局临时配置的, 害怕破坏现场, 只能挑了几个稍小的便携灯安置在墙上。
便携灯起的作用并没有想象中大,因此, 在楼内的警员都打起了手电。
几道光柱同时落在废楼的中央,明亮的光柱内,无数灰尘颗粒上下翻滚着, 又迅速地沉进一旁的阴影中。
“我靠。”
顾不上身边的蒙萌,王之衡脚步一顿。
这栋废楼原先是建了一半的中型商场,还没建成,老板就卷了钱跑路。当时在垚江还闹得沸沸扬扬,火了一段时间。等到了后面,人款都追不回来,也就渐渐没了声。
但楼还立在这儿,连带着没用完的建筑材料一起,随意地被丢弃。不久,能被卖掉的材料要么被小混混偷走,要么被拿不到钱的工人拿去抵工资。只留下几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铁架子四散在各处,经年累月,生出了厚厚的一层锈。
铁锈的颜色是深红,这王之衡知道,铁锈有隐隐的腥味,这他也知道。
但肯定不该是现在这样。
少年的指尖垂在铁架的边缘,铁锈爬上他的手,在光洁的皮肤上留下丑陋的痕迹,被手电的光芒映得愈发鲜艳,连带着味道也更加刺鼻。
不,不是铁锈。
血液从被贯穿的肢体上顺势而下,滑过线条紧实的手臂,流过微凹的掌心,然后一滴一滴地砸在积满灰尘的地上。
铁架的构造很奇特,下面设计成四方的样式,最顶上却是三根竖起的钢筋,不知道原本打算作什么用途。也许是为了放置一些大型的可移动摆件。
而现在,被牢牢禁锢住的,并非摆件,而是已经冰冷的少年。
从下面这个角度,王之衡无法看到尸体的全貌,只能从钢筋的位置判断,对方的腹部和脖颈大概都全部被贯穿。
少年就这么维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在所有人头顶上静静地躺着,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这是......”愣了几秒,王大胆偏头去看跟进来的小楚,“掉下来的?”
他又抬头朝上看,下属乖巧地把手电往上打。
因为原本设计为商用,楼层的高度要比一般的住宅高得多。即使盖到一半没完成,剩下的这几层也还是格外的高。大概是没有竣工的缘故,楼梯并没有围栏,每一层的边缘也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
换句话说,想要从任何一层掉下来,实在太容易了。
“高坠是肯定的。”小楚一脸严肃,“不然不可能造成这样的死状。”
他也着手电的光柱往上看。
光柱内的视野清晰,而光柱外的阴影浓得一点儿都穿不透。每一层的平台都陷在厚重的黑暗中,不知道少年是从哪里跌落。
“先取证。”王之衡吸了一口气,“想办法把尸体取下来。”
“呃......”小楚有些犹豫,“这个架子......”
“找消防支队。”王大胆挥挥手,“我给他们打电话。你和剩下的人到平台上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
少年的死状虽惨,但也不能断定是人为。
凶手他想做什么_188
毫无防护措施,又乌漆墨黑,不能排除失足坠亡的可能。
小楚点点头,招呼了同事,开始采集从楼梯到平台上的脚印。
“你要不要先回去?”王之衡叫蒙萌来,本来是想让她第一时间查验一下受害人的情况,但看现在这个样子,不等到消防支队的人把架子锯开,他们是别想把尸体从上面搬下来。
蒙萌默默地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没反对王大胆的安排。
王之衡松了一口气:“我送你回局里。”
两个人并排往外走,楼外,老四还缩在小楚他们开来的车上,瑟瑟发抖着。
“你是报警人?”王大胆停下脚步。
“是......”老四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他也和警察打过交道,但眼前的大个子仗着身材优势,硬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缩起来。
“下车。”王之衡简单地吩咐,“和我回局里做笔录。”
“好好好......”老四胡乱抹了一把脸,战战兢兢地滚下车,老老实实地跟在对方身后。
临走前,他下意识又回头看了一眼。
打的乱七八糟的光柱里,只能看见铁架的一角,看不到少年逐渐僵硬的身体。
“姓名。”
把蒙萌送回分局,王之衡把做笔录的任务交待给小方,自己给消防支队打完电话,就麻溜地又回了现场。
审讯室里,老四的眼睛肿得有核桃大。
“冯谨行。”
“谨言慎行的谨行。”害怕自己没说清楚,他又瑟瑟发抖地补了一句。
“放松,别害怕。”小方不是没见过这种小孩,平时横得不行,遇上事比谁都怂得快,“你一发现死者就报警了吗?”
老四点头,往后缩了缩。
“也就是大概九点半左右,你去到废楼,发现了死者。”小方盯着他,“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我送药!”一听对方这口气,老四以为警察在怀疑自己,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药店老板可以证明!我买了药!”
药呢?他下意识往手上看去,才反应过来,买的药早就不知道被自己丢哪儿去了。
“你不要慌。”小方并不理会他的慌乱,从中挑出了重点,“送药做什么?”
老四茫然地眨眨眼:“我们今天被人打了......”
他掀开衣服的一角,给警察看自己身上的淤青:“就去买了药膏和药贴。”
“被谁打了?”小方皱眉。
“不......不知道啊。”老四惊恐地摇头,“不认识!一个高个子红头发!和我们差不多大!”
小方看了他一眼,唰唰地记下:“以前从来没见过?”
“没有。”老四摇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莫名其妙的,都不知道为什么。”
小方的眼神闪了闪,没接下少年的这句话。
“.......叫你家长来接你走吧。”笔录做完,小方掏出手机,准备给对方的家长打电话。
“不要!”谁知道,这句话一说,老四本来就吓得惨白的脸变得更白了。
“怎么了?”见他吓成这样,小方暂时没再动作。
“叔叔,你别告诉我爸妈。”冯谨行抖得跟筛糠似的,连嘴唇都泛着青紫色,“他们要是知道我......我......我会被打死的!”
说到那个死字时,他蓦然睁大了眼,少年凄惨的死状又跳到了眼前。
——————————
“程程!轻点!”
薛槐趴在柔软的床上,龇牙咧嘴地嚷嚷。
楚程程不理他,上药的动作一点儿也没轻,硬是把薛槐搞得满眼泪水,才勉强放过了对方。
“我都受伤了,你还这样。”
薛槐支起身,也不穿好上衣,就大大咧咧地在楚程程眼前晃悠:“要疼死我啊!”
“让你长记性!”楚程程抿了抿嘴,伸手狠狠在少年的腰上拧了一把,“叫你再跑去闹事!”
“不是!”被这么一拧,薛槐倒抽凉气,“你不告诉我也就算了!我都知道了这件事,还能让你被人欺负?”
“......”楚程程被这句话顶得一愣,半天也没缓过神。
“以后还有这样的事情,不许瞒着,听到没有!”似乎察觉到恋人的心思,薛槐恶声恶气地威胁对方,“就像今天这样告诉我,我去替你出气!”
说完,他伸手,把楚程程拽到怀里:“我还能被人欺负了不成?”
楚程程沉默,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搂紧薛槐,把头埋在对方结实的肩头。
“说起来......”薛槐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单薄的脊背,“你怎么惹上那群人的?”
他的程程什么样他最清楚,绝对不会和那些人有任何关系。
“我不知道啊......”楚程程的声音轻得微不可闻,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谁知道呢......”
他垂下眼睛,遮住了看不分明的情绪,然后把薛槐抱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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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8)
忙活了整个晚上, 联合消防支队, 费了老大的劲, 警方才把铁架子锯开, 将少年的尸体搬下来, 带回分局进行尸检。
赶在对方来之前,小楚带着剩下的人先大概将一层的情况摸了个遍。
地上杂乱的脚印太多了, 即使积灰深厚, 也很难从中分辨出几个非常完整的鞋印。在离铁架子不远的地方, 还有人打斗的痕迹, 一直蔓延了好几米。
他拿着相机, 凑上前去, 将打斗的痕迹拍下。
废楼沉默着, 不知道何处的墙体生了缝隙, 夜风从狭小的缝隙里挤进来,呜呜咽咽地像是在哭。大晚上听着, 还挺渗人。
“王队!”
王之衡叉着腰, 盯着被锯开的铁架子发愣,小楚一路小跑过来, 到他面前刹住车:“上面太黑了, 能不能等到天亮再取证?”
楼里实在太黑,拿着手电并不方便, 稍有不慎就会破坏现场,万一一不小心把关键的痕迹给一脚踩没了,他可承担不起。
“......行吧。”思考了一会儿, 王之衡点点头,“叫他们把警戒线搭好,你挑几个机灵的留在这儿,别被人偷偷溜进来了。”
“行咧!”小楚一口保证。
一等天亮,光线充足之后,他立刻带着留守在现场的人,仔仔细细地把废楼上上下下搜查了一遍。
“......就是这样。”
分局里,站在王之衡的办公室里,小楚硬着头皮把照片递上去。
近百张照片都是废楼每一层楼梯和平台上的脚印采集,乍一看灰蒙蒙的,什么也分不出来。
“死者最有可能是从三楼的平台坠落的。”他低头,不敢看上司的脸色,“在平台边缘发现了鞋印。”
说完这句话,他不吱声了。
王之衡知道下属为什么不吭声,他又翻了翻手上的照片,伸手摸摸昨天刚剪过头发的头,被硬硬的发根扎得生疼:“周围没别人的鞋印?”
“离平台附近两米没有其他的鞋印。”小楚诺诺,“两米外倒是有几个,但都是旧鞋印,只有死者的鞋印是新鲜的。”
“......”王之衡弹了弹照片,“自己掉下去的?”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小方把昨天问讯的结果告诉了他,这帮成天寻衅滋事的小子在废楼待惯了,什么地方该去,什么地方危险,再不会有比他们更了解的人了。
何况,按着老四的说法,死者昨天被揍得不惨,闲的没事跑三楼干嘛?
想到这里,他眉头一皱。
“照片都在这了吗?”王之衡问小楚。
“都在这儿了。”小楚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明白上司这是什么意思。
王之衡把照片一字排开,去掉了二楼平台的几十张,只留下楼梯和三楼平台的照片。
他迅速地浏览了一遍照片,好像在确定什么东西。
“怎么了?头儿?”不知道对方在看什么,小楚有点懵。
“我问你。”王之衡没抬头,继续盯着那些照片,“在看不清东西的时候,你上楼梯怎么上?”
“一层一层上啊。”感到莫名其妙,小楚不由探头过来看上司盯着的那几张照片。
这么一看,他明白王大胆为什么要这么问了。
死者上楼的鞋印大多两三级台阶才有一个,离得远的,直接跳了四级台阶,才出现下一个脚印。
回想了一下废楼的结构,没有护栏的楼梯和平台处处都透着危险,小楚不禁皱起了眉。
“昨天那孩子回家了?”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王之衡抬头看了他一眼。
“回了。”小楚老实点头。
“让他把平时和他们混在一起的那几个都叫过来。”王大胆吩咐,盯着连接一层二层的楼梯上杂乱的脚印,“对比一下鞋印。”
“已经叫了。”虽然之前没想到那一点,但排查的工作小楚还是没忘了做。
他想了想,又补充到:“那个红头发小方带着人去查了,中午之前应该能出结果。”
从死者的脚印判断,他大概在被什么人追逐,才会如此惊慌失措地在黑暗中狂奔,以至于毫不顾忌潜在的危险,失足从平台上坠落。
倘若追赶他的人目睹了事故现场,却没有叫救护车,而是悄然转身离开,也构成犯罪的事实。
而听冯谨行的话,目前,那个来找他们麻烦的红头发,嫌疑是最大的。
——————————
回家之后,徐宵还是按着以前的规律作息,然而,剩下的一大一小远没有他这么严于律己。
念念还睡眠时间长,但睡得早,醒来的时间还算靠谱。而另一个大龄儿童,就彻底放飞了自我。
自从病房那一次过后,徐宵察觉下属粘他粘得更厉害了。
这种粘人不仅体现在天天跟在他身后,还体现在每天晚上,念念睡着之后,小少爷死命地拉着他,要求他讲睡前故事听。
凶手他想做什么_190
第一次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徐宵下意识往给念念买的童话书那边看。
“我又不是小孩!”见他瞥故事书,裴久川不满地撇嘴,“别拿童话书来糊弄我!”
“......”你好意思说这种话?徐宵一脸复杂地盯着毫无自觉的下属,感觉对方被宠得太厉害了。
然而,小少爷死缠烂打的本事远比念念高超,实在被缠得没办法,徐处长只好捡一些自己曾经办过的案子给对方听。
和王大胆硬生生把案件讲成传奇的风格不同,他讲案件就是简单地陈述案情,交待基本事实。除非裴久川发问,不然绝对不多添笔墨。
徐宵的本意是想借枯燥的案情吓退对方,好摆脱讲故事的噩梦,没想到下属越听越来劲,不缠着他讲上两三个小时,就决不罢休。
昨天送完楚程程回来后,裴久川一早就洗漱好,然后抱着靠垫,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等他讲睡前故事。
被楚程程和姚清勾起了一点回忆,徐宵想起了刚入行不久,被老警察带着办过的案子。
嫌疑人和姚清他们差不多大的年纪,瘦瘦小小的一个女孩子,说话的时候总习惯眨眼睛。声音软软糯糯的,听起来一点不像一连捅了好几个人的凶手。
动机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她的男朋友劈腿了隔壁班的女生,然后单方面结束了两人的关系。被甩的小姑娘想来想去都想不通,索性在小卖部买了把刀,揣在兜里,直接到咖啡店去闹事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就这么把那一对还在卿卿我我的新恋人结结实实的一人捅了几刀,还划伤了前来劝阻的老板。
捅完人,她并没有逃跑的意思,连徐宵给她戴手铐的时候,也十分顺从。
“她才十六岁。”女孩的模样徐宵已经记不清了,她现在应该比裴久川大上几岁,“就杀了两个人。”
说实话,徐宵不太能理解对方,审讯过程中,女孩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后悔之情,仿佛一切发生得理所当然,并没有什么不对。
为一段短暂的感情,把自己的后半辈子全部搭进去,值得吗?
“小孩嘛。”裴久川偏了偏头,“你看姚清和那个吉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傻得都要冒泡了,一时被感情冲昏了头,做傻事也不是不可能。”
“......”拿谁举例子不行,非要拿身边认识的人举例,徐宵有点佩服小少爷的情商。
不过认真说起来......他难掩复杂地瞥了一眼认真听故事的下属,裴久川和姚清相比,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有点羡慕对方这样的心态。
故事讲得晚,第二天,念念活蹦乱跳地起来后,裴久川还在沙发上蒙着头睡。
徐宵冲儿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然后指了指餐桌上的早餐。
念念会意,乖乖地蹑手蹑脚离开了。
徐宵拎着水壶给阳台上的花浇水,先前住院没回来,花差点枯死一半,把他心疼了好久。
这几天,换了新的花卉,绿意又重新覆盖了不大的阳台,叶片翠生生的,风一吹,卷起微微的涟漪。
这样的生活平静得有点不可思议,让他一时不太习惯。
像是揣摩到他的心思似的,浇完最后一壶水,放在玄关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怕有电话吵到裴久川,徐宵关了响铃,但即使这样,振动的声音还是惹得小少爷不满地哼了一声,然后把被子拉过头。
不待徐宵自己去拿手机,念念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放轻了脚步,一溜烟地跑到玄关处,拿起手机,又啪叽啪叽地跑到爸爸身边。
“去吃你的饭。”徐宵摸摸他的头,瞄了一眼手机屏幕,然后顺手反锁上了阳台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啊 突然好想写玻璃碴
be什么的多治愈(捂脸)
算了我还是不作死......老实重新开短篇坑自给自足吧QAQ
☆、朝夕(9)
在楚程程家里腻歪了一上午, 到了饭点, 两个人打算出去吃饭。
才落座没多久, 菜都没上来, 餐馆的门被大力推开了。
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朝内里探了探头, 迅速锁定了正在低声跟楚程程说话的薛槐。
“我去趟洗手间。”察觉到门口的动静,薛槐伸手揉了揉楚程程的头发, “一会儿回来。”
他起身, 朝洗手间的方向走, 转过拐角, 就停下了脚步。
小方有点稀奇, 这孩子怎么这么熟练?
“薛槐是吧?”尽管心下惊讶, 面上, 小方还是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有个案件需要你配合一下调查,跟我回一趟局里。”
“没问题。”薛槐点头。
“不过。”他抬眼看向面前年轻的警察, “我可以给监护人打个电话吗?”
半个小时后, 薛槐所谓的“监护人”和王之衡在办公室里大眼瞪小眼。
“啧......”王大胆咂咂嘴,寻摸了半天, 找了一个相对温和的句子, “怪不得你不去相亲呢,儿子都快成年了, 重大短板啊?”
“......”
徐宵咳嗽了一声:“薛槐又犯什么事儿了?”
“也不一定和他有关,就找他来了解一下情况。”王之衡挥手,挑了挑眉。
“昨天有个小孩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王大胆轻描淡写, 略过了铁架的部分,“薛槐之前来找过那小孩的麻烦,所以查到了他身上。”
又去和别人打架了,徐宵皱眉。
“那行,你们接着查吧。”但他并不打算干涉分局的调查,总归薛槐身上是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凶手他想做什么_191
“诶?”王之衡还等着听徐宵给薛槐说几句好话,自己好怼回去,以报上次牵扯到何大米时,被对方一顿教训的私仇。
谁知道,看徐宵这反应,好像根本不当回事儿。
“不是我说,”王大胆一时间没能转过劲儿,“薛槐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什么表示?”徐宵莫名其妙,瞥了一眼王之衡的表情,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由一哂,“你以为这小子是找我来求情的?”
王之衡一愣:“难道不是?”
虽然不知道薛槐怎么和徐宵牵扯上了关系,但看薛槐的架势,出了事不找自己爸妈,第一个找徐宵,怎么想也不会有别的可能。
“他这是让我想办法帮忙瞒着家里。”薛槐家里的情况特殊,徐宵不好详细给王之衡讲,只能马马虎虎地应付过去,“以前我可没少帮他兜着这些破事,好不容易消停了几个月,又来了。”
“你要是能吓唬他就尽量往严重了说,让他长长记性。”不待王大胆反应,徐宵站起身,“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哎哎哎?”讲了半天,一句重要的话都没听到,王之衡追了出去,“你好歹把话说清楚再走啊!”
徐宵不理他,径自朝楼梯的方向去。
王大胆刚追了几步,却见男人突然停下了。
“楚程程?”
徐宵看着面前惊慌失措,双眼通红的纤弱少年:“你怎么在这儿?”
一个半小时后。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僵持。
除了啥都不懂的念念兴致勃勃地指挥着裴久川给他盛饭之外,剩下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包括给他夹菜的小少爷。
察觉到下属屡屡向他投来瞪人的目光,徐宵放下茶杯。
“你们俩......”他略显犹豫地开口。
死者死亡的时间大约在七点到九点之间,在这两个小时内,薛槐有不在场证明,因此暂时排除了他的嫌疑。
但他的不在场证明有点令人尴尬。
楚程程他们小区门口自然有监控录像,除了把从六点半开始就在门口晃悠的薛槐拍下来之外,自然也拍到了点其他的东西。
薛槐倒还好说,楚程程本来就害羞,这么一闹,又遇上认识的人,恨不得把头低到胸前一辈子也不抬。
“我们俩怎么了?”徐宵话说得委婉,薛槐却不领他的好意,稍稍抬了点声音,“你这是歧视!”
谁歧视你了?莫名其妙被扣了顶大帽子,徐宵不禁皱眉,接着,就看到裴久川又白了他一眼。
“......”两头不是人,徐处长表示这日子不太好过。
“你能不能少惹点事?”见薛槐并不想在感情问题上多纠缠,徐宵索性跳过这一节,“每年找我三次,两次都是打架斗殴被叫进去,还有一次在医院躺着要我付医药费,什么时候能让人省点心?”
“谁打架斗殴让你付医药费?”薛槐眼睛一瞪,转头低声对楚程程道,“你别信他!长得人模人样的,尽会骗人!”
薛槐这么说,裴久川就不乐意了:“喂,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要是真不怕,下次别打电话叫人,自己的事情自己处理去!”
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吵醒,上司还一脸严肃的表情,吓得他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
偏偏徐宵还不让他跟着,只把他留在家里照顾念念,小少爷快被好奇心折磨疯了。
于是他拎着徐念出门,接着在分局门口撞上了扬着下巴说话的薛槐,躲在对方身后快哭出来的楚程程,还有表情凝重的自家上司。
“你们俩别吵!”眼见这两个人要闹起来,徐宵头疼地摆了摆手。
“打架斗殴都是小事,就算进医院,最后全须全尾地出来就成。”他看向不服气的薛槐,“但牵扯到人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薛槐瘪了瘪嘴,烦躁地揪了揪头发:“我就揍了他,又没对他做什么其他的事,揍完我就跑了。后面和我没关系啊。”
他也觉得憋屈,昨天他还挨了对方几下,谁知道转天就被警方提溜进了局子,还怀疑他倒回去吓唬那小子。
“揍都揍完了,我干嘛再回去一趟?”他恶狠狠地挑眉,“老子做事情从来不返工!”
“行行行。”薛槐脾气太犟,指望他听懂道理,一时半会儿别想。徐宵索性换了个方向使力,不和这串一点就着的炮仗纠结。
他看向楚程程:“薛槐不懂事,你要多看着他一点。这次运气好,有监控能证明他的清白,下次万一摊上点其他的事,谁能保证次次运气都这么好。”
“我......”楚程程的脸红得能滴血,声音几乎听不清,“我知道了......”
看少年这幅模样,徐宵在心里叹气,这些小孩的关系怎么这么乱?
他完全没想到薛槐会和楚程程有联系,薛槐的性子他知道,霸道得过分,平时也不太会疼人。不过瞧着今天的样子,倒是对楚程程挺上心。
可这俩小孩到底怎么牵扯到一处的?他感觉自己彻底跟不上年轻人的脚步,这一次,要不是楚程程这边出事,薛槐也不会贸然跑去打人,然后找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想到这里,他问楚程程:“那些人为什么要来堵你,你还是一点都不清楚吗?”
分局和老四原先都不知道薛槐究竟为何要揍这群不良少年,在把薛槐叫过来之后,这一点自然解决了。但电话不是老四接的,谁也不知道楚程程招惹了谁。
不过这并非关键的细节,毕竟死的是不良少年的头儿,楚程程招惹了谁不要紧,查清楚死者招惹了谁才是重点。
徐宵这么问,只不过是对薛槐上心,顺带着不想让楚程程这边再出什么事。
听了他的话,楚程程摇头,接着转头看了脸上带伤的薛槐一眼,眼眶又红起来。
“行了行了!别欺负我们家程程!”薛槐见不得楚程程这幅样子,连忙护住他,“有什么你冲我来!他知道什么!”
“......”一连被怼了好几次,徐宵脾气再好,此刻也只想拿着筷子往薛槐的头上敲。
裴久川看着上司的脸色沉下去,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男人的表情又变得和缓。
“你少惹点事就行。”徐宵没再教育薛槐,“吃饭吧。”
把这一对小恋人送回楚程程的家,忍了一整个饭局的裴久川感觉自己快被憋死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192
“什么情况?”他从后视镜里看徐宵。
薛槐跟上司说话的语气非常熟稔,但他确定自己根本没从男人的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难道是以前被徐宵办过的?他想了想,自己先否定了这种可能,光凭薛槐那说一句话怼死人的架势,怎么看都不像处于弱势地位。
“复杂的情况。”徐宵捏捏儿子的耳朵,随便应付了一句,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
“......给我透一点儿都不行?”一次受挫,小少爷并不放弃。
瞧着薛槐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实在想不出,徐宵到底怎么和对方有牵扯。
但他转念一想,连楚程程那样的乖学生都能和薛槐在一起,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纯粹看上司想不想告诉他了。
徐宵没说话,伸手默默地拍了拍念念的小肚皮。
——————————
林吉祥是从老四的嘴里听到少年死亡的消息的。
“他死了?”
这两天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各种各样的意外,让他一时间有些发懵,只能机械地重复对方的话。
“死了!”老四捏着拳头,一副随时可能冲上来的样子。
“你知道谁讨厌他吗!”见林吉祥沉默,老四威胁地挥了挥拳头。
一定是对头儿心怀不满的人来找麻烦,这才让带着伤的头儿仓皇逃窜,从平台上掉了下去。
那个红头发肯定是对方派来的!绝对是!
他已经一连找了好几个曾经被他们欺负过的人,但都问不出什么所以然。
正在街上烦闷地溜达,点背到一定程度的林吉祥就这么撞进他的眼里。
“......”林吉祥本来想说谁不讨厌那个人,但畏惧老四捏的嘎嘣作响的拳头,只能畏畏缩缩地摇了摇头。
老四本来也没想着能从对方嘴里套出什么话,见他这幅模样,心头的火更大,直接伸腿,踹了林吉祥两脚:“没用的东西!”
林吉祥不敢反抗,硬生生地挨了这两脚。
他看着老四骂骂咧咧地走远,弯下腰,揉了揉被踢疼的腿。
“冯谨行!”直起身后,他突然喊了老四的名字。
☆、朝夕(10)
回家之后, 徐宵把念念往裴久川怀里一扔, 顺手打开了电视, 然后把音量调高。
“你陪他看会儿动画。”他把遥控器递给小少爷, 接着溜进卧室, 顺手反锁上了门。
“???”被丢下的一大一小你看我我看你。
电视音量被徐宵调得很大,因此, 卧室里的动静一点也听不到。
裴久川往玄关处瞥了一眼, 没见到男人的手机, 心下明白了几分。
“看动画吧。”他摸摸念念的头, “昨天看到哪一集了?”
念念的注意力全被动画吸引走, 兴奋地在小少爷怀里乱蹭:“换一个看!不看昨天的那个!”
“你想看哪个都行。”裴久川把他抱好。
一连看了五六集动画, 直到念念开始犯困, 眼皮上下打架, 却还是强撑着盯着屏幕时,徐宵才从卧室里钻出来。
“怎么困成这样?”他从下属怀里把儿子接过来, “去睡一会儿?”
“嗯!”念念伸手搂住爸爸的脖子, 任由对方把自己抱回床上。
再回到客厅,徐宵发现裴久川的情绪好像不太好。
小少爷一个人窝在沙发上, 也不抬头看他, 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不知道在想什么。
呃?徐宵一时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只能站在原地,有些犹疑地打量着对方。
接着就看见下属有意无意地偷偷瞥了他好几眼, 脸上的表情非常直白地写着“快来问我为什么不高兴!”
“......”不知道裴久川在玩什么花样,徐宵像安抚念念时一样,站在他面前,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你这又是怎么了?”
“吃醋。”裴久川大大方方地抬头。
“???”
见男人愣住了,小少爷撇嘴:“你对那个薛槐很上心啊,刚才去给他家里人打电话了吧,也不见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上心,关心一下我的私生活。”
不待徐宵开口为自己辩解,裴久川一脸认真地接着往下说:“而且你也不愿意给我讲你的事,什么都瞒着我,非要我一点一点问,你才肯讲几句,我很不开心。”
他盯着徐宵,稍稍扬起下颌,等着对方给个说法。
“......”察觉到下属的态度比想象中要严肃,徐宵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想了想,在裴久川身旁坐下。
“不是我不愿意给你讲......”徐宵斟酌着字句,低头避开了小少爷的视线。
“那是什么?”裴久川皱眉,他都把话说这么直白了,上司为什么还是遮遮掩掩的?
凶手他想做什么_193
“我觉得......”见下属有点急眼的架势,徐宵心里暗自叹了口气,“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裴久川瞪大了眼睛:“怎么就没这个必要了?我想多了解你一点都不行?”
不然谁愿意听你生硬地讲案子啊,就算声音再怎么好听,可你讲故事的水平真的很差好吗?
“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徐宵隐隐觉得裴久川有了薛槐的影子,不由伸手揉了揉眉心。
“我这个工作什么性质你也知道,成天打交道的都是些不要命的人。”他把手放下,转头去看小少爷,“大部分的时候遇到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觉得,跟你讲这些没什么用。”
“你和我不一样。”见裴久川想反驳,徐宵截住了话头,“你不可能在局里一直待着,什么时候你家里人想让你回去,你肯定是要走的。体验体验生活就行了,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得多,别那么认真。”
这几句话他说得很快,没给对方一点喘息的机会。
“......你真这么想?”沉默了一会儿,裴久川幽幽地出声。
徐宵点头。
裴久川吸了一口气,忍着心头的烦躁:“那你是不是还觉得,等我走了之后,也会离开你?”
这句话一出,两个人的脸色同时沉下来。
“别闹。”突然被戳中心思,徐宵下意识偏了偏头。
尽管裴久川对他和念念都很好,但和对方毫无保留的喜欢不同,徐宵毕竟年长几岁,没那么一头热。
冷静下来以后,他思考过这段感情的可能性,小少爷毕竟刚出社会没多久,还是孩子心性,能影响到对方的因素太多了。不说别的,裴老爷子肯定不会支持他们在一起。
等到面对身边人的压力时,裴久川还能像现在这样坚定地站在他身旁吗?
他们不是姚清和林吉祥,更不会是薛槐和楚程程。少年有任意挥霍的资本,可以暂时逃避现实,但他们不行。
任何一个不确定的因素,都可能使这段关系瞬间分崩离析。
见徐宵不说话,裴久川已经猜到了男人在想什么。
他用力咬了下舌尖,克制着怒火,避免自己冲上司发脾气。
“你太悲观了。”最后,小少爷轻声说。
徐宵沉默,他不知道如何回应这句话。
“给我讲讲薛槐的事吧。”裴久川想了一会儿,不愿意把事态搞得太糟,索性转了话题。
“你......”没想到下属还是坚持要问,徐宵有些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
裴久川也不说话,一脸固执的表情。
“他是我前同事的小孩。”见小少爷真的生气了,徐宵吸了口气,决定暂时先往后退一步。
或许是为了缓解方才的冷场,又或许是为了掩饰点什么别的东西,他说得很快,几句话就把事情讲完了。
故事说起来也简单,薛槐的父亲原先跟徐宵一起在缉毒队工作,后来人事调动,就去了别的地方。
一同共事时,小薛槐常常被父亲带到单位里来,他母亲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爷爷奶奶身体又都不好,只能跟着爸爸一起上班。
那个时候的薛槐还不是现在怼天怼地,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性格。也是软软糯糯可爱的雪团子,头发没染成夸张的红色,嘴又甜,常常抱着人撒娇,队里的人都挺喜欢他。
调动之后,徐宵很少能遇上薛槐的父亲,当然也就没怎么能再见薛槐。谁知下一次见面,就是在薛槐父亲的追悼会上。
“那个时候他才十岁左右,瘦瘦小小的,站在灵堂前面,我都怕风把他吹翻。”想起当年的场景,徐宵不由皱眉,“他家里两个大人都不在了,想想就头疼。”
但他们几个同事,除了给薛槐的爷爷奶奶塞钱之外,也做不了什么更多的事。顶多只能轮流给薛槐去开家长会,接他上下学,工作一忙,有的时候顾不上对方,难免有疏漏之处。
于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了大人的约束,小薛槐越走越歪,直接从原来的乖宝宝,一路往不良少年的路上狂飙。
“他染头发那次我把他揪回来揍了一顿,让他染回去。下一次见他头发还是红色。”徐宵叹气,“三天两头和外面的小混混打架,前年把手臂都给打折了,还是一点都不改。”
徐宵不动声色地略过了中间的一段,那个时候,他原本应该有时间好好管教一下对方。
但突然出了别的事,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他也没法继续看顾薛槐。
等到他这边彻底平息下来,薛槐已经摇身一变,成功成为了让爷爷奶奶/头疼的大孙子。
“他的身手倒是随了他父亲,打起架来没什么人能打的过他。”想起今天见薛槐时,对方脸上的伤,徐宵皱眉,“就是天天惹事,没少把两位老人家吓着。”
没办法,薛槐前脚找麻烦,后脚,他们这帮叔叔阿姨就得在后面帮他收拾。一边教训他,一边还得瞒着年事已高的两位老人。
还好,除了不爱学习爱打架之外,薛槐没什么太大的毛病。也就是每年都要添几次新伤,时不时和别人干架,其他都还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
徐宵和他父亲往日的关系不错,因此,在一众同事里,对薛槐最好。久而久之,薛槐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加上徐宵脾气也好,所以说起话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顾忌。要找人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好说话的徐叔叔。
所以这一次,一遇上事,他就给徐宵打了电话。
只不过,徐宵没有想到,顽劣跳脱如薛槐,居然能和一说话就脸红的楚程程在一起。而且看他为对方出头的样子,两个人似乎感情还很好。
这就是少年吧,他瞥了一眼脸色依然不怎么好的裴久川,心里苦笑了一声。
————————————
“真的没事吗?”
楚程程不安地动了动:“那个人......他死了......”
“我只是揍了他而已,又不是我杀的人。”薛槐无奈,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还希望我出事啊?”
楚程程瞪了他一眼。
“行了。”薛槐去够楚程程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地咬了咬,“别操心这些,他可能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你看,他敢接动你的单子,肯定也得罪过其他人。”
听了他的话,楚程程眉头一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仿佛从来都毫无波澜。
“听话。”没察觉到恋人的异样,薛槐一个打挺翻起来,“我去趟洗手间。”
凶手他想做什么_194
他溜溜达达地走了,留下楚程程一个人在房间里。
犹豫了一会儿,楚程程望了一眼洗手间的方向,然后迅速地拿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朝夕(11)
后面几天, 老四又被分局叫去了几次。
问讯的内容大同小异, 无非是他们平时都做了什么, 可能招惹了哪些人。
和他厮混在一块儿的几个人都被挨个问了一遍, 牵扯到人命, 这群少年也不敢打马虎眼,老老实实抖露了个彻底。
“你们够可以的啊!”审讯室里, 王之衡被老四气得不轻。
这帮孩子成天都在做些什么?怪不得薛槐要揍他们了, 简直揍得好!
老四把头一缩, 没敢再开口。
还好出事的第二天, 他父母就出差了, 不然要是知道这边的事, 还不把他打个半死。
“没有其他要说的?”见少年畏畏缩缩的模样, 王大胆气不打一处来。现在知道害怕, 前面作威作福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带脑子做事?
“没……没了。”老四摇头。
他隐隐感觉警察的调查陷入了僵局,叫他们叫得越勤, 这种感觉就越明显。
没有任何头绪, 一点都找不到线索吗?
他这么想着,眼前又浮现出少年被钢筋贯穿的模样。
“行了行了, 今天到这儿。”天天揪着老四不放, 王之衡也有些烦,大手一挥, “你走吧。”
少年的表情被低头的动作牢牢遮住,看上去仍旧是一副害怕的模样。
出了分局,沿着街边走了一会儿, 远远地,老四看到一个人冲他招手。
招手的是上次调笑老四的那个,现在,对方的脸上早就没了当初的笑意。
“怎么了?阿刀?”
老四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有事找我?”
他可不会相信这是什么巧合的偶遇,现在,他们这帮人最想避开的大概就是分局这一片,哪儿还会特意出现在这儿。
一看,阿刀就是专门来蹲他的点。
“还没找到害死老大的人吗?”阿刀焦躁地揉了揉头发,把稍长的头发揉得一片凌乱。
“看上去没有。”老四摇头。
阿刀皱眉,来回踱步了几圈:“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老四没明白他的意思,“等着呗,不然就去找找以前挨打的人,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
话虽这么说,但自从上次遇见林吉祥之后,他就再也没出去过了。
“我不是说这个。”阿刀冲他摆摆手。
“我是说。”对方比他稍高,看人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俯视,“他死了,我们以后怎么办?”
阿刀已经习惯了天天游手好闲,四处寻人麻烦,顺便赚点外快的小日子。当初少年把他留下,也正是看中他能耍两下,拿着刀吓唬吓唬人,方便他们恃强临弱。
现在,领头的不在了,剩下几个人大多被吓破了胆,哪儿还敢再不规矩。有胆小的,连其他同伴都避而不见,生怕把什么灾祸引到自己身上。
这样一来,之前被他们欺压的人开心了,但阿刀很不开心。
“头儿没了,再换一个不成?还非要靠他了?”阿刀冲老四翻了个白眼,“放着现成的钱不赚,乌龟儿子一样缩在家里,有什么意思!”
老四没想到,在风口浪尖的时候,对方居然还怀了这样的心思:“你在说什么呢?老大这事儿还没完,你不害怕啊?”
“有什么可怕的。”阿刀依然是一副油盐不进,吊儿郎当的模样,“他自己倒霉跌死了,还能怪谁?要怪就怪他不长眼睛,命太差!”
“……”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么说,老四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但显然,阿刀并不在意他的反应。
“我说,等风头过去了,我们就重新拾掇拾掇,再开始吧。”阿刀懒懒地瞥了他一眼,“我组织,你当老二怎么样!成天老四老四地叫,多没面子!”
老四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
见他不说话,阿刀只当他还因少年的死而害怕,于是大力拍了拍他的肩:“别跟个娘们似磨磨唧唧的!跟着谁不是吃肉?我还能亏待了你?”
阿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眉头紧皱的老四,等待着一个答复。
“行吧……”
最后,老四还是没拒绝对方。
“但你从哪儿找生意?”他并没一味地附和阿刀的雄心壮志。
以前的单子都是老大接的,他们除了跟在后面做事,并没有什么其他可以施展手脚的地方。
等到人不在了,仔细一想,说出去,别人都只知道老大的名头。谁记得下面的老四和阿刀,不过两个不成气候的打手而已
“你说得对。”阿刀显然没想到这一点,被说的一愣。
但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很快,少年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我们就从你上次搞砸的那个单子开始嘛。”阿刀自以为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那句话怎么说的,从哪儿跌倒,从哪儿爬起来,是不是?”
凶手他想做什么_195
老四的表情一滞,忍了半天,才没一拳挥到对方脸上。
“我们不知道是谁要找楚程程的麻烦,也没收到钱,现在做完,有什么意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分外平静,和快冲破胸腔的怒火一点也不一样。
“这你就不懂了吧?”阿刀得意地瞥了他一眼,“不然怎么说你不适合当头儿呢?”
阿刀没注意到少年忽然一沉的神色,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
“拿他立个威,打响我们自己的名声,到后面,还怕没有人和我们做生意?”
——————————
提心吊胆地熬了几天,见薛槐没再被警局叫去,楚程程才稍稍安下心。
“我说你胆子也太小了吧。”这才过了多久,眼见对方的脸都小了一圈,薛槐又是心疼又是郁闷,“有什么好怕的?”
楚程程不说话,低头沉默了一会,才道:“明天我爸妈要回来了……”
他的父母工作都忙,平日里满世界到处跑,把他一个人扔在垚江,根本顾不上他。
他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如果有父母的约束,他肯定不可能认识薛槐,也不会和对方在一起,更不可能把人带到家里来。
但……如果父母在身边,这个时候,虽说什么也不能告诉他们,最起码让他心里有个安慰。
“你这是在赶我走吗?”薛槐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注意到了和自己有关的部分。
“他们……”楚程程的声音很小,“不知道我们的事啊……”
以他对父母的了解,倘若真的发现了两个人的关系,肯定要雷霆震怒。说不定,还会直接搬家,彻底断绝他和薛槐的来往。
楚程程不敢冒险,无论是父母还是薛槐,他都不想放弃。
你太贪心了,他轻轻地对自己说。
“既然这么让你为难,那就算了。”察觉到对方的心思,薛槐的心情一下变得很差,言语间带上了几分不耐烦。
“……”楚程程听出了他的不悦,但什么也没说。
薛槐还等着楚程程向他服个软,没想到这一次,平日一向听话温顺的恋人居然一个字儿都没给他。
愣了一会儿,薛槐觉得受不了这委屈。
“那我现在就走,免得被你父母撞上了。”他跳起来,冲楚程程笑了笑,“知道宝贝儿子和我这种人在一起,他们会气疯吧?”
“薛槐!”楚程程瞪他。
“别不好意思。”薛槐冷笑,“我自己什么样儿我也清楚!不用你安慰我!”
撂下这句话之后,他没理会被他说得脸色泛白的楚程程,直接摔门走了。
摔门时的声响很大,激得楚程程一颤。
他深呼吸了半天,才没让自己狼狈地哭出来。
“你疯了吗?”
小巷里,老四拽了拽阿刀。
不是说好了等风头过去再动手,怎么现在就跑出来截人?
“我想过了。”阿刀满不在乎地一笑,“出名要趁早,反正那帮警察只查杀人的事儿,我们又不杀人,怕什么?”
“你……”
老四完全没想到对方是这种脑回路,被噎得一怔。
他还想再劝,阿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人来了!”少年的声音很兴奋。
被薛槐丢在家里,楚程程缓了一个下午,才勉强从糟糕透顶的状态里缓过神。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眼睛已经红肿得不能见人。
如果明天被父母见到这个样子,肯定要被仔细盘问。想了想,看天色也只是刚擦黑,楚程程决定去药店买消肿的药膏。
不知道薛槐现在在做什么,从药店出来,他叹了口气。
没等他想更多,脑后突然一阵剧痛。
接着,他眼前一黑。
“长得倒是不错……”
头还是很痛,说话的声音零零碎碎地飘进他的耳朵,让他一阵晕眩。
什么情况?楚程程一边想着先前的事,一边艰难地试图睁开眼。
“哟,我们的小美人醒了。”
见少年动了动,阿刀大声地吹了个口哨。
好不容易看清楚面前的人,楚程程的脑子一时间还是转不过来弯。
他想抬手,一动,才发现自己被绑住了。
“你们……”
他稍稍抬眼,看到了站在阿刀身后,面无表情的老四。
“楚程程……”阿刀念叨着他的名字,“挺好听的,和女孩子一样。”
少年的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轻而准地刮在他脸上。同时,视线在他身上逡巡一圈,然后在暧昧之处来回打转。
凶手他想做什么_196
察觉到阿刀突然深沉的目光,楚程程徒劳无功的挣了挣。
“阿刀!”这个时候,老四才反应过来对方想做什么。
“不习惯你可以出去避一避。”阿刀并不在意,他上前一步,仔细打量着被绑得无法抵抗的楚程程。
手指粗暴地在白玉般细腻的脸颊上一划,瞬间留下了一道红印。
“很敏感嘛。”见楚程程猛地朝后一缩,阿刀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滚开!”楚程程克制着本能的颤抖,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的恐惧。
“你以为谁能来救你?”
阿刀并不在意对方毫无用处的抵抗,他伸出手,捏住楚程程的下颌。
“别反抗,乖乖享受就好,不然……”他满意地看着身下柔弱漂亮的少年露出惊恐的神色,“到时候受罪的还是你。”
说完,他冲楚程程笑了笑,伸手掐了把对方的腰,然后把手伸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楚小美要翻♂车了
无良作者顶锅盖跑~
☆、朝夕(12)
“别碰我!”
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 楚程程拼命地往后缩, 大力地挣扎起来。
被紧紧捆住的手腕很快就蹭破了一层皮, 血迹渗进绳子里, 沿着缝隙往深处去。
“阿刀!”老四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先是一愣,而后出声想阻止对方。
“滚!”被一时冲上头的□□弄昏了头脑, 阿刀完全没搭理老四, 连头都没回, 只简短地扔下了一个字。
接着, 他拽住楚程程衬衫的下摆, 狠狠一撕。
少年单薄的身体瞬间暴露在空气里, 白皙的肌肤因为羞耻而泛上暧昧的颜色, 在昏暗的灯光下, 半遮半掩,看不分明, 更加惹人遐思。
阿刀的眼神一沉。
“你乖乖的。”他的嗓音也低沉下去, 伸出手,牢牢地按在楚程程的肩头, “不要惹我发火。”
楚程程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只知道毫无章法地挣扎。
手腕已经被粗粝的绳子磨得血肉模糊,他越挣扎,绳子陷得就越深越紧。
阿刀居高临下地端详了一会儿, 欣赏着面前诱人的美景,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不!滚开!”腰带被攥住的一瞬间,原本发不出声音的楚程程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完全变了调,一点也听不出是平日那个温柔腼腆的少年。
“不要碰我!滚!!!”
但阿刀怎么可能理会他。
腰带被慢条斯理地抽出,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楚程程感觉有一把利刃干脆地捅进了自己的胸口,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被扔到岸上的鱼,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朝紧闭着的门望去。
薛槐......他在心里绝望地念着恋人的名字。
门扉一动不动。
薛槐不会来救他,谁也不会来。
阿刀似乎对少年绝望的样子感到十分有趣,徒劳的挣扎也只是增加情趣而已,于他而言,只会激起他施虐的欲望。
他把腰带踢远,手指勾上了对方的裤边。
楚程程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啪!”
在裤边被勾上的同时,他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响动。
接着,下身的压力突然消失了。
空旷的厂房里突然变得极其安静,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仿佛刚才的声响只是他的错觉。
不知道从哪儿透进来的风凉凉地在他□□在外的腰身上转了一圈,接着又吹走了。
楚程程抖抖索索地睁眼。
面前,老四一手举着砖头,一手半拽半拖地拎着阿刀的领子,正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
碍于视角,楚程程看不到阿刀后脑的情况,但砖头上深色的痕迹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前几天还带着人,想要找他麻烦的不良少年。
“闭嘴。”老四不想听到对方说话。
他把那半块砖头随手往身侧一扔,然后把晕过去的阿刀也撂在一边,蹲下身,毫不客气地拽起楚程程。
少年的动作没有一点怜惜之意,手腕上的伤口被这么一扯,绳子陷得更深,痛得楚程程直皱眉。
老四才不管楚程程疼不疼,他从口袋里摸出小刀,挑起绳子,用力割断,然后如法炮制,解除了对方脚上的束缚。
凶手他想做什么_197
“你滚吧。”他收起刀,看都不看楚程程,接着威胁到,“如果敢报警,下次他要上你,我就不会拦着了。”
“......”被吓坏了的楚程程一脸茫然地望向老四。
“还不滚?”见他愣在那儿,老四没好气地把腰带踢给他,“你□□吗?”
被老四的话一激,方才阿刀触碰自己的感觉又泛了上来。楚程程脸色一白,默默地拾起腰带。
他的手还在抖,穿了半天才穿好腰带。衬衫的扣子几乎都在先前的撕扯中被拽掉了,他只能扣上仅剩的几个,勉强遮住身体。
老四完全不搭理他,拖着阿刀的一条腿,把阿刀拖到了一旁废弃的集装箱边。
“那个红头发和你什么关系?”
就在楚程程以为对方彻底忽略自己时,背对着他的老四开口了。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一个字。
“赶紧滚。”
等了几秒钟,见楚程程没动静,老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他妈让我再见到你!”
事态变化得太快,楚程程完全反应不过来,但本能告诉他,还是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比较好。
他看了默默站在那里的老四一眼,咬了咬唇,扭头跑了出去。
听不见楚程程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后,老四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牙关却始终紧咬着。
他低头,看了一眼被砸晕过去的阿刀,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几分钟,他捡起刚才割断的绳子,挑挑拣拣,捡出几条勉强能用的,把阿刀结结实实地捆住。
做完这件事后,他转过来,打量着厂房里的窗户,来回走动,变换了好几个位置,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他找到了想要的位置。
老四站在被他挑选出的地方,朝外面望去。
夜已经深了,厂房外的景色大多都看不到。但隐隐约约地,从这个角度,他能看见不远处的高地上,立着一小幢黑影。
如果那里有人的话,对方应该也能看到他们这里的情况。
————————————
“程程?”
接到楚程程的电话,却只听到恋人的哭腔,薛槐哪还有心思和对方置气,一溜烟地就跑到了楚程程的家。
门半掩着,房子里却黑漆漆的,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走了两步,才看见卧室的门下隐隐透出一道微光。
细细的光线黯淡地亮在黑暗里,轻飘飘的,像是烛火一般,一吹即灭。
“程程?”
薛槐的心提到嗓子眼。
他轻轻地推开门。
卧室里只亮了一盏应急用的小灯,不知道是用久了,还是本身瓦数就不高,光芒聊胜于无,并不能照亮多少地方。
但薛槐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窗帘后的楚程程。
他把双膝抱得紧紧的,整个人蜷缩成一枚贝壳,牢牢地护住自己,脸也埋在膝上,只露出一段脖颈。这样的姿势让他本就单薄的身体看起来小了一圈,只有初中生的身量。
“你怎么了?”薛槐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急忙蹿上前去,伸手想把楚程程从地下拽起来,“别坐这儿,太凉了!”
随着他的动作,少年被轻而易举地拽到怀里。
这么一拽,薛槐才发现对方身上的不对劲。
“......”他盯着那件几乎不能再穿的衬衫,听见自己的脑海里“嗡”的一声。
“是谁?”他感觉喉咙里漫上来一阵腥甜,“是谁欺负你了?”
楚程程不说话。
“程程......乖。”薛槐咽了口唾沫,把腥甜感压下去,“告诉我,告诉我,好吗?”
他一手抚上少年的背,缓缓地拍着,另一只手搭在对方肩头,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攥紧。
楚程程微微颤抖着,过了好一会,才伸出手,去够薛槐搭在自己肩上的指尖。
十指相触的一刹那,他的心里突然涌上来前所未有的绝望。
“别哭。”薛槐对楚程程的反应太熟悉了,他换了个姿势,把楚程程面对面地搂在怀里,动作轻柔地擦掉对方的泪水,“别怕,我在这儿。”
听了薛槐的话,楚程程哭得更凶了。
但他几乎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只默默地用舌尖抵着上颚,强行忍住出声的冲动,任由眼泪一颗颗砸在薛槐身上,很快沾湿了对方的胸口。
薛槐的心里升起前所未有的暴躁。
“薛槐......”
察觉到对方情绪的变化,楚程程无力地喊了一声恋人的名字。
“我在。”抱着他的手臂收紧了些,少年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程程别怕,我在。”
像是为了安慰他,轻柔的吻落在他的眉间,一点点吻掉他的泪水,每一个吻都温柔得能让人沉溺。
但楚程程没有。
凶手他想做什么_198
手腕还在火辣辣地疼,一抽一抽的,刺激得他愈发清醒。
大概是太昏暗了,薛槐并没有注意到他身上还有伤。
“你......”
楚程程把脸贴在薛槐的胸前,说了一个字,却没能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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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刀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
他低头,茫然地看了眼被捆住的自己,感觉后脑勺传来麻麻的钝痛感。
“醒了?”
他还在费力思考着之前发生的事,一边,老四懒懒地扫了他一眼。
“你这是干嘛?”阿刀不是傻子,两三秒内,他已经找回了先前的记忆,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
“上次你是不是故意把他放跑的?”见老四不理他,阿刀声音陡然提高,一出声,先把自己的头吼得疼了起来,“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没抓住他!”
老四还是不搭理他,只低头玩着手中的刀,用手去试薄薄的刀锋。
稍不留神,一用力,刀锋轻快地割开了他的指尖,血涌了出来。
“骂够了?”等到阿刀终于因为晕眩而不得不暂时闭嘴时,老四偏头去看对方,顺便把受伤的手指放进嘴里舔了舔。
“你......你干嘛?”
见老四站起身,拎着刀过来,阿刀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嘴上依旧很强硬:“我警告你!不要动我!否则我打死你!”
刀锋的光芒在他眼前一闪,阿刀吓得闭上了眼睛。
唰唰两下,绑住他的绳子被割开了。
“你也滚吧。”老四退后两步,稍稍扬起下巴。
“你!”阿刀气极,想站起来去打老四,还没起身,强烈的晕眩感让他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他扶住集装箱,弯下腰,不断地干呕着。
“别自作聪明。”老四看了看几乎半跪在地上的阿刀,把视线重新投向外面,“做事情之前动动脑子,别为了挣钱把自己都套进去。”
“你在说什么?”依然晕乎乎的阿刀不明白老四的话,他还想质问,呕吐感又铺天盖地涌上来。
老四没说话。
他走到昨天的位置,朝窗外看去。
他看不出来那所房子里现在有没有人,但直觉告诉他,昨天晚上,那里一定不是空的。
☆、朝夕(13)
“爸爸爸爸!我们明天去动物园好不好!”
小区的花园里, 念念拽着徐宵的衣服, 蹭蹭蹭往他身上爬:“我想看大老虎大狮子!”
“过两天陪你去好吗?”不好直接拒绝儿子, 徐宵委婉地采取了拖延战术。
“过两天是过几天啊......”念念委屈地瘪了瘪嘴, 伸手揽住爸爸的脖子, “你上次说过两天带我去游乐场......最后还是穆叔叔带我去的。”
“呃......”没想到念念现在没以前那么好糊弄,徐宵卡了一下。
一看男人脸上的表情, 念念就明白爸爸又在骗自己, 于是小脸一皱, 眼瞅着马上就要掉眼泪。
“别哭。”还没来得及嚎, 身子一轻, 念念惊呼了一声。
“明天我陪你去。”裴久川玩闹似的把他往上抛了抛, “你想看什么都行!”
“可是......”然而, 念念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爸爸为什么不去啊......”
“......”没法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徐宵冲念念笑了笑, 接着把头别开了。
“你爸爸天天在家陪着你还不行?”裴久川捏了捏念念的小脸, “还是你嫌弃阿久叔叔?”
“没有没有!”小少爷在开玩笑,念念却当了真, 吓得赶紧往他怀里钻, “我最喜欢......我第二喜欢阿久叔叔!”
“乖!”裴久川亲了念念一口,然后把他放下。
念念抬头看了他一眼, 确定他没生气后,才啪叽啪叽地跑开,去和其他小朋友玩了。
“你......”犹豫了一会儿, 徐宵开口,“没必要那么惯着他。”
“我乐意。”裴久川踢了一脚地下的小石子,看着石子骨碌碌地滚远。
正是爬山虎长得旺盛的时候,花园的回廊被密密的绿叶覆盖,风一吹,卷起温柔的涟漪,将夏日的灼热阻隔在外。
察觉到下属语气里的生硬,徐宵抬眼,看了一眼杵在一边的裴久川。
从那天并不愉快的对话结束后,在没有念念在场时,两个人相处起来就十分尴尬。
徐宵能理解裴久川的心情,他也并不介意对方会因为自己那天的话生气。早一点把事情说清楚,总比最后乱成一锅粥要好的多。
但裴久川生气归生气,还是赖在家里不走,对念念也一如既往的好,只是不怎么搭理他。
“有件事要和你说。”
凶手他想做什么_199
徐宵还在考虑怎么开口,小少爷先出声。
“怎么了?”裴久川的语气听起来很严肃,徐宵不由稍稍侧身,朝对方看去。
“昨天我爷爷给我打了电话。”下属并不看他,声音淡淡的,“他说如果我在市局呆够了,等九月就回去。”
事实上,裴老爷子的原话比这严厉得多。先前受伤的事情,蒋诚还是没有替自家少爷瞒着,一五一十全汇报给了当家人。
裴老爷子再怎么存了让孙子历练的心思,真听到裴久川受伤的消息,还是免不了心疼。算起来在市局也待了一段时间,该到回来的时候了。
“哦......”听了小少爷的话,徐宵先是一愣,接着下意识地接话,“那挺好的啊。”
裴久川唰地扭过了头。
徐宵好像没看到似的,想了想,突然勾起嘴角:“真快,感觉你才来没多久,这就要回去了。”
他的声音轻轻的,被风一吹,就落在叶隙里,悄无声息地滑下。
“是挺快。”裴久川点头。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谢谢你照顾念念。”过了一会儿,徐宵笑了笑,“我带他带的少,没能好好照顾他,这段时间麻烦你和穆先生了。”
下属开不了口,他不介意由自己做这个恶人。
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像做事不用考虑后果的少年一样,能毫无顾忌地选择对方。裴久川有家族事业要忙,他也有自己的工作。从一开始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偶然碰到了一起,总有分别的时候。
等到薛槐和楚程程都长大了,迟早也会面临这么一天。
徐宵被自己的想法逗得一哂,都到这个份上,他居然还有心情去想别人。
还没等他接着嘲笑自己,肩上忽然轻轻地搭上了一只手。
“我给爷爷说了,我要继续留在这儿。”裴久川缓缓地收紧手,“所以你不用谢得那么早,以后我还得继续看着念念。”
不待徐宵出声,他接着说:“我是成年人,该怎么处理问题我心里有数。剩下的事情你不用管,交给我就行。”
下属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低沉的嗓音在耳边绕来绕去,明明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徐宵还是有点晕。
“你啊......”见上司不知所措地抬手来够自己,裴久川俯下身,一手握住男人的手,一手小心翼翼地搂上对方的腰,“就不能多相信我一点?”
“我又不是小孩,遇到了麻烦只会跑。”他轻轻咬了咬徐宵的耳垂,“我还有你和念念要照顾,怎么可能把你们俩丢下。”
“所以......”他轻轻地把徐宵转过来,盯着男人,“你要相信我。”
浮冰在幽海里碰撞,泛着凛冽的光,清凌凌地映出自己的模样。徐宵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发觉自己微微勾起了嘴角。
“嗯。”他盯着裴久川眼里的自己,轻声地应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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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蒙你怎么还在这儿?”
忙活了一周,天天加班到深夜,也没找出个所以然。王之衡感觉自己的头发越掉越多,很快就能和林湖相媲美。
越往下查,信息就越多越乱。少年得罪的人不少,随便挑出一个,都有可能是恐吓他的人。
现场的脚印都采集分析过,基本都是老四他们那几个留下的,打斗的痕迹则来自去找麻烦的薛槐。薛槐本人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一点,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头疼的王大胆又度过了毫无头绪的一天,一抬眼,发现蒙萌站在办公室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尸体我重新检查过了,没有异样。”蒙萌说话时还是冷冰冰的,有她在,王之衡觉得自己都不用开空调,“来给你说一声。”
“好的......”换作别人,王大胆肯定要揪着对方的领子,大声质问为什么没有异样。
但现在说话的是蒙萌,王之衡胆子再大,也不想自己英年早逝。
“那我走了。”蒙萌冲他点点头。
“我送你吧?”王之衡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我也准备回了。”
蒙萌看了一眼他,没表示拒绝。
“说真的......”王之衡是个嘴停不下来的人,刚开车的时候,他还能忍住,过了一会儿,就开始叭叭叭叭说个不停,“以前碰到这种事,局里都不是这么处理的......”
“哦?”蒙萌才到分局一年,平时也不怎么关心别的事,听了王大胆的话,也只是象征性地回应了一个字。
但话痨的王之衡以为蒙萌对这个话题有兴趣,提着的心好容易放了下去。
终于找到个能说的话题了!不然他得被活活憋死!
“这种小混混打架斗殴的案子以前遇到过不少。”他把方向盘打了一下,“一般都找不到什么线索,大部分都是黑吃黑,实在查不到,就随便处理了。
”
他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蒙萌一时间没明白这个随便处理是怎么个随便法。
但她的性格内敛,除非别人主动询问,绝不会开口。因此,她也没说什么。
“这一次要是还找不到......”王之衡有些头疼,“大概只能按意外处理。”
毕竟三楼的平台上只有少年自己的脚印,倘若当时还有人在场,除非有目击者,或者在场的那个人自己跳出来,不然,按着现在的发现,想要找到对方,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个少年的家里人也不来闹,听了死讯,脸上也是无动于衷的样子。看来早就放弃了这个小孩。
“......不好吧。”蒙萌皱起眉,“会不会太草率了?”
她鲜少表达自己的意见,但她听出了王之衡的弦外之音。
“我也不想。”王大胆又用力地打了一下方向盘。
“......”蒙萌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再去现场看一看?”
凶手他想做什么_200
这个提议只是她临时乱想的,不管怎样,她并不想让分局随便敷衍地结案。
没想到蒙萌会来这么一出,王之衡一愣,然后只能“哦”了一声。
他不由偷偷用余光瞄了眼还是面无表情的法医,突然感觉对方冷若冰霜的脸上多了丝人情味。
警方的工作已经结束,现场的警戒线早就被去掉,废楼里一丝光亮也无,黑洞洞的,从外面看,就无端地让人心慌。
“你要进去吗?”王大胆看着黑漆漆的楼,心里有点发憷。
蒙萌耸了耸肩,没表示反对。
“......”骑虎难下,王之衡只能硬着头皮,和蒙萌一同进去。
黑暗沉沉地扑过来,曾经贯穿少年的铁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王之衡两眼一抹黑,啥也看不到,只能去掏手机,试图照亮一点空间。
刚打开手机,离他们五六米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王之衡一把将蒙萌拉到自己身后,抬手护住对方,“谁在那儿?”
没有人回答他,但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在响着。
王之衡稍稍运气,肌肉绷紧,然后把手机朝声音的方向转去。
被光亮一照,老鼠恋恋不舍地咬了最后一口,然后尾巴一卷,迈着小腿嗖嗖地跑了。
被啃得乱七八糟的脸露了出来,血肉模糊的,看不清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还是死了呢
为什么呢
☆、朝夕(14)
这两周内, 老四几乎要把分局的门槛踏破了。
“我不知道......”他疲惫地低下头,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再问我了......”
少年的眼睛熬出了血红色, 每一次眨眼, 眼睛仿佛都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似的。
“你好好想想, 你们到底得罪谁了?”见对方这个样子,王之衡心里也着急。
上一个案子还好说, 实在没线索, 报一个意外身亡也不是不行。但这一次, 死者脸都被老鼠啃得稀烂, 再说这是意外, 那不是睁眼说瞎话。
致命伤来自从背后捅入的两刀, 在这之后, 凶手又象征性地划花了对方的脸。可伤口并不深, 死者身上的证件也没被拿走。看起来,凶手并没有想掩饰死者的身份, 只是单纯的泄愤。
王之衡知道这群崽子平时作威作福, 得罪了不少人,但谁和他们有这么大的仇, 一连搞死两个?
“王队长......”老四一闭上眼, 看到的却不是阿刀,依旧是被钢筋贯穿的少年, “下一个是不是我?”
“你不要太担心。”王之衡安慰他,“仔细想一想,还有没有被你漏掉的?”
老四木木地摇头, 尽管喝了不少水,他的嘴唇还是干裂着。一道道深深的沟壑泛着深沉的红色,显得他的脸更加苍白。
“......算了,今天就到这儿吧。”见对方这个被吓得失了神的样子,再问下去,估计也不会问出什么来。
王之衡冲小楚招招手:“送这个孩子回去。”
被警车送回家显然不是什么好体验,但非常时期,也由不得老四做主。
他默然地看向窗外,建筑和行人都被抛到脑后,远远地变成了看不见的小点。
不知道是小楚故意,还是凑巧,楼房的缝隙里,隐隐露出一角废楼的灰色。
老四猛地一抖。
“你这几天不要随便出门了啊。”察觉到身旁少年的异样,小楚虽然看不上他们平时的做派,但毕竟也是一条命,“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老四默默地点头。
回到家,父母还是不在,他鞋也没脱,直接把自己砸上了床。
柔软的被褥把他的脸紧紧地裹住,不一会儿,就让他喘不过气来。
“唔......”直到脸被憋得通红,他才慢慢地抬起头。
新鲜的空气涌进肺部,可他的脸还是红得十分病态。
想了想,老四跳下床,从被扔在地下的衣服里,摸出自己的手机。
“王队长。”他感觉自己每一个字都咬着舌头在说,“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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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把我们家程程叫来干嘛啊?”
分局里,薛槐被小楚和小方两个人一人一只胳膊,紧紧地抱着,根本动弹不得:“把话讲清楚!听到没有!”
王之衡瞥了他一眼,示意下属把对方牢牢控制住,转身进了审讯室。
楚程程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坐在椅子上惊慌地睁大了眼,一脸惶然地看着王大胆。
对方怯怯的模样像只小兔子,王之衡给自己紧了紧弦,开口时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那天的事,我听冯谨行说了。”他避免使用太露骨的词汇,但即使是这样,听到他的话,楚程程的脸色还是一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是随时可能倒下去。
“所以说......昨天晚上,你在哪儿呢?”
不明白为什么警察要突然问这个问题,楚程程茫然地看了王之衡一眼,嘴唇张了张,没说话。
凶手他想做什么_201
“嗯?”见少年没有动静,王之衡挑眉。
“我......”楚程程揪着衣角,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和薛槐在家里......”
他习惯飞来飞去的父母短暂地在家里停留了一天,又匆匆地出门了。走得太快,他们甚至没有察觉到一点儿子的不对劲,更不要说发现对方和谁有恋情。
王之衡“哦”了一声,上次薛槐被带到局里时,他就看出来这俩个小孩感情不错,对于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
接下来的话有点难开口,王大胆抬眼看了下脸色忽白忽红的楚程程,放缓了语气。
“你知道有人跟踪你吗?”语气虽然缓和,但他的问题却单刀直入,一点也没给楚程程反应的机会。
“......”似乎没反应过来王之衡说什么,楚程程愣了好一会儿,才茫然地眨了眨眼。
“冯谨行声称,他们是受人之托,才......”卡了一下,王大胆挑了个中性的词汇,“捉弄你的。”
楚程程的脸色一僵。
“你不要害怕。”对方明显被自己的话吓着了,王之衡挠挠头,“平时,你就没有感觉谁特别在意你吗?”
这句话一出,楚程程微不可闻地抖了一下。
“我不知道。”但他回答得很干脆,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
“没事的,这里是警局,没人能伤害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会帮你的,好吗?”
“我真的不知道!”下一秒,楚程程的眼泪啪地掉了下来,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我要是知道,还能让他继续欺负我吗?”
王之衡被噎住了。
听到老四的供词,他第一个怀疑上的,其实是薛槐。
上次老四他们连楚程程的手指都没碰着,这位小祖宗就跑去把人打了个半死。这一次,对方差点要侵犯楚程程,是个男人都忍不了,何况把楚程程当眼珠子看,舍不得别人碰一点的薛槐?
但在叫楚程程来之前,小方就去查了监控。和方才楚程程所说的一样,这对恋人昨晚一步也没迈出过小区的大门。除非薛槐有通天遁地之术,否则绝无可能跑到废楼捅死阿刀。
而且......回想起老四的供词,王之衡不由皱起眉。
“他可能......”王之衡斟酌着字句,尽量避免对楚程程造成二次伤害,“对你有一种病态的迷恋。”
比如要求阿刀他们选择他指定的厂房作为施暴场所,这样,他才能从巨大的窗户里观察到一切。
但阿刀突如其来的行为显然并不在他的预想范围内,这一行径激怒了对方,所以,阿刀才会被他捅死。
可王之衡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果是这样,那么第一个死掉的老大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少年明明按照对方说的话,老老实实地派人去欺负楚程程了啊?
还是说......王之衡摸摸下巴,这两起案子并没有关系,只是刚好都牵扯上了楚程程?
见警察黑着脸不说话,楚程程无声地掉着泪,他一哭眼睛就会肿起来,一点都不能碰:“冯谨行......为什么不去问冯谨行......”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但王之衡明白什么意思。既然是老四他们接到的电话,自然该去问老四有关的消息。
但老四表示,这些东西他都是听阿刀说的。直到阿刀出了事,他才反应过来其中有什么不对,这才想着给分局递消息。
可阿刀已经死了,想从一个死人身上查到是谁让他欺负楚程程,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没事了,没事了。”楚程程实在哭得太厉害,王之衡有些受不了,“这两天你也别乱跑,和薛槐乖乖地待在一块儿,注意安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但他的安慰一点用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听了他的话,楚程程好像哭得更凶了。
“程程!”
一看到楚程程从审讯室里出来,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薛槐直接冲了上去:“他对你做什么了?!”
“你小子怎么说话!”王之衡眼睛一瞪,要不是看在徐宵的面子上,他绝对揍死这个家伙,直到对方学会说话为止!
楚程程好像彻底被吓坏了,也不管警局里还有别人,一下扑到薛槐的怀里,脸埋在对方的胸膛前,怎样都不愿意抬头。
“别怕,我在这儿。”薛槐揽住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目光却看向了王之衡。
怎么回事?他也冲王大胆瞪眼。
“有个人死了。”王之衡并不打算瞒薛槐,“可能和楚程程有关系。”
“你知道那天欺负......”他话还没说完,薛槐冷笑了一声。
“死得好!”要不是有监控为证,王之衡绝对要把这个家伙抓起来,“省的我去揍他!”
“行行行!”对方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王大胆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你这两天好好照顾他吧,别出什么差错。”
“用不着你管。”薛槐翻了个白眼,直接把楚程程打横抱起,“你们少来找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
看着他的背影,小楚和小方相互对了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来“人才啊!”的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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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盘问了几个小时后,老四终于能暂时回家。
他回想起方才和警察的你来我往,沉重地叹了口气。
阿刀已经死了,所以,把事情推到对方身上,并没有什么大碍。
他想了想,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拨了个号码。
“喂?”电话通了,“我找林吉祥。”
“谁知道他死哪儿去了!别打了!”女声尖利地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天天打天天打,都告诉你他这几天不在家了,作死哦!”
一句话吼完,对方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老四捏着手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凶手他想做什么_202
☆、朝夕(15)
“徐叔叔。”
薛槐罕见地低眉顺目, 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一头红发柔顺地贴在脑后, 显得他眉眼愈发深邃。
“难得啊。”没想到薛槐会主动上门, 徐宵有点惊讶。
但毕竟是自己从小有一天没一天看着长大的, 他总不能把人堵在门口不让进。
再者, 徐宵也好奇,有什么事儿, 能让薛槐亲自来找他。
“......”裴久川还是看这个小子不太顺眼, 碍于上司的面子, 又不能把嫌弃表现得太明显, 只能默默换了个位置。
徐宵惊讶, 薛槐更惊讶。他今天来本来是想从徐宵这边探探口风, 没想到对方家里还有个人。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拿下巴看他的小少爷, 心里有了几分思量, 就把视线收了回来。
“你还记得我上次被叫去警局的事吗?”薛槐重新看向徐宵。
“怎么?”徐宵皱眉。“你别告诉我你真掺和到里面去了?”
薛槐的脾气他知道,冲是冲了点, 关键时刻极少有犯轴的时候。况且, 上次的事就证据而言,和对方无关, 现在提起这个, 是什么原因?
“不是我。”薛槐的脸色不太好看,他抿了抿嘴, “昨天程程被叫过去了。”
徐宵顿了一下:“楚程程?”
“嗯。”薛槐挠挠头,“我听程程说,好像那帮人里又死了一个。”
他的这句话说得很平淡, 只有提到恋人名字时,才带了点小心翼翼的味道,好像稍微声音大一点,就会把楚程程碰碎一般。
“和他有什么关系?”徐宵不由得多看了薛槐一眼。
薛槐没吱声,他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却朝裴久川看去。
“没事。”察觉到薛槐的犹豫,徐宵冲他点了点头,“你先把事情说清楚,这里没人会说出去。”
得了保证,薛槐还是拧着眉,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
他深呼吸了半天,把心里的火压下去,才一字一句地开口:“那天我和程程......闹了点不愉快,我就把他一个人丢在家,自己回去了。”
提到这件事,少年的脸上流露出明显可见的懊恼和沮丧,放在双膝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握紧,指甲陷进掌心,留下一个深深的痕迹。
“然后......”薛槐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又被那帮人欺负了。”
徐宵和裴久川脸上的表情一滞。
薛槐没注意大人们的神色,他握了握拳,继续道:“我问他是哪几个,他不肯告诉我。直到昨天被警察叫过去,我才知道那里面有个人死了。”
“......”徐宵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想了想,才问,“你的不在场证明呢?”
“我和程程待在家,小区监控都有。”然而,薛槐并不在意这件事,回答的时候也有几分敷衍。
他的手松开又收紧,像是在犹豫什么。
徐宵并不催他,看这个样子,薛槐好像还有什么开不了口的事情。
踌躇半天,额头上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终于,薛槐眼睛一闭:“我听警察的意思,好像是有人指使他们欺负程程,然后,那个人又把欺负程程的人杀了。”
“呃?”裴久川本来只打算做个不出声的旁听,但薛槐这句话让他一下不能理解,“你说什么?”
对方是吃饱了撑的?
薛槐重新睁眼,看见徐宵的表情和那个小警察如出一辙。显然,两个人都没搞清楚他在说什么。
“他......”薛槐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舌头都快拧在一处。
“那个死了的。”少年有些疲惫地闭眼,“他......对程程做了一些比较过分的事。”
裴久川看了徐宵一眼。
“......呃?”徐宵只能再看向薛槐。
薛槐咬着唇,力气用得很大,隐隐渗出了点血色。
徐宵从没见过这样的薛槐。
“你......”他有些担心地出声。
“我没事。”薛槐把嗓子里的腥甜咽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那个人大概......挺喜欢程程。”
他话说得暧昧,但两个大人一下就听懂了。
“程程被吓坏了。“薛槐低头,双手交叉在一起,用力地拧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说先前还存了一点对薛槐不满的心思,听了这番话,裴久川就顾不上和对方较劲。
“你不要着急。”徐宵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当务之急,还是先安抚薛槐为上,“楚程程知道是谁......吗?”
薛槐摇摇头:“他要是知道,早就告诉我了,不可能瞒着我的。”
这倒也是,从楚程程依赖薛槐的程度来看,遇上这样的事,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他。
他继续道:“徐叔叔......我......我该怎么办。”
桀骜的少年罕见地露出了茫然的表情,连头发的颜色似乎都黯淡了不少。
事情突如其来的棘手,一时间,徐宵也不敢给对方做什么保证。
凶手他想做什么_203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你现在该陪着他,剩下的事,交给警方就好了。”
闻言,薛槐抿了抿嘴。
“你到我们这儿来,楚程程一个人在家?”裴久川突然想到这一茬,“那个人不会......”
“我出来之前把门从外面用钥匙锁上了,没事的。”薛槐的肩膀僵硬地绷着,眉目间的郁色没少半分,“这个时候,我肯定......”
“你还是多陪陪他。”徐宵和王之衡之前的意见相同,“这几天别乱跑,有什么事,联系王队或者我都行。千万别让楚程程自己一个人出去。”
薛槐点头。
实在没有什么话能说,客厅里的气氛有点僵。
“对了。”看上司不说话,裴久川第一次对薛槐露出了笑脸,“你和楚程程是怎么在一起的?”
这个问题他私下琢磨过很久,怎么想,都没想明白这两个人如何搭上的关系。
提到这件事,薛槐放松了很多,绷紧的肩缓缓地塌下来,眼神里多了一抹亮光。
“我们......”他有点害羞地摸着头,“那个时候我在街上晃,突然撞到他被小混混堵,然后就认识了。”
薛槐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好像沉浸在最初相遇时,他把少年护在身后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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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今天,老四差不多有一周没见到林吉祥的影子。
今天的温度没有前几日高,云层卷在天空中,看上去随时会落雨。
虽然答应了分局不在外面乱跑,但惦记着林吉祥那边,老四还是瞅了个时候出门。
他对林吉祥的家庭情况知之甚少,只知道那对父母不怎么管自己的孩子。他和林吉祥虽然长期都处于施暴者与受害者的关系里,但从这一点来看,两个人是相通的。
站在防盗门前,老四想了想先前准备好的词,然后叩了叩门。
敲了好几下,他才听到了一点动静。
五分钟后,防盗门上的小窗被打开了。
一双宿醉之后的眼睛冒了出来,滴溜溜地在老四身上打转:“你是谁?”
“叔叔好。”老四冲男人笑笑,“我是吉祥的同学,来给他送作业。”
“扔门口。”听到他后半段的话,男人的兴致全无,撂下三个字,不待老四反应,就合上了小窗。
“.....”老四还举着他空白的暑假作业,不过两句话,就碰了一鼻子的灰。
被拒之门外,他并没有感觉太糟糕。想了想,他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掏出手机,在楼下的凉亭里坐下。
手上打着游戏,老四眼角的余光却一点不错地盯着楼道口。
几个小时后,林吉祥的父亲歪歪斜斜地从单元门里出来,瞧他衣冠不整的模样,大概是在家里喝了个烂醉。
他一边走,一边打电话:“老张啊!上......上老王他们家喝酒去!快!就差你了!”
男人的脚步虚浮,走两步歪一下,显然,酒精已经冲昏了他的头脑。
老四屏息静气,等男人走了一会儿之后,钻进了楼道。
不知道该不该说他运气好,这一次,小窗又开了。
“不买推销的东西!”眼睛自己往上翻了翻,但声音变成了尖刻的女声。
“阿姨!”这一次,老四赶在小窗关之前出声,“我是前几天打电话那个!”
“麻烦精,是你啊。”半截眉毛挑了挑,“干嘛?林吉祥如果欠了你的钱,你问他去要!别问我!我没钱!”
“......”这下,老四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次,明明就在对方楼下,林吉祥宁可往外跑,也不回家了。
“没有没有。”他急忙摆手,“我是想来问吉祥作业题的。”
说完,他又扬了扬空白的暑假作业。
女人冷哼了一声:“他都好几天没回来了!你去问鬼吧!”
“诶诶诶!”察觉到女人想关门,老四有点急,“阿姨!你儿子这么长时间不见人影,你不担心他吗?”
“和我有什么关系?”女人吃惊地皱眉,“他那么大的人,难不成会死在外面?”
老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对方口中说出的话,他一愣,女人抓住这个时机,唰地关上了小窗。
树上的蝉叫了两声,像是在嘲讽老四的无知。
林吉祥......他坐在楼梯上,捋了把自己的头发。
你还活着吗?
他隐隐有些期待,但与期待相伴的,还有更深的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 When lt;bgt;lt;a href=<a href=http:/// target=_blank>http:///</a> target=_blankgt;<a href=http:///lt;/agt; target=_blank>http:///lt;/agt;</a> 文字首发无弹窗lt;/bgt;,brings a manhonor nor worthiness.
——Euripides
☆、朝夕(16)
“你都不知道我这两天过的是什么日子!”
王之衡扒拉着徐宵的肩膀, 看得裴久川直皱眉:“要人命啊!”
凶手他想做什么_204
蒙萌初步判定, 阿刀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下午三点到傍晚六点之间。现场的脚印被人为破坏过, 无法从留下的痕迹里找出有效的证据。
同样, 凶器并没有遗留在现场, 仅从阿刀的衣物上,并没有提取到有效的指纹。
一时间, 分局只能一边摸排阿刀的人际关系, 一边试图从周边的监控里找出点线索。
“下次开会能不能给市政提意见, 赶快把这些废弃的建筑物都拆掉, 多装几个摄像头!”王之衡仰头猛灌了一大口茶, “光盯着主干道有什么用!不知道这种破巷子才是案件高发区么!”
“......你喝多了”徐宵瞥了一眼对方手上的茶, 面不改色。
“我倒宁愿是我喝多了。”王之衡不甘心地把杯子往桌子上一砸, 吓得正在看动画的念念一连往他们这边看了好几眼, “等我醒了就没有这案子,多好!”
“......”裴久川决定装死。
“楚程程那边呢?”徐宵早就习惯王之衡的脾气, 眉毛都不带动的, “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孩子快被吓傻了,能问出来啥?”王大胆郁闷地又灌了一口茶, “再说了......”
老四提供的也只是一种可能, 警方不可能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这种可能上。
当然,王之衡也让人去调查了楚程程的人际关系, 然后两手空空地回来,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楚程程的生活和所有的好学生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地方。每天规律地上下学, 认真地学习。
唯一的意外,可能就是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薛槐。
“不会吧?”听了王之衡的话,徐宵有些诧异,“什么不对劲都没有?”
“真的,我骗你干嘛。”王大胆苦着脸,“那孩子太乖了,想找点不对头的都找不到。”
徐宵顿了顿:“我可是听薛槐说,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是他刚好遇上楚程程被欺负。”
这样算下来,少说楚程程也被欺负过至少三次。正常人遇上一次就得好好想想得罪了谁,断断续续三次下来,楚程程怎么还是一点都不开窍?
“......”王之衡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挠了挠头,“要不我再问问他?”
“算了吧。”徐宵打量了下对方凶神恶煞的表情,“你接着查你的,这边我帮你问。”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王之衡一拍桌子,“哎我上次跟你说的搭伙过日子.....”
“王队!”裴久川把他手里的茶一把抢走,“你喝醉了!”
“......什么人啊。”被搡出门外,晕晕乎乎的王大胆摸了摸鼻子,“哎不对!裴久川!凭什么你就能待在他家!给我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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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裴久川把车速放慢了一点,“你真觉得是那个......变态做的?”
虽然这不是说不通,但小少爷还是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了。特别是加上,还有一个被钢筋穿成烛台的老大在前面。
“谁知道呢。”徐宵耸耸肩。
他走这一趟,只是担心薛槐而已。
那天无意想到楚程程的不对劲之后,越琢磨他越觉得奇怪。
如果说之前,楚程程单纯出于惧怕,而选择沉默。那么,在有可能牵扯到一条人命之后,他难道就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即使面对警察,还是打定主意,什么都不说?
“我只是觉得......”沉默了一会儿,徐宵补充了一句,“王之衡他们查的面有点窄。”
“呃?”裴久川本来还继续等着上司说楚程程的事,没想到最后等来了这么一句。
“阿刀死的地方还是那栋废楼。”徐宵轻轻敲了敲车窗,“没听王之衡说有尸体搬运的痕迹,也就是说......”
男人敲车窗的动作让小少爷有些误解,以为他觉得热:“开冷气了。”
“我就......敲一下。”徐宵无语地瞥了下属一眼,“听我把话说完。”
裴久川老老实实地点头。
“废楼太奇怪了。”他继续道,“无论如何,都不该在那栋楼里。”
“为什么?”小少爷不明白,“选择废楼,要么是两个案子都是一个凶手做的,要么就是第二个凶手想让警察以为两个案子是一个人的手笔,不难理解吧?”
“你说的有道理。”大概王之衡也这么想,所以才没有完全按着老四的路子来,而是两边都在查。
“但你明明知道一个地方才死过人不久,还会冒冒失失的去吗?”徐宵转头看裴久川,“这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老大死在废楼里,只要阿刀稍微有那么点脑子,都不该轻易地踏进那儿。
“也是......”裴久川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没想到阿刀怎么会主动跑去废楼。
想不通,小少爷索性不想了:“到了。”
徐宵早给薛槐的爷爷奶奶打过电话,要他们寻个借口把孙子叫回家一趟。
毕竟,如果薛槐在场,要是楚程程真的有什么瞒着所有人的事,肯定也不会开口。
“徐叔叔。”
一连敲了好久,楚程程才开门。
他有些不安地给两人倒好茶,然后局促地站在一旁,好像这不是他的家,他才是那个被强行邀请来做客的客人一般。
“别害怕。”徐宵冲他笑笑,“坐。”
显然,男人的话一点也没安慰到楚程程。他战战兢兢地挑了个离他们最远的地方,屏声静息地坐直了身子。
察觉到少年隐隐的抗拒,徐宵直接去看对方的眼睛:“这两天还好吗?”
“还......还行。”不明白为什么徐宵突然找上门来,楚程程磕磕绊绊,说了好几次才把话说全,像只备受惊吓的小鹿。
“我听薛槐说。”徐宵温言,“经常有人欺负你,是吗?”
凶手他想做什么_205
“没、没有!”闻言,楚程程猛地一颤,惶然地睁大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泛着莹莹的光,”没有经常!”
“程程。”见他这幅被吓坏的样子,徐宵把语气又放缓了些,“你不要害怕,有什么事情,你说出来,薛槐可以保护你,我们也可以。”
“真的没有!”听到恋人的名字,楚程程又是一抖,眼睫上下翕动着,“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上次已经说过了!我没有骗人!”
少年的眼角染上明显可见的绯色,隐约有水光漫上来,看起来分外委屈。
“程程啊。”裴久川怕自家上司最后真的把人给说哭,连忙赶在徐宵再次开口前截过话,“你是不是......”
“被威胁了?”想了想,小少爷觉得自己这话也轻不到哪里去。
果然,楚程程的眼泪啪地就掉下来了。
他一边哭一边摇头:“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要问我......”
他哭得越厉害,两个大人越觉得他在瞒着什么。但看对方抽声噎气的模样,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这次死的是阿刀,我们不能确定这到底和欺负你的人有没有关系。”在楚程程的啜泣里,徐宵冷静地开口,“但如果真的和他有关,下次他对你下手怎么办?”
楚程程对他的话没有反应,还是埋头低声哭着。
见这句话不起作用,想了一会儿,徐宵决定来点狠的。
“他一直都没有碰薛槐,你就算不考虑自己,怎么也得考虑薛槐吧?”他看向哭个不停的少年,“万一他伤害薛槐呢?”
楚程程呛住了。
他抬头,用通红的双眸看了徐宵一眼。
“不会的。”楚程程很小声很小声,但是非常坚定地说,“这和他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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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能把人烤死的太阳,小方带着人,一个一个去找曾经被阿刀欺负过,还有和阿刀不对付的人。
“最后一家。”站在林吉祥家楼下,他把帽子摘了下来,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冒烟。
“我说方哥。”被带出来的小警察凑过来,嘀咕到,“万一这个也没问题怎么办?”
“凉拌!”小方拍了把对方被汗湿透的后脑勺,“找完这个我们就去吃饭!”
“给你说了林吉祥不在家!”刚敲了两下门,门内传来女人的怒吼,“烦死了!上赶着投胎啊!有完没完!”
小方敲门的手还举在半空中,现在的市民这么配合警察工作了吗?
他刚想笑,没来得及出来的笑容就卡死在嘴角。
“开门!开门!”他大力拍着防盗门,“警察!”
从喝得醉醺醺,已经两眼发直的女人口中,小方好不容易问出来,林吉祥已经有一周没回家了。
同时,他也得知,有个少年天天往林吉祥家里打电话,甚至还专门上门来找了一趟。
拿到对方的电话号码后,他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我去!”一拍脑门,小方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老四嘛!”
“快快快!”他把同事搡出门,“快去找人!”
然而,和林吉祥一样,在对方家里,警察也没找到老四的影子。
☆、朝夕(17)
在分局的警察四下寻找他时, 老四正无聊地叼着草根, 摇摇晃晃地走在郊区的田埂上。
夕阳把少年的身影拖长, 在田埂上对折。影子细长细长的, 活像个被放大的火柴人。
他稍稍抬手, 火柴人也跟着他的动作,僵硬地举了举手, 然后蓦地坍缩成地下的浮灰。
“怎么办?”他看着那堆灰, “你要完了。”
灰烬当然不可能回答他。
晚风拂过, 打着微微的旋儿, 把灰卷了起来, 直往老四身上扑。
他往后避了一步, 尽管这样, 还是有一点灰落在眼睛里, 激得他火辣辣地疼。
田埂旁有哗哗流动的小河,老四摸了摸口袋, 掏出两部不同型号的手机, 想了一会儿,把看起来新的那一部扔到了河里。
手一抬, 宽屏的手机应声而落, 在河面上绽出一朵微弱的水花,而后又恢复了平静。
林吉祥会去哪儿呢?
他把剩下的那部手机塞回去, 舔了舔已经有些干裂的嘴唇。
“哎哎哎!你谁家的小子!”田埂的另一头,有人冲他大声地吼,“河里不准扔东西!”
老四才懒得搭理对方, 他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投过去,步子稍稍迈大,一溜烟地从田埂上蹿过。
毕竟还是年轻,身后的谩骂逐渐消失在耳边,只有风打在脸上的声音真实而凛冽。
但那风声很奇怪,就像从废楼缝隙里挤进来的一样,呜呜咽咽的。
老四打了个寒噤。
暮色四合,地平线上还透着点燃烧殆尽后的色彩,但视野内能看清楚的东西已经很少。作物茂密的叶子在夜风里沙沙作响,掩盖了少年的脚步声。
“嘶......”被不知道什么作物的叶片刮了一下脸,老四感觉脸颊上传来明显的刺痛感。
凶手他想做什么_206
他停下脚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被触碰到,伤口敏感地一缩。但老四却觉得,他摸到的是高高肿起的腮帮,活像被人甩了个耳光一般。
左右看了看,最后一点光也消失在了天际尽头。
星子零散地洒在天空上,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错觉,只有他头顶这一片夜空,一颗星星也没有。连月光都穿不透,稍一靠近,就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确信这个地方暂时安全,老四紧绷的肌肉稍稍放松。
他也不讲究,随意踢倒几棵作物,给自己腾出来一点地方,就大大咧咧地坐下。
潮湿的气息从土地里钻出来,慢慢爬上他的背。
夜里的气温逐渐下降,哪怕正值盛夏,也让他稍微抖了一下。
远处,农田外临时修建的平房传来几声狗叫,隐隐还有人声。
老四的心蓦地提了起来。
但嘈杂声很快就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叶片沙沙的响动,还有少年自己能听到的,密集如鼓点的心跳声。
“要命。”确定自己暂时安全,老四松了口气。
他把那部留下来的手机掏出来。
手机很旧,看起来不像是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会使用的款式。有好几个按键都不太灵光,得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有反应。
被戳了几下,屏幕有气无力地亮了亮。
老四按了几个数字,按到一半,犹豫了一会儿,又退出了界面。
不......不行,他对自己说。
既然他能发现林吉祥不在,那么,警察查到对方头上,也只是时间问题。
等到查到林吉祥,就会顺藤摸瓜地找出一直在找林吉祥的他。
那个时候,无论林吉祥究竟能不能被找到,至少,老四确定一点,他的日子将要不好过了。
完美无缺的计划在现实中几乎不存在,没有什么事情经得起异常严密地推敲和分析。现在,他只不过拥有一点点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优势。
如果警察先找到林吉祥,那么,他连这最后一点优势都没有了。
“你到底跑哪儿去了?”这么想着,老四皱眉。
他走这条路并非完全出于躲避警方的心思,而是想先找到林吉祥。
说起来有些好笑,比起林吉祥的父母,他一个天天欺负对方的混混,反而比他们更了解,林吉祥可能会在哪儿。
能供林吉祥藏身的地方并不多,上一周,他趁着夜色,把市内的废弃建筑物和工地大概的走了一遍。流浪汉倒是见了不少,偏偏没有一个是他想找的人。
可林吉祥为什么要跑?
老四的眉头皱得更紧。
在听到阿刀的死讯后,对方反悔了?
不不不,马上,他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联系不上林吉祥已经有一周,而阿刀死了没多久。
想起那天对方战战兢兢叫住自己的模样,老四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冯谨行!”
林吉祥龇牙咧嘴,捂着被重重踢了两脚的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直起身。
“我......”他疼得眼睛里泛出泪花,却还是抖抖索索地看向老四,“我有事和你说......”
对方叫出自己名字的瞬间,老四先是一愣。
现在几乎没人这么叫他,大家都是老四老四地喊。不管他喜不喜欢,按着顺序来,他总是排到第四。
久而久之,除非极其正式的场合,不然,没人会叫他的本名。
“你小子还想要什么正式场合?”老大当时是这么说的,“进监狱一次,出监狱一次,齐活了!多正式!”
人群哄堂大笑,就像林吉祥偷听的那次一样,每个人都觉得这种玩笑十分有趣。
老四也跟着大家,一起笑起来。
“说吧。”虽然不知道林吉祥耍什么花招,但看着对方喊自己名字还算诚恳的份上,老四勉强地和对方去了稍微偏僻的角落。
他觉得现在的场景很是微妙,他从没正眼瞧过林吉祥。在他模模糊糊的印象里,这只是个被打了也不会还手的怂蛋,除了拔腿就跑和把自己缩成一团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林吉祥也确实不需要多特别,老四敢保证,在剩下的人眼里,这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少年,正是因为一点也不特别,才格外被他们青睐。
毕竟,欺负一个没有人在意的人,成本是最低的。
“快说。”老四抱着手臂,有点不耐烦。
林吉祥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怂,连看他的眼睛都不敢,只知道站在他面前,一个劲儿地抖。
那是本能的恐惧,在被殴打过无数次后,后天形成的反应。
老四没有读心的本事,自然不知道抖个不停的林吉祥心里在想什么,看对方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他猜,大概林吉祥是想求他以后放过自己。
老大死了,一时间,没有人暂时挑头,林吉祥找上他,也算正常。
但老四只想对了一半,林吉祥确实抱着让他离自己远一点的心思,却没有任何恳求的念头。
当一个人手上有了谈判的筹码,他当然可以硬气地挺起腰板,不用瞻前顾后。
凶手他想做什么_207
“见鬼!”
想到这儿,老四不由得暴躁地踢了一脚柔软的土地。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可以容忍自己被红头发揍,但被林吉祥威胁时,心里总是一阵阵地往外冒火。
被捕猎的动物突然端起了□□,只要是个猎人,都会感到惊讶和恼怒。
但在枪口瞄准之下,轻举妄动是不明智的。
何况......老四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长时间的缺水让他有点眩晕,这只突然张牙舞爪的猎物,似乎盯上了不止一个人。
比起犹犹豫豫难以决断的自己,另外一个猎人显然更加果断。
他想起阿刀绑了楚程程的那个夜晚,厂房里昏暗的灯光,大到占据半面墙壁的窗户,远处的小房子。
还有原本打给自己的电话,又经过变声器,在他几乎不用的那个手机上,复述给阿刀听的内容。
对方既然能做到这种地步,那么,会像自己一样,放过林吉祥吗?
楚程程那张惨白的小脸跳到眼前,老四暧昧地笑了笑,真是张漂亮的脸。
等到他发现究竟是谁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他时,一定也会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吧。
不过现在,并不是为他人着想的时候。
既然已经答应了林吉祥,那么,对方应该没有理由仓促地消失。
除非......尽管头有些晕,老四的思维依旧很清晰,出于某种他不知道的原因,林吉祥主动招惹上了那个他惹不起的猎人。
从林吉祥的口中知晓对方身份的时候,老四就起了偃旗息鼓的心思。
但阿刀死了,他再想和对方维持表面的和平,也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林吉祥不在了......老四在心里盘算,下一个,会轮到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吉祥深得作死的精髓
☆、朝夕(18)
“别站这儿磨蹭!快去找人!”
分局里, 王之衡的头发根根立起, 像只被人攻击的豪猪。
小楚小方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话音刚落, 他俩就争先恐后地从门里挤了出去。
看着下属匆忙逃窜的背影, 王之衡叹了口气。
在这个节骨眼上,林吉祥和老四一起莫名地消失, 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瞅着老四天天找那个叫吉祥的少年, 看来, 对方或许知道一些警方不知道的消息。
但在他们面前, 老四什么也没说。
王之衡皱起了眉。
他把两起案子都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 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想了想, 他掏出电话, 先联系了对方的家长。
老四的父母依旧在外出差, 对于儿子的行踪一无所知。只在电话里焦急地向王之衡表示,他们家孩子很乖, 绝对不会做坏事。
王大胆差点被这对夫妇噎个半死, 老四到底有没有掺和这两个案子暂且不提。光看他们那个团体做的事,怎么好意思说这是个乖孩子?
但对方的意见很坚定, 最后, 甚至扬言要向上级投诉王之衡。
“头儿!”被气得冒烟,王大胆刚想回嘴, 小方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他冲王之衡点头:“调了监控,阿刀出事的那天晚上, 冯谨行的确从小区出去过。”
王之衡呼了一口气。
他必须承认,在这个案子上,是他大意了。
一开始,因为被害者的身份,他并没有过多地关注其中的细节,想当然地往寻仇的方面想。到后来毫无线索时,甚至还萌生了蒙混过关的念头。这么一耽搁,才给了老四暂时喘息的机会。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动机,但可以暂时肯定,这两起案子里,多多少少,都有对方的手笔。
“继续查。”他吩咐小方,“把他家附近的监控全部调出来!我就不信他还能长翅膀飞了!”
“是!”小方下意识绷直了身子。
“还有那个吉祥。”王之衡补充,“人手不够的话,问我来要。”
林吉祥到底知道什么,才会让老四这么执著地想要找到他?
一头雾水,王之衡烦躁地揪了把头发。
老四先前给出的消息让他把重点全放错了,什么和他们结仇的人,暗恋楚程程的变态,现在看来,全都是对方为了掩饰自己,而故意透露的细节。
可这是为什么?王之衡越想越焦虑。那不是和他一起为非作歹的好兄弟么?
——————————
“没想到他脾气这么犟。”
从楚程程家回来的路上,裴久川一边开车,一边偷偷去看上司的脸色。
徐宵嗯了一声。
凶手他想做什么_208
直到最后,哭成泪人儿的楚程程还是没透露一点消息。但看他的模样,显然很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莫非有什么把柄被捉住,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替对方遮掩?
但楚程程毕竟不是嫌疑人,徐宵没办法用对待嫌疑人的手段对付他。再加上还要顾忌薛槐的想法,连重话都不能多说。这样一来,实在套不出什么太有用的消息。
“我说……”徐宵还在琢磨怎么才能让楚程程开口,裴久川犹豫地又瞥了他一眼。
“怎么了?”不好好开车,反倒频频看自己,徐宵生怕下属到时候直接把车开沟里,只能语气严肃到,“看路!”
裴久川悻悻地收回视线,嘴上却没停:“我的意思是……你可别和他学啊。”
呃?徐宵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少爷在说什么。
“有什么事儿,你一定要和我说。”裴久川不知道上司没明白自己的话,还在唠唠叨叨地往下继续,“不管怎么样,都不能你一个人扛着,否则……”
借着等红灯的空档,他很认真地转头:“我会生气的。”
徐宵眨眨眼。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小少爷还有这种借题发挥的天分?
他有点想笑,但看对方一脸严肃的模样,只能点头:“知道了知道了,瞧把你吓的。”
“我能不害怕嘛。”得了上司的保证,裴久川心里放松,嘴上还在继续,“你看他们俩,出了这么大的事,楚程程一点都不告诉薛槐,我要是薛槐,还不得被气死。”
“他是害怕薛槐再去找人麻烦吧。”听下属气鼓鼓地抱怨,俨然和薛槐站在了一起,徐宵笑笑,“你看看上次,连手指都没碰到,薛槐就把人快打死了。真知道有谁在背后威胁他,还不得把天捅掉。”
回想起薛槐一脸不服输的表情,裴久川赞同地点点头。
虽然他对那个冒冒失失的少年没什么好印象,但不得不承认,对方对楚程程,确实好得没话说。
小少爷还在心里给自己灌输“不能以貌取人”“戴有色眼镜看人是不对的”想法,就听见徐宵“咦”了一声。
“怎么了?”他赶快把那些念头都赶出去。
“没……没什么……”徐宵摇头。
下属的话,突然让他想到了别的地方。
薛槐对楚程程很好,这一点谁也无法反驳。光看他护着对方的劲儿,就知道他有多喜欢楚程程。
然而……徐宵看了眼专心开车的裴久川,既然对楚程程这么上心,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人欺负恋人么?
按着薛槐的说法,他第一次遇见楚程程,就在对方被欺负的时候。
连他们这种外人都能看出来接二连三的欺凌事件事出有因,薛槐又不瞎,肯定不会看不出来。
但……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的对话,徐宵似乎没有从少年的举动里,找到一点试图深挖这件事的样子。
尤其……他皱眉,这一次,阿刀做的事可谓是相当过分。依着薛槐的脾气,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背后的人。
可从上次的对话里,他也没看出来薛槐有深挖的心思。
不是很爱楚程程吗?为什么会轻描淡写地揭过这一节?
“等会给念念带粥喝吧。”徐宵还在出神,裴久川已经把车停在了粥府前,“他上次说要吃南瓜饼来着。”
“行。”一时想不通,虽然心里别扭,徐宵还是点点头。
正值饭点,粥府里的人不少。惦记着还在家里的念念,两个人没打算在店里吃,点了单后,就寻了一处坐下,等着侍应生打包好。
邻桌是一家人,小女儿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模样,性格却很活泼。不老老实实吃饭,反而一个劲儿在地下乱跑,父母一连喊了好几声,也没把她喊回来。
“小心!”跑来跑去,小姑娘一个趔趄,就要往端着粥的侍应生上扑。
粥都是滚烫的,要是倒在人身上,肯定要烫伤。侍应生来不及躲,只能徒劳地伸长胳膊。
哐当一声,碗和托盘一起飞了出去,然后摔在地下,发出巨大的响动。
“你们干嘛啊?”愣了两三秒,妈妈先跳了起来,“我女儿要被烫坏了!”
像是为了应和母亲的话,小女孩哇地大哭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我……”侍应生急得眼泪直打转,她的年纪也只有十七八岁,哪儿会应付这种事。
“怎么了?”经理循声而来。
“她把粥往我女儿身上倒!”女人恶声恶气地把手往侍应生那边一指,“你们怎么会有这样的员工!”
“我说阿姨。”侍应生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一旁,突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声。
“这和人家小姑娘没关系吧?”裴久川看着因为自己一句“阿姨”而骤然变色的女人,“不是你家小孩四处乱跑吗?怎么还反过来怪到别人头上?”
“你!”女人大怒,正想争执,对方却移开了眼。
“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裴久川凉凉道,“当着孩子的面说谎,也好意思。”
“???”女人瞪大了眼睛。
“好了好了,大家受惊了。”一直插不进话的经理,此刻终于抓住一个空档,“人没事就好,等会给大家送点心,都不要生气了啊。”
说着,他冲侍应生挤挤眼睛,示意对方乘着现在赶快溜,别被女人缠上。
侍应生会意,感激地看了裴久川一步离开了。
女人本来还想闹,但方才小少爷说话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听得十分清楚,纷纷投来异样的眼神。这下,她也没那个底气接着闹事,只能狠狠地冲裴久川翻了个白眼,一把将女儿拉了回去。
帮助人的感觉不错,裴久川美滋滋地重新坐下,就看见自家上司的脸上布满了云翳。
“呃……”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急忙解释,“我是说她年纪大!不是说你!”
实际上,女人的年龄其实应该比徐宵小一些,回想起之前叫对方阿姨的场景,小少爷的心一紧。
凶手他想做什么_209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徐宵抬眼。
果然生气了!!!
“我说……你看起来和我哥差不多……”裴久川试图最后垂死挣扎一下,“又年轻又好看……”
徐宵皱眉。
裴久川吓得不敢说话,这下完蛋了!
“你刚才说……”然而,上司好像并不是在说这件事,“和她没关系?”
“……呃?”裴久川茫然地应了一声。
徐宵的脸色更差了。
两个小时前,当他有心激楚程程时,曾问过对方,就不怕一直跟着他的那个人朝薛槐下手?
那时,楚程程也是这么回答的。
“不会的……”少年的眼睛通红,“这和他没关系。”
他的态度笃定得不可思议,仿佛确定对方不会伤害自己的恋人。
楚程程的话也很奇怪,他不说薛槐身手好,一般人轻易动不了薛槐。而是来了一句具有开脱意味的话。
不会欺负薛槐……
和薛槐没关系……
裴久川还在胆战心惊地观察上司的表情,下一秒,男人突然把手伸了过来,越过桌子,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徐宵很少在公众场合和他做什么亲密举动,小少爷一愣,却下意识攥紧了对方。
“薛槐。”徐宵感觉自己的声音和身体一起不受控制地抖,“是薛槐。”
☆、朝夕(19)
“薛槐?他怎么了?”
裴久川没明白什么意思。
但徐宵抖得很厉害, 用力地抓着他, 指节绷得紧紧的, 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喂?”见男人这幅模样, 裴久川径直站起身, “你还好吧?”
楚程程和薛槐的脸交替出现在眼前,让徐宵的思绪彻底乱成一团, 直到被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去......去楚程程家。”他下意识收紧了手, 沙哑到, “现在!”
薛槐回家的时候, 楚程程正在厨房里洗茶杯。
“家里来人了?”薛槐看了眼鞋柜, 感觉拖鞋的位置好像和自己出去时不太一样。
哗哗的水流间, 楚程程小声地嗯了一声。
他本就生得瘦弱, 蜷在流理台前, 低着头,看上去就更小, 稍稍用力就能把骨头轻易折断。
“谁啊?”薛槐挤进厨房。
薛槐这么一挤, 厨房的空间就显得拥挤很多。但他本人显然没有这个自觉,反而去夺楚程程手里的杯子:“我来洗吧。”
“徐叔叔他们。”楚程程往一边靠了靠, 给薛槐让出位置。然后低下头。
低着头, 他看不到恋人的脸,只能看见对方结实的小臂, 透着少年的朝气。
“他来干嘛?”薛槐皱眉,手上动作却没停,一个一个地把茶杯洗好, 然后转过来,用湿漉漉的手轻轻揉了下楚程程的头。
“没什么,就来问问上次的事。”楚程程的头更低了。
从这个角度,除了扑朔的羽睫外,薛槐什么也看不见。
他只能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揽上楚程程的腰,轻声安慰到:“别害怕,我在这儿,没事啊。”
楚程程不说话,顺势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薛槐只当对方因为前几天的事心情不好,愈发温柔地拍着楚程程的背。
蝴蝶骨把单薄的T恤轻轻支起,随着楚程程的呼吸轻轻翕动,但慢慢的,抖动的幅度似乎大了些。
“程程?”
才发觉有哪里不对,薛槐往后退了一步,托住楚程程的下颌,轻轻一抬,就被对方满脸泪水的样子给吓着了。
“我没事。”眼睛都哭得通红,楚程程还在逞强,他稍稍挣了下,想从禁锢他的怀抱里脱身。
“程程。”薛槐心里一紧。
“叮咚——”
“去开门。”突如其来的门铃声让薛槐一怔,趁着这个时候,楚程程推开了他,“有人。”
“......”
薛槐无意识地揽了揽手臂,却只抱到虚无的空气。
“谁啊!”不明白恋人怎么突然哭了起来,薛槐憋了一肚子气,还得乖乖听话去开门。
凶手他想做什么_210
他刚把门向外推开一个缝隙,外面的人用力一拉,把门彻底拉开了。
“徐......”薛槐只来得及往外蹦出一个字,下一瞬,男人一拳挥在了他的脸上!
“艹!”对突如其来的袭击毫无防备,薛槐硬生生被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反应过来之后,蓦然绷紧了身体,“你有病吗?!”
“有病的是你!”见薛槐朝自己冲过来,徐宵也不躲,顺势往旁边一跳,手一抬,从侧面狠狠肘击上对方的侧腹!
他这一下带着火气,力道比平时都狠。薛槐哪能反应过来,直接从半空中被截住,然后朝下栽去。
“徐处!”裴久川目瞪口呆。
“你爸爸知道你做的这些事吗?”徐宵只当没听到耳边的话,一把揪住薛槐的领子,哐当一声撞在一旁的立柜上,把花瓶撞下来摔得粉碎,“你就是这么做人的?”
“咳......”连着挨了三下,薛槐满嘴都是血,头上也被撞出了一道口子,正沿着额角往下淌着猩红的液体,“你......”
“徐叔叔!别打了!”楚程程本来躲在厨房里,听到外面巨大的声响,一探头,就看到薛槐被揍翻在地,“不要打他!”
“你现在还准备替他瞒着吗?”徐宵稍稍直起身,腿上用力,死死压住薛槐,不让对方动弹,“你以为你这是对他好?”
“不......”楚程程捂着嘴,拼命摇头,“不要再打了......”
他靠在墙上,一边摇头一边哭,被捂住的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接着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程程......”余光瞅见恋人的模样,薛槐下意识想动,刚抬手,头被人往地上狠狠一磕,活生生地磕晕过去。
“叫救护车。”徐宵松开手,沉声吩咐裴久川。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片狼藉的客厅里,只剩下了徐宵和楚程程两个人。
少年早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忽白忽红,最后完全变成苍白的颜色。整个人木木地靠着墙,无声地掉眼泪。
见他实在狼狈,徐宵叹了口气,用脚踢开碎瓷片,在对方身边坐下。
“这样的事......”尽管不好开口,但该问的还是得问,“他做过多少次?”
楚程程像没听到似的,愣愣地盯着前方。
他漂亮的眼睛就那么瞪着,像是被取下戏绳的木偶,僵硬而呆板。
“我......我不怪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他只是......“楚程程把身子蜷起来,紧紧抱住膝盖,“太......太喜欢我了。”
和大人相比,少年的爱恋总是毫无顾忌,也不需要什么特殊的理由。喜欢上一个人,也许只是因为初次见面时对方把自己挡在身后的动作,或是低下头来,脸上还挂着伤,却强扯出来的微笑。
楚程程不觉得薛槐有哪里不好,他喜欢被恋人突然从背后一把抱起来,也喜欢白日里偷偷地在街上去牵对方温暖的手。
可渐渐地,他发现,薛槐好像并不像他一样开心。
“他......”楚程程咬着唇,“他想得太多。”
学校里喜欢楚程程的人不少,不仅有姚清这样的女孩,还有另外一些男生。楚程程天生性格敏感,对于周围打量的视线,心里多少都有盘算。但他已经有了薛槐,其他人的感情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
然而,楚程程没感觉,不代表薛槐不紧张。
“他好像总是很害怕......”楚程程把脸埋到膝上,声音闷闷的,“我会不要他。”
“我只有程程一个人......”
另一边,薛槐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裴久川根本懒得理他,但少年仿佛在自言自语,并不介意小少爷会不会听。
“他太好了......”薛槐喃喃到,“我配不上他。”
“你是配不上他。”裴久川冷笑,“你自己看看你做的是人做的事?”
挨了训斥,薛槐喉头动了一下,却罕见地没有还嘴。
“第二次被堵的时候,我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徐宵听不出来楚程程说的第二次是哪一次,少年的声音很低,几乎让人听不清,“薛槐去打了他们......但是......”
“我没有想伤害他。”薛槐的声音沙哑,“我......我只是不想让他离开我......”
“他大概觉得,这么做,能让我安心地留在他身边吧。”沉默了一会儿,楚程程抬头,“就这样一直保护我,一直......”
“......在一起。”薛槐看向裴久川,“我不想失去他。”
“你真的有病吧?”小少爷再也忍不住了,一拳砸在薛槐头旁边,“然后你就找人欺负他?”
“我知道他只是想吓吓我。”少年脸上的微笑仿佛一触即碎,“他喜欢我,不会伤害我的。”
“那这一次呢?”徐宵受不了楚程程这么自欺欺人,“他也没想着伤害你?”
楚程程一怔。
“如果阿刀真的伤害你怎么办?”不顾对方惨白的脸色,徐宵继续往下说,“他来得及救你吗?出了事再后悔有用?”
一连串问题砸在楚程程身上,他不由得一抖。
那天晚上的记忆混乱地涌过来,一会儿是老四面无表情的脸,一会儿是阿刀不怀好意的笑。
“这不正常。”徐宵和裴久川同时说。
“你要是真的喜欢他,就不该做这些伤害他的事。”顾忌着这里是医院,裴久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把拳头收回来,“你这不是爱,是彻头彻尾的自私。”
“那你呢?”薛槐偏头,“你和徐叔叔——”
“我不会伤害他。”不待薛槐把话说完,裴久川冷冷地出声,“别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幼稚。”
凶手他想做什么_211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眼躺着的薛槐:“你好自为之吧。”
“这是你们的私事,我本来不该插手的。”
听楚程程念叨了几个小时,最后,徐宵抬手,示意少年噤声。
“等他回来,你选择和他继续在一起,还是分手,都是你们自己的事。”
他站起身,走到玄关,然后看了楚程程一眼。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徐宵看着少年茫然的眼神,觉得自己可能有些残忍。
“你确定,你们第一次相遇,也是偶然吗?”
那双漂亮的眼睛闪了一下,然后倏地熄灭了。
☆、朝夕(20)
在农田里睡了一会儿, 老四就被冻醒了。
他盘腿坐着, 突然感觉自己大约在抽疯。
不管是林吉祥真的在躲他, 还是被薛槐抓了起来, 他怎么可能找得到人?垚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能塞下一个人的地方遍地都是,漫无目的地这么乱晃, 究竟有什么用?
那么......他揪了节草梗塞到嘴里, 警方现在有没有怀疑到他身上?
常用的那部手机几个小时前被扔进了河里, 他也无从得知, 分局的人是否察觉了他的不对劲。
“......”
审讯室里, 王之衡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头上还缠着绷带的薛槐。
少年早就不复先前张扬的模样, 曾经鲜艳的发色也黯淡下来。他耷拉着头, 纱布隐隐渗出一点血迹, 显得整个人狼狈不堪。
该!王之衡在心里大骂,徐宵怎么没把你打死!
“所以, ”这样想着, 王大胆还是按下了火气,“之前, 是你联系的阿刀?”
像是没听到他的话, 薛槐木然地盯着前方,连眼皮都没抬。
“问你话呢!”王之衡的火气压不住了, “阿刀绑楚程程,是你安排的吧?”
听到楚程程的名字,少年猛地一颤, 接着开始止不住地发抖。
“我......”薛槐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听不清,“我找的是冯谨行。”
那天,楚程程的态度结结实实地气到了他。他不喜欢对方遮遮掩掩的态度,这种态度总让他觉得,说不准哪一天,恋人就会毫不犹豫地离他而去。
只有让楚程程意识到,他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才能永远地留在恋人的身边。
“人不是我杀的。”薛槐已经忘了他自己有不在场证明,“我本来只想着收拾冯谨行。”
这样,恋人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保护他。
“......”王之衡忍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粗口咽下去。
他已经想到了,老四的嘴里没一句实话。现在看来,大概杀阿刀的计划已经是板上钉钉,刚好借着薛槐,把矛头引到对方身上。
不过,老四本人估计也没想到阿刀发挥得比想象中更加出色,这才能让警方的注意力暂时转移到薛槐头上。
“你怎么联系的他?”现在不是和薛槐计较的时候,“电话?微信?”
“你们应该有他的电话吧。”薛槐不傻,虽然警察没明说,但具体的情况,他已经猜的七七八八,“剩下的我不知道。”
老四八成已经跑了,瞧警方的样子,大概一时半会没找到人。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手机振动的声音嗡嗡地响起。
王之衡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安静的口袋。
“你的电话。”他抬头,看向薛槐。
“是程程!”薛槐差点从椅子上翻下来,“肯定是他!”
“叔叔!让我接电话!”他徒劳地挣扎着,手铐碰撞间发出叮当的声音。本来不应该铐他,但裴久川说这是徐宵的意思,王之衡也就没反对。
没理会薛槐的挣扎,王之衡径自站起身,从少年的口袋里翻出手机。
“一定是程程。”薛槐盯着屏幕上陌生的号码,“他会原谅我的......他不会不要我......”
少年的举止几乎癫狂,王之衡有点拿不准该不该让对方接这个电话。
犹豫了一会儿,他开了免提。
“喂?”
然而,电话里传来的,并不是楚程程清凌凌的声音。
“你把林吉祥藏哪儿去了!”老四咬牙切齿,“把他交出来!”
“不然......”他仰头,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的客厅,“我就告诉楚程程,你到底做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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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了!”王之衡跳上警车,“他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知道啊!”小方快哭出来,“我们的人在他家守着,没见人回来过!”
凶手他想做什么_212
“他找林吉祥干嘛?”王大胆暴躁地敲了一下方向盘。
老四又是从哪儿知道的薛槐?按少年的供述,他联系老四时一点也没透露自己的身份,对方到底怎么查到的?
来不及想这些,他踩下油门:“赶快叫人过去!”
徐宵本来早就想走,但那句话问出口后,楚程程就彻底崩溃了。
少年捂住耳朵,大声地尖叫着。也不管地下的碎瓷片,直接踩上去,洁白的棉袜瞬间染上了鲜红的颜色。
没想到反应这么大,徐宵后悔也来不及。他只能用力制住乱跑的楚程程,不让对方再受伤。
但他管不了楚程程发出声音,尽管被牢牢压在沙发上,尖叫声一点也没弱下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像是青鸟的哀鸣,一声高过一声。
“你不能再这样了!”把嗓子喊坏,徐宵伸手捂住了楚程程的嘴,“够了!他不值得你这么做!”
被捂着嘴,楚程程发出闷闷的呜咽声,挣扎了几下,然后蓦地瘫软下来。
“没事了。”徐宵松开手,尽量动作温柔地拍着楚程程瘦弱的背,“没事了,别怕。”
少年依旧瑟缩着,拼命地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雏鸟。
眼前的场景看得徐宵心里怎么都不舒服,他摸了摸楚程程的头,对方只是个孩子而已。
“叮咚——”
大概是裴久川回来了。薛槐被揍晕过去后,徐宵吩咐下属去医院简单给对方包扎一下,然后直接送去分局。
他又拍拍楚程程,然后站起身去开门。
然而,门外是他不认识的一个少年。
“......”
老四没想到,开门的既不是薛槐,也不是楚程程。
既然已经走到了现在的地步,还会有比东窗事发更糟糕的结局吗?
不管怎样!他都要赌一把!
无论如何,在警方没有发现他之前,他必须要给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薛槐不要想来威胁他!
“你找谁?”见少年不说话,徐宵挑眉。
“......”
老四眨了眨眼,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好像走错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嗯,不是这栋楼。”
少年奇怪的反应被徐宵尽数看在眼里,现在深夜十二点多,什么人才会半夜跑到别人家?
“哦。”他平淡地应了一声,伸出手,准备把门关上。
见没有暴露,老四松了口气,衣兜里攥紧刀的手也稍稍松了松。他赶紧转身,朝楼下走去。
走了几级台阶后,老四隐隐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他没有听见关门声!
不待他完全转过身,头上已经重重地挨了一下。
“嘶......”
徐宵揉了揉腰,伤本来就没好全,今天晚上一连做了这么多费力气的动作,明天大概要在床上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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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腰还好吧?”
再一次,王之衡殷勤地捧着那桶看不出究竟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满脸笑容地坐在床边。
“......挺好。”徐宵瞅了一眼,在心里点评到,比上次煮得更像煤块了。
“都说了,王队你别天天带这些乱七八糟的来行不行?”见上司脸色不好,裴久川停下手上的动作,“我们徐处好着呢!不需要你给他补!”
“那你倒是别给他揉腰啊......”王之衡小声嘀咕。
“啊,对了。”但他心里一向存事不超过五秒,下一瞬,王大胆马上春光灿烂起来,“这次是来感谢你的,要不是你,冯谨行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那天,等他和小方要死要活地赶到楚程程家里时,老四已经被捆成了粽子,昏迷不醒地在玄关处挺尸。
“不客气。”徐宵笑不出来,那天晚上折腾得太厉害,直到现在,他都没完全缓过来。一翻身,就觉得有一百个王之衡在踩他的腰。
“结案了?”他往裴久川那边靠了靠,示意对方继续,“就是那个小孩?”
“嗯。”王之衡点头,“两个案子都和他有关,承认得倒是爽快,凶器也找到了。”
徐宵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好奇心,兴致缺缺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是怎么把阿刀骗到废楼里去的?”
“不是我找的他。”
冯谨行很平静:“是他主动找的我。”
王之衡有一点猜错了,那就是,一开始,老四并没有想杀阿刀的心。
“不过我的确......”少年低头,“挺讨厌他的。”
“他和那个人一样......总是瞧不起我......”老四的声音很轻,“嘲笑我......不把我当自己人。”
即使是在施暴者的小团体内部,也存在着新的施暴者和受害者。
凶手他想做什么_213
显然,人前威风的老四,在小团体里,属于后者。
“那晚我打了他,他大概很生气,就让我到废楼去。”
老四对这种套路很熟悉,以前他也吃过这种苦头,刚进去的时候,不是被老大绑在铁架子上打,就是被剩下的人踢皮球似的踹来踹去。
虽然后来,慢慢的,他们不再作弄他,但老四对每一次的欺凌都记得很清楚。他不提,不代表他忘了。
所以,他长了个心眼,提前了很久,早早埋伏在废楼里。
果然,阿刀比约定的时间要早到一会儿。进来后,就开始骂骂咧咧地嚷着一些话,大致都是在贬低老四。
“我不是没用的废物,也不是孬种。”一缕头发掉到额前,老四甩了甩,“他才是。”
阿刀越骂越露骨,到了最后,见老四迟迟不来,索性问候起他的家人。
老四不出声,只默默地听着,藏在铁架的背后,慢慢地抽出那把一直揣在兜里的刀。
“后来......他就转到铁架这边了。”
老四笑了笑:“阿刀大概很意外吧......被我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废物捅死。”
于是,两刀毙命后,他毫不犹豫地划了对方的脸。
你才不要脸。
“既然你是临时起意,那之前为什么要借薛槐的名义联系阿刀?”王之衡并不买账,“难道你没有别的心思?”
“......”被戳中心事,老四一怔,然后不在乎地勾了勾嘴角,“也许吧,谁没有点自己的想法呢。”
他盯着自己被铐紧的手,这双指节分明的手,也曾经挥舞过匕首,把老大吓得惊慌逃窜,慌不择路地逃上了平台。
“那老大呢?”王之衡接着问。
“我没有杀他。”老四抬眼,“他自己掉了下去,关我什么事?”
他只是......在少年掉下去之后,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出门买药。
这也是老大的吩咐,他仅仅是按照对方的话去做而已。
至于那些争执,鄙夷的眼神,嘲讽的语气,在钢筋贯穿身体的一瞬,都不重要了。
但他有些遗憾,当初没发现林吉祥究竟躲在哪里,目睹了一切,这才被捉住了把柄。
“林吉祥去哪儿了?”他盯着王之衡,“薛槐没杀他?”
“薛槐杀他干嘛?”王大胆莫名其妙,“对了,你之前找林吉祥做什么?”
事已至此,老四没有瞒着的必要,他大大方方地回答:“他看到我没有叫救护车,以此来威胁我,顺便还告诉了我,薛槐的事情。”
“所以......”他眨眨眼,“你们没抓薛槐?”
王之衡没回答他。
听了老四的话,分局重新调查了薛槐。但除了那一次的相遇外,两个人并无交集,薛槐自己也不知道,对方究竟从哪里看出了破绽。
而林吉祥还是杳无音讯,一点影子也没有。
“他大概离开了垚江。”王之衡耸肩,分局在长途客运站的监控里发现了疑似林吉祥的身影,但继续查下去的时候,线索又断了。
总归,两起命案已经找到了凶手,老四也承认的很爽快。至于和林吉祥有关的细节,并不是百分百的重要。警方也查过对方的家庭状况,判断这个孩子有很大的可能性离家出走。
“行了,你假期没几天,别想这么多。”王之衡把保温桶放下,“记得吃啊!我煮了好久!”
“怎么了?”
把王之衡送走后,裴久川回来,发现徐宵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愣。
“林吉祥......”徐宵皱眉,“那孩子......”
“遇到的事太多,可能他一时受不了吧。”方才,王之衡也提到过林吉祥的父母,听得裴久川一愣一愣,“既然去了客运站,应该没事的。”
徐宵默默点头。
林吉祥倔强的背影浮现在眼前,少年赤脚走在马路上,一摇一晃,像只找不到家的小鸭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个案子要开始了,撒花~
在前四个案子里留下的伏笔和主线终于可以收了!激动地搓手手!
☆、死生(1)
等到徐宵的假期结束时, 念念也该上小学了。
然而, 徐宵和裴久川都没有想到, 在一众公立私立贵族小学里挑来挑去后, 最后帮他们拍板的人, 既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帮忙的林湖,也不是三天两头打电话过来问的穆珍宝。
“你来垚江干吗?”
裴久川毫不客气地, 咣当一声把杯子磕在茶几上, 然后狠狠瞪了面前的男人一眼。
吕骄阳推了推平光镜:“我辞职了。”
出了周宏的事情, 即使他老爹压了下去, 没人敢在吕骄阳跟前议论, 但吕处长心里总是拧着疙瘩, 怎么想都不舒服。
勉强上了两个月的班, 他把辞职报告一交, 手机一关,直接跑到尼泊尔去散心。
“你爸没揍你?”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徐宵插话, “他就这么让你辞职?”
“我都三十多了,他总不能一直管着我吧。”吕骄阳笑笑, “休息休息也好, 出来走走,心情好一点。”
凶手他想做什么_214
说完, 他捧起茶杯,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气鼓鼓的裴久川。
这个小子......他回忆着上次见到对方的场景,怎么在徐宵家里?
“你就想想吧。”徐宵并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吕骄阳的档案肯定还在淼岭市局那儿,什么时候他在外面浪够了,随时都能回去。
这就是有个重权在握老爹的好处,但徐宵一介普通人,还是老老实实上班赚钱养孩子比较好。
“爸爸!”正这么想着,门响了几下。
念念小鸟一样地扑进来:“你看!”
徐宵往后退了一步。
“看!”念念对他的反应浑然不觉,还一个劲地把手里的东西往爸爸脸上举,“可不可爱!”
念念的手上,一只小奶狗瞪着溜圆的眼睛,正傻傻地看着徐宵,然后伸出小舌头,软软地朝他嗷~了一声。
太可怕了!
徐宵一把拽过裴久川:“你陪他玩!”
“爸爸?”一旁,吕骄阳差点被茶呛死。
“叔叔好。”发觉客厅里还有一个人,念念转过头,甜甜地一笑。
“......”吕骄阳看看徐宵,又看看裴久川。
这孩子和他们俩谁都长得不像啊?
“几岁了?上学了吗?”尽管心里有一堆疑问,吕骄阳面上还是保持着和蔼的笑容,“在哪儿读书?”
“六岁啦!”念念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奶狗,“爸爸还没说让我去哪儿念书呢!”
“你轻点,别弄疼它了。”见小奶狗不安地动了动,裴久川伸出手,把它从念念手里接过来,让它乖乖地缩在自己的掌心,“你从哪儿捡的?”
“楼下纸箱。”念念眨巴眨巴眼睛,“阿久叔叔,我能不能带它上学啊——”
“不行!”徐宵和裴久川同时阻止了念念的幻想。
念念:QAQ!
好不容易把下巴安回去,吕骄阳摸摸下颌:“还没报名?”
“没。”被小奶狗湿漉漉的大眼睛摄住,徐宵半天没缓过神,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还早。”
其实已经不早了,但在上学这件事上,他和裴久川根本没办法达成统一的意见。
小少爷自然想把最好的全塞给念念,打定了主意要念念去读他读过的贵族小学。在被徐宵罚了三天不许吃晚饭后,才认识到了错误,蔫蔫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裴久川光考虑贵族小学的条件好,也不再动动脑筋,想想在里面念书的都是什么背景的小孩。念念明面上还是徐宵的儿子,贸然闯入二代们的圈子,就算裴家和穆家都照拂他,总少不了风言风语。
何况......徐宵也不想和小少爷提,两个大人的事都没彻底解决,贸然把念念牵扯进去,只会毁了他。
裴久川倒还算听话,被驳了一次之后,也就没再提贵族小学的事。
但对于徐宵想让念念去上公立小学的想法,小少爷表示一百个不同意。
“我都看新闻了!”裴久川把pad往徐宵脸上按,“你看看!做那么多作业!晚上十一点才睡!念念是小学一年级不是高中一年级!”
“......”这种把pad怼脸上的操作令人窒息,徐宵什么也看不到,还没等他推开对方,裴久川唰地又把pad收了回去,“万一长不高怎么办!你看你......”
徐宵瞪起了眼睛。
“......小学的时候一定睡得很好!”裴久川低头看徐宵,“总之,不能让他去念公立小学!”
没办法,两个人又在剩下的私立小学里挑来挑去。徐宵以前从来不知道垚江有这么多小学,个个眼花缭乱,看得他头都疼了。
“呃......”吕骄阳摸摸鼻子,他怎么不知道,徐宵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大一个儿子?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不觉得这事儿有多令人犯难。
“你怎么不让他去上子弟学校?”吕骄阳看向徐宵,“我记得垚江有啊?”
徐宵一愣。
吕骄阳说的子弟学校,正式名称是垚江二小。听着普通,却挂靠着市里系统,师资和设施在市里都遥遥领先。非公职人员的子女,一般也进不去这所小学。远的不说,林湖的儿子,以前就是在那儿念书的。
“那是什么?”裴久川从来没听过这个概念,一脸疑惑地看向上司。
“也不是不行......”徐宵有些犹豫。
毕竟念念现在和他是一个户口本上的,只要他愿意,念念去二小念书,自然没什么问题。
只是......
“我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吕骄阳刚想调笑他几句,抬眼看见裴久川凶恶的决定吧,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你回淼岭?”徐宵看了下窗外,临近傍晚,日头已经逐渐西沉。
“我还约了人。”吕骄阳冲他笑笑,然后客气地朝裴久川点头,最后半蹲下来,对正和小奶狗玩得不亦乐乎的念念说,“我走啦。”
“叔叔再见!”念念抬头灿烂地一笑。
“行了行了,人都走了,瞧你那个样子。”
徐宵看着戳在阳台上的裴久川:“他哪儿招你了——”
“他那什么!”当着念念的面,小少爷自然不可能把话说得太明白,直到完全看不见吕骄阳,才转头,“你看不出来啊!”
“......”徐宵摇了摇头,“念念都比你大方。”
“废话!”裴久川进屋,看了眼埋头冲小奶狗汪汪叫的念念,然后佯装生气地掐了把上司的腰,“我全世界第一小气!你不知道吗?”
凶手他想做什么_215
徐宵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挠了挠下属的手心:“我怎么不知道了?”
“爸爸!”两个人在念念的头顶上闹来闹去,冷不防小家伙突然抬头,“今天那个叔叔说的小学是什么啊?”
他早就想上学了!学校里有好玩的同学和老师,还能和大家一起做游戏!
而不是......他在心里暗自撇嘴,天天在家里看阿久叔叔偷偷牵爸爸的手,还以为他没看见。
“呃......”徐宵把手抽出来,蹲下身,挑了个离小奶狗远一点的位置,“那个小学里的小朋友,他们的父母都和爸爸差不多。”
“也是警察吗?”念念眼睛一亮,“好厉害!”
说完,他抱起小奶狗,往徐宵怀里扑:“我要去这个学校!去这个嘛!好不好!”
“......”徐宵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感觉小奶狗蹭了蹭他的胸口,“行......你喜欢去哪儿都行......先从我身上下来......”
“念念乖。”瞧上司石化在原地,裴久川觉得十分有趣,伸手把念念抱了起来,“那我们明天去买书包?你喜欢什么样的?奥特曼?数码宝贝?”
徐宵松了口气,关键时刻,还是裴久川比较会哄孩子。
出了小区的门,吕骄阳才感觉背后那道能把他钉透的视线消失了。
他站在垚江陌生的街头,看着三三两两的行人,突然感觉自己在这个城市里格外多余。
徐宵和裴久川的关系,他再看不出来,就是真的在尼泊尔被晒晕了头。
回想起上次来时,那个小警察莫名的针对,吕骄阳不由勾了勾嘴角。
也好,他摸索着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只要对方好好照顾徐宵,那怎样都行。
比起裴久川,吕骄阳更关心的,是那个突然出现在徐宵身边的孩子。
“喂?”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爸爸......嗯......我可以回去。”夕阳照着他的眼睛,刺得他一连眨了好几下眼,眼角也湿湿的。
“不过......”他的语气严肃起来,“你得帮我查一个人。”
“是个孩子。”吕骄阳把烟直接掼在掌心里,声音沙哑到,“大概......和七年前的案子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can easily five a child whoafraidthe dark; the real tragedylifewhen men are afraidthe light.
——Plato
☆、死生(2)
等裴久川带着念念买好书包文具后, 徐宵这边, 也搞定了垚江二小的报名。
起先他还不明白下属为什么看起来比念念还兴奋, 直到正式送儿子上学时, 才发现小少爷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你看, 天天让他起这么早不行啊。”
目送一脸困倦的念念背着小书包,一步两晃地走进校门后, 裴久川转过身, 神色严肃。
瞅着儿子早上恨不得把脸埋粥里的样子, 徐宵也忍不住皱眉。
二小和徐宵家刚好在垚江的南北两端, 小学的上学时间又刚好赶到上班的早高峰。尽管开车送念念, 一路十几个红灯下来, 耗费在上学路上少说也有四十分钟。
但为了不迟到, 除了让念念早起之外, 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除非......
“我说。”徐宵还在纠结,就见下属脸上笑容灿烂, “要不然去我家住呗。”
裴久川指了指不远处的高层。之前, 他就是借口家远,才能成功地赖在上司家不走。
“......”徐宵算是明白这两天小少爷为什么经常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敢情在这儿等着自己。
“你就不知道早点说?”他白了一眼裴久川, “今天念念第一天上学,你看他困成什么样了!”
“我错了嘛。”见徐宵没有反对的意思, 小少爷挠挠头,“我还不是怕之前说,你赶我出去啊。”
他有本事赖在上司家里, 却没那个信心保证对方一定会听他的话乖乖搬家。不过现在看来,只要涉及念念,徐宵还是基本都会让步的。
“今天搬还来得及哦。”徐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裴久川猛地凑到了耳边,“你明天就要回去上班了,要抓紧时间!”
看着下属亮晶晶的眼神,徐处长突然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看走了眼。
不过小少爷说得对,搬家的事还是快一点比较好,按着现在的样子,念念怕是上不了几节清醒的课。
“你抱着它。”倒是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垚江的夏天长,初秋穿的也都是夏装。徐宵简单地把念念的衣服收拾好,一转头,看见之前被捡回来的小奶狗抬头看自己,“晚上看不到它,念念该闹了。”
“豆豆乖,来爸爸这儿。”裴久川蹲下身,小奶狗昂昂地哼唧两声,小腿一蹬,扑到他的手里。
“要搬家啦,豆豆高不高兴?”他捏着小爪子,“哥哥晚上就回来,想哥哥了吗?”
“你还挺喜欢它。”徐宵把最后一件衣服装到箱子里,他带的东西不多,基本都是衬衫牛仔裤一类,反正到了警局都得换。
“豆豆这么可爱,我当然喜欢他了。”像是为了应和裴久川,小奶狗又昂昂了两声。
小少爷倒是不明白,上司怎么见了豆豆跟见到鬼似的。局里的警犬没见对方怕过,一只巴掌大,成天只会蹭人手心的小奶狗,有什么好怕的。
徐宵耸耸肩,没说话。
他四下环顾了一下,没觉得有什么落下的东西。即使有,回来再取也很方便。
“我家也很好啊。”见上司打量房间,裴久川以为男人又反悔了,连忙抱着豆豆凑上去,“这几个月我不在的时候钟点工都在打扫的,前几天装了儿童桌,念念写作业很方便......”
“停停停。”徐宵有些无奈,不得不伸手竖在对方的唇上,“知道了,啰嗦。”
凶手他想做什么_216
小少爷挠挠头,嘿嘿一笑,一手把豆豆搂了搂,一手接过他手里的箱子。
“对了......”一边下楼,裴久川一边抬头,“和你商量个事呗......”
“怎么?”一看下属闪闪烁烁的眼神,徐宵就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念念都上小学了。”裴久川一脸严肃,“他得学着一个人睡,你说对不对?”
豆豆哼唧了两声,它不明白,那个不爱抱他的男人怎么唰地脸红了。
—————————————
困得亲爹不认的念念才不知道他信赖的阿久叔叔正盘算着和他抢爸爸,他瞌睡得只想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
我错了!学校一点都不好玩!放我回去!
摇摇欲坠,念念的头快砸到桌子上,冷不防同桌的小胖子突然戳了他一下。
“!!!”他蓦然瞪大了眼。
“你怎么睡了一上午啊。”小胖子看他,“你爸爸也不让你睡觉吗?”
不明白同桌为什么这么说,念念摇头,爸爸怎么会不让他睡觉?
“你爸爸真好。”小胖子露出羡慕的神色,低头看看自己微凸的小肚子,从书包里掏出两条巧克力,递给念念一条,“我爸爸不让我睡,天天晚上要我做运动。”
念念瞅瞅同桌的肚子,又看看自己平平的腹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大口地咬着巧克力:“谢谢。”
“不客气。”小胖子含糊不清地嚼了嚼,“对了,你爸爸叫什么?”
“徐宵。”原来上了小学,大家都要彼此介绍家长吗?
果然和幼儿园不一样啊!
听了念念的话,小胖子吧唧吧唧嘴,两只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最后一拍大腿:“啊!我知道你爸爸!”
诶?念念偏头看他,爸爸这么有名的吗?
“我爸爸说,你爸爸是坏蛋!”没想到,小胖子接下来的话风向一变,“你是坏蛋的儿子!”
“???”最后一口巧克力还在嘴里没咽下去,念念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同桌。
小胖子犹自不觉,还在继续往下说:“我爸爸说了,你......”
“嗷!!!”
念念把巧克力往嘴里一咽,然后猛地扑了上去,照着对方的胖脸就是一拳!
小胖子哪里想到念念敢动手打他,一下骨碌碌地从椅子上滚了下来,还没来得及起身,念念直接骑在了他的身上。
“你刚才说什么?”念念揪着小胖子的耳朵,“谁爸爸是坏蛋?”
“我爸爸!我爸爸是坏蛋!”小胖子从出生起,就是家里金贵的小肉球,除了最近吃得太多,爸爸强行逼迫他锻炼外,什么委屈都没受过,更不要说被人按在地下打,“哇——你不要打我——”
他越哭,念念越生气,小手一扬,就要再打下去。
“徐念!”
半空中的手被捉住了,接着,身子一轻,他被人抱离了还在地下嗷嗷直哭的小胖子。
“到我办公室来。”
男人把他放在地上,然后拽起了小胖子,“现在。”
办公室里,念念和小胖子两个人耷拉着脑袋,站在办公桌的两侧。
不用抬头,念念也能感受到班主任的视线在盯着他,过了一会儿,又飘到对面的同桌身上。
“徐念。”男人出声,“你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念念暗自撇嘴,小声到:“我打他了。”
“动手打人对吗?”
好汉不吃眼前亏,念念低头,“不对。”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男人转向小胖子,“肖元秋,徐念为什么要打你?”
小胖子一抖,脸上的肉跟着一颤一颤:“我.....”
“他说我爸爸是坏蛋!”见对方支支吾吾,念念愤怒地抬头,“我爸爸才不是坏蛋!”
“我爸爸说你爸爸是坏蛋!”肖元秋也抬头,胖嘟嘟的脸憋得通红,“爸爸是不会骗我的!”
眼瞅着两个人又要闹,男人咳嗽了一声:“够了。”
他知道这群小崽子的家长都有来头,像肖元秋这么傻乎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私下谈话说出来的傻儿子,怕是要把老爹气死。
不过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小胖子他爸是什么身份,只记得徐念的父亲是市局的刑侦处长,林局还专门打电话来关怀过,这个他记得很清楚。
“肖元秋。”于是,他低头,看向满脸泪痕的小胖子,“如果今天我说你爸爸是坏蛋,你会高兴吗?”
小胖子蔫蔫儿地摇头。
“徐念。”他又抬头,“如果今天换你被肖元秋按在地下揍,你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这小胖子还能揍他?念念心想,阿久叔叔可是教过他怎么揍人的!
“行了。”看两个小家伙都不吭声,班主任也没继续教育的意思,这些小孩背后的关系都复杂,他谁也不想惹,“今天是上学第一天,我就不给你们的家长打电话了,以后你们好好相处,要是再和今天一样,就让你们的爸爸把你们领回去。
”
凶手他想做什么_217
两个豆丁一缩,乖乖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回教室的路上,念念走得飞快,小胖子腿短,卯足了劲儿才赶上,“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念念看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肖元秋一下慌了神,以前认识的小朋友,即使闹了不愉快,一般哄一哄也就好了。这个同桌不但揍了他,现在看上去,也没有原谅自己的意思。
这怎么办!他嘴一撇,马上就要哭出来。
“你别哭。”念念有些头疼,“男子汉不能天天哭。”
小胖子把眼泪憋回去:“那你还和我玩吗?”
“你不许再说我爸爸的坏话!”念念停下脚步,转身严肃地看他,“你说一次,我就打你一次,以后也不和你玩了!”
“......”肖元秋从小到大都没听过这种狠话,只能摸摸自己刚才挨了一拳的小胖脸,“那......拉钩钩。”
不知道这个同桌什么脾气,念念一边心里嘀咕,一边勉强和对方拉了钩钩。
“你爸爸为什么说我爸爸是坏蛋?”然而,他还是对先前的事耿耿于怀。
肖元秋把头一缩,他怎么说得清楚,只是听爸爸在饭桌上抱怨过。
见小胖子不说话,念念头一扭,啪叽啪叽自己先走了。
“哎哎哎!等等我!”肖元秋迈动两条小短腿,“你走慢点!我跟不上!”
他们一走,班主任才想起来小胖子的爸爸是谁。
“喂,叔,是我。”想了想,他拨通电话,“今天有个小胖子找徐念麻烦啊。”
“肖晁的儿子。就那个老肖嘛,你应该记得的。”
“行行行,有我看着,还能让他吃亏。”
“林老师。”门被敲响,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探头,“要开会了。”
“哦,好,我现在就来。”他冲对方笑笑,“这边有事,先不说了啊。”
男人把手机塞回兜里,对着仪容镜整了整领子,这才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肖元秋=小圆球
肖晁=小炒
徐处的仇恨值真是溢出啊~吃手手~
☆、死生(3)
上学的第一天, 念念没有吃到晚饭。
理所当然的, 裴久川也没能挤上饭桌。
徐宵不说话, 默默地把自己那份吃完, 然后面无表情地收起了剩下的饭。
老老实实站在墙角的一大一小:QAQ!
“念念还在长身体呢......”裴久川挠了挠头, “你不能......”
“一顿不吃不碍事。”徐宵看都不看他,把冰箱门一关, 转过身, “徐念, 过来。”
被点名的念念委屈巴巴地看了小少爷一眼, 在收到对方无能为力的眼神后, 乖乖地走上前去。
“我知道错了。”不等爸爸开口, 他主动承认错误, “我不该打人。”
豆豆在念念的脚边蹭了蹭, 完全不知道小主人即将面临什么。
徐宵板着脸,并没有因为儿子主动的态度而软化半分。
念念没见过这样的爸爸, 平时, 男人基本没对他说过重话,更不要说身上嗖嗖直冒冷气, 看起来随时可能揍人。
“他说你坏话嘛......”不明白为什么爸爸突然变成这样, 一张口,念念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爸爸才不是坏蛋!他胡说八道!”
徐宵眉心一皱。
尽管林湖已经事先给他通过气,真正听到那句话从念念口中说出时,他还是免不了心里一惊。
见爸爸不说话, 念念哭得更厉害,比几个小时前哭到直打嗝的肖元秋还凶,五官皱在一起,小脸拧成了一团。
“行了行了。”裴久川本来不打算干涉徐宵管教念念,但念念哭得实在惨绝人寰,“多大点事儿啊,小朋友之间磕磕绊绊多正常。”
“再说了。”徐宵看见下属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还不都是为了你......”
小少爷一点不觉得念念做的有什么不对,谁叫那个小胖子和他爹乱说话的!该!
“过来。”徐宵叹了口气,伸出手,“到爸爸这儿来。”
“爸爸的工作很特殊,”他摩挲着念念的头,“会得罪很多人,有些人不喜欢爸爸,也是很正常的。讨厌爸爸的人多了,你能一个一个都打过去吗?”
“他当我面说的!”念念抽抽鼻子。
“那是他傻。”徐宵没有一点犹豫,“像他这么傻的已经不多了。”
裴久川:“......”
“这些都是大人的事。”徐宵把念念抱到怀里,认真地看着他,“和你们没有关系,知道吗?”
“可是......”念念还想争执几句,转头一想,换了说辞,“知道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218
徐宵知道儿子压根没听进去,不过他也没指望一时半会儿念念能想通。
况且,说他的坏话,比起他想象中可能会发生的事,已经好了很多。
“以后不能随便打人。”他刮刮儿子的小鼻子,“要打也要挑没人的时候,懂了没?”
念念、裴久川:“???”
不管怎样,念念听出来爸爸已经不打算再计较今天的事,于是破涕为笑:懂!”
在家里吃饭的肖元秋背后一凉,手一颤,丸子骨碌碌滚到了地下。
“别看了。”见儿子扭头看向饭桌,徐宵温柔地把念念的头扳回来,“说了今天你不能吃晚饭,等会洗漱完就睡吧。”
“......”念念的脑袋彻底耷拉了下去。
一天内连受两次打击,当裴久川和他商量从今天起一个人睡时,念念觉得自己已经看开了。
他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去了阿久叔叔给他准备的房间。
哼!爸爸糊弄他,他就不和爸爸睡!
满面笑容地给念念掖好被子后,裴久川深吸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
虽然在自己家没能吃上晚饭,还被罚站在墙角两个小时,但今天好歹成功了一件事!
徐宵对下属的心思一无所知,被念念今天闹出来的动静这么一折腾,他早把换房间的事忘了个干净。
于是,当睡衣换到一半,裴久川突然冒出来的时候,他先是一愣,然后哦了一声,接着换衣服。
上司能淡定,并不代表小少爷淡定的下去。
徐宵的身材很好,完全不像他那张脸般纤弱,柔韧结实的肌肉匀称地分布在身体各处,线条流畅而优美,没有一丝多余的地方。修长的手臂伸展之间,像是青鸟慵懒地抖动翅膀。
看不见的羽翼轻轻地挠着裴久川的胸口,接着在脑海里炸成一片一片炫目的烟花。
但第二眼,裴久川就冷静下来。
他上前两步,半跪在床上,伸手抚上对方的背:“这是什么?”
“伤啊。”下属的手有些凉,冷不防被碰到,激得徐宵一抖,“别乱摸。”
但裴久川不听话,冰凉的指尖先是轻轻点在他的左肩的枪伤上,然后又移到右肩,慢慢地,一点点划至腰侧。
“你......”徐宵捏了捏手里的睡衣。
裴久川抬手,稍稍用力地搭在男人肩上,不让对方说话。
他打量着上司背上的伤,两处伤口似乎都已经过了很久。尽管如此,时间除了让伤痕变得稍微浅淡一点之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尤其是从右肩开始,一直延伸至腰际的那道。看起来干脆而利落,一刀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是不是吓着你了。”察觉到裴久川的沉默,徐宵想把衣服穿回去,于是抬了抬手。
“别动。”他刚动作,手就被牢牢抓住,然后落进了下属的怀里。
裴久川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和泛着凉意的指尖一点也不一样。
“疼吗?”左肩一沉,对方把头靠了上去,低声道。
“太久了。”沉默了一会儿后,徐宵轻声说,“不记得了。”
尽管几乎每一天的梦里他都会活生生疼醒,但当梦境结束后,疼痛就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般。
裴久川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又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在男人肩头咬了一口。
“没什么的。”见小少爷的情绪不太好,徐宵安慰到,“受伤嘛,都是小事,有空你去看看王之衡,比我也好不了多少。”
这种时候能不提别的男人吗?裴久川要被气笑了。
“是谁?”
他换了个姿势,面对面地把上司抱在怀中,然后腾出一只手,重新抚上那道几乎贯穿男人背部的伤疤。
伤口蓦然灼烧起来,梦境里的炽热第一次带到现实中,徐宵忍不住伸手去搂下属的脖颈:“他父亲。”
显然,小少爷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嗯了一声,然后低头,亲了亲对方的眼睫:“墓园里那个?”
那个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孤零零姓氏的坟头。
“是啊......”徐宵把下颌垫在裴久川的颈窝处,“很奇怪是不是,他想要杀我,我却养了他的孩子。”
血色漫到眼前,曾经被一刀划开的肌理重新展开,微小的疼痛一点点,细密贪婪而地啮噬着他的骨髓:“念念是无辜的,你要信我。”
“当然。”裴久川温柔地吻着男人额间细密的汗珠,“你说什么我都信。”
指尖点在左肩的枪伤上,每一下都带起一阵微妙的涟漪,像是那一日没有尽头的雨水,密密地洒在肩上,渗进被贯穿的肩胛,激得徐宵抱紧了裴久川:“死了很多人......我本来......”
他稍稍松手,雨水落在他的眼里,清澈地映出小少爷的脸:“也该死的。”
可他没有,反而莫名其妙地活了下来。
“别乱说。”
裴久川揽住他的腰:“你必须活着。”
徐宵轻轻地笑了一声,没去反驳下属。
流连在背上的指尖不像之前冰冷,逐渐升高的温度从被触碰过的伤口蔓延开来,烧得他晕乎乎的:“为了养念念吗?”
“算是吧。”对方的声音沙哑,“还有......”
又回到了那个雨夜,雨势依然很大,却不再是冰冷刺骨的水花。温暖的水流淌过他的肩头,从伤口处涌进去,在原本的灼烧感上更添了几分滚烫。空气一点点地被抽走,只剩下明晰的炽热在身体里流窜。
凶手他想做什么_219
快要窒息的一瞬,徐宵的手被紧紧地攥住,然后猛地拉上了岸。
“你要遇见我。”跃出水面的刹那,他听见裴久川在耳边低语。
————————————
吕骄阳回到淼岭时,局里的人一点也不意外。
仿佛这几个月一直在上班一样,每个人见了他都亲切地打招呼,就像他从未离开过。
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和大家一一点头后,吕骄阳进了办公室,咔嗒一声,反锁上门。
再次回来的感觉并不怎么好,整个刑侦处的人已经换了一拨,大多数都是他不认识的生面孔,估计是临时从下面分局抽调过来的。
不用说,这肯定是他父亲的手笔。
但吕骄阳此时没心思去和父亲争执这个,自上次周宏的事情过后,他就没了再往上走的想法。既然父亲非要他待在这里,那他只能做好本职工作,至于升迁,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话虽这么说,吕骄阳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时候,自己的父亲确实能帮上大忙。
他把手里的档案袋扔到桌子上,盯着蜡封,犹豫要不要打开。
徐宵温和的笑脸在眼前一闪而过,吕骄阳下意识抿了抿嘴。
他伸手,小心地拆开了档案袋。
但袋子里只有一张照片,剩下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
吕骄阳深吸一口气,谨慎地抽出那张薄薄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看起来没什么特殊之处,正略显羞涩地朝镜头笑着,温润的眉眼间透着点熟悉的模样,一副金丝边眼镜衬得他愈发儒雅。看上去像是个老师或者医生。
背景似乎在某个风景区,周围熙熙攘攘的都是游客,这张照片大概也是普通的游客照。
吕骄阳把照片翻过来,看到了从小看到大的字迹。父亲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两个字:
祁承。
“是个废钩子。”父亲的话还回响在他耳畔,“没钩上大鱼,反倒把自己人全钩死了。”
“你最好别多管闲事,否则,我也不保证能不能把你全须全尾地捞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钩子:线人
请不要吐槽儿童车QAQ最近大家都懂的QAQ
☆、死生(4)
接下来的一个月, 念念和肖元秋倒也相安无事, 没再生出什么是非。
徐宵不太放心, 给班主任打过好几次电话, 那位林老师每次都信誓旦旦地保证, 念念绝对没惹祸。
“我说你少给我大侄子添乱行不行。”
国庆前夕,正是市局开始忙碌的时候。电话铃响个不停, 警车进进出出。虽说没什么大案子, 徐宵也不得不绷紧弦, 以防什么时候突然发生紧急状况。
他这边忙作一团, 林湖却没什么事, 捧着茶, 溜溜达达地就过来了。
“你大侄子?”徐宵一愣, 那是谁?
“还装呢。”林湖把茶杯放在桌子上, 眯眼笑了笑,“我可是听林杨说了, 我们徐大处长三天两头给他打电话, 害得他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
“那是你侄子?”徐宵上下打量了一遍林湖,不由得开始回想开学报到时见到的男人。
平心而论, 林杨和他叔叔长得没有一点相像之处。林湖生得富态, 林杨却是清瘦儒雅的类型,非要和局里的人攀亲戚, 也更像徐宵这边的。
“不是我侄子,还是你侄子?”林湖啧了一声,“你上哪儿白捡一这么好的大侄子去。”
“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不用想, 念念在林杨的班上,肯定是林湖的主意,徐宵笑了,“搞得我天天担惊受怕,生怕我们家那小子惹事。”
林湖白了他一眼:“这还没和你说呢,就天天烦林杨,要是说了,你不得把电话打爆?我大侄子长这么大不容易,你这么凶,吓着他怎么办?”
知道对方为了自己好,徐宵也没反驳,耸了耸肩,等着林湖接下来的话。
没什么事,林大局长绝不会从四楼下来,亲自来找他。
“我听林杨说,念念和肖晁他儿子打架了?”
果不其然,半杯茶还没喝完,林湖笑眯眯地开口。
搞不清为什么拖了一个月才提这事,徐宵挑眉:“你这是要替谁做主?”
既然林杨是林湖的侄子,大概对方比自己更早知道念念动手的事。磨蹭一个月,今天才来找他,不太像局长的风格。
“肖晁没找你麻烦?”林湖盯着杯子里漂浮的茶叶,“就这么让他儿子挨揍?”
“......”局长的话说得太直白,徐宵一时间反而不好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闹翻了。”
徐宵平时不怎么提师兄弟的称呼,林湖心里很清楚,只有主动示弱时,小师弟才会叫他师兄。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来问你。”办公室禁烟,他只能摸摸口袋,“你不觉得奇怪?”
徐宵耸耸肩,他都做好了肖晁打上门的准备,谁知道对方一点动静也没有,像是从来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
凡事反常必有妖,但他看不出来肖晁想做什么。
“检查组走了几个月?”见他不吱声,林湖摸出一根烟,不点燃,只放在鼻尖闻。
徐宵抬头,看了林湖一眼。
凶手他想做什么_220
“什么意思?”他沉声到。
检查组来的时候,他自认为述职上没出一点问题,到最后离开时,对方也没一点动静。林湖现在提起检查组的事,想说什么?
“我听熟人说......”林湖不好把话说得太透,“他们走了没多久,这个就递上去了。”
他伸手,点点徐宵桌上的信纸。
“......”消息有点突然,徐宵先是一愣,而后笑笑,“所以?”
他在市局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但行事没落下能让人抓到把柄的地方。即使有人存心想要害他,能抓到什么?
一看他不在意的表情,林湖气得想打人,忍了忍,还是没发火:“你以为想折腾你,非要盯着这几年吗?”
平日和蔼可亲的林局长,此刻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他盯着徐宵,直到小师弟的脸色慢慢沉下去,才移开了视线。
“你是说......”明白师兄什么意思,徐宵深吸了一口气,“肖晁他......”
“我没说是肖晁。”林湖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他的话,“我只是说,有人想要翻你的旧账,至于是肖晁,还是别的什么人,我不清楚。”
也许只有一个,也许有一堆,谁也说不明白。
“......”不知道说些什么,徐宵脑海里一时还是糊涂的。
怎么早不翻晚不翻,偏偏赶上现在这个时候?
稍稍一想,他就懂了。
对方刚好掐住了他把念念接回来的这个点儿,为的就是彻底把他打得不能翻身。
“真会挑时候。”他被气笑了,“大不了我辞职。”
“你以为现在想走那么容易吗?”林湖瞪眼,小师弟最近和谁待在一块儿,智商怎么直线下降,“这事儿不调查完,上面能批你走?”
“别和我嚷嚷。”不待徐宵接话,林湖鲜见地冒了点火气,“我就是来给你提个醒,最近老老实实的待局里,别乱跑。念念放学也别让他自已一个人走,你多注意点。”
“有什么事冲我来!对一个孩子发火算什么!”听明白师兄的话,徐宵抬头,“和念念又没有关系!”
你是傻子吗?林湖看向小师弟。
过了一会儿,他摆摆手:“你冷静一会儿。”
办公室里,两个人沉默地对视,最后,徐宵一扬手,桌上的镇纸飞了出去。
“我明白了。”他把脸别过去,不看林湖,“念念在学校,拜托林老师了。”
林湖瞥了眼被摔成两半的镇纸:“别使性子,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要是你不在了,念念怎么办?”
说完,他没理会徐宵,把茶杯拿起来,轻轻带上了门。
被一个人扔下,林湖先前的话交织在一起,嗡嗡地回响在耳边,徐宵不由得抬手捂住嘴,咳嗽了几声。
等他把手放下来时,掌心里蓦然一片鲜红。
他盯着手心看了一会儿,然后平静地抽出一张纸,面无表情地擦掉了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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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了!放假了!”
二小一年级一班里,才成为小学生没多久的孩子们一边欢呼,一边兴高采烈地收拾书包。
“假期要注意安全!”喧闹声中,林杨站在讲台上,提高了嗓门,“找同学玩要提前给爸爸妈妈说,不要去水边!遇到什么事,一定要及时给警察叔叔打电话!”
“吃吗?”见念念不动作,肖元秋麻利地从书包里翻出一包巧克力,“草莓味的,特别甜。”
念念瞥了他一眼,然后摇摇头。
被拒绝的肖元秋嘟起嘴,蔫蔫儿地把巧克力塞回去。
“你这几天出去玩吗?”被拒绝一次仍旧不死心,小胖子把自己的书包收拾好,“我爸爸要加班,不带我出去玩了。”
“不去。”念念言简意赅地甩下两个字。
阿久叔叔早就和他说过,接下来几天爸爸他们会特别忙。等明天放假,就让他去穆叔叔那里,和穆叔叔一起去看小叔。
“那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吗?”肖元秋越挫越勇,“听说游乐园新开了......”
“你们怎么还不回家?”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时候,剩下的人早就走完了,林杨走到他们身旁:“再不走,你们爸爸妈妈在门口要等急了。”
“妈妈没给我打电话。”肖元秋肉肉的小手摸来摸去,摸出一部儿童手机,“老师你看。”
“徐念呢?”林杨冲小胖子点点头,然后看向念念。
念念眨巴眨巴眼睛,阿久叔叔一般都是溜到学校里来接他的,他只要等在这儿就好。
“我陪你们出去,在门口等吧。”然而,林杨却没有留在这的意思,“等会儿教学楼要锁门,别把你们俩锁在这儿。”
小豆丁自然听老师的话,于是,林杨一手牵了一个,朝校门口走去。
二小的校门口,每到放学时就格外热闹。虽说这是给公职人员子女设立的学习,但由于优良的师资,也有很多有钱人砸大笔的钱,把孩子送进来。
因此,接送学生时,门口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车。既有公职人员低调的私家车,也有随便上七位数的座驾。
“没有。”肖元秋伸着脖子,看了一圈,“妈妈还没来。”
念念也打量了一番,没见到阿久叔叔,就把视线收了回来。
目光收至一半,他突然咦了一声。
“是糖人!”肖元秋注意到同桌的动作,也朝那个方向看去,接着攥紧了林杨的手,“老师你看!是糖人诶!”
凶手他想做什么_221
被直接点名,林杨想装瞎都不可能,他一出校门就看到这个卖糖人的小摊。大喇喇支在学校门口,也不怕这里哪个学生家长是城管局的。
但平心而论,糖人大概做的不错,虽然离得远,看不清楚。但不大的摊子旁边已经挤满了一群小学生,还有拎着书包的家长,大概都是被孩子拉过去的。
“你们想吃吗?”林杨低头。
肖元秋发出一声欢呼:“老师万岁!”
念念眨眨眼:“谢谢老师!”
“你们在这儿等我,别乱跑。”小摊边的人太多,林杨害怕挤着两个小家伙,只能严肃叮嘱,“要是跑了,糖人就没你们的份,明白吗?”
小豆丁们乖乖点头。
出乎林杨的意料,他本以为买糖人的该是个上年纪的大叔或者老爷爷。但摊位后面站着的,却是个戴口罩的少年。
由于口罩的缘故,看不见下半张脸,只能看见被发丝稍稍遮住的光洁额头。铜勺在少年手里翻飞,糖稀画出精巧的图案,在石板上发出甜腻的香气。
“你的。”少年大概还没到变声期,声音不似其他同龄人,反倒透出一点细腻。他把竹签小心一提,然后抬头,“给你。”
林杨再次被惊着了。
太热的缘故,少年的额头已经微微汗湿,几点水珠挂在他的眼睫上,随着翕动一闪一闪。汗珠掉进眼里,少年忍不住眨了眨眼,浅褐色的瞳仁染上一抹水色,盈着流动的微光。
对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让林杨忍不住,想看看口罩下的面容。
“给你。”见他愣神,少年把糖人往前递了递。
“对不起对不起!”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林杨手忙脚乱地翻出钱包,“麻烦你了!”
少年没说话,找完钱之后,又继续做起了其他的糖人。
这个糖人摊在这儿多久了?林杨又看了少年一眼,自己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举着糖人,从人群里挤出去:“徐念,肖元秋!”
接着,林杨愣在原地。
小豆丁们原先待着的地方空无一人,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两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检查组的事...第八十章提过,不记得的可以倒回去看一下~
圣诞节快乐~
☆、死生(5)
手中攥着两个糖人, 林杨听见自己的脑海里发出“轰”的巨响。
人呢?!
不过两三分钟而已!他不是叮嘱过不要乱跑么!
“林老师?”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拍了两下。
“老师老师!”林杨僵硬地转过身, 发现小豆丁们正站在身后, 仰着脸瞧他。
“你还好吧?”瞅着这位林老师脸色不对, 裴久川关切到,“不舒服?”
显然, 念念在看到阿久叔叔后, 就撒丫子扑了过去, 亦步亦趋的肖元秋自然也紧紧跟上, 才弄出了把林杨吓个半死的场景。
“裴先生。”他苦笑, “我还以为这俩孩子不见了!”
裴久川接念念的次数比徐宵多, 一来二去, 林杨对这个年轻人还算眼熟。当父亲的工作忙碌, 叫下属接送孩子,也不算什么大事。
“是我太莽撞。”见林杨脸色还泛白, 小少爷心思一转, 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抱歉到, “吓着你了。”
林杨摆摆手, 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把糖人递给小豆丁们:“肖元秋, 你妈妈还没来?”
小胖子本来兴高采烈地捧着糖人,一听老师这么说,小嘴就嘟了起来。
他摇摇头, 一脸失望地把糖人放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着。
“那裴先生带徐念先回吧。”林杨掏出手机,“我再联系一下他的家长。”
听到小胖子的名字,裴久川不由多看了肖元秋几眼。但他没说什么,冲林杨点点头,然后牵着念念的手离开了。
“好吃吗?”回家的路上,念念光顾着吃糖人,一句话都不说。
“嗯!”小豆丁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把手一伸,示意小少爷咬一口。
裴久川对甜食不感兴趣,也就是认识徐宵后,随着对方的口味慢慢吃了些。但他不会拒绝念念的好意,于是弯下腰,咬了一小口。
入口就是浓稠的甜味,除了甜之外,他吃不出来什么特别好吃的地方。大概也只有小孩子和嗜甜的人才会喜欢。
但糖人的模样倒是不错,花样繁复细致,一看就是熟练手艺人的作品。
“你怎么不吃了?”咽下嘴里的糖人后,裴久川发现念念没了动静,只举着吃了一半的糖人,不再动作。
“留给爸爸!”念念很干脆地答道,“爸爸喜欢吃甜的!”
想到徐宵,裴久川不禁勾了勾嘴角,然后伸手摸摸念念的小脑袋。
上司今天好像有点事,示意他先去接念念回家。假期将至,的确越来越忙了。
他有点心疼对方的身体,毕竟前不久才受过伤。但想想徐宵的性格又固执得要命,裴久川只能在其他地方分担下压力。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松点,他在心里盘算。假期过后没几天就到年底,接着就是春节。看上去无论哪一段时间都清闲不了。越是普通人放假的时候,徐宵就越忙。
凶手他想做什么_222
想了半天,裴久川放弃思考:“你吃吧,你爸爸今天估计不会太早回来。”
念念早就习惯了徐宵不规律的回家时间,但也没听小少爷的话,还是攥着糖人,没有一点再吃的意思。
他们这边快走到家,另一头,林杨和肖元秋还伫立在校门口。
小胖子手里拿着的糖人已经是第三个了,然而,妈妈还是不见人影。
肖元秋一边啪啪啪地掉眼泪,一边咔嚓咔嚓地嚼糖人,一点都不耽误事,吃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打通,当着学生的面,林杨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焦急。
于是,他换了个号码,打给了肖元秋的父亲。
然而,对方直接跳到了语音信箱,温柔的女声回应林杨:“有事请留言。”
这夫妻俩干嘛去了?林杨皱眉。
“你还记得其他人的号码吗?”他蹲下身,给小胖子擦擦眼泪,“叔叔阿姨什么的?”
肖元秋茫然地摇头,接着打了个嗝,不知道是撑的还是吓的。
这下,林杨有些犯难。
想了想,林老师索性一通电话,直接打给了正准备下班走人的林湖。
“你真会给我找事儿……”外套都穿上了,林湖只能又脱下来,“等着,我联系一下人。”
但林局长和肖晁的关系也就那样,尤其是在徐宵调进市局后,每年见面时大家脸上都挂着笑,心里却不知道互相把对方骂了多少遍。
所以,林湖才不会没事儿主动寻晦气。
想了想,他绕了个圈子,打给了肖晁的下属。
“他去哪儿了?孩子可还在校门口等着呢。”林湖无意多嘴,草草交代了小胖子的处境,示意肖晁下属先把肖元秋接回去。
得了叔叔的保证,林杨就不慌了。总归学生不能在自己手上出事,交给对方父亲的下属,总比两个人傻里傻气地站在校门口好。
不一会儿,在小胖子跃跃欲试,想要吃第五个糖人时,一辆商务别克缓缓地停了下来。
其他学生早都走完了,不用想,这是专门来接肖元秋的。
“回家之后给老师打个电话!”林杨有些不放心,叮嘱小胖子,“一定记住了!”
肖元秋把最后一口糖人咽下去,乖乖地应了一声。
驾驶座上的男人戴着副墨镜,不太爱说话的样子,等林杨嘱咐完,才冷淡地点了点头。
虽然叔叔是市局局长,林杨他们家却没什么有分量的人,他也没仗人势的毛病。对于这些惹不起的,一向敬而远之。
于是他退后几步,看着别克消失在街口的车流中。
“呼……”放假前的最后一天果然有够折腾,林杨擦了擦头上的汗,目光下意识朝糖人摊看去。
学生走完了,自然也没什么人再买糖人。生意冷清下来,少年好像就没了再待着的意思,正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
“之前没见你来啊?”实在好奇对方口罩下的脸,林杨走过去,“今天才过来的?”
少年手上动作没停,只嗯了一声。
碰了一鼻子灰,林杨也没气馁,再接再厉到:“在念书吗?”
也许是嫌他的话太多,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透亮的眼睛里带了点提防,似乎对林杨很是警惕。
“我不是坏人。”见对方有所误会,林杨指了指二小,“我是那的老师。”
“我知道。”少年低头,接着收拾东西。方才二人在门口等待的模样都落在他眼里,林杨还过来又买了好几次糖人,他又不傻,怎么会猜不出林杨的身份。
少年应答得不客气,林杨张张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对话。
就在他绞尽脑汁寻找下一个话题时,逐渐西沉的日头里,又驶来一辆车。
这回,车里的人直接从驾驶室里钻出来,在校门口转了好几圈,似乎在找什么人。
“不好意思!”男人冲过来,“刚才这边有一个老师带着一个小孩吗?”
林杨一愣:“你是谁?”
“林老师?”见他这副模样,男人先明白过来,四下看了一番,“我们肖局的儿子呢?”
“刚……”话一出口,林杨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刚来接他的不是你们的人?”
两个人面面相觑,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惶。
————————
“叔叔,我爸爸去哪儿了啊?”
歪在后座上,刚才吃得太饱,肖元秋禁不住困倦起来。
但他还惦记着爸爸和妈妈,明明说好来接他的,今天怎么让他在门口等了那么久。
不过还好,老师给他买了糖人吃。
林老师最好了!在二小,他第二喜欢林老师!
“等会儿你就见到爸爸了。”男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平淡到。
“哦,好。”小胖子一向天真,别人说什么信什么,听了这话,便没有再问的心思。
徐念好像还是不太喜欢他……肖元秋有自己的心事,都不怎么吃他带的零食,平时也不怎么爱和他说话。
但要说自己被同桌彻底地讨厌,他又觉得不像。毕竟课堂测验时,每当他急得抓耳挠腮,徐念就会默默地把卷子往他的方向挪一下。
凶手他想做什么_223
这到底是看他不顺眼,还是想和他做朋友?
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小胖子也就放弃了。大不了天天粘着同桌不放,他有那么多零食,总有同桌喜欢吃的。
打定主意后,他抬头,朝外面望去。
然而,仿佛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窗外的景物都变了,丛生的树木取代了林立的高楼,正黑压压地贴在车窗上。幽深的树丛随风轻轻摇动,像藏匿了什么小动物。
“叔叔?”肖元秋直起身,有些害怕,“我们去哪儿?”
男人没答话,一脚踩下油门。
☆、死生(6)
徐宵上一次见到肖晁, 还是前年的年末。
那个时候, 他作为局里的先进个人去领奖, 往台上一站, 就看到了坐在台下, 似笑非笑的肖副局。
对方打量着他,一点也不掩饰眼里的厌恶, 甚至在和他对视几秒后, 露出了嘲讽的微笑。
这太正常了, 如果肖晁什么都不做, 徐宵才会觉得毛骨悚然。
比如现在。
林湖的办公室里, 隔着一张办公桌, 肖晁和徐宵站在两端, 都没有说话。
“我们已经派人设卡了。”没办法, 这两个人不吱声,林湖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们出城一路都有监控, 只要上高速,肯定能抓到。”
闻言, 肖晁没作声。
他盯着监控里那辆商务别克的截图, 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我相信市局。”
肖晁的语气很平静, 仿佛丢的不是他儿子,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徐宵面色不变,身子却微微绷紧。
他和肖晁虽然已经多年没正面交锋, 对方什么心性,他还是一清二楚。越是平静,爆发的时候就越可怕。
“我听元元说,祁承的孩子和他坐同桌。”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肖晁亮出了第一把刀。
“念念在我户口本上。”徐宵不看他,冷淡到。
“所以?”
肖晁的声音和徐宵完全不同,更低沉也更有磁性。局里一把小姑娘被肖副局的嗓音迷得死去活来,但已经有了肖元秋,也只能叹息自己为什么不早生上几年。
他慢条斯理到:“我听说,那孩子之前一直在祁家养大,祁家人难道什么都不跟他说?”
“你们聊,我出去透透风。”见势不好,林湖笑眯眯地站起来,脚底抹油,迅速地抛弃了小师弟。
“那是我的家事,不劳肖局操心。”门被带上后,徐宵抬眼看了一眼肖晁,“肖局有心思替别人着想,还是先抓紧时间考虑自己的儿子吧。”
似乎觉得他这话十分好笑,肖晁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林湖不在,没有了碍事的人,言语间的顾忌就更少了。
“徐处长这些年真是愈发天真可爱。”肖晁一哂,“过不了多久,怕是只有我们家元元能和徐处长比。”
徐宵懒得争这些口舌上的便宜,林湖先前提醒的事儿他还没忘。要真是肖晁干的,那这些口角只不过是小打小闹,不值一提。
“怎么,你以前不是挺能说的吗?”见他不说话,肖晁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贴着他的脸。
“我可还记得呢。”男人的声音很轻,内容却如钢刀一般凛冽,“当年,你是怎么舌灿莲花,力排众议,让我们相信祁承的话。”
徐宵偏了偏头。
“我还以为徐处长忘了。”见他终于有所动作,肖晁冷笑,“原来还记得自己做过的事?”
“肖副局要是对我有意见,大可以举报我。”对方笑,徐宵也笑,“不是什么难事,您把证据准备好就行。”
大约没想到他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肖晁一愣,脸色沉下来。
“你最好小心点他的孩子。”然而,话锋一转,肖晁又把话题转到了念念头上,“有一个背叛自己人的父亲,孩子又能好到哪儿去?”
“肖晁!”说他可以忍,说到念念头上,徐宵就忍不住了,“我再说一遍,那孩子现在在我的户口本上!”
他抬头,死死地瞪着肖晁。
“别生气。”见自己成功把徐宵惹毛,肖晁心情很好,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我就是提醒提醒你,同事一场,总是有些情分。”
背后举报的情分吗?徐宵在心里冷笑。
不过,比起每时每刻都想找他茬的肖晁,徐宵还是要冷静一些。
“你最近招惹了什么人?”
当务之急是找到肖元秋,肖晁这么大个人,连轻重缓急都拎不清,怕是脑子里有水。
鱼在脑袋里拍了拍尾巴,肖晁这时才头疼起来:“我不知道。”
当年退下来之后,他就离开了公安系统,转去其他部门工作。一方面是打击太大,需要时间缓一缓,另一方面,他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
于是,凭着家里的关系,他领了个闲职。说是副局,也就面子上好看,真正权力没多少,认真计较起来,还没徐宵的权力大。
这样一来,肖晁就是想惹事也惹不起。加上他歇了上进的想法,又逢肖元秋出生,便一门心思都扑在儿子身上,把儿子喂得圆滚滚的。
凶手他想做什么_224
“你们查车牌了吗?”发泄完之后,肖晁暂时冷静下来。
“套牌,假的。”童小鸽早就查过了,车牌号对应的车型根本不是商务别克。这不奇怪,没有谁做坏事时还顶着自己的身份在监控下乱转,生怕不被查出来。
“目前能锁定的范围大概在市郊。”对方冷静下来,徐宵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挑事,“这是他们可能去的地方。”
他在地图上拿画了几个圆,勾出范围。
圆圈内都是民居和旅游景点,这几天正逢节假日,刚好是人流最多的时候。如果不能及早找到肖元秋,等到带走他的人偷偷找到机会溜出去,那就完了。
“真是……”肖晁在衣袖里收紧了手。
挑这个时候,明显不是临时起意,显然仔细考虑过,才定下了计划。
“保持手机畅通。”徐宵不搭理对方的感慨,“如果不是你得罪了什么人,那应该就是普通的绑架勒索。”
实际上,可能性有很多。但徐宵无意在这个时候刺激肖晁,他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让对方有个心理安慰。
毕竟,想要钱的人,不会伤害肖元秋。
徐宵想得很好,但他忘了肖晁也是公安出身,这点体贴根本于事无补。
不过肖晁并没有顶回去,作为父亲,他也希望儿子能平安回来。
——————————
“出什么事儿了?”
裴久川才把念念接回家,曲七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让他赶快回市局。
等到他安顿好念念,赶回去后,发现局里的气氛有点奇怪。
会议室里多了个他不认识的男人,正抱着手臂,一脸严肃地站在童小鸽身后,看着对方在键盘上敲来敲去。
而自家上司漠然地站在会议室的另一头,面无表情,似乎刻意和男人拉开距离。
“你怎么回来了?”听到裴久川的声音,徐宵抬头,“念念呢?”
刚出了肖元秋被骗走的事儿,念念身边没人,他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我把他送我哥那儿去了。”见徐宵脸色一沉,小少爷连忙解释,“有人陪着他,别担心。”
闻言,徐宵的表情稍微好了一点,冲裴久川点点头,然后没再说话。
这是怎么了?裴久川看向曲七。
我叫你来救场!曲七拿眼睛瞪他,你没看见现在什么情况么!
从这个肖副局一进门,曲七就觉得哪里不对。明明是来找自己儿子的,却直接把徐处拽进了局长办公室。
出来之后,两个人都黑着脸,活像在里面打了一架。曲七偷偷看了半天,才确定自家上司脸上没什么多出来的淤青。
不知道这位肖副局什么来头,谨慎起见,还是先把小裴叫回来比较好。
至于为什么徐处见了小裴还不高兴……曲七就不知道了。
“监控拍到他们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在澄湖附近。”
童小鸽丝毫不受会议室里诡异气氛的影响,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再往下的收费站没有记录,应该就在澄湖一片,没有去往别的地方。”
澄湖位于垚江市郊,是个面积不算小的淡水湖。周边丛林茂密,一早就被开发成了风景区。
正值节假日,陆陆续续已经来了不少游客。后面,无关人员只会越来越多。
到那个时候,想要找到肖元秋,就有些困难了。
“请求分局支援,曲七去联系澄湖那边的负责人。”徐宵没有犹豫,“让他们把周围的交通路线都看紧了,重点排查带小孩的男人。”
肖晁没出声,现在的情况,徐宵的处理挑不出毛病。
“肖局,元秋身上有什么能定位的东西吗?”童小鸽回头。
现在的儿童手表一类的产品都有定位功能,如果能直接定位肖元秋,就省去了许多麻烦。
肖晁捏了捏手机,没说话。
肖元秋的身上有一部儿童手机,但从他得知儿子不见时,对方就再也没有发来过定位。显然,手机应该被关掉了。
听到小胖子的名字,裴久川一愣,不由多看了肖晁两眼。
从念念的描述里,他以为肖元秋的父亲应该和小胖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圆滚滚的。
但眼前的男人眉眼深邃,走的是和吕骄阳差不多的硬朗风格,裁剪得体的西装显得身材挺拔。怎么看,都不像是肖元秋他爹。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两个小时前,小胖子还好端端地待在学校,现在怎么就没影了?
下意识地,他看向徐宵。
察觉到小少爷的目光,徐宵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把下属和肖晁放在一处。
“我去澄湖,你跟我一起。”他朝裴久川点头,又看向小鸽子,“有什么进展通知我。”
童小鸽苦着脸,她隐隐觉得,上司这是要把舍出去。
惦记着儿子,肖晁没顾得上身后几人的动作,他再次在脑海里迅速地把所有的可能都过了一遍,还是没想到可能绑走肖元秋的人。
这时,他的手机振了振。
没等肖晁反应,童小鸽先跳了起来,把信号器三下五除二装好,才示意他接听。
陌生号码来电,不知道是谁。
肖晁屏息,控制好情绪,才按下接听键。
凶手他想做什么_225
“爸爸——”肖元秋在电话里大哭,“你快过来!叔叔死了!”
☆、死生(7)
徐宵他们赶到时, 肖元秋正坐在门廊上, 嚎啕大哭。
“元元!”
车刚停稳, 肖晁就冲了下来。
“爸爸!”小胖子伸出两只胳膊, 拼命拿小短手去搂他的脖子, 一边搂一边抖,整个人缩成一团。
“不怕不怕, 爸爸在这儿, 不怕啊。”肖晁抱紧儿子, 然后稍稍松手, 上下打量了一番。
天色已晚, 门廊前的灯幽幽地泛着光, 大概是接触不良, 灯光忽明忽暗, 映得小胖子的脸也时阴时晴。圆嘟嘟的五官因恐惧挤在一起,不时地抽搐几下。
虽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但从外面看, 并没有什么伤口。肖晁暂时松了一口气。
“乖。”他亲了亲儿子的脸蛋,轻轻掰开对方攥得紧紧的手, “这个给爸爸。”
肖元秋顺从地松开了手, 那部明显属于成年人的黑色大屏手机滑落在肖晁手中。有湿湿的东西沾在掌心,不知道是小胖子因紧张而出的汗, 还是别的什么。
肖晁此时无心去想这些事,只把手机又朝身后递了出去。
曲七会意,拿出证物袋, 将手机装入袋中。
他们这边正在父子团聚,另一头,徐宵已经踹开了民居的门。
这是座样式普通的民居,在以依托澄湖为中心的风景区随处可见。但和其他为了招徕游客的民居不同的,它并不紧挨着大路,也不在人流密集的景点,而是沿着小道一路往下,藏在树林的深处。
监控中那辆商务别克停在民居前的空地上,车顶落了几片刚掉的叶子。
老旧的金属合页经不起这么大力的一脚,本就虚掩的门弹在墙上,发出一声腐朽的悲鸣。
一楼的结构很简单,一眼几乎可以望透。
摆在客厅最中间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地堆着些东西,书本和纸张摞在一起,被穿堂风一吹,飘飘忽忽地落地上。
徐宵瞥了一眼,隐约看见上面凌乱的笔迹。
肖元秋口中的叔叔并不在这里,一楼的厨房和卧室都干干净净,悄无声息。
那么,就只剩下二楼了。
楼梯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即使徐宵已经控制了步伐,依旧不能阻止那种尖细的声音从经久失修的楼梯里钻出来。
“怎么了?”
裴久川本来跟在上司身后,对方却突然停了下来,他也只好收住步子。
咯吱咯吱的声音暂时消失。
“你去把曲七叫过来。”
徐宵扭头看向下属,窗外不停闪烁的警灯落在裴久川的脸上,给他的五官打上一层薄薄的阴影。
小少爷不明就里,但工作上的事,他一向不会和上司争执,于是乖乖哦了一声,折返下去,去找曲七了。
看着裴久川推门出去,徐宵皱了皱眉。
他没有等曲七来,而是径自几步跳上二楼。
晚风从没有关好的窗户里吹进,在走廊里兜转一圈,然后冷冰冰地朝他拂面而来。
初秋的垚江,晚上气温不低,但这阵风无端的冷,还裹挟着几丝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二楼,只有离徐宵最远的那个房间,正虚掩着门。
一点微光沿着缝隙透出来,干巴巴地在夜色里画出两条规整的线。尽管是与黑暗截然相反的光,在一片深沉中,仿佛也摇摇欲坠,随时会被吞没。
徐宵屏息。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这一次,地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接着,他轻轻地,推开了那扇门。
一副墨镜跌落在地上,镜架仿佛被用力摔过,已经断成了两节。
墨镜的主人正平静地靠在躺椅上,双眼微阖。一只手搭在小腹上,宽大的手掌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露出了黑色的一角。
他的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扶手处,软软地耷拉着,一点生命力也无。
“头儿。”咯吱咯吱的声音再度响起,曲七一路小跑,站在徐宵的背后。
“这是......”待到视线越过上司,看见躺椅上的男人时,曲七蓦然怔住。
男人的胸口插着一把刀,刀插得很深,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外露的刀柄,以及一点银亮的刀锋。
大片的血迹自胸口洇开,染透了对方身上的衬衫。风一吹,血腥味直往曲七鼻子里钻。
他下意识去看上司,却发现,徐宵正默默地盯着死者的脸。
“去叫肖局。”徐宵把视线挪到男人手掌盖住的东西上,“然后给林局打个电话。”
————————————
死者陈天阔,三十七岁。
据市局鉴证科的检查,刀柄上只有陈天阔本人的指纹,现场没有其他人的痕迹,初步判定为自杀。
凶手他想做什么_226
“什么鬼?”
裴久川莫名其妙:“绑了肖元秋,接着再自杀?”
“自杀前不忘把自己的手机给受害人,还给了写着地址的纸条,让对方等会儿照着念。”童小鸽补充。
她在市局待这么久,这样的嫌疑人,还是头一回见。
“我说曲七,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桩匪夷所思的“绑架案”,来得快去得更快,以嫌疑人自杀告终。折腾了一晚上的警察大都怀揣了一肚子的疑问,但上面领导不发话,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没看肖副局都一声没吭,直接把儿子交给家里人,然后去了林局办公室吗?
“啊,没什么。”曲七挠挠头,“有点犯困。”
话虽这么说,他满脑子却都是当时上司盯着男人看的场景。
那种眼神很奇怪,看起来就像......
“你们俩都认识他?”
林湖的茶喝不下去了。
肖晁看了徐宵一眼,见对方低着头,于是率先出声:“那是......以前的污点证人。”
当年出事后,陈天阔作为游走在边缘的小头目,因举报犯罪事实,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并充当控方证人,而减免了不少刑期。粗略算一算,今年,他该从监狱里出来了。
“他是六月份被释放的。”徐宵仍旧没抬头,低低地补充了一句。
打击报复?林湖的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这个念头。
肖晁和徐宵都是当时参加行动的骨干,尽管已经减免了刑期,陈天阔还是在牢里待了六年。因此对当年办他的警察产生怨怼,想要借肖元秋报复对方,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但自杀又是怎么回事?
林湖一头雾水。
肖晁没作声,他在等徐宵的动作。
沉默了一会儿,徐宵把捏在手里的证物袋轻轻地放在桌面上,然后往林湖的方向推了推。
透明的证物袋里,躺着一盘录像带,正是陈天阔压在手下的那个东西。
林湖拿询问的眼神看向小师弟,徐宵却把头一低,避开了他的视线。
“林局先看吧。”肖晁客气到,“我和徐处长在门外等你。”
说完,他也不管徐宵愿不愿意,一把拽住徐宵的袖子,硬生生把对方拉出了办公室。
门一关,林湖被一个人丢下了。
“搞什么......”林局长捏捏手上的录像带,“一个两个跟犯病似的......”
他弯腰,从柜子里翻出录像机,然后小心地拆开证物袋。
“混蛋!”
走廊上,一出门,肖晁一拳挥了过去!
徐宵没有躲的意思,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口腔里瞬间弥漫上令人窒息的血腥味,见他没躲,肖晁反而愣住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让你。”
徐宵伸手,摸了摸嘴角,一点鲜红沾在指尖,在走廊幽幽的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
“你冷静一点。”他把涌上来的血一口口咽下去,缓了一会儿,才开口,“刚好挑到你开会的时候,又联系不上你爱人,你以为是巧合吗?”
肖晁没说话,把手攥得紧紧的。
他盯着徐宵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手松开了。
“不要被我发现,他说的是你。”肖晁的声音很冷静,但他自己清楚,在看到那盘录像带后,他就再也冷静不下来了。
一墙之隔的办公室内,林湖对着屏幕,瞪大了眼睛。
“我是陈天阔,垚江人,七年前因涉嫌买卖毒品......”
男人对着镜头,脸上十分平静,从他的神色里,林湖什么也看不出来:“当时,我作为污点证人向警方举报了涉案核心人物及......于一个月前出狱。”
似乎身体十分不适,陈天阔突然开始咳嗽,咳了半天,才又看向镜头: “我能活的时间不长,算我还肖队长一份人情吧,这次把他的孩子牵扯进来,算我对不住他。”
“有一件事我一直瞒到现在。”他的咳嗽声大了起来,“当年的案子,之所以造成重大伤亡,除了线人反水,还有......”
“你们自己有鬼。”陈天阔看着林湖,一板一眼地说到。
作者有话要说: 污点证人并非大陆法律概念,本文架空,此概念为借用。
☆、死生(8)
“他这是想把事情闹大啊。”
隔着一堵墙, 林湖和肖晁同时说。
徐宵伸手摸了摸脸, 挨了一拳的地方隐隐有些烫, 大概已经肿了起来。
他明白肖晁是什么意思。
凶手他想做什么_227
如果陈天阔选择其他方式举报, 无论是匿名信, 还是亲自找上门来。警方对于对方的话,多半不会太相信。
毕竟, 要真有什么想说的, 在服刑时, 有六年的时间让他说。举报成功了, 还能适当减刑。
可陈天阔没有。
在六年的刑期里, 他从未提起过这件事, 就好像他根本一无所知一样。
然而, 当陈天阔选择了绑架肖元秋, 再借此机会,用自己的死, 把这盘录像带递到警方面前时, 没有人能忽视他。
某种意义上,他拿自己的命, 来给录像带里的内容做保证。
徐宵深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见他吸气, 肖晁有点后悔,难得低头一回, “我刚才……”
“没事。”徐宵淡淡到,“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
被不轻不重地堵了回去,肖晁张嘴, 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沉默了。
两个人站在走廊里,一左一右,中间空出了一条过道的位置。
“你们进来。”
僵持之际,门咔哒响了一声。
林湖露出半个头,先是紧张地扫了一眼走廊,见没有其他人,才低声道:“快点。”
重新回到办公室,徐宵问林湖要了条毛巾,浸湿后敷在脸上。
冰凉的毛巾暂时缓解了疼痛,但他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林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这两个人刚才在外面发生了什么,林局长心里多少有点数。
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你们……”他把茶杯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捧在手里,却没喝,“怎么看?”
徐宵和肖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徐宵开口:“目前没有办法下定论。”
一说话,嘴角牵动肌肉,半张脸一抽一抽的疼,连带着他的声音也有些闷:“他只说了有鬼,却没说是谁。”
徐宵很纳闷,既然已经愿意以命相抵,那么,把对方的名字说出来,应该算不上什么问题。
偏偏陈天阔在录像带里谁也没提及,只是简单地告诉他们,当年的事不对劲。
这种含含糊糊,似是而非的指向,让徐宵和肖晁都十分不舒服。
“我同意。”
肖晁接下他的话:“在没有实际的证据前,我们不能贸然相信陈天阔的话。”
今天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固然一件比一件稀奇,但仔细想起来,除了奇怪以外,疑点也有不少。
就像方才在走廊里,徐宵对他说的那样。陈天阔一个刚出狱不久的混混,从哪里得知他的行程安排,又是如何知道他的下属要去接元元,才趁此机会,乘虚而入的?
光凭一个陈天阔,显然不可能。
对方肯定有同伙……甚至……
肖晁瞥了徐宵一眼,发现徐宵也正好在看他。
甚至……那个给陈天阔提供信息的人,就在内部。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但他俩都想不明白,如果是自己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折腾这么一出。不惜搭上陈天阔一条命,也要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他们?
“别发愣啊。”好不容易说上两句,没过一会儿,就又都不吱声了,林湖皱眉,“现在怎么处理这件事?”
换作别的案子,林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抬抬手也就过了。偏偏这件事,无论是轻拿轻放,还是详细调查,都显得不太对劲。
抬手放过去,如果陈天阔所言属实,真的出了事,第一个有麻烦的,就是他这个拍板的人。
但要彻查……林湖在心里苦笑,当年参与的人死的死,调动的调动,分散在各处。想要重新调查,恐怕没那么容易。
“这样吧,林局。”看师兄的表情变来变去,徐宵把毛巾拿下来,在膝上规规矩矩地叠好,“我带人先去查一下这个陈天阔,如果能查到什么,到时候再做决定。”
他看出来了林湖的为难,也明白在那个位置上,师兄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一个不小心,肯定被连人带马的拉下来。
而由他出面,打着调查绑架嫌疑犯的名号,相对来说,就没那么显眼。
何况……徐宵又瞥了一眼肖晁,涉及到当年的事,不管陈天阔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他都想去求证一下。
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到更好的办法,林湖只能点点头。
“我也要去。”
一点不意外的,肖晁插嘴。
这其实不符合规章制度,肖晁早就不在公安系统,并不适合出现在现场。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想要把他名正言顺地带上也不难。给个临时外援专家的名号,肖晁就可以去现场了。
但林湖并没有马上答应他,而是抬眼去看徐宵。
察觉到两个人都在盯着自己看,徐宵耸耸肩:“随便,我不介意。”
他这话七八分是真心,肖晁对于当年的事,介怀的程度同他相比只高不低。与其掖着藏着,等着肖晁再扬着拳头来问,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彻底明明白白展示给对方看。
“我无所谓。”徐宵站起身,“具体安排林局和肖局你们商量吧,我去让小鸽子他们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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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也没管两人的反应。把毛巾放在桌上,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不是我说你……”
徐宵出去后,林湖盯着肖晁看了一会,半晌,严肃到:“你迁怒他,有什么意思?”
自觉理亏,肖晁没反驳林湖。
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他只是……
肖晁闭眼,枪声和雨声砸在颅骨上,在脑内制造出巨大的轰鸣。
“头儿???”
徐宵一进会议室,发现裴久川和曲七都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唯一一个醒着的,就只剩下还抱着笔记本打游戏的童小鸽。
小鸽子正在游戏里大杀四方,听到响动,抬头看见上司还泛着红印的脸,吓得笔记本都要扔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谁敢打他们的镇局之宝???
怕小鸽子动静太大,把裴久川吵醒,到时候见了他这副样子,再闹到肖晁那里去。徐宵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先压低了声音。
“查一下陈天阔的资料,越详细越好。尤其是银行账户,不要光查他的,把他家里人的账户一块查了。”
童小鸽盯着上司脸上的红痕,愣愣地点头。
“还有他出狱后常用的联系人。”见下属走神,徐宵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知道了。”回过神,小鸽子连忙点头。
林局肯定不会跟头儿动手……那么……
童小鸽眼神一暗。
“对了,重点查一下在带走肖元秋之前,和陈天阔联系过的人。”心里想着事儿,徐宵没注意到下属的表情。
不论陈天阔的同伙是谁,至少,在绑架肖元秋之前,他们肯定联系过。
如果能直接找出这个人,比起毫无头绪地大海捞针,要方便得多。
安排完任务,徐宵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在小少爷醒之前,他得想办法把脸上的痕迹消下去。
不然……想想裴久川的性格,他很肯定,对方绝对会和肖晁打起来。
徐宵不知道的是,他刚关上会议室的门,下一秒,曲七和裴久川都被童小鸽狠狠地敲醒了。
——————————
折腾了大半夜,回办公室不久,徐宵就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即使是几个小时的睡眠,噩梦依旧不会缺席。子弹穿透骨骼,利刃分开肌理。枪声雨声混杂在一起,听得人头疼。
砰的一声,随着厂房的爆炸,徐宵蓦然睁开了眼。
他盯着办公室的天花板看了半天,才意识到方才的一切,只不过又是一个熟悉的噩梦。
又躺了一会儿,等到心悸的感觉慢慢平息,他才起身。
简单洗漱一番后,仪容镜里,男人的脸色有些苍白。
徐宵盯着镜子看了半天,确定两边的脸现在看上去都没什么异常,才系好扣子。
让他意外的是,会议室里,只有童小鸽一个人。
小鸽子正抱着笔记本睡得香甜,乖乖地蜷在那儿。然而,剩下两个一个比一个能睡的大男人,全都没影儿了。
裴久川和曲七会起这么早?
徐宵皱眉,他不觉得那俩下属什么时候突然转了性。
“头儿,你醒了啊。”
还没等他想明白,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不用想,胆子这么大的,整个局里也只有小少爷独一份儿了。
“吃饭吗?”裴久川笑眯眯地把早点举高,“买了麻团和南瓜粥,你的那份我让老板多放糖了。”
“……”徐宵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裴久川和曲七的表情都极其自然,一点也不像做了坏事的模样。
那当然了,曲七在心里嘀咕,他从头到尾可什么都没做。动手的只有裴久川一个人。
“快吃吧。”裴久川把早点往上司手里一塞,趁机捏了捏男人的手,“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不上哪里有问题,惦记着一会儿还有事要做,徐宵也就没仔细琢磨,暂时按下了心里的疑虑。
活该!裴久川一边冲徐宵笑,一边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麻团。
要不是林湖拦着他,他能把那个姓肖的揍死!
对面,曲七默默地喝了口粥,然后把头低下,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徐宵的疑惑并没持续多久,吃完早饭后,肖晁推门进来时,他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男人的脸上有明显的挂彩,伤还不止一处。从额头上的纱布看,显然见了血。
你怎么把人打成这样?!他瞪裴久川。
谁叫他先对你动手的?!小少爷理直气壮地瞪回去。
在家里天天说坏话也就算了,居然还真敢动手,以为没人护着他上司吗?
站在门口,肖晁把这两个人的眼神交流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多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
凶手他想做什么_229
昨晚,对方突然发难前,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小警察这么能打。
不知道是他老了,还是这个孩子实在身手不错。总之,当林湖好不容易把扭成一团的两个人分开时,肖晁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落了下风。
不过昨晚,的确是他先做的不对。徐宵的下属找他算账,肖晁虽然有些憋屈,但也觉得没什么毛病。
除了身上和脸都在疼之外,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你们有查到什么吗?”
他看向徐宵,径自揭过了几个小时前的事。
“……”当事人不打算追究,徐宵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训裴久川,只能默默地看了眼小少爷,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刚心满意足咽下最后一口麻团的童小鸽。
“我也不知道这些算不算有用的东西。”小鸽子抓过南瓜粥喝了一口,然后打开了笔记本。
想要查清陈天阔的近况并不难,毕竟,从他正式回归社会生活,到昨天为止,也只有三个多月。
查到他的行踪,对于童小鸽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
然而,面对这种简单的情况,无论是徐宵还是肖晁,都笑不出来。
“陈天阔的父母在他服刑期间相继离世。”童小鸽敲了下键盘,“分别在他入狱的第二年和第三年。”
“除了父母之外,陈天阔在垚江没有近亲。早一点的时候联系过他外地的一个舅舅,说自从他犯事后,两边就没怎么走动过。”
也就是说,在出狱后,陈天阔并没有可能去联系这些早就不正眼看他的亲戚。
“同时查了他的账户,陈天阔的名下一共开了三个户头,其中两个都没什么储蓄。只有x行的户头里有近三十万元的存款,根据记录看,应该是他父母的遗产,很早以前就打入了。”
没有异常汇款,从陈天阔和亲戚们尴尬的相处模式来看,显然也不可能在他们那藏有钱款。也就是说,那个给他消息的人,也许和他,并不是收买与被收买的关系。
“不过。”见两位领导脸色都不太好,童小鸽话锋一转,“我发现了点别的事情。”
她敲了两下键盘,然后把笔记本转过来,给徐宵看。
屏幕上是两份过户证明书,显然,一份属于那户民居,一份属于那辆商务别克。
两份证明书的日期相差不远,基本都在一个月前。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既然已经回归社会,手上又有父母给的钱,买房购车,是件很自然的事。
徐宵刚想说话,话没出口,就明白了童小鸽的意思。
录像带他没给下属看,因此,小鸽子只是单纯把陈天阔当成发疯的神经病,绑架小孩再自杀。
但即使是这样,光从自杀的角度来看,这两份过户单,已经能够说明一些问题。
“如果他在狱中已经想好要自杀……出来后……”说话的是肖晁,“买车买房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必要……”
这种举措,至少表明,在刚出狱的时候,陈天阔的心里,没有想要自杀的念头。
那么……徐宵和肖晁对望了一眼,剩下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才让对方突然放弃了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想法?
回想起录像带里陈天阔咳嗽的模样,徐宵眉头一皱。
好在,童小鸽做事十分仔细,徐宵吩咐她查详细资料,她就恨不得去陈家祖坟,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晾着。
“看这个。”她切换了一个窗口。
是陈天阔在监狱时的医疗记录。
徐宵粗略地扫了一找到了童小鸽想让他看的那一行。
“肺癌早期……”他轻轻地念出声。
这样一来,就不难解释陈天阔不停咳嗽的表现,还有他那句“活不了多长时间”。
但是……
徐宵的心里还是有疑问。
虽然和癌症牵扯上了关系,但毕竟是早期不是晚期。好不容易从狱里出来,手上又有父母留下的钱,陈天阔完全可以选择住院,在病情没有进一步恶化前治好自己。
但他没有。
“嫌疑人估计之前就不太想活了吧。”童小鸽不知道上司心里的想法,自顾自到,“买了车和房,暂时享受一下人生。后面情绪不稳定,就……”
她瞥了肖晁一眼,跳过陈天阔绑走肖元秋那一节:“自杀了。”
小鸽子的猜测的确是一种可能。
所以……徐宵和肖晁同时皱眉,陈天阔以前迟迟不说的原因,可能是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撑几天。结果病情一恶化,索性直接豁出去,早死早超生?
回想起录像带里的内容,徐宵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相对于其他他们尚未推断出的情况,这一种,目前看来,最贴合实际。
“联系人你查了吗?”忍着强烈的不适感,徐宵发问。
童小鸽挠挠头,露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
“他名下身份证注册的号码只有一个……”她转过身,不去看徐宵,“这几个月,没有特别频繁的联系人……嗯……没有超过五次以上的。”
她其实觉得这挺正常,昨天调档案的时候,她顺便瞄了一眼对方的判决书。想必当年的狐朋狗友,不是还在狱里没出来,就是早投胎转世了。
重入社会,没有常联系的朋友,就陈天阔的情况而言,并不奇怪。
在狱里待了六年,想要重新建立和普通人的交际关系,的确是件麻烦的事。
“不过。”重新转过来,见上司和那位肖副局同时沉下脸,小鸽子补充,“绑架发生前,倒是有三道通话记录。”
徐宵和肖晁同时绷紧了背。
“三个号码都不是一个人的。”童小鸽继续,“我把他们的详细资料打出来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230
说着,她把桌子上的一叠纸递了过去。
前两个人徐宵没见过,看出生日期,和陈天阔差不多大。一男一女,好像是夫妻的样子。
肖晁翻得比他快,哗啦一下就直接翻到了第三个人。
“怎么了?”
察觉到对方蓦地一僵,徐宵看了肖晁一眼,把自己手上的纸往后翻了两页。
接着,他和兴致勃勃凑过来的裴久川一起僵住了。
黑白两色的照片里,一个清瘦儒雅的男人,正冲他们微笑着。
——————————
“那个……”
去找林杨的路上,裴久川看了徐宵半天:“你还在生我的气啊?”
在局里,上司分配好了任务,曲七和肖晁一起去找前面两个人。至于最后乱入的林老师,就交给他们了。
但从出门起,徐宵就板着脸不说话,无论小少爷怎么找话题,徐处长就是不开腔。
早知道这样……裴久川凉凉地想,当时就应该对肖晁下手再狠点!
“我没生你的气。”能看见林杨家小区的大门时,徐宵终于松了口。
“……真的?”男人的态度转变得太快,小少爷有点措手不及。
“真的。”徐宵偏过头,冲他笑笑,“我还没见过谁能把肖晁打成那样。”
“那当然。”被自家上司表扬,裴久川美滋滋地接受了,一想,才发现哪里不对,“诶?不是……那你刚才怎么不理我啊?”
“把车开进去。”徐宵扬扬下巴,掏出手机,“我给林杨打个电话。”
他不太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种心悸的感觉很久没有出现过,上一次出现时,还是祁承笑眯眯地对他说:
“放心吧,一切交给我啦!”
作者有话要说: QAQ蠢作者昨天卡文了超级抱歉
临近期末只能一边复习一边考试一边写文
希望大家不要嫌弃我TAT
昨天和今天份的两更放在一起了,给大家比心QAQ
☆、死生(9)
林杨的家不大, 刚好适合一个单身男子居住。
不过, 令徐宵有点意外的是, 房间里的凌乱程度超乎想象。显然, 在匆忙接到他的电话后, 林杨并没有收拾的心思。
书籍和杂志乱七八糟地扔在沙发和地上,花花绿绿的, 一点也不符合这位小学老师平时表现出来的气质。
“徐处长, 坐。”察觉到徐宵打量的目光, 林杨忙不迭地把沙发上散落的杂志收好, 勉强腾出了一点位置。
“家里就我一个人, ”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 “让徐处长见笑了。”
徐宵冲他笑笑, 表示自己并不在乎这点小事, 然后转入正题:“林老师,有点事问你。”
“那天接走肖元秋的人, 你认识么?”
林杨一愣。
“那个……戴墨镜的?”似是被徐宵的话惊到, 半晌,他才回过神, 摇头到, “没见过。”
正是因为他没见过对方,也不认识肖晁的下属, 才会让男人钻了空子,把肖元秋骗走。
想到这,林杨的脸有些发烫。
昨天他给叔叔打了电话, 然后被林湖一顿训。若不是自己那么不谨慎,或许不会出那档子事。
“一次也没见过?”徐宵继续逼问。
“……没啊。”林杨本来以为这位徐处长是来再对一遍证言的,没想到却一直纠缠这个问题,不免有些惴惴,“怎么了?”
见林杨面上一派茫然,徐宵瞥了一眼裴久川。
小少爷会意,严肃道:“我们查过那名男子的手机,发现在他借走肖元秋的几小时前,和你有过通话。”
“???”
林杨本来规规矩矩地坐在侧面的沙发上,闻言一蹦三丈高,接着脚下一滑,眼见要飞出去。
“林老师!”裴久川离得近,连忙钳住对方的手臂。
“怎么可能?”林杨浑然不觉方才要跌倒的危险,一把拽住他,“谁?是谁?”
男人脸上的惊惧不似作伪,手上的力气也分外的大,惹得小少爷一皱眉。
“林老师别着急。”冷眼旁观了几秒,林杨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徐宵只得开口,“你仔细想一下,你真的没见过他?”
重新坐回沙发上,林杨还是愣愣的样子,想了几秒,突然一把抓过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他的号码是多少?”
徐宵和裴久川对视一眼,接着把号码报给他听。
凶手他想做什么_231
作为小学老师,林杨平时没少接家长的电话。这又是一年级开学不久,一天打给他的没有几十也有十几。
一时记不清,也算正常。
不一会儿,林杨就找到了那个号码,但看他脸上的表情,仿佛对谈话的内容毫无印象。
“他是第几节课打过来的?”看林杨急得抓耳挠腮,徐宵开口,“你昨天下午一共接了多少电话?”
“第几节课……”林杨喃喃自语,“让我想想……”
他皱眉,过了半天,犹犹豫豫地看了徐宵一眼:“昨天下午接的好像都是家长的电话……”
这句话一出,三个人的脸色都是一沉。
“让我……让我再想想。”林杨快急哭了,他班上小孩的家长都和徐宵肖晁差不多,无论牵扯到哪个,都够他受的。
叔叔的脾气他清楚,平日照拂一二尚可,如果真的涉及严重之事,绝对不会主动捞自己一把。
怀着又惊又怕的心情,林杨的大脑飞速运转,最后,终于模模糊糊想到点什么。
他盯着通话记录,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来电时间和通话时长,然后脸色更差了。
“怎么了?”
徐宵一直盯着他,自然不会错过此刻对方表情细微的变化。
“那个……”林杨攥紧手机,眨眨眼,似乎不太想开口。
察觉到林杨似乎在顾虑什么,徐宵微微一笑:“林老师不想说?”
能让林杨这么忌惮的,一定是什么对方招惹不起的人。
徐宵的语气并不似先前和善,林杨抿了抿嘴,还是决定坦白:“徐处长……他说是您的吩咐……让他问问下午几点放学……你好来接徐念。”
————————
曲七其实并不是很想跟肖晁一起出去。
毕竟昨天,童小鸽可是直接把他和裴久川推了出去。虽说他没对这位肖副局动手……可他也没劝架啊。
看男人敢对徐处动手的模样,自己估计也难逃一劫。
觉得已经被上司抛弃,曲七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地跟在肖晁身后。
肖晁不知道这个跟在他身后的小警察心里想什么,只觉得脸上还在疼。但情况特殊,他也顾不上许多。
虽然看到林杨让他心里着实一惊,但说实话,看到那对夫妻时,他心里的惊讶要更深。
判决时,徐宵还在监护室里躺着,不知道也正常。但作为控方证人,肖晁几乎出席了每一次法庭审理。
一来二去,肖晁和当时审理案件的法官也相熟起来,逢年过节,甚至还要去对方家里吃上几次饭。
所以,在看到照片时,肖晁心里一抖。
“老方!”到了对方的办公室,肖晁也不拘束,“做什么呢?”
六年的时间过去,年届四十的方澈早就不是当初的小法官了。
当然,他的晋升速度有那么一点点快,年初的时候已经当上了垚江中级法院的副院长。饶是家里有点背景的肖晁,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升得真快。
方澈从一大摞卷宗和书籍中抬头,正想说点什么,见到肖晁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昨天的事被林湖和肖晁一起联手,暂时按了下去。所以方澈并不知道陈天阔的事,只上下打量着肖晁,连碰掉了书都没察觉。
“没什么。”肖晁苦笑,说出来也是自己不占理,何苦再费口舌,“有点事找你。”
这是,方澈才注意到跟在后面的曲七。
他不免多看了肖晁一眼,对方早就不在警察那边混,这他是知道的。今天怎么突然带了个警察来?
“长话短说。”肖晁敛去脸上的笑容,神色严肃起来,“昨天你接到陈天阔的电话了?”
方澈一愣:“陈天阔?”
不怪他一时想不起来,六年里,经手的案子涉及了太多人。要是每一个都能记得,肖晁反而会觉得哪里有鬼。
“就那个……当年做证明,把那个贩毒的头头弄进去的。”看方澈依然没什么反应,肖晁索性把陈天阔的手机号报给他听,“昨天下午给你打的。”
虽然不知道肖晁想做什么,方澈还是依言翻了翻手机,然后“哦”了一声。
“那个时候我开会呢,”他耸肩,“没接到。后来他没再打,我也没管了。”
没有通话时长,这个肖晁知道,童小鸽汇报过了。但他不明白,陈天阔怎么突然选择联系方澈?
“嫂子那儿呢?”他看向方澈,“嫂子有没有接到电话?”
“……不是。”摸不着头脑,方澈此时不得不问了,“老肖你这干啥啊?”
“你先问问嫂子,我等会给你解释。”一时半会儿说不清,肖晁摆手,“算我求你行么!”
“……”方澈还没见过肖晁这么着急的模样,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先联系了自己的爱人。
方澈的爱人倒是接上了陈天阔的电话,但陈天阔好像并没有同她说什么。只是问她要了方澈的电话,然后就匆匆挂断了。
“他想干嘛?”肖晁不解释,方澈警觉起来。那是好几年前的案子了,莫非对方刚出狱,就想打击报复?
这不是没有的事儿,当年带方澈的老师就被判过的人报复过,在医院躺了小半年才出来。
一想到当时老师的惨状,他不禁打了个哆嗦:“老肖!你别吓我啊!”
陈天阔的事情不能说得太透,因此,肖晁只能捡前半截说给对方听。
“绑了元元?!”方澈倒吸一口冷气,“孩子受伤了么?”
凶手他想做什么_232
肖晁摇头。
“简直……目无法纪!”又惊又怒,方澈不免咬牙,“人抓到了?”
曲七抬头看了肖晁一眼。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肖晁掩去了录像带一事。
“死了,自杀的。”他叹口气,“查到他给你们俩打过电话,我才想着过来问问。”
“这……”
事态的发展超乎想象,平日巧舌如簧的方澈也不免结巴。想了半天,才道:“那他找我做什么?”
肖晁望向他,然后摇摇头。
他到这儿来,本来就是打听这件事的。虽然已经做好了方澈不知道的准备,但当真的什么都问不出时,还是有一丝失落。
但同时,他也暗自松了口气。要是真的问出什么,才是真正麻烦的事。
时间紧,拉着方澈细细回想了一遍,实在问不出什么。在对方关怀几句他和元元后,肖晁就想走人了。
“哥?”
这时,冷不防门被推开。
“你怎么又不敲门啊!”方澈的脸有点挂不住,只好朝肖晁一笑,“老肖你别介意。”
来人似乎没想到办公室还有人,先是一愣,几秒后,又恢复了平时落落大方的姿态。
“肖局。”她朝肖晁客气到。
“是小媛啊。”肖晁对她笑笑,“来找你哥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2017的最后一天送上双份的惊喜(吓)
预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各种心想事成~
☆、死生(10)
见进来的人是方媛, 曲七一愣。
他没想到, 在薛佳明的案子结束后, 自己还能在别的地方见到这位校长。
当然, 那时跟着徐宵一起去一中的不是曲七。但在童小鸽查资料的时候, 他早摸清了这位在市里赫赫有名的方校长到底长什么样。
至于方媛的脾气,他从裴久川那里听过一些。知道对方一贯端着架子, 颇为自衿。没想到还有不打招呼闯到哥哥办公室里的时候。
“那你们兄妹俩聊吧。”见方媛来, 肖晁刚好借此机会离开, 于是朝方澈点头, “你要是想到什么, 尽早联系我。”
“没问题。”方澈答应的很是爽快, “等我这两天忙完, 过去看看元元。”
“国庆别人都放假, 就你上班。”肖晁笑骂了一句,然后敛了敛神色, “走了。”
方媛礼貌地冲肖晁和曲七笑笑, 让开了路。虽然哥哥和肖晁相熟,她跟肖晁却不算太亲近, 没必要说得太多。
不知道是不是曲七的错觉, 他总觉得,女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停滞了两三秒,才不动声色地移开。
“方校长是方院长的妹妹啊。”出了办公室,走到楼外, 曲七挠挠头。
“你认识她?”肖晁有些意外。
“不认识。”曲七连忙摇头,又解释了一句,“半年前有个案子在他们学校,也算隔空和方校长打过照面。”
肖晁哦了一声,那件事他听方澈说过。案子最后也是送到这边审的,为了避嫌,方澈还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点什么不好的东西。
那时,肖晁还笑对方太谨慎。嫌疑人和方澈又没牵扯,顶多在他妹妹手下待了几天,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不过......他在心里摇摇头,方澈在这个位置上,多留点心眼总是没错。
“肖局。”见男人有点走神,曲七打开了车门,“咱们现在回局里吗?”
话是问了,却差不多一无所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陈天阔有什么事想找方澈。
然而,是什么呢?
肖晁没应声,把一只手搭在车门上,站在原地发呆。
当初的案子,方澈只在里面起了判决的作用,从头到尾,大概只和陈天阔在法庭上见过面。他想不明白,陈天阔会因为什么,而去联系方澈。
想向对方说明当年的事有猫腻?
肖晁觉得不太像,毕竟,陈天阔和方澈是真的不熟。
他猛地皱眉。
“怎么了?”曲七看这位肖副局愣愣地站在那儿,不好直接催也不好不说话,“肖局?”
提到“不熟”二字,陈天阔在录像带里的一句话蹦到肖晁的脑海里。
陈天阔说:“算我还肖队长一份人情。”
但在记忆里扒拉了半天,肖晁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到底给了陈天阔什么人情。认真计较的话,要不是他去抓陈天阔,男人或许也不会去狱里。
整件事一团乱麻,又牵扯到当年的案子,肖晁冲曲七摇摇头,先一步钻进了车内。
陈天阔就这样丢给他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然而,他不但没法扔出去,还得紧紧地抱着。
这让肖晁很难受。
凶手他想做什么_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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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林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杨话一出口,就看到平时好说话的裴久川冷笑起来。
“我......”林杨也委屈,对方当时在电话里就是这么说的,徐宵手下那么多人,他哪儿分得过来!
而且......他努力地回想了一番,他也没和男人说什么,只是告诉了对方放学时间。
所以,当他发现徐念和肖元秋待在班里时,还奇怪了那么几秒钟。
“阿久。”
眼见小少爷的脸色一下变得不对劲,徐宵咳嗽了一声。
他不太在外人面前这么喊裴久川,认真算起来,这好像是第一次。
“......”下属僵硬地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暂时偃旗息鼓。
“林老师,你别紧张。”徐宵看向林杨,“你能想起来当时他说的每一句话吗?”
这个要求有点为难林杨,但容不得他推拒,因为面前两个警察的表情现在看上去都不怎么样。
由于叔叔言传身教的缘故,林杨自然不会多嘴,他努力地想了想,才开口。
“我一接电话......他就说他是市局的......”林杨的眉头皱在一处,“想要问问今天什么时候放学,你好让人过来接徐念。”
他看向徐宵,见对方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于是继续往下说。
“我就告诉他放学的时间,还说如果你那边有事......我可以暂时帮忙看一下徐念。”
“他说了什么吗?”
林杨摇头:“他说知道了,接着就挂了电话。”
这场对话太过普通,在他看来,一点异常的地方都没有。和其他家长打来的电话无异。
林杨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听了他的话,徐宵却沉默不语。
一时间,徐宵有点摸不准陈天阔此举的意思。
如果说只是单纯为了知道什么时候放学,好为骗走肖元秋做准备,为什么非要假借他的名义?
老实说,刚听到林杨那么说时,徐宵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有人想陷害他。
想必裴久川也是这么想的,才瞬间黑了脸。
但仔细一想,如果真的想拉他下水,那这种做法未免拙劣了些,有点用力过猛的味道,很是生硬。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和他有关系一样。
虽然尚不清楚除了陈天阔,还有谁在幕后,但从昨天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过程来看,不论怎么说,陈天阔的智商没这么低。
想要陷害他,也得稍微动点脑子不是?
“徐处?”见他不说话,裴久川有些不安。
“没事。”徐宵冲他挥挥手,又转向林杨,“林老师要是还能想起来什么的话,一定联系我。”
林杨忙不迭地点头:“一定一定。”
好好的假期,还没开始就摊上这种事,林杨决定,后面几天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吧。
“你......”一直走到停车位,都不见上司出声,裴久川观察着男人的神色,“还好吧?”
“还行。”徐宵觉得有些头痛,昨天没睡多长时间,加上被陈天阔这么一闹,整个人都没法放松,“先回局里吧。”
见徐宵不愿意多说,小少爷只得暂时按下心里的疑问。
和童小鸽曲七不同,裴久川并不觉得这个案子是件小事,尽管上司没和他说什么,从昨天肖晁的举动里,他也隐隐约约能摸到一点边。
和以前的案子有关吗?
想来想去,裴久川只能想到念念的亲生父亲。然而,看眼下的状况,想要从徐宵那里套话,恐怕没那么简单。
“喂?”
他正这么想,一旁,徐宵接了个电话。
是肖晁打来的,虽然听不到说什么,但从上司的反应来看,大概也没有进展。
“我们这边......”想了想,徐宵没打算瞒肖晁,“林杨说那个电话是陈天阔借我的名义打过去的,问了下放学时间。”
“行,回局里再说吧。”又说了几句后,徐宵挂掉了电话。
刚好碰上红灯,车停了下来,两个人都沉默着。
“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眼见红色的数字越变越少,突然,徐宵转头,去看裴久川。
————————————
尽管自家老爹三令五申,不准自己去查祁承的事,但吕骄阳从小到大阳奉阴违的事儿没少做。乖乖上了几天班之后,一掉头,他就托人去查了祁承。
当年的案子,吕骄阳并不是特别清楚。直到徐宵出事,他才得知消息,吓得魂都快没了,哪还顾得上把细节打听清楚。只知道好像因为线人反水,把垚江缉毒队的大半警力都折了进去。
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他依然心有余悸。祁承那一枪再往下偏一点,就可以直接击碎徐宵的心脏。要是那样......
他不敢往下想,强行把思绪收了回来。
因着他父亲的身份,大部分人多少卖他个面子。加上这个案子的档案也没封,于是,很容易的,几周内,吕骄阳拿到了资料。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祁承既不是他当初想的老师,也不是医生,而是开了一家花店,以卖花为生。
凶手他想做什么_234
表面上看,祁承开的只是一家普通的花店。但暗地里,这家花店也是毒品交易的场所。毒贩将毒品藏在花土里,私下进行交易。
像这样的花店,据祁承最初的供述,并不止他一家。垚江毒品交易的线,几乎都和花卉业相关。花土和不易翻开检查的花苞,都成为毒贩藏毒的地方。
吕骄阳一边看一边咋舌,以涉案数量之巨,这些人枪毙上几十个来回也绰绰有余。
从卷宗上看,一开始,祁承和警方的合作似乎顺风顺水。渐渐的,对方便取得了缉毒队的信任,缉毒队大部分成功的缴毒,都依赖于祁承的情报。
如此顺利,不怪最后反水时,警方一点准备也没有。
不过......他伸手,犹豫地在祁承的照片上划了一下。
反水归反水,祁承为什么,这么想杀徐宵?
☆、死生(11)
肖晁他们回来的时候, 徐宵和裴久川已经在会议室了。
惦记着方媛的事儿, 曲七总想找个机会跟自家上司提一句。
但一回来, 徐宵就被肖晁拽去了局长办公室, 根本没给他留时间开口。
这一去就是好几个小时, 一直等到午饭点,也不见两个人出来。
“这位肖局被气坏了吧。”童小鸽合上笔记本, “都离职了, 还跑前跑后的。”
她这么一说, 刚好给曲七递了个话头:“你别说, 猜猜我今天碰到谁了?”
“你能碰到谁?”小鸽子莫名其妙, 不就和肖晁一起去了一趟法院么?
“一中的那个校长。”曲七压低了声音, “方媛。”
不待童小鸽反应, 坐在一边不出声的裴久川抬眼:“她去那儿做什么?”
小少爷对方媛的印象不算好, 毕竟在先前的事里,她对薛佳明表现出的态度让人很不舒服。更不用说之后有意无意袒护老师的举动。
但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过这个名字, 在结案后, 由秦晖薛佳明建立起来的短暂联系,迅速地分崩离析。
“她是方澈的妹妹。”曲七耸肩, “没想到吧。”
“哇!”童小鸽瞪大了眼, “这一家人!”
不怪小鸽子这么说,其他学校也就算了, 但一中在垚江教育系统里的地位远非别的中学能比。一个院长一个校长,方家的两兄妹事业都发展得令人羡慕。
“你们没问出什么来?”裴久川对方媛并不感兴趣。
“陈天阔的电话方澈压根没接上。”曲七摊手,“人现在已经死了, 想知道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估计得等陈天阔托梦。”
“去去去!”童小鸽白了他一眼,接着有些丧气地摸摸肚子,“头儿还不回来……不然我们先去吃饭吧。”
他们这边商量着吃饭的事儿,局长办公室里,又是一阵沉默。
什么也没查到不说,反而带出来的新的疑点。
联系方澈,以及用徐宵的名义给林杨打电话,都让人摸不清陈天阔的真实意图。但如曲七所说,人已经死了,除了自己查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这条路走不通……”
过了一会儿,徐宵看向林湖:“我们是不是该换个方向查?”
“你是说……”林湖明白他的意思,“查那个……”
林湖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但他们几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一定有人主动向陈天阔透露了肖晁的行踪,才能让对方乘机下手。
问题在于,是谁给陈天阔递的消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能得知我行踪的人不算少。”肖晁皱眉,开会都是提前通知好的,只要稍稍留意,前一天就能得到消息。
“那知道你下属去接孩子的呢?”林湖插嘴,“有几个?”
陈天阔想要顺利带走肖元秋,就必须在林杨跟肖晁这边联系后,乘着对方还没来的空档,冒名顶替接走小胖子。
即使他能提前得知肖晁开会,但林杨何时会联系肖晁,并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
换句话说,在林杨给肖晁那边打电话后,一定有什么人,走漏了风声。
“当时是我打给你手下的。”林湖抓起茶杯,抿了一口,“小杨联系不上你,就打给了我。”
肖晁点头,这事儿他知道,一开完会,没接到人的下属就跟他说了。
“他们那个办公室人不少……”肖晁皱眉,如果对方在办公室里接的电话,那么,旁人只要有心,都能听上几句。
“我现在打个电话问问。”自己琢磨不透,他索性拿起手机。
“你这边呢?”
徐宵看向林湖。
“我在办公室打的电话。”林湖把茶杯放下,“除非有人在我办公室安了监听器,不然,别想知道我说过什么。”
再说,林杨联系不上肖晁,临时给他打电话,可谓是变数中的变数。要是连这个都能把握住,这潭水的深度未免有点可怕。
但话又说回来,即便如此,可以肯定的是,陈天阔他们没少盯着肖晁。为了这个机会,大概已经等待了很久。
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把当年的案子再拖出来。原本对陈天阔录像带里的话半信半疑的三个人,此时也不得不重新掂量对方话中的真假。
六年过去,再次翻出这个案子,到底想做什么?
凶手他想做什么_235
“行,我知道了,没事。”
肖晁挂了电话,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他在大办公室接的电话,能听到的人少说也有将近十个。”
他并不怀疑这个下属,对方和他家里沾亲带故,关系绕来绕去,最后还得喊自己一声表哥。
所以,问题只能出在剩下的人身上。
“还有件事。”
肖晁还在苦苦思索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就听见一旁,徐宵伸手敲了敲桌子。
“陈天阔的手机在出事前只联系过三个人,而且,时间都在放学之前。”徐宵瞥了一眼肖晁,“微信和QQ的聊天记录小鸽子查过了,也没有异常。”
那么,对方是怎么通知陈天阔,有人要去接肖元秋的?
这么一想,三个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很明显,陈天阔的手里,并不止那个登记在他名下的号码。
“靠!”肖晁用力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你怎么不早说?”
徐宵没说话,事情出得太突然,一时间,没注意到也算正常。他自己先前满脑子想着陈天阔,这才忽略了背后的人。
毕竟……他深吸一口气,无论是陈天阔的举动,还是录像带里的内容,都太让人震惊了。
“那现在怎么办。”见肖晁又要冲小师弟发火,林湖赶快把话题拉回来。
陈天阔这边,一时半会儿没有头绪,那么剩下的,就只有那盘录像带。
尽管之前,徐宵和肖晁都一再强调,在找到证据以前,绝不能妄下定论。但大家都不是糊涂人,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
闹出这么大的声势,恐怕录像带里陈天阔说的话,并不是凭空捏造。
“下午我带人去趟陈天阔的家,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徐宵咳嗽了几声,“如果能找到他和那个人联系的通讯工具,那就最好了。”
他没提及录像带里的内容,但他明白,无论如何,这都是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倘若真的有内鬼......徐宵偏头,看了一眼肖晁。
当年的行动,刨去缉毒队的成员,大部分人员都是在行动开展的前几个小时,才接到的通知。
如果是那些人走漏的风声,在短短的几小时内,对方大概不会有那么充足的准备,而他们这边的死伤......也就不会那么重了。
那么,这样的话,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徐宵拧着眉,比起这种情况,他更愿意相信,这一切不过是陈天阔和一个无聊之人的自导自演。
但他心里很清楚,给陈天阔提供消息的人躲得那么深,多半也和这种可能脱不开干系。
“我说......”
犹豫了一会儿,尽管办公室里只有三个人,肖晁还是压低了声音。
“如果陈天阔说的都是真的......那......”
他一连看了徐宵好几眼,这是他以前在缉毒队养成的习惯,每到寻求支持的时候,就下意识往对方的方向看。
徐宵明白他的意思。
假如内鬼存在,那么,出问题的地方,只能在组织行动的决策层。
但系统的里的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地走漏风声,提前通知毒贩,只有一个解释。
在垚江的毒品交易里,不仅毒贩赚得盆满钵满,就连某些顶着官皮的人,也悄悄地,从中分了一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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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下次有什么事,还是不要当着林局的面,说得那么透。”
从林湖的办公室里出来,徐宵有意稍稍落后肖晁一步。
师兄的行事风格他很清楚,坐在那个位子上,肯定不能像愣头青一样大大咧咧的。不管心里怎么想,明面上的举动,总是要圆滑一些。
比如之前,调查薛佳明的案子时,方媛一施压,林湖转头就找上了他。
徐宵心里很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但案子摆在眼前,他能做的,也只是尽量不给林湖多找麻烦。
“啧。”肖晁本来还好好儿的,听了他的话,冷笑了一声,“徐处长这是在市局待惯了,也学会了你们林局那一套?”
徐宵懒得搭理他,方才在办公室里,刚说了半句,肖晁就不说了,显然也是意识到自己失言。
毕竟,沾了毒品的事没有小事。在没有证据前私自揣测,被有心人听了去,怕是又要掀起一场风浪。
“先不说这个了。”肖晁本来不想怼徐宵,但一时半会儿改不了这毛病,只能别扭地转了话题,“那个电话,陈天阔怎么说是你打的?”
徐宵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笑了笑:“肖局觉得是我授意的?”
他又不是泥人性格,天天被肖晁堵,偶尔呛声一次,感觉似乎也不错。
闻言,肖晁没说话。
虽然两个人关系这几年不怎么样,但他很清楚,至少在这件事上,徐宵肯定不会跟陈天阔掺和到一处去。
“你怎么看这次的事?”两个人走得都很慢,而台阶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永远也走不到底。
“顺着陈天阔往下查就好了。”徐宵抿了抿嘴,“至于他提到的事......不急于一时。”
贸然重翻旧账,除了打草惊蛇外,没有什么其他的作用。
肖晁点头。
到二楼,他突然转过身来。
凶手他想做什么_236
徐宵对此毫无防备,步子没收住,差点把他撞翻过去。
“当年的案子,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肖晁往后退了一级台阶,然后伸手扶住徐宵。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六年前,这个男人是他最得力的下属,最信任的伙伴。
而如今,在对方面前,他想问什么,还得掂量几番,才能开口。
“什么意思?”徐宵往后稍稍撤了一步。
“既然祁承想杀你。”这件事肖晁想问很久了,“你为什么还要帮他养孩子?”
他知道徐宵脾气不错,但同时,他也很清楚,以德报怨这四个字,从来就和对方沾不上边。
☆、死生(12)
没想到对方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徐宵一愣。
见他不说话, 肖晁的手上用了点力:“嗯?”
“那肖局觉得我该怎么做?”两个人僵持在楼梯上, 徐宵笑笑, “把孩子扔到祁家, 什么都不管?”
这句反问明显有岔开话题的嫌疑,肖晁皱眉:“我问的不是这个!”
“头儿?”
相持不下的时候, 正对着楼梯, 会议室的门开了。
刚推开门, 看到肖晁又在找上司麻烦, 裴久川不由挑了挑眉。
“先去吃饭吧。”徐宵拂开肖晁的手, 不想和对方多纠缠, “等会儿还得去陈天阔家。”
后面这句是对小少爷说的, 裴久川点点头, 看了肖晁一眼,没说什么。
被丢在原地, 肖晁收回手, 站了一会儿,感觉心里莫名的烦躁。
他其实并不确定徐宵是否知道些他不清楚的东西, 毕竟, 从当年出事后,他一直明里暗里地跟对方过不去。如果真有内情, 徐宵不应该瞒他,早就找机会和他讲明白了。
一想到徐宵收养了徐念,肖晁就浑身不舒服。
如果说对徐宵仅仅是迁怒, 那么对于把缉毒队拉下水,几乎害得所有人全灭的祁承,肖晁只剩下□□裸的仇恨。
祁承就像扎在他心口的刺,这么多年过去,越陷越深,每一次搏动都把旧伤重新撕开,留下鲜血淋漓的伤口。
不管有没有内鬼,祁承反水,都是无争的事实。
“他怎么又找你麻烦?”
单位食堂今天改造管道不开火,等不住的曲七和小鸽子就跑去外面从吃饭,留下裴久川一个人在会议室里等徐宵。
“正常。”徐宵其实没什么胃口,但顾及到小少爷,还是决定去吃点什么,“他要是什么时候不找我麻烦,我才觉得奇怪。”
举报信的事蓦然出现在脑海里,他脚步微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我听到......”尽管上司的停顿不明显,裴久川还是察觉到了,“他提了念念?”
会议室的门隔音效果这么差?徐宵低头,等会儿回来是不是该让后勤过来看一看。
见他不说话,裴久川等了一会儿,自己开口:“我刚才给我哥打电话了,他同意这几个月念念过去和他住。”
先前驱车回局里时,在等红灯的当口,男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把小少爷吓了一跳。
年底忙归忙,但也不到连家都回不了的地步。不带商量地要把念念放到穆珍宝那里,由不得他多想。
“麻烦你哥哥了。”徐宵松了一口气。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前一个问题被跳了过去,后一个问题又得了个含含糊糊的答案,裴久川有些郁闷。
市局位于垚江比较热闹的中心区,白天,街道上的车总是格外地多,但人行道上的行人却没有几个。
两个人并肩走着,只能听见机动车道上的喧嚣声。不时有喇叭高亢的声音传来,显得人行道这边愈发安静。
“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想了想,徐宵还是没打算什么都瞒着下属。
当然,录像带的内容他不会跟裴久川提:“这次死掉的男人,和念念的亲生父亲,有点关系。”
“六年前,我在肖晁手下,那个时候在缉毒队。”不等对方反应,徐宵接着往下说,“我们在查一个贩毒团伙。”
他的表情很平淡,仿佛在叙述一段和他没有丝毫关系的、别人的人生。
作为省内的发达城市,垚江在纸醉金迷的夜色里,除了勾肩搭背,尖声大笑的男男女女外,理所当然的,藏着点别的什么东西。
对于惯常寻欢作乐的人来说,普通的娱乐活动已经不能满足他们寻求刺激的本能。再昂贵的华服,再精致的食物,再漂亮的脸蛋,时间久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儿。
既然这些庸常的娱乐不能带来欢愉,那么,就要从别的方面想办法。
一连好几个月,缉毒队都在娱乐场所里逮到了不少吸食毒品的人。从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到尚显青涩的中学女生,涉及的范围和年龄层跨度极大,而涉案毒品的份额,也足以令人咋舌。
事关重大,缉毒队马上着手调查。
然而,除了抓到更多吸毒者之外,在毒品来源的问题上,警方可谓一无所获。
进出垚江的高速都设卡检查,但一点毒品的踪迹也无。到最后,徐宵他们简直都要怀疑,毒品是不是从垚江市内造出来的。
高强度工作了一个季度,依旧没有进展。从上到下,大家都焦头烂额。
这个时候,祁承出现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237
“他先找上的是我。”徐宵面无表情,“一上来,就表明了来意,说他是贩毒团伙中的一员。”
祁承捧着束奇怪的花,站在徐宵家楼下,一直等到他下班回家,然后上前拦住了他。
“徐警官。”祁承温和到,“我想,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买卖毒品的人。”
这个场景看上去有些荒诞,男人的嘴角噙着温润的笑意,柔和地盯着徐宵,嘴里说出的,却是和无害外表完全相反的话。
接着,不待徐宵反应,他举起那束花,熟门熟路地分开花苞。
尽管楼下的灯时明时暗,昏黄的灯光里,徐宵还是看清楚了藏在花苞间透明的小袋子。
还有袋子里熟悉的白色粉末。
“我不能跟你去警局。”察觉到面前的警察微微抬手,祁承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挽起了袖子。
“不过我可以做你们的线人。”他低头,花苞也跟着他的动作垂下来。
但徐宵的注意力都被男人露在外面的手臂吸引走了,根本没注意听对方的话。
露出来的那截手臂上,几乎没有什么完好的地方,粗略一眼扫过去,大概可以判断出其中的一些伤口。有烟头的烫伤,也有皮带抽打的痕迹。
鲜红和暗红交错纵横,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据祁承交待,他所处的贩毒团伙,每批新货出后,都要往下分配任务。超额完成任务的可以获得奖励,没有完成任务的,就会落得和祁承一样的下场。
威逼利诱,用钱财收买人心,再用手段杀鸡儆猴,镇压别有心思的人。这是头目一贯的用人手段,几乎百试不爽。
“所以......他这是......”裴久川咋舌,“被其他人虐待,然后反水了?”
徐宵也是这么问祁承的。
仿佛知道警察会这么问,祁承低头,再抬眼时,眼里温柔的神色比先前更甚。
“我当爸爸了。”似乎有些害羞,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孩子很可爱。”
那么小的一团,见了他居然会伸手咿咿呀呀地让他抱,一点也不在意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孩子不清楚,但祁承明白,依他现在的处境,养出来的小孩,只会和他一样。
永远陷在泥潭中,一辈子都无法脱身。
“我可以做你们的卧底,给你们提供线索。”他咬牙,语速飞快,像是害怕徐宵不愿意听他讲话,“求求你们把我的孩子带走,别让他们找到他。”
下一秒,他直接拽住徐宵的衣袖,狠狠地跪在了地上。
尽管已经参加工作好几年,这种别人给自己下跪的事,徐宵还是第一次遇见。
他下意识想把祁承一脚踹开,但看看对方伤痕累累的手臂,只能无奈地联系了肖晁。
祁承和警方的合作,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徐宵他们当然不会全然信任祁承,但接下来的几个月内,凭着对方传来的消息,警方逐渐摸清了贩毒团伙的组织构成。在端了下面好几个窝点后,双方就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
作为回报,祁承的孩子,自然让他们带走了。
“念念从小就特别乖。”想起儿子小时候的模样,徐宵的表情柔和下来,“饿了也不闹,喜欢让人抱着他,一点都不怕生。”
徐宵对小孩向来没什么感觉,但念念粘人的劲儿十足。刚被接回来时,天天冲徐宵伸手要抱抱,次数多了,肖晁还调笑过他,这是不是他生的小孩。
在联系中,祁承偶尔会很克制地问起念念的近况。虽然话说得都很隐晦,但徐宵看得出来,对方是真的爱这个孩子。
他对祁承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尽管祁承是警方的线人,参与贩毒却依旧是不争的事实。从这个层面考虑,徐宵其实不太喜欢对方。
但看祁承对念念的态度,他又觉得心里一软。
不管当父亲的做了什么,孩子总是无辜的。
有了祁承做内应,很快,他们就把贩毒团伙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逐渐收紧后,警方决定,挑选合适的时机,把对方一网打尽。
就在这时,祁承那边出了点状况。
一连好几天,徐宵都没成功联系上祁承。
因为祁承最开始找的是他,后面,肖晁就指派徐宵和祁承联系。但这一回,无论他怎么尝试,都没能得到祁承的消息。
缉毒队内部讨论过后,认为祁承被发现的可能性极大,或许已经遇害。
计划暂时被搁置,虽然面上大家都如常,没有什么区别。但暗地里,所有人都很焦急。
这次行动并非小事,系统内部极其重视。上面的领导也多次过问,如果在这时候翻船,谁都别想好过。
焦虑地等待几天后,祁承回来了。
一回来,他就主动联系了徐宵,并且递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这次短暂的消失,并非是他被发现,而是头目觉察出了不对,想要清理一拨人。
但清来清去,也没清到祁承头上。大概在对方眼里,总是温柔微笑的祁承,没那么大的胆子做出这种事。
“他们下周要逃了。”祁承是这么说的,“如果你们要行动,必须抓紧时间。”
将祁承的话传达给肖晁后,肖晁又把这个消息递到了上面。
警方不是没有怀疑过这句话的真实性,但在之前的围剿行动中,都是祁承给他们透的风。而且据盯梢的警察汇报,贩毒团伙的几个核心成员,确实隐隐有出逃的动作。
时间不等人,上面的人一拍板,下面的人立即开始执行。
“那天雨下得很大。”走了这么久,早就走过吃饭的地方,但徐宵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差不多是我见过最大的雨了。”
按着计划,一部分人包抄库房,将进出口堵死。另一拨则在相对熟悉地形的祁承带领下,摸去头目常待的地方,避免对方闻风而逃。
凶手他想做什么_238
接下来发生的事,和梦境里没有什么分别。
爆炸掀起的气浪里飞出残肢,枪声瞬间响起。
有些枪声很远,有些枪声很近。
而直到今天,徐宵都搞不明白祁承究竟想不想要他的命。
如果说不想,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几乎让他失血而亡,待他苏醒后,照顾他的护士说,他差一点就因为失血过多没命了。
可如果说想......
在左肩那一枪后,祁承并没有再补上致命的一枪。
尽管那时,由于剧烈的疼痛,他只能趴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但在密密的雨中,他还是看清了祁承的动作。
男人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枪塞进了嘴里。
祁承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一天假,后天双更补回来QAQ
☆、死生(13)
下午, 不管徐宵乐不乐意, 肖晁硬是挤上了市局的车, 和他们一同去了陈天阔的家。
即使在风景区内, 民居的地理位置也有好坏之分。靠近澄湖的, 自然要比远处的那些更容易吸引游客。
而陈天阔买下的这栋民居,离澄湖远不说, 距主干道也有不远的距离。
它静悄悄地藏在林中, 只在繁茂的枝叶间露出一角, 静静地等待着造访。
鉴证科的人已经把二楼的现场勘查过了, 留了个小警察在这里, 以防什么人偷偷溜进来破坏现场。
“徐处。”见有人来, 小警察有些紧张地从门廊前站起身。
“有人来过吗?”徐宵冲他点点头。
“没有!”对方干脆地回答。
“知道了。”这句话也只是象征性地走个流程, 徐宵无意浪费时间, 也不招呼肖晁,自己推开了门。
和昨天他踹开房门时一样, 正对着门的桌子上, 还是乱七八糟地堆着各式各样的书籍和纸张。
陈天阔这个人,徐宵的印象还算深。当年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没被抓的时候恨不得把下巴扬到天上去, 气得人牙痒痒。
不过他挺乖觉,一被逮住, 就麻溜地把该交代的不该交代的全说了。
正是因为他这么识时务,才没有和曾经的同伙沦落到一个下场。加上他涉案的数额并不多,最后, 方澈只判了他六年。
六年的时间,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不算太短。但作为刑期,已经称得上十分宽容。
“他以前喜欢看书吗?”
肖晁正想往楼上走,去看看对方的自杀现场,刚踏上第一级台阶,就被叫住了。
“我不知道啊。”肖晁一脸茫然,“我又不关心他的私生活。”
难道是陈天阔在录像带里的话,让徐宵误会了?
这么一想,肖晁张口想解释,徐宵却没再看他,而是走到桌子前,打量着那堆杂物。
小山一样的书堆得极高,几乎快触到徐宵的鼻尖。但当他细看时,才发现这堆书籍里,一小半是印着铅字的书。剩下叠在下面的,大部分都是空白的笔记本。
他伸手,小心地把最上面的几本书拿下来,顺手翻了翻,都是些市面上随处可见的畅销书。
书里夹杂着几张活页纸,他抽出来一看,密密麻麻的一片,全部是读书笔记。
“他这是......”曲七跟着肖晁去了二楼,裴久川理所当然地凑到上司跟前。
从中午的对话后,他明显感觉男人的情绪不太好。
关于念念的亲生父亲,小少爷曾经做过很多种猜测,却没想到祁承是这样一个人。
具体他说不太上来,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上司的描述带了主观色彩,他总觉得,祁承的形象,好像并不是简单的一句“恶人”那么单薄。
“他在试图重新融入社会。”徐宵把手里的书放下,“这些都是最近出的畅销书,他在狱里待了六年,已经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儿了。”
选择一处相对安静的住所,购买当下流行的书籍,一个人躲在屋里钻研,是陈天阔为了了解这个他已经不太熟悉的世界,而做出的努力。
这样看......至少在出狱后,他还有很强的求生欲望。
“你去那边看一下。”见小少爷在自己身边溜达,徐宵朝厨房的方向指了指,“去翻翻柜子,看看有没有什么被藏起来的东西。”
这么多年工作下来,每当遇到新的案件,在事态尚未明朗之前,徐宵其实总会有那么一点感觉。
比如这次,他并不觉得,他们能在陈天阔的家里,找到什么新的东西。
果然,在地毯式搜索了一遍之后,别说肖晁心心念念想要翻出来的另一部手机,就连其他间接稍微可能有用的证据,也丝毫没有踪影。
陈天阔不是笨蛋。在狱里待了这么多年,换过各式各样的狱友,总得学点什么有用的东西。
除了他自杀的那个卧房外,这所二层的民居,看起来一切正常。
“他很可能在联系过对方后把手机扔了。”肖晁的脸黑成锅底,徐宵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你能不能问问元元,有没有见到他丢什么东西?”
肖晁瞪眼,不知道在生谁的气,气呼呼地掏出手机。狠狠按了几个数字。
但小胖子只有被吓哭的份儿,哪儿还记得陈天阔做过什么。不管肖晁怎么换着法子问,肖元秋都只有“不知道”“不记得”“没看见”这几句话。
凶手他想做什么_239
“肖局。”曲七站在肖晁身后,把电话里小胖子的哭腔听得一清二楚,有些不忍,“算了吧。”
“别哭哭啼啼的!”心里烦躁,肖晁鲜见地冲儿子发了火,“再这样我回家揍你!”
徐宵抬头,有些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肖晁不但不反省,反而立起眼睛,想要瞪回去。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
“元元!”不顾小胖子在电话那端抽抽噎噎,肖晁抓住手机,“让你妈妈接电话!”
被训哭的肖元秋:嗝?
光盯着陈天阔和自己这边,肖晁差点都忘了,昨天出了什么事,才让爱人没能去接儿子?
听到肖晁的话,徐宵先是皱眉,随后立即反应过来对方的用意。
肖晁这边有会议要开,但听话里的意思,平时接送小胖子的,都是肖晁的爱人。
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不可能肖晁在忙的同时,他的爱人刚好有事,才让陈天阔钻了空档。
一定有什么特殊的人为原因,绊住了对方。
这么一想,徐宵隐隐地有些兴奋。
能绊住肖元秋母亲,让她不去接孩子的,肯定不会是小事。
这样一来,想找到线索,就要比之前容易得多。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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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别急!别急行不行!”
医院走廊上,一队穿着制服的警察匆匆地走过。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步伐带风,差点就一路小跑。他身后,一个大个子伸手,像是想拦住他,最后却又老老实实地把手缩了回去。
“怎么回事?!”
徐宵一收住步子,来不及反应的王之衡结结实实撞了过来,把他撞得往旁边一连退了好几步。
“我也不知道啊!”
眼瞅着徐宵要被撞翻,王之衡连忙把人拽住:“徐处长,你冷静点好不好?”
话虽这么说,王大胆自己也很心虚。
裴久川稀里糊涂的跟在上司身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肖晁跟妻子说了没几句,就把电话挂了。再一拨号,却打到了王之衡这里。
王大胆的嗓子是出了名的,根本不用开免提,剩下的人都能听到他在电话里嚷嚷。
肖晁和这个分局的队长不太熟,因此,直接顺手把手机递给了徐宵。
一听对面是徐宵,王之衡就炸锅了,他什么也不说,一个劲儿地要对方到医院来一趟。
于是,莫名其妙的,在小警察眼巴巴的目送下,一队人马又跑来了医院。
见他们来,王之衡也不管这里级别最高的是肖晁,直接凑到徐宵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话。
这个时候,他倒是把嗓门压下来了。
裴久川听不清王大胆说什么,但上司突然沉下来的脸色,他看得很清楚。
接着,这俩人一点都没管身后还有一群人跟着,直接步步生风地往前走。
到底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停下来,病房的窗口却又被门板一样的王之衡挡了个结实。裴久川轻轻地推了对方一把,示意给他让个地儿。
王之衡一边拦着徐宵,一边顺着小少爷的动作,乖乖地挪开了一点。
窗口露出大半来,从裴久川的角度看去,刚好能看到病房里的景况。
有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一点动静也无。
石膏和绷带覆盖了裸露在外的四肢和皮肤,让他看上去像一个被大力摔碎,又潦草粘起的玩偶。
少年的头颅上缠着好几圈纱布,尽管如此,还是有隐隐的血色从内里渗出。在洁白的纱布上,格外引人注意。
盯着对方异常惨白的脸,裴久川听见自己的心跳蓦然快了起来。
“肖局他爱人说。”这时,摸不着头脑的肖晁也跟了上来,王之衡朝他点了点头,接着把脸转向徐宵。
“昨天她出门准备去接孩子,半路上......一个人就直接冲出来,往车底下钻。”
肖元秋的母亲哪里想到,好好地在路上开车,会闹这么一出。
她着急忙慌地去踩刹车,在刺耳的急停声中,撞击人体的沉闷声格外清晰。
“她一看撞了人,吓坏了。赶快联系了医院,后面就在这儿等着,才没接上老师的电话。”
王之衡松开手,见徐宵没什么过激的反应,继续往下说:“医院帮她报警了,小楚他们接的,我今天早晨才知道。过来看了一眼......没想到.....”
徐宵不说话。
王大胆以为他还在生气,头一缩,不开口了。
“他父母呢?”沉默了一会儿,徐宵生硬地丢出几个字。
凶手他想做什么_240
“你又不是不知道......”王之衡摆摆手,“他们早就不当自己有这个儿子了,一听住院,生怕花他们一点儿钱,马上就把电话挂了。”
病床上,林吉祥安静地躺着,对大人们的窃窃私语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要说: 请假失败 更新一章
☆、死生(14)
对于陈天阔可能的同伙, 徐宵做过很多设想。
最有可能的人选分别来自两方。
一方是陈天阔在作为贩毒团伙下级时结识的伙伴, 当年的案子涉及人数众多, 清剿行动难免有漏网之鱼, 跑掉哪个和对方关系好的, 是很正常的事。
而另一方,则依旧是那个能轻而易举得到肖晁行程, 并从中作梗的“自己人”。
但现在, 在病房外, 盯着昏迷不醒的林吉祥, 徐宵意识到, 事情好像远远不止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小楚他们本来不打算叫我过来的。”一边观察着徐宵的表情, 王之衡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 “没想到......”
“怎么了?”听王大胆话里的意思, 好像还有点什么重要的东西没说。
“先进去吧。”王之衡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病房的门轻轻推开, 然后回头示意徐宵。
病房里只有林吉祥一人, 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单调地响着,带着乏味的节奏感。
一进门, 王之衡径直朝病床走去。
他这是干吗?看见对方的动作后, 跟在最后的肖晁不免皱了眉。
“你......”王大胆的举动也把徐宵吓了一跳,从层层叠叠绑在林吉祥身上的绷带来看, 少年显然伤得不轻。
但王之衡一点也不顾及林吉祥的伤,直接上前,捉住一只打了石膏的手, 试图向徐宵展示什么东西。
昏睡中的少年一点反抗能力也无,只能任凭对方摆布。
“我自己过来看!”瞧林吉祥那小细胳膊小细腿,徐宵心惊胆战,生怕王大胆手下一个不小心,再把少年弄伤了。
他快步走上前,然后俯下身。
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了王之衡的意思。
林吉祥的整条胳膊几乎都被石膏和绷带所覆盖,只在手腕处,好不容易露出一点少年自己的肌肤。
林吉祥生得白净,腕间也是如此,冷白色调的纤细手腕看上去很容易就能折断,不需要费太大的力气。
几条青色的血管就这么摇摇欲坠地与这条随时可能不保的手臂为伴,而在其上,几个针眼清晰可见。
“血查过了。”察觉到徐宵一滞,王大胆把林吉祥的胳膊放回去,“阳性反应。”
徐宵深吸了一口气。
“他吸毒?”
肖晁的脸上有毫不掩饰的厌恶,在缉毒队待了那么久,这样的人他见多了。毒瘾发作时,为了一丁点儿毒品,什么都做得出来。
疯狂点的瘾君子犯病时连自己都砍,相比之下,往别人车下钻,就显得不那么惊世骇俗。
徐宵没应肖晁这句话。
上次姚清他们出事的时候,林吉祥也在那里。
那一次,缉毒队盖章对方并无任何形式的吸毒行为,就连吸食成瘾性药品的可能也不存在。
短短两个月,发生了什么?
“你们上次真的在车站监控里发现他了?”
徐宵看向王之衡。
那时,分局在长途客运站的监控录像里发现了疑似林吉祥的身影,由此判断,对方离家出走的可能性很大。
“你让我怎么说。”王之衡苦笑。
当事人现在就躺在面前,从几个月前的疑似受害者,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敢往车轮下钻的瘾君子。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人什么时候能醒?”徐宵深吸了一口气。
“医生说不一定,撞得有点重。”王之衡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肖晁,“不过这个星期差不多了吧?”
虽然头磕到了路边,但万幸没有出现颅内积血的情况。现在,少年身上的伤大多看起来可怖,真正危及生命的,倒是没有什么。
“等他醒了,第一时间通知我。”徐宵没再看王之衡,而是把视线转向了曲七,“你在这儿看着他,别让其他人进来。”
来了一趟医院,突然被指派工作,曲七不由一愣。
但上司已经把目光收回去了,他也只能诺诺点头。
“不至于吧?”市局把陈天阔案件的内情瞒得紧,因此,王大胆并不知道林吉祥在案件里的地位,只觉得徐宵有点大惊小怪,“你这是浪费国家资源啊,小曲儿不上班的?”
“他有伙同他人绑架我儿子的嫌疑。”肖晁看了这个大个子一眼。
“噫?”王之衡瞪大了眼。
昨天轮到他休息,加上林湖和肖晁有意压了消息,尽管临时派出了不少警力,动静也没闹太大。所以,王大胆什么都不知道。
觉得王之衡有些呆,肖晁也懒得和四肢发达的人计较。
凶手他想做什么_241
“先回去吧。”当着不知情人员的面,他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想要坐下来好好分析,只能回市局。
在这一点上,徐宵倒是和肖晁达成了共识:“行。”
现在这个时候,林吉祥醒不过来,那么,待在这里也没什么必要。
他们几个人说话,裴久川插不上嘴,只能默默地在一边听着。
林吉祥也保持着最大限度的沉默,紧紧地闭着眼。
你......裴久川有些犹豫,上一次的时候,真的离开了垚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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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运气似乎有种捉摸不透的规律。
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有好运气,但是,对于即将到来的糟糕事件,总会有说不出来的预感。
那天,在医院里见到林吉祥后,肖晁和徐宵,都产生了这种感觉。
果不其然,一直到国庆假期结束,少年都一点没有醒来的意思。
而童小鸽这边,不知道该说非常意外,还是预料之中,也没有查到一点儿和林吉祥有关的消息。
“监控里没有吗?”
裴久川看着小鸽子举着一根手指,百无聊赖地在键盘上戳,“除了那个客运站的?”
“你知道吗?”林吉祥一天不醒,曲七就得老老实实地守在病房,因此,童小鸽能聊天的,就只剩下了小少爷一个。
“现代社会,这种一个监控里都找不到的人,也是不多见了。”她托着腮,啧啧了两声,“古代的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有这种可能。”
裴久川眨眨眼。
他不知道小鸽子这句话有意还是无意,但......某种程度上,他和对方想的一样。
这两天,上司倒是没在他面前说什么。但毕竟相处了这么久,他能感觉到,徐宵并没有对林吉祥百分百地信任。
毕竟,吸毒又冲到车底下,然后被撞飞出去的,是林吉祥本人。
这是对方作为警察基本的怀疑素养,他不能说什么。
但裴久川不觉得,那个有些死脑筋,因为害怕自己喜欢的女生走歪路,而跑去给对方家长告状的男孩,会是一个沉溺于毒品的人。
一定有什么原因,才让林吉祥陷进了深潭。
童小鸽这么一说,他脑海里的想法就更清晰了。
“人还没醒?”
这几天,肖晁几乎天天都待在市局。
今天是假期结束的第一天,他亲自去送了儿子上学。
也不知道小胖子随了他们夫妻中的哪一个,受了那么大的惊吓,在家里好吃好喝养了两天,居然就养回来了。
从圆了一圈的小脸上看,根本一点受到惊吓的痕迹也没有。
肖晁哭笑不得,但好在这次的事没对孩子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圆就圆吧,大不了过段时间不给他吃零食了。
放下肖元秋,他最关注的,还是这边的林吉祥。
在陈天阔的家里找不到更多的证据,昏迷不醒的少年,就成为了他们唯一的突破口。
他是被胁迫的吗?还是纯粹出于自愿?
如果是被胁迫的,那威胁他的人,是陈天阔本人,还是那个......从一开始就藏在暗处的同伙?
“没有。”林湖出去了,徐宵只能把肖晁带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其实有点儿尴尬,毕竟从前,一直都是他往对方的办公室里跑。
预料之中的没听见好消息,肖晁没说什么,在沙发上坐下。
“你那边呢?”
肖晁摇头:“我把整个大办公室里的人都捋了一遍,现在看谁,都像可能传消息的人。”
倒不是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而是的确每个人都有嫌疑。
这么一想,他有些恼火。
那个藏在他们内部的同伙,撺掇别人的时候胆子倒是挺大的,既然这样,怎么不自己直接去和内鬼正面交锋?
“我们的人查了。”等肖晁坐好后,徐宵简单地把童小鸽查到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
“这和没查有什么区别。”肖晁气笑了,“不是什么都没查到嘛?”
“......”徐宵姑且理解为,这位曾经的上司已经从一线退役,在家天天养儿子的生活,多少把对方的警觉意识磨平了一些。
“林吉祥以前没有吸毒史,我前面跟你说过了。”他垂头,盯着杯子里漂浮的茶叶。
两个月过去,不但突然染上了毒瘾,又以这样怪诞的身份重新出现,多少有些奇怪。
“他这两个月一直没出现在人前,没有去上课,也没回家。”徐宵把杯子推了推,“这样的话,我能不能理解为,”
“有人在这段时间内非法囚禁他,强迫他染上毒瘾,为陈天阔行事做准备?”
☆、死生(15)
凶手他想做什么_242
假期结束的第一天, 入秋有一段时间的垚江, 在中午时分, 终于下起了今年秋天的第一场雨。
雨点击打在叶片之间, 顺着脉络积成微小的一股, 再沿着茎叶向下流去。
街道上,聚积的水流平稳地依地势而行, 不一会儿, 便没入排水口, 沉入地下的黑暗中。
办公室里, 徐宵望向肖晁。
“你说的有可能。”
沉默了一会儿, 肖晁点点头, 接着话锋一转, 反问回去:”那你觉得, 如果是这样,选择林吉祥, 是巧合吗?”
徐宵没说话。
他不知道。
对于非法囚禁的判断, 一方面根据童小鸽的反馈得出。毕竟林吉祥这么一个大活人,如果不限制他的行动能力, 怎么样也不会一点踪迹都没有。
另一方面, 实际上,当几个月前对方消失时, 他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疑惑。
从那次吃饭后,林吉祥的表现来看,大概早已经习惯了在外面独自生活。如果是这样的话, 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和父母关系不睦,而彻底消失不见。
显然,警方离家出走的判断,并不能完全站住脚。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不但没有回家,在开学后,也没有去学校。
林吉祥父母的品行,徐宵从王之衡那里听过,这一次,当少年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里时,更是实际感受了一把。林吉祥想要脱离这样的双亲,是件极其正常的事。
但不去学校,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不正常。
且不说学习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学校里有姚清。
少年并没有对自己的心思多加掩饰,无论是偷偷跑去向老院长告状,还是在饭桌上强行故作镇定的神态,无一不流露出他对姚清的爱慕。
既然敢担着被讨厌的风险,也不愿意让对方走歪路,姚清在林吉祥心里的分量,大概排在所有人之前。
可他不去上学,就见不到她。
“我只能说,他先前的失踪很大可能不是他本人的意愿。”徐宵又说回了前一个话题,“具体情况只能等他醒来再谈。”
“我问的是,这件事,是巧合吗?”
徐宵有意回避这个问题,但肖晁并不买账。
“不管上次有没有吸毒,他还是和毒品沾了点边,对吧?”
肖晁回忆着前几天徐宵给他讲过的内容,“除此之外,小槐的事情和他也有关系,是不是?”
虽然薛槐的父亲在缉毒队待了没多久,但肖晁对这个下属观感不错,对方去世后,对薛槐也多有照拂。就是没想到这次,那孩子折腾了这么一出。
老四提到过,薛槐和楚程程的关系,他是从林吉祥嘴里听来的。由于案情已结,王之衡他们并没有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可回过头来看,林吉祥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想说什么。”
徐宵已经猜到了一点肖晁的想法。
毕竟两个人一起搭档过那么久,徐宵心里很清楚,对方的头脑不逊于自己。
尽管安逸的生活可能让肖晁有些懒怠,但一旦认真思考起问题,仿佛又是当年那个雷厉风行的肖队。
“你不知道吗?”
肖晁从沙发上站起身,踱步到他面前,稍稍垂下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乍一看,林吉祥在陈天阔的案件里出现得非常突兀,然而,再想深一点,就能看出其中的门道。
虽然人们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有些事情,只有置身其中的人,才能清楚地发现事态发展的轨迹。
两个不同的案件中,除了林吉祥外,还有相似之处。
“你想说,都牵扯上了毒品,又和以前的缉毒队有关。”徐宵抬头,迎上对方的目光,“是这个意思?”
雨丝沙沙地打在窗框上,有几缕飘进来,落在脸上凉凉的。
肖晁压低了声音,低沉的嗓音同雨声应和在一处:“我是想说,我总感觉,我们好像被人盯上了。”
陈天阔在录像带里所言的内鬼一事,他们心里都很明白,即使有内鬼,也绝不会是缉毒队里的人。
当年在队里的,除了他们两个,剩下的人,全部牺牲于那场毫无防备的交火中。
尽管这几年,肖晁一直迁怒徐宵,但他知道,这种针对并不是来自对徐宵的指责,而是源于他内心的愤怒和无力。
如果当年在最后关头,他坚持怀疑祁承的消息,那么或许,活到今天的,不止只有他们两个。
“一旦录像带流出去。”然而,徐宵和肖晁心里有底,并不代表别人也有数,“你觉得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内鬼会是谁?”
一队的人马全副武装地出去,最后回来的,只有两个人。
“那次行动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徐宵的语气很平静,“计划和方案都由上面的人敲定,我们只是最终的执行者而已。”
“这话今天你在这儿跟我说,我信。”肖晁冷笑,“等到别人找上门来,你跟他们说这个,你觉得他们会信吗?”
先前,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陈天阔身上时,肖晁还不太明白,为什么对方这么语焉不详。
等到林吉祥冒出来后,他才意识到,背后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从始至终,陈天阔和他的同伙,想针对的,并不是那个真的内鬼。
“没有理由。”徐宵低头,“事情过去那么久,如果要找人背黑锅,没必要等到现在。”
凶手他想做什么_243
“不止这个。”肖晁打断他,“薛崇离开队里的时候,我们才刚盯上那帮人。”
他说的薛崇,是薛槐的父亲。
如果没有林吉祥,老四不会清楚薛槐的秘密,自然也不会想要让薛槐当替死鬼,甚至最后,直接冲到楚程程家里去。
尽管楚程程对薛槐做过的事心知肚明,一再容忍。但在外人眼里,他和薛槐的感情很好,看出不对劲的,也只有徐宵一个。
就像老四想的那样,当着楚程程的面拆穿薛槐的伪装,破坏他们的关系,就能彻底打击到薛槐。
那个把消息透给林吉祥,再借对方之口,转述给老四的人,是不是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当年的缉毒队,接触到那个案子的人基本都死了,但薛崇的死,在他离职之后,和交火并无关系。
某种程度上,他也勉强能算活下来的人。
“我的意思是。”
肖晁凑近了一点,几乎和徐宵脸贴脸。
“因为那个案子,有人想报复我们。”
办公室里突然很安静。
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盯着,一动不动。
窗外的雨骤然大了起来,远处的雷声轰隆隆的。
闪电划过,把徐宵的瞳仁照得分明。
“我问你一件事。”开口时,他的声音有些哑。
“你说。”肖晁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检查组走了之后,有人给他们寄了关于我的举报信。”徐宵攥紧了袖口,“你知道这件事吗?”
这个问题,在问之前,他的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果然,意料之中,肖晁的脸色唰地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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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出去玩啊。”
教室里,肖元秋把脸在窗户上挤成一张饼,目不转睛地盯着操场。
“淋湿了,你会感冒。”念念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瞥了一眼一脸失望的同桌,“还有五分钟放学,你可以回家玩。”
“才不是......”小胖子苦着脸,刚想抱怨,又想起爸爸跟他说,不能把那天的事说出去。
于是,念念看到同桌耷拉着头,硬是又挤出一层下巴来。
“徐念徐念!”然而,对方的沮丧并没持续多久,不一会儿,肖元秋眼睛一亮。
“我可以请你去家里玩吗?”他吭哧吭哧地挪到念念跟前,“我家里有好多好多好吃的,还有游戏机!我们可以一起玩!”
别吧,念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前几天还在说我爸爸的坏话诶。
见他不作声,小胖子的热情并没有被浇灭,反而更加热络地凑过来。
一边往念念这边挤,肖元秋一面扯过自己的书包,开始往桌子上倒东西:“吃小蛋糕吗?还有薯片!冰淇淋牛奶!”
“肖元秋,你妈妈来接你了。”
在小胖子试图用包里的零食攻陷念念时,林杨站在了班门口。
他的身后跟着一位气质典雅的女性,不用多说,显然就是小胖子的母亲。
“你真的不来嘛。”肖元秋委屈地撇撇嘴。
“......”被同桌泪汪汪的眼睛盯着,念念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明天去吧,今天我还没跟家长说。”
“好诶!”小胖子一秒把眼泪收了回去,“那明天和我回家玩!”
在念念无可奈何的视线里,肖元秋乐滋滋地滚远了。
“你回家吗?”送走一个小祖宗,这边还剩一个。
林杨只能苦逼地凑过来。
穆珍宝一般掐着点到,所以念念并不着急,他收拾好书包,转头乖巧到:“现在到校门口去。”
“老师和你一起。”林杨朝他扬扬手里的公文包。
因为下雨,学生大多不在校门口盘桓。自然,流连在糖人摊前的学生和家长,都少了许多。
林杨倒是没想到,下雨的天气,少年居然还会来学校门口做生意。
他低头看念念:“想吃糖人吗?”
念念点头。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一次,林杨把念念牵得紧紧的,一同站在了糖人摊前。
少年瞥了他一眼,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但与林杨的冷遇不同,对于念念,少年似乎很热情。
“想要什么样的?”少年俯下身,平视着念念,“小鸟?龙?老虎?”
他的眼神极温柔,声音也软软的,似乎很是喜欢徐念。
凶手他想做什么_244
☆、死生(16)
直到傍晚, 肖晁才从徐宵的办公室里钻出来。
裴久川站在会议室门口, 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神色。
男人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看到他时, 甚至还微微向他点了点头, 似乎已经忘记了两人前几天还起过冲突。
“早点回家吧。”路过他身边,准备下楼梯时, 肖晁客气地笑了一下。
裴久川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他没表现出来, 同样礼貌地笑笑, 然后目送肖晁走下楼梯。
“小鸽子, 你回去吧。”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 小少爷转身, “我去看看徐处。”
“那我走了。”童小鸽伸了个懒腰, “曲大爷还等着我给他带饭。”
“路上注意安全。”裴久川把伞递给她, “明天见。”
跟童小鸽告别后,他探身看向上司办公室的方向。
办公室的门紧闭着, 没有一点想要开阖的迹象。
“徐处?”站在门前, 裴久川敲了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当他犹豫着要敲第二次时, 熟悉的嗓音响起:“进来吧。”
“不回家吗?”
一进办公室, 裴久川迅速地扫了一眼徐宵。
上司好像同平常并没有什么分别,正在慢条斯理地整理桌上的文件。
“等我把东西收拾好就回。”徐宵抬头, 向下属扬扬手里的纸张,勾了勾嘴角,“等急了?”
“还行, 我让小鸽子先走了。”裴久川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踱步到办公桌前。
见小少爷没觉察到什么不对,徐宵松了一口气,接着整理自己的东西。
他紧绷的弦刚松懈下来,小少爷就把手伸向了他的茶杯。
“你!”对方动作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止,徐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久川喝了一大口茶。
“呸呸呸!”一点儿没加糖,反而用了双倍茶叶的茶水分外苦涩,刚入口,小少爷的脸皱在了一起。
“我说,”缓了半天,裴久川勉强缓过劲来,然后抬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徐宵,“这茶是肖晁给你泡的?茶叶和糖的分量搞反了吧?”
“......”没想到下属临时搞这么一出,徐宵深吸了一口气,朝对方伸出手,“杯子还我。”
小少爷挑了挑眉,却还是乖乖地把茶杯递了过去。
徐宵刚接过杯子,就感觉裴久川往他这边靠了靠。
“这么多年,难道没人跟你说,”裴久川捉住他的手腕,轻轻地沿着血管的痕迹摩挲,视线却落在皱成一片的袖口上,“每次一碰到烦心事,你就习惯性揉袖口。”
徐宵顺着小少爷的视线看去,早晨出门时还整洁的衣袖,在无意识的撕拽下,现在早就不能看了。
他低头,沉默地把茶杯放到了一边。
“上次你不是答应过我,有什么事绝对不瞒着我吗?”裴久川叹口气,“这次的事,是不是特别严重?”
肖晁和自家上司的关系也就那个破样子,无故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下午,绝对不会是什么不痛不痒的小事。
“我不知道。”这四个字徐宵今天说过好几遍,“不清楚对方想做什么。”
倒不是他敷衍裴久川,尽管背后的人针对性已经很明显,一时间,徐宵还是没搞明白。
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这时候蹦出来,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只是因为陈天阔刚好出狱吗?
方才,他和肖晁已经商量过,这几天,先查一查当年涉案人员的动态。
但他们能施力的地方,也只有贩毒团伙那边。一旦牵扯到内部,两个人都无能为力。
那个和陈天阔暗通款曲的人还阴测测地藏在深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一次蹦出来。
徐宵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对方下一次出现时,怕不会同这次一样不痛不痒地揭过去。
“......”裴久川被这句话堵得一噎,但看上司的表情,好像也没有在骗他。
“你不用担心。”徐宵拍拍小少爷的手,“没什么的。”
就算真的和肖晁说的一样,对方意在打击他们,但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仅凭流言和怀疑,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不当这个处长了,能怎么样呢?
“你说,开个书店怎么样。”徐宵把警服脱下来,换上自己的外套,“我小时候还挺想当书店老板的,每天就看看书喝喝茶,感觉不错。”
裴久川的心里咯噔一下。
“好啊。”但他面上没什么波动,反而凑过去亲了一下上司,“那我在你的书店旁边开家茶社好了,天天把你拐过来。”
“胡闹!”徐宵被逗笑了。
裴久川无所谓地耸耸肩,一脸无辜。
看来得抽时间回趟家,一边冲上司笑,他心里一边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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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他想做什么_245
既然答应了肖元秋,要去他家里玩,念念也不会食言。
跟爸爸打了电话,征得同意后,第二天放学,他就乖乖地跟着小胖子上了车。
两个小豆丁回来不久,肖晁也回家了。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坐在客厅中间的两个孩子。
傻儿子正在卖力地向对方展示各种玩具,一会儿拿起这个塞到徐念手里,几秒钟后,觉得另一个更好玩,又笑眯眯地把那个递过去。
没过多久,徐念就被玩具包围了。
你忘了前几天你们还打过架吗?!
尽管元元已经和他商量过,见到这种场景,肖晁还是一口血堵在喉头。
真是活该你被人拐跑啊!一点都不长记性!
肖晁在玄关处闷闷地挂外套,这边,念念奋力从一堆玩具中挣扎出来,一抬眼,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叔叔好。”念念习惯性地问好,说完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男人,大概就是说自己爸爸是坏蛋的那个人。
他有些纠结地鼓鼓脸,昨天在电话里,爸爸跟他解释过,那些都是误会,叫他不要跟这个叔叔计较。
于是,肖晁看着念念规规矩矩地朝他打招呼,然后默默地转过身,背对着他。
“......”他这是被嫌弃了?
但徐念终究和他想得不一样,见到对方的第一眼,他想起的不是祁承,而是徐宵。
看来徐宵确实用心带了这个孩子,他无意识地松了口气,祁承当年把孩子托付给徐宵,也不算找错了人。
“你回来了?”妻子从厨房里探头,“饭要等会儿才好。
”
“不着急。”肖晁冲爱人笑笑,“我换个衣服来帮你。”
路过两个小孩时,他又偷偷地看了念念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回到卧室,他略微松了口气。
今天他没去市局,而是去了趟方澈那边。
当年的案子判决几乎都是由中院经手的,从他们那边调卷宗要方便一些。
然而,在档案室里坐了一下午,肖晁眼睛都要瞎了,也没找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被判决的人刑期有长有短,底下不知事的小喽啰有判几年的,早就放了出来,但也没成什么大气候。
唯一稍微涉及核心,又早早出狱的,只有陈天阔一个。
剩下的人,要么被枪决,要么还在狱里乖乖的待着,最早的一个,也要五年后才能出来。
他把这些刑期长和判死刑的人记录了下来,准备找人打听打听,他们的家人都在何处,有没有跟谁有牵扯。
至于那个盯着他不放的人......
肖晁思索半天,如果实在找不到,他在考虑,要不要把妻子和孩子送回老家,暂时避避风头。
“尝尝这个!”客厅里,肖元秋撕开包装,“超级好吃!爸爸每次都不让我多吃,说吃了会长胖!”
东西不是你一吃好几袋的吃法啊......目睹了同桌在家里吃东西的模样,念念突然意识到,在学校的时候,小胖子已经收敛了许多。
“别吃了,该吃饭了!”肖晁走过来,一把夺走小胖子手上的零食。
肖元秋:QAQ!
“过来吃饭吧。”肖晁没搭理委委屈屈的儿子,低头冲念念笑笑,“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没想到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噫!
肖元秋和念念同时瞪大了眼睛。
吃完饭,在肖晁的催促下,两个小家伙做完作业,又玩了一会儿,就被赶上了床。
“不要太兴奋。”关灯前,肖晁瞪了一眼手舞足蹈的儿子,“明天还要上学。”
“知道啦!”肖元秋吐吐舌头,头一缩,钻进了被子。
好不容易有个小朋友来他家玩,他怎么可能不兴奋!
念念倒是没什么感觉,玩了这么久,他也困了。
肖晁一关灯,他昏昏沉沉的,只想进入梦乡。
但小胖子还是很激动,一扭一扭地凑过来,想和他说话。
实在太困了,对于同桌的热情,念念实在无法给出什么回应。
见念念不搭理他,肖元秋有些难过,一连换了好几个话题,都没能引起对方的注意。
他歪着头,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好话题。
“徐念徐念。”他凑到念念耳边,“我给你讲一件事情,你不能告诉别人,我爸爸不让我说出去的。”
“我前两天被绑架了!”这是他从爸爸和别人的谈话里听到的新词,“那个人把我带到好远好远的地方,还给我吃的!”
“......”这算哪门子的绑架,念念迷迷糊糊地想。
见同桌还是不理自己,肖元秋嘟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圆脸。
“那个叔叔好像还认识你哦。”犹豫了一会儿,他使出了大招。
凶手他想做什么_246
这件事他连爸爸都没告诉,叔叔说了,这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专业课考试 大家都懂
周一到周四隔日更,也就是周二和周四更新
从周五开始恢复正常更新,么么啾(*  ̄3)(ε ̄ *)
☆、死生(17)
被肖元秋这么一折腾, 念念的睡意消去大半。
他睁开眼, 借着小夜灯的光, 看见自己头顶上, 一张圆脸正凝视着自己。
“……”
编故事也得按基本法来好嘛?!
怪不得我爸说你傻……念念重新把眼睛闭上, 这故事的蹩脚程度差不多快赶上阿久叔叔的胡编乱造了。
“真的!”见他一脸不信的表情,小胖子有些急, 生怕同桌觉得自己说谎, 声音急促了不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念念倒是没想到肖元秋居然认真起来, 瞅着那架势, 如果自己不应付几句, 八成今天晚上就别想睡了。
“他和你怎么说的?”好汉不吃眼前亏, 顺着话先说下去吧。
同桌终于回应了自己, 小胖子松了一口气, 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往主卧那边看了一眼, 压低声音:“你不能告诉我爸爸。”
“一定。”念念严肃到。
反正不和你爹讲就行, 这是你自己说的。
见念念答应得一本正经,肖元秋最后一点犹疑也没了。他卷紧小被子, 凑到对方耳边。
“那个叔叔问我, 你是不是有一个叫徐念的同桌。”
“......”
忍了半天,念念才没有冲小胖子翻白眼, 这个开篇会不会太直白了?
“我就说有啊。”肖元秋沉浸在回忆里,丝毫没注意到念念的表情,“叔叔又问我, 你上课认真吗,听不听老师的话,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
你是把你爸爸平时问你的话套我身上了吗......念念满头黑线,他知道小胖子没什么编故事的天分,但这剧情也太清奇了吧。
他没说话,默默地躺着,想听听同桌还能编出什么花来。
“我就给他说,你成绩特别好,老师都喜欢你。”肖元秋兴致勃勃地继续,“除了......”
“除了什么?”说到一半不说了,虽然故事烂,念念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好像不太喜欢我的样子......”小胖子委屈地瘪嘴,“平时我给你塞零食你都不怎么吃,上课也不和我说话......”
“???”
念念瞪大了眼睛。
你难道觉得上课说话是对的吗?你那零食也是上课从桌子下面递过来的!林老师站上面看得一清二楚,都瞪你好几次了!
“然后叔叔就安慰我,说你没有讨厌我啦。”小孩的情绪变得快,前面还愁眉苦脸,一会儿就变了个样子,“他让我和你好好相处,不要欺负你。”
肖元秋顿了顿,认真到:“我跟叔叔说,我要和你做好朋友,不会欺负你的。”
折腾了半天,编了个这么没头没尾的故事,原来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念念又好气又好笑,一面觉得同桌蠢,一面又觉得对方蠢得有点可爱。
“上课不能说话,也不能吃零食。”他的语气严肃,“不然林老师再看到,会把我们调开的。”
“!!!”肖元秋的脸吓得往里凹了一圈。
“还有......”不知道小胖子怎么想,才会编出这么个故事,自己听听也就算了,下次要是他再如法炮制骗别人,大概要被嘲笑,“这种故事以后不能乱编了,别人听到会笑你的。”
“我没编啊。”肖元秋委屈,“我说的都是真的。”
怎么到了现在还死鸭子嘴硬......念念有些头疼,平时没见这家伙这么执拗啊?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小胖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同桌大概一个字儿都没信。
“我给你看个东西。”反正叔叔已经把它留给自己了,拿给徐念看,应该也没问题吧?
说完,肖元秋从小被子里钻出来,骨碌碌滚到床下,不见了人影。
“肖元秋?”人一下没了,念念吓了一跳,“你人呢?”
床下传来一点响动:“嘘——”
几秒钟后,小胖子吭哧吭哧从床下爬出来,把手里的东西往念念手里塞:“你看这个。”
还没看清是什么,手里就被塞了个硬邦邦的东西。
念念眯眼,在昏暗的灯光下认真看了一眼,发现是个......手机?
“叔叔给我看了你以前的照片呢。”肖元秋兴奋到,“原来你小时候也不瘦啊!”
“......哈?”念念蒙圈了。
他本来以为同桌编了个故事诓他,没想到还真有这回事?
这手机不会是早就藏好,专门为了骗他的吧?
凶手他想做什么_247
“我给你看。”见念念愣愣地坐直,小胖子把手机拿回来,拿肉乎乎的爪子捣鼓,“呃——”
“好像......”捣鼓了半天,肖元秋有些窘迫,“好像......没电了。”
在书包里发现手机时,已经是回来好几天后。他谁也没告诉,偷偷地藏了起来。
直觉告诉他,这是叔叔趁自己不注意时,悄悄塞进去的。
念念端详着黑屏的手机,一时间搞不清小胖子到底玩的哪一出。
“明天充上电就行!”不死心地戳了两下后,肖元秋丧气地低头,“我没骗你。”
“......”理智告诉念念,同桌说的都不是真的,可看现在这个样子,难道的确有人绑了小胖子?
而且......他的内心隐隐有一丝恐惧和兴奋交错的情绪,对方也确实说过那些话?
“那个绑你的人呢?把他抓起来了吗?”
肖元秋圆圆的小脑袋转了半圈,然后沮丧地低了下来。
“你还好吧?”察觉到同桌的不对劲,念念看了对方一眼。
“叔叔......”小胖子拽住被角,把自己裹成一个球,接着一滚,滚到了床的最里面。
“肖元秋?”念念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鼓起来的小山包,还一抖一抖的。
他手脚并用爬到小山包旁边,对方背对着小夜灯,黑乎乎的看不清。
但微弱的啜泣声从被子下传来,大概怕吵醒睡在主卧的父母,小胖子把哭声压得很低,抽声噎气的,听起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叔叔死了。”肖元秋抽抽噎噎地把头探出来,泪眼模糊地瞧着念念。
他其实没看到男人死的那一幕,在跟叔叔拉钩钩之后,男人把另一个手机给了他,还给了他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
“等会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来接你。”男人摸摸他的小脑袋,犹豫了一会儿,“就说我已经死了。”
“呃?”愣头愣脑的肖元秋听到这一句,呆呆地抬头看着对方。
男人把他抱起来,一直走到门廊上,把他放在屋檐下,然后冲他挥了挥手,接着关上了门。
“叔叔!不要开玩笑!”这个时候,小胖子才似有若无地感受到恐慌。
但无论他怎么在门外哭喊,门里,再也没有传出过什么动静。
“不要告诉别人。”哭够了,肖元秋伸手去抓念念,“叔叔说了,不能和别人说。”
但他够空了。
“你真的没骗我?”在小夜灯黯淡的光芒下,他看见同桌的脸绷得紧紧的。
————————————
从肖元秋家里回来后,穆珍宝觉得,念念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他这两天在谈一笔生意,没怎么顾得上念念这边,不过也就是接送的事,不需要他太操心。
但今天把生意谈完,回家吃饭时,他感觉小家伙没以前那么活泼了。
除了徐宵和裴久川之外,念念跟他最亲近,这段时间也几乎都在他身边。念念的性格好,平时在饭桌上总是叽叽喳喳的,但今天,小豆丁埋头狂吃饭,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念念?”穆珍宝试探地叫了一声。
念念从碗里抬头:“叔叔?”
“学校最近怎么样?”他笑眯眯地问,“有什么新鲜事吗?”
念念摇头,接着埋头吃饭。
这下,穆珍宝知道有事了。
他捏着筷子,不动声色地看了念念几眼,在心里盘算着日子。
想来想去,除了那天去了一趟小朋友家之外,好像没什么别的事。
吃完饭,念念乖乖地回房间做作业,把穆珍宝一个人扔在客厅里。
“......”本来还想趁看电视的时候谈谈心,没想到小家伙直接釜底抽薪,溜了个干净。
穆珍宝皱眉,他没什么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不知道现在按念念的反应,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一个人看了几集子供向动画,最后,穆珍宝决定,去看看念念在干嘛。
房间内,念念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正在纸上涂涂画画。
“这是什么?”正涂得高兴,冷不丁背后传来人声。
“画。”念念言简意赅。
“......”这小家伙怎么了?被呛了回来,穆珍宝摸摸头。
他把目光转到念念正在画的那幅画上。
小孩子的笔法幼稚,人像在纸上,几乎都是一根又一根的火柴,但没怎么费力气,他就看懂了。
“我是里面哪一个?”穆珍宝俯下身,指着最高的那个火柴人,“是这个吗?”
念念点点头。
最矮的小火柴人被另外两个火柴人牵着,穆珍宝的位置,在稍高的火柴人一侧。
我地位还挺高,他心想,都能上全家福了。
他不作声,念念就继续画。
凶手他想做什么_248
“这是谁?”
穆珍宝没想到,不一会儿,画面里,出现了第五个火柴人。
那个火柴人被念念画得很远,挤在最上角的位置,只有小小的一团,比最矮的火柴人还小。
☆、死生(18)
等到林吉祥从昏迷中醒来, 能够接受问讯时, 十月已经过去了一半。
“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 最好不要提一些刺激性问题, 以及尽量缩短时间。”医生叮嘱到。
“麻烦你了。”徐宵微微点点头。
对方看上去还是老样子, 身上的石膏和绷带没有一点拆掉的迹象。脸上的淤青也明晃晃地挂在原处,昭示着他伤得不轻。
徐宵进去时, 曲七正捏着勺子给动弹不得的少年喂粥喝, 见上司来, 忙不迭地起身。
“小心。”眼见着下属就要把粥喂到林吉祥脸上, 徐宵出声提醒, “先吃完再说。”
曲七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 转过来, 接着给林吉祥喂饭。
前两天林吉祥就醒了, 但考虑到伤势,徐宵再心急, 也不能强行问讯一个浑身上下没几块好骨头的病人。
所以, 肖晁和他,对于那个可能想报复他们的人, 依旧毫无头绪, 没有丝毫进展。
从肖晁上次的反应来看,那封举报信, 显然也是藏在暗处之人的手笔。
这很奇怪。
一方面,截止到目前,无论是查到肖晁的行踪, 还是寄举报信,种种迹象都表明那个人至少和他们一样,都在系统里。
只有这样,对方的行事才会如此利落,他清楚什么样的地方是致命的,每一环都刚好扣到最关键的位置。
然而,从报复的角度来谈,既然是系统里的人,徐宵想不明白,有什么针对他们的理由。
因为那次失败的行动?
按着陈天阔这条线索,对方显然和六年前的事有关。
但徐宵搞不清他的立场。
林吉祥被注射过毒品,无论不明人物是否亲自参与到全过程中,至少在毒品这个问题上,对方应该知情。
他的计划接近完美,为了确保一点不错地实行,有必要把所有的风险降到最低。
但这样一来,不明人物就与毒品产生了联系。
一个藏匿于系统内,和毒品有关的人。
说句实在话,比起徐宵和肖晁,这个身份推测,更符合陈天阔在录像里谈到的“内鬼”。
可一个内鬼……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朝他们发难?
因为当年的行动里,死了很多对方的人?
这个想法是肖晁提出的,尽管六年前警方死伤惨重,但贩毒团伙里的人,一个也没能成功逃脱。
火光和爆炸将所有人一视同仁地吞噬,并不会做出什么多余的选择。
但徐宵并不认可肖晁的意见。
如果六年前的交易确实有不明人物的手笔,那也仅限于私下支持和金钱来往。
让一个在暗中运筹帷幄赚沾血钱的人对工具们产生感情,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折了枝叶,从头再来就好,完全没有必要替自己招祸,冒风险去报仇。
从对方不依不饶的态度来看,显然对缉毒队的人抱有很大的敌意。
为什么呢?
有种很模糊的想法隐隐约约地在脑海里闪过,可速度太快,徐宵没来得及捕捉到。
曲七正要把最后一勺粥喂给林吉祥,就见少年在极其有限的角度里偏了偏头。
“不吃了?”他端着碗,看对方眨了两下眼,才把碗放下。
那场车祸不知道对少年来说是福是祸,虽然大部分的骨头都折断了,但剧烈的疼痛暂时压制住了毒瘾的发作。至少在醒来后的两天,林吉祥没有出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这种清醒的状态能保持多久,因此,在情况恶化之前,他们必须得从少年嘴里问出点什么。
“还记得我吗?”
曲七起身,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了自家上司。
徐宵坐下,冲林吉祥笑了笑。
林吉祥扯扯嘴角,微微地点点头。
“我们有很久没见过了。”徐宵并没有一上来就谈案情,而是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前几天我去孤儿院,见到姚清,她还向我问起你的事。”
姚清当然没说过这句话,他这么说,不过是想安慰一下身心俱疲的少年。
果不其然,听到心上人的名字,林吉祥苍白的脸色泛上一点红色,看上去终于有点活气。
“她……她还好吗?”
凶手他想做什么_249
“和以前一样。”徐宵温声到,“你不用担心。”
得了对方的保证,林吉祥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咬着唇,视线移到徐宵身上:“你想问我什么?”
“不如我们先来谈谈,你从哪里知道,薛槐和楚程程的关系。”
然而,和他想得不一样,这个警察并没有先问这次的事,而是跳回了几个月前的案子。
徐宵本以为这会是个简单的问题,但少年的睫毛明显地颤了两下。
“我……”
“我不小心看到的……”林吉祥的眼睛不自觉地朝斜上方瞄了一眼,然后又迅速地收了回来,“对不起……”
他的声音既沙哑又低:“我不该……不该告诉冯谨行……”
“这不是你的错。”察觉到对方的闪躲,徐宵并没有说什么,“你在哪里碰见过他们?”
林吉祥的眼睛眨了好几下:“后街……楚程程家门口……学校后面的巷子?”
这几个地点全是他随口胡诌的,他根本没有亲眼看见过那两个人的行踪,怎么可能知道他们会去哪儿?
”这样啊。”徐宵点点头,“我知道了。”
林吉祥还提心吊胆地等着后面的逼问,却没想到这么轻易便过关了。
他不由得多看了男人两眼,但从对方平静无波的表情里,什么也看不出来。
“不用紧张,上个案子没搞太清楚,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徐宵笑笑,“现在,我们说说,你……”
他指指林吉祥身上的绷带。
“我不记得了。”少年轻轻地摇头。
“他带着口罩……我……我看不到他的脸。”似乎回想起被挟持的日子,林吉祥的脸上露出明显可见的恐惧,“我本来想回家……然后晕了过去……再醒来……”
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
密不透风的房间,只靠屋顶一盏白炽灯维持光明。没有水,也没有食物。
林吉祥并没有被绑住,所以,当他慢慢意识到后脑勺正在钝痛时,他伸手摸了上去。
不意外的,把手收回来时,他看到了满手的血。
就在他回家的路上,对方光明正大地把他敲晕,然后带了回来。
被绑架了吗?
林吉祥昏沉的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是这个想法,但很快被他自己否定了。
且不论他的家境如何,光看那对算不上父母的男女,绑架他没有任何意义。
还没等他想明白,门开了。
“他……他拿着注射器……”林吉祥的脸白得能糊墙,身体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显然,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是导致他现在躺在床上,几乎成半个废人的原因。
“没事了,你现在是安全的。”徐宵把手按在少年的肩头,“没人能再伤害你,明白吗?”
掌心下的身体依然抖动着,过了好久,才逐渐平静。
“这几个月——”徐宵盯着林吉祥的眼睛,“你一次都没见到过他长什么样?”
林吉祥摇了摇头。
实际上,他完全清醒的时候,也只有最初见到对方的那一次。在连续被注射过几次毒品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种痛苦的疯狂感牢牢地抓住他,挤捏着他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让他什么都不清楚。
他浑浑噩噩地受制于对方,直到被车撞上,身体在空中翻腾之际,才缓慢地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毒品对于林吉祥的影响太大,在撞向肖晁爱人的车之前,显然,那个给他注射毒品的人,为了实施计划,并没有同往常一样进行注射。
因此,在林吉祥混沌的脑海中,那段时间的记忆是一处断层。
他不知道,也没法描述,自己究竟是怎么被带出来,又钻向车底的。
“在你待在那的时候,去过客运站吗?”
见少年的脸色实在差劲,徐宵换了个话题。
林吉祥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
徐宵看过林吉祥的脑部CT,长时间的毒品注射会破坏人类大脑。这在吸毒者的身上极其常见,以前在缉毒队工作时,他见过不少这样的小孩,沉溺于放纵中,结果硬生生毁了自己一辈子。
可林吉祥不该承受这些。
“你好好休息吧。”徐宵不知道该跟这个孩子说些什么。
他问过林吉祥的老师,少年的成绩虽然不算太好,考个普通的大学倒也不成问题。
而现在,对方的人生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被强行掐断了。
“对了,这个人你见过吗?”心里堵着一口气,徐宵皱着眉,把陈天阔的照片拿出来。
林吉祥茫然地摇头。
凶手他想做什么_250
他是真的没见过照片上这个人。从眉眼到轮廓,都和那个囚禁他的人不一样。
“就这样吧。”徐宵点点头,不想再追问什么。
喉咙里的腥甜味又开始往上蹿,再多待一会儿,怕是要吓着林吉祥和曲七。
如果说不明人物想折磨他,那么现在,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
徐宵并不害怕,也不介意对方对他做什么。但牵扯到无辜的人,大大超越了他的底线。
“叔叔……”他离开的时候,林吉祥犹犹豫豫地喊了他。
“薛槐和楚程程的事……”
少年欲言又止:“很重要吗?”
“我说了,只是问问。”徐宵抬手掩了下嘴,“你别多想。”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不想再去逼林吉祥。
☆、死生(19)
“徐处呢?”
等到下班前, 裴久川溜回市局时, 会议室里只有童小鸽一个人。
“你没和他一起去医院?”小鸽子一脸莫名其妙, “那你这一天干嘛去了?”
“呃……”自己拆自己的台, 小少爷的表情有点尴尬。
这几天他总想着回家一趟, 但一直抽不开身。当着上司的面,他还没那么大胆子随便编个借口骗对方。
于是, 当徐宵决定去医院时, 裴久川鲜见地没主动要求跟上去。
不过男人好像并没有非要他去不可的意思, 一句话也没多说, 自己开车走了。
好不容易有了半天的空闲, 上司前面刚走, 没一会儿, 裴久川就瞅准时机, 偷偷地从办公室溜了出去。
“人还在医院吗?”他岔开话题,掏出手机。
“不能吧。”童小鸽懒得多问他去哪儿了, “这都去了大半天, 是不是被肖局叫走了?”
这两天没什么其他的案子,只有肖晁三天两头地往局里跑。事关对方唯一的儿子, 童小鸽表示理解。
“有可能。”裴久川点点头, 退出了拨号界面。
“你有急事儿?”小鸽子转过头,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
“没什么。”裴久川耸耸肩, 指了指墙上的挂钟,“下班时间到了,你先回吧, 我在这儿等徐处。”
他的神色并无异样,童小鸽一向心大,也就没有多想。加上曲七那边还等着她送饭过去,简单收拾完东西,和裴久川打过招呼,她就没影儿了。
会议室里,只留下了小少爷一个人。
他呼了口气,想了想,又把手机拿出来,给上司发了条短信,然后走到窗边。
日头渐渐变短,夕阳压在玻璃上,把灰白的建筑染上夸张的颜色。
童小鸽说的对,他确实有事找上司。
裴家主宅在垚江的东面,是裴老爷子亲自选的址。从市局驾车,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到。
自从来市局后,裴久川没怎么回去过。局里的事情太忙,就算他勉强只算个跑腿的,一时半会儿也难抽出时间来。
而且,回到主宅,除了能见到爷爷之外,偶尔还会碰到一些不想见的人。
裴家的人口组成没那么麻烦,裴老爷子膝下有三子一女。穆珍宝的母亲过世后,家里就只剩下以裴久川父亲为首的三兄弟。
裴渊,他的父亲,裴老爷子的长子,同时也是除了裴老爷子之外,整个裴家说话分量最重的人。
和小少爷不同,裴渊天生适合在官场和商场间周旋。裴家能在垚江稳稳地扎根盘踞,除了最初裴老爷子的奠基外,裴渊的八面玲珑和纵横之道,也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管喜不喜欢这个男人,裴久川都必须承认,裴家能发展到今天,和他的父亲不无关系。
但即使是这样,每次遇上对方,他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不想给。
人无完人,同穆珍宝的父亲一样,裴渊不但在商场上得意,情场也是一把好手。
裴久川不知道这算软肋还是算消遣,总之,从他有记忆到现在,对方身边的人早就换了不知道多少回。男男女女皆有,个个都是十足的好相貌。
裴渊并不向他避讳这些人的存在,甚至会当着他的面把人带回家过夜。
这也是为什么裴老爷子一把年纪,还要亲自把他带在身边教养。如果真的待在裴渊那儿,还没等到成年,裴久川大概就养废了。
即使裴渊不说,从对方的态度里,他也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这个被他叫做父亲的男人,并不是很在意他。
就像穆珍宝说的那样,在外面处处留情,私生子大概有一个加强军团,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分别呢?
所以,当在主宅里遇见裴渊时,裴久川眼皮都懒得抬。
“这不是裴公子嘛!”但对方身边永远不缺没长眼睛的人,可能觉得捧着他,就是在捧裴渊。
“上次在警局碰到,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姜副市长的脸硬生生笑成一朵花,难为他年届中年,失去独女不久,又能舌灿莲花地跟在裴渊身后刷好感。
裴久川倒是没想到在这儿能遇见这位副市长,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姜副市长在分局发飙的时候,一时没能把眼前点头讪笑的男人想起来。
“你还在市局?”
凶手他想做什么_251
他没应声,裴渊先开口。
不得不说,除去裴家继承人的光环,裴渊能招惹那么多莺莺燕燕,也有自己的本事。不论是依旧保持良好的身材,还是低沉迷人的嗓音,都能动辄迷倒一大片各怀心思的男女。
裴久川抬眼,正好对上男人注视他的目光。
“没什么事儿,我去找爷爷了。”他不愿意和对方多说话,当着外人的面,客气几句也就行了。
非要扮演父慈子孝的场景给谁看?
但裴渊冲姜副市长点点头,后者乖觉地会意,先行离开。
小少爷不知道这个男人想搞什么鬼。
他们父子的身高差不多,所以,裴渊往跟前一站,刚好平视着他。
“我听蒋诚说,你最近跟一个警察走的很近?”
“玩玩就行,别太认真。”裴久川一瞪眼,裴渊先把视线移开,“你还小,不要被人骗了。”
长这么大,小少爷总共没听过几句对方关心自己的话,今天一上来,就开始对他的私生活指手画脚。
但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生气,反而,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蒋诚什么时候跑去裴渊那边了?
蒋诚是裴老爷子亲自挑出来的人,各种意义上,对方只能对裴老爷子负责。
无论是裴渊,还是其他几个叔叔,都不能使唤动蒋诚。
而现在,裴渊话里透出来的意思很微妙。
自幼生长在这样的家庭,再怎么被爷爷呵护着,裴久川也多少懂一些东西。
“不劳父亲操心。”他在心里想了一堆回击的话,最后说出来的也只有这一句,“和您比,我差得远。”
被自己的儿子讽刺,裴渊的脸上也没什么被冒犯的表情。
他摊手,对裴久川笑笑,就转身走了。
不过这倒不是小少爷想跟上司说的,和爷爷聊了几句后,回来的路上,他接到了穆珍宝的电话。
穆珍宝也不拖沓,直接把念念的画描述了一番。
不用多想,那个多出来的人,大概就是祁承。
可念念怎么突然画了这么一幅画?
裴久川并不觉得念念什么都不知道,毕竟前几年,一直是祁家人在照顾对方。言语间透露风声,并不稀奇。
念念虽然小,却也有自己的心思。
既然他喊徐宵爸爸,那么再提及祁承,就没有必要。
但这不代表他不记得祁承,小孩子对于父亲都有朦胧的向往。即使有徐宵在身边,祁承在念念心中的地位,也是别人替代不了的。
可画出现在这个时候,就有点微妙了。
一定有什么原因,才让念念画了这幅画。
电话里,穆珍宝也提及,念念的不对劲,在去小胖子家之后。
两边一对,裴久川能想到的,只有肖元秋一个人。
然而,他跟肖晁并不熟悉,不能贸然上门去问。念念这边,小少爷也不敢随便触及他们父子敏感的关系。
有些事情,只能徐宵自己问念念。
但等来等去,眼见着天要完全黑下去,上司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
裴久川有些着急,联想到之前两人的谈话,心里就更加不安。
他再次掏出手机,按下号码。
很漫长的十几秒后,这一次,电话终于通了。
“你怎么不接电话啊?”裴久川抱怨,“你在哪儿呢?”
“把你吓着了?”
徐宵坐在车里,没开灯,车已经停在这儿半个下午,他就这么呆在这里,哪也没去。
“我能不吓着吗?”小少爷的心好悬才能放下来,“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医生说,林吉祥可能站不起来了。”
然而,徐宵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撞得太严重。”他抬手放到额头上,“毒品又损伤了一部分神经,以后大概只能待在轮椅上。”
电话里,一阵沉默。
“这件事本来跟他无关的。”徐宵把手放下来,注视着街道的另一边,“他不该陷进来。”
“告诉我你在哪儿。”裴久川站起身,“我现在过去。”
“今天我问他的时候,他没说实话。”徐宵继续说着自己的事,没有理下属,“都搞成现在这样了,你觉得他为什么还要隐瞒?”
宁愿忍受身心的煎熬,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也不愿意把对方说出来。
“林吉祥维护的这个人,会是谁呢?”
徐宵把手机扔到副驾驶上,然后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熟悉的建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家里人打电话,告诉我爷爷去世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252
希望大家都珍惜陪伴在老人身边的时刻吧,也希望小天使们家里的长辈都平平安安的。
☆、死生(20)
裴久川下意识提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另一端, 男人已经切断了通话。
他握着手机愣在原地, 身体没有动, 大脑却还在飞速思考着。
在这个世界上, 能让林吉祥咬紧牙关一字不吐, 主动维护的人,只有一个。
“不是吧......”小少爷感觉背上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另一边, 徐宵继续盯着孤儿院的门口。
在这里耗了一个下午, 他依旧没有想好, 该不该进去。
他想问姚清的事有很多, 密密麻麻的问题挤在一起, 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薛槐与楚程程的关系, 是她自己发现的吗?
如果不是, 是谁告诉的她?
除此之外......徐宵努力压下心底的揣测, 为什么要告诉林吉祥?
女孩含羞带怯的表情一次次在眼前闪现,看起来分外乖巧。
“徐处!”
他还坐在车里发愣, 车窗被拍了两下。
市局和孤儿院离得不远, 路上没遇上几个红灯,裴久川生怕上司不等自己, 车速直接提到了市内限速的最高值。
还好, 等他到的时候,隔着一条马路, 男人的车就停在那儿。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小少爷把车门拉开,“姚清她不是......”
话说到一半,他卡住了。
如果告诉林吉祥的人真的是姚清, 那么,女孩的目的......
裴久川并不愿意往深里想,在他眼里,对方一直都是薛佳明疼爱的乖女儿。
“进去问问吧。”下属追了过来,摆在徐宵面前的,也只剩下这一条路。
但和小少爷不同,徐宵宁愿姚清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现实,被嫉妒和愤恨冲昏了头脑。
而不是......
“你们怎么来了?”
老院长没想到他们会突然上门,有些讶异:“今天不忙?”
“刚好下班,顺路过来看看您。”徐宵笑笑,视线不留痕迹地扫视了一圈。
他没有看到姚清。
“清清呢?在学习?”裴久川心里被挠得难受,先行问了出来。
“他们学校最近忙那个什么竞赛,晚上辅导,好晚才能回来。”老院长摆摆手,“现在孩子可比我们那时候累多了,这才开学几天,我看她脸都小了一圈。”
话刚说完,老院长才意识到,这两个人,好像并不是随便顺路来看他的。
“清清她......”老人紧紧地抓住徐宵的胳膊,“又出事了?”
“没有,您别担心。”先前徐宵一直犹豫不决,也是在担心唐突行事,会影响老院长的身体。
但从眼下的情况看,无论如何,只要事情跟姚清沾边,对方的弦立马绷得紧紧的。
“有个案子需要她的口供,我们只是来问问她,没其他的事。”他安慰老院长,“清清是乖孩子,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之前,姚清被缉毒队带走的事给老院长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生怕哪天不注意,孩子又跟那群人混在一起。
“开学后她每天都按时回家,这次搞竞赛的事我也打电话问过老师了。”老院长拽着徐宵的衣袖,替姚清辩白,“她不会再和上次那些人待在一块儿的。”
“您放心,和上次的事无关。”见老人这么紧张,徐宵只能接着宽慰对方,“您还记得林吉祥吗?他出了点事,我们想问问清清,最近有没有见过他。”
他说这句话,本意只想稍稍安抚下老人,没想到,听了他的话,老院长的表情一下古怪起来。
“吉祥出事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老人手上的劲重了几分,攥得徐宵有些疼。
他只能点点头,在林吉祥的事上,没有必要向对方隐瞒:“林吉祥失踪了两个月,十一的时候才重新露面。”
然而,老院长的神色比他想象得要差。
“你们去学校找清清吗?”老院长松开手,看向徐宵,“我也去。”
“呃?”裴久川和徐宵同时愣住了。
老人抬眼,在两人的面上一扫,然后又迅速移开。
“前几天,清清出去了一趟。”老院长的声音闷闷的,“回来的时候跟我说,是吉祥送的她。”
然而,在学校,他们并没有找到姚清。
“今天负责竞赛的老师临时请病假,晚上不补课。”负责晚自习的老师大概第一次见警察,面色有些紧张,“不住校的学生应该已经都回去了。”
闻言,老院长一个趔趄。
凶手他想做什么_253
“能麻烦你联系下姚清的班主任吗?”徐宵地扶住老人,同时朝裴久川递了个眼色。
小少爷会意,从上司手里搀过几乎站不住的老院长。
“小鸽子,是我。”徐宵拨通电话,“现在回局里,帮我把姚清找出来。”
如果说,先前把消息透露给林吉祥,勉强算得上是微妙的嫉妒心理作祟。那么,对老院长隐瞒林吉祥失踪的事,显然远远超出了正常的范畴。
不管徐宵愿不愿意,事情似乎正在朝他最不乐意见到的方向滑去。
很快,他们联系上了姚清的班主任。
据班主任说,今天他们放学放得很早,因为没有竞赛,不需要上晚自习的同学,在放学后,基本都离开了。
姚清是走读生,自然不需要上晚自习,因此,她并没有留在学校。
“我在查监控。”刚到家没多久,童小鸽又被拽回了工作岗位上。
学校门口的监控显示,姚清在校门口驻足了一会儿,接着,朝与孤儿院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您先回院里,好吗?”徐宵跟老院长商量,“一有消息,我们马上通知您。”
老院长摇了摇头,没作声。
见说不通,徐宵只能又看了裴久川一眼,示意下属照顾好老人。
姚清......他皱眉,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女孩究竟认识了什么样的人?
很快,他就得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与林吉祥的失踪不同,姚清的身影在几条主干道的监控里都出现过。因此,顺着这些监控录像,童小鸽很容易地找到了女孩最终的目的地。
“天呐......她搞什么......”盯着屏幕,小鸽子觉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监控的画面很清晰,五光十色的霓虹在天光未沉的时候便开始闪烁。在各色灯光的映射下,少女穿着校服,背着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书包,轻车熟路地走进了一家私人会所。
————————————
老董开这家会所的时间不长,严格来说,这家会所一开始,并不在他手上。
精明的商人懂得在合适的时候出手,低价买进后,顾客寥寥的会所在老董这里摇身一变,每到傍晚,顾客来来往往,分外热闹。
他其实没有什么经商的诀窍,只懂得一句话。
不该过问的别问,不该管的闲事别管。
老董不会给顾客提供什么违法的东西,给自己留下把柄。至于顾客们想带什么来找乐子,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只要上下打点好,都和他没有关系。
于是,对于他而言,今晚和其他的夜晚并无分别,只需要往办公室里一坐,等着顾客上门就好。
他舒服地窝在沙发里,盘算着等这个月结束,就去国外度度假。偶尔放松放松,有益身心健康。
然而,还没等他安稳地坐多久,没一会儿,手机就响了。
“老板!”是门口的保安,“有警察来了!”
警察?!
老董迅速地在脑海里盘算,这个月该打点的都打点过,从哪儿冒出来的警察?
但容不得他多想,几句话的时间,对方已经走了上来。
“找个人。”徐宵不欲多说,简单地冲他点点头。
“我说同志。”这个警察看着眼生,老董摸不准对方的脾气,只能赔笑,“今天怎么突击检查了?不是才来过一回吗?”
老天爷保佑!那些在里面鬼混的人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裴久川跟在徐宵身后,一个一个房间看过去。
前几个房间还好,都是些喝酒谈天的男男女女,他们本来也不是来检查的,扫了几眼,就轻轻揭过。
但后面的房间渐渐不规矩起来,门被推开时,衣不蔽体的女人尖叫着把沙发上的毯子扯到胸前。声嘶力竭的嘶吼伴随着男人的咒骂,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成为不和谐的音符。
“谈朋友嘛......”老董谄笑着解释,“正常正常......”
裴久川扫了一眼,随意踢在地下的高跟鞋显然并不属于姚清。
细长的高跟上涂着亮晶晶的闪粉,看起来像发亮的锥子。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徐宵皱眉,没说什么,把门合上了。
老董提着的心忽上忽下,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不是扫黄?
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稍微往深处一想,老董的脸唰地白了。
但他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屏息静气地跟在对方身后。
一个个看过来,他们面前,只剩下最后一个房间。
站在门前,徐宵深吸了一口气,扭了下门把手。
毫不意外的,门从里面反锁着。
“我来我来。”老董挤上前,掏出钥匙。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在心中祈祷,里面的人别做什么太出格的事。
抖索了半天,咔嗒一声,门锁开了。
徐宵把老董往旁边一推,顺势踹上了门。
凶手他想做什么_254
“不——”
最先尖叫起来的是被搡开的老董,他瞪大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近乎歇斯底里地吼道:“不不不!”
看清房间内的场景后,裴久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和前面几个房间不同,这个房间里,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灯光,也没有震耳欲聋的音乐。
窗户半开着,晚风从外面灌进来,轻柔地抚着女孩的发丝。
姚清像是睡着一样,静静地趴在茶几上,由于背对着门,裴久川看不见她的表情。
深色的地毯上散落着白色的粉末和透明的药瓶,茶几的尽头处,一支注射器斜斜地摆在那里,一半悬空在外,摇摇欲坠。
风大了些,啪的一声,注射器滚了下来。
☆、死生(21)
尸检结果出来的很快。
地下散落的粉末, 还有注射器里的混合物, 均为纯度极高的四号海/洛/因。
姚清的死亡源于一次性注射过量毒品, 在徐宵他们赶到前, 女孩就已经停止了呼吸。
“我真的不知道啊!”
老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女孩来过好几次, 每次看上去都挺正常的,这件事和我们无关啊!我什么都不清楚!”
“她一个人来的?”
童小鸽扬起下巴, 冷峻地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老董, 并没有被对方的眼泪打动。
老董摇摇头, 几秒钟后, 又点点头。
“你这糊弄谁呢!”童小鸽眼睛一瞪, 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老实交代!”
虽然平时大多数时间做的是技术活儿, 但小鸽子板起脸来时也有几分气势。加上老董本来就心虚, 根本禁不住这么吓唬:“今天她一个人来的!不过前几次!前几次好像有人和她一块儿来!”
他在心里暗暗叫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死丫头片子!玩嗨了也别死到我这儿啊!
“谁和她一块儿来的?”童小鸽还是没给老董好脸色看。
“我不认识。”老董拼命摇头。
那个男人他眼生, 之前从没见过。想必不是这一片的人。
这他完全理解, 死掉的女孩看上去也就是高中生的年纪,如果在熟悉的地方被认识的人看到, 肯定少不了编排。
他接待的顾客里, 这样的人有不少。因此,老董也就没当回事儿。
可谁知道他们居然吸毒!
想起男人之前来的场景, 老董的背后直冒冷汗,他一直以为这只是皮肉交易!
“你说那个男人今天没来?”
“是的。”老董点头,“八/九月份的时候他们俩常常过来, 后面没见过……今天……”
今天只有女孩一个人来,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对方早到了。
只要付钱,他懒得管客人们之间有什么事。
“你们的监控还在吗?”童小鸽皱眉。
“在在在!”老董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点头,“这三个月的都在!同志,我真是清白的!”
童小鸽懒得搭理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家伙,一想到姚清的死,她的血就直往脑门上蹿。
她深吸了一口气,不管在背后哭喊的老董,先行出了审讯室。
“还在里面?”
看见杵在办公室门口的裴久川,小鸽子停下了脚步。
小少爷看了一眼紧闭的门,默默点头。
待在里面的是徐宵跟老院长,姚清的死讯,他们暂时不打算直接告诉老人。
上一次,对方的身体已经受到了伤害,毕竟年纪摆在那里,经不起剧烈的情感波动。
这一次……他在心里苦笑,无论能瞒多久,到最后,老院长大概都会崩溃。
“这是什么破事!”童小鸽恨恨地往一边的墙壁上砸了一拳,“她前面还好好的!”
“鉴证科那边怎么说?”她还想再砸,裴久川把她拉住了,“她之前……有没有吸过毒?”
闻言,小鸽子一滞。
从童小鸽僵硬的动作里,裴久川隐隐觉得不妙。
“静脉上有旧针孔。”童小鸽把脸别过去,不再看小少爷,“还没判断出具体时间。”
但不论如何,至少在上一次被缉毒队带走时,姚清没有沾过毒品。
几个月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还好吗?”看着童小鸽骤然红了的眼眶,裴久川伸手拍拍她的肩。
凶手他想做什么_255
“我没事。”小鸽子胡乱抹了把眼泪,“等会儿徐处出来,你跟他说,姚清之前和一个男人一起出现过,我正在查。”
说完,不待小少爷再安慰,她把头一低,迅速转身走了。
望着童小鸽近乎逃窜的背影,裴久川皱眉。
男人?什么男人?
这本该是一条让人兴奋的线索,可听到消息后,他却并没有任何激动的感觉。
没等他多想,门从里面被拉开。
“我送您回去。”徐宵搀着老院长。
“清清……”一张嘴,老人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清清她会没事儿的,是不是?”
“等她情况稳定了,我们就带您去看。”徐宵不动声色地把老院长搀得更紧,“您不要着急。”
凑近了看,老人的眼睛布满血丝,显然哭了不少时间。
不知道徐宵到底说了什么,至少现在,老院长相信,姚清还活着。
裴久川有点不敢去想,对方得知真相的时刻。
“你给肖局打个电话。”他本来想跟着去,却被上司拦了下来,“等小鸽子那边有消息,你就带肖局过来。”
徐宵指的是孤儿院。
涉及到一条人命,他们肯定得对姚清的房间进行搜查。
但同时,又不能让老院长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尽量把动静降到最小,不让对方察觉。
裴久川明白徐宵的意思,点点头,先去联系肖晁。
拨通电话前,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上司。
这一看,刚好撞上男人投过来的视线。
对视几秒后,徐宵垂下眼,搀着老院长离开了。
————————————
折腾了一晚上,身心俱疲的老院长一回到孤儿院,几乎要直接昏过去。
害怕对方出什么差错,徐宵让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孩子守在床边,有什么事,就去喊他。
“叔叔,你去哪儿?”最大的男孩追问。
“你们清清姐姐的房间在什么地方?”徐宵摸摸他的头。
“我知道!”
从他进来就一直跟在身后的小豆丁举手:“我带叔叔去!”
小豆丁的眼睛亮晶晶的,还在为能帮警察叔叔做事而兴奋。
他并不知道,清清姐姐已经不在了。
“回去吧。”到了姚清的房间门口,徐宵摸摸口袋,翻出几颗奶糖,递给小豆丁。
孩子高兴地跑远了。
站在深棕色的门前,犹豫了一会儿,徐宵推开门。
姚清的房间不大,但十分整洁。正对着门口的桌子上摆满了厚厚的参考架上几乎没什么多余的物件,全部被书籍塞满。
徐宵大致扫了一眼,翻了翻,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站在房间中央,低头想了一会儿,上一次,女孩从床下翻出手机的场景跳进了他的脑海。
姚清的床有些低,徐宵只能跪在地上,俯下身去,才能看到床底。
床的深处很黑,他摸出手机,打开手电,朝里面照去。
狭小的空间里,在明亮光芒的照射下,一个盒子静静地躺在最深的地方,紧紧贴着墙角。
“就是你了。”
徐宵自言自语了一句,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才把那个盒子勾出来。
盒子的尺寸不算小,大概能容纳一个正常大小的记事本。挪动之间,能听见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来回晃动,叮当作响。
但从分量上看,又不像只有几个空瓶一类的东西。
盒子的表面并没有浮灰和尘埃,也就是说,姚清打开这个盒子的频率并不低。
会是什么?
盒子上扣着一把小锁,没有钥匙,徐宵索性掏出军刀,直接从缝隙处把盒子撬开。
不算太结实的盒子经不起这么折腾,稍稍用力,缝隙就扩大了数倍。
不出所料,盒子里,两瓶白色的粉末静静地躺在那儿,旁边还放了一支全新的注射器。
不过,这几件东西并没有太吸引徐宵,相比之下,放在瓶子下的物件,反而让他更感兴趣。
他把盒子轻轻放在桌上,小心地把药瓶和注射器先放进证物袋里。
这样一来,盒子中的东西只剩下了一个。
那本有些发旧的记事本躺在盒子的最底部,虽然边缘有些卷曲,但从保养上看,显然被主人精心保管。
这里面……徐宵捏起一张纸边,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能让姚清这么重视。
凶手他想做什么_256
隐隐约约的字迹从被捏起的地方露出,看上去,大概是日记一类的私人物品。
徐宵快速地跳读着。
接着,他阅读的速度越来越慢,同时,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
老董最初装监控的意图,倒不是只为了应付。做这种生意,总得多留个心眼。
只要他不在能被拍到的地方干坏事,那么,监控于他而言,只会是保护他的工具。
没想到,这一次,老董居然真的用上了监控录像。
“同志!你看!就是他!”
画面切到合适的位置,老董激动地直把手往屏幕上戳:“就是这个男人!”
男人和女孩一前一后地走进会所的大门,碍于视角限制,看不到他的正脸。
但童小鸽莫名觉得,男人露出的下颌有些熟悉。
“有更清晰一点的吗?”她皱眉。
“有有有!”老董拼命点头,“楼梯那儿还有一个!能照到正脸!”
童小鸽依言,找到了楼梯口的录像。
“这不是……”
裴久川和她同时瞪大了眼睛。
一张熟悉的脸有些冷漠地望着屏幕,不是别人,正是这段时间一系列乱七八糟事件的起因。
陈天阔。
“我给徐处打电话!”裴久川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掏出来。
没等他按下号码,会议室的门被人大力地推开了。
“徐宵人呢?”肖晁一头闯进来,迅速地扫视了一圈。
“徐处去孤儿院了。”刚联系完对方不久,没想到肖晁这么快就到了,小少爷指指屏幕,“你过来看……”
“别管那些!”话还没说完,肖晁气急败坏地打断了裴久川。
“你看这个!”他把捏在手里的手机伸到对方面前,动作太着急,手机差点飞出去。
肖晁的手抖得太厉害,裴久川不得不伸手扶住,才能看清画面。
正在播放的,大概是一段提前录好的视频,已经在微博上有了不少的转发量。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说话的人,还躺在市局的鉴证科里,等待着法医的进一步检验。
“我太痛苦了……”
姚清垂着头,长发挡住她的半张脸,露出来的部分格外苍白,毫无血色。
“我不想吸毒……”
少女纤弱的身体晃动着,仿佛随时会折断:“可他……他逼我……”
谁?裴久川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边砰砰作响。
“我不想这么活着……”
女孩崩溃地摇头:“我想死……让我死……”
到底是谁?
一只手攥住裴久川的心脏,窒息感骤然压上来。
对着镜头,嚎啕了十几秒后,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姚清一点点瘫下去。
“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她抬起头,不知道是因为哭得太厉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眼睛红得仿佛浸透了血。
“徐宵,”女孩的声音很轻,如果不是熟悉这个名字,一瞬间根本听不出来,“我不会放过你的。”
☆、死生(22)
信息时代, 消息传播的速度远比想象中快。
“你们赶快!把视频压下去!”
办公室里, 林湖对着电话大吼:“联系技术部门!能删的全部删掉!”
局长的怒吼声太大, 隔着门也能听到。
肖晁捏着手机, 眼睁睁地看着转发数在几分钟内不断疯涨。
与之相对的, 是微博下一条接一条冒出的评论。
“真的假的,这么夸张?”
“这是哪儿的事啊?”
“她说的是谁?”
凶手他想做什么_257
“恶作剧, 不看。”
七嘴八舌的讨论中, 很快, 一条评论渐渐被顶了上来。
“她说的那个人, 怎么听上去像垚江市局刑侦处长的名字?是不是我记错了?”
肖晁往后退了一步, 抬手扶住桌子, 才勉强站立住。
牵扯到警方, 网友的讨论度瞬间爆炸, 不用点进去,他也能想象到这条评论下, 会有怎样的回复。
“见鬼!”
童小鸽站在窗边, 朝外面望去。
短短的十分钟内,闻风而动的媒体蜂拥而至。市局门前, □□短炮已然林立, 记者们在门前攒动着,里面有不少垚江本地的熟面孔。
平时怎么不见来这么快!”肖晁狠狠踢了一脚桌腿, “谁通知他们的!”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裴久川愣愣地看着手机,各种怀疑揣测的字眼一个个蹦出来,不堪入目的人身攻击和阴谋论一起, 迅速占据了评论的半壁江山。
“你去哪儿!”
肖晁急得人都要撞墙,一抬眼,那个小警察居然拔腿跑了!
另一边,徐宵盯着姚清留下的记事本,沉默地站立着。
女孩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却像刀一样,锋利而冰冷。
犹豫了一会儿,他并没有把这本日记放进证物袋。
四下环顾了一圈,没有再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徐宵掏出手机,打算问问裴久川,肖晁到市局没有。
刚拿出来,静音的手机就跳出了几十个未接电话。
同时,窗外,尖锐的刹车声透过玻璃传进来,在耳膜上狠狠地刮擦着。
动静太大,徐宵不由走到窗前,撩起粉红色的窗帘,朝外面看了一眼。
然后他愣住了。
本该留在市局的小少爷急冲冲地从车上滚下来,手里拎着个袋子,直接往这边冲。
“你的制服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徐宵刚出房门,小少爷就冲到了面前,“怎么全换了?”
一个小时前,在市局时,对方还整整齐齐地穿着制服,一会儿不见,怎么只穿件衬衫就往外跑?
“换衣服!”裴久川不跟上司废话,直接伸手去解男人的衣扣,“赶快!”
他倒是想省下时间,直接冲出去。但门口的记者们不会放过一个穿着警服往外跑的警察,他只能匆忙地换下制服。
“你做什么?”徐宵还没反应过来,外套就被扒掉了,警帽也被摘下,全部塞到袋子里。
“抬手。”没时间废话,裴久川把出门时随手抓过的衣服往上司身上一扔,“穿这个。”
小少爷扔来的是他自己的外套,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徐宵一头雾水,捏着外套,有点反应不过来。
但看对方一脸严肃的神情,他还是顺势套上了衣服,刚刚穿好,就被裴久川一把拽住,直接往门外拖。
“你倒是告诉我出什么事儿了!”有了姚清的日记打底,徐宵心思急转,把各种可能都考虑了一遍,“很严重吗?”
“上车再说。”下属并不搭理他,推推搡搡地把他扔上车,然后自己跳上驾驶座。
“你自己看吧。”踩下油门后,裴久川把手机扔给了徐宵。
在他出来的这十几分钟内,视频依旧没有被删除。
听到姚清亲口说出的话时,徐宵皱了皱眉,并没有说什么。
那本日记还在他怀里揣着,就贴在他胸口,滚烫得像一块炭。
转发量还在不断增长,四位数的评论中,顶得最高的那一条下面,已经有人开始扒他的信息。
“闹得可真够大的。”他轻笑了一声,把手机放下。
忙着开车,裴久川抽不出时间瞪上司:“你还笑?!”
“这有什么,又没证据。”徐宵耸耸肩,“总不能凭她几句话,就认定我强迫她吸毒吧?”
“媒体可不会这么想!”小少爷把车速又提高了一些,“评论里的人也不会这么想!”
警察强迫未成年少女吸毒,每一个元素都是敏感的字眼,组合在一起,无疑是爆炸性的新闻。
徐宵眨了眨眼。
他倒是忘了这一茬。
“是啊......”裴久川开着车,听见男人叹息一声,随后,声音有些疑惑,“你这是往哪儿开?”
他们并没有向市局的方向开去,而是背道而驰,直接开往了郊区的方向。
“现在不能回市局。”裴久川咬牙到,“记者全在门口堵着!”
风口浪尖之际,徐宵要敢回去,那帮人能把他拆得骨头都不剩!
“你给林局回个电话吧。”开上了通向郊区的路,逃离了市区,裴久川暂时松了口气,“一直打不通,他快急死了。”
“我给肖晁打吧。”这个时候,林湖的手机和座机估计都打不进去,徐宵摇摇头,“他在局里吗?”
“在。”稍稍松懈下来,小少爷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被风一吹,冷飕飕的。
徐宵点点头。
凶手他想做什么_258
“我看到了。”电话一通,没等肖晁说话,他先开口。
“没事的,我现在先不回去。”徐宵的声音很平静,“市局那边,麻烦你先帮我处理一下。”
显然,肖晁比徐宵要激动得多,虽然听不清说什么,但裴久川还是听到了对方的吼声。
“肖队,冷静。”
听见肖晁在对面乱嚷嚷,徐宵叫了以前的称呼。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不要自乱阵脚。”徐宵抬到树木凋零的时节,树叶连绵成金色的海洋,随风涌动着,“至少现在,我们知道那个人要做什么,不是吗?”
赶尽杀绝,彻底毁掉他的生活。
这么一闹,不论能不能自证清白,舆论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到底得罪了谁啊......”会议室里,童小鸽眼睁睁看着肖晁红了眼眶,“为什么会这样......”
“肖队,没事的。”到了这个时候,徐宵还得反过来安慰老上司,“你也要小心,照顾好元元,别让他再被盯上了。”
虽然肖元秋已经被利用过一次,但难保对方会不会趁着这个时候浑水摸鱼,再次冲小胖子下手。
肖晁浑身一凛。
对方的恶意表现得极其明显,今天是徐宵,明天很可能就是他肖晁。
“......我知道了。”
最后,他只能咬着牙,强行忍下胸口翻涌的气血。
“有事电话联系。”见肖晁暂时稳住,徐宵松了口气。
现在,如果他们自己先乱起来,那正好合了对方的意。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谁,但显然,只要他们过得不好,那个人就满足了。
“徐宵。”他刚把电话挂掉,就听见小少爷喊他的名字,“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徐宵只能苦笑,“怎么瞒着你?”
这么多年,可能得罪的人太多。但牵扯到当年的事,他实在想不起来,究竟有谁身处系统内部,有这么厉害的手段,还如此恨他。
一环一环扣下来,对方根本不想给他任何可能翻身的机会。
“......”察觉到方才的语气有些冲,裴久川烦躁地挠了挠头,压低了声音,“对不起,我......”
“我知道的。”徐宵拍了拍他的手,“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们已经下了主干道,正沿着一条不显眼的公路行驶。
“我在这边有套别墅,你这两天先待这儿,别回市里了。”
想起市局门口那群眼冒绿光虎视眈眈的记者,裴久川皱眉:“等到按下去再说。”
“局里可能还要找我。”今天不回去,明天也得回去,徐宵委婉到,“毕竟......”
这件事的恶劣程度,如果不能彻底查清,会给整个系统带来极其糟糕的影响。
他担不起这个责任,同理,林湖这次也扛不住。
“到他们叫你的时候再说。”小少爷打了下方向盘,转上小路,“要不要我把念念接过来?”
考虑接念念,并不是冲动下的想法。依着那群自诩正义的网民疯狂的程度,要不了多久,估计就能把念念顺藤摸瓜查出来。
念念还小,在学校里,身边都是童言无忌,或者换种说法,口无遮拦的孩子。指不定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到念念耳中,让他担惊受怕。
“......行吧。”徐宵也想到了这点,皱着眉,勉强点了点头。
“你把这些带回去。”他把证物袋递给下属,“直接给小鸽子就行,还有,让曲七看好林吉祥。”
“对了。”车刚停稳,徐宵又想起了点别的事,“叫小鸽子查一下姚清的通话记录,看看她和谁接触过。”
这个时候,裴久川才想起来,他忘跟上司说陈天阔的事:“和她在一块的是陈天阔,老板说他们一起去过好几次。”
“......”对于这个答案,徐宵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点头。
陈天阔......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真积极啊。
“等会我叫阿姨带点东西过来。”没等他细想,裴久川把他拽进了屋,“好久没住人了,得收拾一下。”
“不碍事的。”察觉到对方紧绷着神经,徐宵笑笑,“挺好,不用再麻烦了。”
他说的是实话,虽然没住人,但眼前所见之处并没有浮灰。显然,在没人的时候,也有人固定过来打扫。
“不行不行......”像是没听到他说什么,小少爷自言自语,“房间要收拾,冰箱里的食材也要换......”
感觉有些古怪,徐宵抬眼,先前还雷厉风行的下属现在白着脸,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怎么吓成这样。”他哭笑不得,“多大点儿事,至于吗?”
一边说着,他把日记和外套扔到沙发上,然后抓住对方的手臂,轻轻摇晃了两下:“看着我,裴久川?”
“不会有事的。”一路风驰电掣,现在一停下来,小少爷满脑子都是先前微博下各种不堪入目的评论,上司一连摇晃了几下,他才回过神。
“没人能找到我,这里很安全。”徐宵严肃到,“你做得很好,反应很迅速。”
要是等着记者堵在孤儿院门口,他今天大概得把半条命留在那儿。
裴久川茫然地点点头,没说什么,伸手抱住徐宵。
“你不会有事的。”他稍稍用力,把男人揽在胸口,蹭蹭对方的头顶,“不会的。”
凶手他想做什么_259
“放心。”听着清晰的心跳声,徐宵抬手环住小少爷的腰,语调尽量放松,“我什么都没做过,查清就没事儿了。”
这句话,他更多的在说给自己听。
☆、死生(23)
在裴久川返回市区接念念的时候, 徐宵终于接到了林湖打来的电话。
“你在哪儿?看到视频了吗?”
“我不在市区, 看到了。”徐宵揉揉眉心, “记者还堵在门口?”
林湖走到窗前, 侧着身子, 小心地撩起窗帘的一角:“走了一半,剩下的还在那儿待着。”
相比之前的拥堵程度, 现在, 市局门前稍微腾出了一点空档。挤在最前面的, 大多是他熟悉的面孔, 以前有什么突发性案件, 也是这帮人冲在第一线。搅得他们没有片刻安宁。
“她的事你知不知情?”越看越窝火, 林湖把窗帘摔下。
“我大概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虽然看不见师兄, 徐宵还是苦笑了一声, “挺意外的。”
林湖蹙眉。
折腾了快两个小时,那条微博才从网上被删除。期间, 林湖接到了不止一位上级领导打来的电话。
作为师兄和直接上级, 他肯定得护着徐宵,但领导们未必买账。
“你今天先别回市里。”隔着电话, 林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明天可能会有专人过来调查,那个时候我派人去接你。”
这种情况徐宵已经预料到了, 因此并没有太惊讶:“好的,让师兄费心了。”
说完这句,两人的对话陷入一阵沉默。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过了一会儿, 徐宵先开口。
“没有证据的话......”犹豫片刻,林湖把声音放轻,“应该没什么事。”
“师兄,我又不是第一个月上班。”察觉到对方的敷衍,徐宵笑了笑,“你不需要安慰我。”
这话他拿来糊弄裴久川还勉强可行,师兄想拿来安慰他,就有点说不过去。
“这两天你大概要辛苦一点。”见小师弟不依不饶,林湖有些烦躁地揪下备忘录的一页,在手心里揉成团,“也许......在彻底调查清楚前,可能会停你的职。”
“行吧......”这个结果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徐宵点点头,“那我明天回去,顺便把工作跟曲七交接一下。”
他的语气平静,并不像林湖想象当中的气急败坏。
“你要注意了。”林湖脑子里现在也是一堆乱麻,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词去宽慰他,“有人想动你,可能......”
看这阵势,可能还是什么他们招惹不起的人。
“我知道。”徐宵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他不太想听对方多说,“等明天记者走了,我就回去。要是上面来人,师兄你先帮我挡一会儿。”
“没问题。”林湖满口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徐宵才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一样,连手指都懒得动。
疲惫感铺天盖地的压上来,空气仿佛变成实体,压得他喘不过气。
愣愣地坐了一会儿,他站起身。
没走几步,徐宵就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尽管平时裴久川不住这儿,但别墅总是保持着随时能入住的状态。理所当然的,酒柜里总是时刻摆满了酒。
他随手拎了一瓶下来,又晃晃悠悠地走回去。
“咳。”徐宵一向不沾烟酒,才抿了一小口,眼泪都要呛出来。
冰冷的液体流过咽喉,迅速地灼烧起来,像是那晚经久不息的火焰,顽强地在身体里开疆拓土。
“你不能喝酒。”
手里攥着的瓶子被强行夺走,徐宵抬头,扫了面前的男人一眼。
“你过来干嘛?”浑浑噩噩的,他不太想搭理祁承,“酒还我。”
“都说了,你不能喝。”似乎没想到徐宵这么坚持,祁承皱眉。
一皱眉,眼眶处就有血迹往外渗,祁承只能把酒瓶放下,然后手忙脚乱地去抓纸巾:“等会念念要来,你就让他看你这幅样子?”
徐宵没说话,打量了一会儿祁承,摇摇头:“我现在自身难保,管不了他。”
“没证据的事儿,你丧气的有点早吧?”把血迹擦干净,祁承拎起酒瓶,自己灌了一口,“这不像你。”
这一口下去,瓶子里的酒少了一小半,但男人就像滴酒未沾一样,连脸都没红:“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我以前什么样?”徐宵冷笑,“别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
大约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堵自己,祁承愣了一会儿,摆摆手:“不然你猜猜,为什么我当年要去找你,而不是肖晁?”
缉毒队中,管事的只有肖晁一个,徐宵能力再强,也得听上级的话。
“你想说什么?”徐宵眯着眼睛,大概酒喝得有点多,他感觉自己晕乎乎的。
“真不近人情......怪不得天天得罪人。”祁承嘀咕了一句,走过来,扶着喝醉的徐宵,半强迫地把他摁在沙发上,“你后悔吗?”
徐宵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只能茫然地盯着祁承。
凶手他想做什么_260
“看我干嘛?”祁承一改以前温和的脾气,毫不客气地向他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圆滑一点,现在早就升上去了,你自己算算,大大小小的,你吃过多少亏?”
“如果专门来教训我,你现在可以走了。”明白祁承的意思,徐宵把头偏过去,不再看他,“做我分内的事,没什么可后悔的。”
“那你现在就别这个样子招人烦。”得了这句话,祁承笑眯眯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睡一觉吧,等你醒了,不要再垂头丧气的,看着难受。”
“谢谢你为我做的事。”彻底晕过去之前,徐宵朦朦胧胧地听见了这么一句。
——————————
等到把念念拎上车时,着急忙慌的裴久川才想起来,穆珍宝之前跟他说过的话。
他打量了念念好几次,没从小豆丁脸上看出什么不对。
这个时候......要是念念这边再折腾出什么,他害怕上司受不了。
“这两天都不能去学校吗?”念念眨眼,“会落下功课。”
“就那点东西,等有空我教你。”裴久川不以为意,以念念的聪明劲儿,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个。
见阿久叔叔说的斩钉截铁,念念没再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那......”过了一会儿,他犹豫到,“我还想跟小朋友一起玩......”
裴久川又看了他一眼。
虽然念念没明说,但小少爷心里清楚,这个小朋友没别人,肯定是肖晁家的小胖子。
想起念念画的那副画,裴久川决定,还是提前跟他沟通一下比较好。
“我听你穆叔叔说,你画了张画?”
大约没想到阿久叔叔会这么问,念念一愣,然后哦了一声。
祁承的事是他一直埋在心底的秘密,无论是谁提起,都让他有些不舒服。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察觉到小豆丁的抗拒,小少爷索性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单刀直入。
顾忌着念念的年纪,徐宵一向不跟念念提这件事。尽管他心里很清楚,念念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一大一小就这么彼此心照不宣地一同装傻,谁知道半路突然杀出个裴久川来。
“他们都这么说。”念念低头。
从他记事起,被他叫做爷爷奶奶的人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说那个每年固定来看他几回的男人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小时候的念念很困惑,爸爸对自己很好,每次来都会给他带各种各样的玩具零食,只是待的时间不长,总是匆匆来了又走。
爷爷奶奶似乎并不喜欢爸爸来看他,有好几次,他在隔壁屋子里,听见大人们在堂屋里大声地争执。
他记不太清究竟说了什么,但他零星地听见一些句子,好像是在说,爸爸害死了什么人。
等他再大一些,爷爷奶奶很明白地告诉他,是爸爸带走了他的亲生父亲。
念念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但他并不相信。
爸爸很疼爱他,他能感觉得到。
尽管是小孩子,对于感情也有自己的分辨能力,爸爸对他的关心不是爷爷奶奶说的装腔作势,念念心里很清楚。
但偶尔,他也会忍不住想,那个从未见过面的亲生父亲,到底是什么样?
和爸爸一样温柔吗?会跟爸爸一样喜欢摸他的头,把他抱在怀里举高高吗?
“我没有不喜欢爸爸......”一张口,念念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我只是......”
只是想知道,那个人为什么不回来了。
“念念......”裴久川靠边停下车,把念念从副驾驶上捞过来,抱到怀里,“你的亲生父亲......他很爱你。”
“所以他才把你托付给你爸爸,想让你过得更好。”他摸着念念柔软的头发,轻轻在小豆丁的背上拍着,“他当时的处境很艰难,没有其他的办法。但你要相信,他们俩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
扪心自问,如果是他站在徐宵的位置,不一定能这么真心地待念念。
“我知道。”念念把头埋到阿久叔叔的胸前,蹭了蹭,“你......你不要告诉爸爸。”
直觉告诉他,如果爸爸知道了,肯定会难过。
“放心吧。”裴久川摸摸他的小脑袋,“这是我们俩的小秘密。”
暂时解决完念念的问题,小少爷松了一口气。
继续上路时,他突然想起来,念念的不对劲好像还跟肖元秋有点关系。
“那天你去肖元秋家,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虽然肖晁这几天看上去安安分分的,但鉴于对方有前科,裴久川很是怀疑,那个男人也许又说了什么上司的坏话。
“同桌跟我说......他被绑架了。”然而,念念说的和他想的不是一回事。
“他说......”念念把肖元秋的叮嘱抛到脑后,“那个叔叔认识我。”
“什么?”刚好到了别墅门口,裴久川一个急刹车,“谁认识你?”
突如其来的急停差点让念念飞出去,好在安全带牢牢地锁住了他,除了被勒个半死之外,没什么太大的事。
“就那个绑他的人。”察觉到阿久叔叔的脸色不太好,念念把安全带解下来,麻溜地往对方怀里钻。
“他还跟你说什么了?”一边抱着念念,一边往屋里走,裴久川的语速有些急。
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念念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肖元秋说.....叔叔让他照顾好他同桌......”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两个人刚好进门。
凶手他想做什么_261
“爸爸?”一进门,念念就看到徐宵蜷在沙发上。
“徐处?”裴久川的视线落在空了一半的酒瓶上,再看上司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连忙把念念放下,凑上前去,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额头。
手心里一片滚烫。
“爸爸!”念念没见过徐宵这幅样子,吓得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阿久叔叔!我爸爸怎么了?”
“嘘——”裴久川把徐宵抱起来,“没事,有点发烧,你帮我个忙,去那边的柜子里找退烧药出来。”
他冲墙边白色的柜子扬扬下颌。
似乎不太舒服,男人在怀里挣扎了几下,他收紧手臂:“别怕,是我。”
仿佛听到了他的话,徐宵没再乱动,乖乖地把头靠在他胸口,温顺地垂着眉眼。
“吃点药就好了。”把上司抱回床上,裴久川安慰一旁紧张兮兮的念念,“人都会生病,别害怕。”
念念拽着衣角,咬着唇站在原地,眼泪汪汪地盯着徐宵,默默地点点头。
“阿久叔叔在这里,不会有事的。”坐在床边,裴久川伸手把念念揽到怀里,另一只手伸到被子里,轻轻握住了男人的手。
和额头的滚烫不同,徐宵的手很凉,激得小少爷一凛。
“刚才的事你说完了吗?”他摩挲着男人分明的指节,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才再次开口。
他不能慌,这个时候,他是徐宵唯一能依靠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肯定是he
来调查的人是老熟人啦,大家不用担心
☆、死生(24)
醒来的时候, 由于酒精的缘故, 徐宵的头有些疼。
昨天一时贪杯, 喝了差不多半瓶的酒, 后面发生的事情, 他几乎没什么印象。
梦境里似乎朦朦胧胧地出现了祁承,这么多年, 对方还是不肯抽身离开。
“醒了?”
不待他细想, 一只手从背后探过来, 轻轻覆上他的额头。
“你昨天把念念吓坏了。”感受到掌心里正常的温度, 裴久川松了口气, 收回手, 起身给徐宵倒了杯水, “以后睡觉记得关窗户, 一吹风就生病怎么行。”
下属丝毫没提酒的事情,徐宵捂着头, 慢慢地坐起来:“我生病了?”
“发烧, 烫得吓人。”往温水里加了几勺蜂蜜,搅拌均匀后, 裴久川坐到床边, 把杯子递给上司,“喝这个。”
徐宵捧着杯子喝水, 身后,小少爷伸手轻轻揉着他的额角:“还疼吗?”
“有点。”他把杯子放下,回头去看裴久川, “局里有没有来过电话?”
听林湖的意思,上面应该派了专员下来负责这件事。
依以往的反应速度,现在人应该到了。
裴久川摇摇头:“还没。”
无论是他的手机,还是上司的电话,都没接到林湖的来电。
但他半个小时前旁敲侧击地问过留守在局里的童小鸽,据小鸽子说,在她到局里时,林湖的办公室里好像就有人。
不过现在,大概并不是操心这个的时候。
“昨天念念和我说了点事。”小少爷把上司攥在手里的杯子接过,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用被子把男人裹好,“我觉得你还是先听一听。”
下属的语气很严肃,徐宵不由得抬头去看对方:“怎么了?”
“念念说,陈天阔认识他。”裴久川抿嘴,“而且......陈天阔还有念念小时候的照片。”
“你说什么?”徐宵皱眉。
陈天阔认识念念?
虽然头还有些疼,但他的意识很清醒。
当年的调查里,陈天阔在口供中并没有表明和祁承有多么亲近。
相反,自始至终,对方的供词里都透着一种冷淡的气息,仿佛和祁承并不熟识。
而从下属的话考虑,这两人的关系很不错?
“是的。”见上司蹙眉,裴久川手上的动作轻了些,继续温柔地揉着男人的额角,“陈天阔叮嘱小胖子,让他好好照顾念念。”
徐宵深吸了一口气。
“除此之外,”看着徐宵突然绷紧的脸,小少爷的声音放轻了一些,“陈天阔.....把手机留给了肖元秋。”
“就是那部我们不知道号码的手机。”他把手移到男人的肩膀上,稍稍施力,不让对方乱动,“我问过念念,陈天阔跟小胖子约好,不让他把这件事说出去。”
这几个消息来得太快,一时间,宿醉的徐宵有些反应不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点点头:“我知道了。”
昨晚的梦境里,祁承笑眯眯的脸跳到眼前,让他有点恍惚。
凶手他想做什么_262
当年的案件本就疑点重重,陈天阔又突然攀扯上了念念,难道说......
“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裴久川不知道上司在想什么,他的心里,一直琢磨的是其他事。
“怎么了?”
回过神,徐宵才发现,小少爷的表情并不算太好。
按理说,得知了更多的线索是件好事,而看裴久川的神色,仿佛知道了什么让人糟心的东西。
“先说好,这都是我瞎想的。”
裴久川心里也没底,但自从听到念念那么说之后,他的心里一直觉得怪怪的。
因此,虽然这么说可能会让男人生气,他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有什么你就直说。”看着下属不安地眨了好几下眼,徐宵把手臂从被子里挣出来,去够对方的手,“我在听。”
裴久川顺势握住他的手,低头在他头顶上亲了亲,才继续:“念念说,肖元秋的原话是......”
陈天阔问他,是不是有一个叫做徐念的同桌。
如果陈天阔当年跟祁承关系好,知道念念的全名,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提到同桌二字,隐隐就透出些不对来。
陈天阔从哪里知道,他们两个人坐同桌?
“而且......”裴久川的手紧了紧,“你觉得不觉得,小胖子和念念同桌,有点太巧了?”
一个班有那么多学生,和谁同桌不行,偏偏是肖元秋?
除去概率问题不谈,既然林杨是林湖的侄子,自家叔叔点名道姓要他多关照念念,怎么就能刚好把两个家长不对付的小孩凑成一桌?
越往深处想,小少爷越觉得不对头。
徐宵倒是没想到,裴久川会谈及这么一件事。
他没说话,默默思考着对方指出的问题。
下属说的没错,就连他自己,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两个小家伙能挤在一处。
再一想,他的脸色有些差。
肖晁那边,直到现在,也没能查出来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而除了肖晁,就只有林湖一处,知道有人要去接肖元秋的事。
就连这个提议......也是林湖本人提出的。
“我就是想想,不确定。”见徐宵表情不对,裴久川轻轻抚着他的脊背,慢慢地给他顺气,“林局他毕竟......”
后面的话小少爷没敢说,因为男人的神情已经明显凝重了下来。
当初,提及举报信时,话里话外,林湖都透着一个意思。
这事很可能是肖晁干的,要徐宵提防肖晁。
而事实上,徐宵也的确听进去了师兄的话,直到陈天阔的事情爆出,后面又接二连三地出状况,两个人才能勉强坐下来,暂时理清头绪,达成一致。
可是......他皱眉,林湖?
师兄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他俩的年纪相差不小,在竞争上,徐宵并不会妨碍到对方的仕途。
“徐处?”见他发呆,裴久川伸手在他眼前摇晃了两下。
“我没事。”徐宵摇头。
话虽这么说,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逐渐在脑海里成形。不论他怎么想,大脑自动地开始为这种可能搜罗证据。
比如微博删除的延迟处理......还有市局门前,来得比平时都要快的记者。
“暂时先别跟其他人说这件事。”再开口时,徐宵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知道。”察觉到上司陡然低落的情绪,小少爷心疼地把男人抱紧,“也许......也许不是那样的......”
他很清楚,对于这个师兄,徐宵一直很敬重。
但恶意不带掩饰地扑面而来,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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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局长这个表情,像见了鬼一样。”
局长办公室里,吕骄阳喝完了一杯茶,才开口。
“你这升迁速度是不是有点快?”林湖完全没想到,等了一夜,从上面派下来的,居然是他曾经见过的人。
“横竖就那么回事儿,林局您又不是不清楚。”吕骄阳矜持地笑笑,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徐宵人呢?”
来之前,为了避嫌,他并没有给对方打电话。
昨天看到视频时,他才意识到,父亲那句少趟浑水的意思。
吕骄阳自然不会相信视频里的内容,出了这种事,一定是有人故意想折腾徐宵。
但好在,上面指派下来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什么不知底细的家伙。
“那帮记者没走之前,我不敢叫他回来。”林湖往窗外看了一眼。
市局门口的车并没有大规模减少,记者们还孜孜不倦地蹲守着,期待什么时候能遇见当事人。
凶手他想做什么_263
吕骄阳点点头:“不方便的话,我可以过去,剩下的事,还要麻烦林局处理了。”
他跟这位局长并不熟悉,只知道对方是徐宵的师兄。但即使这样,吕骄阳也依然不敢百分百的信任林湖。
自小跟在父亲身边长大,官场上的事,吕骄阳门儿清。
“我们打算从两边同时查起。”林湖把手交叉起来,看向吕骄阳,“一方面,得查一下死者这几个月接触过的人。另一方面......”
“媒体都在门口等着,徐宵这边......”他皱眉,“也得过一遍。”
吕骄阳对这种安排并无异议,这次到垚江,上级指示他,一定要认真对待这件事。
他相信徐宵,别人未必信。
所以无论如何,在他调查期间,不管死者那边查到什么,首先,他要确保在徐宵身上,查不出任何问题。
“辛苦你走这一趟。”最后,林湖站起来,同吕骄阳握手,“你是徐宵的同学,一定能......”
“别,林局。”吕骄阳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耸耸肩,“我跟他也就大学的时候认识,这些年都没怎么见过,不太熟悉。”
“话先说好,咱们有一查一。”他笑眯眯地点头,“查到什么就是什么,您说呢?”
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林湖愣了愣,才点头:“那是自然。”
☆、死生(25)
直到吕骄阳离开市局时, 门外那群记者依旧没有一点离去的苗头。
“让一让, 让一让。”他带来的两个手下奋力帮他腾出一条路。
“对于昨天在网络上流传的视频, 警方有什么看法?”一支话筒从空隙里伸出来, “涉案的警官......”
“这位女士。”吕骄阳微微一笑, 抬手制止住想把话筒推远的下属,“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 我们不能对徐处长做有罪推定。如果有什么发现, 第一时间会通知你们。”
“所以, 在案情尚未明朗前, 我希望各位能保持理智。”他笑眯眯地看着女人, 目光在周围的记者身上扫视了一圈, “警方会给公众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 他没有搭理继续把话筒往他身前凑的记者, 快步走回车上。
“记者还没走?”小胖子提到了手机的事,考虑再三, 徐宵还是联系了肖晁。
“我没去, 听说没走。”肖晁抹了把脸,“你......”
“肖队, 听我说。”既然自己暂时回不去, 这件事就只能拜托对方,“元元跟念念说, 陈天阔往他书包里塞了一个手机。”
肖晁倒吸了一口冷气:“是那部......”
“有可能,但还不能确定。”不待肖晁说完,徐宵打断他, “你现在能去元元的房间,把它找出来吗?”
通话间,肖晁已经走到了肖元秋的房间。
依着徐宵的指示,没费什么力气,他从床下翻出了手机。
“我去找个充电器。”按了两下,屏幕没有反应,“你等我一会儿。”
得知手机还在安全的地方,徐宵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陈天阔会把手机偷偷留给肖元秋,但他有种预感,顺着这部手机,他们能顺藤摸瓜查出不少事。
“肖队。”翻找充电器时,肖晁听见电话另一头,徐宵的声音有些紧张,“你得帮我一个忙。”
“我知道。”丝毫没察觉哪里不对,他还以为对方要他把物证交到警局去,“我先看看这里有什么,一会儿就把它送去市局。”
“不行!”
肖晁攥着充电器的手一抖:“怎么了?”
“......”关于林湖的揣测,徐宵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犹豫了一会儿,他简短地说到:“局里可能不安全。”
肖晁皱眉:“什么意思?”
但徐宵并没有回答他。
他只能听到男人有些不稳的呼吸声。
肖晁不傻,听到这句话,前后的事情一串,他猛然瞪大了眼睛:“是......”
“我不确定。”赶在对方说出名字前,徐宵制止住他,“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
“可当年他没有参与......”突如其来的消息炸得肖晁有些晕,“那个时候他还不是......”
“我知道。”徐宵知道老上司想说什么。
有关林湖的提拔在失败的缉毒行动后,当初组织行动的直接负责人引咎辞职,还有几个被调离到别处。一下空出来不少位置,这才让他一步一步爬上去。
不然,以林湖的家庭背景,在这个岁数当上市局局长,尽管能力出众,也还是有些年轻了。
“可......”完全想不通,肖晁弄了半天才把数据线插好,声音不自觉压低,“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
“你先看一看里面是什么,我们再做打算。”同肖晁一样,徐宵也想不明白。
至少在他调来市局的这几年,对方一直对他呵护有加。
师兄平时和蔼的笑容蓦地出现在眼前,徐宵不由咬了咬牙。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和当年祁承突然朝他开枪的感觉一样。
凶手他想做什么_264
肖晁攥紧手机,一边努力消化刚才听到的话,一边紧盯着屏幕。
“通话记录和短信都被删除了。”他快速地浏览着。
“没事,小鸽子能找到。”徐宵并不在意这些,“元元说,手机上有念念的照片,你看一下。”
肖晁依言,划拉出相册。
“好像是吧......”时间太久,肖晁有些记不清念念小时候长什么样。
陈天阔的相册里只有一张照片,看上去像是对着照片二次拍摄成的。
画面上,一个胖乎乎的孩子正冲镜头伸着手,咧着嘴朝肖晁傻乐。小小的五官挤在一起,还没怎么长开的模样。
“你发给我。”
几秒钟后,徐宵收到了照片。
“是念念吗?”没听到回应,肖晁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徐宵默默地盯着屏幕,点了点头。
“徐宵?”还是听不到任何动静,肖晁提高了声音。
“是念念。”几秒后,徐宵艰难地出声。
两个人同时沉默。
“所以还跟祁承有关系?”脑内一片混乱,肖晁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陈天阔为什么要把手机留下?”
“也许他跟那个人不是一条心。”徐宵并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你也看到了,他刚出狱的时候很想活下来。”
“对方可能威胁他,他才绑了元元又自杀。”头又开始疼,像有针在扎,“但他不甘心被对方摆布,于是把手机留给了我们。”
肖晁皱眉:“拿什么威胁?”
是念念吗?
盯着照片,他的脑海里只能冒出这一个想法。
“很有可能。”尽管不想再把念念牵扯进来,但根据已知的情况,徐宵并没有更好的解释。
肖晁没说话。
“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我不明白。”
这么一说,绕来绕去,一切又绕回了祁承身上?
时隔六年,他最不愿想起的阴影居然再次回来了。
“肖队,我现在不能相信局里的人。”察觉到对方的迷茫,徐宵定了定心神,“只有你能帮我。”
“你说。”不知不觉中,冷汗已经浸透了肖晁的衣服。
“你得帮我再去查查祁承。”
徐宵心里很清楚,在出事的这几年内,肖晁肯定没少私下调查过祁承。
想要从祁承身上寻找突破口,没有比对方更合适的人选。
“他的人际关系,银行账户,还有......”说到最后,他有点说不下去。
“我知道。”肖晁知道徐宵想说什么。
当初,祁承以念念为借口,才顺利地取得他们的信任。
而出事后,他才意识到,从始至终,他们都不知道念念的母亲到底是谁。
——————————
“我真的不能去上学吗?”
昨天折腾到半夜,直到徐宵退烧,念念才肯去睡。
所以今天他起得很晚,等他醒来,早过了上学的点儿。
“你看看这都几点了?”裴久川指指挂钟。
念念的脸一红:“爸爸呢?”
“他在工作。”上司在跟肖晁打电话,小少爷自然不能让念念跑过去凑热闹,“快去洗漱,等会儿下来吃饭。”
念念皱眉:“不是病了吗......怎么......”
“快去。”裴久川不欲多说,轻轻拍了下小家伙的头,“我在楼下等你。”
看阿久叔叔的表情,爸爸不像有事的样子,念念只能乖乖地去洗漱。
裴久川往楼下看了一眼,书房的门依然紧闭着,不知道徐宵跟肖晁说了什么。
自从把关于林湖的揣测说出来之后,男人的神色就很差劲。
他有些后悔,毕竟那只是他自己的猜测,并无什么实际根据。
没等裴久川反思多久,手机响了。
陌生号码来电,不是曲七也不是小鸽子。
“喂。”犹豫两三秒,他接起电话。
“是裴先生吗?”给徐宵打电话没打通,吕骄阳只能问曲七要来了裴久川的号码。
“吕......”忍了几秒,小少爷才把叫对方全名的冲动压下去,“你找我做什么?”
凶手他想做什么_265
“我不是来找你的。”隔着电话,吕骄阳还是能感觉到明显的敌意,“我找你上司。”
上次回淼岭后,除了查祁承外,本着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原则,他大概查了一下对方的背景。
自幼被捧着长大,除了周宏的事之外,吕骄阳一路顺风顺水,算是官二代里出挑的角色。
不过......他有些无奈地想,投胎这种靠运道的事,技不如人大概没什么可说的。
“你找他干嘛?”没想到这个时候吕骄阳突然冒出来,裴久川有些恼火,还嫌不够乱?
“你冷静一点。”涉及徐宵,吕骄阳懒得跟这个年轻人多计较,“我是特派来的专员,这次他的事我负责,你们在哪儿?我现在要过去问几件事。”
不出所料,对面像是突然被掐断线一样。
“你......”
“没错,是我。”
在前排开车的下属从后视镜里看了上司一眼,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突然笑了起来。
说不清惊吓和惊喜哪个更多,沉默了一会儿,裴久川还是报上了地址。
“一会儿见。”吕骄阳并不想在有外人在的场合多说,径自挂断了电话。
还好......他暗自松了口气,不是个见了人出事就跑的渣男。
☆、死生(26)
挂了电话, 刚出书房, 徐宵就看见裴久川的表情有些古怪。
“局里来电话了?”
下意识的, 他皱了皱眉。
算着时间, 也差不多到时候。
“你同学。”小少爷耸耸肩。
“谁?”刚跟肖晁商议完事, 徐宵满脑子都是祁承和陈天阔,一时没反应过来下属什么意思。
见上司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 裴久川只能明说:“派过来的人是吕骄阳。”
听见自己熟悉的名字, 徐宵一愣。
“怎么会?”那家伙不是辞职了吗, 怎么一转眼, 摇身一变, 成了省里派来的专员?
“等人来你问他吧。”裴久川摊手。
虽然面上不怎么高兴, 但他明白, 眼下的情况, 反而对徐宵有利。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是徐处长吗?”
当着两个手下的面, 吕骄阳公事公办地伸出手:“我是厅里过来的吕骄阳。”
“这次和视频有关的事, 希望你能协助我们调查一下。”察觉到徐宵的迟疑,他的手上用了点力, “如果不介意的话, 我想现在就开始。”
男人的眼里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在外人看来, 很像是狐狸狡黠的威胁。
“没问题。”对上吕骄阳的笑容,徐宵摸不透对方到底什么心思,但现在并不是问的时候, 只能佯装客气地点点头。
虽然动静闹得大,然而调查起来,徐宵这边反而是最好查的。
吕骄阳带来的两个下属都不是吃干饭的,在到达垚江前,早把徐宵这几个月的通话记录和银行账单查了个遍。
姚清跟他本来就没有联系,仅有的几个电话也都直接打到老院长那里。因此,在通话记录上,徐宵理所当然地没有任何问题。
至于银行账单就更清楚了,每一笔明细都被记录,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支出。
“没有发现你在这段时间内跟姚清私下有过来往。”为了让对方安心,吕骄阳把他知道的情况先说了出来,“所以我们会从两方面考虑,目前看来,陷害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话他说与不说有很大的不同,某种意义上,作为特派的专员,他的态度能左右下面的风向。
徐宵知道老同学是为了他好,当着外人的面,没法说什么,只能笑笑:“那......你们有没有方向?”
“没有。”吕骄阳坦诚地摇头,“所以需要你配合。”
闻言,徐宵刚想说点什么,吕骄阳的手机震了震。
他只能把话吞回去,看着男人把手机掏出来。
不知道对面发来了什么消息,十几秒钟的时间,对方面上的笑意消失了。
“来之前我们查过姚清,七月份时,她被缉毒队短暂地扣留过一段时间,你知情吗?”
男人突然严肃起来,原本盈着笑意的眸子闪着微暗的光,现出凛冽的神色。
“什么意思?”察觉到吕骄阳意有所指,徐宵抬头,“那次的毒检她没有问题。”
吕骄阳偏了偏头。
“你们的鉴证科刚给我发了短信。”他伸手捋了把头发,“法医判断,她持续吸毒的时间大概在三到四个月之间。”
“监控我看了,她跟陈天阔频繁出没会所的时间集中在□□月份,最早一次是八月三号。”男人抱起手臂,没再说下去。
徐宵一愣。
法医的鉴定不会有太大的出入,但如果这样......
凶手他想做什么_266
既然姚清吸毒的时间比他们认为的更早,那为什么在上一次的毒检中,没能查出来任何问题?
————————————
“我不想守在这儿!”
病房外,曲七对着电话咬牙切齿。
“随便叫个什么人在这儿看着他不行吗?”即使隔了一层门,林吉祥还是能听到外面隐隐约约的人声。
他有些困惑地扭了扭头。
自从昨天起,这个警察似乎很烦躁。
出了什么事儿?
“不行!”曲七凶,童小鸽比他更凶,“徐处交待过让你好好看着林吉祥!你就老老实实呆在那儿!”
“可是......”之前看着微博,曲七的心都快从喉咙里挤出来。
“没什么可是!”不等他说完,童小鸽简单粗暴地打断他,“你回局里来能干嘛?你是上面下来的专员?还是厅长?本来就够乱的了,少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事!”
“......”挨了一顿训,曲七蔫蔫儿地垂头。
“徐处肯定不是随便把你安排去医院的。”见对方暂时偃旗息鼓,不再瞎闹腾,躲在厕所里打电话的童小鸽松了口气,“你听我说,陈天阔掺和到姚清这里,又把徐处拉了下去,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知道不简单!”曲七急得头发都快揪没了,“但我守在这儿能做什么!”
“那不是有个林吉祥吗?”尽管对方看不到,童小鸽还是忍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你再试试看,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东西!”
守了林吉祥快一个月,除了每天固定给对方喂饭外,曲七从来没从少年这里听到过一丁点儿有用的消息。
仅有的内容全部来自上次徐宵的问讯,但就结果而言,毫无意义。
曲七并不迟钝,同上司一样,他也看出来林吉祥似乎没有完全说实话。
“行吧......”被骂得蔫头蔫脑,曲七只能歇了回局里的心思。
童小鸽说得对,他这么一头热地跑回去,确实帮不上徐处。
挂了电话,他推开病房的门。
林吉祥躺在床上,还是那副被包裹严实的模样,但有些不同的是,少年满头满脸全都是汗,并微微地抽搐着。
“我去!”忙着联系小鸽子,没想到才离开一会儿,对方又出现了戒断反应。
曲七手忙脚乱地翻出木质的细棒,强行塞到林吉祥嘴里,避免少年因为抽搐而不小心咬断自己的舌头。
除此之外,他做不了更多的事。
林吉祥的戒断反应已经比他想象中来的晚了许多,尽管这样,每一次发作后,对方就像从生死关走了一遭,浑身上下湿淋淋地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紧张地守在床前,等待少年自己挺过这一波。
漫长的几十分钟后,林吉祥绷紧的肌肉逐渐放松。
细棒从唇齿间无力地掉下来,软绵绵地摔在洁白的被子上。
“你还好吗?”曲七端着早就准备好的温水,费劲地把几乎完全脱力的少年扶起来,勉强地把水一点一点喂完。
整个人挂在曲七身上,林吉祥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片刻之后,微弱地眨了眨眼。
汗水顺着睫毛淌进眼睛里,激得他流出生理性泪水。
“没事了。”一边给少年擦汗,曲七一边念叨,“你睡一会儿吧,接下来能休息上几个小时。”
每一次看见林吉祥出现戒断反应的惨状,他的心里就蹿上来无名的怒火,但偏偏对方又什么都不肯说,曲七只能自己埋头生闷气。
擦完汗,林吉祥已经靠在他肩上昏睡过去。
把少年重新放回床上,掖好被子后,曲七也累得满头大汗。索性搬了个凳子,坐在一边休息。
盯着沉睡的林吉祥,他的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姚清的死讯......对方还不知道。
该告诉林吉祥吗?
他不安地站起来,在不大的病房里来回踱步了几圈。
依着少年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任何力度的打击,都会击垮对方的意志。
这么多次的戒断反应,林吉祥能撑下来,多半也是因为惦记着姚清的缘故。
不,不能告诉他。想到这点,曲七猛地摇摇头,要是说了,估计下一次戒断反应,对方就撑不过去。
刚打定这个主意,看着少年昏睡的样子,曲七的心再次往下重重地坠了一下。
不是吧......
察觉到林吉祥闭口不谈的真实原因,尽管病房里开了空调,一点都不冷,曲七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不不......他拼命地想把这个想法按下去,不可能的。
这种恐惧并不来自于林吉祥对姚清的维护,而是......
曲七不敢想象,当少年发现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
对方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每天都要在痛苦的戒断反应中煎熬。
而他豁出性命想要保全的那个人......早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强行夺去了生命。
“叔叔?”
凶手他想做什么_267
睡了一小会儿,醒来时,林吉祥发现那个一直守着他的警察,正坐在病床旁边,呆愣愣地盯着他看。
之前出的汗太多,虽然睡前喝了一杯水,现在他的嗓子还是沙哑的厉害:“叔叔?”
“啊!”微弱地呼唤两三次后,曲七才注意到林吉祥已经醒了。
“喝水吗?”他下意识避开少年探询的视线,拎起旁边的壶。
被喂着喝了一杯水,林吉祥的状态比先前好了许多。
“有什么事吗?”看着曲七魂不守舍的模样,他不禁皱眉。
“没什么。”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曲七一秒调整好心态,再抬头时已经没了先前的颓丧,“你住院这么久了,想不想要同学们过来看看你?”
听到同学二字,林吉祥不自觉地眨了眨眼。
“不用了......”过了一会儿,他摇摇头,“我没什么熟悉的同学。”
“行吧。”见他不愿意,曲七也不想勉强。
过了一会儿,在林吉祥困惑地注视下,曲七深吸了一口气。
就像林吉祥在真相和姚清之间选择了后者一样,他也得在对方跟上司之间,做出自己的选择。
☆、死生(27)
接到鉴证科的短信后, 所有人心里都七上八下地敲起了小鼓。
“那今天先这样吧, 这几天可能还要麻烦徐处长。”吕骄阳站起身, 视线飞快地在徐宵脸上扫了一下, “我先走了。”
说完, 进屋不到十分钟的吕骄阳带着两个手下,旋风一样刮回了市里。
徐宵没多做挽留, 局面没有明朗前, 他并不适合在公众场合插手调查的事情。
但短信里透露的消息让他有点坐立不安。
“这什么意思?”裴久川皱着眉, 一边关门, 一边回头去看上司。
“两种可能。”顾忌着楼上还有念念, 徐宵的声音压低了一些。
第一种情况, 在被缉毒队带走的那段时间前, 姚清正好没有碰过毒品。
然而, 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一般毒品血液浓度在一周左右可以明显检出,一个月内可以精确检测。依着法医判断的成瘾史, 姚清的检查结果怎么也不会是阴性。
排除掉漏查的可能,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情况。
有人在姚清的毒检过程中做了手脚, 替她抹去了这一笔。
放在平时, 这也是严重违纪的行为,更不用说, 牵扯到姚清,里面的水就更深了。
“你是说......”揣摩着上司的语气,裴久川回头看了一眼楼梯, 见楼上没动静,才接着到,“有人在帮她?”
徐宵没吭声。
看上去似乎是这样,一个能干涉毒检结果的人,利用职务之便,摆平了姚清可能会面对的风险。
然而......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平白无故的付出,更多的是等价交换,甚至趁人之危。
如果以此为筹码,也算捏住了姚清的软肋。
“谈不上帮忙。”他摇头,否定了小少爷的想法,直接点出了重点,“我怀疑那次的搜查也有鬼。”
这句话说完,徐宵顺势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去给小鸽子打个电话,问她要一下上次毒检结果阳性的名单。”
在吕骄阳着急上火赶回市里,去查缉毒队的时候,裴久川联系上了在局里坐立不安的童小鸽。
上次被查出不对的有两男一女,两个男生都是姚清的同班同学,女孩则跟林吉祥一个班。
因为最终并没有从这几个孩子身上查到剩余的毒品,也没有找到任何和贩毒人员有关的迹象。拘留几天交过罚款后,人就被放走了。
要到了联系方式,没几句话,徐宵就把当天的情况套了出来。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但一提起这件事,那个和林吉祥一个班的女孩还是忍不下火气。
“我都说过了!一定是KTV老板搞的鬼!”娇滴滴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你们没在我身上找到毒品不是吗?他们肯定是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到果汁里了!为什么不去查KTV!”
从女孩几乎没断过的抱怨里,徐宵听清了,当天的聚会,只是他们一时心血来潮,才想出的主意。
“姚清呢?”勉强找了个对方喘气的空档,他插嘴,“是她主动要求跟你们去的,还是有人邀请了她?”
听到姚清的名字,女孩卡壳了。
毫无疑问,她看到了昨天那段在网络上疯狂流传的视频。
“警察叔叔!”再开口时,女孩的声音就带上了哭腔,极力地想把自己摘出去,“我跟她吸毒没关系啊!真的!”
大约上一次的事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还没等徐宵用什么套话的手段,她便一股脑倒了个干净:“我们那天就是逗她玩!说楚程程也会来,她就跟着来了!后面她吸毒和我们没关系,她那个时候都没有问题,直接回家了!”
女孩的表述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但徐宵至少确定了一件事。
既然姚清参加聚会并非外力故意干涉,那么,背后的人应该一直都在牢牢地盯着她。
上一次,他并没有关心这件事的后续,直到方才联系童小鸽时,才知道最终的处理只是两边各打五十大板。在没有查到毒品来源的情况下,草草罚款了事。
这种草率的结果,只能让他想到一种可能。
如同女孩所说,他们几个真的没有吸毒。
毒品或许通过别的方式进入体内,而KTV里,有人趁其不备,偷偷地放了溜冰工具,以此来陷害他们。
凶手他想做什么_268
这样一来,事情闹大,姚清的秘密便再没有隐瞒的余地。对方也有机会,彻底地要挟姚清。
“太可笑了!”想明白这一点,徐宵忍不住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撂。
他用的力度不小,砸得几个杯子东倒西歪,发出巨大的声响。
念念才从楼上下来没多久,正在餐厅里乖乖吃饭,听见客厅里的动静,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发什么火?”裴久川下意识瞧了一眼餐厅的方向,“你要吓着念念了!”
“他是故意的!”顾忌着念念,徐宵压低了声音,但依旧压不住火气,“他在威胁姚清!”
只是为了对付自己吗?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害死一条人命,顺便把林吉祥搞得半死不活,都是为了折腾他而下的套?
有一说一,徐宵想不明白,他到底和哪个神经病结下了这么大的仇,值得对方耗费这么大的精力,步步为营地紧逼过来。
“别生气。”看上司脸都气白了,小少爷在男人的背上轻轻拍着,“他做这么多,不就是想让你不好过?你这么生气,正好顺了他的意,不划算。”
气得有些发懵,徐宵没说话,任凭下属温言软语地哄着他。
过了一会儿,瞅着徐宵的脸色好了一点,裴久川才又开口:“那我们是不是该去查查那家KTV?”
话虽这么说,小少爷内心却没抱什么希望。毕竟KTV的人员构成复杂,流动性又大,想要找出异常的人,恐怕没那么容易。
相比之下,查毒检过程的问题,就要简单得多。
“我等会儿问问王之衡。”心口一跳一跳的,徐宵摆摆手,“他出面比较合适。”
勉强顺了顺气,稍微清醒一点,他又想起来另一件事。
从会所的监控来看,陈天阔和姚清的联系集中在□□月份,也就是KTV出事后。
这段时间,姚清估计已经被毒品牢牢地控制住。
但陈天阔出狱的时与姚清最初吸毒的时间大体相同,而之前陈天阔购买的书籍表明,至少在刚出狱的阶段,这个男人并没有想着做坏事。
那么.....姚清第一次接触毒品,是经了谁的手?会是偶然吗?
再往下一想,徐宵感觉喉头的腥甜感又往上蹿。
幕后的人,显然比想象之中,要更了解他。
从来都不存在什么巧合与偶然,在他一无所觉的时候,对方仔仔细细地把他的生活研究到微末之处,然后早早谋划好了一切。
他在盯着他。
————————————
和徐宵通完话后,肖晁便歇了去市局的心思。
林湖......他一边在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一边重新回想起元元被绑走那天的细节,不得不承认,对方有很大的嫌疑。
但一开始,他确实没怀疑到林湖身上。
除了对方并没有参加当年的缉毒行动外,这么些年,林局长的好人缘在系统里有口皆碑。
虽然因着徐宵的缘故,少有的几次见面,肖晁总是看林湖不顺眼。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位林局长,很讨人喜欢。
或许此时先入为主,越琢磨,肖晁越觉得对方的好人缘,在某种程度上,过于长袖善舞。
从当年竞争空缺开始,林湖似乎就没得罪过人,当上市局局长后更是如此。垚江的势力关系交错复杂,难免有些案子触碰到某些人的利益。
但肖晁从没听说,因为市局办了什么案子,而惹恼了上面的人,给林湖吃排头。
不主动、不针对、不得罪,似乎是这位局长的行事风格。
如果徐宵知道肖晁的想法,也会表示赞同。就像薛佳明的案件里,方媛通过林湖阻挠调查一样,林湖总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他总是笑眯眯的,不怎么说重话,三言两语把事情轻轻揭过。比起刻板印象里的警察形象,更像个温和无害的大叔。
那为什么......秉承独善其身谁也不招惹原则的林湖,会掺和到这件事中?
思考着对方的履历,肖晁渐渐皱起眉头。
不知为何心念一转,他想到了别处。
虽然肖晁现在只是个不着事的副局,但毕竟待在系统里,牵扯到人事的变动,所有人都异常敏感,一个比一个消息灵通。
尤其是今年,他已经听到了不少风声。
大家都说,垚江的几个副市长,要换血了。
☆、死生(28)
打着特派专员的名头, 吕骄阳很容易要来了当天涉事人员的名单, 还有那次记录的档案。
两边一对, 他被气笑了。
“你看看!”他把手上的档案往下属怀里一扔。
虽然跟着吕骄阳没多久, 下属也摸到了新上司的脾气, 拿过来一看,就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生气。
记录太干净了, 从签字到证明都毫无问题, 同其他的档案一样, 没有任何污点。
但大家都不是傻子, 鉴证科的报告往那一摆, 两相比较, 很明显, 缉毒队里没有问题的档案才是最大的问题。
“他们这是看我们好欺负。”吕骄阳伸手, 示意下属把档案拿过来。
这种情况他早就想到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269
特派专员的名号听起来响亮,但也只是响亮而已。真正到了地方, 本土的警察根本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上面调他来处理这件事, 就是看中他非垚江的出身。正因如此,这群人才敢这么做!
他们知道他一时半会摸不清水的深浅, 于是明目张胆地把他当傻子耍!
“去把鉴证科的报告拿来, 和这玩意儿一起送到林局办公室。”思索了一会儿,吕骄阳扬扬下巴。
他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想打他的脸,他刚好借力使力,趁机探探虚实。
他跟林湖不熟, 一时判断不清对方是什么立场,因此不敢完全信任。现在有送上门来的机会,不试探就太可惜了。
“你去查查这几个人的账户。”交待完任务,吕骄阳转头吩咐另一个下属,“不光查他们的,还要查配偶,子女,父母的户头,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进账。”
只要有鬼,就不怕它露不出马脚来。
两个下属都被暂时打发走,临时的专员办公室,只剩下了吕骄阳一个人。
他本来想给徐宵打个电话,但目光在林湖为他准备的办公室里逡巡一圈,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自周宏一事后,他的谨慎程度提高了不少。
不能打电话,下属那边一时又没有消息,他只好看起了陈天阔的资料。
毕竟姚清牵扯到的是陈天阔,如果能查清对方的底细,问题就好解决多了。
另一头,肖晁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徐宵让他查的是祁承,但当着徐宵的面,他没好意思说,关于祁承,他实在是查不出来更多的东西。
原因无他,在出事之后,肖晁通过各种渠道,把有关祁承的消息搜集了个遍。世界上最熟悉祁承的人,大概非他莫属。
在对方死后,肖晁逐渐开始深入了解这个男人。
祁承的原生家庭并不算太喜欢这个儿子,没等到高中毕业,便拒绝给祁承支付学费。读不起书,对方就跟一些不入流的社会青年混到了一处,渐渐地被吸纳进贩毒团伙,成了其中的一员。
贩毒的生意确实赚钱,没过几年,祁承的日子比以前好了很多,不时还往家里寄钱。一来二去,他跟父母的关系才稍稍缓和。
从这个角度看,祁承的父母也不过只把儿子当提款机。
但肖晁并不同情祁承,对方赚的都是沾血的钱,每一分都踩在牺牲在前线的缉毒警员身上。对于这种人,他只觉得痛恨。
祁承的生活状态相比其他贩毒团伙的成员,可谓十分规律。大部分的时间,对方都待在花店,只有进货的时候才会去郊区。而扮演花店老板角色时,他看起来非常温和无害。
至少事发后调查背景时,那些邻里街坊都无法接受花店老板贩毒的事实。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这句话是肖晁听到次数最多的,“小祁不是那种人!”
一开始肖晁还会愤怒,后来听多了,逐渐磨练出了左耳进右耳出的本事。
他也问过念念的事,热心的大妈表示,没见过小祁带女朋友回来,不过平时想介绍自家闺女时,对方总是婉言拒绝。
大概祁承也知道自己见不得光,不想把爱人牵扯进来,这才一直瞒着对方的身份。
可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把念念交给母亲抚养,而是要送到警局?
想来想去,肖晁只能想出一个解释,念念的生母大概没有抚养念念的能力。没有其他的办法,祁承只能自己把孩子接回来。
考虑到对方所处的情况,肖晁判断,祁承的爱人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不然再怎么样,祁承也不会冒着风险,把孩子留在自己身边。
可是......肖晁皱眉,陈天阔又跟念念什么关系?
光看陈天阔关心念念的架势,他几乎都要觉得对方才是念念的亲生父亲。
这种情况可能吗?
如果当年的事从一开始就是骗局,祁承有没有可能偷了陈天阔的儿子,装作是自己的孩子,来骗取警方的信任?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肖晁自己摇了摇头。
祁承和念念相处的场景他见过,当他自己有了小胖子后,能看出来男人的感情不似作伪。
最起码,不是那种装出来的父子情。
但这样一来,肖晁想不明白,陈天阔有什么理由这么在意念念。
这么想着,他心里蓦地一沉。
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念念似乎都以一种奇妙的方式,穿插在几起看似不相关的案件中。
这种想法让肖晁有些坐不住。
他隐隐约约感觉,这个小家伙的来历,似乎并不像他想得那么简单。
“到底是谁生的你......”肖晁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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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最先有突破的,既不是快想破头的肖晁,也不是精心算计的吕骄阳。
“头儿!”
在徐宵联系过王之衡不久后,曲七一个电话打到了他手机上。
“林林林林吉祥他晕过去了!”
守在抢救室门外,曲七惶然不知所措。
打定了要从少年嘴里问出点东西,林吉祥醒来后,曲七一直在和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不知道是他聊天技术太差,还是少年本身敏感,总共聊了没有半个小时,林吉祥似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到底出了什么事?”对方不再理会他的瞎掰,直直看向他,嘴唇有些颤抖,“和......和姚清有关?”
凶手他想做什么_270
这件事一直沉甸甸地压在林吉祥心头,曲七的表现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引人怀疑的地方。但长时间的惦记让少年分外警惕,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观察。
既然林吉祥先开口,曲七琢磨几秒,决定顺势而下。
“你得先告诉我,你的事和她有关吗?”
似乎只是一瞬,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的眼睛亮了须臾,然后唰地熄灭。
“她出事了?对不对?”
少年攥住被角,像是戒断反应又出现一般,身体开始不住地颤抖,额头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
曲七的心里本来还怀着一丝期待,看到眼前的场景,彻底不报任何希望。
林吉祥的反应,印证了他的猜测。
“有人拿她威胁你?是谁?”他在床边俯下身,凝视着林吉祥的脸。
“那个和你说了什么?只要你听他的话,姚清就不会受到伤害?”
每听到一个字,林吉祥的身体就条件反射地抽搐一下。
明明说好的......
明明说好......让我代替她......
为什么......
“她死了。”不大的病房里,少年的声音嘶哑得像是吞了块滚烫的炭。
闪着火星的炭落进腹中,高温把内脏都化成灰烬,一张嘴,血就不断地往外冒。
“她死了......”看着警察骤然变色的脸,林吉祥喃喃到。
“医生!医生!”温热的液体溅到脸上,曲七顾不得擦,冲着门外大喊,“快来人啊!”
失去意识的一瞬,林吉祥跌入了一片烈焰中。
“你能帮我个忙吗?”
女孩低着头,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林吉祥张嘴,想说能,但火从躯干烧到了头,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噼啪作响的火焰中,他只能听到零星的“薛......程程......”
火焰烧得更旺,老四的脸在最顶端闪了一下,就被火舌舔舐成飞灰。
滚烫的粉末呛进咽喉,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男人轻而易举地捉住他的后颈,接着用力一磕,把他的头磕在墙上。
“你喜欢那个小丫头?”对方的声音朦朦胧胧的,“那就乖乖听话。”
“不然......”明明正被火焰炙烤,他却感觉像是跌进了冰窟中,“我就让她死在你面前。”
接着,手臂上一阵刺痛。
不明液体淌进血管的一瞬间,吞没他的烈焰也变了模样。
黑红的火光钻进他的眼睛,又从他的耳朵里钻出来。接着兵分两路,沿着他的前胸后背一齐向下游走。
眼睛几乎要被烧得失明,林吉祥茫然地睁着丧失视力的双眼,想要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
扭曲的视线中,他浑浑噩噩地扬起头,看见了一只和火光同色的鸟,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林吉祥蓦地睁开了眼。
“鸟.....”他听见一个怪异的腔调一会儿飘远一会儿飘近。
“什么?”
守在床边,曲七有些后悔把姚清的事透露出去。
“鸟......”但林吉祥固执地念叨着,“那个人......他的身上有一只鸟......”
☆、死生(29)
“鸟?”
“应该是纹身。”挂掉电话, 徐宵捏着手机转过身。
裴久川摸摸头:“一个纹身......范围会不会有点大?”
垚江的常驻人口近五十万, 虽然比不上动辄百万起步的特大城市, 但仅凭一个模糊不清的纹身, 想要找到人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至少能缩小一部分范围。”但和小少爷想象的不同, 徐宵似乎并没有觉得这是条无用的消息。
“公职人员对纹身这块管得很严,公安系统的话, 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见下属一头雾水, 他解释, “体检那关就过不了。”
“有没有可能是录用后纹的?”裴久川没关心过这些事, 初次听到还有些惊诧。
徐宵摇摇头。
出于形象和保护自身的考虑, 一般来说, 系统里没有谁会去做纹身。过于显著的特征很可能让会被别有用心的人记住, 使得工作受阻, 同时也不利于他们在人民群众中开展活动。
“也许他纹在胸口,平时没人能看到?”小少爷还是觉得这样判断过于简单。
凶手他想做什么_271
“每年都会做体检, 不管他纹在胸口还是背后, 只要一脱衣服,什么都能看见。”徐宵再次摇头。
听林吉祥的描述, 那片纹身的面积应该还不小, 垚江系统里的人就那么些,如果真有这么一个
人, 即使明面不说,私下里也会口耳相传闹成一片。
但他从没听过这样的风声,所以可以基本排除这种可能。
“......好吧。”勉强被说服, 裴久川点点头。
徐宵听出来下属的不服气,但他没空想这些。
幕后的人既然知晓当年缉毒行动的事,应该在系统里没跑。
但这一次,对林吉祥下手的人似乎并不是系统内部的人,也就是说,对方找了一个帮手。
而这个帮手要非常忠心耿耿,不会泄露他们之间的秘密。毕竟牵扯到毒品和非/法/囚/禁,走漏一点消息,都会让整个计划彻底坍塌。
“我们从头捋一遍。”一团乱麻的线索让徐宵有点焦虑,他扯了扯袖口上的扣子,“按着时间顺序,姚清应该在陈天阔出狱前就被盯上了。”
“盯上姚清之后,他又联系上陈天阔,让陈天阔用毒品控制姚清。”这是从监控里能看出来的,“同一时间内,帮手囚禁林吉祥。接下来陈天阔绑架肖元秋,然后是姚清自杀。”
“听出来问题在哪儿了吗?”徐宵一用力,扣子又阵亡了一颗。
“如果中间控制姚清的是陈天阔......”裴久川隐隐摸到一点边,“那他死后......”
死人当然不可能从冷冻柜里爬出来继续威胁姚清,强迫姚清自杀的另有其人。
“他不会冒险让别人做这种事。”把掉了的扣子攥在手里玩了一会儿,徐宵摇头,“他会继续让那个帮他控制林吉祥的人去。”
“小鸽子已经在查姚清的通讯记录。”裴久川会意,“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不着急。”似乎还有什么没想明白的事,徐宵有些走神地应了一声。
按着对方出招的方式来看,自己被盯上的时间应该不短。
也许一年,或者更久。甚至可能从当年出事后开始,就被什么人关注着。
是哪里刺激到了对方,让他决定在这个时候动手?
迅速地思索了一遍自己的生活,徐宵意识到,相比从前,今年只有两处不同。
第一是莫名其妙空降的裴久川,第二则是好不容易才接回来的念念。
结合陈天阔偷偷叮嘱肖元秋的话,他稍稍皱眉。
难道对方动手的诱因,是他带回了念念?
————————————
市局里,童小鸽一边查着姚清的最近联系人,一边搜索着另一个号码。
陈天阔把手机放进小胖子的包里,明显不想让别人知道,加上林湖又在局里,徐宵想了想,还是决定按下这件事。
这不合规矩,但现在这种时候,不适合谈论规矩。
最终核对下来,在两个号码的联系人中,有一个相同的手机号出现。
但沿着这个号码查下去,得到的结果令人失望。
登记的身份证并非本人,身份证的持有者几个月前在报纸上刊登过作废声明,大约有人盗用了他的身份证,办理了一个无法被追踪的号码。
这种伎俩并不少见,拿来躲避警方的追捕混淆视听再合适不过。
心里有些烦躁,小鸽子深吸了一口气,取消交叉搜索,继续一个个核对姚清生前的联系人。
出现过两次以上的号码都被仔细核对过,基本都是姚清熟悉的老师同学,并没有什么异常。
“见鬼......”找不出更多的线索,一个人待在会议室,她感觉火噌噌往上蹿。
看了一眼时间,大概估计了一下,童小鸽决定把只出现过一次的号码也核对一遍。
这么一核对,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她没有想到的人。
“这不是......”对了一遍身份证号,确定不是同名同姓后,她想了想,在微信上敲了徐宵。
“怎么了?”
见上司皱起眉,裴久川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对方的眉心,然后凑过身去看手机屏幕。
童小鸽发来的话很简短,只有一句话。
方媛联系过姚清。
“一中那个校长?”裴久川惊讶到,“她找姚清做什么?”
秦晖害死了薛佳明,依着方媛分外爱惜羽毛的风格,想必不愿再和凶杀案有牵扯。怎么会突然同姚清扯上关系。
“不清楚。”徐宵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接着心思一动,想到了陈天阔生前打过的两个电话。
在正式绑架肖元秋前,对方曾经试图联系过方澈。
他连忙给童小鸽发微信:陈天阔的另一部手机有给方澈打过电话吗?
没一会儿,回复就来了:无。
“他们兄妹俩这是什么意思?”裴久川明显也想到了方澈的事,怎么死掉的人一个两个都能和方氏兄妹有联系。
“方澈......”回想起陈天阔的两个电话,徐宵皱眉。
那个时候他没明白为什么陈天阔会联系方澈,如果方澈也是对方的同伙,那拿另一个手机打电话会更方便。
而陈天阔用平常用的手机给方澈打电话,看上去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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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在提醒他们,把目光往这边看。
————————————
“方校长。”
得了徐宵的回复后,童小鸽把这个消息汇报给了吕骄阳,顺便同他说了秦晖的案子。
虽然不清楚其中的联系,两个手下也都还在忙自己的事,但想了想,吕骄阳还是带上小鸽子,直接去了一中。
事先没跟方媛通气,他们去的又晚,正好赶上学生放学的时候。背着沉重书包的学生鱼贯而出,校门口人头攒动,挨挨挤挤。
办公室里,方媛穿上外套准备离开,刚好被二人堵个正着。
“我是吕骄阳。”面上不显,吕骄阳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市局那边的。”
“市局?”闻言,方媛推了推眼镜。
镜片泛着幽幽的光,映着窗外的夕阳,让她的脸有些失真:“又出什么事儿了?”
她指了指沙发,示意两个警察坐。
吕骄阳不跟她客气,舒舒服服地坐下,自然地接过对方的茶,吹了吹,却没喝:“方校长平时爱用微博吗?”
“那是年轻人玩的东西。”方媛的眼神并没有因为吕骄阳的打量而闪躲,“吕......警官找我,是为了问我这种事?”
女人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吕骄阳挑挑眉,把茶杯放在一边。
“上半年,你们学校有位老师涉嫌强/奸/猥/亵未成年人与故意杀人,方校长还记得吗?”
显然,方媛并不乐意再听到秦晖的消息。对于一中来说,这是莫大的污点。她抿嘴:“我们已经加强了监督,保证不会再出现那种事。”
“我相信方校长。”见方媛的神色微冷,吕骄阳客客气气地回应,话锋一转,“毕竟您人不错,还记得去关心被害老师的女儿。”
这话一出,女人的脸彻底黑了。
“薛老师没有家人,关心一下他的养女,也是人之常情。”略带嘲讽的语气让方媛很不舒服,“这也有问题吗?”
“没问题。”吕骄阳耸耸肩,“不过我好奇一点,薛佳明死了也有小半年,方校长早不关心晚不关心,偏偏挑这个时候关心,是不是有点迟?”
因着方澈的缘故和自己的工作,方媛平时和系统里的人没少打交道。大多数人说话都客客气气,最多绵里藏针。很少有像吕骄阳这样,明晃晃把不屑摆在脸上的。
她有点想发火,但有所顾忌,只能一板一眼到:“您这话什么意思?”
市局的人她知道的不多,没听说过这个吕警官,难道是新调来的?
方媛的恼火并没有影响到吕骄阳,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对方的反应,决定单刀直入:“看来方校长不知道,姚清已经死了?”
嘴上说着话,吕骄阳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方媛,观察着女人的反应。
“你说什么?!”
方媛本来微垂着眉,并不打算和警察直接交锋。听到这句话,目光猛地一抬,硬生生在额头上显出好几道纹路:“她死了?!”
她的脸色蓦地惨白,像是有魔鬼在耳边低语。
☆、死生(30)
“方校长?”
一连叫了好几声, 怔愣着的方媛才回过神。
她的手绞在一起, 关节绷得紧紧的, 抬头瞥了吕骄阳一地移开视线。
“您还好吗?”察觉到女人的惊惶, 吕骄阳不动声色。
对方的情绪不似作伪,仿佛并不知道姚清的死讯。
“……我没事。”过了好一会儿, 方媛摇头, “如果你们因此来找我, 我只能说找错人了。”
言毕, 不待吕骄阳回应, 她站起身:“没有其他问题的话, 我该回家了。”
这个时候, 她恢复了先前镇定的模样。眼角微微上挑, 略显骄矜的视线在吕骄阳身上一点,很快又收回。
“既然方校长有事要忙, 那我不打扰。”吕骄阳没有拦她的意思, 也站起身,“麻烦了。”
他走得干脆利落, 丝毫不拖泥带水。
尽管没回头, 吕骄阳还是察觉到了死死粘在背后的目光。
“吕处……”虽然吕骄阳已经调任,童小鸽还是改不过来这个称呼, “方媛她……”
这位方校长的表现,怎么看怎么有鬼。即使姚清的死与她没有直接关系,全然无辜的可能性大概也不高。
“没有证据, 她是不会松口的。”吕骄阳知道小鸽子的心思,“她哥哥在法院,这些流程她肯定清楚。”
咬着牙什么都不说,虽说面子上难看一点,但最起码能保全自己。
“回去之后你查一下她。”吕骄阳并不着急,“重点排查她跟姚清联系的前后几天,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他不怕方媛不松口,从今天的表现来看,对方已经慌了。
不然,按着方校长的风格,应该东扯西扯上半天,再冷嘲热讽几句才对。这么着急赶他们走,说明她在心虚。
虽然不知道方媛为什么心虚,但既然已经发现了破绽,便能顺着往下查。
“尽量快一点。”他补充,“你也知道……”
吕骄阳唯一担心的,就是时间不够用。
凶手他想做什么_273
“我知道。”童小鸽点头。
案子拖得越长,舆论就会愈演愈烈。在事态彻底控制不住之前,必须尽早把真凶找出来。
送小鸽子回市局后,两个下属刚好从银行回来。
“今天只查了一部分,明天接着去。”不待上司问,他们先汇报,“查过的账户都没有问题。”
吕骄阳点点头,查账不是件小事,他也没想着半天能查到些什么。
“林局那边说怎么处理了吗?”早上给林湖送文件的下属性格活泼一些,不太怕吕骄阳,“他们不先自查一下?”
吕骄阳一愣。
忙着方媛的事,他倒是忘了这一节。
摸出手机一看,既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短信。
送到林湖办公室的文件石沉大海,一点波澜都没能掀起。
“这个林局什么意思?”见他不说话,下属马上明白过来,“他是想让我们自己查?”
这样的结果吕骄阳也没想到。就算走个流程,面子上总还是要做个样子。
而林湖居然什么指示都没下达,既不维护也不清查,仿佛根本没这回事儿。
“先不操心这个。”吕骄阳沉声到。
林湖给他们分配的办公室在斜面的最高层,走到窗边一看,对方的办公室漆黑一片,显然已经没有人。
盯着漆黑的窗户,吕骄阳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种不表态的行为,是在向他示意,不会干涉自己的调查?还是无声的阻碍,表明维护缉毒队的立场?
他知道垚江的水深,但没想到第一个蹦出来的,居然是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林局。
这边,吕骄阳还在琢磨林湖。另一头,一向沉稳持重的林湖也有点扛不住。
“缉毒队的事儿是怎么回事?”他死死攥着手机,“之前……”
“我以为你们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不知道对面的人说了什么,林湖的脸涨得通红,“你们可没说……”
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林湖只能抿嘴,喘着气听对方说话。
他独自坐在书房里,没有开灯。月光从窗户里探进来,把他脸上的沟壑映得分明。
幽幽的月色里,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狰狞。
“行……我知道。”最后,林湖咬着牙应下,“但你也得提醒先生,别太过火了!”
“喂?喂?”
显然,交代完事情,对面就挂了电话。并不在意他想说什么。
林湖感觉心里一股火直往上蹿,但又做不了什么,只能愤愤地在实木桌子上锤了一拳。
手上隐隐的痛楚提醒他,自己好像上了条随时可能会翻的贼船。
——————————
虽然不能去上学,但能跟爸爸待在一起,念念还是很开心。
“肖元秋……还行吧……”吃完饭,他蹦到徐宵身上,伸手搂住爸爸,“就是太粘人了,受不了。”
“你不粘人?”裴久川冲他做了个鬼脸,“哪个小家伙现在抱着爸爸不松手?”
“我又不是他爸爸。”念念一脸严肃,把徐宵抱得更紧。
“这话别乱说。”肖晁听到还不得跟他拼命,徐宵咋舌,刮了一下念念的鼻子,“别搂那么紧,我要喘不过气了。”
现在被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想了一会儿后,他慢慢冷静下来。
如果对方的主要目标是念念,沿着祁承和陈天阔查,总能查到点什么。姚清同缉毒队这边,也不会毫无线索。
先前吃亏,主要因为对方出招太快,又牵扯到当年的缉毒行动,一时让他没理清头绪。现在搞明白对方的目的,就没有那么被动。
只是……一边揉着念念的小脑袋,徐宵一边漫不经心地想,林湖在里面扮演的角色是什么?
他当然不会认为师兄是那个想置他于死地的人,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了解对方。
林湖在意的只有晋升和职位,正因如此,这个被他叫了那么多年师兄的人才会一面督促他好好工作拿成绩,一面明示暗示他不要得罪人。
除掉他对林湖没有任何好处,除非……有什么人许诺给对方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喂?”他还在琢磨究竟是谁指使了林湖,余光却瞥见裴久川接起了电话。
“找你的。”小少爷把手机递过来,然后把念念从他身上扒下,“那谁。”
徐宵会意,扫了一眼屏幕,拍拍念念的背,顺便给了下属一个安抚的眼神。
“怎么,”走到书房关上门,确定念念听不到声音,他才开口,“缉毒队那边查到东西了?”
吕骄阳轻笑一声:“哪儿那么快,才查完一半,明天接着查。”
想想也不该那么快,徐宵挑眉:“那你找我什么事?”
作为专门来查自己的专员,私下联系显然不合适。但他清楚吕骄阳的心性,在这个时候不避嫌,一定有原因。
沉默几秒,吕骄阳敛了笑意,把方媛跟林湖的事儿都说了。
对于林湖,徐宵已经有心理准备,因此不觉得惊讶。
只不过……他在吕骄阳看不见的地方摇头,林湖的举动好像太急躁了些。
凶手他想做什么_274
“你小心点。”碍着对方的身份,他既不能交代小鸽子去查,也不能让吕骄阳直接正面怼,“我……之前已经有点怀疑他。”
“你可真是会惹麻烦。”闻言,吕骄阳忍不住摇头,“还好这次下来的是我,换个人,你就等着被折腾掉一层皮吧!”
这说的是大实话,徐宵无法反驳:“我知道,谢谢了。”
他也没想到来的会是吕骄阳,这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用不着你道谢。”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吕骄阳也能想象到男人一脸认真的模样,“你……”
“算了算了,你好好休息吧,这边的事交给我。”想了想,他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同时换了话题,“方媛的事你怎么看?”
“她应该知道点东西。”察觉吕骄阳强行改了话题,徐宵没说什么,从善如流地接下,“至于她知道多少,我没法猜。”
“那你要不要猜猜,你哪儿得罪她了?”吕骄阳一哂,“我来这一趟,怎么就觉得没几个人盼你好?”
“……”
徐宵被这句不客气的话噎住。
但他确实不知道,为什么方媛会莫名其妙地掺和进来。
在薛佳明的案子前,他从未跟这位校长打过交道。只有在那个案子中,才和对方有过几次交锋。
难道是因为秦晖被揪出来,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一中的名声,方媛记恨上了他?
这个想法让徐宵暗自咋舌,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大概得重新审视一下这位方校长。
“怎么,想不出来?”半天没听到回答,吕骄阳翻了个白眼,“算了算了。”
“你别太着急,目前没有对你不利的线索。”他安慰徐宵,“等到方媛和姚清那边的消息出来,我再跟你说。”
“麻烦你了。”又不是小孩,徐宵自然听的出来吕骄阳的意思,“我没事,你放心。”
话就在嘴边,但吕骄阳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磨蹭了一会儿,还是挂掉了电话。
“有什么新情况?”上司回到客厅,顾不上念念还在场,裴久川接过手机,有些紧张。
徐宵摇摇头:“还是之前的事,不过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顾忌着念念,他没法把话说的太明白,但小少爷听懂了。
想起那个女人,裴久川不禁直皱眉。
无论是姜越还是方媛,她们身上那种旁若无人的气场都让他很难受。
“行了,没事。”有念念在,徐宵不欲多说,转头看向儿子,“看动画吗?”
见上司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多说,小少爷也没继续往下问。给念念调好频道后,三个人各怀心事地看起电视来。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振了一下。
搂着念念,徐宵只瞥见下属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打了几个字后,又若无其事地放下了。
大概是朋友的微信吧,他这么想。
另一头,吕骄阳盯着手机屏幕,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对方只回了四个字:不用你管!
说的也是,他把手机放下。
现在,他没立场叮嘱裴久川照顾好徐宵。
——————————
第二天,吕骄阳继续留在市局,两个下属则接着去盘查剩下的账户。
他没去林湖的办公室,林湖也没来找他,两个人微妙地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暂时相安无事。
但吕骄阳明白,一旦查出点什么,这种平衡肯定会被打破。
就在他思索着如何应对时,下属的电话来了。
“查到副队儿子的账户,”那边汇报,“他儿子在外地上学,出事的前一周,有一笔六十万的汇款打到他的账上,后来被分批转走。”
“汇款账户是谁?”吕骄阳精神一振。
他记下身份证号,然后发给了童小鸽。
没几分钟,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这么快就查完了?”吕骄阳惊奇,他的办公室在最顶层,童小鸽走楼梯上来也要两三分钟,查询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小鸽子摇头:“不是刚才查的。”
“昨天查方媛的时候,顺便查了一下她的家属。”察觉到吕骄阳疑惑的目光,她把打印出来的文件递给对方看,“汇款人是她的丈夫,在垚江做烟酒生意。”
吕骄阳接过文件,飞快扫视了一遍,接着目光一沉。
“去联系方校长吧。”他把那叠纸扔到桌子上,微微一笑,“现在我们有证据了。”
☆、死生(31)
市局里, 两间不同的审讯室中, 分别坐着方媛和她的丈夫。
“这是她爱人?”隔着单向玻璃, 吕骄阳有些犹豫。
“是的。”仿佛知道他会问这么一句, 童小鸽点头。
凶手他想做什么_275
尽管对方媛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 但从对方不俗的家世和在同龄人中出挑的气质来看,吕骄阳一直以为她的丈夫应当和她差不多。
这种相当并非指容貌上的势均力敌, 而是生长于一定环境下所产生的相似特质。毕竟在方媛这样的家庭, 门当户对是考虑婚姻的首要条件。
然而, 打量着缩在椅子上, 惊慌失措四处乱看的男人, 再回头看看静静坐在另一间审讯室里的方媛。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是一对夫妻, 吕骄阳一定不会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相比妻子的冷静和从容, 这个年届四十, 差不多比吕骄阳大出十岁的男人显然被吓得不轻。迟迟不见人来,干瘦的脸上显出恐惧的神色, 衬得他的眼袋深了几分。背也慢慢弯下去, 活像个等待入油锅的虾。
注视了一会儿男人的反应,吕骄阳转向童小鸽:“你先去审一遍方媛。”
一边说着, 他一边扭开了审讯室的门。
“刘建军是吧。”他一进去, 男人就跌跌撞撞地想站起来,“没事, 你坐那儿,别怕。”
嘴上这么说,吕骄阳面上却一丝笑意都没有, 只伸手朝座位的方向点了点。
被一个人留在审讯室,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刘建军的心里本来就毛毛的,偏偏方才开门时,从眼前这个警察的嘴里,他似乎朦朦胧胧地听见了妻子的名字。
什么情况?他吓得捏了满手心的汗,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顺着对方的手势坐下:“小媛呢?你们把小媛怎么了?”
吕骄阳反应几秒,才意识到这个亲昵的称呼是在叫方媛。
“还是先来谈谈你的问题吧。”他冲刘建军笑笑,“你做烟酒生意?”
“嗯......”搞不清状况,警察似有若无的笑意并不能使刘建军安心,他往门边不自觉地看了好几眼,“在建设路那边开了个店,生意还行。”
闻言,吕骄阳点点头:“我听说烟酒挺赚的?做这一行能赚不少钱吧。”
“都是各凭本事,说不上赚不赚。”提及自己的本行,刘建军脸上的惧色稍稍敛了一些。他做生意一向老实本分,从来没使过坏心眼。如果是因为生意上的事叫他来,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和我们这种拿死工资的人比,你们算赚的多了。”对方谦虚,吕骄阳更谦虚,“刘老板觉得自己的钱赚的够吗?是不是还想再翻上个几倍?”
虽然被吓得有些不太清醒,但刘建军毕竟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人,寻思几秒,他紧皱眉头:“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也没听说谁嫌赚钱多是吧。”吕骄阳并不直面他的问题,低头笑笑,“我要是做生意的话,肯定怎么赚钱怎么来。”
“什么烟酒啊,煤炭啊,来钱太慢了。”仰头看看监控器,吕骄阳一哂,“贩毒是不是赚得更快?”
面前的这个警察从一进来就阴阳怪气的,刘建军心里颇为瘆得慌。对方说话,他只能屏息静气地听。
但胆子小不代表要背锅,一听到“贩毒”二字,他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你说什么?”
“同志!”先前他的脸色本来惨白,现在大抵是气极的缘故,涨得通红,“你说话可要讲证据!我做生意一向遵纪守法!仓库就在郊区,你们要查随时可以去!”
相比刘建军的愤怒,吕骄阳就淡定多了。他耐心地等到对方讲完,才挥挥手:“刘老板,这可怨不得我。瓜田李下,你既然做了那样的事,就别怪我们怀疑你。”
闻言,刘建军一愣:“我做什么了?”
见他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吕骄阳啧了一声,伸手推了推下属印好的转账记录:“这六十万,是你打的吧?”
刘建军的视线匆匆地在文件上扫了一圈,先是一怔,而后默默地垂头。
“和我说说这六十万。”吕骄阳弹了弹纸面,发出清脆的声音,“给缉毒队的副队家属打这么多钱,是为什么?”
和他预想的一样,在听到“缉毒队”三个字时,男人的身子猛地一弹。
“我没有贩毒,你们去查就知道了。”再开口时,刘建军脸色苍白,“至于我给谁打钱......”
他低头,声音压得很低:“那是我的事,你们管不着。”
察觉到男人突然转变的态度,吕骄阳玩味地挑了挑眉。
“这笔款项是你自己打的吗?”他站起身,漫不经心地踱步到对方身边,“还是有人吩咐你?”
“我说了,我没有贩毒。”刘建军的回答依然牛头不对马嘴,“你们不能无证据扣押我。”
嘴上这么说,男人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嘴唇也不自觉地抿来抿去。
“刘老板不愿意说,那我们就自己去查吧。”见他不愿意配合,吕骄阳笑了笑,“您说的对,我们不能无证据扣押你,你现在可以走了。”
说完,他朝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中,刘建军根本不想在这间狭小的审讯室里多待一秒。警察一松口,他马上就站起来往外冲。
“小媛?!”一出门,他就看见了隔壁的审讯室。
“你们把小媛带来做什么?!”尽管方媛只是坐在那儿,这个男人的声音还是一下拔高了,“把她放出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扬起手,大力地敲在单向玻璃上。
“你认识这个人吗?”
审讯室里,童小鸽朝方媛出示副队儿子的照片,并报上名字。
女人的地掠过,停留时间之短,让小鸽子不禁怀疑对方究竟有没有看清。
“没有。”两三秒后,方媛摇头。
“那你认识缉毒队的副队吗?”小鸽子把照片收起来,“有没有在方院长家里见过他?”
“我有理由认为你这是在诱供。”没有吕骄阳在场,方媛并不忌惮这个小丫头,她伸手扶了扶头发,“我是搞教育的,不认识你们警察系统里的人。”
童小鸽眨眼,点点头:“也就是说,对于刘建军转账给副队家属一事,你不知情?”
因着吕骄阳的安排,市局先叫来的人是刘建军。所以,在方媛来时,她已经看到了坐在隔壁的丈夫。
被这么一问,她的脸上显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
尽管当警察和人打交道的机会很多,但一时间,童小鸽还是无法辨认出这种神色。
方媛似乎有片刻的迷茫,但两三秒后,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刘建军汇款的事,他没跟我说过。”
这句话刚说完,侧面的墙上,突然传来砰砰的敲击声。
凶手他想做什么_276
“那就到这儿了。”童小鸽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然后把头转过来,“谢谢你的配合。”
“不客气。”方媛微微扬起下巴,顺势站起身。
见她出来,刘建军才停下敲击玻璃的动作。
“小媛你没事儿吧?!”男人冲上前去,却又在离方媛几步的位置停下。
“关于刘先生的事,我们后面会派人去检查的。”不待方媛回应,吕骄阳笑眯眯地插嘴,“麻烦方校长。”
方媛并没有搭理他,也没有理紧跟在身后的丈夫,迈着小碎步走远了。
“她问你刘建军的事了吗?”
夫妻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后,吕骄阳看向童小鸽。
小鸽子摇头:“她一句话都没问。”
————————————
“那笔汇款大概是方媛吩咐她爱人去打的。”结束询问后,吕骄阳并没有真的安排下属去检查刘建军的仓库,而是给徐宵打了个电话。
“你真该来看看......”想了半天,他笑笑,“我还真没见过那样的夫妻。”
一方拼命替另一方遮掩,而被遮掩的一方,却全然不在意对方可能会落得什么下场。
饶是先前有些看不起刘建军畏畏缩缩的模样,这个时候,吕骄阳都有点心疼这个背锅的男人。
“方媛可能不喜欢他吧。”闻言,徐宵只能皱眉。
听上去这两人并不般配,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两人才结合在一起。但看方媛的态度,显然对这个丈夫并没有什么太深切的情谊。
这种关系也不算太奇怪,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徐宵不好说什么。
“所以我们现在得把重点转移到她身上。”吕骄阳叹气,“本来还以为查出了她爱人,她就不会那么沉得住气了。”
谁知道方媛压根不在乎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呢?
这个念头在吕骄阳脑海里一闪而过,他顿了一秒。
“ 你想到什么了?”察觉到对方的迟疑,徐宵追问到。
“没什么。”吕骄阳耸耸肩,“我刚就是突然想八卦一下,他们夫妻感情不好,方媛说不定在外面有情人,我们可以顺着这个方向查一查。”
他这话半句是玩笑,半句却是认真的。方媛并没有什么极其必要的理由折腾徐宵,但如果是情人的要求,虽说听起来夸张,但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
加上她哥哥在系统里,这种可能性就更大了。
徐宵被这个想法逗得一乐,刚想调笑几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噎在了嘴边。
情人......这个词在他脑海里盘旋一圈,断断续续地漂浮着。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方媛要针对他。
☆、死生(32)
裴久川在客厅里跟念念玩闹了一会儿, 小家伙主动要求上楼写作业。
“好不容易放个假......”他拍拍对方的肩膀, “你怎么天天惦记着这些?”
“一看阿久叔叔小时候就不好好学习。”念念冲他做了个鬼脸, “等我写完练习册下来玩!”
“这真是随你爹了。”小少爷只能摇头。
像是约好一样, 念念这边刚上楼, 徐宵就从书房里钻出来。
“方媛那边有结果了吗?”听见门开合的声音,他转头去看上司。
这一转头, 瞅见对方阴沉的脸色, 他顿了一下:“出事了?”
徐宵没吭声。
那个想法一出现在脑海中, 便自动成形。潜藏的片段一条条织起来, 交错出一种他从没意识过的可能。
“你还记得张一一那个案子吗?”他把手机扔回茶几上, 然后自己窝进沙发里。
“和她有关系?”
裴久川的心一沉, 听到这个名字, 他下意识地一惊。
偶尔梦中他还会见到那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孩, 抱着膝蜷在审讯室的椅子上不说话。像只受惊的幼猫一样,胆怯地打量着外面陌生的世界。
徐宵摇摇头。
“那是怎么回事?”裴久川勉强松了一口气, 这个节骨眼上, 他可不想听到任何不利于对方的消息。
然而,徐宵还是没说话。
当初案件的细节一个个重现在眼前, 低头咬唇的张一一, 故作镇定的姜越,看上去腼腆青涩的秦晖, 一直维护学校利益的方媛......
还有当初在电话中,林湖对他说的话。
“你就待在局里好好喝茶,别跑出去影响祖国栋梁学习行不行?”
那个时候, 他只是以为,自己的调查有碍一中的名声,惹怒了方媛,这才让对方出手施压。
“我刚才发现,”他苦笑了一声,“那个案子我漏掉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细节。”
裴久川一愣。
凶手他想做什么_277
那是他到市局后经手的第一个案件,虽然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却仿佛还是昨日发生的场景。他迅速地回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但徐宵的表情很凝重,仿佛知道了什么沉重的秘密。
“当初薛佳明拿来录音的磁带,最后王之衡交给我了。”回想着那盘磁带,徐宵下意识地咬了咬唇,“我没给你听,里面的内容......不太好。”
上司这么一说,裴久川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
因为张一一,那时他沉浸在难以自制的愤怒和难受中,早把薛佳明的磁带忘了个干净。徐宵不提,他压根不记得还有这件事。
“他们说到了什么重要的事吗?”
“基本没有,大多数时间都是秦晖在挑衅薛佳明。”徐宵摇摇头。
不到二十分钟的对话中,秦晖对薛佳明极尽挖苦之能事。这也难怪,一个受学生领导喜欢,春风得意,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人,怎么会把薛佳明这种随便被同事踩在脚下当谈资的中年男人放在眼里?
“有本事你就去告啊?看看录像带泄露出去,是她丢人还是我丢人!”窸窸窣窣的杂音中,秦晖的冷笑清晰可辨,“薛老师,看着同事的份上我劝您一句,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少操这份闲心!”
后面则是薛佳明断断续续的反驳,越说越急,他的声调突然高了一声,接着便微弱下来。
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被撞倒,磁带里只剩下录制的嘶嘶声。
将近三分钟的空白后,徐宵听到了这么一句:“这么爱管闲事,难怪她讨厌你......”
“你觉得秦晖说的这个人是谁?”他看向裴久川。
“......姜越吧。”听到上司的复述,小少爷忍不住拧起了眉。
秦晖这个名字让他有种本能的厌恶感,一听到就浑身上下不舒服。
“是啊......”徐宵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姜越的确不怎么喜欢薛佳明,还因为竞赛而罔顾人命替秦晖做伪证。两边一对,怎么想,秦晖提到的这个人都该是姜越。
“不是她?”虽然上司的声音很小,可裴久川还是听到了。
“那......”他茫然地把涉及的人都想了一遍,突然意识到徐宵在说什么。
“还记得我们去查秦晖家里那次吗?”察觉到裴久川骤然锐利的视线,徐宵轻轻地偏了偏头,“王之衡在他卧室里发现的那个东西。”
那根两道杠的验孕棒。
当初,他们正是以那根验孕棒为中心,查到秦晖在医院的消费,这才调出了他和张一一同去医院的监控录像。
怀孕的少女,阳性的验孕棒,好像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是我漏了一点。”如此明显的疏漏摆在眼前,徐宵难以相信当初自己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秦晖从没有把张一一带回家,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那个小院里。如果那根验孕棒是她的,秦晖为什么会把它从小院带出去?”
在对方的眼中,那只是一个玩物留下的东西而已。直接处理掉就好了,有什么留下的必要?
“那个时候离张一一去医院也有一段时间了......”僵在原地的裴久川听见徐宵喃喃道,“验孕棒怎么也不该是她的......”
但当时秦晖的账上只有那一笔可疑的支出,又刚好拿到了监控,他们根本就没有考虑别的可能。
谁还会想到,一个觊觎未成年少女的罪犯,在强迫自己学生的同时,还和其他人保持着亲密关系?
“当初分局已经结案。”盯着空气中虚无的一点,徐宵突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无力感,“是我接下这个案子的......如果我不去......”
大概在方媛心中,如果没有他的插手,案件就不会重新被调查,他们就能轻而易举地把这件事按下去。
秦晖就不会死。
所以她恨他。
————————————
“小媛......”
回到家里,刘建军下意识地想帮妻子脱外套。
但方媛极其冷淡地避开了他的手臂,见他不再动作,才自己脱下衣服挂好。
“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妻子不愿意搭理他,刘建军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着急,“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那是你好朋友的孩子......”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吗?”方媛转身,微微扬起下巴,“你怕警察查你?”
“我没有!”急得出了一头汗,刘建军涨红了脸,“我是担心你!”
今天那个审他的警察一副似笑非笑洞察世事的模样,显然并没有把他蹩脚的谎言放在心上。虽然他把事情大包大揽地都扛在自己肩上,难保对方不会怀疑妻子。
“去打钱的人是你,签字的也是你,只要你咬紧了不松口,能有什么事?”似乎受不了刘建军这种窝囊劲儿,方媛皱眉,“你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还是不是个男人?!”
人前,方媛一贯保持着优雅的形象,很少说什么语气激烈的言辞。但对这个没有半分感情的枕边人,她一看到就来气。
她并不介意丈夫的家世,自己的家底已经足够。伴侣的家境好则锦上添花,平庸也不必计较,横竖钱这个东西她不缺,不需要靠对方的财力。
可无论什么时候,一看到刘建军她就来气。
对方在她面前,永远都是那副唯唯诺诺害怕惹她生气的样子,天天在耳边唠叨着她并不需要的关心。她又不是三岁小孩,那些关心最初听起来还新鲜。可同样的话唠叨上十年,谁能受得了?
被妻子这么一训,刘建军的脸白了。
“对不起......”他低头,“我没想惹你生气来着......”
“行了行了!”方媛见不得他这幅低眉顺眼的样儿,“后面要是再有警察找你,你知道该怎么做!别整天到晚跟个小孩一样一惊一乍的!真不知道我当年看上你什么了!”
闻言,刘建军猛地一颤。
察觉到男人的动作,方媛没有半点怜悯的感觉:“我晚上约了人,你自己在外面吃饭吧。”
这句话她同对方说过无数次,似乎已经成为了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我知道了......”仿佛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刘建军垂头。
凶手他想做什么_278
方媛懒得多跟他说一个字,匆匆从学校赶去市局,现在她也不想回一中,索性把卧室门一关,自己躲进屋里。
她冲刘建军发那么大的火并不是毫无缘由,一半归结于日积月累的不顺眼,另一半则来自于不确定的恐惧感。
当初明明说好的不是这样!为什么突然出尔反尔!甚至杀了一个人!
想起吕骄阳探询的视线,她就一阵恐慌。
对方是什么意思,想要把她推出去吗?
☆、死生(33)
为了确定徐宵的推测, 吕骄阳让童小鸽查了方媛的医疗记录。
“在结案的后一周她去过医院。”小鸽子只能查到消费账单, “没有使用本人的医保卡, 查不到详情。”
这也在意料之中, 如果真的如同徐宵想的那样, 出轨怀孕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方媛肯定不想让外人知道。
“孩子的父亲死了......自己又亲手结束了孩子的生命。”吕骄阳摇摇头,“真是......”
方媛的失控在情理之中, 但他不能忍受。
“我们没有证据。”童小鸽板着脸, 上次办案的时候她就很不喜欢这个方校长, “如果刘建军那边死死咬着不放......”
“那就把他叫过来。”吕骄阳一哂, 眉眼里带了几分冷峻, “他不是很维护方媛吗?就让他看看自己的妻子都做了什么事。”
“可......”小鸽子依旧有些犹豫, “万一他不信呢?”
“把她去的医院地址给我, 我来想办法。”吕骄阳根本没把这点麻烦当回事。
同为男人, 他很清楚什么地方是对方的软肋。
在短暂的市局半日游后,隔了两天, 刘建军在自己的店里见到了吕骄阳。
“没问题, 什么时候发货你给我打电话就成......”他还在电话上跟客户谈生意,一抬眼, 上次那个警察正在店面里晃悠。
似乎为了威慑他, 对方穿着制服。漫不经心地踱来踱去,并不朝他这边走。
警服毕竟显眼, 店面里的几个顾客已经屡屡回头往那边看。
“这位同志有什么事吗?”当着顾客的面,刘建军还得挤出笑容,“您是来检查的?”
话虽这么说, 他自己心里明白,从市局回来后,压根就没有什么警察来查他的仓库。
如果有,他还能安心一点。
“看看。”吕骄阳背着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酒柜里的酒,“我父亲平时没事爱喝两口,我过来瞅瞅有没有他喜欢的。”
“您随便看!有看上的叫我,我给你拿!”没说几句话,刘建军的手里又是一片湿滑。
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吕骄阳抬眼看看已经脸色煞白的刘建军,微微一笑:“刘老板,不请我进里头坐坐?”
他就是有那个本事,随便几句话说出阴测测的味道来。
刘建军深吸了一口气。
“你和方校长感情不错啊。”进了办公室,吕骄阳睁眼说瞎话。
不过他是对着桌上的照片说的,所以倒没显得十分突兀,反而有种怪异的真诚感。
那大概是有年头的照片,夫妻俩都还很年轻:方媛梳着时兴的单髻,在鬓角处别了一朵花。刘建军兴奋得满脸通红,一手揽着妻子的肩,一手不安地揉着衣角。
“小媛脾气是大了点,人不错。”听到对方夸奖妻子,刘建军的笑容真实了几分。
“要孩子了吗?”吕骄阳点点头,“妈妈是校长,小孩应该很优秀吧?”
刘建军脸上的表情一滞。
“没......”他别过头,低声道,“小媛身体不好,我不想让她受罪。两个人挺好的。”
吕骄阳啧了一声,没说话。
“您就是来问这个的吗?”感觉到对方赤裸裸的恶意,刘建军的心里扎针似的难受,“要是看仓库,我现在就能带您去。”
“不了不了。”吕骄阳摆手,“仓库有什么好看的。”
“来,你看看这个。”他掏出手机,伸到刘建军跟前。
手机上是一段视频。
“她啊......半年前的事儿了吧?我记得特清楚......”
“这么大年纪很少有来做流产的了......又是孤零零一个人......”
“对对对我记得她,进去之前自己在厕所哭被我撞见了,问丈夫在哪儿也不肯说......何苦呢,看着还是挺讲究的人......”
每听到一句话,刘建军的脸就苍白一分。
“我还以为刘老板不喜欢孩子呢。”吕骄阳恍若看不见对方惨白的脸,“看来是方校长自己不想要?”
只有两个人的办公室里,刘建军的牙齿咯咯作响。
本来就干瘦的男人身形愈发佝偻,脸上的皱纹一条条显出来,顿时苍老了好几岁。
“你想问什么。”最后,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很平静。
“你知道给公职人员贿赂是什么罪名吗?”然而,吕骄阳并不着急问,“你觉得值不值?”
“她只告诉我是给朋友儿子的钱。”刘建军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两眼木然地看向空气,“她说那是她朋友的私生子,母亲不方便直接打钱,就让她帮忙打一下。”
凶手他想做什么_279
私生子?想起这个词,他莫名地笑了起来。
男人低沉的笑声回荡在办公室内,听起来分外阴鸷。
————————————
“爸爸,徐念都好几天没来上学了。”
肖元秋嘟着嘴,很勉强地吃了一口红烧排骨:“他怎么了呀?”
“天气凉,感冒发烧了。”肖晁张口就来,“你在学校不要乱脱外套,不然也感冒。”
小胖子一悚,乖乖点头。
感冒发烧就不能吃肉了!这个他懂!
徐念真可怜!
“那......”过了一会儿,小胖子嘟囔到,“我想给他打电话......”
“......”肖晁的筷子僵在半空中。
这死心眼是随了他们夫妻俩哪一个?
“你先做作业,做完作业再说。”横竖自己也要联系徐宵,肖晁应下儿子的要求,“不许胡写!我待会过去检查!”
肖元秋吐吐舌头,接着扒拉碗里的饭。
吃完饭,帮妻子洗碗之后,肖晁闪身进了书房。
他并没有直接给徐宵打电话,而是先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对念念的生母产生怀疑后,他顺着祁承和陈天阔两边一起找了上去。
祁承这边还是什么都没查到,这个男人的交际圈单薄得近乎没有。除了几个日常联系,现在基本已经都在班房里的交接人员外,他的生活一派平静。
相比之下,陈天阔就刺激多了。
但在对方洋洋洒洒的打架斗殴记录中找了一大圈,肖晁发现陈天阔大概只喜欢嗑药揍人,对于情情爱爱并无什么兴趣。
没办法,他只好再从陈天阔的家人查起。
这么一查,肖晁注意到了一个之前被小鸽子漏掉的点。
陈天阔的父母的确在他入狱期间相继离世,但登记在户口本上的,并非他的生父。
已经去世的陈父,和陈天阔没有血缘关系。
几经摸索,找到陈天阔的生父后,肖晁意外地发现,陈天阔并不是家中的独子。
在父母离婚前,陈天阔有一个比他小了三岁的妹妹。离婚后,夫妻二人各自带走了一个孩子。他的生父带着妹妹离开垚江,留下他和母亲在这里重新组建家庭。
出于谨慎考虑,肖晁还是打算联系一下这两个人,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留下的联系电话打不通。”电话里,他对徐宵说,“等明天我打算亲自过去一趟看看。”
档案登记的常用住址离垚江不远,肖晁反而很奇怪,明明离得这么近,为什么在陈天阔出狱后的电话记录里,没有那个地区的号码。
是因为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吗?
当年父母离婚的时候陈天阔还小,之后又锒铛入狱。或许生父也和他的母亲一样重新组建了家庭,不愿意再搭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他妹妹呢?”惦记着方媛那边,徐宵有点心不在焉。
“写了个不详......估计户口转出去了。”算下来,陈天阔的妹妹今天也有三十四岁。放在普通人家,大概已经是孩子的母亲。
“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送元元上学都害怕。”没什么可说的,肖晁开始跟徐宵吐苦水,“一想到班主任是林湖他侄子,我就担心个没完!”
虽说那个林老师看上去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私下里什么情况谁清楚?
“你放心,学校里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做坏事。”这话一出,徐宵觉得自己不太会安慰人,索性咳嗽了两句,“那你暂时让你们家小胖子休息几天?让他在家里待着?”
肖晁压低了声音:“这事儿我还瞒着我爱人,上次元元被绑走把她吓得不轻。她心脏本来就不好,我再突然把孩子拽回来,难保她不多想。”
这些话他只能跟徐宵说,出了书房,在妻儿面前,肖晁必须得表现的若无其事。
只有这样,才不会让他们感到害怕。
“要不你把他送我这儿待两天?”虽然这边一团乱麻,但既然已经有了念念,再多一个肖元秋也没什么区别。横竖徐宵自己脱不开身,不如安了肖晁的心,好让对方安心查东西。
肖晁想了想,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行吧。”他应下,“明天我和元元他妈商量一下,就说去陪陪念念。”
作者有话要说: 我突然觉得吕骄阳...有点苏?
☆、死生(34)
第二天, 把肖元秋打包送到徐宵这里后, 肖晁就溜了。
他实在有些没眼看傻乎乎的儿子, 一大清早起来就往书包里装各种吃的, 仿佛徐念不是和他爹呆一起, 而是被关进了牢房。
“叔叔好。”第一次跟徐宵说话,小胖子有点紧张, “我......我可以去找徐念玩吗?”
“去吧, 他在楼上。”看着眼巴巴瞅着自己的肖元秋, 徐宵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肖晁这是怎么养的孩子, 小脸跟月饼一样圆?
得了大人的首肯, 小胖子迈开短腿, 噔噔噔地跑上楼。
凶手他想做什么_280
念念早听到了楼下的动静, 此刻听见地板咚咚作响, 不由捂住脸狠狠揉了一把。
“徐念徐念!”门被打开,露出一颗圆头, “我可以进来吗?”
“噫?你不是发烧了?”没等念念邀请, 见自己的同桌没躺在床上,肖元秋一愣, 立马钻进屋, “怎么不在床上待着?”
他生病的时候,爸爸妈妈都不让他下床。
“我没生病。”念念的嘴角抽了抽, “你怎么来了?”
一提这个,小胖子的脸垮了下来。
“你不来上课,这两天考试我都不会......”他委屈地对手指, “林老师训我了......可是我真的不会啊。”
明明考试的时候林老师凑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告诉他不会的就别写了。结果等到发卷子的时候,却又问他为什么不写那个空?
不是你说的不会别写?
“......”这个回答十分真情实感,念念无法反驳。
“那你和我一起做作业吧。”低头想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搬过来一个凳子,“做完作业你就会了。”
肖元秋:???
他不是来玩的吗?为什么还要写作业?
“对啦徐念。”一边咬着铅笔头,小胖子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那个手机......”
等到他想起来这回事再去床下翻的时候,连个手机壳都没摸出来,很明显是被别人拿走了。
但这事儿他不敢问爸爸妈妈,直觉告诉他,不问还能好好过日子,问了估计就要吃竹笋炒肉。
“没事。”跟阿久叔叔在车里谈过话后,念念就歇了心思。横竖现在只有爸爸对他最好,剩下的事情他懒得考虑那么多。
被同桌两个字堵回去,肖元秋委屈地瘪瘪嘴。
过了一会儿,作业本上一片空白,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新的话题。
“你还记不记得在学校门前卖糖人的小哥哥?”他凑到念念旁边,盯着同桌写字。
“你离远一点,小心我等会儿戳着你。”被小胖子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念念把笔尖朝内,避开对方,“他怎么了?”
糖人倒是挺好吃,可惜那天爸爸没吃到,有空要让阿久叔叔多买几个带回来。
“他有向我问起过你哦。”肖元秋捧着自己的小圆脸,“昨天我买糖人的时候他问我的,问这几天怎么没见到你。”
看来同桌真的很招人喜欢!连买糖人的小哥哥都喜欢同桌!
“......”在小胖子嘴里,念念已经听到了两个人询问自己的事,不由皱眉,“不是吧......”
“真的!”肖元秋拼命点头,“最后小哥哥直接送了我糖人,都没要我的钱!”
这波操作让念念猝不及防:“可我不认识他啊?”
那个卖糖人的小哥哥他只见过一次,总共加起来说了不到两句话,对方怎么就提起了自己?
“可能......”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小胖子也想不明白,索性不再纠结,直接下定论,“总之同桌你快去上学啦,大家都很想你呢。”
大家是指你和卖糖人的小哥哥吗?念念满头黑线。
他把笔搁下:“我去拿果汁,你要喝什么味儿的?”
这件事应该让爸爸知道。
————————————
从徐宵这边离开,肖晁开着车上了城外高速,很快就到达了隔壁市。
按着户籍档案上登记的地址,穿过摩天大楼和城中村,最终,他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有些年头的老旧小区。
现在讲究什么城市建设,大部分小区都已经被重新改造,粉刷一新。再老旧的房子被新漆一刷,也有了新建筑的模样。
可眼前这个小区还是上个世纪灰色水泥的风格,连一丁点儿漆都没上。今天恰巧又赶上阴天,灰扑扑的楼衬着灰扑扑的天,显得分外阴翳。
看了看小区内狭小的空间,肖晁把车停在了小区外。
里面的楼并不多,他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那一层。
但一连按了近十分钟门铃,也没有人出来应声。
难道老人家上了岁数,又没有人在近前,出了什么事?
父母年事已高,肖晁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这种情况。
他趴在猫眼上,想要往里看。冷不防里面的人突然开了门。
“叔......叔叔好。”被撞得鼻梁都快断了,肖晁捂着鼻子,半天才缓过劲,“您是陈天阔的父亲吗?”
开门的老人异常干枯,像是一棵被抽干了水分的树,静静地立在门口。
好一会儿,他浑浊的眼珠才转了转:“小......小阔?”
“对,陈天阔!”肖晁重复,“您是他父亲吗?”
老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往前颤巍巍地走了几步。
“小阔......”老人伸手抚上肖晁的脸,眼里泛起泪花,“你怎么才回来......”
肖晁一怔。
“我前面忙。”他接下对方的话,反手握住老人的手。
大概是一个人久居,脑子不太清醒,不怎么会做饭的原因。老人的手枯瘦,几乎就是在摸一把骨头。
凶手他想做什么_281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陈父喃喃自语,“你妹妹知道你回来了吗?”
“我还没跟她说。”看老人家的模样,大概问不出什么来。但肖晁并没打算直接离开,“爸你吃饭了没?”
老人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我做点饭吧。”肖晁把老人扶到沙发上坐下,“你坐这儿。”
扶陈父坐下后,他极其自然在房间内走动着,顺带打量了一下里面的装潢。
屋里的摆设都是上了年头的东西,家电几乎全部是近十年的款式。台式电视机似乎已经很久没开过,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灰。
但电视机上放着的相框并没有落灰,像是经常被人摆弄。
肖晁走上前去。
左边的相框中是一家四口,大概是离婚时陈父带过来的。肖晁一眼就认出了站在最前面的陈天阔,男孩正把手搭在一个小女孩的肩上,看样子应该是他的妹妹。
右边的相框则是一对男女,少女的容貌和一旁的小女孩肖似,估计是陈天阔妹妹长大后拍的照片。
她身侧的男人岁数似乎稍长些,相貌俊朗。两个人对着镜头微笑,看起来很是甜蜜。
不知道为什么,肖晁觉得这个男人有种莫名的眼熟感。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到底像谁。
“你妹妹知道你回来了吗?”坐在沙发上的陈父又问。
“我还没跟她说。”肖晁再次重复了一遍先前的回答。
在屋里转了一圈,他没发现其他人生活的痕迹,看来陈天阔出狱后并没有来过这里。
感受到老人牢牢贴在自己背上的目光,肖晁叹了口气。他转身进了厨房,好在食材还有几样,勉强能做顿汤饭。
陈父实在糊涂得厉害,饭桌上,肖晁问了好几个问题,老人都答不上来。
他的记忆仿佛停留在几十年前,不知道陈天阔去了哪儿,也不知道陈天阔的妹妹嫁给了谁。
难道那对小夫妻平时一个电话都不打吗?想到电视机上的照片,肖晁皱眉。就算是远嫁,一声不吭不闻不问,把自己年迈的父亲丢在家里也太不像话了。
吃完饭,陪老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会儿话,他寻了个借口离开。
“小阔会再来的吧?”临出门,陈父殷切地抓住他的手。
“......会的。”望着老人眼里的亮光,肖晁还是没能狠下心。
出了楼门,他心里有些发堵。不用回头看,陈父一定在阳台上看着他的背影。
肖晁加快了脚步,走出对方的视野。
“陈大哥?”刚走几步,他被叫住了。
叫住他的是个面生的汉子,显然从他出楼门就跟着他:“大哥,你是芊芊她哥哥?”
陈芊是陈天阔妹妹的名字。
肖晁摆摆手:“我不是,我和她哥哥有点交情,最近他出了点事,我过来看看他父亲。”
听他这么说,男人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对了,你知道芊芊在哪儿吗?”听对方的语气似乎同陈芊熟识,肖晁打听道,“她哥哥不太方便,托我转告她一些事。”
闻言,男人的表情古怪起来。
“陈大哥没跟你说?”他挠头,欲言又止地看向肖晁。
“怎么了?”察觉到不对劲,肖晁追问。
男人看了看陈父居住的小灰楼,又看了看肖晁,打量了半天,似乎觉得不是坏人,这才开口:“芊芊十几年前就走丢了,到现在都没找着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胖子的遭遇是我一年级时的亲身经历
明明老师说不会写就别写的啊喂_(:з∠)_
☆、死生(35)
“走丢了?”肖晁一怔。
“是啊......”提到这件事, 男人的脸上露出几分惋惜的神色, “我当年还挺喜欢芊芊的......院里的丫头她独一份儿水灵, 脾气又好......”
“朱老六!”男人还没说完, 身后就传来一阵暴喝。
“大哥我先走了!”男人的表情马上变了, “有空替我跟陈大哥问好!”
说完,不顾肖晁还想多问几句, 对方脚底抹油马上溜了。
“呸!又在背后跟个婆娘似的嚼舌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矮墩墩的大娘, 完全不介意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她抬眼, 拿中老年大妈久经沙场的犀利眼神打量了一番肖晁:“你跟陈芊认识?”
肖晁摇头:“我认识她哥哥。”
大娘哦了一声:“她哥哥?那个天天不着家的小混混?”
“他来过这儿?”肖晁一愣, 听对方的语气, 陈天阔到过这里?
“来过。”大娘一翻白眼, “十几年前吧, 他妹妹刚离家出走的时候, 和他爸爸在小区里大吵了一架,差点打起来。老住户都知道!”
肖晁皱了皱眉:“离家出走?”
刚才那男人不是说陈芊走丢了吗?
凶手他想做什么_282
“朱老六刚才跟你说的什么?”大娘又是一个白眼, “他成天没个德性!就知道喜欢漂亮小姑娘!当初被陈芊迷得不着四六, 怎么会相信他喜欢的丫头和别人跑了!”
“不是,阿姨。”肖晁越听越糊涂, “到底怎么回事?”
他还以为档案上的“不详”是陈芊远嫁, 合着这人十几年前就没影儿了?
“还能怎么回事!”大娘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都是你们这帮男人骗小女孩的把戏!”
莫名躺枪的肖晁:“......”
他不说话, 大娘也不在意,继续眉飞色舞道:“陈芊那丫头水灵,脾气也好, 当时我都想给我家小子说个亲,可惜了!”
“她是跟其他人走了吗?”想到电视机上那张照片,肖晁隐隐约约摸到一点边儿。
“是啊!”大妈点头,“听说孩子都怀了,非要跟那男人走。她爸拦不住,把她锁家里。结果男方直接带人上门,把陈芊抢走了!”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大妈不由感叹:“要说那男的看起来还挺有钱的,长得也俊,不怪陈芊喜欢。就是那么着急干嘛!当时陈芊才多大一点儿,二十都不到!她爸拦她也拦得对!”
“大姐,那陈芊这么一走,就没回来过?”肖晁这回听懂了,陈芊容貌出挑,大概在外面认识了什么人,一来二去折腾上了孩子,就想和爱人待在一块。无奈陈父觉得对方并非良配,结果这丫头居然直接跑了。
“没有。”大妈摇头,“这一走都多少年了,我就在他们家楼下住,从没见她回来过。”
“哎,女大不中留啊。”她叹气,“老陈头一把年纪,指不定啥时候就过去了。这丫头的心也真狠,硬是从没回来看过他爸。”
大妈还在尽职尽责地八卦陈家,肖晁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看陈天阔对念念的上心,莫非念念的生母就是陈芊?
可年纪仿佛对不上,十几年前的话,孩子长到今天也是少年了。
二胎?肖晁只能胡乱猜测,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然而......他还是有些地方想不明白,如果陈天阔遇上了陈芊,为什么不带妹妹和外甥回家看看?就这么把陈父一个人丢在这里,未免太薄情了些。
再者,听大妈话里话外的意思,小两口感情不错。中间出了什么波折,才让祁承和陈芊碰到一起?
越想越糊涂,他决定重新上楼,拍一下那张照片。
如果找到那个当初带陈芊离开的男人,这些事情大概就都能够得到解释。
——————————
另一边,垚江郊区,念念下楼跟徐宵说了那个卖糖人的小哥哥。
“我就见过他一次......”他一个劲儿地往徐宵身上凑,看得肖元秋目瞪口呆,“好奇怪......”
经历过一次陈天阔绑小胖子的事情,徐宵对类似情况非常敏感。
“他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念念摇头:“当时是林老师带我去买糖人的,他就问我要吃什么味道。”
徐宵不由皱眉。
有了林吉祥的先例,对这个少年他不能不防。
想了想,他还是安抚了念念:“没事儿,下午让你阿久叔叔过去看一看,别担心。你和肖元秋这两天就待在这儿,不会有事的。”
小胖子不知道他们在嘀咕什么,只耳尖地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徐叔叔!能不能看动画呀!天天做作业会变矮的!”
被肖元秋的歪理逗笑了,徐宵伸手摸了摸对方圆鼓鼓的小脸:“行,去看吧,别离电视太近。”
“好哦!”得了大人的首肯,小胖子直接把念念从徐宵身上拽下,“徐念快走!”
他才不要做作业!
两个小豆丁你拉我扯地走远后,徐宵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卖糖人的小哥哥?
难道和林吉祥一样,对方也是被人控制,专门在校门口守着,盯着念念?
这种想法冒出来,他觉得毛骨悚然。
但家里不能不留人,两个孩子待在这儿,必须要有大人守着。
徐宵很想自己亲自走一趟,但眼下的局面让他动弹不得。吕骄阳和肖晁又都在忙,想来想去,还是让王之衡陪裴久川去一趟比较好。
别人他不放心,小少爷有时候又太单纯,而王大胆毕竟专业出身,眼睛利得多。
王之衡自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徐宵的事儿他也被吓得不行:“你少操心!这些跑腿的交给我就行了!”
垚江二小的门前,放学时分,依然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这个人咋了?”王之衡在车上盯着糖人摊看了半天,“他和林吉祥有关系?”
裴久川摇头:“说不好。”
围在糖人摊前的小学生还是很多,看来生意一直红火。
认真说,确实没什么人会注意这个不起眼的小摊。摊主又是看起来未成年的小孩,没什么人会故意刁难他。
但这个位置确实选得很好,正对着大门,进进出出的老师学生都能看清。
二小的学生不少,能在密集的人流中察觉出念念没有上学,对方的眼睛很尖。
“我先下去看看。”王大胆长得凶神恶煞,裴久川怕他一去直接把人吓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先上阵。
“行,有事就喊!”王之衡满口答应,“我盯着,不会让你出事的!”
小少爷下车,挤过拥挤的人群,走到糖人摊面前。
糖人摊周围围了好几个学生和家长,小家伙们踮着脚尖,眼巴巴的看少年做糖人。
凶手他想做什么_283
少年做糖人时很是专注,丝毫不受周围目光的影响,专心致志地盯着铁板。随着手腕抖动的动作,糖稀在石板上滑开,凝固成各种漂亮的形状。
“我要一只兔子。”等少年做完手上的糖人,裴久川开口。
少年习惯性地抬头,然后一愣。
“兔子。”察觉到对方的怔愣,裴久川微微一笑。
离得太近,他看见少年的眼睫明显不自然地眨了几下。
“你认识我吗?”对方的反应过于明显,裴久川忍不住开口问。
少年没出声,默默地挥动着铜勺。
尽管他不说话,不停乱颤的睫毛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额头上沁出细细密密的一层汗,挂在他纤长的羽睫上。分外惹人怜惜。
“你的兔子。”把糖人从石板上取下来,少年低头,嗓音很是青涩。
裴久川没接。
少年的手僵在半空中。
“徐念呢?你不认识我,徐念总认识吧?”察觉到对方底气不足,裴久川步步紧逼。
少年抬头。
那双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小少爷,浅褐色的瞳仁映出裴久川的眉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对视了十几秒后,少年低头,把兔子插到一边,“我要收摊了。”
说着,他开始收拾没用完的糖稀。
一边收拾,他的额头上一边冒着汗。眼角也随之越来越红,渐渐地沁出水色。
裴久川本来怀着兴师问罪的心情,冷不防自己几句话把对方说哭了。
“你......”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情况,他愣了几秒,“你还好吧?”
少年没搭腔,继续低头收拾东西。
“喂!”一连被忽视几次,裴久川又是疑惑又是窝火,忍不出伸手去拽对方的手腕,“你怎么了?”
“你干什么!”没想到他会突然伸手拽自己,少年不由一惊。
接着,两个人都愣在原地。
下一秒,趁裴久川还没反应过来,少年果断钻出糖人摊,直接朝最近的小巷跑去!
“哎哎哎!”王之衡在车上盯着,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吓得他直接翻下来,“小裴!”
你不去追人,傻愣在那儿做什么?
“我......”裴久川还没从方才对方的惊叫中缓过神来,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她......她不是男孩子啊?”
“哈?”王之衡一愣。
“那......那是个女孩。”小少爷目瞪口呆。
和平常说话时青涩的少年音不同,那一声尖叫同青鸾般清亮,脆生生的,明显是女孩的声音。
☆、死生(36)
虽然没反应过来小少爷的话, 王之衡脚下生风, 直接朝巷子追了过去。
“王队!”裴久川只能跟在他后面, “你慢点儿!”
尽管少女占得先机, 但她毕竟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 哪里跑得过身后这两个大男人。
慌乱地在巷子里逃窜了没多久,她就被气喘吁吁的王之衡拦住了。
“你跑什么?”王大胆身形一跃, 堵住了她的去路。
少女猛地刹住脚步, 扭头就想往回跑。
裴久川在另一端看着她。
“......”察觉到自己无处可逃的境地, 她惊惶地睁大了眼。
“我们没有恶意。”见少女紧张地把身体贴在墙上, 不住地来回看着他们, 裴久川把声音放柔和, “你为什么要打听念念的事, 你认识他吗?”
他这么一说, 女孩更紧张了。
“我不认识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把头低下,不去看裴久川, “你们想做什么, 再过来我要喊人了!”
“小妹妹,我们就是警察。”王之衡忍不住吐槽, “有什么事情你直说, 不然叫人也没用!就一个问题的事儿,别折腾自己啊。”
听了他的话, 少女开始颤抖。
“你在那里摆摊卖糖人是为了看念念吗?”裴久川稍稍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一个相对合适的位置,“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
“我不知道什么念念!”少女拼命摇头。
“......怎么这么犟啊。”王之衡嘀咕。
“那你跟我们回一趟局里吧。”跑了一路, 警帽都歪了,他伸手正好帽子。
“我又没做犯法的事!”少女猛地扭头抗议,“为什么要跟你去警局!”
凶手他想做什么_284
“你在学校门口摆糖人摊算无证经营。”王大胆理直气壮,“带你回去登记一下,顺便叫你家长过来。”
垚江分局。
“头儿......”小楚凑到王之衡身后,跟他咬耳朵。
“什么意思?”听清下属的话,王大胆当即瞪了眼睛,“什么叫没有监护人?!”
天天挨训,小楚已经习惯了:“户口本上是这样写的,生父不详。社区说她母亲好几年没回来过,这些年这丫头都是自己一个人。”
“胡闹!”王之衡拍桌子,“她母亲那边的亲戚呢?怎么不管?就让她一个小姑娘自己过活?”
“社区说没见过她母亲那边来人,估计是家里的独苗吧。”小楚抹了把喷到脸上的口水,“反正现在她没监护人,您要让我叫,我还真叫不出来。”
“......”被下属这么不软不硬地一怼,王大胆气得直翻白眼。
天天在二小门口卖糖人,估计这孩子也没去上学。没家长没老师,一时半会儿居然找不到一个能替她负责任的成年人。
王之衡这边还在找一个能管得着少女的人,另一边,裴久川在办公室里打量着沉默的少女。
他们当然不可能因为无证经营而把少女关到审讯室去,带她到分局,只是想尽可能问出一点情况来。
虽然离开了糖人摊,少女还是没有取掉口罩的意思。从裴久川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忽闪忽闪的睫毛。
不可否认,这个女孩子长得确实很精致。
“为什么要打扮成男孩子?”他起身倒了一杯水,隔着桌子推给少女。
少女的视线在那杯水上逡巡一圈,并没有立即说话。
“家里就我一个人。”过了好一会儿,裴久川听见她平静的声音,跟刚才在小巷里惊慌失措的腔调截然不同,“女孩儿太容易被欺负了。”
“你爸爸妈妈呢?”小少爷皱眉。
“大概都死了吧。”这个问题少女回答得很快。
她的眼角微眯,带出一点嘲讽的笑意。
“......”察觉到她的心情不好,裴久川道歉,“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少女抬眼,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又不是你的错。”
裴久川扬扬眉。
“你叫......陈池鱼?”想着刚才她报给王之衡的名字,小少爷称赞到,“很好听。”
少女没说话。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过了一会儿,她摇摇头。
“为什么?”
“矫情。”似乎察觉到裴久川比王之衡容易欺负,陈池鱼突然冷笑了一声。
“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她摇头,彻底没了之前的慌张,“你们不用再问我了。”
“那你为什么要跑?”小少爷皱眉。
“无证经营啊。”陈池鱼吃吃地笑,把王之衡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裴久川意识到,这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孩子。
————————————
“我现在暂时知道的就这么多。”又去了一趟陈家,把那张照片拍下来后,肖晁才离开。
“你觉得念念可能跟陈芊有关?”尽管已经躲到书房里,徐宵还是压低了声音。
“不然陈天阔没道理对他那么上心啊。”肖晁打了把方向盘,“我估计当年陈芊跟她丈夫走了之后,很可能回到了垚江。陈天阔一直在垚江没出去过,不可能在别的地方遇到他妹妹。”
“你在调查他的时候,有发现他和他妹妹来往的迹象吗?”徐宵皱眉。
“没有,要不是查了他的资料,我根本不知道他有个妹妹。”肖晁摇摇头,“他入狱时的信件往来和访客我也查过,没有陈芊的痕迹。”
“你的意思是......”徐宵听懂了,“陈芊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了?”
“是的。”肖晁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陈芊在生下念念后去世,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祁承不能把念念交给孩子的母亲,而是自己带回来抚养。
“但这也太奇怪了......”去了一趟陈家,肖晁并没觉得自己的疑问得到多少解答,反而更加混乱,“要是念念真是她生的......”
那背后那个莫名其妙针对徐宵的人是什么意思?
人家陈芊跟祁承生的孩子,和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还是先找到带她走的那个男人吧。”徐宵也想不明白,“等会儿你把照片发给我,我让小鸽子去查。”
“行。”肖晁应下,“不过这照片有年头了,你别抱太大希望。”
“没事。”现在模拟技术发达,徐宵并不担心这件事。
挂了电话,听着从客厅里传来的电视声,他给裴久川发了条短信。
“找到她了......”裴久川在走廊尽头处拨电话,“是个女孩子。”
徐宵一愣:“女孩子?”
“对。”小少爷很能理解上司无奈的心情,“没成年的小姑娘,家里爸爸妈妈都不在,没监护人。”
徐宵皱眉:“问出来什么东西了吗?”
裴久川尴尬到:“没有......”
凶手他想做什么_285
陈池鱼的慌张似乎在进分局后就消失殆尽,无论他们怎么使力,温言软语和恐吓威胁都尝试了个遍,小姑娘还是不为所动。
这也难怪,身边没有大人看管,一个女孩子想要平平安安的长大,肯定得有点本事。
“她好像认识我。”看了一眼办公室紧闭的门,裴久川压低声音,“我今天差点把她给弄哭......”
“是不是以前你去接念念的时候被她看到过?”第一句话徐宵还能理解,第二句就完全摸不着头脑,“你对她干嘛了?”
“我什么都没做啊!”小少爷也委屈,“前面见我跟见了鬼似的,现在又一句话不说,急死人了。”
正通着电话,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陈池鱼!”少女冷不丁露头,把裴久川吓了一跳,“你干嘛?”
“去洗手间。”陈池鱼不看他,站在走廊里分辨了一会儿,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去。
“她叫什么?”听见少女的姓,徐宵敏感地追问。
“陈池鱼,池鱼思故渊的池鱼。”什么都问不到,裴久川有些气馁,“我们不能一直压着她......”
陈池鱼......陈芊......相同的姓在徐宵脑海里一转,再考虑到少女的年纪,他不由提高了声音:“她是念念的姐姐!”
“什么?”小少爷懵了,“谁的姐姐?”
“她是念念同母异父的姐姐!”徐宵站起身,“念念的生母是陈天阔的亲生妹妹!”
“......”这个消息让裴久川有些猝不及防,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看住她!”徐宵吩咐小少爷,“等会儿你把电话给她,我有话要问。”
“好......”小少爷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份儿。
然而,过了十几分钟,陈池鱼也没有从厕所回来。
碍于性别,裴久川不能乱闯,只能下楼找了个女警上去看。
洗手间里压根没陈池鱼的影子,倒是窗户大开着,正随风轻轻地摆动。
☆、死生(37)
“我就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跑?”
分局里, 顾忌着旁边还有人, 裴久川压着声音, 但还是没能成功压住心头的烦躁。
“对不起......”过了一会儿, 没听见电话那边的人声, 他心里咯噔一下,“我让她给逃......”
“和你没关系, 那个孩子聪明, 她不想呆在分局, 总能找到办法逃出去。”徐宵安慰下属, “你跟王队再看看能不能找到她, 找不到你就先回来吧, 让王队继续找。”
挂了电话,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
按念念的年纪来算, 当年祁承带念念回来时,陈池鱼应该只有十岁上下的年纪。
十岁尚是稚童, 母亲去世, 父亲不在身边,唯一的舅舅又锒铛入狱。不知道这个女孩是怎么一个人长到这么大的。
或许陈芊也曾经向祁承托付过女儿, 但随着那个雨夜, 她能依靠的人都一个一个消失了。
“作孽啊......”徐宵闭了闭眼,“都是大人们的事......”
他的手机震了震。
肖晁把照片发了过来。
陈芊的确是个很美丽的女人, 即使是十几年前的老照片,又被肖晁二次翻拍过,也丝毫不影响她精致的五官。一双温柔的杏眼默默注视着徐宵, 脸颊边俏皮地垂了两绺发丝,衬得她的五官愈发生动,整个人娇俏动人。
她身侧的男人正轻轻地搂着她的肩,年纪仿佛比陈芊要大上不少,举手投足间透着成熟男人的气息。男人的容貌同样俊朗,两个人站在一起仿佛神仙美眷,十分般配。
徐宵把目光在男人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那是一双很深邃很漂亮的眼睛,给他一种微微的熟识感。
他摇摇头,顺手把照片发给了童小鸽。
“头儿你得等上几个小时。”接收到照片的小鸽子两眼一黑,“我得花时间重新建模。”
此外,如果这个男人已经离开垚江,她还得从之前的数据库里进行比对。
想要凭一张十几年前的照片找到一个人,依旧要耗费一些功夫。
“不着急。”已经有了陈池鱼那边的线索,即使小鸽子这边一时找不到什么,只要找到陈池鱼,徐宵有自信让女孩开口。
搞定肖晁送来的照片,陈池鱼的事又交给了王之衡他们,徐宵忍不住想起了方媛。
吕骄阳跟他谈起过方媛去医院的事,两边一对,自然能猜到其中大概。
几天过去,刘建军那边确实问不出更多的东西,方媛又死磕着不肯开口,让吕骄阳十分头疼。
秦晖......回想起对方那张算得上清秀的脸,徐宵皱眉。
方媛知道秦晖做过的事吗?比起她对自己的构陷,徐宵更在意这一点。
她是一概不知,还是默许,甚至......他的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有意推波助澜?
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徐宵很难不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位校长。
垚江市区。
“方校长,在电话里我不是说过我们不该这样见面的吗?”
某间私人咖啡馆的包厢里,年轻男人有些不耐烦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摔。
凶手他想做什么_286
奶沫溅了出来,落在暗色的桌子上,分外显眼。
“可是......”方媛没了在刘建军面前的颐气指使,也不似在吕骄阳面前的倨傲,双手紧紧地抓住衣服上的盘扣,“姚清她......”
“她是死了,可和你有什么关系?”男人眼角一挑,似笑非笑,“她死的时候你在场吗?是你杀的她吗?你有杀人动机吗?”
“我......”方媛面色惨白,紧紧地咬着唇。
她想问对方,他让自己带给姚清的那个盒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
那个几乎没有什么分量,摇晃起来也听不见响动的盒子,会是姚清死亡的原因吗?
“我说方校长。”见她被吓成这幅样子,男人不屑地笑了笑,“看到徐宵现在这样,你不开心?”
“堂堂市局刑侦处的处长,闹得满城风雨,连门都不敢出。”他把杯子又重新拿起来,啜了一小口,“这不是你想要的?”
方媛的脸色更白了。
“我是不想让他好过......”她低头,手背上迸出青筋,“可......”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不待她说完,男人抬起一只手,制住她的话头。
“当初联系你的时候你没反对不是吗?”男人在兜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小支录音笔,“不记得自己之前说过什么?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你!”看到那支录音笔,方媛又惊又怒,“你们居然!”
“凡事都要有个准备嘛。”男人笑了笑,随手拉了拉衬衫的领口。
被扯开的领口处露出一大片斑斓的痕迹,仔细端详,能看到火焰和羽翼的形状。
“不然方校长要是像今天这样反悔了,我和先生都不好做人,是不是?”察觉到方媛恐惧的目光落在自己的纹身上,男人不动声色地扬扬嘴角,“我劝方校长一句,凡事别多操心。”
“总之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后面他们就算想查也查不到什么。只要你坚定,自然没问题。”他把杯子推远,“以后就不要再天天联系我了,人多眼杂,真出点什么疏漏,你担待得起吗?”
说完,男人起身:“账我付过了,方校长在这儿坐一会儿再走吧。”
他没管身后面色如土的方媛,自顾自地走出了咖啡馆。
前后左右环顾了一圈,确定这条寂静的街道上没有其他人,他才放心地钻入车,扬长而去。
在他走后,街角处,一个干瘦的身影微微摇晃了一下。
刘建军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远去的车影,又看看停在咖啡馆门口自己熟悉的轿车。
怎么办......被男人丢下后,方媛一个人在包厢里瑟瑟发抖。
她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对方让她带给姚清的盒子,里面一定装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为什么当初不打开看两眼!她在心里暗骂自己,哪怕看看里面有什么也好!
现在,她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一切任由对方摆布。
而那个警察......她想起吕骄阳锐利的眼神,那个警察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轻拿轻放。
该做什么.....她咬着唇,是不是得赶紧出去躲躲风头?去哪儿比较合适,瑞士,荷兰,还是美国?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你还想做什么?”方媛没抬头,只以为年轻男人去而复返,“我会尽快考虑出境的问题,不会再给你们找麻烦的。”
来人没说话,只是沉默。
方媛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抬头,她一愣:“你来这儿干吗?”
“我来看看你做什么。”刘建军把门关上,“我担心你。”
“管好你自己行吗?”被年轻男人连吓带唬,方媛心里本来就窝火,此刻意识到刘建军在跟踪自己,火气便一发不可收拾,“天天跟做贼一样盯着我有什么意思?”
“那个男人是谁?”然而,刘建军并没有因为她的叱骂而显出唯唯诺诺的姿态,平静地问道。
“你说谁?”方媛只作不知道,“什么男人?”
“喝这杯咖啡的男人。”刘建军抬手,指了指那杯动了几口的咖啡。
“我拜托你不要管闲事行不行?”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方媛都不可能向刘建军解释,“我和谁喝咖啡要你管?我的朋友要你管?我的人际关系要你管?”
一连三个问句劈头盖脸下来,刘建军脸色发青。
“是......”他低头,沉声道,“我是不该管你和谁喝咖啡,和谁交朋友......”
“小媛......”他低低地叫了一声方媛的名字,然后抬头,“那你和谁上床,怀了谁的孩子,打了谁的胎,作为丈夫,我是不是有权利知道?”
方媛猛地抬头。
“谁跟你说的?”她反问道。
盯着面色不善的妻子,刘建军张了张嘴,半天才出声:“这重要吗?”
“离婚吧。”方媛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我对你没有感情,你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
“那你至少考虑一下你自己!”刘建军哆哆嗦嗦地开口,“你的身体差......不能怀孩子......你......”
“我自己的身体我不能做主吗?”孩子是扎在方媛心头的一根刺,刘建军一提,她马上被惹怒了,“我就是不愿意给你生孩子!我乐意给别人生!就算我死在手术台上我也想给他生!怎么,窝囊废,你还要管我给谁生孩子?”
一片寂静。
刘建军站在门口,额头上的汗一层层往外出,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视线。
“过几天我会把协议书送到你店里,你签个字就行。”昏昏沉沉中,他只听见方媛的声音虚无缥缈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干嘛?”方媛站起身想走,冷不防刘建军往旁边挪了一步,结结实实地挡住了门。
凶手他想做什么_287
“小媛......”刘建军看着她,不停眨动着眼,喃喃道,“我真的很爱你......”
“救命啊!!!”在吧台的咖啡师一抬头,就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尖叫出声。
“报警吧。”男人抬起沾满鲜血的手,轻轻地把一样东西放在吧台上,双眼无神地看向远方。
那是一把同样沾满了鲜血的匕首。
☆、死生(38)
“你说什么?”
接到吕骄阳电话的徐宵一脸懵逼。
“是我当初没考虑周全......”办公室里, 吕骄阳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 “光想着把话套出来, 没想到他会......”
方媛身中数十刀, 在救护车来之前就已经彻底停止了呼吸。
“你冷静。”徐宵打断他的话, “这种情况不是你一个人能考虑到的。”
“我知道。”吕骄阳深吸了一口气,“只是......”
一方面, 他确实没有想到刘建军会对方媛痛下杀手。另一方面, 他也在隐隐担忧, 毕竟方媛跟背后的人有直接联系, 刘建军闹上这么一出, 彻底断了他们盘问追踪方媛的可能。
但这句话他最后还是压了下去:“我去提一下他, 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新情况。”
方媛经常去的地方他领人排查过, 那家咖啡馆并不在对方经常出没的区域内。或许刘建军看到了什么也未可知。
审讯室内, 本就干瘦的男人愈发瘦小。
他缩在那儿,一个大男人愣是蜷成一个婴儿的姿势。碍于他扭曲的坐姿, 手铐紧紧地勒在手腕上, 已经印出了红痕。
“刘建军。”一进去,吕骄阳先跟对方打招呼。
男人目光空洞, 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你于两个小时前在景明街某咖啡馆内朝你的妻子方媛一连刺下十二刀, 致使方媛当场死亡。犯罪事实确凿。”吕骄阳看了刘建军一眼,“你有疑问吗?”
刘建军没答话。
他的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渍, 曾经鲜红的血液干涸后黑乎乎的,像是丑陋的疤痕附着在脸上。
“据我们了解。”吕骄阳继续,“方媛生前并不喜欢喝咖啡, 那家咖啡馆也不在她经常光顾的范围内。在跟踪方媛时,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
刘建军还是不说话。
他的力气似乎从把匕首放到吧台那一刻就被尽数抽去,皱纹悄无声息地爬上面颊,把这个前几天还鲜活的男人紧紧捆住,在萧瑟的秋风里风干成干巴巴的稻草人。
“当初是我追的她。”
就在吕骄阳以为刘建军不会开口时,他突然出声了。
“她的脾气一直都没怎么变,永远都那么骄傲,对人爱答不理。”他嘴角噙上一点笑意,“我追了好久。给她送花,带她去看星星,去看她喜欢的明星开演唱会。”
“追她的人太多了......”刘建军的眼神有些恍惚,“为什么最后她嫁给了我?她不缺钱,我长得又不好看。有的时候我就在想,嫁给我是不是太委屈她了?”
“我想对她好,真的。”他抬了抬手,手铐撞击间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不想看她不高兴,看她难过。我希望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可是她一见我就烦,就吵架,就生气,为什么呢?”
“我真的爱她啊......”满嘴都是苦涩的咸味,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这双手在几个小时前,握着早已准备好的匕首,一刀一刀地捅进对方柔软的身体。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的声音沙哑:“我们当初明明......”
“刘建军。”吕骄阳咳嗽了一声。
男人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大滴大滴的眼泪一颗颗砸在审讯室光洁的地板上,室内却听不见什么动静。
“95582。”最后他轻声说,“本地牌照。”
“是个年轻男人,我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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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小鸽这段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几乎吃住都在市局。曲七给她打了两次电话后,就被暴躁地吼了回去,从此乖乖地噤声。
此时,虽然已届深夜,她还留在会议室内。
把徐宵发来的那张照片重新建模后,她就扔进了系统自动对比。在等待结果和调整模型的过程中,她顺手查了查陈芊的资料。
“户口登记一直只有她和女儿,生父不详。”小鸽子给徐宵打电话,“目前能查到的医疗记录是在七年前,看项目她当时应该有身孕。”
时间对得上,这也进一步佐证了陈池鱼同念念的姐弟关系。
“常用住址只有一个,之前已经发给王队他们了。”她报出了一个地址。
徐宵皱眉:“你没看错?”
童小鸽重新检索了一遍:“没错,就是这个地址。”
“......”徐宵没说话。
小鸽子报出的地址在垚江的老城区,那边几乎都是上个世纪的旧建筑。无论是基础设施还是治安,都远不如人意。居住在那里的,多半是家里比较困难,没有什么积蓄的家庭。
但听肖晁的叙述,当年带陈芊走的男人家境并不落魄。即使后来发生了什么,致使两人分开。陈芊也不该落到带独女生活在老城区的地步。
凶手他想做什么_288
心里这么想,电话里他没多说:“今天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一连几天这么熬,再年轻也扛不住。”
“没事儿!”一个人在会议室,童小鸽说话也不顾忌,“头儿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这里就我一个,都快无聊死了!”
“无聊多给曲七打电话,他在医院闷得慌。”徐宵明白这是下属有意逗他开心,“这几天辛苦你了。”
童小鸽刚想张嘴说不辛苦,会议室的门被敲了两下。
“查一下这个牌照是谁的。”吕骄阳捏着一张纸走进来,“95582,本地的。”
徐宵听见他的话:“怎么了?”
“刘建军说方媛在咖啡馆约见了一个年轻男子,他把车牌号记了下来。”吕骄阳接过童小鸽的手机,“可能和之前姚清的事有关。”
徐宵坐直了身。
“蒋诚。”他俩对话的功夫,小鸽子这边已经好了,“本市人......呃,无业?”
“联系方式给我。”吕骄阳动作很快,同时把手机还给她,“我现在去。”
说着,他转身出了会议室。
“蒋诚?”听见耳熟的名字,徐宵吓了一跳。
话刚出口,他才想到有可能是同名同姓。垚江这么大,这个普通的名字有几个同名不足为奇。
只是对方当时对他的态度太冲,隐隐含着敌意。这么一听,难免他下意识做出应激反应。
“嗯。”童小鸽并不知道自家上司认识这么个人,上次周宏的事,蒋诚虽然插手,但直到最后也没在市局露过面,“长得倒是人模人样,像是方媛会喜欢的类型。”
被她这么一说,徐宵心里毛毛的:“长什么样?你给我发张照片?”
“我说头儿,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童小鸽打趣他,“你等等,我马上发给你啊。”
“怎么样,确实不错吧?”传输成功后,小鸽子嘿嘿一笑,“头儿你觉得呢?”
徐宵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
盯着他看的没有别人,就是当初那个敢趁裴久川不注意给他甩脸色的蒋诚。
男人倨傲地盯着他,一脸不屑的模样。
“头儿你等等啊,我这边数据筛选的最后一轮出来了。”不待他再问,童小鸽已经开始敲键盘。
“我尽力了,最后还剩下十来个。”她一脸忧愁地盯着屏幕。“你要是不急,我明天再一个一个地查这些人行吗?”
“小鸽子......”看着蒋诚的脸,徐宵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把发给下属的照片翻出来,陈芊和那个俊朗的男人一起冲他微笑着。
男人深邃的眸子盯着他,眼角微微挑起。
“头儿?”半天没听到上司说话,童小鸽呼唤了几声,“你还在吗?”
“我......”徐宵攥紧了手。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双眼睛了。
这半年来,他每天都能看到一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带着潋滟的水色,温柔地凝视着他。
“你能给我念一下那些人的名字吗?”他伸手捂了捂嘴,压低声音。
“好啊。”尽管对这个要求感到奇怪,小鸽子也没多想,一个一个地念下去,“冯秋明、杜恒、董崇恩......”
“......姜少华、裴渊、何成峰......”
徐宵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裴渊......他咬住唇,忍住上涌的血气,陈池鱼......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有些几个小时前还不清楚的推测顺利地剥下伪装的躯壳,几乎不现实的想法从他脑海里冒出来,毫不留情地爆炸重构成更荒谬的推论。
“没了。”童小鸽摊手,“头儿,你什么时候光听名字就能找出人了?以后教教我呗!”
“胡闹。”她只听到上司轻笑了一声,“没事儿了你就快回家吧,叫曲七过来送一下你,晚上一个人别走夜路。”
————————————
“她家啊?不知道,没听见有人回来。”
老城区里,王之衡领着裴久川找上了陈池鱼的家。
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应声,倒是隔壁的门急吼吼地拉开,一看是穿着制服的警察,人又蔫儿了下去。
“平时见过谁来看这小姑娘吗?”王之衡板着脸,看起来很是严肃。
本来想训人的大妈哆哆嗦嗦地摇头:“没见过,她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的。”
说完这句话,她啪地把门关上,落锁上阀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仿佛生怕他们破门而入。
“她一小姑娘儿不回家能去哪儿!”王大胆踢了脚楼梯栏杆,“这大晚上的!她也不害怕!”
“不然我们先撤吧。”听王之衡这么说,裴久川皱眉,万一陈池鱼已经回到了小区,却因为看见警车而跑出去。天色黑,如果出个什么事,大家都不愿意看到。
“撤。”想了想,没有更好的办法,王大胆先行一步,步步生风地朝楼下走去。
裴久川落在他后面,叹了口气。
回去该怎么跟上司说?他烦躁地揉了把脸。
这个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289
“还没休息?”接起电话的瞬间,他的声音温柔下来,“两个小家伙没睡?”
“......”徐宵眨了眨眼,意识到对面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又无声地勾了勾嘴角,“找到人了吗?”
“没......估计一时半会儿她不会回来。”提起这个话题,裴久川有些尴尬。
“那你快回来吧。”察觉到小少爷的纠结,徐宵直白道,“我想你了。”
裴久川的耳根唰地红了。
“你......”他张了张嘴,上司一般不会这么主动地说情话,偶尔来上这么一次,让他感觉整个人都快呼吸不过来。
“路上开车注意。”徐宵一边用肩夹着手机,一边扭开了手上的小药瓶。
白色的药片落在牛奶中,搅拌几下,很快就消弭无踪。
☆、死生(39)
天蒙蒙亮的时候, 垚江朦朦胧胧地下起了小雨。
秋雨声寒, 细软的雨丝落在人身上, 不一会儿就渗进人的骨头, 冷冰冰的。
卖早点的老郑不由把手伸到炉前, 借着刚升起的热气暖暖身子。
“包子哟,新鲜的包子哟——”才把手烤暖, 远处隐隐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老郑扯开了喉咙, “热乎的豆浆米粥小笼包哟——”
“小兄弟, 这么淋雨可不行啊。”吆喝了几句, 尽管从车上下来的男人没有光顾的意思, 老郑还是皱起来眉提醒道, “小雨也有凉气, 别仗着你年轻就瞎折腾,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有罪受咯!”
男人看了他一眼, 偏了偏头, 没说话。
“怎么脾气这么怪......”没得到回应的老郑撇撇嘴。
大清早跑出来淋雨,有车不开非要走路, 神经病啊。
好像能听到他的腹诽, 本来已经走到前面去的男人折返回来:“一杯豆浆,加糖。”
“好嘞!”老郑麻利地装好杯, 顺势搭腔,“这么早就去市里上班了?”
男人沉默。
“是啊。”过了好一会儿,他把钞票往老郑的方向推了推, “上班。”
“哎哎哎小兄弟!”忙着看火的老郑一回头,男人已经走得很远,“你给钱给多了!”
但男人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脚步一转,便隐没在小巷中。
“这雨是不是要下大。”头顶上一个惊雷炸开,老郑收回探询的视线,“真是冻死人。”
裴渊睁开眼时,一旁的闹钟刚好响起。
他伸手,按掉响个不停的闹钟,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短信,一切都很平静。
他似有若无地松了口气。
家里没别人,还不到佣人上班的点儿。安静的空间内,却隐隐能听到外面密密的雨声。
裴渊起身,披了件外套走到书房,才发现昨天自己忘记关书房的窗。
庭中长势旺盛的榕树伸了一簇枝杈进来,顶住了半掩不掩的窗。雨水不断地随风而入,书桌上的大部分文件都已经被水浸湿。
裴渊皱了皱眉。
他合上窗户,把文件摊开,细细地用纸巾吸水。
大约是吹了一夜冷风的缘故,纸张格外冰凉,刺骨的寒意沿着指尖往上渗,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
吸了一半,裴渊有些烦躁地甩开了手。
“等会过来。”他拿出手机,给蒋诚发了条简短的消息。
提示发送成功后,很快,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他盯着手机,眉头慢慢皱紧。
风拍打着窗户,榕树的枝叶啪啪地撞在玻璃上,仿佛急不可耐地想闯进来。
沉默了一会儿,他把手机收好。
接着,他有条不紊地洗漱穿衣。选好合适的领带和皮鞋,配上灰色的大衣,拿出用的最顺手的雨伞。
最后,他重新回到书房。
地板上的暗格是他自己装的,这种事情,他不放心任何一个人。
他蹲下身,轻轻地拉开暗格。
————————————
裴久川最后是被肖元秋坐醒的。
“叔叔我不是故意的!”见他睁眼,小胖子吓得马上从他身上滚下来,“是......是......”
“阿久叔叔,我爸爸去哪儿了?”裴久川还在用力的睁眼,念念拽了拽他的衣角,“他去上班了吗?”
上班?还没睡太醒的小少爷朦朦胧胧:“今天周几啊?”
话刚出口,他一个激灵:“你说什么?”
凶手他想做什么_290
“我爸爸不在这儿。”早晨起来转了一大圈,一楼一个大人也没有,念念以为他们还在休息。谁知道等到中午还没动静。
拽着小胖子上来一看,房间里只有阿久叔叔一个人。
裴久川捂着头:“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半。”小胖子把肉乎乎的手臂伸到他眼前,儿童手表上的数字清晰可见,“中午十二点半。”
裴久川一下清醒了。
他回身,发现身旁那侧整整齐齐,根本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他抓着被角,破碎的记忆里只剩下上司给他递牛奶的画面。
“该死!”裴久川跳起来,几步蹿到窗户前,撩开窗帘往下一看,自己的车也不见了。
“手机!念念把手机给我!”恐慌感极其直接地从背后窜起,他声音都变了调。
刚从念念手里拿过手机,屏幕就亮了。
“喂?小裴啊。”打电话过来的却是童小鸽,“你......”
“他不见了!”顾忌着身边还有两个小家伙,裴久川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徐处他......”
“你冷静。”小鸽子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了,你现在到市局来,有个嫌疑人需要你协助一下。”
“什么?”裴久川根本不能理解她的话,“徐处把我的车开走,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我说我已经知道了,我让曲七去接你,有什么事回局里再说好吗?”
童小鸽深吸了一口气,手攥得紧紧的。
直到早上她来筛查时,才明白为什么上司昨天会有那么奇怪的举动。
她盯着屏幕上的男人,再听着耳边裴久川的声音,只觉得一团乱麻。
“他什么时候过来?”吕骄阳推开会议室的门,“蒋诚很不配合。”
“半个小时吧。”童小鸽放下手机,“吕处......”
“现在去查他们俩的车,找到人去哪儿了。”吕骄阳抬手,压下她的话,“剩下的事你别管。”
他的表情冷峻,几乎要嗖嗖地往外冒寒气。
“不是。”被曲七摁在车上,裴久川还是满心莫名其妙,“你们不着急找徐处?叫我去局里做什么?”
“小裴啊......”曲七心里暗暗叫苦,“早上我们联系徐处的时候就发现找不着人了,小鸽子那边正在追踪他开的车,你不要急嘛......”
“我怎么可能不急!”听到曲七的话,小少爷的怒火噌地就上了头,“倒是你们一点都不着急!又不是不知道有人要害他!这个时候跑出去能有什么好事儿!”
曲七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把车开到主干道上,他才开口:“那什么......小裴,我比你大几岁,心里也一直把你当弟弟看......”
“这个办了这么多案子......”曲七咳嗽两声,“各种情况我都见过,什么儿子杀老子啊,夫妻对砍啊,妈妈虐待孩子啊,这种你平时想象不到不合常理的事儿实际上每天都在发生......”
裴久川又茫然又窝火:“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我没别的意思。”曲七挠挠头,心里已经把吕骄阳骂了个狗血淋头,“我就是想说,世界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提前做个心理准备没什么坏处......”
这下,裴久川听出不对了:“你什么意思?”
“徐处出事了吗?”他心下咯噔一声。
“没有没有。”曲七打了把方向盘,“至少现在应该没有......”
“那你到底在说什么?”对方的语焉不详让小少爷愈发不安,语气也冲了不少,“别兜兜转转行不行!”
我也不想兜兜转转啊!曲七叫苦不迭。
他深吸了一口气,思考了一下现在的局势,决定还是不再隐瞒下去。
“找到陈池鱼的生父了。”他稍稍把车速放缓。
“谁?”裴久川一个激灵。
但曲七却没继续往下说。
“是谁?”见他不说话,裴久川皱眉。
“你认识的人......”曲七循序渐进,同时从后视镜里看了小少爷一眼。
还是个很年轻,不知世事的孩子啊......他想。
虽然裴久川不傻,但此时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他的心思更多的放在了徐宵身上,完全不能理解曲七的话。
感受到背后灼热的视线,曲七实在没办法把那句话说出来。
“你自己看吧。”趁着红灯的当口,他捞出手机,头也不回地扔了过去。
————————————
雨还在下。
徐宵穿过疯长的草丛,雨水毫不留情地拍在脸上,又沿着下颌慢慢往下流,最后淌进胸前时却依旧冷冰冰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衣服吸饱了雨水,很是沉重。头发一绺一绺地沾在额前,让他看上去分外狼狈。
“怎么不撑把伞呢?”
背后传来男人低沉的笑意:“容易感冒。”
凶手他想做什么_291
一方黑色的伞撑在了他的头上,把雨水隔开,却隔不开密密的雨声。
裴渊站得很近,几乎凑到他身前。
徐宵往前略微走了一小步。
“裴渊。”男人冲他伸出手。
那是双明显养尊处优的手,白皙细腻,泛着莹润的光泽。
“你和念念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徐宵回身,没理会裴渊伸出的手,而是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脸,“倒是挺像阿久。”
尽管那张照片的年代久远,但裴渊似乎并没有怎么变。岁月在这个男人身上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只在他的眼角眉梢添了些成熟的风采。
“阿久......”裴渊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你相信命吗?”过了一会儿,他不笑了。
徐宵瞥了他一眼。
“我的两个儿子都在你身边,一个亲亲热热地叫你爸爸,另一个被你拐上了床。”裴渊一哂,“每当我想起这两件事,就觉得不可思议。总会想你是不是上天专门用来克我的。”
“如果真有这种说法,我倒觉得你挺克我们缉毒队。”徐宵冷笑。
野草肆无忌惮地生长,覆盖了坍塌的废墟。偶尔有点点艳色从草丛间露头,很快就被雨丝打落在地。
“你有证据吗?”裴渊幽幽地呛声,“徐处长,不该说的话可别说。”
“你放心,我身上没带录音笔。”徐宵知道裴渊的顾虑,“我既然把你一个人约出来,就不会考虑那种手段。”
裴渊笑了笑:“那徐处长先说吧,我听着。”
他的语气随意,仿佛二人只不过在闲谈。
“没有什么可说的。”徐宵又往前走了两步,走出裴渊撑在他头上的那把伞。
雨水流进眼里,他忍不住眨了眨眼:“就像你说的一样,我没有证据,一切都是揣测。”
“揣测也行啊。”裴渊攥着伞柄,“这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真相,悠悠众口里的真相?”
徐宵深吸了一口气。
他见过很多种类型的犯人,裴渊这样气定神闲的也有不少。但此刻,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把地点选在了这里。
“祁承的反水从一开始就是你们安排的吧。”最后,他还是顺着裴渊的话往下说。
“当年风声紧,不可能全身而退。你们最初应该就没想着能保下所有人,与其等着被我们捉到线头一锅端,不如自己主动送上来,用最小的损失保全最大的利益。”
裴渊只是笑。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我们也相信了祁承,最后只要把你们留在那里的替死鬼收拾干净就行。”徐宵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可你没想到,祁承送到我们这里的根本不是他的孩子,而是你的亲生儿子。”
提到念念,裴渊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是啊......”他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只有裴久川一个儿子呢。”
徐宵皱了皱眉。
“他的妈妈瞒着我,所谓的爸爸也瞒着我。”裴渊抬起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徐宵,“作为亲生父亲,我是那个最后知道孩子被送走的人,你不觉得可笑吗?”
“如果你指的是抛弃陈芊母女的话,那我觉得是挺可笑。”徐宵懒得搭理他的话,“陈池鱼长这么大,你去看过她一次?”
少女一人独居在老城区里,倘若裴渊有心,哪怕不去见她只给生活费,也远远不会是这种场面。
“我没有抛弃她们,是她们抛弃了我!”听到徐宵这么说,裴渊的眸色沉了下来,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怒气,“我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徐宵盯着他。
察觉到徐宵的视线,裴渊顿了顿,不一会儿,又恢复了方才温和的表情。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芊芊。”他一字一句。
“你的爱就是连个最起码的名分都不给,让她们住在犯罪率高的老城区?”徐宵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儿。
“名分?”闻言,裴渊笑了,“裴久川知道你这么着急替他的后妈说话吗?”
“我不爱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也不爱我,家族联姻没什么意思。”他伸手,掸掸被风吹到肩上的雨水,“但现实就是现实,大家都是成年人,没必要拘泥于无用的条条框框。”
徐宵挑眉:“那你当初认识陈芊时,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恐怕你压根就没提自己的家庭,直到她怀孕,你把她带回垚江,才坦白了事实,对不对?”
雨下得更急,徐宵不得不抬高声音。
“所以她才选择离开你。你顾忌着她的身子,不敢用强,只能由着她去。”
“我爱她。”滔天的雨水中,裴渊再次强调了一遍,“她的想法我都会尊重,我不想伤害她。”
“池鱼那丫头跟她妈妈脾气太像了。”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不肯要我的钱,也不愿意搬出去。大概......”
他低头,苦涩地笑笑:“她很恨我吧。”
“裴先生,不用在我面前表演得这么可怜。”徐宵冷声道,“你自己做了些什么,你心里应当有数。”
“那又有什么意思呢?”裴渊把伞扔在一边,任由雨水落在身上,“我的爱人死了,我的儿子女儿都不认我。”
“权力和钱......”他呵呵一笑,“有什么用?”
“再说......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怎么开心。”裴渊往前走了两步,直视着徐宵,“我费了那么大力气,你不还是好好的站在这儿?”
徐宵看着裴渊,那双眼睛和裴久川一模一样,清晰地映出他的面容。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杀了我?”他别开眼,轻声道,“无论是当年在医院,还是这些年办案的时候,你都有机会杀掉我,把念念抢回去,不是吗?”
凶手他想做什么_292
男人没有说话,嘴唇紧紧地抿着。
“或者不杀我,直接从祁家带走他。给上个几万块钱,祁承的父母肯定会同意。”
看着裴渊越来越差的脸色,徐宵勾起嘴角。
“你这么恨我,不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折磨我,却不选择把念念带回去。为什么?”
☆、死生(40)
吕骄阳见到裴久川, 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车一停, 裴久川就从车上跳了下来。没管身后连声叫唤的曲七, 一个人往局里冲。
“你等一等。”吕骄阳伸手拉住了他。
年轻男人的手臂绷得紧紧的, 脸上面无表情:“放手。”
“我有话跟你说。”吕骄阳并不在意, 把裴久川拉到了一旁。
“我知道裴渊是你的父亲。”他手上施了几分力气,“但我要你明白一件事, 如果你因为这个包庇裴渊, 而陷徐宵于险境, 我不介意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裴久川抬头。
他仿佛没听到吕骄阳的话, 只淡淡地扫了一眼。
吕骄阳松开了手。
眼前的年轻警察远不像前几次见面时那么青涩, 看他的眼神中一点感情也无, 宛如在看一件死物。
“蒋诚在哪儿?”裴久川开口。
“那边的审讯室。”吕骄阳抬手指了指。
裴久川没多说, 径直朝审讯室走去。
蒋诚一脸漠然地坐在那儿, 并不抬眼,对面是抱着手臂的小鸽子。
“小裴?”见他来, 童小鸽站起身。
“这里交给我就好。”裴久川的语气放软了一些, 冲小鸽子点点头。
“少爷!”
一直不吭声的蒋诚看到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你听我......”
“啪!”
他话还没说完, 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没事。”吕骄阳拽住想要冲进去的童小鸽, “让他自己来。”
被一巴掌打得头晕眼花,蒋诚抽了抽嘴角, 感觉有暖暖的液体正沿着下颌往下流。
“你什么时候去了他那边,爷爷知道吗?”
裴久川没有再动手,而是掏出手帕, 一脸嫌恶地开始擦手。
“少爷......”蒋诚抬头看他,“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家业迟早要在大爷手里!你剩下那几个叔伯根本分不到什么!”见裴久川一脸无动于衷,蒋诚不甘心地咬牙,“少爷年轻不知道为自己打算,我不能看着少爷犯糊涂!”
“是吗?”
裴久川把手帕摔在他脸上:“你怎么为我好?”
“少爷!”蒋诚咬紧牙关,“事情是我做的,我不后悔!只要少爷最后能继承家业,剩下的绊脚石就让我替少爷清了!”
“啪!”
他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你所谓的清绊脚石就是去杀人?!”裴久川的声音瞬间低沉下去,“裴渊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是在替我清绊脚石,还是在做他的狗?”
“不是这样的!”蒋诚听不得对方怀疑自己的忠心,“少爷在大爷身边没有人!等老爷故去之后怎么办!”
“所以你觉得你替他做事,到最后他就会重用你?”裴久川被气笑了,“那你要不要猜猜,后面会发生什么?”
“爷爷一去世,他拿到家产,第一个开刀的就是你。”他把盖在蒋诚脸上的手帕拿开,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
“我无所谓......”嘴角还流着血,蒋诚贪婪地盯着离自己只有几寸的裴久川,“只要少爷能过得好......我做什么都可以。”
裴久川一哂。
“等你不在了。”他把手帕扔到地下,转身认真地看向蒋诚,“接下来就是我。”
“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把裴家掌握在手里,为什么还要留一个他不喜欢的人在家?”看着蒋诚煞白的脸色,裴久川嘴边的笑容愈发灿烂,“他的私生子私生女那么多,合心意的大有人在。你觉得他会留一个不讨喜的儿子来算计他的财产?”
蒋诚的脸彻底灰败下来。
“不......”他哆哆嗦嗦,“有我在......”
“我会死得更快。”裴久川接下话头,凝视着蒋诚的眼睛,“因为你参与了他做的事,他不会留你,也不会留我。”
“少爷!少爷!”盯着他离开的背影,蒋诚撕心裂肺地大喊,“不!不会变成这样的!”
“找到他们去哪儿了吗?”裴久川没理会身后嚎啕大哭的蒋诚,一把合上了门。
“监控最后拍到的画面是在郊区的高速上。”曲七接替了小鸽子的工作,“他们后面就不见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293
吕骄阳的眸子闪了闪。
“准备警力。”他吩咐,“现在出发。”
“诶?”曲七一脸茫然,“徐处在哪儿啊?”
裴久川没理他,看了眼吕骄阳:“你们先去,我等会儿到。”
说着,他也不撑伞,直接冲进了雨雾之中。
————————————
“我不觉得你这种人会有什么同情心,把我的命当回事儿。”徐宵耸耸肩,“自从知道有人在针对我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不杀我,一直留着我的命?”
“等到看到你和陈芊的合照时,我才想明白。”在雨中淋得太久,他不由咳嗽了两声,“你不是不想杀我,是没法杀我。”
“阿久来市局的事,你应该是在他报到之后才知道的吧?”徐宵盯着裴渊。
“我跟他不怎么亲,之前说过了。”裴渊笑笑,“他去做什么我了解的晚,有什么不正常。”
“世界上那么多工作,他又是裴家的少爷,做什么不行,非要来市局。”徐宵低头笑了笑,“他来市局,是因为我在这儿,对不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又咳嗽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止住,“这是你父亲的授意,你之前做的事,他早就知道了。”
“把阿久放到市局,就是为了提醒你不要再犯错。你们彼此对这件事心里应该早就有数,这么多年你一直没动手,也是因为你父亲在看着。”
“可能他今年身体不好不能再约束你,或者我把念念带回来成为了刺激的诱因。”浑身都在发冷,徐宵忍不住往屋檐下退了几步,“总之你选择了在这个时候动手,说明你没有顾虑,或者......”
他笑了笑:“你已经不在乎可能会有什么后果。”
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几乎压下瓢泼的雨势。
“我能怎么办呢。”裴渊站在原地,轻描淡写,“我那几个弟弟都是不成器的废物,裴家总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所以你就放任陈池鱼一个女孩流落在外?”头有些晕,徐宵伸手扶住墙,“把念念扔在祁家不管?”
“我会补偿他们的。”裴渊摇头,“这两个孩子这些年在外面都受苦了,我知道。但有些事没他们想象得那么简单,我也有苦衷。”
“既然念念都能理解祁承......”他往徐宵的方向走了两步,“他也应该明白我为了让他得到最多的利益,付出了多少心血!忍耐了多少年!明明近在眼前却无法相认!”
这个时候,裴渊看上去没有那么像裴久川。
那双眼睛微微挑起,和天空中聚积的卷积云一样阴沉:“等到解决了所有的事情,我们一家人可以好好坐下来谈一谈,就不用你这个外人操心!”
“陈芊呢?”徐宵并不接话,“她怎么死的?”
“是因为念念吗?”惊雷一声一声炸开,他抬眼,“所以你对念念的执念才这么深?”
裴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雨水落在那条不明显的纹路上,很快窸窸窣窣地生出更多的纹路来。
“是我对不起她。”沉默了很久,裴渊摇了摇头,“我该陪在她身边,而不是......”
而不是直到几个月后,才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我想给他们最好的东西......你不懂......”裴渊继续摇头,“你不明白的......”
“你给他们什么了?”头开始慢慢的疼,徐宵把身体又往墙上靠了靠,“户口本上父亲一栏的不详?还是出生证明的空白?”
“从头到尾你都没有考虑过别人,你只考虑了你自己。”徐宵的视线有些模糊,“你给陈芊许下实现不了的诺言,是顾忌自己的名声。不照顾陈池鱼跟念念,是为了去争家产。就连这么大手笔的折腾我,也不过只是想满足扮演父亲角色的需要。你试图让自己以为我照顾不了念念,只有你才是他最亲近的人。”
“可惜。”看着脸色越来越差的裴渊,他微微一笑,“念念对祁承倒是还有印象,至于你......”
徐宵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在裴渊插进口袋里的手上一扫:“他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
裴渊的手蓦然攥紧,冰凉的枪管贴在皮肤上,瞬间让他清醒过来。
“没关系。”他把发梢上的雨水捋掉,“他还小,以后总会知道的。”
说着,他抬起了手。
“爸爸——”
念念站在废墟的一角,茫然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男人。
裴渊的手迅速地收了回去。
“你怎么不打伞?”念念撑着伞,风把他的外套吹得鼓起,摇摇晃晃地跑到徐宵跟前,“会感冒的啊!”
“我......”和裴渊对视一秒,徐宵迅速地蹲下,把念念护在怀里,“我早上出门太急,忘了。”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念念,裴渊整个人僵在原地。
念念确实和他长得不像,也不怎么像陈芊。大约是还没长开的缘故。但不知为什么,从对方尚显稚嫩的容貌里,他似乎看见了陈芊的影子。
密密的雨帘里,那个女孩温柔地冲他笑:“裴渊!快过来!我在这边!”
“芊芊......”盯着徐宵怀中的念念,他喃喃自语。
“别动,保持这个姿势,把手放在口袋里。”
吕骄阳举着枪,抵上他的后腰,顺势低声道:“你不想让枪在孩子面前走火吧?”
裴渊没说话。
他愣愣地看着念念掏出手帕,在徐宵脸上抹来抹去:“下次再这样,我就不和爸爸玩了,还要让阿久叔叔批评你!”
那个孩子离他只有几米的距离,仿佛一伸手就可以碰到。
“走吧,裴先生。”吕骄阳钳住他的手,不动声色地把那把枪抽出来,“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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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他想做什么_294
有了蒋诚的配合,后面的取证工作进行得异常顺利。
林湖被查的那天徐宵没去局里,他跟曲七去了医院。
“恢复得还算顺利。”医生推了推眼镜,“后面就看他自己的努力程度,心智坚定的话,彻底回归正常生活也不是不可能。”
林吉祥的绷带拆了一小半,他靠在病床上,默默地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了想,徐宵还是没进病房。
“你等会去陪他说说话。”他拍拍曲七的肩,“尽量别提姚清。”
曲七苦着脸:“头儿.....这种得罪人的事以后能不能不要找我做了......”
徐宵笑笑:“好啊,那我给小鸽子打电话。”
“别别别!”曲七吓得一凛,“我现在就去!”
从医院出来后,徐宵去了孤儿院。
姚清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最终,老院长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是我对不起你......”大约哭得久,老人的眼里满是血丝,“清清走了歪路......”
徐宵沉默,良久,才摇了摇头。
那本他私自扣下的日记,在一切明朗后就交上去当了物证。
老院长永远不会看到那本日记,也不会知道姚清究竟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给自己注射远远超出负荷的毒品。
“我不能让爷爷死......”少女一笔一划地写道,“弟弟妹妹们不能没有爷爷......”
“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错事,对不起叔叔跟林吉祥。但一切都已经没办法了......”
如果没有裴渊跟蒋诚......徐宵心情复杂地想,这两个孩子就不会是今天的结局。
“我得回了,你们这次的案子涉及的面太广,上面重新派了人。”走出孤儿院,他接到了吕骄阳的电话。
“什么破事啊。”电话里,吕骄阳冲他抱怨,“别人下来办事都升官发财,我可倒好,费尽心思把东西搞出来,结果半路被截胡,有没有天理!”
“你那么着急走干嘛,我都没请你吃饭。”几片叶子打着旋儿落下,徐宵伸出脚尖踢了踢,“这次麻烦你了。”
吕骄阳无声地笑了笑。
“你们俩好好过吧,我就不搁那儿当电灯泡了。”想了想,他还是直白地开口,“你说,要是我当年——”
“那我估计得把你从上铺揍到下铺。”徐宵打断他的话。
“......凶死了。”吕骄阳嘀咕,“不说了不说了!有缘再会!”
电话被挂断,话全被堵了回去,徐宵一愣。
“真是......”他笑着摇摇头。
重新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依然是无人接听。
念念突然出现在当年的现场,吓坏了裴渊的同时也把他吓得不轻,在劈头盖脸挨了一顿训之后,吕骄阳才来得及解释,带念念过来的人是裴久川。
但徐宵没看到小少爷,就连调查裴渊的时候,对方都没露面。
裴久川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找不到踪迹。
“小裴可能觉得丢脸。”曲七跟他严肃地分析,“虽然他跟他父亲关系不怎么样,但毕竟是裴渊坑了你。”
“再说......”瞅着小鸽子没注意这边,曲七压低声音,“头儿.....念念叫你爸爸,现在论辈分,小裴得叫你......”
“你可闭嘴吧!”话没说完,徐宵就往曲七头上来了一下。
他知道裴久川故意躲着他,垚江这么大,随便藏个人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有的时候半夜醒来,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伸手,摸到空落落的一半时,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偶尔他也会怀疑,自己身边是不是从来就没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爸爸爸爸!”
裴久川不在,徐宵只能自己去接儿子。
小鸟一样扑过来的除了念念,还有鸵鸟一样的小胖子:“叔叔叔叔!”
“我爸爸说今天让我去你们家!”不待念念张嘴,肖元秋噼里啪啦地砸下一堆话,“我带了软糖巧克力牛肉干......”
被挤到一边的念念:“......”
“卖糖人的小哥哥又来了诶!”话说到一半,小胖子突然两眼放光,伸手拽住徐宵的衣袖,“叔叔!我想吃糖人!”
徐宵一愣。
自从跳窗逃跑后,陈池鱼就跟没入海洋般无影无踪。王之衡气到跳脚,也没把女孩找回来。
他转身,接着又是一怔。
糖人摊后挤了两个人,个头高挑的男人大约是新手,动作不怎么熟练,正在被个头矮的少年气得拿铜勺直敲脑袋。
躲避之间,一抬头,两人的视线就对到了一起。
接着,男人眉眼一弯,轻轻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到这里啦~鞠躬~
在专栏里另开坑放免费番外,暂定宝爷x严采、徐念视角的碎碎念、念念x小胖子的日常、黑化的楚程程x薛槐,雷点已经在文案里标明,之后几天会一个个填上。请大家自由选择阅读~
总之,给每一个看到这里的小天使比心心!我们有缘再会吧~
凶手他想做什么_295
☆、宝爷x严采
又是一年除夕。
“为什么我还要值班啊啊啊啊啊!”分局办公室里,小楚揪着头发,“魂淡啊啊啊啊啊!”
“楚队,我走了!”小兔崽子换班时喜笑颜开,“您今天晚上多吃点儿!给你留了火锅底料!”
妈的!明年老子就找对象!谁也别想让我再值班!小楚气得七窍生烟。
一个人猫在办公室,不想看春晚。他索性打开网页,无聊地浏览着各种噱头十足的新闻。
“植物人沉睡十八年后苏醒,啧啧啧。”他磕着瓜子,“能不能下床走路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另一个人的脸。
那是他长这么大,到目前为止见过最漂亮的一张脸。
“这人醒了没?”他咕哝着,登上了系统。
案件过去太久,他已经不记得对方叫什么名字,只能笨拙地按年份检索,最终才把档案捞出来。
“哦.....对对对,叫严采。”他把瓜子皮吐出来。
往下翻动鼠标,却找不到对方最后的判决。也没有显示死亡记录。
“还没醒......”他叹气,“也不知道那个大少爷还有没有管他,这要是没有......可就可怜咯。”
地球的另一端。
穆珍宝在书房里视频:“让我看看念念!快点儿!裴久川你把你那张脸给我从摄像头前面挪开!”
“大伯,我不想看你。”正处于中二年纪的徐念皱眉,“我要看伯母!”
穆珍宝:???
小兔崽子!
“你等着。”他翻了个白眼,站起身。
为了应景,家里挂了不少的中国结和年画。窗户上贴了窗花,都是严采自己剪的。
一下楼,他就看见男人裹着件红色的围裙,在厨房背对着他。
“念念要看你。”他伸手环上对方的腰,“嫌弃我长得不好看!”
严采微微侧头看他,忍不住拿沾着面粉的手朝他脸上抹:“是不好看!”
“诶诶诶怎么一起欺负人!”穆珍宝瞪大眼,也不管徐念还在对面看着,直接往严采脸上吧唧了一口,“没事儿,你长得好看就行!”
“念念还在呢!”严采的脸红了。
穆珍宝低头一看,屏幕上已经没人了。
“别忙了。”他把手机放到桌上,从后面抱住严采,“咱们俩能吃多少?”
“不行。”严采十分认真地摇头,“过年要好好过。”
“好吧好吧。”舍不得逆着对方,穆珍宝只能搂着严采亲亲啃啃半天才松手,“我跟阿久再聊几句,马上下来陪你。”
严采点点头。
回到书房,穆珍宝脸上的笑容稍微敛了点。
“垚江那边还好吗?”他问。
裴久川耸耸肩:“中间出了点小插曲,没什么大碍。”
“说清楚。”穆珍宝皱眉。
“有个老警察突然提了这件事,不过没问题,已经打点过了。”裴久川并不把当回事,“有我在这儿,你和嫂子就放心吧。”
瞧着弟弟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穆珍宝不由摇了摇头。
“谢谢你......”沉默了一会儿,他笑道,“要是没有你......”
“哥。”裴久川打断他,“咱们一家人不说别的话,你我心里都明白,不可能让嫂子再为当年的事进去,是不是?”
穆珍宝顿了顿:“不管怎么说,垚江那边你还是费心了。”
“行了!谁要听你的客套话!”裴久川摆摆手,“我找我们家徐处去了,你和嫂子今天好好过个年,少吃一点儿!别嫂子做什么你都全吃完,第二天又喊胃疼!”
说完,视频断了。
穆珍宝只能把手机放下,乖乖去找严采。
男人没在厨房,而是站在落地窗下,朝市区的方向望。
“唐人街在放烟花。”听到他的脚步声,严采回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漾着光,“快过来看!”
“烟花哪儿有你好看。”这么说着,穆珍宝还是环上严采的腰,老老实实地陪对方一起看烟花。
放的都是些普通样式,但明媚的火光在严采的眸子中一闪一闪,仿佛如星辰。
“喜欢的话,明天我到市里买。”一连看了半个小时,严采才恋恋不舍地挪窝。看着爱人魂不守舍的模样,穆珍宝揉揉他的头发,“回来给你放个够。”
严采没说话,摇了摇头。
凶手他想做什么_296
“怎么了?”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情绪的低落,穆珍宝抓住严采的手。
严采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磨蹭半天,声音有些沙哑:“穆珍宝。”
“我在这儿呢。”他轻轻拍着严采的背。
一连哄了十几分钟,怀里的人儿才肯抬头。
“别哭啊。”他就知道男人的眼眶肯定是红的,连忙捧住对方的脸,一路细细碎碎地亲下去,“过年呢,不许哭。要哭也只能在床上哭。”
听到最后一句话,严采推了他一把。
穆珍宝才不管那么多,他啄住严采的唇,轻轻勾上对方的舌尖,温柔地吻着怀里的男人。
严采很喜欢接吻,他早就发现了。仿佛怎么亲都亲不够,常常一次吻下来,对方就已经腿脚发软站立不稳。
“我爱你。”这一次又是这样,严采气喘吁吁地趴在他胸口,小脸通红,软绵绵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穆珍宝笑了。
他亲亲严采的鼻尖:“我也爱你。”
☆、徐念的一天
徐念十分不想起床。
但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屈不挠地响着,一边响一边转。
“见鬼!”他把脸埋到被子里,闭着眼摸索着关掉了手机。
门被敲了敲。
“你还不起来?”
是父亲的声音。
“三分钟。”他隔着被子闷闷地说。
三分钟后,没睡醒的徐念一脸朦胧地坐在餐桌上。
“跟你说了晚上不要睡太晚。”父亲稍稍皱眉,“长身体的时候不能缺觉。”
“爸。”他咬了一口奶黄包,含糊不清地说,“我是咱们家长得最高的一个。”
“......”一向温和的父亲被这句话呛住了。
他这么一呛声,父亲还没说什么,阿久叔叔先不乐意:“我说徐念,你这是沾了晚生的便宜,你们现在这一代哪儿有个子矮的。”
你就护着你男人吧,徐念默默地端起牛奶。
吃完饭,到了阿久叔叔该去公司的点儿。
徐念就看着他父亲一脸笑眯眯地站着玄关处,伸手给阿久叔叔整领口。
两个人一点也不避讳他这条单身狗的心情,临出门前还要互相亲一下面颊,看得徐念直哆嗦。
“早点回来。”在门口黏糊了半天,父亲才放人出门。
“你也要出去吗?”等他收拾好碗筷后,就看见父亲穿好了外出的衣服。
“店好几天没开了,今天过去看看。”父亲拿起包,“你等会要是有空,帮我把东西送你王叔叔那边。”
“知道了。”他应声。
他小学还没毕业,父亲就从市局退了下来。刚好阿久叔叔也接手了家业,两个大人一合计,父亲就从人民警察变成了书店老板。
“你不是要在我旁边开个茶馆吗?”那段时间一回家,他总能看到父亲一脸郁闷地抱怨,“天天跑去公司,一天到晚都见不着面!”
阿久叔叔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笑,笑完了就去揉父亲的头发,还暗搓搓地往他这边看。
别看了,时年十岁的徐念很是淡定,这么大动静,谁注意不到啊。
当然,后来他去父亲的书店帮忙时,确实在旁边看到了一家精致的茶社。
徐念默默地吞下今日份的狗粮。
“姐!”出门前,他给姐姐打了个电话,“那谁没找上你吧?”
“哪儿谁啊?”姐姐毫不在意他的心情,“哦,肖家那小胖墩是吧,找上了,昨天一天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
徐念两眼一黑。
肖元秋这个奇行种不知道什么身体素质,从初中开始抽条,原先圆嘟嘟的身材硬是抽成快一米八的竹竿。没了肉,五官也俊朗起来,惹得一群小姑娘天天在后面送奶糖巧克力。
作为从小学到高中亘古不变的同桌,这些零食大部分都进了徐念肚子里。
但俗话说得好,有借有还。现在,肖元秋就开始讨债了。
“你可千万别跟他乱说话!”徐念感到头疼,“糊弄过去就行了!”
“那个......”姐姐的声音有些尴尬,“他昨天跟我说今天要去找你啊,没去?”
徐念脑海里“轰”的一声。
他匆匆挂断电话,拿起父亲要他带给王叔叔的东西。用兜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一步一望地准备溜出小区。
“徐念徐念!”
溜到一半,就被抓了个现行。
凶手他想做什么_297
肖元秋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去哪儿啊!带上我!”
“......”徐念只能尴尬转身。
凭借身高优势,他稍稍俯视肖元秋:“为什么要带你?”
心里纠结,他的语气冲了些。
于是肖元秋现在精致的小脸马上变了脸色:“你......你吼我?”
完了,徐念掩面。
“我要去告诉徐叔叔,你吼我!”已经过了十八周岁生日的肖元秋一脸悲愤,“徐叔叔会给我做主的!”
“......别拽我的胳膊。”最后,徐念也只能丢下这么一句话。
当初小学第一次考试时,他就不该给这货看卷子!现在倒好,彻底甩不掉了!
阿久叔叔在他成年的时候给他送了辆宾利,结果被父亲罚了三天不准吃晚饭。所以尽管拿到了驾照,徐念还得绿色出行。
公交车不太挤,毕竟炎炎夏日,没什么人会出门。
肖元秋大喇喇地坐在他身边,不一会儿就从包里翻出冰镇可乐水果软糖桃心酥来。
“快吃。”往自己嘴里撂了一颗后,对方就把手伸到他嘴边。
徐念面无表情地张嘴。
市局的警察已经认识他了,招呼几句就放他们进去:“又找王局啊?”
“王叔,你是不是又惹蒙阿姨生气了?”
一进门,肖元秋十分没眼色地直白道。
王之衡:“......”
“我爸说你可以来我们家睡沙发。”看着一脸无语的王叔叔,徐念好心地补充了一句,然后拉着肖元秋,赶在对方爆发前逃出市局。
“你爹就这么放你出来了?”
没事儿干,两个人顶着炎炎烈日压马路。
“嗯哼。”肖元秋应了一声。
徐念终究有些不放心:“他没跟你动手吧?”
“好像跟徐叔叔动手了。”肖元秋十分镇定,“不过他没挑好时候,那天裴叔叔也在。”
“......”徐念已经想到了肖晁的下场。
“怎么,终于心疼我啦?”见他不说话,肖元秋蹦到他面前,仰头笑眯眯地看他。
“滚吧。”徐念也十分镇定。
肖元秋耸了耸肩,伸手挽住他的胳膊。
“都说了不许拽我胳膊。”徐念的脸黑了。
“不要。”肖元秋挽得更紧了些。
徐念只能带着这个人型挂件在街上转悠。
按着肖元秋的要求,尝试了两家新的甜品店,看了一场电影,玩了半个小时抓娃娃机后,徐念终于可以回家了。
“你要不要来我家吃晚饭。”临分别时,他发出邀约。
“好啊好啊!”根本没有松手的肖元秋一脸兴奋地粘了上来,“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
进门后。
“我艹!”肖元秋吓傻了,“你干嘛?”
“我就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徐念把肖元秋的T恤给他扔回去,“你想多了。”
忙着穿衣服的肖元秋:QAQ
快到晚饭点,父亲和阿久叔叔一起回来。
还是那副黏黏糊糊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的样子,徐念也很佩服他们,几乎十年如一日地天天在他面前秀恩爱。
“进货那种事你就不要管了。”他看着阿久叔叔伸手去搂父亲的腰,“都累瘦了。”
“元秋也在。”他只能咳嗽一声。
父亲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笑着拍了拍阿久叔叔的手,转过来看肖元秋:“你爸爸放你出来啦?”
肖元秋狗腿道:“都是叔叔你的功劳!”
徐念瞪了他一眼。
吃完饭,阿久叔叔把车钥匙给他,让他送肖元秋回家。
“就亲一口!”楼门前,借着夜色,肖元秋气得直跺脚,“一口都不行吗!我爸爸都把我赶出家门了!”
“接着你搬到我家住了一个月。”徐念纠正他,“天天吃肉还长胖了两斤。”
肖元秋:“......不亲算了!”
徐念毫无办法。
他只能把对方拉过来,轻轻地在嘴唇上啄了一下。
“还要一口。”肖元秋顺杆往上爬。
凶手他想做什么_298
“......”徐念只能加深这个吻。
“我好喜欢你哦。”气喘吁吁地松开后,肖元秋笑眯眯地抱了他一下,噔噔噔地跑上了楼。
傻瓜。徐念在心底轻轻说。
等到他回家时,父亲正在客厅里看电视,身上穿着浴袍。
你们节制一点好吗,不想要腰了吗,一把年纪好歹注意一下身体啊!
徐念深吸一口气:“我去睡了。”
“等等等等!”阿久叔叔顶着湿淋淋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这个给你。”
把东西塞到他手里后,对方就拿着毛巾美滋滋地坐在父亲身边:“徐处给我擦头发呗!”
这场景徐念没眼看,闪身进了房间。
阿久叔叔递给他的是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很轻,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打开后,徐念的脸黑了。
“你说他......”给裴久川把头发擦干,徐宵有些心不在焉地往楼上看,“应该明白吧?”
裴久川气定神闲:“拜托,你真当他是小孩子?这个年纪该懂的都懂了,没事。”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揉了揉徐宵的腰。
“你明天不上班啊。”徐宵倒抽一口凉气。
“可以晚去一会。”裴久川把头埋在对方脖颈里,蹭了半天,突然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徐宵被吓了一跳。
“......我按我的尺寸买的......”裴久川若有所思,“你说......”
“滚!”楼上楼下,徐宵跟徐念同时出声。
☆、楚程程x薛槐
徐念和肖元秋去上大学后,家里一下少了个人,徐宵很不习惯。
但儿子已经是成年人,他也不可能天天打电话关心对方,只能想办法自己找点事情做。
裴久川就看着他家徐处在不到一个月内的时间里把书店上下翻新了一遍,还想着要去重装他开在旁边的茶馆。
“你可别瞎折腾了。”思来想去觉得这样不行,某天滚完床单趁着对方心情好,裴久川索性提了个不怎么靠谱但勉强可行的建议,“有空就陪我去公司呗。”
反正他办公室大,两个人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感觉枕边人似乎有点别的心思,还处于贤者时间内的徐宵没多想,应了下来。
然而他对经商这些东西一概不熟,只能坐在办公室里盯着裴久川发呆。没过多久就感觉自己闲得要长草。
找不到事情做,也不想打扰爱人工作,他索性每天在楼里瞎逛。
这栋位于垚江市中心的商务楼是裴久川名下的资产,楼里基本也是裴家的家业。裴久川从没避讳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因此不少员工见了他都会打招呼。
“徐叔叔?”
今天他刚转了没几圈,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他回头,面前站了一个眉目俊秀的青年。
“你是......”尽管有十年没见,徐宵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楚程程?”
记忆里的楚程程还是当年那个抱着双膝缩在沙发上崩溃哭泣的少年,十年过去,对方的容貌愈发精致,气质却淡泊了不少,隐隐透着种疏离的礼貌感。
“我就感觉是您。”楚程程低头笑了笑,又抬头道,“您怎么在这儿?”
“我爱人在这儿上班,我过来转转。”徐宵也客气地冲他笑笑。
两个人都有一瞬的沉默。
薛槐的事情太过尴尬,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再次重逢时难免会想起。
那件事后徐宵没再见过薛槐,听说对方已经离开了垚江。大概是无颜留在这里继续面对楚程程。
“我在外面漂了两年。”最后还是楚程程提的话头,他成熟了很多,再也不会一说话就脸红,“最后觉得还是回来好,刚好这边专业对的上,就过来工作了。”
徐宵点点头。
他跟楚程程没什么太多的话可说,简单寒暄几句后,他决定回办公室找裴久川。
“楚工和徐总认识?”楚程程正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身后的小姑娘叫住了他。
“徐总?”他有些诧异。
徐宵不是警察吗?
“我们这么叫习惯了。”小姑娘狡黠地一笑,“徐总和咱们裴总是一对儿呢,楚工你不知道?”
楚程程哑然。
他跳槽时只想着挑个在垚江的高薪工作,其他没想那么多,谁知道居然能遇上故人。
“我现在知道了。”他冲小姑娘微微一笑,“谢谢你。”
“楚工也好帅啊......”被这个柔若樱绽的微笑激得心直跳,小姑娘不由多看了几眼楚程程离去的背影,“年轻有为......不知道便宜谁家姑娘了。”
凶手他想做什么_299
整个部门都知道这位楚工有个他们未曾见过的女朋友,据偶尔偷听到二人打电话的同事八卦,一向淡然自若的楚工跟女朋友通话时格外柔情蜜意。语调甜得能齁死人。
回到办公室,楚程程呆坐了一会儿,掏出了手机。
“......即将为您跳转录音留言模式。”座机依然没有人去接。
但他并不在意,在“嘟”声后开口:“想我了吗?”
“今天碰到了个老熟人,你认识的。”他的声音分外柔软,似乎怕惊吓到电话另一端的人,“回去我给你讲,你肯定会喜欢。”
“想吃葡萄吗?新鲜的正好下来了,下班的时候我带两串回家吧。”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他才恋恋不舍地结束通话,“我爱你。”
下班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楚程程刚走到楼下,就看到裴久川替徐宵打着伞,两个人也不开车,手挽手地离开了大楼。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去地下车库开自己的车回家。
楚程程的存款足够在垚江市内买一套精装的酒店式公寓,别的不考虑,至少离上班地点近。但一回垚江他就在郊区买了个单独的小院儿。
小院儿地处偏僻,即使开车也要近一个小时。赶上晚高峰出城就更加困难。
所以当他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我回来了。”他按开灯。
房子里静悄悄的,没人回应他。只有窗外突然瓢泼的雨声。
楚程程也不生气,脱下外套挂好,又把买好的葡萄洗干净。这才端着果盘上楼。
“我今天碰到徐宵了。”他把果盘放在床头柜上,温柔地亲了亲薛槐的额头,“你还记得他吗?”
薛槐愣愣地看着他。
“是你的徐叔叔啊。”楚程程失笑,“我们一起吃过一次饭的,你不记得了吗?”
他伸手覆上薛槐的脸,轻轻地在对方挺拔的鼻梁上刮了一下,“他和我现在的上司是一对儿,你说巧不巧?”
“他们看起来很相爱的......”见薛槐还是没有反应,楚程程索性挪了个位置,去拉薛槐的手,“和我们以前特别像。”
十指相缠的瞬间,安静的卧室里响起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金属相击的响动格外清脆,尤其是当薛槐突然开始挣扎的时候,动静就更大了。
“小心手腕。”楚程程皱眉,“上次磨破的地方现在还没长好呢。”
他温柔地握住薛槐的手腕,轻轻地对着铁圈下的肌肤吹气:“虽然这次套了绒布,你再这么莽撞还是会受伤的。”
“程程......”挣扎了近十分钟,最后,薛槐还是无力地倒回床上。
“怎么了?”见爱人终于不再闹,楚程程剥了一颗葡萄送到对方嘴边,“吃葡萄吧,甜的。”
薛槐抿嘴,有些抗拒。
楚程程并不强求,举了一会儿见薛槐不吃,就自己吃掉了葡萄。
他吃东西的样子还是那么秀气,像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昨天我出门的时候碰见旁边那家的小妹妹了。”楚程程伸出舌尖舔着手上的汁水,满足地眯了眯眼,“她问我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在家。”
薛槐惊惶地睁大眼。
“所以我们又要搬家了。”楚程程叹气,揉了揉薛槐的头发,“这才搬来多久啊,我一个人在外面挣钱也很辛苦。你就不能让我少操点心吗?”
“我还想着你会喜欢这里的。”他低头,痴迷地看着薛槐,“回来不好吗?”
对方俊朗痞气的容貌现在多了几分纤弱,皮肤更是不见天日的苍白。透露着一种病态的美感。
“可惜很多人都不在了啊......”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楚程程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嘴角,“冯谨行......林吉祥......姚清......”
薛槐的神色愈发惊恐。
“不过没关系。”察觉到爱人的恐惧,楚程程温柔地微笑,俯身亲了亲对方的唇角,“我们还在。”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闪电映亮他俊秀的眉眼,显得冷漠又多情,“薛槐,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团子的日常暂时没脑洞,先放黑化的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