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卷到了都是外星人的星系BUT你是人外控[星际原创]》 一次不理想的初次种间接触 这绝对不是人类——宋律预想中的一天开始:被一个穿着奇怪盔甲式宇航服、脑袋有点像恐龙或者蜥蜴人的高大外星人扯着手臂大声嘶吼着她不理解的语言,她甚至能看到从对方大张的嘴间露出的利齿和黑色的尖舌,而在她身后则是乱射着激光的大型四足机器人——认真的,这绝不是她想过的会在任何一天的任何时间点发生的事。 而这也不是这个塔里克人——奎斯·塔克提斯想象中的一天的开始,这不应该发生在他的第一次远程航行任务中,这只是个常规的巡查任务,他要做的只是带领他的小队在这颗位于卡里斯3号旋臂上的一颗边境星球进行非着陆式扫描然后带着数据返回就好。然而现在,他却被赫罗斯突然的袭击卷出了他的飞船,不得不在拜亚基型号的赫罗斯的狂轰乱炸里一边自保一边保护一个被波及的本地生命体——说真的,这个星球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了智慧生命体的? 目前的情形同样不存在于机器人——拜亚基021-赫罗斯-889号对此星循环的计算中。它的目标只是观察汇报该行星上的生态圈及文明发展情况,在隶属仙女座联合安理会的种族进行非殖民性活动时进行隐蔽式谍察,与他们正面交战不在它被分配的行为计划内,它根本不是作战型号,它的模块装备都是用于地形探索的。可是当它被塔克里族飞船进行曲泡跳跃后意外造成的小型引力黑洞重创、甚至和其中一人掉到同一个坐标区时,它也不得不进入攻击模式,同时避免对一个同样在这个坐标区的未知生命体造成过多创伤,以防捕获不到该生物的活体样本——系统分析得出确切结论,核心体应该给它安装更多的作战模块。 当三者都在地形不熟的星球上进行没有任何火力抑制的追逐战时,轰塌了本就脆弱的岩溶地貌的地层导致一个三杀全灭,似乎也不是什么很罕见的结局。如果有一人存活,就算是奇迹了——被剧痛唤醒的奎斯看着压在自己腿上被岩柱击穿的赫罗斯,努力想着事情好的一面,并在让护甲给自己注入了应急麻醉和止血剂后环顾四周调查情况。 幸运的是,那个被他抱着一起下落的本地生命体也存活了下来,而且从外观上来看没有太多的损伤,此时她正试着从坑壁向上爬,但仅仅把自己挂在距离地面半步的高度上三奈秒就放弃了。而奎斯操作并发射求救信号的响动惊动了这个本地生命体,让她——或者他,紧张地回头看向从奎斯和他发射出来的信号机。 “不不,保持冷静,这不是武器,这只是个求救装置。”下意识解释的奎斯很快意识到他们之间存在的语言差异,因为对方只是困惑地歪头看着自己,用不一样的语言叽里呱啦比手画脚地说了一通——奎斯一个字都听不懂,但他猜她的意思是她也听不懂他在说啥。 不过即便如此,这个本地生命体看上去也没有立即攻击他的意思,这给了奎斯时间和机会仔细观察她:局部有黑色偏棕的毛发,有两只眼睛,以露出的身体部分来看没有鳞甲或骨板。主要发声部位应该是在头部,从声音和胸部哺乳袋分析大概率是雌性,可直立行走,身上的衣着比较简单但有明显的加工痕迹,加上对他的发信机也只有短暂的惊讶,她所属的物种应该具有一定程度的智能,或许已经进入了机械工业时代。 如果换在别的情况下,奎斯或许会对此异常兴奋:自上一个仙女座智能文明被发现已经有两百多星循环,更别提在最后一个被发现的智慧文明身上发生的事……作为仙女座联合文明与新文明的第一发现者和接触人,他会获得相当的荣誉和提升,被记载在史册上。 然而另一方面,在没有专业外交人员甚至船载分析系统的协助下和一个语言不通的外星人在枪林弹雨负伤被困的环境里相遇,他也很可能会成为该文明与联合文明宣战的引线,作为导致文明决裂的罪魁祸首遗臭万年。 此时此刻奎斯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自己没有深修外星种族外交这门课,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根据基础培训里对于初次接触的外星种族的行为指标来进行影像记录并按规章进行和平宣读:“我是奎斯·塔克提斯,塔克里人,隶属于仙女座联合安理会直属管理的泽拉雅89-二型-067号舰队7号分队,梭巡者号的船长。我及我的小队到此的目的只是和平访问,没有任何侵略或非友好的想法。我们不会先对你或你们种族进行武装行为,但如果你或你的种族对我们发起攻击,我们也会在一定范围内进行反击。此次对话场景已经录制,可被军事法庭直接调用。” 虚空按下直接投射在视野前方的确认键,让领口的外置翻译器用目前已知的每一种语言进行翻译外放,塔克里队长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举动:她先是双手交叉,眼睛上方的两条毛发向中间倾斜,让视线紧紧盯着他的护甲领口,然后在几个主要种族的语音播放完后再次摆手说了一大堆他无法理解的话。如果摆手在她的种族文明里同样意味着否定的话,她大概依旧是在说自己没法理解这些语言吧。 奎斯从他的上声骨里吹出了一声低音的叹息,放弃地转移视线到压着自己的机器人残骸上,试着拔了拔他的腿,哪怕有止痛剂作用也能感受到的疼痛让他明白除非移开这个该死的机器,否则他是没法把自己的腿从里面拿出来的。 金属的轻响令奎斯警戒地掏出附枪对准了捡起赫罗斯液压杆的本地生命体,后者显然明白他手里这个东西能做些什么,一下子丢掉杆子举高了手——这是什么意思?她在威慑吗? 但是下一刻,她摆着手掌并不断用脑袋示意压在他腿上的机器人的举动让他放低了枪口,允许这个语言不通的生命体比手画脚地用肢体语言向他解释自己的意图:“你是想……帮我?” 他的问话理所当然的没有被这个歪头做出困惑神情的本地生命体理解,可是他慢慢将枪放在地上并模仿着她举起双手的动作已经给了她足够的理由重新捡起那根液压杆。她不断指着那个大型四足机器,一步一停地挪到碾在他的机器人旁边,就像怕他误会似的,嘴上叽里咕噜地说着一堆可能是在阐述行为依据的话,并用附近四散的零件和石块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撬杆装置,努力地用全身力气压着杠杆另一端,却只能让巨大的机器人轻微摇晃。 看她这样,奎斯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遗憾。一方面他确实很担心如果这个本地生命体比看起来更强壮有力又语言不通,他们之间出现误解会对腿脚不便的他造成威胁;另一方面,她不够强壮到能把他从这机器人下解救也不会用别的技能这点让周遭的一切都对他造成了威胁。 “所以,我猜这也意味着你也不会用奏旋了,嗯?否则你早就用了。没关系,我也不会用它。我知道你想帮我,你尽力了。”摆手让这个生命体停下来,奎斯苦笑了一下,“谢谢你,信号器已经发出,让我们一起等我的队员来援助吧。不过也有可能是你的人先找到我们,你叫了你的救援吗?” 他得到的回应只是她的又一次歪头。在不断重复的各语言翻译中,奎斯的三个发声器官同时发出了一声叹息:“抱歉,我知道你听不懂。我……” “盔子,榻酷提子?” “——什么?” 这个没有鳞甲的外星人脸一下变得通红,如果她是奈希普人,这个颜色变化可能意味着她很兴奋或者高兴,但如果她像约克人或者修克斯身上的那些指示灯,那就代表她现在非常愤怒或处于危险状态……他是不是该把枪捡起来了?她力量不大但他无法行动,如果用长武器,比如刚才那个液压杆来攻击他,那他也无法反击。 “奎斯……塔克提‘兹’……?”就在奎斯即将扑向自己放在地上的枪的前一刻,这个生命体又一次用更加缓慢并带上了一些颤音的腔调说了一遍,同时用一根手小心地指指了指他还在不断发声的领口。 “这是……噢!是的!是的!这是我的名字!”理解过来的奎斯长舒了一口气,向配枪伸去的手也如被灼伤一般迅速收了回来,示意地按在胸前,“我是奎斯·塔克提斯。”停顿了一下,他将掌心示意地伸向对方,“你是……?” “奎斯·塔克提斯。”这回点头的生命体发音已经非常标准,除了没有其他发声器的辅声,她的腔调包括节奏停顿都已经与他极度相似。然后她模仿着他把手掌放在了自己胸口,“Song lǜ.” “宗……李?” “Bushi,song,lǜ.” “杂,黎?” 头顶有黑色毛发的生物低下了头显然有些沮丧,她没有立即给出纠正的发音,尽管奎斯都能听出自己和她的发音有极大区别,她看起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就这么放弃。这让奎斯情急之下伸手抬起了她的脑袋,用两手的拇指指垫上下分开了她的嘴。 事后一想,或许他不应该这么着急,如果她的种族是什么有毒物种或她的体液会让他们严重过敏,塔克里小队长这种非常不妥当、极有可能会被误解为攻击行为的举动能让他付出极大代价。可或许是他今天实在是过于倒霉,这个外星人并没有立即攻击他,只是浑身僵硬地让自己皮肤发红作为警告。 “噢!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立即松手的奎斯慌张地指着自己的嘴,不断对她张开又合拢并强调着舌头的动作——如果他深修过塔克里外交课,他就会知道对未明敌友的初接触种族做出这种宛如展示自己利齿的威慑行为是被着重强调禁止的,“我只是想观察你的舌头动作和牙齿,它们对发音很重要,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我真的很抱歉!你能理解我吗?拜托理解我,我不想因为这个挑起一场战争,拜托……” 他的三个发声器官在同时发出了一声懊恼可怜的声音,如果有其他任何一个塔克里人听到了这个声音,奎斯大概会考虑就在这人迹罕至的星球上定居个一百年直到他们忘记如此丢人的事。可在场的只有一个语言不通的外星人,所以他还能强装镇定表现出无事发生一般,悄悄观察着这个外星人的反应。 对方在听见这个声音后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第一次主动将手颤颤巍巍地伸向了他,轻轻地用指尖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比这个动作更轻柔的声音说了一句什么。 奎斯看着她,忽然意识到那或许是在安慰他,这让他的上声骨差点又要吹出一声尴尬的哨音:“呃,谢谢?” “Ni shi bu shi xiang yao kan kan wo shi zen me fa yin de?”她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脸,见奎斯依旧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又试着抬手点了点奎斯的爪子,再用同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颊。 “你是说,”奎斯有些错愕,“你是说你……允许我再这样做吗?你……确定?” “Wo ting bu dong,dan shi wo jue de ni ke yi ba shou fang shang lai.” 塔克里人没有从她的回答里得到确切的答复,但从她慢慢侧头贴上他随时准备收回的手掌的动作得到了确定。这回有了更多的余裕,他能够感觉到从手套对面传来的温度和柔软:她的体温要比塔克里高一点,至少在红色皮肤状态;皮肤的软硬度显然要低于他们这些有自体外甲的种族,却又比贝里斯人或奈希普人要更加有韧性一些,但这不意味着她能抵挡他的利爪或刀刃。 “Song——Lǜ——”对方拉长显然是在做示范的发音打断了奎斯的观察,让他有些尴尬地把注意力重新放在试图教会自己的外星人嘴部——噢,她的牙齿是钝的,舌头和她嘴唇一样红,这代表她的血大概率也是红的,“Song——Lǜ……?” “啊,抱歉!我有点走神了。”塔里克小队长用力眨了眨眼,“让我来——Song……lu?” “Lǜ.” “Lǜ.” “是的!‘宋律’!” “‘宋律’……等等,你已经会用‘是的’了?你……哇哦,你学习的速度比我快多了。” 这个名字奇怪的外星人比他预期的要聪明得多,很快,她便能理解并用塔克里族的语言“你”“我”“是”“否”等简单的词语,与此相对的,奎斯也学会了如何用他们的语言表达部分词汇——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语系,但是发音范围和塔克里语大致相符,如果有系统的教学,他们互相学习的速度可能会更快。 她的理解能力和速度让奎斯确定了她来自一个二级以上文明,所以尽管她看起来手无寸铁,奎斯也很放心地用刚学到的几个外星词让她沿着地下溶洞的隧道去寻找任何帮助。毕竟从她这身不合时宜的衣服和鞋子来看,她要么是有别的科技,要么是居住地离这里很近——奎斯愿意在这些可能性上押注。 “是的,去吧!”对犹豫地回头看着他的宋律示意地指着不远处的通道,奎斯用三个声道一起发出了鼓励的中高音,“去找一些帮助回来,帮助,任何帮助都行,去吧。” “Dan shi ‘我不’ zhi dao 帮助 shi shen me……” 尽管一句话只听懂了她用她的语言说的“我”和“不”以及重复他语言的“帮助”三个词,也不妨碍奎斯将这个一步三回头并犹豫地说了些超出他词汇范围的外星人宋律半哄半轰地催进隧道深处。 而当宋律尖叫着连滚带爬并带着一大群带翅膀的六足节肢生物回来时,不得不用护甲剩余不多的能量转化为喷射器燃料进行大范围消杀的塔里克小队长必须得承认,有时候尊重本地生命体的意见确实很重要。 在维生系统的报警提示里叹了口气,他把希望重新寄托于他的小队能在护甲内置医疗系统失效他死于感染、失温、缺水饥饿或被饿急的外星人吃掉之前找到他们。低头看了一眼抱头缩在他怀里发抖的外星人,奎斯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好吧,或许最后一项不太可能发生,但是概率不为零。 现在他需要的只是和这个外星人一起坚持生存得尽可能久,并给这个外星人留下个好印象,以免她的种族和塔克里族因不愉快的初次接触而发动战争,尽管这个叫宋律的外星人看来没有任何野外生存能力,但事情总体看来应该不算太糟,对吧? 然而当这个星球的夜晚降临,立即因为失温和伤口感染陷入昏迷的奎斯只能躺在担忧的宋律怀里,他的三个声部则此起彼伏、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宋律这辈子听过的最可怜的哼唧声。 有时来救援的队友并不是那么让人愉快 作为一个在和平地区长大的普通人,别说这种一睁眼就到了个奇怪的树林被迫参加外星人大战机器人的追逐战的情况了,宋律活到这岁数一把真枪都没见过,去过最偏僻的地方也只是几次手机信号不好的郊游。一般来说,她应该走流程惊慌失措尖叫个几次再晕过去表达一下对自己对当下糟透境遇的基本尊敬,顺便远离这个有一定概率会抓住她解剖的外星人。 但是有三个理由绊住了她:1、她完全不具备野外生存能力,就算离开了这个外星人,她也很难找到不知道距离她有多远的人类地区。2、刚才她在隧道里见到的生物非常诡异,也非常具有攻击性,如果再遇到它们或者其它更危险的动物,手无缚鸡之力的她绝对会死得很惨。3、这个外星人……实在是太漂亮了。 调整了一下垫在名为奎斯的外星人脑后的大腿位置,宋律借机更加大胆而放肆地仔细观察着他的外貌:他的面部结构和人类在部分架构上类似,都有一个嘴巴两只眼睛——但是没有突出的鼻子,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收缩关闭的横隔膜;而相比起人类的皮肤,他的脸部并不是单层结构,更像是鱼鳞或者蜥蜴的鳞片,被几个顺着肌肉纹理分割的半骨质半金属质感的深棕色面板覆盖;在他的脑袋上面则有一些如管风琴上的金属管一般延伸出去的笛装突出——这正是现在他那些可怜的哼唧声最主要的来源。 被这可怜的声音叫得心都化了的人类有些心疼地轻抚他脑袋上吹出这么可怜的哨音的骨笛,让感受到安抚的外星人发出了更多地哼唧声,并侧头试图获得更多能让他灼热的脑袋更加清凉的触摸。这无意识的撒娇让人类更加心疼地抱住了他的大脑袋,任由他在自己的腹部磨蹭着他由深棕色硬质面板覆盖的脸。 然后她想起了他嘴里那口尖牙,以及动物世界纪录片里捕猎者总是喜欢从猎物肚子等柔软的部位下嘴的尝试。 她默默地挺胸收腹,并在奎斯细微的抗议哼哼里把他的脑袋推向了另一侧。 “K'hrar……M'rakh……”他模糊地咕哝着,宋律认出了第一个词是他们语言里的“不”,但第二个词——代表那个他当时希望她进隧道找到的东西的词,她依旧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直到她握住他虚弱抬起的四指手爪——和他滚烫的脑袋不同,他的手哪怕隔着薄手套也冰凉得吓人——而他再次重复了这个词,“M'rakh……Dar'rar……M'rakh……Dar'rar……” 就在那一瞬间,宋律忽然间感觉到了什么,尽管只是一种感觉,但在她曾经的外语学习生涯中,她有时会出现这个情况——她觉得“M'rakh”或许代表着求助,而“Dar'rar”,或许是个名字?也可能是某个亲密之人的代称,就像“爸爸”或者“妈妈”?宋律不能确定,但她知道他在呼唤某个人的帮助,就像任何一个在病痛中意识模糊的人类一样。 这种共通的相似之处只会让宋律刚刚因为本能戒备硬起来一点的态度重新软化。虽然她放在奎斯脑后的手依旧把他不断试图拱回她肚子里的脑袋固定住不让它转回来,但她稍稍弯下腰,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了他滚烫的脑门,并紧紧握住了他搭在腹甲上冰凉的手。 “乖哦乖哦,没事的哦,”就像哄一条可怜的小狗一样,宋律配合着他从脑袋和嘴里发出的几种不一样音调和节奏的哼唧声安慰着这个昏迷的外星人,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只是一味地重复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让病人放松的台词,“我在这里陪着你,你会没事的,好不好?” 或许是她的语调让这个语言不通的外星人本能地感觉到了抚慰,他哀求的哼唧声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为舒缓连续的嗡鸣。感觉到奎斯将另一只本垂在身侧的爪子搭上自己握着他的右手,宋律忍不住闭上了眼,配合着他的嗡鸣的节奏哼着出现在自己脑子里的小曲。 舒缓的旋律让宋律的脑袋越来越沉,也让奎斯的呼吸越来越平静。然而一阵金属的噪音惊醒了即将陷入黑暗的人类女性,让她惊恐地看向重新启动的巨型机器。 从钉穿它的岩柱上撕开自己的半边身体,这个被奎斯称为“赫罗斯”的机器人剩下的半边脑袋上的三个光学镜头在滴滴的报警声里将红色的瞄准激光集中在人类女性身上,互相链接出一张倒三角的网,在人类身上上下扫描着。金红色的细密火花不断从机器人破损的部分飞溅,一部分直接落在了地上,一部分却不可思议地环绕在目瞪口呆的宋律和她怀里的奎斯身周。 扫描着宋律的倒三角激光网逐渐收束,在她额头上集中成一个点,因此升高的温度带来的刺痛惊醒了沉浸在震惊中的人类,让她尖叫着抓住双腿得到解放的外星人衣领,努力将他拖的离这个毁灭机器更远一些。 可要么是这个全副武装的外星人太重,要么是她发软的四肢和细跟的靴子让她无法发挥,又或者是二者兼有之,宋律还没把奎斯拖出两米便已经跌了好几跤,只能抽泣着坐在地上把他的上身抱在怀里慌乱地蹬着腿向后磨蹭着倒退。 “不要、不要,求你了……!”眼看残缺的机器人仅用一个摇摆的步伐便已经将左前肢踩在了奎斯的伤腿边,抱紧奎斯宋律绝望地喊出了自己唯一知道或许有求饶意思的外星单词,“M'rakh……!M'rakh!!” 一直将红色的激光束定位在她身上的机器人闻声忽然一顿,集中成一个点的三束激光重新恢复成一个倒三角,并随机器人的脑袋动作偏转,紧接着响起的枪声则让让他踉跄地调整四肢小退了一步。 “Limky!Zang li!”向被吸引了注意力的赫罗斯倾泻着弹药,奎斯挣开身后环住他的人类女性,不断用没持枪的手向她示意着逃离的方向,急得连她名字的发音都错得一塌糊涂,“Limky!!”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语言再怎么不通宋律也知道“Limki”这个词是“逃跑”了。她看看显然被激怒的机器人,又看看奎斯手里已经射空了子弹的手枪,摇了摇头,重新抱紧了这个无法独自行走的外星人。而后者也在一个奇异的谐音后放弃地丢下已经没用的手枪,侧身尽力回抱住对方,像是在回应对方的庇护,又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即将宣告他们的巨型机器人只是在危险而急促的滴滴声里慢慢将残破的面甲移动,露出一个正在充能的巨大激光镜头。它在原地不断踩压调整着四足的位置以维持破损的机体能够不被汇聚在发射镜上的能量反冲失去平衡。 然而当镜头的能量汇聚到了临界点,它缺乏零件的左前肢猛地一震动,整体的平衡被破坏,赫罗斯开始更加快速地移动四肢,试图阻止这不稳定的扩散,可这些动作只是让越来越多的零碎部件随之而下。最终,它设法在机体崩溃倒下前发射了充能完毕的激光束,方向却由一开始瞄准锁定的两个有机生命体变成了大坑上方的天空。 巨大的光柱直冲云霄,照亮了一片夜空,并随着巨人的接下来的一连串爆炸和轰塌而消失。再一次死里逃生的宋律和奎斯依旧紧紧抱在一起,随着每一下撞击和小爆炸瑟缩,直到这些嘈杂刺耳的响动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他们才小心地睁开眼看向赫罗斯的残骸。 “我觉得它这次应该……噢。”被啜泣的宋律重新扯着护甲拖到一块半截的石笋后,奎斯的后半截话和他的脑袋一起埋进了她怀里。塔克里人下喉部的声骨震动着发出一阵尴尬的颤音,他动了动手指想戳戳这位非常具有保护欲的外星人肚子告诉她危险已经解除,没有必要这样紧张。 然而首先,他担心这个动作会在对方的文化里有冒犯或者其他更严重的意思,其次,他感觉这个外星人似乎只是平民,抗压能力不强,加上语言不通,说不定自己没能把可以放心的意思表达出来,反而让她更加慌张;最后,也是最不重要的……她的手臂和身体真的又软又暖和,甚至比之前她皮肤发红作为警告时还要暖和,在这个夜里湿冷的星球上格外舒服。 悄悄抬眼打量着从石笋边探头探脑确保机器人没有再度重启的外星人,奎斯在她怀里小心地动了动,找到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宋律?” 迅速回头看向他的外星人喉咙里发出了一个尾音上扬的单音。 “已经没有问题了,就算是赫罗斯这样也没法继续运转了。”他掐着嗓子用自己最轻柔的谐音说——或许他掐嗓子有点掐得太过了,他能听出有些上声骨音和下喉音没有完全契合上,“你可以休息一下,我会来盯梢的。你觉得可以吗?” 奎斯立即意识到自己的用词太复杂了,只知道几个基础词的外星人根本不能理解那么复杂的词句,但话已出口,他也只能歉意的咕噜了一下,希望宋律能从这最基础的声律里明白他的意思。 有着黑色毛发的外星人歪了歪脑袋,一簇黑长的毛尾因此扫过奎斯的眼窝,让他有点发痒:“Ni hai zai hai pa?Hai shi na li bu shu fu?” “我听不懂你的话,不过……” 她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后颈,五根纤细还没有爪尖的手指隔着他紧身隔离服轻挠着他的皮甲,让一阵战栗顺着他的脊椎穿透了整个身体:“Guai,mei shi mei shi,wo zai zhe li ne.Wo hui bao hu ni de.” 奎斯的声骨震颤着发出了一阵嗡鸣,他依旧听不懂她具体在说什么,但是宋律显然比他更会用简单的音律和行动表达自己的意思——就像现在,他知道这是她误会了自己之前谐音的含义,以为他在害怕所以努力在安慰自己,用这种……对于塔克里人来说过于亲密的方式。 她难道不怕这种行为或许在其他种族里有不一样的含义,或许会导致种族决裂的后果吗?虽然倒不是说他不喜欢或者感觉到被冒犯,但这个外星人的大胆确实让奎斯有些佩服,而她不明意义的安抚和触摸则确实很让他舒服。 彻底放弃和她用正规的语言沟通,奎斯倚在这个无甲壳的软体外星人怀里,试探着只用下声骨的基本辅音去鼓励她的手指动作。而后者在几声应该是笑声的哼哼之后,侧头将热得有些不可思议的脸颊贴上了他的额骨,如此柔软,让之前感染的烧热不适似乎完全消失了,留给这位塔克里小队长的只有外星人轻柔的单音和她的手指。 奎斯忍不住再咕哝了几声蹭了蹭她,不管这看起来会有多奇怪:一个又高又大还硬邦邦的塔克里人——还是一支隶属仙女座联合会的军事小队队长——向一个他连是什么种族都不知道的软绵绵星人撒娇。 自尊心轻微的刺痛和对方的抚摸带来的安慰比起来什么都不是,更何况这里也只有他们俩,就算他再怎么失态,他的小队都不会知道的。这让他更加肆无忌惮地用他的副声乱咕叽一通,逗得这个软乎乎星人又是一阵轻笑。 奎斯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在这个外星人的怀抱里再次睡着的,但当他被细密的雨滴和奇怪的哼唧声叫醒时,他发现情况和他上次在这个星球上醒来一样糟糕:原本抱着他的外星人不知何时已经歪斜地侧躺在一边,虚弱地哼哼着,借着昏暗的天光,奎斯能看见她脸上的警戒红晕。 “宋律,宋律!你还好吗?”奎斯慌张地撑起上身,轻轻摇晃了一下身体比昨晚更烫的外星人。后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他一眼,便又阖上了眼皮,只是这回她嘴里开始咕哝起她的语言来,“我……我听不懂,对不起,这对你们种族来说是正常的吗?你是在换壳吗?还是在蜕皮?我能帮你什么吗?” 宋律在听见最后一句话时再次睁开了眼,垂在地上的手缓慢地抬起搭在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爪背上:“M……lak……h……” “M……‘帮助’?你需要帮助?你生病了?还是昨晚受伤了?” “M'rakh……” “‘帮助’,是的,抱歉,不管因为什么你都需要帮助。我……”试探着动了动自己的双腿,没了麻醉剂后的钻心剧痛令奎斯的两个副声部都发出了锐利的哨音,很明显,他的小腿骨已经被那该死的赫罗斯压碎了。 又看了一眼完全没收到回复信号、依旧在坑顶悬浮的发信机,塔克里小队长深吸了口气,从外星人绵软无力的手指里抽出自己的爪子,对呜咽地挽留他的宋律轻声安慰道:“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我得去找到帮助。” “M'rakh……?” “是的。”犹豫了一下,奎斯还是在一声“抱歉”后把两根手指伸进自己嘴里,刺激按压着利齿上方的腺体,将分泌出的液体涂抹在这个外星人的脸颊上,确保哪怕自己运气不好,搜救队也不会把这个外星人当做罪魁祸首——没有塔克里人会为一个即将谋杀他的敌人用标记液做标记,“M'rakh,我会救你的,坚持住,宋律。” 最后安抚地用指尖点了点她的肩膀,以她们种族的方式表达安慰,奎斯艰难的用上肢拖着身体在地上爬行,来到了这个坑洞的岩壁下。因为昨晚赫罗斯的大闹以及最后发射并倾斜的激光,岩壁上多了一道巨大而歪曲的裂痕,从底部一直延伸环绕到顶部。它大部分的宽度和深度勉强足够一个塔克里人通过,如果他足够幸运,他可以通过这个爬出这个坑洞。 塔克里女性上肢力量普遍比男性强,而男性的下肢爆发和持久性则普遍优于女性,据说这是由古时男性塔克里负责将猎物逐入包围圈而女性负责制服和保卫孩子的分工导致的。倒不是说奎斯对这点有什么意见,但此时此刻,双腿派不上用场的他确实有点希望自己当时胚胎基因分配时分到的是女性。 头顶的声骨吹出一声沮丧无奈的长音,奎斯回头看看倒在地上的宋律,咬了咬牙,将自己身上除了小腿部分的护甲都拆了下来,只留下贴身的紧身内衬,然后把自己卡进了这条通向顶部的裂缝。 这条路并不顺利,尤其是经过凹凸不平的岩石和必须挤过狭窄的部分时,他那两条伤腿带来的剧痛都会让他眼前发黑,更别提那些坡度过大又逼侧的部分。有几次他甚至发现自己似乎失去了意识几奈秒,但好在狭窄的通道卡住了他,让他不至于滑回原位或摔下崖壁。 然而最大的挑战在于最后的一段,赫罗斯的激光当时没有完全接触到它,这导致通往顶端的最后一小段只是一条歪扭的小缝,奎斯必须从通道里爬出来,挂在岩壁上,利用这道缝爬上去。 咬掉手上的手套以更好地凭尖锐的爪尖获得更多固定的塔克里小队长探头瞥了一眼半天才落地的手套,下声骨抖动着敲出一串发憷的鼓音。他又看了眼坑底石笋后缩成一小团的外星人,阖了阖眼,毅然将自己移出了岩缝。 细密的小雨让岩石打滑,细碎的石块在他爪下危险的崩裂,他断裂的小腿骨没法给他任何支撑,奎斯只能靠着上肢的力量在岩壁上小心地挪动,任何一个失误都会让他直接跌落摔得粉身碎骨,可即将到极限的肌肉力量也不允许他把速度放得过慢,如果在他脱力前没法移动到坑顶,那他也死定了。 在裂缝末端做最后的调整,奎斯用力拉起全身攀住了坑顶边缘凸起的土块,然而雨水的浸润泡软了土方结构,他的爪子又过于尖锐,以至于直接将这一块土方从地里扯了下来。失重和死亡的恐惧瞬间席卷了他,却又迅速因为一只牢牢扯住他小臂的手爪褪去。 “看在光者的屁股的份上,你就不能老实再等一下救援吗,塔克提斯?!”破口大骂的女性塔克里人的上声骨对他吹出了惊怒的哨声,但她喉部的下声骨明显正互相摩擦出担忧的嗡鸣,“你是个静默者,这么掉下去可就完蛋了!!” “娜塔阿兹?”被强壮的女队员单手从崖边提起的奎斯惊讶地看着自己的队友,感谢光者的仁慈,后者注意到了他腿部的情况,在放置他时用上了双手,避免对他的伤腿造成二次伤害,“你来晚了,而且没有回应求救信号。” “这就是你对你的救命恩人说的第一句话?!” “……抱歉,谢谢你救了我。但是根据程序,你应该首先回应救援信号发射器……” “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接到你的求救信号!”不耐烦地打断了自己的队长,娜塔阿兹没有一点应有的尊敬,“我们迫降在这个星球后,梭巡者号严重受损,别说你的求救信号收不到,我们的内部通讯系统都瘫痪了。我来这只是因为昨天晚上这里发出的异常光束,咱们船医叫我早上再来看看情况。” “该死。”头疼地骂了一声,奎斯很快想起了比通讯系统瘫痪的飞船更紧急的事,“这些暂且不论,娜塔阿兹,我需要你下去坑底。下面有一个外星人……” “哪个种族的外星人?奈希普?贝里斯?” “我不知道,她……” “什么叫你不知道……” “光者那该死的飞船啊,你可以等我说完吗?!她来自一个全新的种族,一个至少有二级文明的种族!我们发现了一个新文明!” 在话多的女士兵重新开口前,她沉默了至少十奈秒,这是个新记录,甚至连她的两个副声部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个……新文明?真的吗?” “是的!而那个文明和我们有初次接触的外星人现在就躺在坑底!她生病了,或者受伤了,我不确定,但我确定她现在非常虚弱。我需要你跳下去,把她带上来然后送回营地,希望我们飞船的急救舱和船医能把她救过来!你明白吗,娜塔阿兹?两个文明的未来就掌握在你我手里。” “是-是的,我、我明白。”向来大大咧咧的女性塔克里也在这过大的责任里有些磕巴,但她固定伸缩勾爪和速降动作却依旧干脆利落,这让奎斯稍稍松了口气。但他这口气还没松完,娜塔阿兹就又从坑边探出了头,“确认一下,她不咬人吧?我对很多物种的唾液都严重过敏的,这就是为啥我找同族的人比较多,而且因为这不是多物种任务我也没料到会在这遇到外星人,所以没吃长效抗组胺药。” 奎斯的下声骨发出了一连串烦躁的鼓音:“她不咬人,她非常友好。而且,我都说了她很虚弱,而你全副武装,就算她会咬人,也根本咬不动你的盔甲。” “谁知道呢,万一她看起来虚弱但其实是准备孵化成二阶段,就像那部电影……” “二等突击兵娜塔阿兹!” “是的、是的,抱歉,队长,我这就下去。” 捂着额头的塔克里小队长耳边的清净并没有持续超过一奈分,娜塔阿兹的尖叫就在坑壁的回音放大里冲进了他的耳道:“光者的屁股啊!!你居然给她做了标记!这才一天不到,你还断了双腿,你小子是怎么做到的?!” “别再把光者和祂们的屁股挂在嘴边了,娜塔阿兹,你能小声点吗……?!我不是因为那种原因给她做标记的,我是……啊,别管了,你赶紧把她带上来就是了!” “好啦好啦!我这就上来!——她真的不咬人对吧?她有皮肤接触性毒液吗?” “没有!!”奎斯的两个声骨都发出了绝望的咆哮,他真的不擅长应付这个话多的突击兵和她的兄弟,但眼下这个情况他也确实没得选,只能等她从坑底带着软绵绵星人上来,把他绑在背上,带着他们两个不能行动的累赘向营地赶去。 “她真的好小,”好奇地打量着被自己抱在双臂之间的外星人,娜塔阿兹点评道,“她还有毛毛呢,但为什么只在一部分有?你觉得她的衣服下面也有毛毛吗?我喜欢摸那些有毛毛的外星人。” “我不知道,你以为我脱了她衣服吗?” “我以为你已经和她干过了呢?” “我没有!!” “好吧,嘿,你确定她是‘她’吗?从我这角度看这个外星人的话,我会觉得它更像男性。” “你看见她胸口的哺乳袋了吗?” “奥诺男性胸口有三个哺乳袋呢!你这是种族性征歧视,幸好在这里的是我,队长,我会帮你保密的。” “她……我……我没有……” “不过如果她真的是女性,”娜塔阿兹难得好心地放过了这个容易逗弄的队长,深吸了口怀里外星人混杂着奎斯标记液的气味,“那就更好了。你觉得她对我们种族感性趣吗?” “二等突击兵娜塔阿兹,专心在你的工作上。” “是的,队长,二等突击兵娜塔阿兹正在带着两个伤员用奏律加速返回营地,但她确实需要一些闲聊分散高强度使用奏旋带来的压力。” 无奈地将额骨抵在这个贫嘴的士兵肩甲上,在对方调侃上扬的副声骨演奏出的奏旋里,奎斯用自己最小的声音咕哝道:“我觉得她感性趣。” “好耶!!!我就知道你们干过了!!我可以下一个吗?” “都说了没有!!” “所以……我可以当她的第一个?” “二等突击兵娜塔阿兹!!” 有时候外星人比你的队友更靠谱 “我觉得没有不适感,泽拉修斯医疗官。”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新装上的辅助义体,终于恢复活动能力的奎斯长舒了口气,“义体神经连接也没有延迟,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好,记住,虽然有义体外框架能暂时代替你断裂的腿骨进行支撑和移动,但在你的腿骨彻底被修复前,我还是要建议你避免非常规的剧烈运动。毕竟,我们船上的资源有限,这个义体只是基础型,不具备增强效果。所以如果你想学《列维塔:深丛谜影》里男主角的操作——那我可能会需要再帮你再做全身义体了。” “哈,不,我不会的,谢谢你,泽拉修斯医疗官。”感激地用下声骨发出了几串喉音,奎斯看着坐在对面的白甲医官说,“娜塔阿兹告诉我在这段时间里,是你帮我管理……” “请别这样,”抬起手掌示意的医疗官上声骨吹出了一声好笑的哨音,“叫我‘沃依德’就好,我只是个一级随船医疗官,官衔可远低于你,也只是做了职责需要我去做的工作。” “您在妄自菲薄!我的父亲跟我说过你,他说你是个……” “逃兵?”沃依德偏了偏头,光线在他年长而汇聚了更多金属矿物的面部外甲上折射,让他暗色调的眼睛更为昏暗。 “不不不!他说您是个非常优秀的士兵!如果您当初没有选择拒绝出征的话,您至少会是一位将军,甚至成为‘引路者’。” “啊,一个引路者?我没想到塔克提斯那老家伙会那么抬举我。你应该听听我当年退出时你父亲的谐音,那可以把一个连的新兵都吓哭。” “呃……”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是他让我能再次回到船上。我甚至都考虑是不是要去做个雇佣兵了,真是疯狂,对吧?”察觉到还处于新星期的年轻士兵谐音里的不知所措,沃依德笑着转移了话题,并开始起身收拾起有些凌乱的桌面,“他们都说塔克里人到了矮星期会出现物欲上升的情况,我看来确实也不能免俗。” 奎斯松了口气:“我认为大家都有想要的东西,这是很正常的。如果这不冒犯,我可以问一下你想要些什么东西吗?” 军衔最低的随船医疗官随手整理桌面的动作顿了一下:“我个人更喜欢等得到这些东西之后再告诉别人——因为如果最后我没有成功,那会非常尴尬。”重新用流畅的动作把数据板数据条分门别类放好,沃依德的上声骨再次响起了愉悦的哨音,“但有了你带回来的外星人,我想我或许很快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 “为什么?” “她代表着你——我们小队,发现了一个全新的种族。更不用说根据她随身携带的个人系统装置来看,她来自一个至少有二级的文明了。”医疗官转身有些诧异地笑道,“这个成就理所当然地会让我们全员都得到晋升以及更多的荣誉和奖励,而你,我的船长,大概率会成为她的‘同行者’而名留青史。以及,大部分的‘同行者’最后都会成为‘引路者’。” 用几声清嗓子的咳嗽掩盖自己快要忍不住的谐音,奎斯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要太激动:“我……不确定我会被选做她的‘同行者’。新文明使者的同行者需要很高的资历和经验,我还太年轻。” “现在看看,是谁在妄自菲薄了?”船医调侃的喉音令塔克里小队长的谐音更加不好意思,“你父亲肯定会为你骄傲的,第一次任务就发现一个新文明,谁还敢对他为你入名塔克提斯家指手画脚?” “……是的,我希望如此。”别开视线,奎斯转移了话题,“说到这个,宋律——那个外星人,她没事吧?” “噢,这是她的名字?‘宋律’?真是奇怪的名字。她现在应该没事了,虽然需要很多能量去分析她的身体构成并生成修补元素,但急救舱目前已经稳定好她的状况了。”年长的塔克里若有所指地用上声骨吹出了一声略带责备的笛音,“尽管如此,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治疗她这种身体数据未有全面详细记录分析的种族需要耗费飞船大量能量,而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救援会到来,所以如果可能,你的伤还是自己承担更加划算一些——治疗我们塔克里人不需要太多能量。” “好的,我记住……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医疗室后方的急救舱区传出的尖叫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赶忙冲进舱区的塔克里小队长看着挨个被烈焰填充的急救舱也惊住了,被关在下一个要烧起来的急救舱里的外星人拼命敲打舱门呼救的叫嚷叫醒。不顾身后船医的阻拦,他快速在解除了宋律的胶囊舱的锁定后把她拖了出来。然而被惊魂甫定的二人注视的胶囊舱却没有如其他的急救舱一样充满火焰,只是静静地敞开在空气中。 “我刚想告诉你,那是基础的消杀措施。”站在他们身后的船医有些无奈地开口,“当然,在舱内有人时,是不会启用的。” 情急之下没掌握好义体的输出功率,直接后倒在地上的奎斯抱着瑟瑟发抖的软绵绵星人咬牙切齿:“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用那么原始的方式进行消杀了……?!” “自从梭巡者号迫降到这个星球,失去可预见的计划能源补给,又耗费了一半的储备能源在抢救这名外星人上之后,塔克提斯船长。”合成的声音从右上方的墙壁传来,因为船损意外被融进船体里的修克斯用平静无波的语调道,“泽拉修斯医疗官让我和塔赞轮机员将燃气线路修改重连。该方式已节省70%的消杀所需能源。” “赫罗斯————!!”缩在他怀里的外星人尖叫着指着被困在墙上的修克斯,“赫罗斯————!!‘逃爬’!‘逃趴’!!” “不不,冷静点,宋律,他是一个修克斯,是我的队员,不是赫罗斯,没事的。” “以及,你想说的词应该是‘逃跑’,种族未知的外星人。” “你的话对现状没有任何帮助价值,静音,梭巡-89677。”用一个锐利的哨音强调了自己的态度,好奇地俯下上身的沃依德看着情绪在塔克里船长幼稚的下声骨咕哝里得到稳定的外星人,下声骨滚动着发出了一连串试探的鼓音,“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个聪明的外星人能明白我们的语言到什么程度……哦。” “Wa!Dui bu qi dui bu qi!Wo yi wei ni shi wo ren shi de yi ge,e,ren?Wo bu shi gu yi bao ni de!Dui bu qi!” 好奇地注视着突然松手叽里呱啦一通并后退缩到控制台下的宋律,沃依德直起身后退了一步:“是我吓到她了吗?” “我……我不知道,让我问问她。宋律?他也是我的队友,他是沃依德,沃依德·泽拉修斯,是他治好了我们。你不需要……”奎斯试探着向在地上后退的外星人伸出手掌,却见对方向更远的位置缩了缩、并将双手捂在突然发红的脸上,遂迅速收回了手,“这是她的警戒模式。” “我以为你们的关系很好?” “我也以为……我是说,她之前对我表现得很友善。但她现在看起来就像不认识我一样。” “啊,”随船医疗官下声骨忽然发出了一声若有所悟的低鸣,“你的面纹,奎斯。” 在仙女座联合安理会的共同治理下的社会有一条默认的规矩:当你准备要和其他种族的人见面或处于多种族聚集区时,你应该在面部或身体其他显眼部位画上本人登记在案的面纹,方便其他种族的人辨识。一般情况下,面纹可以由本人决定并随时申请更改,但对已经入名到一个家族里的塔克里人来说,他就会使用该家族的面纹作为自己的面纹登记并持续使用。 这次任务本应是一个单物种任务,唯一的非塔克里种族只是随船修克斯——众所周知,修克斯作为寄生种族,其自我意识一直难以界定,比起生物,他们更接近人造机械。所以奎斯在遇到这个软绵绵星人前和其他船员一样,都没有费工夫在面甲上涂面纹,直到现在。 “你是说她现在反而认不出我了吗?”没想到画了面纹反而起到反效果的奎斯震惊而无助地看向整个小队里最年长的矮星期塔克里人。 后者只是遗憾用下声骨击出几个爱莫能助的促音:“或许是这样的,毕竟对于不同种族的人来说,外种族的容貌难以辨认很正常,更何况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塔克里人。” “但……” “不过她也可能是被你的面纹吓到了——我一直都觉得塔克提斯家的面纹太凶了。” “什么?!真的吗?”奎斯看起来更无措了,“但是这是塔克提斯家的族纹,我已经将它登记在个人资料里了。就算要更改也需要连接总数据库,现在也没办法啊。” “开玩笑的,你真的太紧张了。”摆摆手,沃依德吹出了一声愉快的哨声,“——50%是在开玩笑吧。” “沃依德!” 当奎斯的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后,缩在操作台下的宋律显然放松了一点,她安静地看着他们的争执,等到双方都稍事暂停后,才试探地对蹲在地上的塔克里人说:“奎……奎斯……?” “!是的!是我,我是奎斯!你还记得我!”激动回头的年轻塔克里一时激动,直接伸手抓住了宋律头顶的操作台边缘把整个身子都压了过去,“我以为你会认不出我了!我们现在安全了,我的队友找到了我们,现在你可以……宋律?你还好吗?怎么了?” 本就看着鲜红颜料在脸画了繁复图腾而帅气程度翻倍的外星人脸红心跳的宋律被这突然袭击打得措手不及,匮乏的社交知识和对方热切的态度直接让她大脑空白心跳崩溃面红如血,只是生硬地微笑着快速点头附和他的每一句话。 “奎斯,按你所说她的脸红代表警告,那你应该小心后退了。”站在安全距离警戒的医疗官提醒自己的船长道,“以及,你确定点头在她种族里代表的意思吗?或许这其实是代表她即将使用奏律的准备?” “别那么紧张,沃依德,她不会使用奏律。” “所以,你是说你的内置系统昨日记录的严重且持续的恶性高热突然在某一个时间点降到了正常值,是因为你被激发了惊人的自愈能力,还是你也能够使用奏律促进自愈了?你让她对你用奏律进行了同律,分担了你感染造成的烧热,不是吗?” “你是说她为了我——但是她在面对赫罗斯的时候完全没有……”来回在宋律和自己船医之间扭着头,奎斯认真地盯着眼神慌张躲闪的外星人,咕咕作响的下声骨引发的震动从他贴在对方小腿上的胸骨一路传到宋律的脊椎,“是这样吗?你对我用了同律吗?你……救了我?” “~~~~~~!” 一直检测着这个外星人的各项体征的修克斯及时地从墙上开口提醒道:“该外星人心跳频率相比睡眠状态已加快123%,血压相对增加175%,在对该物种信息不全的情况下,本人建议塔克提斯船长参考泽拉修斯医疗官的提议,后退以保证双方的安全。” 一阵饱含着不解困惑以及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委屈的谐音从塔克提斯的下声骨传出,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外星人会变得如此警戒自己,哪怕她认出了他是谁。但他依旧尊重她的感觉和其他船员的提议。 “她应该是到了一个陌生的新环境很慌张,加上刚才的火焰,或许她以为我在拘禁她。”塔克里小队长一边将双手举高后退,一边对后方歪头询问的船医解释道,“照我做的做,这是他们种族表示无伤害意向的姿势。” “用举高双手增加自己目测体积的方式表示没有恶意?真是个奇怪的种族。”话是如此,但沃依德依旧仿照着自己船长的动作举高了双手,并和他一起慢慢退出了急救舱区。 看着这个软绵绵星人因为他们的举动而略微褪红,奎斯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沃依德,医疗区的敏感资料或危险材料多吗?” “非常多。怎么了?” “你可以现在把它们锁上吗?” “……请告诉我你不是在说把这个医疗区让给这个外星人,船长,我们可以让她待在我们的休息区。” “只是暂时的,她现在的状况显然不适合进行转移。拜托,沃依德。” 不赞同的谐音终究败在船长恳求的喉音下,将数据板和任何可能伤到她或者被她用于伤到别人的东西锁进保存库的船医不忘对墙上的修克斯下令:“在我们回来前,保持静音状态,不要与这个外星人进行任何交谈,避免造成误会。” “指令已确认,进入禁音模式。” 另一边,他的塔克提斯船长则在手口并用地操着一嘴他自己也知道非常不标准的外星人语,对有些迟疑地站在急救舱区门边的宋律说:“Wo zou,ni,zheli,全是ni de,放松,别紧张。”他转头看了看,从桌子上拿起医生给自己倒的水,做喝的动作,“zheshi,水,ni,keyi,喝。Meiyou,毒,安全的。Ni,就在zheli等我们,好吗?” “……??” 把水杯放在离宋律更近一点的桌子上,奎斯转身对他的船医说:“好了,我已经用她的语言告诉她可以在这休息冷静一下,等我们回来了。” “呃……你确定?我的意思是,你刚才有至少一半的词是塔克里语。” “我……!咳,我很确定,你看她也没有听不懂的样子不是吗?” 沃依德偏头看了一下那个有着黑色毛发的外星人,此时她正交叉双臂歪着头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们:“……你确定?” “是的!这就是他们表示理解的表情!现在,召集所有队员,我需要把情况告知他们。” 已经进入矮星期的年长塔克里没有揭穿这位新星期船长拙劣的逞强,他最后看了一眼从急救舱区追出来几步却又小心地停在他的办公桌边的外星人,对她发出一声安抚的喉音,然后锁上了医疗区的隔离门。 …… “就如你们已经听闻的那样,在之前的意外中,我们发现了该星球上存在一个尚未被安理会正式记录的新物种,并且带回了其中一员,她的名字叫‘宋律’,就目前来看,她对我们没有任何敌意,非常友善。”奎斯·塔克提斯看着面前的三个塔克里人,有些疑惑地瞥了眼站在自己身侧的泽拉修斯——这本来就是一支小规模队伍,但就这么小的小队在通知集合时都少了一人实在有些过分了,“根据已知情报,基本可以确定她来自一个至少有二级的文明。我知道这并非我们本次任务的目的,但我们已经成为了新文明的发现者,我们将会是这个文明了解塔克里族——乃至仙女座联合安理会的窗口,文明间链接的通道,和平的启明星。我想这份殊荣对于塔克里族有多重要不必多说。所以,我们我要求你们都拿出塔克里人最友好也最优秀……你们的谐音是怎么回事?还有达蒂安到底去哪了?” “呃,船长,我知道我应该先向你报告这事,但是……呃,我刚打算去找你你就说要开会了。”梭巡者号的驾驶员菲尔缇谐音虚弱又尴尬,就像娜塔阿兹和她的兄弟一样,“事情是这样的,就在刚才我修好了队伍的通讯系统,联系上了达蒂安——她之前被泽拉修斯派去侦查附近区域情况了。” “……然后?”奎斯在驾驶员吞吞吐吐东拉西扯的态度里感觉自己上声骨有些发冷,一种预感告诉他,他应该不会喜欢她接下来说的话。 “她……呃……我想她好像杀了一个我们刚发现的新种族的人。” 发讣告前应确保你的队友知道新物种的模样 “所以那个外星人长什么样?我听说奎斯甚至给她做了标记,她一定很漂亮吧?”在最高的树上绑着信号放大器的塔赞对下面的娜塔阿兹问道,“是你把她抱回来的,别告诉我你没看清她啥样。” 负责搬运控制仪的娜塔阿兹放下手里的货物,活动了一下肩膀:“她——我觉得也可能是‘他’,但奎斯那家伙坚持说是‘她’——有黑色的毛毛,软乎乎的,没有甲壳也没有鳞片,很暖和。我觉得看起来挺可爱的。” “有毛?”技术员蓦然警觉,“我不喜欢毛多的外星人,他们的毛总会卡进我的甲片里,你不会想知道上次我从哪把他们的毛扯出来的,那真的恶心死了。” “你真的是我兄弟吗?毛毛那么舒服你居然不喜欢?” “你真的把我当兄弟就该在我努力把屁股里那撮卡了不知道多久的毛抠出来的时候帮我一把。” “噫,我才不要,恶心。”嫌弃地甩甩手,娜塔阿兹靠在树干上回忆着,“但是她确实也没有那么多毛,只有头顶有一片,身体露出来的部分好像没见到。” “那我可以接受。”拍拍手从树上迅捷地滑下,着手链接信号放大器和控制仪的塔赞对摸鱼的娜塔阿兹说,“她体型有多大?在安全范围吧?” “她有点点小。”突击兵用手在身前比划着,“大概这么大,应该在塔克里的安全交媾规范内。 不过我觉得这还是小了点,她应该会更喜欢和女性塔克里——比如我,更少的侵略性,你懂我说什么的~” “去你的!这也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当时胚胎培育时我分到的就是男性基因!” “在我把半个飞船的应急物资箱都搬下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羡慕我?”嗤笑了一声,娜塔阿兹的视线向下,“不过你应该不用担心你俩体型差异过大——鉴于你某个重要部分的体积确实也不值得担心。” 放下手里的活,塔赞深吸了一口气:“我向光者发誓,在某个艾希星消失的晚上,我绝对要把你丢进垃圾压缩机里。” 定时器的嗡鸣打断了娜塔阿兹的发挥,她震了震下声骨,翻了个白眼:“好了,到时间我要去挖战壕了。我感觉泽拉修斯他有点针对我,知道不?你说他为啥不叫菲尔缇或者达蒂安挖,非要叫我回去。我也可以去侦查附近情况啊。” “嘿,用光者的方式想想,或许那个老逃兵看上你了。”塔赞的揶揄让他的屁股上被狠狠踢了一脚,“干嘛!你自己问我的!” “别叫他‘逃兵’,那场战争不光彩。” 被突击兵凶狠的哨音警告,轮机员的下声骨委屈地发出了几声咕噜:“他又不在这里……” “我知道。”四下看了看,娜塔阿兹鬼鬼祟祟地说,“但你不知道另一个逃兵在不在这。” “达蒂安。”塔赞发出了一阵瑟缩的嗡鸣,“她太诡异了,我跟她都没说上过几句话。说真的,为什么我们这队里又是逃兵又是静默者的,现在还坠机了,什么运气啊。” “蠢货,你这时候怎么不用光者的方式想了?要不是那个静默者船长在坠机后发现了那个外星人,咱还不知道要辛苦多久才能晋升呢。”狠拍了一下自己弟弟的后背,在对方谐音的尖叫里转身的突击兵活动了一下肩膀,“好了好了,我挖战壕去了。塔克里女人就是得多干重活,你还想被分到女性基因吗?” “废话,辛苦一下子,性福一辈子。你不知道《跨种族交媾安全规定》对非纳入方的规矩有多麻烦!” “噢~我知道~但我还知道你的尺寸,哪怕对方体格再小也不用担心~” “滚!!” 差点没把整个控制仪举起来砸向娜塔阿兹——说实话他真的试了一下,但太重了他举不起来——二等轮机员塔赞牢记自己的职责,化一腔不满愤懑为响彻森林的谐音,努力接好了信号放大器,联络上了船上除了他姐唯一能聊得来的船员:“塔赞呼叫梭巡者号,有谁能听见吗?——尤其指你,菲尔缇。” 【“梭巡者号收到,菲尔缇也收到,干得不错,塔赞。”】 “娜塔阿兹回去了吗?” 【“让我看看信号系统恢复没有……看到了,你姐姐回来了,应该在挖战壕呢。”】 “她是我妹妹!我说了,当时登记我资料的修克斯出了故障,换了个修克斯来登记才让我出生时间比娜兹晚的!”不厌其烦地纠正着自己的身份,塔赞说,“啊,不提了。无论如何,你联系上达蒂安后把我们现在的情况跟她说说,尤其是那个外星人的事。” 【“没问题——说来,关于那个外星人,你姐姐……”】 “是我妹妹!!” 【“就那么几奈分的事搞那么复杂干嘛,你们双胞胎真麻烦。总之,那个外星人,你妹妹有跟你说什么吗?比如它长什么样?我得告诉达蒂安那个逃兵外星人长啥样,说不定她在外面也找到几个外星人可以给我们都分分呢。”】 “别这样。”想起自己妹妹的话,塔赞小心地用眼角余光关注着周遭的情况,“这样不好。” 【“哦,嗯,是啊,你说的是,那些外星人不是可以用来分的东西,抱歉。”】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你说的也对,我们要尊重这个新的种族——可是我其实是想说,我们最好别说那个词,这个队里有两个逃……你知道他们如果听到了的话或许会……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干啥。”不安地抓了抓脸上的甲壳,塔赞心虚地咕哝了几声应付驾驶员的嘲笑,“干什么!这是礼貌!” 【“我看你是被你姐姐骂了。”】 “她是妹妹!!你到底还想不想知道那个外星人什么样了,菲尔缇?” 在梭巡者号的控制中心对着投影镜像悉心描补着自己的面纹的驾驶员无奈地嗡了一声,放下面印笔,转而摘下手套用爪尖和指背的鳞甲对面部的甲壳进行局部打磨,以给那个外星人一个好印象:“好吧好吧,你是她的老大哥,快说。” 【“咳咳,听好了,她头顶有一大片毛,又黏糊又软趴,小小个,但是在安全范围内,没骨头,还烫手。”】 菲尔缇打磨面甲的动作忽然一顿:“噫,感觉不是我的菜。” 【“我也觉得不是我的菜,尤其是那些毛。”】 “你确定她长那样吗?我是说,你姐……妹妹把她抱回来的时候我虽然忙着没看到,但我听说塔克提斯给她做了标记?”心不在焉地用爪尖在中部面甲上剐蹭着让面甲结构看着更立体,菲尔缇狐疑地问,“虽说癖好是多元的,但塔克提斯家的审美有那么……偏吗?” 【“谁知道,可能他就是怪吧,静默者本来基因就有问题。”】 “哇哦,你对咱们的静默者船长可真不留情面。不过我也搞不懂为什么塔克提斯家会让他入名,选我都比选他划算。”菲尔缇嗤笑了一声,但下声骨的咕噜声却难过得紧。 【“别放在心上,他就是运气好,坠机掉出舱门都能捡回来一个新物种外星人,你比他好多了。不说了,你联系达蒂安,我设置好防兽系统就回去。塔赞,结束。”】 “菲尔缇,结束。”按掉和轮机员的通话,菲尔缇叹了口气,转而开始呼叫那名在外的哨兵,“梭巡者号呼叫一等哨兵达蒂安,能接收到吗?重复一遍,梭巡者号呼叫二等哨兵达蒂安,能接收到吗?” 【“……达蒂安收到,什么事?”】 “我们找到了一名新种族成员,应该隶属于这个星球上之前未被发现的二等智慧文明,而且很友善。所以,如果你找到这个种族别的人,把他们也带回来呗。说不定多来几个我们都能成为这个种族的‘同行者’呢。”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对面的回复,菲尔缇尴尬地补充道,“——开玩笑的啦。不是真的要你……” 【“那个新种族长什么样?”】向来沉默寡言的哨兵突兀地开口打断驾驶员的发言,菲尔缇听不见对面传来的任何谐音,这让她很难判断对方的情绪是好是坏。 “呃……据我所知,应该是个软体生物,皮肤上都是黏液,头部被毛覆盖,比我们小一点但没有小太多……哦,还有他们的体温非常高,直接接触可能会灼伤。” 达蒂安低头看向自己一番搏斗后解决的不知名外星人,又沉默了半晌:“你确定他们是二等智慧文明而且很友好吗?” 【“……你干了什么,二等哨兵达蒂安?”】 …… 作为随船修克斯,梭巡-89677肩负有辅助船长链接操作飞船并保护船体和船员安全的责任,这就是为什么在船体受创的第一时间它立即用自己的机体和内部根系填补并链接上了主要的管线,让梭巡者号能够平安降落,并沦落到了这个嵌在墙上的境地。 而这个被船长带上船的种族未知的外星人,很明显是个潜在威胁。 尽管泽拉修斯医疗官在第一时间对这个外星人进行了全身消毒并确认了她身上没有携带会超出他们医疗范围的病毒。但根据它的系统分析,外星人宋律依旧可能潜藏着别的危险因素,排除她孱弱的四肢和随身携带的原始科技,她是否能使用奏旋这点尚未确认。 而一个会使用奏旋的生物可能带来的威胁是未知数,梭巡-89677的系统并不喜欢未知数。 细长的面板狭缝后的6个光学镜头牢牢锁定着外星人宋律的一举一动,目前这个外星人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有攻击性的意思,但她缩在门边小心观察着它的行为让梭巡-89677保持着自己系统的全速运转,制定着一旦对方有什么不轨之举,自己能做到的各种行动计划。 “Nihao,nage,e……‘我是’,‘宋律’。”犹豫踟蹰了半天,还是小心从门边向它走了一步的外星人被他的光学镜头和机体上激烈闪烁的光带吓了一跳,停在了原地,用她生硬的塔克里词汇组成着短小的词句,“‘你’,e,‘不’?‘好’?” 梭巡-89677代表警告的光信号稍稍暗下,它稍稍偏了偏脑袋,不仅仅是用大部分种族通用的行为表达它的不理解,也是让自己的音频接收器更加贴近发声源以免错漏对方的发音。 “‘你’,‘这里’,”又向它挪动了一步,外星人用手在自己身上示意地比划着胸口的部位,“‘不’?‘好’?Teng ma?” 随船修克斯的脑袋向另一边歪斜,然后被她的下一句话启发:“‘你’,‘要’,‘帮助’?‘你’‘这里’‘帮助’?‘我’‘帮助’‘你’?” 梭巡者号的随船修克斯系统的警戒度降低到了常值,机体光带和光镜的颜色也由红转蓝,它重新扫描了一遍对方的身体,没发现什么能够提供帮助的工具,便轻轻摇了摇头——泽拉修斯医疗官让它保持禁音模式,但没有说不允许它用肢体语言和她进行最基础的沟通。 “O……dui bu qi.”这个外星人低下了头,但很快又抬起头,向他挪动了一小步,“我是’,‘宋律’,‘你’‘是’?” 梭巡-89677保持沉默,光带一明一暗地缓慢变化着。外星人仰望着它,并没有因为它的沉默而沉默,反而更近了一步:“‘队员’?‘一个’?‘一个修克斯’?” 梭巡意识到她应该是在靠重复之前与塔克提斯船长的对话里的词语寻找它的名字,这让它在系统里对她的智慧评估分数升了一截,并开始用红色和暗蓝色的信号光表达否定和接近正确答案的意思。出乎预料的是,这种未事先告知判定标准的光信号似乎也被这个外星人所理解,她的猜测越来越贴近。 当她终于重复到“梭巡”这个词时,梭巡-89677让自己所有的光原件都发出了最耀眼的蓝光,也让对方的嘴唇向上弯曲,做出了一个和奈希普族的“笑”类似的表情:“‘梭巡’?‘你’,‘是’,‘梭巡’?” 梭巡-89677点了点头,再次闪起了明亮的蓝光,吸引得外星人走到了他所在的墙下,向他伸出了手。在十几秒的快速运算后,梭巡者号的随船修克斯卸开自己右肩组件的链接,将内部根系延长,向下伸出了自己的手,轻轻碰上了她的手指。 这个种族未知的外星人弯曲手指扣住它金属的手指,梭巡-89677歪了歪头,也慢慢弯曲自己的指关节,让金属的手指反包住她的手背,然后在她激动的轻笑里闪烁着灯带:“Ni hao,梭巡。” 这就是满面愁容的奎斯进来看到的场面,一般来说,他会很高兴宋律在这里过得还算开心,但一想到他即将告诉她的事情,这位塔克里小队长就感觉下声骨更哽得慌——她对他的队员如此友善,而他的队员却杀了她的族人,他该怎么对她把这话说出口? “宋律?”停在急救舱区的门边,背手而立的塔克提斯船长轻轻开口,让她小吓了一跳,松开了与修克斯交握的手,回头看向他,“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吓到你的。可以这边说话吗?” 看着奎斯示意的手势,宋律思考了片刻,很快便理解过来。她对他点点头,又转头向墙上的修克斯,说了一句应该是告别的话,然后对它轻轻摆了摆手。 梭巡-89677的静音模式并没有被取消,它依旧不能对她做出任何语言的回复,所以它抬起手,对她身后闭合的门板模仿她的动作缓慢地左右摇了摇作为告别。 锁上急救舱的密封门,奎斯让面对他还是会红脸、但比起之前要好得多的软绵绵星人坐在泽拉修斯的椅子上,自己则坐在了她的对面,深深地低下了头:“是这样的,我……很抱歉,对我即将告诉你的事情。我……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说的话……我的队员……她……” 攥紧拳头停顿下来,奎斯再次陷入了自责和尴尬里,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对方的表情,直到她柔软的指尖小心地触碰他的面甲,给它一个轻轻向上的力,请求他看向已经担心到站起来的宋律。 “奎斯?”她缺乏谐音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同样充满了疑惑和关心,“Zen me le?你,好?不,好?Na li teng?” 看着仿佛比任何人、甚至比曾经的监护修克斯都要关心他的外星人,一直以来的压力和痛苦混合着委屈和内疚,让这位年轻的塔克里人一时间不堪重负,慢慢把大大的脑袋埋进了她的肚子里,就像他在深坑里与她单独相处时那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的队员杀了你的族人……我真的很抱歉……” 可可怜怜的咕噜混杂着虚弱的哨音直接击穿了宋律的心理防线,她不懂对方这句全新的词语是什么意思,但感觉他好像在道歉或者哀求。她面对陌生外星人的害羞和尴尬通通被忘在了一边,只是着急地抱着呜咽的硬邦邦星人的大脑袋又哄又急:“哦,好好好,没事的啊,没事哈,不哭不哭,我在这里帮你,m'rakh你,好不好?不哭不哭哦,是不是哪里疼?没关系的,发生什么了,告诉我好不好,奎斯?” 她一急起来说的外星语奎斯是一句都听不懂,但他知道她在尽她的全力安慰自己,这反而让他更想放任自己沉溺在她的纵容之中——直到她放在他脑后的手指找到了那一小块位于两片鳞甲之间的软皮,用她带着钝软的指甲的指尖轻轻勾揉着,让这股带着酥麻反馈的生物电顺着神经迅速扩散到全身,奎斯才意识到有些不妙。 他抬头想躲开她放在过于脆弱部位的手指,却反而因为她的下一个动作激得一个倒吸气吸入了更多滞留在她脸颊上的标记液的味道。一定是她的皮肤结构和他们不同,让他的标记液渗透到了皮肤组织深处,哪怕经过了表面消杀程序也没法把他的味道完全祛除,现在更是混合了这个外星人特有的味道,仿佛他真的给她做了长期标记似的。 更糟的是,在塔克里小队长因此呆滞的十几奈秒里,外星人安抚揉搓他后脑勺的动作非但没停,还更加坚定快速,以至于让他感觉到自己下面某块鳞板已经在位移给某个在这个场合下非常不礼貌的器官腾出位置。这顿时绷断了存有最后一丝侥幸心理的奎斯神经,他慌张地想要起身,却再次被几根恰到好处的手指击中了敏感皮层,扰乱了他传输给腿部义体的神经电信号,凭借自己新护甲和他坚固的骨质自重,直接将试图扶起跪倒的自己的宋律一起带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很抱歉!”仓皇地撑起身道歉的奎斯·塔克提斯觉得哪怕在参加晋升考核时都没有那么紧张,可倒在他身前地上的宋律却直接将手放在了他的膝盖上。 “Tui teng ma?”她再次重复了之前说过很多次的音节,“Shi bu shi hen teng?” 也就在这一刻,他明白了宋律的“teng”是指他的腿伤,她一直都惦记着他之前的伤势。 【“呃……奎斯,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个好主意,鉴于马上我们要给她看她的族人的尸体。”】从内线响起的沃依德的提醒带着些许尴尬的哨音,【“你的一些……‘包裹’。它从监控里都能看得见了,奎斯。”】 大惊失色地用单手罩住自己凸起的股腹护甲,翻过身避开监控和担心的外星人的手的奎斯谐音里是抑不住的难堪:“沃依德!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看监控的?!我没有打算……!我只是——我正准备告诉她现在的情况!” 【“用你那个大‘包裹’吗?”】老塔克里的调侃对稳定他的情绪没有一点帮助,【“放心,我大概只是从5奈秒前看的监控——我想告诉你达蒂安已经带着她族人的尸体返回,梭巡者号除随船修克斯外的队员已经在出舱口集体集合——至于这个房间里之前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 “不,听我解释,这是意外!我-我觉得应该是我的标记液和她的血液汗液起了一些未知的化学反应!” 【“啊——我懂了。顺便一提,这种化学反应医学界有名字,叫‘跨种族性引力致勃起’。只是一个私下的记录:你上船后有过性活动吗?我想确认一下这是你太久没放松了还是她本身的吸引力又或者是二者兼有之。”】 “沃依德,不是现在……!”紧紧捂住自己的“包裹”试图把它压回去的奎斯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阵兼带着羞恼和哀求的谐音,这让他背后不明情况不知所措的外星人更是着急。 她跟着趴在塔克里小队长身边,焦急地把她没鳞片没爪子的手放在他拱起的背部,不断用“teng”这个音节组成的词组和上扬的尾音询问着他的身体情况,看起来似乎要哭出来了——然而这一切都是火上浇油,只会让奎斯的羞愧更加严重。 “不,不,我很好,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拉住想要去找帮助的宋律的手腕,缩在地上奎斯觉得自己也有点想哭,“求你了,别去叫人。” 【“我会给你在队员那边想点借口。你上次性活动是多久以前?”】 “沃依德……!!” 泽拉修斯医疗官的语气突然严肃:【“这次是认真的,如果你上次性活动间隔太久,你可能会需要超过30奈分的时间去把它压回去,在某些间隔时间过久的时候有概率导致一些后遗症——作为你父亲的前队友,我建议你把它打出来。”】 “她就在我旁边,我怎么打……?!” 【“关于这点,”】老塔克里的语气依旧一本正经,但奎斯发誓他听到了他憋笑的下声骨喉音,【“我觉得你可以请她帮忙。她看上去很喜欢你,不是吗?”】 “——沃依德!!” …… “已经过去快20奈分了,”悄悄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部肌肉,塔赞悄悄跟身边的菲尔缇说,“你觉得奎斯会不会被那个生气的外星人宰了?” “二等技术兵塔赞。”背手站在裹尸袋旁的泽拉修斯用上声骨做了一声警告,“保持默哀。” “是!”虽是这么应答,但等泽拉修斯医疗官背身进行内线联络时,塔赞又不屑地用最低的音量揶揄道,“就是个一级随船医疗官,军衔甚至比我低,凭什么能被任命为临时大副。” “嘘!”不等驾驶员回答,站在菲尔缇另一侧的娜塔阿兹就打断了他们的抱怨,“他们来了。” 闻言瞬间打起了12分精神的塔赞和其他两名没亲眼见过这个新种族外星人的船员一起将目光锁定在船舱出口,然后在看见被塔克提斯从身后让出的黑毛小个子外星人的瞬间,他们统一地发出了一道复杂的谐音。 “泽拉修斯医疗官。”第一时间转头向临时大副的达蒂安想说些什么,却被对方用严厉的谐音制止,只得叹息着保持默哀姿势。 “宋律,这就是我之前说的,和我的队员起冲突不幸遇难的你的族人。”背身停在这个深灰色的裹尸包旁,奎斯向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安地在他和袋子之间转着视线的外星人低下了头,微微欠身,“我代表我的船员和整个塔克里族,向你和你的族人表示歉意。” 盯着奎斯示意她打开这长条袋子的手,宋律咽了咽口水,试探地在袋子边蹲下,得到奎斯的点头应允后,她伸出颤抖的手,拉开了这个让周遭的气氛都变得异常凝重的灰黑色袋子——然后发出了一道失声的尖叫,抱头缩成了一团倒进了及时矮身接住她塔克里船长怀里。 “这是什么意思?解释!”护着瑟瑟发抖的宋律,梭巡者号的船长看着虽然面部血肉模糊但依旧可以看出跟怀里的外星人完全不是一个物种的尸体,咬牙切齿地向自己的船员质问道。 二等哨兵达蒂安迅速把手指向左边的驾驶员:“菲尔缇说新物种是胶状带毛软体生物。” 二等驾驶员菲尔缇立即指向左边的技术兵:“塔赞汇报里新物种是带毛无骨无脊椎生物。” 二等技术兵塔赞光速向左边的突击兵丢锅:“娜塔阿兹告诉我新物种是带毛无甲壳生物。” “我……什么?!这怎么能怪我?!”没人甩锅的娜塔阿兹差点没给气得蹦起来,指着袋子里的虫蛇型外星生物吼道,“这玩意儿除了有毛和软之外跟她有一点相似的特征吗?!这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有二级文明智慧的样子吧?!你们傻不要怪我啊!!” 和外种族沟通时一定要注意文化和生理的差异 被奎斯小心放下的宋律有些慌张地看着这个外星人和其他的外星人用奇怪的语言嘶成一团,她无法理解他们在争吵什么,但从他们时不时指指自己或者地上的外星生物尸体的动作来看,应该和她以及那个死得很惨的生物有点关系。 深吸一口气,宋律颤颤巍巍地蹲在地上,小心地挪到袋子边,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那个外观有些像蜈蚣和蟒蛇的结合体、头顶还带着粗硬的毛发的外星动物,从它血肉模糊的面部来看,它很明显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什么东西袭击或者从高处掉下来摔死的。再结合一下其他的外星人指着自己嚷嚷的行为分析——难道这是他们的队友,他们以为是她杀了它? 想到这,宋律脸唰地一下变白了。她惊慌失措地转头看向不知何时也停下了和队友的交谈看向自己的奎斯,着急地起身比手画脚地用她知道的几个外星语说:“‘队友’,‘这个’,‘你的’?” “她这话什么意思?”一直观察着她一举一动的菲尔缇侧头小声对身边的塔赞悄悄话,“她说的好像是塔克里语,你没跟我说她也会说塔克里语。” “我也才知道啊……!娜塔阿兹又没跟我说!”塔赞也小小声地跟驾驶员交头接耳,“不过我猜她是在问是不是我们把她的队友搞成这样的——我就知道她和这个外星生物有点关系!” 他们的小声交谈对塔克里人的听力来说跟正常说话没区别,奎斯刚放了一半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下意识看向见多识广的泽拉修斯医疗官,然而他的谐音听起来也不像是有什么好消息:“我知道这种生物,应该是达鲁斯巨型蟒蚣的幼崽,这是一种少见也很危险的生物,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作为违禁宠物被饲养然后遗弃在边境星球的情况也不少,所以……” “我们或许杀了她的宠物……?”奎斯喃喃道。 “这种可能性不为零。” 塔克里小队长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自己知道的外星人语,然后也开始对宋律比手画脚:“Ni de,队友,zhe ge?” 宋律眨巴了眨巴眼:“??‘不’。‘我’,‘没有’,sha diao,‘队员’,‘你的’,‘不’,‘没有’。Bu shi wo sha de,wo mei you sha ni de dui you!Wo mei you jian guo ta!Bu shi wo gan de!” 奎斯在这混乱的词句里更加懵逼,但他作为目前唯一对外星语有点了解的塔克里族希望,在所有队员的瞩目中也只能强做镇定:“对不起,但,wo de,队员,对 ni de,队员做的那些事?Bu shi,故意的。” “???” “他说的是外星语吗?”娜塔阿兹的目光逐渐带上了点怀疑,“我怎么感觉我也听得懂大半呢?” “我感觉我也听得懂不少。”塔赞搓着下颚甲深思熟虑,“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是外星语天才?” 菲尔缇凑过来叽叽咕咕:“我也听懂了很多,说不定这意味着我们更适合当这个外星人的‘同行者’呢。” 眼瞅着自己这“唯一能和外星人交流的塔克里人”的真实情况即将被戳破,塔克提斯船长的两颗心脏几乎都要跳出他的胸腔。而就在这时,造成这一切的达蒂安突然从队伍里站了出来,不顾临时大副泽拉修斯的谐音警告掏出小型配枪就对裹尸袋里的尸体连开了三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梭巡者号的船长条件反射地单手扯住宋律外套衣领,抢在她缩到地上前把她揪到了自己身后,并和他的临时大副一起抽枪指向这个行为诡异的哨兵:“退下,二等哨兵达蒂安!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扔下配枪将手掌向他们摊开垂放在身体两侧,做出投降姿势的哨兵没有发出任何谐音:“确认这个生物是不是她的同伴。如果是的话,她会表现得更关心那个尸体或者伤心,而不是只会缩成一团。” 蹲在地上的宋律瑟瑟发抖地从抱头的手臂缝隙里看着这个俯视着她的外星人,这个身着黑甲的外星人和奎斯或者奎斯身边的外星人不太一样,他或者她的身形略矮于奎斯,但上肢显然更为健壮,头顶的骨笛不像奎斯一般向后方延伸后以锐角聚拢,而是在末端弯曲,融入后颈之中,这或许是为什么她或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加醇厚一些。 如果说奎斯他们的骨笛特征是直角的大羚羊,那这个和其他两个站在一边的外星人就是弯角的大角羊——或许这意味着他们的性别不同?这些弯角的外星人是女性吗?还是说奎斯其实是女性? 另一边,也因为宋律这明显关注他们更胜于地上的尸体的举动意识到哨兵逻辑或许确实没错,奎斯和泽拉修斯互相对视了一眼,刚把枪口低下,就听见达蒂安侧头对缩在奎斯腿后的外星人说:“Ni de,队员,mei you,zhege——shi?Bu shi?” 讶异地从手臂里抬起头,宋律稍稍站起来,却依旧保持着躲在奎斯背后的位置:“Wo de,‘队员’?” “Shi de,ni de,‘队员’。”示意了一下地上的尸体,达蒂安再次重复道,“Ni de,队员,mei you,zhege——shi?Bu shi?” “‘是的’,”这次轮到这个冷静下来的外星人用塔克里语回话了,“‘这个’,‘不是’,‘我的’,‘队员’。‘你的’,‘队员’,‘是’?‘不是’?” “不是。它也不是我的队员。”摇摇头,哨兵对同样错愕地看着自己的船长说,“我有修过外星语逻辑学。” “啊,我想起来了,”泽拉修斯发出了几声低笑,“你确实是因为和一些外星人关系太好而出名……” 尖锐而带有威胁意味的哨音从达蒂安弯曲的上声骨里吹出,哪怕对塔克里的谐音一无所知的宋律也被这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扯住了奎斯的臂甲边缘,又在对方带着些许受宠若惊的谐音里迅速松开了它。 “抱歉,矮星期的塔克里人开玩笑总是没轻没重,请原谅我。”干脆地低头道歉的泽拉修斯瞥了一眼局促的宋律,思考了一下,用自己的下声骨发出了一阵幼稚的咕噜求饶声,“请一定原谅我。” 这过于不符他身份的谐音震惊了在场所有的塔克里人,甚至连达蒂安这个冷漠诡异的哨兵都在一声倒吸气的哨音里后仰了身子和他拉开距离,就差没破口大骂一句“你有病”了。但一直躲在塔克提斯船长背后的外星人宋律却出乎意料地被这声短谐音吸引,有些踟蹰地向泽拉修斯的方向走了一步,歪头观察着他的情况。 用余光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的泽拉修斯再次震动着自己的下声骨发出了一阵更长更肉麻的哀求咕哝,成功把奎斯都尴尬得往反方向退了一步别开视线不敢看这个老塔克里一眼。而与之相对的,是直接两步并作一步来到泽拉修斯身边探头探脑地查看他身体情况的外星人宋律。 她小声地用混杂着塔克里词的句子向低着头的泽拉修斯询问着,并在对方伴着可怜的颤音向她伸出戴着手套的大爪子时毫不犹豫地捧住了它。 梭巡者号的医疗官注视着宋律不断移动着自己的身子在保持他手掌稳定的前提下确认着他是否手部受伤,且时不时对站在他对面的达蒂安投去些许戒备又害怕的一瞥并将身体稍稍侧挡在他们之间,猜测得到验证的沃依德发出了愉快的喉音:“我觉得你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这个外星人应该是女性。” “啥?!凭什么!就凭她胸口的哺育袋吗!”奎斯还没说什么,娜塔阿兹就挺身而出捍卫外星人的性别自由选择权,“奥诺男性……” “——胸前有3个哺乳袋,是的,我知道。”轻轻合拢爪子,将外星人的手指拢在中间,观察着她手指结构和指尖覆盖的半透明软甲的泽拉修斯医疗官上声骨哼出了好奇的哨音,“但我做出结论的依据不是她的生理情况,而是她的行为习惯。大部分种族的女性相对于同种族的男性,会更容易对处于弱势的生物产生同情心,并展开救助——无论那个生物是否是同族。” “真的吗?可是我看娜塔阿兹就比塔克里男性要更没同情心……嗷!”被娜塔阿兹一拳打上的塔赞迅速告状,“你看!是吧!我就说吧!” 泽拉修斯好笑地摇了摇头:“我说的是普遍现象,另外,塔克里多数选择体外托管的繁殖方式或许也会对行为模式带来影响。但是……” 松开手让注意到他没有受伤并开始因为他的接触脸红警告的外星人从他身边退回到奎斯身后,沃依德·泽拉修斯弯腰保持着和她畏缩的眼睛的对视:“对于多数没有体外托管的繁殖模式的种族来说,女性要比男性更乐于接触和帮助受伤的弱势生物是一种常态。我想她也不例外。” “啊,难怪她会喜欢塔克提斯。”驾驶员菲尔缇发出了领悟的哨音,“他又弱又受伤了!” 沃依德顿了一下:“这不是我说的意……” “对哦,我当初救你的时候你腿好像都断了!”不等奎斯争辩,娜塔阿兹也恍然大悟地嚷嚷起来,“所以她那么亲你!狡猾啊,奎斯,没想到你小子为了干外星人做到这种地步!” 奎斯的重点一下就被带偏了:“什么叫做到这种地步??你以为我是为了她故意把腿摔断的吗?!光者的光辉漏了你的大脑没有照到吗?!” 一直盯着宋律的塔赞深思熟虑:“一定要用下声骨咕噜她才能过来吗?刚刚我被娜塔阿兹打得那一拳那么重她怎么没过来?” 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菲尔缇火上浇油:“可能因为你没见血,我射你一枪试试。” “可是我感觉我肋甲都裂了,真的没出血吗?你帮我看看……” 眼瞅着手下即将失控,奎斯护着莫名有点兴奋的软绵绵星人力挽狂澜:“不,驾驶员菲尔缇,别开枪!你,技术员塔赞!别随便脱衣服!突击兵娜塔阿兹把拳头放下!哨兵达蒂安——” 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有任何动作的哨兵默默地看向他。 不小心说顺嘴就连她一起点名的塔克提斯小队长压着一声即将逃出上声骨的尴尬哨音:“——下次别擅自开枪,如果这真是她的队友你打算怎么办?” “那就按流程处决我作为代价。”哨兵没有发出任何谐音,她这习惯总让其他塔克里人感觉不适,“反正我也杀了这个生物,不是吗?” “让我们都冷静一点,达蒂安,奎斯。”用平和的谐音安抚着现场气氛,医疗官示意了一下外星人的方向,“我们都不希望给这个外星人留下塔克里人是如此急躁的种族的坏印象吧?” 再一次被在场所有塔克里人瞩目的宋律瞬间爆红了脸,而这时响起的肚子则让她准备捂住脸颊的双手快速按在了叽里咕噜直叫唤的肚子上。 “哇哦,她的第二发声器官在肚子上呢。”塔赞感叹道,“好奇怪的生理——她这个谐音是什么意思?” “这代表她非常生气,因为你们涣散的军纪和无礼的态度!都给我肃静!!”大声呵斥自己的队员让他们重新列队的塔克里小队长转头就对蹲在地上压住不听话的肚子的宋律轻声细语,“我很抱歉,宋律,我向你保证他们不会再对你如此失礼了。你能原谅我们吗?” 而向来对他好脾气的软绵绵星人这回只是对他说着“不”“对不起”和其它他们语言的词句,脸上的红色和腹部的谐音没有一点退让的意思,这把奎斯急得够呛——他没想到他们和软绵绵星人的和平交流会在这一步上功亏一篑。 “队长,”看不下去的达蒂安实在忍不住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她是肚子饿了?” “给她治疗时我确实没有给她补充更多的能量,鉴于我们飞船的现状。”沃依德站在了哨兵这一边,“你们在遇难时有吃什么东西吗?” 都已经趴在地上准备给宋律当场咕噜一通请求宽恕的塔克里小队长被薄手套覆盖的爪尖狠狠抓进了地里:“为什么,你们不早点说?” “你这不是叫我们肃静嘛。”娜塔阿兹哼哼唧唧地放马后炮,“其实我猜她也是饿了。” 突击兵这种不道德地补刀行径给她争取到了一个最累的搬运设置集暖柱的工作,并且分到了最难吃的密尔草炖沙韦肉口味的速食加热包——平心而论,后者不能怪奎斯,负责制餐分餐的是她弟弟塔赞,她合理怀疑这混账在公报私仇。 一边用谐音骂骂咧咧,一边翻动着褐色的糊糊找着没有被塔赞故意搅碎的肉片,娜塔阿兹视线不由自主地和其他塔克里人一样瞥向坐在奎斯身边的软绵绵星人。她有五根手指的小爪子灵巧地分配着重量抓着勺柄,小心地搅拌冷却着对她来说可能有点大的碗食碗里深紫色缇兰瓜炖达拉腿肉,看起来小小个,有点可爱——她的那份速食包也是娜塔阿兹最爱的口味,看着可好吃了。 也察觉到了他们过于灼热的视线,宋律放下了快要送到嘴边的勺子,不确定地看向奎斯寻求许可。后者也迅速会意,用一声锐利的谐音让其他塔克里人都低头猛吃起自己的军用速热食物。 “别担心,我做了过敏源检查,她对我们的食物不过敏。”对依旧悄悄瞥着重新开始舀起一勺肉糊的宋律的船长小声安慰,沃依德也将一勺肉糊倒进了嘴里,“但是她会不会觉得好吃就是个问题了。” “我在她那份里放了额外的缇兰花粉,应该会更甜更好吃一点。”塔赞积极邀功,并再次把灼热的视线投向吃进一勺紫色糊糊的外星人。 宋律的脸在这一瞬间扭曲抽搐起来:腥咸辣的味道在她嘴里爆发,直冲天灵盖并差点让她已经空空如也的胃翻腾吐出更多酸水。她用了全部的气力去抑制直接吐掉它的条件反射,生生地咽下了这一口她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快哭出来的宋律强忍泪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用粉紫色的颜料在面部涂有彩绘的外星人——她记得他似乎是负责做这顿饭的厨师,是他故意的还是他们的味觉跟自己不一样? “怎么样?好吃吗?”塔赞期待地对她比出了最长的中指,“好吃吧?对吧?” 宋律看着他比出的中指震惊了——他是故意的!为什么?他讨厌她?她对他做了什么吗?因为她来了要消耗更多的食物所以他生气了? 她无助地向身边的奎斯投去求助的眼神,然而这个一直护着她的外星人却对自己队友这不断摇晃的中指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指指碗里的食物说了几个以疑问的语气结尾的话,丝毫没有制止粉紫色面纹的硬邦邦外星人的打算。 “‘次’?不‘次’?”迟迟得不到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宋律回话,奎斯不得不操着一口口音奇怪的外星语生硬地向她发问。也因此惊醒的宋律看看他又看看现在歪头放下勺子用另一只手也对自己比出中指的粉紫面纹外星人,生怕不吃惹得他们更生气,忙不迭地点点头用勺子往嘴里连送了三大口糊糊。 那一刻,宋律觉得自己20多年的人生开始在眼前跑马灯,小到儿时尿床被打,大到昨天莫名其妙被外星人追杀还不知道怎么回家,更严重的比如自己必须要吃那么难吃的东西还要被骂,一连串的委屈事同时挤上心头,生怕迟一秒她来不及回忆到它们就噶了。 “好耶!她喜欢我做的……”塔赞得意的欢呼还没收尾,就听到一声啜泣从对面传来。他惊恐地看着想擦眼泪却越擦越多,直到放下勺子捂脸闷哭起来宋律,可怜的喉音从他下声骨里震出:“她、她这是喜极而泣,对、对吧?或许她们种族会用哭来代表吃到了好吃的食物的喜悦……?娜塔……?” 娜塔阿兹的上声骨吹出一声无措的哨音,但在这关键时刻她没有背弃自己兄弟,硬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或、或许是这样的,你看,我记得那谁,哪、哪个种族来着?点头是发动战争的意思?” “——你是说她要发动战争了吗?!”吓傻的菲尔缇刚回过神就被娜塔阿兹的话吓得没再傻过去。 惊慌失措的奎斯没有多余的功夫去管这对姐弟,他拿起勺子挖了一勺不断道歉的宋律碗里的食物,除了甜了点没什么问题——老实说还挺好吃的。也过来吃了一口的随船医疗官沉吟了一声:“塔赞没有做错——” “是吧!是吧!”轮机员疯狂点头。 “——我猜是她的味觉系统和我们不一样,或许这对她来说很难吃?” “那她为什么要吃?我还用她们的语言问了她要不要吃的。” “你确定你的问话在她们语言里是这个意思?不,也可能是她碍于他们种族的风俗,比如放在她面前的食物必须要吃完……” “向她确认,”兀自吃着自己的晚餐的哨兵甚至没有看他们那边一眼,“刚才塔赞那个手势对她们种族而言是什么意思。” “手势?你是说比中指?这不是全宇宙通用的问好……”奎斯下意识竖起中指就见哭得感觉都要脱水的软绵绵星人猛然一顿,难以置信地看了他几奈秒,那眼神差点没让他的两颗心脏同时停跳,“不不不!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管这个手势在你们那边是什么意思我都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等等,竖中指在他们种族里不是意味着夸奖或者问好吗?”菲尔缇的上声骨吹出了一声高音,看起来比宋律还震惊,“为什么?!它又长又粗又有力气,为啥会代表不好的意思?!” 坐在她旁边的塔赞向自己妹妹的方向挪了挪:“咳,菲尔缇,你这话可能会被判定为性骚扰……” “没事反正就你那又短又细又软的玩意儿,怎么也冒犯不到你头上。”不耐烦地把他推远,娜塔阿兹在她兄弟委屈生气的嗡鸣里对努力让软绵绵星人理解了他们真的不是在用这个手势骂她的塔克里小队长嚷嚷,“问问她觉得这糊糊好不好吃!” “嘿!”塔赞这下更委屈了,“我特意给她加了料的!你质疑它就是质疑我作为厨师的尊严!” 塔克里小队长将塔赞在厨艺方面的自尊和宋律摆在天平两端衡量了一下,觉得在宋律面前别说塔赞作为厨师的尊严,就连作为塔克里男人的尊严可能都要在他这往后稍稍,所以他再次用外星人的语言问道:“‘这个’,‘次’,‘好’?”沃依德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下意识想比中指的年轻塔克里即将竖起的手指,得到了对方一声感激的谐音,“‘不好’?” “——对不起,”塔克里语发音明显比他的外星语好的外星人带着哭腔说,“这个,我,不好。Dan shi wo zhen de cong mei chi guo na me nan chi de dong xi——” “嗯,她不喜欢吃这个味道的食物,这点我们已经可以确定了。很不幸的,她的味觉反馈和我们并不一样。”捡起自己放在地上的那份粉色肉糊,沃依德蹲身把它递给宋律,鼓励她吃了一口,然后在她皱起的面部皮肤里遗憾地说,“看来这个口味的她也不喜欢。” “那这个呢?”也有样学样地递出他深棕红的肉糊,奎斯期待的嗡鸣在宋律试吃了一口后的摇头中变成了难过的鼓音。 跟着贡献出自己颜色各异的肉糊糊,无一例外地被外星人在一口之后拒绝的菲尔缇和塔赞将目光投降沉默寡言的哨兵,然而后者只是沉默地把碗口向下倒了倒,示意在他们吵来吵去的时候她早就把分餐干完了。 最后剩下的只有娜塔阿兹手里那碗味道公认最恶心难吃让人怀疑这个口味的速热包为什么还没被淘汰的密尔草炖沙韦肉口味速热肉糊。突击兵有点犹豫地把她手里的糊糊伸向软乎乎星人,后者在看到这深褐色的糊糊时瞪大了眼,指着它嘴张张合合好像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皱着脸挖了一小勺肉糊闭眼塞进了嘴里,随即睁眼惊喜地对娜塔阿兹说了一句什么“ka li wei de”,又快速地挖了一勺糊糊吃了进去。 “你跟我开玩笑的吧?”菲尔缇这回是被震撼了,“她喜欢吃密尔草炖沙韦肉???” “不愧是目前都没被发现的物种,味觉跟已知生物都那么不一样。”塔赞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悉心调味过的缇兰瓜炖达拉腿肉被换到了他妹妹手里,发出了懊恼的鼓音,“早知道我就不把她那份沙韦肉炖那么烂了。” 看着终于用正常速度开始进食的宋律,奎斯长舒了一口气,他想向帮他们一个大忙的哨兵道谢,却发现对方已经将一次性食碗放进了回收处,用攀爬钩登上了梭巡者号的高点,抱着枪开始了警戒,好像对他们发现了一个全新物种的外星人丝毫不感兴趣似的。 但奎斯记得,在她的档案上,她和沃依德·泽拉修斯是作为两名有“逃兵”记录的问题士兵重点标记的。沃依德·泽拉修斯的记录倒是比较单纯简单,一开始便拒绝了参战,被剥夺军衔并处以高额罚款以及持续135年的增税处罚,而达蒂安·叶尔沃特…… 她是在战场上脱队后通敌甚至和敌人私逃被捕的,逮捕她的人就是塔克提斯将军,他的生物学父亲。 收回放在性格孤僻的哨兵身上的视线,转投向自己身边的宋律,奎斯·塔克提斯试探地用下声骨发出了一阵小小的咕咕声。黑发的软绵绵星人进食的动作忽然停下,循声看向了奎斯,好奇地歪了歪脑袋:“奎斯?” “是的……我是说,抱歉,我只是……咳,好吃吗?” 宋律轻轻沉吟了一会,应该是在思考他这句话翻译过去的意思,在理解过来后对他笑着点了点头:“是的,谢谢!” “那就好。”奎斯也点了点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自己的碗里,但他曲起的一边小腿却悄悄往宋律的方向蹭了蹭。 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注意到,也不知道这会不会让她生气,可当他的余光注意到宋律也将自己并在一起膝盖往他的方向靠了一点点——没有真正碰上他的小腿,但他能感觉到她辐射出来的体温,又或者是供暖柱让他的体温提高了?——时,他还是忍不住抖动着下声骨发出了一连串尽可能压抑的颤音。 从奎斯和名为宋律的外星人身上收回余光,达蒂安眺望着已经远去的卡里斯31号卫星和渐进的卡里斯42号卫星,下声骨震颤着唱出一段这世上只剩她知道的奏旋,在它引起以太共鸣或者被下面的人听见前,哨兵止住了它,继续沉默地持续着她的守望。 对外星人竖中指是一种酷刑 “所以,既然现在我们大家生存所需的生理需求都已经得到基本满足,让我们来进入正题吧。”沃依德起身担起了主持人的职责,“首先,来互相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奎斯·塔克提斯,我们的船长和领队,不过我想你早就认识他了。” 尽管不知道他大多数词是什么意思,但宋律听懂了奎斯的名字:“是的,奎斯。” “是的,奎斯。”对她赞许地点点头,泽拉修斯将手按在了自己胸口,“我是沃依德·泽拉修斯,梭巡者号的随船医疗官,目前也是奎斯船长的临时大副。你可以叫我‘沃依德’。” “沃依德,泽拉修斯。”外星人的语言能力显然比他们要好,她直接重复出了对方的名字,并注意到了其中一个特定的词,“梭巡。” 她抬起手指向飞船:“梭巡?” 这回泽拉修斯甚至有些惊讶了:“噢,是的,那是梭巡者号,我们的飞船。” 但宋律这回反而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不,梭巡。”她在胸口比划着,“梭巡,修克斯。” 泽拉修斯哑然失笑:“噢,你是说——哈,那个随船修克斯。是的,它也叫梭巡,梭巡-89677。” “梭巡,没有,吃。”宋律指了指脚边的碗,“梭巡,好?不好?” “是的,是的,它很好,它不需要吃东西,它只是个机器——或者植物更准确?看你觉得主导的是处理器还是那些寄生植物了。”低头看着这个外星人,沃依德轻轻叹了口气,“如此有同情心,不是吗?” “‘同情心’?” “同情心是……”刚准备解释的泽拉修斯听到了供暖柱对面的几位队员的谐音抗议,“这个先留到之后吧。现在,来认识一下菲尔缇·奥提维拉,我们的飞船驾驶员。” 面甲结构格外锋利闪亮、用橘红色颜料画上自设的面纹的菲尔缇兴奋地竖起中指,又迅速被身边的两个队员伸手按下,低头发出低音嗡鸣进入忏悔模式。 “塔赞·奥提维拉,唯一的轮机员。” 粉紫色的面纹在塔赞深灰色的面部甲壳上格外显眼,他试探着用下声骨发出了一点小小的喉音,可没等这幼稚的喉音传到对面外星人耳朵里,在他身边的娜塔阿兹就用一个上声骨的哨鸣和肘击打破了他的念想。 “以及,娜塔阿兹·奥提维拉,优秀的突击兵,我相信就是她把你和奎斯救回来的,不是吗?”让开身子给得意地挺胸抬头发出骄傲笛音的鲜红面纹突击兵更多的展示空间,泽拉修斯抬头示意了一下,“当然,还有我们的哨兵达蒂安·叶尔沃特,她比较……不爱交流,但对你没有恶意,请放心。” “菲尔缇·奥提维拉,娜塔阿兹·奥提维拉,塔赞·奥提维拉。”努力记着外星人的名字的宋律忽然注意到了一点,“‘奥提维拉’?你们,是,yi jia ren ma?Xiong di jie mei?” 选择亮蓝色作为面纹主色的医疗官大概猜到了她想表达的意思:“‘奥提维拉’是公共姓氏,这代表他们都在奥提维拉行星环上被培育出来的。但娜塔阿兹和塔赞确实是由同一个胚胎分裂出来的双胞胎……抱歉,这些词汇对你来说太难了吧。” 努力想跟上却还是一头雾水的外星人只捕捉到最后一句话的第一个词,低头重复道:“抱歉。” “不不,需要道歉的是我才是。老塔克里人总是容易啰嗦,还是只有我?无论如何,宋律,”来到这个新种族外星人面前半蹲下来,泽拉修斯让这个星球的投影浮现在手心上方,“你能告诉我你们种族在这个星球上的居住地在哪吗?” 然而盯着在他手心的星球投影的宋律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位于她两只眼睛上方的两条毛发也向中间倾斜,然后慢慢捂住了自己的嘴。 以为她是在担心他们准备去侵略或进攻她的种族,泽拉修斯忙解释道:“我们真的只是希望代表仙女座联合安理会和塔克里族对你们进行友好访问,不会有任何不友好或者侵略的行为,如果你们种族不欢迎我们,我们也会立即离开,请相信我——如果你不相信我,请至少相信我们的奎斯船长。” 突然被点名的奎斯努力摆出自己最严肃的模样:“是的,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或你的种族,请相信我。” “所以……我们现在要跳过之前达蒂安差点搞死了一个新物种外星人的事实了吗?”塔赞悄悄凑近自己的妹妹,“我是说,如果在那里的不是那啥啥恶心虫子而是她的族人,达蒂安也一样会动手吧?” “嘘!小声点!” “这个,”终于从他手心的星球投影上抬起头,宋律指指投影,又指指脚下的地面,“是,这个?” “呃,你是说我手上的投影是不是这颗星球吗?是的,这个就是这颗星球,而我们现在在……这里。”用一个小红点标上他们的坐标,随船医疗官注意到她的表情似乎越来越慌张。 “我,不是,这个。”她比手画脚地试图用自己贫瘠的塔克里词汇量来表达她的意思,“这个,不是,我的!Wo bu shi zhe ge xing qiu,wo lai zi di qiu,zhe ge bu shi di qiu!Wo shi di qiu ren,di qiu,bu shi zhe ge yang zi de.” 沃依德保持着冷静的态度等着她说完,然后立即转头向年轻的塔克里船长:“她刚才说了什么?” 一样没懂的奎斯强行维持着表面的冷静,但暗地里却还是用一声只有他们三人才听得到的谐音求助地呜了一下。 从这个声音里猜到他们没听懂自己的话,宋律也着急地从用来充当凳子的物资箱上下来,蹲在地上伸出食指在被烧成沙地结构的地面上画着一个大圈:“这个,是,这个,‘行’球,我,”在圈上打了个叉,宋律摇头道,“不是,这个。” 又在稍远点的地上画了另一个圈,宋律指着这个圈说:“这个,‘行’球,是,我的。我,这个,‘行’球。这个。” “她不是这个星球的居民!”一直默默关注着她的一言一行的菲尔缇突然叫道,“她一定也是不小心掉到这个星球上的,就像塔克提斯一样!这就是为什么她会穿那么不方便行走的鞋子,因为她原本没想着在这里降落!” “那她的飞船在哪?我们没有见到类似飞船的……等等,”塔赞的上声骨吹出了一声惊恐的哨音,“菲尔缇,在梭巡者号脱离以太空间之前,你有进行过坐标检查和周围的警示播报吗?” “我当然做了!你是在质疑我会犯那么初级的错误……” 娜塔阿兹也附和道:“确实,我们一出以太空间就被赫罗斯侦查到并发动攻击的概率太小了,而且船损情况也很奇怪,比起轰击伤,更像是撕裂碰撞造成的。” “我有全部的操作记录,在跃迁结束之前我做了全领域全频道的坐标检查和警示播报,确保附近没有任何经过的飞船!” “但是仅仅是针对目前已知领域和频道的警示播报。”泽拉修斯的谐音难得带上了一丝紧张的锐音,“如果这个种族使用的信号频道和我们完全不一样——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那么久我们都没有发现他们——那我们进行预警播报时他们没有收到也很正常。” “你是说……”回想起那个一瞬间就把自己卷出指挥舱的事故,奎斯看着宋律的眼神也带上了混杂着歉疚的恐慌,“我们之前从以太空间脱离的时候撞上了她的飞船吗?” “所以她的族人现在还没来找她也没有发送任何信号是不是因为飞船失事全部遇难了?!”塔赞遇事总会立即想到最坏结果还会大声说出来这点真的让奎斯想堵住他的嘴。 “光者的屁股啊这真是最糟糕的初次接触了她们种族绝对要跟我们开战了!!”还有娜塔阿兹的嘴。 “让我们都冷静一下,”尽管谐音也一阵阵发紧,但泽拉修斯还是抬手安抚下所有人的情绪,“我们还没有确定事情真的是这样的,不要自乱阵脚。宋律?” 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格外慌张的外星人左顾右盼的视线集中在了面前和自己基本在一个水平线上的蓝纹塔克里脸上,又迅速地向下方移开,脸颊发红地往后缩了缩,这让泽拉修斯放上腿部附枪的手爪稍稍收敛——他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被瞄准的恶寒让他本能地抬头望去,并对正瞄准着自己的达蒂安抬抬手示意自己没有拿着任何武器——看来他确实表现得太明显了。 重调姿态,沃依德·泽拉修斯用自己最轻柔的谐音向外星人再次开口:“是这样的,我们想知道,之前我们的飞船,”医疗官指了指她身后的梭巡者号,然后伸直了手指,“是不是和你的飞船,”他用另一只手指指她,然后也伸直了这只手,做出飞行然后交错的手势,“撞上了?咻——砰?这样,砰——哗啦啦?” 目瞪口呆地看着随船医疗官努力做出的小剧场,娜塔阿兹冷静客观地做出了评价:“别说那个外星人,我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觉得他慌了,不过我也慌就是了。”抱胸点头的塔赞发出了一声同情的鼓音。 可出乎他们预料的,认真看着他的手势重复做了几遍后,宋律突然一锤掌心——这把所有人吓了一跳,距离她最近的泽拉修斯甚至将将枪抽出来了一点点:“你是说,我的,和,你的,飞船,zhuang zai yi qi le?不,不,没有,飞船,我的,没有。” 忽略了后面其他队友的大惊小怪,握着枪柄的泽拉修斯耐心地向她确认:“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搭乘飞船来这里的吗?你没有飞船?” “没有,飞船。”宋律点头重复道。 “那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呢?怎么从这里,”医疗官伸出手点点地上她后面画的那个圈,又点点她一开始画的圈,“到这里的?” 外星人抱胸歪头做出思考的模样,然后对他摊开了手。 “???”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对他投降——他很确定从她的角度应该看不见他的附枪,可泽拉修斯依旧迅速松开了握着枪的左手,把双手都摊开在身前示意自己并没有拿着武器,“我……没有要攻击你的打算,请放心。” “你说这手势是不是代表她是这样飞过来的?就像菈归鸟一样?”塔赞积极发言,但只会让医疗官更怀疑他当年的基础生物学测试是怎么通过的。 闭上眼,泽拉修斯叹息着给这个技术兵做着解释:“不,塔赞,她的身体强度甚至比我们还弱,无法直接进行宇宙飞行,哪怕是借助外部科技,她身上也没有携带什么高等科技。” “但如果她是使用奏旋进行宇宙旅行的呢?” 沃依德·泽拉修斯闭上的眼猛然睁开。尽管塔赞身边的其他船员都在嘲笑他的猜测多不靠谱,奎斯也来到他们身边并低声跟他强调“她不会使用奏旋”,泽拉修斯依旧拦住了拉着宋律起身的奎斯:“拜托,让她试着用一下奏旋。或许……” 塔克里小队长将一只手护在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脸色的外星人面前:“听着,沃依德,就算她会使用奏旋,她也不可能用奏旋进行宇宙飞行,哪怕是唯一能用奏旋进行宇宙穿行的威克提姆族,能真的做到这点都只有那么几个。别逼她……” “不,我想该听着的是你,奎斯·塔克提斯。”一把抓住对方挡在外星人面前的小臂,泽拉修斯凑近他压低了声音,“我没有逼她,你才是那个在逼她的人,你在害怕什么?如果她会使用奏旋会让你再次成为这个队伍里唯一的静默者吗?” “我没有——”下意识回头看向担忧地抓着自己臂甲另一侧的外星人,奎斯狡辩道,“我只是……不知道怎么用她的语言说‘奏旋’。” “这个,”顿了一下,泽拉修斯松开了他的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低笑着退开了身,没有深究他的逻辑漏洞,“很容易解决,只需要给她一个示范。宋律?请看着我。” 在他和让开身子的奎斯之间犹豫地转移着视线,宋律谨慎地挪动脚步继续躲在了奎斯身后,可依旧给了泽拉修斯她的注意力。 “‘当夜幕降临,当艾希星消失,我会在这里,’”轻轻用三个声部一起哼着《艾希星的暮色》,泽拉修斯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然而我知道你不会继续停留,在这颗星球上’。” “噢,《艾希星的暮色》是吧,”菲尔缇清了清嗓子,跟着拍子也唱了起来,“‘尽管如此我依旧歌唱,我依旧歌唱,在这颗见不到艾希星的星球上’。” “‘我歌唱,我歌唱在这颗见不到艾希星的星球上,’”娜塔阿兹的三个声部爆发出完美的合音,迅速引起了这个地区的以太共鸣,橙红色的以太粒子开始在她身边闪烁,“‘哪怕曜钻失去光辉,哪怕荧藤不再闪烁,哪怕’……” “‘哪怕我们有一个没法使用奏旋的队长’,”跟上她的节奏搭上旋流的塔赞身边也逐渐浮现出粉色的以太粒子,“‘我也依旧歌唱在这倒霉催的星球上’。” “‘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外星人面前展示,塔克里的奏旋,你确定要改词吗?’”娜塔阿兹橙红色的奏旋向塔赞的粉色奏旋施着压,“‘用原来的唱词,别出岔子,她喜欢奎斯’。” “‘你也一样,改了词,反正她也,听不懂,’”努力高唱反压着她奏旋的入侵,塔赞拼了命地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在外星人面前装着酷,“‘她不会知道,我们在说,她的奎斯是个静默者’。” 宋律确实听不懂他们到底在唱些什么,她完全被他们身周闪烁的各色光粒螺旋攀升互相融合的奇观以及这些光粒跳跃带起的奇异乐音伴奏给吸引了,根本没有功夫去细想猜测他们歌词的意思。当她好不容易从震惊里稍稍回神,她便惊喜地扭头看向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奎斯,激动地戳着他的臂甲示意他看向空中闪烁的以太旋流:“奎斯!Ni kan!Ni kan!Hao piao liang!!Ni men chang ge dou hui fa guang ye!!” 勉强对她发出一个表示应和的低音,奎斯低头攥紧了放在背后的拳头。这非同寻常的低迷情绪让宋律从兴奋中脱离,她完全从眼前的奇景上收回视线,戳在他臂甲上的手指也变成了一整个手掌:“奎斯……?你,好?不好?” “我……” “‘现在,你已经知道什么是奏旋,’”蔓延到她面前旋转着构建成一朵凝光兰的模样的蓝色以太粒子打断了奎斯的话,让他和下意识伸手挡在他腰前的宋律一起看向背手站立的泽拉修斯医疗官,“‘我希望你也能向我们展示你的’。” 停下来并用以太余震平息着他和其他人的奏旋余流,泽拉修斯对奎斯轻轻发出了一声催促的哨音。后者在一声叹息后会意地弯腰,对身高仅堪到他胸口的软乎乎星人说:“Ni de,奏旋,zhe ge,ke yi?” 困惑地歪头看着他,宋律努力想了想,试着哼起刚才听到的歌:“‘哪怕我们有一个没法使用奏旋的队长’……?” “不不,”在自己队员爆发的笑声里尴尬地咕哝了一下,奎斯对努力想理解他的宋律说,“我是说,ni de,奏旋,ni de,种族的……”越说越乱的塔克里小队长看着面前因为队员的嬉笑渐渐紧张脸红的外星人,忽然想起了自己在意识模糊间听到的旋律,“Da ta da da……?” 宋律本来低下的头一下抬起:“Ni hai ji de ya?” 一句话里只听懂了个“你”的奎斯小心地点点头,希望她不是问自己什么需要具体描述的问题,然后又轻轻哼了一遍这个旋律:“Ta da ta da?” “‘Haa haa haa haa’,”宋律轻笑着接上了后面的调子,“‘lula lula lela lalu dula dela’.”* 仅仅两句,金红色的以太粒子便已经在她身边浮现,这是令人惊艳的共鸣速度——赞许的颤音从泽拉修斯下声骨里传出,然后在受到这些亮光鼓励的宋律用正常的音量唱出下一句后爆发的以太旋流里彻底哑然。 那是比他们四人加在一起的合鸣更大的规模和强度,若说他们的以太合鸣是洋流,那她的以太单奏就是海啸。虽然不是说他们之前的示范奏旋认真了,可这个惊喜地向奎斯邀功般眨眼的外星人显然也不像是在使用全力的样子。 “所以你可以使用奏旋。”奎斯看着试图触碰这些环绕在他们身边以太粒子、却反被它们的跳跃振动吓了一跳缩到自己身后的宋律喃喃道,“你只是不知道怎么用而已。你……你曾经救了我。” “我想这已经可以说明你当时的感染热是怎么消失的了。”从以太旋流带起的外星音律里高声向自己的船长喊着的泽拉修斯谐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得意,“她当时的确对你使用了同律,不管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她确实救了你。恭喜你,奎斯·塔克提斯!你让我们发现了一个奏旋能力和威克提姆族相当甚至更强的新种族,你会为塔克里族洗刷发动那场战争的耻辱,而我们——我们会成为塔克里族的英雄!” 然而奎斯·塔克提斯只是沉默地低头看着被以太旋挠到了痒痒肉到处乱躲的宋律,然后弯腰轻轻抱住了她:“谢谢你,宋律。以及对不起,让你对我用了同律。” “???”莫名其妙得到了一个拥抱的宋律一下面色通红心跳加速。虽然不知道自己为啥能得到这么棒的感谢,但她真的很想趁机再抱抱这个大大的外星人,可又怕他刚好打算松手或者自己回抱的动作不合外星人的礼仪让他尴尬。 所以她能做的只是僵直着身体,努力回想着目前已知的外星人礼节,在他松开手后退并对她涨红的脸表示关心时,纠结地对他颤抖地竖起了两根中指。 如何理解其他种族的道德观念* 奎斯看着面部肌肉活动有些不和谐的宋律,困惑地歪了歪头,但她竖起的两根中指让他还是稍稍放下了紧张到揪起的两颗心:“是吗,那你没事就……” “等等,”菲尔缇突然叫停,“在她们种族里竖中指不是表示‘不好’的意思吗?是不是你刚才抱得太紧伤到她了?” 奎斯刚放下的两颗心又揪了起来。 “但是她之前已经知道竖中指在我们这里是好的意思,”沃依德为自己船长解围,“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外星人,或许她是想用我们能理解的方式表达她的感觉。” 奎斯试探着放下左心脏。 “你看她的脸像是在说她很好没事的样子吗?” 奎斯又揪起了左心脏。 虽然不是很懂语速过快的沃依德和菲尔缇在说什么,但宋律觉得跟着他们的发言左右摆头发出近似于“呜呜”的哨音的奎斯好可怜,让她想要抱抱他揉揉他的大脑袋。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左右为难的奎斯忽然动作一顿,然后扭头向后看了一下。等他再次回头时,他的谐音充满了宋律都能听出来的疑惑,然后用刻意放慢的语速对她说:“呃,宋律?你的奏旋余流,它在摸我的屁股。” “?” 抱胸歪头做出“我没听懂但我很努力”的姿势的宋律脸上困惑的表情在奎斯转身露出那团构成类似于手的形状、黏在他屁股后面蠕动的金红色粒子旋时,瞬间变成扭曲爆红的尖叫:“AAAAA!!WO SHI SHUO NAO DAI BU SHI PI GU AAAAA————” 她哇哇大叫着冲过去想要拍开这团耍流氓的——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的玩意,可这团金红色半透明的旋流就和它看起来一样,没有对宋律的手造成比微风更多的阻碍,让她收势不及的手直接干脆地拍在了奎斯的屁股上,打出了一声在寂静的星球上格外响亮清脆甚至还回响了一下下的“啪”声。 宋律呆滞地看着自己放在他屁股上的手,大脑倒是在不合时宜地比较着塔克里屁股和人类屁股的区别:塔克里人的屁股更加紧致结实,甚至可以说是硬实,不同的骨骼结构让她能摸到他突出的盆骨和股骨末端,非常坚硬且构造紧密,整体看来他的身体构造应该会让他的躯体尤其是下肢活动更加有效率和爆发力…… 塔克提斯船长眨巴眨巴眼看着整个人僵在原地的宋律和慢慢散去的以太余流,平静地说:“啊,谢谢,宋……” “AAAAAAAADUIBUQIAAAA————” 因为她彻底的慌神而失控的以太余旋开始疯狂乱窜。挥开一团没有任何减速直接冲到他面前的金红色以太旋,塔赞指着被自己引起的以太粒子吓得绕着奎斯乱跑、挥手驱赶着一团团往他身上撞的以太旋的外星人说:“她停止演奏那么久了,她的以太余旋还能持续啊,真厉害。不过为什么她明明以太共鸣那么强,看起来却像是第一次见到以太旋流?这不可能吧。” 娜塔阿兹合理推测:“或许那边使用奏旋呼应以太的规定很严格,这也能说明为什么她会不知道怎么使用它,以及为什么她会莫名其妙地就来到这个星球——她一定是不小心用了自己也不知道的奏旋然后飞过来的!” “那她得唱多久啊?除非她和传说中的光者一样可以……噢。”菲尔缇的话被捂着肋部蹲在地上的宋律打断,“她怎么了?她还好吗?” “Cha qi le.”捂着因为岔气抽痛不止的侧腹,宋律红着脸对关切地围过来的外星人摆摆手,两条鼻血飞流直下,“Ke、ke neng ye you dian shang huo,mei shi mei shi.” 奎斯一如既往地误会了她的脸红,他迅速用身体隔开指着她淌下来的鼻血大惊小怪的塔赞等人和宋律,呵斥道:“都后退!你们吓到她了!沃依德……?她还好吗?” “鼻腔深处有两个出血点,但都已经自己凝血了。或许是使用奏旋带来的颅压变化导致的,但没有大碍。——请不用那么警戒,我只是在帮你。”扶着她的下巴固定住她总想向下躲的脑袋,仔细检查扫描着她的头部的船医看着她慌张躲闪的眼神和已经涨红的脸,眯了眯眼,低声自语道,“又或许你不是在警戒?” “沃依德?抱歉,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在虚空点击操作着直接投影在自己视网膜上的操作系统,转过身的沃依德·泽拉修斯谐音里狡黠的笑意让奎斯狐疑地发出了一阵鼓音,“我们可以给她看一部电影,让她更好地理解我们的语言,也可以让我们观察她的道德价值观。” 沃依德选择的电影是《列维塔:深丛谜影》,作为列维塔系列的重启之作,这一部作品的争议很多,但同样也获得了相当惊人的荣誉和收入。这一部的故事集中在新任探险家列维塔——瑟可丝·列维塔身上,她和她的静默者助手兼男主角伊萨·荷昂忒在某日被一个奇怪的无主修克斯找上门,委托她们去一个边境星球上进行探险,而在这颗密林遍布的星球深处,她们发现了一个被邪恶的伪神统治者奴役的原始塔克里部落和一群试图绑架贩卖这些未登记的塔克里人的邪恶组织。 这部电影有相当精彩的动作设计和新颖的剧情,甚至让只能用强化义体跟上列维塔的静默者助手伊萨在系列里第一次没有收到大批嘲讽他拖后腿的影评,然而引发争议的是电影的互动剧情。 相比起其他的电影,《列维塔:深丛谜影》由观众投票选择的互动剧情相对较少,但多数都是决定是否拯救一个雇佣兵敌人或平民。然而如果选择拯救他们,这些被拯救的对象在之后的剧情里反而会立即给主角带来更多的阻碍,好人没好报的负反馈让它得到了诸多负面评价,但也有很多人说这是带来更多的现实感并让观众赋予主角以光者之光的刻意而为。 显然,这种负反馈也让第一次看到他们的电影的外星人感到迷惑。在第五次的主角向她——这个被设定为主要互动对象的观众询问是否要拯救一个正可怜地向他们求助的塔克里平民时,宋律无措地看向身边的奎斯,可后者只是用温和的喉音鼓励她自己做出选择。 重新回头看向这个蹲在她面前的外星人投影,宋律的视线移至她肩上因为之前的救援留下的伤口,有些心疼地伸手在上方徘徊着:“你,受伤,将会,更多。” 有着基础互动能力的编程让列维塔咕咕地对她的关心报以善意的谑笑:“你是在因为这点小擦伤就担心我吗?我是瑟可丝·列维塔,入名列维塔的塔克里女人可不会那么容易倒下。但不是说你的想法不可爱,我很感谢。现在,告诉我,我该不该随手把那个倒霉蛋救下来?” “……请,帮助?” “这就去。” “唉,这个人救上来之后会给灭光会泄密让他们更快追上列维塔。”已经看过这个电影十几遍的菲尔缇靠在娜塔阿兹身上抱怨道。 “但是我还挺喜欢演她的演员的,嘿嘿。”塔赞带有暗示的话让他肩膀被打了一拳,“不过吧,我觉得照她这个架势,我们大概率要看到修克斯的隐藏结局了。” 娜塔阿兹哼哼了一声,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弟弟在说什么。在影片最后的反转里,列维塔发现邪恶的伪神统治者正是当时来委托她的无主修克斯,它在一次意外的坠毁事件后被这些没有发展起科技的塔克里原始人救起。知恩图报的修克斯也因此决定要从名为灭光会的宇宙海盗和隶属仙女座联合安理会的文明探索者手里保护这些救命恩人——前者会进行人口贩卖,而后者则会把他们上报。 作为科技文明不发达的已知种族,安理会以“适应社会”为由,将塔克里原始人们转移分配到最苦的工作岗位数百年——这对于生性自由散漫的原人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为了避免这个情况,修克斯需要原始人为它收集大量原材料结合飞船残骸,制作足以对这些宇宙海盗和探索者造成威胁的以太粒子炮。 然而就在以太粒子炮造好,原始人的居住地也被宇宙海盗发现,而一艘惯例巡航的文明探索者飞船也即将在这附近脱离以太空间时,修克斯统治者得知原始部落已经准备发起军变,反抗它为了加速建造粒子炮而对这些部落施加的上百年的逼压。 它不知道该将粒子炮对准即将向自己进军的原始人还是宇宙海盗又或者是文明探索者,所以用一个分体修克斯叫来了大名鼎鼎的探险家列维塔,并将选择权交给她——更准确地说,是看着她的观众。 如果她选择按下左边的按钮,那么粒子炮就会摧毁聚集在发射台下的反抗军营地,杀死原始部落80%的精壮人口,而海盗会以为该地区原始部落已经自我毁灭,文明探索者也会觉得这是一次海盗实验自己武装的疯狂之举掉头离开,剩下的20%原始塔克里人会继续在修克斯统治者的引导下继续繁衍发展。 如果选择按下右边的按钮,粒子炮就会射向宇宙海盗和只是在做他们自己的工作、完全无辜的文明探索者,这次事件将会因为宇宙海盗的出没而被标记为海盗同归于尽的行为,原始部落不会被发现,而已经兵临城下的原始人则会冲进来将这个修克斯彻底拆碎。 奎斯本来有些担心这个剧情对语言不通的外星人来说太难了,但从她震惊而悲伤的咕哝声来看,她或许比他们想的要更加具有理解力。她皱脸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寻求建议的列维塔和她手上的两个按钮,看上去难过得都要哭了。正当看不下去的奎斯打算替她做出决定时,她抬手指了指列维塔身后安静的修克斯:“这个,不是,我们的,决定。” “你是说让它……但是它只是个修克斯!如果它做错了选择怎么办?!” “这是,他们的,选择,但是。”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会选隐藏结局!”塔赞对犹豫地转身走向修克斯统治者的列维塔嗡嗡直叫,“可是我不喜欢后面修克斯的……” “嘘!” 另一边,修克斯统治者看着被重新返还到自己面前的两个按钮,停顿了几个奈秒后,打开胸腔甲板按下了第三个按钮。 这个选择会让他的粒子炮启动自毁程序,同时让塔克里原始人和宇宙海盗都以为它或者整个原始部落都已经在自毁中消失,而文明探索者则会将这场爆破判定为宇宙海盗在实验新型武器上报安理会,由安理会派出治安船舰对灭光会进行追捕。 至于修克斯统治者,在这个结局里,它本来计划和粒子炮一起自毁,但经过列维塔的一番连哄带骂乃至于上手的劝说,它最终也(无可奈何地)选择被列维塔扛在肩上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冲过一连串激动人心的爆炸和陷阱,最后一起掉进最凶险的地下河里。 当他们迟迟没有浮上来的时候,软绵绵星人忍不住无意识地抓住了身边奎斯搭在板条箱上的右手。塔克里小队长有点好笑又有些暗喜地发出一阵安抚的咕咕声,并悄悄用缓慢的速度和角度翻转自己的手爪,让看见列维塔的助手伊萨用全身加强的义体扛着两人一起从湍流里跃起扑倒在岸上后松了一大口气的宋律那只放松下来的左手从他的手背掉进他的爪心里。 其实也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但生怕自己动一下或者看他一眼就把这个硬邦邦星人吓跑的宋律强行逼自己的眼睛直视前方的投影电影——那里正好演到劫后余生的列维塔和伊萨在一阵大笑后抱在一起亲了起来,宋律在他们逐渐变大的动作里有点点脸红。 被拯救的邪恶修克斯统治者看了一会加入了,宋律有些震惊,但还是故作镇定地保持着微笑。 之前被她第五个救下的塔克里原始人在过来查看情况时看到他们搅在一起的现状后也加入了,宋律已经做不好表情管理,瞪圆了她的眼睛——O_O 当第四个拯救的反派小兵因为找不到撤离的方法误打误撞来到这里,犹豫了一下也扔下枪加入时,宋律的表情be like——Σ( ° △°|||)︴ 等第三第二以及第一个她选择拯救的海盗佣兵团都莫名其妙地找到了这里并加入了这场狂欢,宋律红透的脸上表情已经彻底变成了——Σ(っ°Д °;)っ “该死,我真的不喜欢看和修克斯的剧情,但那个演原始人的演员——柏丽尔?她真的是我的菜。” 在她对面正忙着和菲尔缇互相哄开彼此的股腹板的娜塔阿兹忙里抽空从菲尔缇唇板上撤开,扭头对只拉开了连体内衬上半部分用爪子隔着衣服戳逗着自己鼓起的“包裹”的弟弟翻了个白眼:“怎么,你现在连这玩意都弄不出来了?有病去治啊。” “滚,我是在等她,那个叫宋律的外星人。”紧盯着对面单手捂嘴视线飘忽的外星人,塔赞说,“我听说如果看电影时和另一个人一起解开会更容易让她……嘿!!” 被忍无可忍的娜塔阿兹一把拉下密封链揪出那玩意粗鲁地摆动着,塔赞的抱怨还没出口就被越过他妹妹的驾驶员吻了回去。 “我劝你还是别太好高骛远,不然你今晚又只有你姐姐看你可怜帮你解决了。”上声骨吹出一阵戏谑调侃的笛音,菲尔缇对只能颤着下声骨咕咕叫的轮机员嘲笑道。 “她是我妹妹……”塔赞委委屈屈的争辩迅速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塔克里女人给压了下去。 而眼睁睁地看着戏外也上演了同样混乱的戏码的外星人宋律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呐喊,并在对上被围攻的塔赞投来的视线时迅速转头避开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以免冒犯对方,却也因此看见身边的奎斯也没了之前正襟危坐的样子:他深灰色的作战服密封链从喉咙一路开到了最低端,大片被奇怪的甲壳局部覆盖的深褐色鳞皮也因此展露。此时他正稍稍后倾上身,用没被自己抓住的一只爪子顺着一根从他腹部甲壳的某处奇迹般伸出来的黑色杆子涂着从顶端分出的带着紫色偏光的液体,喉骨震颤着发出一连串她原本以为是这个投影电影里的咕咕声。 大惊失色的宋律下意识地道歉松手躲向另一边,却正好倒进坐在她右边的泽拉修斯怀里,直接按在了那根从他单独拉开的小口袋里露出来的杆子——那根被完全不会在人类身上见到的充满脊突和几丁质感的倒刺的“杆子”上。 “啊,小心点,”老塔克里人声音里藏着带笑的喉音,“没事吧?虽然不是说我不欢迎,但下次或许你可以稍微给些提……” 这回终于叫出声的外星人被烫伤般收手跳起,疯狂对他们鞠躬道歉并无视了他们的劝阻不断倒退,然后在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绊倒撞上热能柱前幸运地被另一个赶到在她身后的塔克里人扶住。 “你还好吗?”塔赞关切地向半倒在地的宋律问道,并发出了他觉得最温柔的谐音。 宋律呆呆地对这个有着粉紫色面纹的硬邦邦星人眨了眨眼,然后侧头看向他那根穿过她头发贴在自己脸边的杆子,再次发出了不知道该说是激动还是惊恐的尖叫:“YAAAAAAA——” “哇啊啊啊啊啊——”也被她吓了一大跳的塔赞迅速松手飞速后退,对瘫坐在地上的外星人摊开爪子以证清白,“我什么都没对她做哦!!我没伤到她的!!” “你的爪子!”一边手忙脚乱地戴着手套一边和慢条斯理整理着早已戴好的手套边缘的医疗官一起晃着杆子赶过来的奎斯骂道,“别在其他物种面前展示你的爪子,看在光者的份上,你的外交礼仪课一节都没修过吗?!” “手套!手套!”也忙着满地找他们之前随手丢到一边的手套的娜塔阿兹把第一个找到的手套丢给了惊慌失措的弟弟。 “还有牙齿!!你的嘴张得太大了!!你的牙齿一直很吓人!!”也趴在地上摸索着着自己的手套的菲尔缇宽以律己严以待人,“就像你的爪子一样吓人!!” “什么,”本来都急得原地乱跳的轮机员闻言突然停下来委屈地扭头看向她,“但你们之前说过我的牙齿和爪子很辣的……” “是的,那是在你嘴里塞着口塞手上套着手铐的时候!”他的妹妹骂道,“你现在有赛口塞戴手铐锁在床头柜上吗?!” “没……” “那不就是了!” 又发出了一声委屈的咕哝,塔赞努力尝试在一手捂嘴的同时给另一只手戴上手套,未果:“不行,我不能单手戴上手套,娜塔——” “我也忙着啊——!我的手套都给你了,你到底把你的手套丢哪了——” 看不下去的奎斯忍不住跨过坐在地上的外星人,帮已经彻底慌神的队员整理他的手套。而这个动作直接让他们乱甩的杆子在宋律眼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宋律也跟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眼睛都晃得有点晕。直到从跟不配合的塔赞互骂扭打起来的奎斯杆子顶端飞出的淡紫色液体飞溅在已经要激动得晕过去的宋律手背上,让捂着脸颊的人类被这微凉又黏糊的触感惊得一个激灵,她才想起自己从礼仪上不应该捂脸,应该捂眼睛,遂将按在赤红的脸颊上降温的双手按在了眼上—— 然后从大大分开的指缝间紧紧地盯着这些显然没想起重点的外星人。 医学检查是初接触种族密接触的必要流程* 当宋律将双手从脸颊转移到眼睛上时,暴露出来的大片过于鲜艳醒目的红色皮肤显然吓了塔赞一跳,让本来不想让静默者队长帮忙的轮机员僵在原地,老老实实地任由他的队长给自己戴好手套,然后非常没义气地捂着嘴躲到了对方身后,小心翼翼探头出去:“我已经把手套戴好了,为什么她脸还是那么红?你觉得她是不是准备用奏旋打我了?” “怎么可能!她是一个友好温和的种族成员!”话是这么说,但奎斯的谐音里下声部却直打鼓,并且拦着塔赞一起向远处缩了缩,“是吧,宋律……?” “?”宋律一团浆糊的脑子已经无法处理翻译他们的话,只是对最后一个自己的名字有了点反应,眨了眨太久舍不得闭眼而干涩的眼睛。 “又或许,她的脸红代表的意思不止一种。”不顾众人惊恐慌张的阻拦,沃依德跪在地上,慢慢向对上了他的视线后迅速合拢手指挡住眼睛的宋律爬去,“比如……我觉得,至少在现在,她不是在警告我们远离,而是——” “沃依德,别!”眼瞅着来到宋律面前的沃依德向发出奇怪不明意义的呜咽的外星人伸出手指,奎斯下意识想要制止,却被老塔克里人用一个温和的哨音拒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覆盖着薄薄一层高密度纤维的指爪搭在宋律的手指边缘。 沃依德的爪尖轻轻敲着这个外星人的手指,直到对方终于接受理解了他的请求,慢慢放下了她紧紧压着眼睛的双手,视线四下飘忽着,偶尔对上一下他的眼睛或者他的杆子就会瞳孔地震迅速向别的方向看去。但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攻击或者逃跑的意思,只是在得寸进尺的沃依德将紫色偏光的液体蹭到她小腿裤子上时紧张地蜷得更紧了。 “宋律。”沃依德轻轻地开口,甚至下声骨震颤着发出的咕噜声都要超过他的主音了。可这明细更能吸引这位富有同情心的外星人的注意,她艰难地强迫自己把视线停在他的面甲边缘,以一个尾音上扬的单音表达了她的困惑。 仔细观察着她的举动,沃依德继续在让其他塔克里尴尬的咕咕声里凑近她的脸,直到对方终于无处躲闪、只能看向他暗金色的眼睛,他才用放到最慢的语速和最简单的词句,向这个语言天赋极高的外星人问道:“这个行为,喜欢?不喜欢?讨厌?” 宋律想了想,努力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没有,不喜欢。” “……噢,对不起。”“沃依德……!!我就说她不喜欢这样了……!!” 看着有着蓝色脸部花纹的外星人在一串可怜兮兮的咕噜声和其他外星人激烈的嘶声里后退,宋律意识到自己想表达的意思和真正表达出来的意思出现了偏差,直接导致这个外星人被其他外星人骂了,内疚和慌张盖过了害羞,让她慌不择路地反扑过去用两根手指捉住了他的小臂——她不敢太用力,怕如果他真的想走会挣脱不了:“不,没有,否定,不喜欢,否定,讨厌……!不是,讨厌!我,没有,不喜欢,没有!” “她说的都是塔克里语,”塔赞本来捂着嘴的手转而开始摩挲他的下颌甲,“但我怎么感觉听不懂她的意思呢?” 把他的另一只爪子拿起来糊他嘴上的奎斯没有答话,只是看着耐心点头鼓励她表达的沃依德,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把他们拉开——毕竟她的脸真的太红了。 “所以,”沃依德等到她终于说不下去时,才重新开口确认道,“喜欢?” 宋律支支吾吾了一会:“是……是的……?对……不起……?” “为什么喜欢还要道歉??你确定她知道‘喜欢’是喜欢的意思吗?”塔赞插嘴让他的嘴上又多了两只分别来自奎斯和娜塔阿兹的爪子。 虽然也有同样的疑惑,但沃依德还是继续试探着他的猜测:“你的脸,这里,”他慢慢用曲起的指关节蹭了蹭她的脸颊,“很红,很热,是好的,坏的?” 大惊失色地收回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宋律看上去已经要哭了:“对不起!对不起!不是,bushi guyide.对不起……!” 抬手制止看不下去想来帮忙的奎斯,沃依德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不需要道歉,我只想知道它是好的,还是坏的?它代表什么意思?” 凭借她有限的塔克里词汇量,宋律显然没法向他解释清楚。所以在一段时间的夹杂着塔克里语的外星语鸡同鸭讲后,沃依德给出了他自己的推论:“它会在你面对喜欢的东西时出现吗?喜欢,会让你的脸发热,变红?” “~~~~~!!”发出一阵闷闷的尖叫,把整个脸埋进双手里的宋律在所有塔克里紧张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等等,那就意味着,”挣脱队长和自己妹妹的压制,塔赞惊喜道,“她之前是喜悦的尖叫!她喜欢我!” “这个嘛,”安抚地把这个软绵绵星人的脑袋抱进怀里,沃依德一边咕噜着下声骨一边说,“她似乎是个害羞的外星人,所以在见到喜欢或者害怕的东西都会心跳加速,让面部充血。这就是为什么奎斯会误会她在警戒——或许当时她确实在警戒和警告不要接近,或许之前对你的尖叫也是。但是现在?她只是在害羞而已。” 娜塔阿兹左顾右盼,等着恍然大悟的谐音此起彼伏的队友们能问出最关键的那个问题,可她等了半天,也只看到抱着外星人的医疗官蹭着他的杆子享受着他的好处,觉得再这样下去股腹板都要重新合上的她只能挺身而出:“那么既然她现在是开心的害羞,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对我们感兴趣?我可以……”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当第一个塔克里和——不管她是什么种族——的跨种族交合对象!”就等着有人开口问这个的塔赞迫不及待地毛遂自荐,然后在下一秒就跟被抢话的娜塔阿兹打成了一团。 无可奈何地看着吵嚷嚷的双胞胎,又瞥到没有发话的船长,沃依德叹息着说:“目前我们和她的语言存在相当程度的理解问题,一般来说我不建议在这个时候就进行种族间性接触,不过……”低头用下颌蹭了蹭她毛乎乎的头顶,感觉到对方把热乎乎的脸往他的胸骨压得更紧的老塔克里人下声骨咕噜噜地震着,“鉴于她显然也对我们很热情,我觉得可以试试。” 抬手中断《列维塔》的投影,抱着软绵绵外星人的沃依德在虚空点按了一下,让属于宋律随身处理器里的外种族交流影片画面取代了它:“宋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很希望能够跟你进行——我不知道你们种族里对它的称呼是什么,但我们很乐意协助。” 被沃依德柔和的咕咕声以及英文的台词吸引,从他怀里抬头看向这个硬邦邦星人示意的方向,宋律的大脑在见到那位经典的金发高马尾建模女郎和站在她背后的高大怪物时“嗡”的一下陷入空白。然后在怪物抓起蓝色作战服女郎把她的“高科技但是一扯就掉牌作战服”从她身上拉下后,她再次发出了尖叫,一把推开了沃依德,挡在了开始愉快运动的投影面前并嗷嗷大叫着试图遮掩自己这部珍藏影片的配音。 当她意识到自己这个小身子板根本挡不住这些硬邦邦外星人好奇的窥探后,她彻底放弃地趴在了地上双手捂脸发出了羞耻的哭声。而一直努力想要暂停投影的奎斯也忍无可忍地一拳打上了身边一而再再而三超驰权限点击播放的技术兵塔赞的脸,从硬件技术上超载关闭了投影,并迅速赶到了呜呜大哭的软绵绵星人身边:“宋律?宋律?怎么了?你还好吗?我把它关掉了,已经没事了。” “Ni bu ru sha le wo ba——Wo bu xiang huo le la——” “你、我,什么?我不懂,什么是‘sha le’?什么又是‘bu xiang huo le'?我-我不……沃依德?” 塔克里小队长下意识向见多识广的老塔克里人求助,却恰好看见他在其他队员们倒吸一口凉气的嘶声里把杆子硬塞回腔里拉上拉链的“英姿”,觉得浑身的骨甲都在发酸的奎斯同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泽拉修斯医疗官,怎么回事?” “咳,有关这个,首先我要说明一下我的外种族文化逻辑只是修到了普通3级,所以产生一些理解沟通上的问题也是……” “泽拉修斯医疗官!” “是的,是的,是这样的,我猜她的种族就目前来说,或许还处于性羞耻阶段。” “那是什么意思?”塔赞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和菲尔缇迅速将作战服的密封链拉到了最顶端,“什么是‘性羞耻’?” “那意味着,”叹息着转身看着面甲似乎比原来更黑的奎斯·塔克提斯,沃依德说,“对她们来说,如果你在有非伴侣的对象或者非保密的场合露出你性用的器官、讨论性的话题、或者播放带有性的作品甚至阅读它们,都是会羞耻甚至被法律禁止的事。” “什么?为什么??你是说,他们连看电影都不能……?那他们也跟我们一样普遍用体外胚胎进行繁殖吗?所以才觉得做……”想起医生说的“讨论性的话题”的禁忌,塔赞疯狂转动他除了对机械系统有点悟性的脑子,想办法回避了这个词,“——这样那样的事是不对的吗?” “很有趣的一个事实,大部分有性羞耻的物种,反而是靠生物基本的有性繁殖来繁衍后代的。” “???那他们觉得这种行为是羞耻而且糟糕的话,他们怎么能繁衍后代,难道不会都不好意思生孩……嗷!把你的手拿开,娜塔!它还没软——” 和从背后制住塔赞的菲尔缇分头协作,强行把他的杆子往腔体里压的娜塔阿兹骂骂咧咧:“我可不管她们为什么会不好意思,但我不会让我弟弟的……” “我是哥哥!!还有别说那个词她会感觉冒犯的!她有那啥羞耻!” “没你露着……那玩意儿那么冒犯!总之我不会让你和你的那玩意成为和她们种族决裂的原因!!” “嗷——轻点轻点!诅咒你们和你们塔克里女人不用压回去的……说真的,我们真需要这种程度的注意吗?我是说,这些词她反正也听不懂吧?” “防患于未然,抱歉了,塔赞。”在他背后钳制着他双臂的菲尔缇在他的惨叫里不忍地发出一阵谐音,“下次我让你在上面。” “真的吗?说好了哦……嗷——” 塔赞凄厉的惨叫终究还是让趴在地上装死的宋律悄悄侧过了头,然后大惊失色地撑起身子试图阻止这种——她也不知道这是这些外星人独特的爱好还是什么残忍的惩罚。她下意识想向奎斯请求协助,可她刚向对方伸出手,就因发现侧着身子的奎斯也在做同样的事而迅速收了回去。 “没事,宋律,”瞥到身边外星人瑟缩的动作,奎斯将之认定为有这些性羞耻种族看到他们不能看的东西时的拒绝反应,“对不起让你看到让你……不快的东西了,我很抱歉,我这就……嗯,这就把它藏回去。抱歉让你不高兴了,我真的很抱歉。” 宋律歪头看着更加侧过身子努力安排自己的杆子的奎斯,他夹杂着痛苦咕哝的道歉和另一边塔赞的挣扎让她明白了什么。她犹豫了一下,将手搭上了奎斯的小臂:“我,可以,走。没有,希望,你们,将会没有,快乐,我。对不起。不希望,你,伤,teng,对不起。希望,可以,我帮忙。” 塔克里小队长刚想说什么,他的船医就用一个惊喜的哨音打断了他。一个箭步冲过来的沃依德单手按在奎斯肩膀上,用另一只手罩住奎斯塞到一半的杆子,用奎斯这辈子听过的最柔和的谐音说:“事实上,奎斯或许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沃依德——”船医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捂在了他的嘴上。 “我们不会伤害你,奎斯不会伤害你,我们只想和你……进行进一步的了解和沟通。”感觉到这个软绵绵星人本来就不太坚定的态度变得更加动摇,沃依德再接再厉,颤着下声骨发出了可怜的咕咕声,“请,帮帮我们。我们想和你一起……变得快乐。当然,你可以只答应奎斯,也可以拒绝,没关系的。”手下用力让毫无防备的奎斯发出了一声惊叫,泽拉修斯医疗官盯着一下紧张起来的宋律,继续道,“只是我们需要一点点努力去把它收回去而已,没关系,请不用介意。” …… 坐在这搜飞船应该是医疗间的诊疗床上,和内侧房间墙上沉默的机器人大眼瞪光条对视了好一会,只裹着沃依德离开前给的摊子的宋律有些尴尬地对他摆了摆手——她以为她同意的是什么和外星人一起睡一觉的邀请,可是现在看来她更像是来做妇科检查的?等等,会不会他当时说的就是妇科检查——或者活体解剖?她到底同意了什么? “我必须得向你道歉,安排那些年轻的塔克里人确实比较麻烦,希望没有让你等太久。”匆匆走进来的沃依德对上缩在诊疗床上的外星人惊惶的目光,立即将脚步停在了门口,“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是梭巡-89677对你做了什么吗?” “否定,没有对代号-宋律,种族未知的外星人做任何肢体接触或语言沟通。”立即闪起红光的随船修克斯紧急为自己辩护。 “那是为……啊,我明白了。”叹了口气,沃依德苦笑着拉过椅子坐在了宋律对面,对她摊开了掌心,“你瞧,或许我之前劝说你同意这个邀请时有些强势了。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无论什么时候,你想拒绝或者停下都是可以的,不需要顾忌我们。” 看着有些沮丧的医生,宋律也着急起来:“不,我,只是想,奎斯?想,奎斯,地点不同,和我?之前认为,奎斯,和我将会,一起,做……?”不知道外星人里对这个行为怎么称呼,宋律只能红着脸左手比圈,右手食指伸进去比划了两下。 盯着她的动作几秒,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她们种族用来表达交合行为的手势的沃依德哑然失笑:“是的,是的,你和奎斯会的。只是在你们正式进行性活动前,我们有很多东西需要提前确认。尽管我们已经看了一些你们种族和其他种族的性活动影片,但我不确定那是否存在夸张的部分,鉴于它们都是一些建模作品。” “‘建模作品’。”抱胸的宋律点头重复,但无论是她自己还是沃依德都清楚她其实并不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是的,建模作品。所以,我现在希望能够确认一些细节,比如你们身体的延展度,我们是否会伤到你;又是否你在过程中会有一些生理反应伤到我们——伤到奎斯。” “奎斯。”宋律眼睛上面的两根毛发耷拉下来,露出了应该是难过的表情,“奎斯,将会伤,和我?” “不一定,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提前确认。梭巡-89677?我需要你形成测压结构杆状体,以探测她身体的强度和液体成分。记住,不许寄生。”起身来到宋律身边,沃依德试探着将手拢在她的后颈,没有得到她一个激灵之外的拒绝反应的医疗官开始轻轻用拇指垫隔着手套纤维安抚地按搓着她的脖颈,并用另一只手为随船修克斯延伸出来的灰绿色根系涂上透明的液体,“放轻松,宋律,我们不是要伤害你,只是一个小小的检查,好吗?” 话是这么说,宋律也大概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当从被焊在墙上的机器人梭巡的两根扭曲盘结在一起的根蔓消失在自己的毯子下时,她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紧张的呜咽,闭上眼把额头抵在了身边的医生胸口。 沃依德的下声骨震颤着发出了纵容的咕噜声,然后用没有揽着她脖颈的手拉开了她的毯子并按住了她下意识想收紧合抿的膝盖:“没事的,我是一个医生,我不会让你承受任何超过你承受力的伤害的。” 沃依德竖起的瞳孔紧紧盯着宋律被修克斯延长的根系推开的部分,之前被硬塞进腔体的部位重新开始抽动,让他上声骨轻轻吹出一声紧绷激动的哨音:“哪怕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我发誓也一定会把你治好,保证。” 总有一个手势会让外星人学得格外迅速* 飞速地从延伸的根系上汲取着情报,梭巡-89677 机体上的灯条快速闪烁着:“汇报:该物种内部的静息压力值在103纳厘水柱,动态压力值在145纳厘水柱,由代号-宋律的心率和血压值分析,其数据可能比其平常值偏高,但不会对塔克里人的附肢造成负面影响或伤害。” 帮助安抚着被收集情况的外星人情绪,沃依德哼了一声鼓励的哨音:“收到。液体组成成分如何?是否在生物化学上有毒有害?” “该物种在受到刺激后会分泌出透明无色液体用于避免擦伤,成分为:水、吡啶、鲛鲨烯、尿素、醋酸、乳酸、醇、二元醇、酮及醛,船员中二等突击兵-娜塔阿兹·奥提维拉会对鲛鲨烯、尿素、醋酸的混合作用后的混合物起3级过敏反应。不建议该船员在未服用抗组胺药剂时与代号·宋律进行该种接触,或直接接触其分泌物。” “记下了,现在,体格数据?” “静息直径宽度为1.46纳厘,静息长度为9.26纳厘,具有相当的延长和拓展性,目前在乃西普液的联合作用下已延长到16.67纳厘长,2.67纳厘宽,或许可以继续拓展,但对象状态不适合在此时进行极限拓展。确认,是否继续?” “是的,从建模作品来看她们种族应该有更多的拓展性,确保它能拓展到接纳塔克里人平均尺寸的程度。或许更大一点,如果奎斯那小子跟他父亲一样是会在过程中‘长大’的那种类型就麻烦了。”安慰着明显过于紧张的软绵绵星人,沃依德试着把手放在她的哺乳袋上,得到对方的首肯后他开始用和奥诺男性一起时的手法给她揉压放松起来——奥诺男性的哺乳袋上存在有更多的感触神经,甚至可以根据对方的唾液分析其身体情况,本能地调整奶液的营养成分,所以具有相当的医学价值。但是更多时候,他们去触碰它是为了另一种目的,沃依德很高兴这似乎对这个外星人同样有效,“记住,柔和地拓展,注意找出并标记她的……” 第一次抢答了他的话,梭巡者号的随船修克斯的语速似乎比之前要偏快了一些:“确认,该物种在目前拓展状态下,通道上方壁面距进出口0.97纳厘处、3.46纳厘处、7.87纳厘处,14.53纳厘处,以及底部与繁育腔体连接处均有与外部神经集中束的根系……” “末梢。”侧坐在床沿的沃依德让这个全身只有指尖有一些小小的软甲的外星人依靠在自己胸口,一边测试对比宋律哺乳袋与奥诺男性的哺乳袋在外观和韧性上的不同,一边心不在焉地纠正着这颗植物的错误用词。 “——更正,均有与外部神经束的末梢连接点,对其施以刺激可对该目标产生正面效果。”光学晶体聚焦牢牢锁定着已经被多重触感反馈激得摊在泽拉修斯医疗官怀里的目标,梭巡-89677长出了另一根稍细的灰绿色根系,盘桓穿插在之前的两根蔓藤中,然后在目标放松的间隙里慢慢加了进去,“目标最大直径已拓宽至4.16纳厘,或濒临病理撕裂。需求:更多乃西普液预防撕裂伤,缓解目标不适症状。” 已经没有心情回这个修克斯的话,沃依德单手环着明显在忍耐和快乐之间摇摆不定的外星人,用勉强从她柔韧度和温度都过于完美的哺育袋上收回的手爪抓过放在旁边的乃西普液,将这一瓶都倒在了修克斯的植物根系与外星人的皮肤环交接的位置:“进入静音模式做好记录,然后让她尽快准备好接纳我们。” “——指令已确认。”分出了更多的植物根系分散到诊疗床铺面上收集洒落的乃西普液并将其送往与代号-宋律的连接处,缓和放松并麻痹她的痛觉神经,并修复一些细微伤口,梭巡-89677在注意到目标生物的的接受和放松后逐渐加快了增加藤蔓数量和往复活动的速度。 然而也许是该物种分泌的树液会和乃西普液混合起特殊的化学反应,让它的冗余数据逐渐侵占了超出预期的处理系统,加上梭巡-89677与梭巡者号连接的机体似乎出现了散热故障,蒸气从它探出墙体的上背部释放,蓝色的光镜逐渐染上了危险的红光。它伸出了更多的根系攀缘在目标外星人的肢体,并对着重探察的目标通道投入了大量的纤毛以测量压强,将超出必要范围的反馈数据收集到本就已经超载运转的系统里,直到—— “警告,寄生需求增加,警告,警-警-警告——” 突然开始剧烈抖动的失控根系在本就已经到达边缘状态的外星人腔内搅动着,让她在强行压制的闷声尖叫里抽搐颤抖起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抽出随身手术刀砍断并扯出试图粘附寄生在她体内的修克斯根系,翻身将宋律抱紧在胸前、用自己身体隔在她和失控的修克斯之间的沃依德也有些失控地用自己闷在衣服里的“包裹”顶上她的,感受着她过高的体温穿过他特意换的便服纤维浸透到他上。 “……沃依德……?”过了一会,已经从之前的冲击里缓过来的宋律在他怀里轻轻开口,显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有多严重,甚至可能不确定他的动作里是否存在私心。 “是的,是的,抱歉,我有点……无论如何,你没事吧?”得到点头回复的沃依德松了口气,用和大脑神经皮层直连的系统向梭巡-89677发出了严重警告,同时快速阅览了一遍投射在视网膜上的数据简报,确认她在意外前已经成功被准备好的梭巡者号随船医疗官最后低头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甜腥的气味,退身用平常无异的平静且特意放缓的语速对她说:“现在,你在生理上已经准备好去见奎斯,可以和他做……” 顿了一下,有幽默感的船医学着她之前的动作将左手指爪勾出一个圈,伸出右手食指向里面戳了戳,成功惹得对方不好意思地红脸低头笑了起来:“所以,我再确认一下,你有没有改变主意?你随时可以拒绝或者停止,我们不会难过的——好吧,奎斯可能会难过,生理上的,但他在心理上不会怪你的。” “?奎斯,难过?难过,是,伤?Teng?” “噢,你不知道‘难过’是什么意思。嗯……”摩挲着下颚骨,泽拉修斯沉吟了一下,“无论如何,你还是想和奎斯在一起,这样,”他又一次做了一遍左手比圆右手穿插的动作,“是?不是?” 这回,对方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颊更加鲜红。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真是一个害羞的外星人,不是吗?我好奇是不是你们种族所有的人都这样的,还是只有你。”咕咕地颤着下声骨逗着她,把她从诊疗床上抱起的沃依德捡起被搭在椅背的保暖毯给她裹上,以应付走廊区域为节省能源降低的供暖。他最后瞥了一眼现在老老实实待在墙上的随船修克斯,对方也恰好扭头看向他们,在对上医疗官锐利的视线后又迅速把脑袋垂了下去,“现在,因为你的衣服和鞋子都顺便拿去清洗消毒了,请允许我们去见见你的奎斯。” 待到泽拉修斯医疗官的身影彻底从医疗区监控里消失,光带重新恢复正常的蓝色的梭巡-89677才重新抬起头看向封闭的舱门,对他们离开的方向抬起手缓慢地左右晃了晃。 …… 将打印的密封套从杆子上提起,将它丢进垃圾处理口——就像之前三个一样,奎斯有些挫败地坐回床沿,看着投影出来的软绵绵星人和……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物种但感觉看到了很多种他知道的外星人形象特征的大型外星人。 往好的来说,投影出来的建模作品里的女主角软绵绵星人和男主角高大星人之间的体型差比宋律和他还要大,甚至可能超过了《跨种族安全交合规范》里的安全标准。这说明宋律的种族也有和大体型外种族进行性接触的文化,而且塔克里的体型没有超过她们的安全交合标准。 但是从坏的方面……忍不住起身走到以宋律的体型为女方标准、等身比例投影出来的画面前,悄悄比了比自己和这个足足有3.65米姆高的大型外星人在“桅杆”尺寸方面的差距,奎斯两个副声部都有点沮丧地嗡鸣起来。 他本来只担心自己的体型或许会对她产生接纳困难,但现在一看,她们种族居然需要这么大的尺寸差异才会感觉开心?他会不会让她失望了?她看电影时看到他们“桅杆”的尖叫和道歉会不会有被小到震惊的成分在?她会不会嫌弃他?他要不要用一点战时强化激素?毕竟这是两个种族间的初次接触,如果他表现不好也会有引起战争纠纷的可能的,对吧……? 敲门声打断了焦虑得来回踱步奎斯思绪,让他又惊又怕地看向封闭的舱门,刚准备冲去开门,就低头看了一下因为刚才的焦虑似乎小了一点点的杆子,赶忙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件袍子套上挡住它,清了清嗓子确保自己的谐音不会透露他内心的不安后,才打开了舱门:“啊,宋律,沃依德,请进。你看起来很漂亮,宋律,呃,你也是,沃依德。” 与虽然可能听不懂“漂亮”这个词但还是羞涩微笑点头的宋律不同,沃依德显然看出了他的窘迫,哼出一声似笑非笑的谐音:“我以为你会不穿袍子就来开门呢。” “我……咳,宋律来自一个有性羞耻文化的种族,我觉得穿着一些……东西,会比较好。” “嗯哼。已经打了多少次了?” “就一……” “奎斯——” “……三。” “请一定对我保持诚实,你是第一个和她们种族有这种接触的塔克里人,我需要最准确的身体情况记录。” “是-是的,我很抱歉,泽拉修……我是说,沃依德。” 没有继续为难这个已经紧张得说不好话的年轻塔克里船长,沃依德抱着宋律走进了船舱,还没等舱门彻底关闭,看见投影的宋律就发出了一声细细的尖叫把又一次红透的脸埋进了自己手心里,直接把两个塔克里人都搞愣了。 “为、为什么她还要脸红尖叫?这是保密场合也没有别人——她真的知道要跟我做什么吗?”手忙脚乱地关闭投影,奎斯低声向自己的医疗官确认。 “我不知道,我之前跟她确认的时候她是点头了的,但这……” “让我来再确认一下——呃,你知道她们种族是怎么表达……?我担心太直接的用词会让她……又像刚才那样。”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脸还是通红的宋律放在奎斯相比起其他船员要大了一号的船长床上,沃依德对奎斯抬起左手比了个圈,然后用右手食指往圈里面捅了捅。 迅速学会了这个象形手势的奎斯跪在床边,小心地对捂着脸颊的宋律说:“你好,宋律,我……想跟你确认一下,你知道你将要和我,”他左手比圈右手往里面捅了捅,“做这个事吗?我是说,你不是一定需要和我做,我当然希望和你……我只是希望你不会感到勉强……” “她不知道‘勉强’是什么意思,奎斯。” “——我不希望你会感觉到不开心。所以,如果你拒绝……或者中途拒绝,我都可以理解的。” 话是这么说,但奎斯可怜巴巴的下声骨咕噜和他的眼神却让人难以说出拒绝的话。宋律看着这个跪在自己腿边却几乎还是能和自己持平视线的大家伙,有点搞不明白他明明外表那么凶狠坚硬,却时常表现得那么可怜柔软,让她的自控力总是受到严重的挑战。 “奎斯,想,和我,这样?”她强忍害羞放下总是想要遮挡自己容易发红的脸的手,也做了一遍那个手势,得到仔细观察着她脸色的硬邦邦星人谨慎的点头后,她也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微笑,“我开心,如果,奎斯也开心,做,这个。” “好了,这是正式同意,我已经记录下来了,别担心。”吹出一声缓和气氛的哨音,沃依德向放下两颗悬着的心的奎斯示意地扬了扬下颌骨板,“现在,你可以亲亲她,从影片来看,她们种族也有唇板相接来表达交合兴趣的习俗,是时候展现你作为塔克里人的吻技了。” “好的。”奎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试着将手放在宋律搅在一起的双手上,将她的上身慢慢拉下来。屏住呼吸在距离对方没有骨板或鳞甲覆盖的嘴唇边等了一下,没得到对方拒绝的塔克里小队长鼓起勇气用自己的唇板贴了贴她的,然后想了想,又补充般地伸出尖舌舔了舔她的嘴唇。 “……就这样?”无言以对地看着自己船长拙劣的吻技,沃依德感到了任重道远,“你在开玩……唉,你知道,你的父亲是一个吻技很好的塔克里人,他没有教过你吗?” “不,我们,”局促地低下头不敢看沃依德或者宋律反应,奎斯小声说,“我们没有太多的交流。” 沃依德·泽拉修斯头疼地揉了揉额骨,在担心的软绵绵星人开口让塔克里的名声更可悲前,他弯腰抬起奎斯的下巴,猛地亲了上去。 宋律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很难说服自己这只是什么普通的贴面礼——鉴于他们纠缠盘结的黑色细舌还能偶尔在唇板之间闪现一下,滴出淡蓝紫色的液滴。她不安又尴尬地别开视线,有些担心是不是之前自己误会了什么,或者插足了沃依德对奎斯的暗恋啥的。 可没等她想出该如何礼貌地退出不打扰他们的相亲相爱的方法,脱开身的沃依德就对下声骨微震的奎斯哼了一下:“懂了吗?” “是的,”声音微哑的奎斯点点头,“我懂了。” 下一瞬,年轻的塔克里以同样的速度袭上了呆滞的软绵绵星人的嘴,黑色的尖舌从震惊而微张的唇间钻入,缠住了对方相比之下圆钝的舌体。面部迅速爆红的宋律僵硬地试图配合着他,却还是被他的速度和角度甩下,只能张着嘴脑袋一片空白地任由奎斯发挥。 “我这样做对了吗?”好不容易结束这一吻的奎斯没法从表情空白的宋律那里得到准确的答复,只好向旁边认真观察记录的医疗官求解。 “嗯……”后者沉吟了一声,在床边坐下,伸出一根手指将软绵绵星人的脑袋勾到自己这边,然后也亲了上去。 这无疑给宋律混乱过载的大脑又投下了一个惊天巨弹,把她轰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 等这个经验丰富的老塔克里人也结束他的亲吻,他观察着对方同样僵硬空白的表情,对奎斯竖起了中指:“我想你做对了,她被亲开心之后就是这个表情。你可以进入下一步了,有手铐吗?” “是的、是的,当然有的。” 从床头柜里掏出两幅内侧带有防割伤软胶的手铐,自觉地把自己的双手拷在床头板的两侧,奎斯见泽拉修斯还在思蹰,有点可怜的咕噜了一声:“齿塞在下面一个柜子里,但是……我这次可以不用吗?我不会咬她的。” “从医生的角度我不建议这样,但,我想就算你有一点失控我也能制住你。”沃依德摇摇头,看着有些慌张地爬到奎斯身边,试着想扯开他的手铐的宋律,对方显然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侧头充满宠溺和欣喜地舔了舔她的脸颊,奎斯对她安慰了几句,然后转头看着沃依德被封住的大包裹,计上心来:“我可以看到你也有一些需要解决的需求,或许我们这次也可以不用手铐?这样你可以用我……” “不行。不能在第一轮,奎斯。我已经老了,没法在干自己活的时候还要警惕控制一个没有任何拘束的新星期塔克里人。另外,”看向也模仿着舔了舔奎斯的面部骨板,在奎斯的侧头磨蹭里发出一声羞涩轻笑的外星人,沃依德震着下声骨将她抱到了自己胸前,让她坐在了奎斯敞开的袍子下的杆子上,“如果她不介意,我更希望能和她一起。怎么样,宋律?我可以一起加入吗?当然,我会按顺序,而且很温柔的。” 奎斯这辈子听过的最可怜的谐音从沃依德的两个副声部一起传出,当他听到这谐音的瞬间,他就知道,总是容易对他们的咕噜心软的宋律不可能对这个老塔克里人说“不”了。 …… “你们觉得,她的数据库里只有和外种族星人的建模电影而不是实拍,是不是也是因为他们有那什么性羞耻,所以不能拍真的和外族星人做的电影,不然就会违法,才……” “你搁这跟我开玩笑呢?”从他的股腹板上抬头,娜塔阿兹的上声骨吹出了恼怒的谐音,“我在这努力想让你的板子打开,你在那想一些光者哲学的玩意儿?” “认真的,你没问题吧?”在他身后对塔赞的后颈软皮层按压揉捏了半天的菲尔缇也有点不耐烦了,“你说你看外星人的电影没反应就算了,娜塔阿兹和我都给你整了老半天了你还没反应,你不会有什么病吧?” “要不是你们之前硬把我还硬着的杆子塞回去,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塔克里男性的腔体很纤弱的!!”塔赞委屈地嚷嚷着,却不能阻止两个已经对外星人的珍藏电影迫不及待的塔克里女性抛下自己,用随身打印系统打出了一个小小的三棱锥骰。 “好吧,现在是看运气的时候了,每个人都选一个颜色,谁的颜色向上,谁就去放哨,剩下的人就一起放松一下。”娜塔阿兹伸了个懒腰,“我选红色。” “我选蓝色。”菲尔缇迅速跟上。 “为什么要选?达蒂安不是在放……” 塔赞的问题还没说完,哨兵从内线传来的呼叫就打断了他:【“我选绿色。”】 “那塔赞就是紫色,好,投了。” “等等,我还没说……” 三奈分后,在梭巡者号顶层抱着枪放哨的塔赞羡慕嫉妒恨地看着下方供暖柱旁开开心心的三个塔克里女人,捂着发疼却还是没法打开的股腹板发出了一声可怜的呜咽。他希望泽拉修斯医疗官能够有点医德,说是去观察记录奎斯和宋律的密接触就是真的观察记录不动手,不要让他成为梭巡者号上今晚唯一一个杆子放不出来的塔克里人。 或许太早摸清彼此种族的弱点不是好事 在进入仙女座的种族大融合时代后,有两种东西是塔克里族的性文化里无法绕过的:手铐和齿塞。大部分情况下,它们被用在塔克里男性身上,以防他们在过程中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让塔克里族出名的利齿和尖爪伤到其他种族的对象。尤其是新星期的塔克里人,相比起恒星期或矮星期的塔克里人,新星期的塔克里人要更加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在其中又以男性更为严重——据主流派学者所说,这是因为远古时期的塔克里男性会试图在性活动中趁机反压制处于统治地位的女性以夺权的习性导致的,但目前也有很多学派对此推论表示质疑。 因此在《跨种族交合安全规范》中,明确提到了新星期的塔克里男性与非塔克里族的进行跨种族性接触时,塔克里方有责任和义务应至少在第一轮时做好相应的保护性自限措施,包括不限于使用道具或有他人从旁协助。否则,一旦出现对方事后以“没有执行保护措施”为由起诉塔克里方实行了非参与方都同意的暴力行为的情况,塔克里方基本都会被判处相当严重的惩罚,包括不限于罚款、拘留甚至监禁。 但是依旧的,会存在相当部分非塔克里人的参与方主动解开塔克里男性束缚的情况,比如这个真的很容易心软的软绵绵星人。一般来说,沃依德不会同意在如此紧张敏感的新种族接触期解开一个正年轻气盛的塔克里军人的束缚。但是鉴于奎斯先前打的三发加上到目前为止也已经有四次了,就算他再怎么心火旺盛,体力上也应该到了极限,不会那么冲动,所以这位随船医疗官还是在两人的联合哀求下无奈地打开了奎斯的手铐。 在得到解放的那一刻,深棕色面板的塔克里人便扑向了明显已经在先前的活动中很是疲惫的软绵绵星人,不断用自己的面骨磨蹭着她的脸颊,并将自己四指的手爪穿插进对方五指的小手指之间。后者没有骨甲保护的脸显然受不住这种摩擦,很快就发出了小小的痛呼。 迅速收回脑袋查看了一下这个软绵绵星人的情况,发现她没有严重外伤后,奎斯歉意地用尖舌舔了舔她被蹭红的脸,然后把下颌压在她后肩胛骨上,将包裹着咕咕直颤的下声骨的鳞皮压在了她的脖颈上,让自己的咕噜颤音和被逗笑的外星人的轻笑带来的振动合在一起。 带着些许过来人的好笑看着奎斯的动作,正打算自己结束最后一轮不给这个看起来已经很累的外星人带去更大负担的沃依德突然吸了口气:“奎斯?” 后者没有回话,只是把外星人往自己怀里抱得更紧。 塔克里人在性活动时分泌标记液的情况并不罕见,哪怕是沃依德在一开始也没控制住留下了一点自己的标记液,但只是在刚开始过于激动的时候。在性行为持续了那么久之后还出现分泌新的标记液的行为一般是为了做长期标记,而且他现在的速度对于一个已经来了七次的塔克里人来说太快了,哪怕对于新星期的塔克里男性来说也过火了。 “奎斯!!”眼疾手快地掐住了已经有点失控的奎斯即将落下的利齿,随船医疗官压着他的脸把他掼倒在床上,同时不忘用谐音安抚被吓到的宋律,“冷静点!怎么回事?!是你用了什么还是她的分泌物对你有特殊影响?汇报情况!” 被打断的塔克里小队长上声骨反射地发出了一声威胁的尖啸,却又立即被年长的塔克里威胁的双声压制,这才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在示弱的喉音里让沃依德松开了压着他唇板的手爪:“我……我很抱歉,我之前用了战时强化激素……我以为我能控制住,我……” 沃依德捂着额骨发出一串复杂的谐音:“光者的仁慈啊,用战时激素来强化床上水平?你曾经是我以为最不会做这种蠢事的人,奎斯。为什么?” “我看了她的电影,里面的外星人在体积上要比我们大很多,我担心我不能让她……”奎斯可怜兮兮地发出一声嗡鸣。 “而你打算怎么在之后的激素使用报告里解释它这次的使用理由?” “……预防与新种族进行激烈肢体接触时出现严重的外交事故?” “外交事……”差点没憋住笑出来的沃依德及时用一声轻咳掩饰过去,“你在这点上倒是和你父亲挺像的——不是说他也在这种事上用过激素,而是他看起来一脸严肃的样子,但事实上却会把自己干的蠢事在报告里包装得冠冕堂皇。” “真的吗?我的父亲也会做这种事?” “当然。他是我们小队里最会编的,我们干坏事都靠他来整报告打掩护。‘前往不会暴露营地的危险地带试探赫罗斯最新探测系统的敏感性’?我们只是去外面干了一发而已。”陷入回忆的老兵突然感觉后背被轻轻撞了撞。他有些讶异地回头,看着不知何时已经迷迷糊糊睡着的外星人,轻轻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奎斯,很明显那些建模作品的影片存在相当程度的艺术夸张成分。即便她们种族真的有人能做到和影片一样的事,那也是一些经过特殊训练的对象,你找到的这个……宋律?她只是个平民。你反应太过度了。” 哄着半梦半醒的软绵绵星人靠进自己怀里,沃依德转头看着发出歉意的低音的塔克里小队长和他那屹立不倒的“大杆子”,忽然狐疑地吹出一声笛音:“你的尺寸……比一开始大了很多。你平时做的时候还也这样,还是作战激素的效果?” “是激素的副作用,我觉得……?” “啊!该被光者把杆子拔下来的塔克提斯!我以为他是会自然变大的……”瞬间破口大骂的沃依德同时吓到了两个年轻人。赶忙歉意地把额骨贴上从他怀里惊醒揉着眼睛道歉的宋律的额头,随船医疗官重新用舒缓的笛音把她哄回床上躺下睡着,才对捂着杆子不知所措的年轻塔克里人小声说,“我收回前言,你父亲绝对也在这事上用过作战激素,那个假正经的混账!” 奎斯张口欲言。 “今晚还想把杆子好好收回去就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奎斯默默闭嘴。 最后蹭了蹭已经彻底睡着的软绵绵星人,沃依德深吸了口气,还是觉得冤有头债有主,父债不能子偿:“去洗手间把清洁便器调到负压清洁模式把自己整理干净,我可不想为了你这个作弊玩意儿拓展半天。” “好的,好的!谢谢,沃依德。” 感恩戴德地做好措施,奎斯这回老老实实地戴好了手铐,但在沃依德准备给他戴上齿塞前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懊恼的喉音。 “好吧,不用齿塞,但我必须抓着你的喉咙以防你又像刚才那样对她咬下去,可以吗?” “当然!谢谢你,沃依德!”转身将手铐两边固定在床头,奎斯看着下方已经熟睡的软绵绵星人,在沃依德的手爪环住自己的脖颈后伸长尖尖的舌头舔了舔她的脸颊,对她无意识的咕哝和挠挠脸颊的行为咕咕地颤着声骨,“所以,沃依德,你觉得她对我们满意吗?我会不会把起点拔的太高了?” “或许你没注意到,但我已经老了,奎斯,而且很累,这是我最后一轮。所以你最好集中注意力快点结束你的,否则你就自己打出来。” “……抱歉,沃依德。” …… 我都做了些什么? 被肚子和胸口传来的重压从睡眠中吵醒的宋律瞥了眼躺在自己右边的蓝色面纹外星人,他的爪子正搭在她的胸前。她又深吸了口气,向下瞥去,在看见蜷缩着把大脑袋枕在自己肚子上的奎斯时,细微的尖叫从她死死闭住的嘴里闷闷地逃出来—— 我到底做了什么??? 和一个刚认识不到两天的人睡觉??对方还是外星人??在压根不知道在哪的星球上??还一次跟了两个??如果算上梭巡机器人就是三个,她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再次发出了一声细微的闷哼,宋律的大脑一片混乱:她之前表现得好吗?她是不是不该同意的?奎斯会不会觉得她已经到手了就不感兴趣了?她是不是有点胖了?她会不会让他失望了?奎斯还会对她那么好吗?他会不会玩够了就把自己丢在这个星球上走了?那她要怎么回家?她会不会一个人死在这颗星球上吧。 越想越难过想哭的宋律刚抽了抽鼻子,就听见一声软绵绵的哨音混合着腻呼呼的咕噜一起从她的肚子上传来,打断了她贤者时间的自怜自艾。她眨了眨眼,屏住呼吸等了几秒,睡姿差劲的奎斯不负她的期望,在又一次绵长的吸气后,从他的笛骨里又吹出了一声和他喉骨起了共鸣的可爱呼噜声。 被他这跟小动物一样的鼾声萌得心肝乱颤,宋律瞬间忘记了自己先前的负面想法,对奎斯的大脑袋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在他没有骨板覆盖的后脑勺揉了揉。如她所料,外表坚硬的外星人的这部分区域就像猫咪的下巴或者狗狗的全身,被轻轻摸摸就会很开心。看着发出更多叽里咕噜的声音在自己肚子上蹭着脑袋——说实话他凹凸坚硬的面部骨板让她感觉有点痛——的奎斯,感觉不管后续如何自己这次都值了的宋律耳边突然传来另一道咕噜噜的喉音:“把你的手放上去试试。” “!!” “嘘。”从搭在她胸前的手中抬起一只指爪搭在被吓了一跳的软绵绵星人的嘴唇上,等她重新平静后,沃依德示意她看向差点被吵醒、但依旧被宋律的手指和他的谐音联手哄睡的奎斯,然后用另一只绕过她后颈的手示范地堵在了奎斯的一根上声骨出气的末端。 这回,奎斯的鼾声变了个调。而不等惊喜地睁大眼的宋律做出反应,拉着她的手按顺序堵着奎斯上声骨的沃依德便已经用他的鼾声演奏出了一段《艾希星的暮色》。 脑袋下面不同寻常的振动和奇怪的笑声终究还是让梭巡者号的船长从睡眠里惊醒,他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脑被下面紧挨着的皮肤触感吓到,有些慌乱地撑起身看向和沃依德一起捂嘴偷笑的宋律。被对方的动作提醒,奎斯下意识擦了擦嘴角,随即便在嘴角濡湿触感里警铃大作,顺着最基本的逻辑低头的他毫无意外地发现了对方肚皮上那一滩来自自己的淡蓝色涎液。 大为窘迫的奎斯忙不迭地用谐音和主音道着歉,伸手用指腹和掌心小心擦拭着宋律的肚皮,却反让她笑得更加厉害缩成一团躲进了沃依德怀里。被抛下的塔克里队长呆呆地看着轻笑着偷看着自己的软绵绵星人,想了想,还是在老塔克里人闭眼转头的暗示下压着羞耻发出了一串可怜委屈的喉音。 果不其然,本来蜷成一团和沃依德一起逗着他的宋律立即收起了调笑的神情,关切地爬到装可怜奎斯面前仔细看着他的脸,然后被难得耍了次坏心眼的塔克里队长掐住腰拉进怀里,把震颤的脖颈侧贴在她的脖子上。 “看来我们一本正经的船长终于学会一些新的小花招了。”慵懒地半躺在床头,沃依德打趣道,“而且这回还没有用到战用激素,不错。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你这个小把戏。” 不好意思地对船医发出了一声歉意的咕噜,享受着软绵绵星人的回抱的奎斯正想和宋律也说些什么,比如委婉地问一下他昨天表现如何,就感觉她在自己怀里躁动挣扎起来。 “怎么了,宋律?”奎斯不解地放开她,看着脸重新红起来的宋律捂着胸口和肚子似乎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想起了刚才不小心瞥见的对方下方似乎没有完全关闭的腔口,恍然大悟地吹出了一声高昂的笛音,“啊,你想要再来一次?没关系,我马上可以准备好。这很正常的,不必害羞。” 歪头看着善解人意地用安抚的语调说了一大堆的奎斯,宋律刚打算告诉他自己没能完全跟上他的意思,就错愕地发现他把双手分别放在了股腹板和后颈上,以一种熟悉的频率开始活动。 “奎斯,等等。”及时注意到了外星人不对劲的神情叫停了奎斯,沃依德坐起身仔细看着摇头摆手拼命想解释说明什么的宋律,张开手掌用植入式随身系统的扫描装置着重扫描了一遍她一直捂着的小腹,然后无奈地对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的塔克里小队长说,“把你的手放下来,她只是想上厕所。” “……噢……我是说,在这边!”迅速用热情的带路掩盖自己遗憾的感叹,把宋律带到盥洗室的奎斯示意向清洁便器,而对方似乎也使用过类似的设备,在点头感谢后便关上了门。 然而不给奎斯整理刚被挑起了头的情绪的时间,用他床头柜里的消毒湿巾大致擦拭着自己的沃依德便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昨天晚上用了清洁便器的负压清洁模式之后,有记得把它调回普通清洁模式吧?” 奎斯张口欲言,但从盥洗室里传出的尖叫已经说明了一切。 …… 打着哈欠把作战服内衬丢进清洁箱,按照道义规矩给有炮可打的队友们值了一晚上的哨班的塔赞砸吧着嘴走进梭巡者号的洗浴区。在消毒间进行初消的时候,他听见淋浴区已经有人沐浴的水声,感觉憋了一晚的杆子又在股腹板下跃跃欲试隐隐发疼的塔赞决定不管那里面的是逃兵沃依德还是静默者奎斯,他都要哭着求对方帮自己一把。 然而当打好一肚子腹稿的塔赞鼓足勇气冲进淋浴区时,唯一一个在浴区被他动静吓了一跳的是那个叫宋律的外星人。大惊失色地蹲下抱成一团的外星人发出的尖叫也吓坏了塔赞,他拼命摆着爪子试图解释,但又立即想起自己的爪子按礼仪不能在外族人面前不带手套地出现,遂将它背在了身后;他张嘴想要安抚对方情绪并为自己辩解,可刚张开嘴就想起他的牙齿也被娜塔阿兹和菲尔缇骂过吓人,又呜咽地合上了嘴;他快速后退想离开浴区,却在极度惊恐之下踩到了自己的脚摔到了自己的后脑和上声骨。 痛苦地在地上捂着脑袋缩成一团的塔赞几乎要哭了——事实上,他可能真的哭出来了一点点。他觉得自己从昨晚开始就倒霉得要命:先是误传了外星人的外貌导致了乌龙,又是悉心准备的餐食不合外星人胃口把她弄哭了,之后的电影娱乐里好心去扶她又把她吓哭了,投骰子的时候也输了得自己闷着杆子憋一晚,然后到了现在,在浴室区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不知道哪里冒犯到了外星人把她吓成这样,等会奎斯他们来了他有嘴也说不清,说不定以后她们种族跟塔克里交际不好都要怪他……他怎么那么倒霉呢? 上下骨板都疼得慌的塔赞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想着横竖都是一个身败名裂,不如哭出来算了。所以他就真的哭了。先是小小的抽泣,再是下声骨的咕咕,最后连上声骨也开始一起呼啸着嚎哭起他的冤屈来。 “Teng?伤?难过?”生硬而小心的询问打断了塔赞的号哭,让他从抱头的手臂缝隙里看向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的外星人。后者没有骨板覆盖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担心,她向塔赞伸出手,却被害怕她一碰自己又被吓得尖叫的塔赞的瑟缩吓得缩了回去,“我,你,帮助,将会。我是,好。” “我知道你是好人。”塔赞咕哝着说,“但我怕你又叫起来害我被骂。” “?我,不,将会,骂,你。” “不是说你,是说……”吸吸鼻子,把自己团得更紧的塔赞哼哼唧唧,“算了,反正你也不懂。” 宋律看他这样愈发着急却又束手无策:“奎斯?沃依德?我,他们,来,这个,帮忙?” “不——”一想到他们接下来的指责塔赞就头疼欲裂,遂又一次开始抱头痛哭起来。 这下宋律实在没招了,她左顾右盼,最终决定铤而走险,硬着头皮把手放在了塔赞交叉捂在脑后的爪子上轻轻抚摸着,示意他松手给她看看。在她的不懈努力下,画着粉紫色面纹的塔克里人终于抽泣着松开了手,让她好好看看他跌到的地方。 说实话,他跌的那一下其实也没有太严重,主要是前面积攒的委屈太多——但也不能说不疼。任由富有同情心的软绵绵星人轻轻揉着后脑软皮,轻言细语哄着他的塔赞为自己的放纵找着理由,并得寸进尺地在地上磨蹭着,一点点把脑袋拱进了对方的怀抱里。 她比他想象得更软,而且应该是刚刚冲了热水澡的关系,她的身体暖和得要命,刚结束一晚上寒冷的放哨的塔赞被她连哄带摸得伺候得咕噜直叫。他没有费心去压抑自己的喉音,因为他知道这里只有他们而且这个外星人特别喜欢他们下声骨的咕噜声。而对方也如他所料的,被他的咕噜声鼓舞,双手都抱住了他的脑袋摸得更热情了。 塔赞觉得自己可以这样在她怀里躺一辈子,但是卡了一晚上打不开的股腹板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弹开的反应和外星人来自一个性羞耻的种族看到他们的杆子就会尖叫逃跑的事实则让这位二等技术兵下声骨一紧。 他拼命转动自己的脑瓜子试图想出一个能不让对方察觉他的杆子并逃走的方法,但注意到他咕噜声没了的软绵绵星人势要把他哄开心的决心受到了挑战,开始认真地给他整块后颈软皮进行按摩揉捏,直接击碎了塔赞“趁杆子没全出来把它憋回去”第一计划,逼着他进入后备计划—— 塔赞认真分析,调整姿态趴在宋律的腿上好让她摸得更顺手,集中精力在她的摸摸上,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自己能单靠她的摸摸就能打发憋了一整晚的杆子或她摸着摸着也对自己有兴趣发出邀请的可能性上。 他都倒霉了一晚上了,光者在上,不会真的让他一路倒霉下去,一点运气都不给他的,对吧? ……对吧? “……你在干什么,塔赞?”奎斯无语嫌弃的情绪都要从他的谐音里溢出来了。 抬头看了眼抱着毛巾和衣服站在淋浴区入口处的静默者队长,塔赞重新把头埋进了软绵绵星人怀里,发出了绝望的抽噎。 塔克里族的年轻男性永远是问题所在* “让我看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哦,别忘了这件——我猜这是用于保护性固定她哺乳袋的,应该吧。” 两个高大的塔克里军人一起对这件由两个半圆结构组成的立体服饰歪了歪脑袋,两道好奇和敬畏的谐音互相应和着,然后以这件功能性极强的单衣被郑重地放在所有从消毒机里拿出来的外星人衣物的最上方结束。 “以及,我有些情况需要跟你汇报一下。”沃伊德叫住道谢准备离开奎斯,“昨晚我用梭巡对她做身体检查时,梭巡-89677出现了故障:在我明确强调禁止寄生的情况下,我们的随船修克斯依旧出现了强烈的寄生需求且失控——别担心,我把它控制住了,它没有对宋律造成任何伤害。” 放下瞬间提起的两颗心脏,奎斯追问道:“这怎么会发生的?理论上能被选中作为军事飞船的随船修克斯的稳定性应该是最高等级的,是因为船损后它紧急填补了缺损造成的线路故障吗?” “有这种可能。也有可能是外星人的分泌物或它和奈希普液反应产生的特殊物质对修克斯有什么我们目前不了解的作用,无论如何,在排除风险之前,我建议不要让梭巡-89677和宋律单独接触,以免产生不可预计的后果。” “我明白了。还有别的吗?” “是的,是有关你之前让她使用了同律的事。”沃伊德说,“对《贝利希德法案》,你了解多少?” “……非常了解。” 《贝利希德法案》作为最近五十年内颁发的最受关注的新律法,起源于一个被意外捕捉并公布在网络上的信息舱囊,它来自当年贝利希德战场上的一支被登记为全部阵亡的贝里斯小队。然而根据舱囊内的录像信息,事实却并不是这样。 在那个战场上,这支贝里斯小队作为支援部队加入了塔克里族泰德拉将军率领的分队,却被当做了“血包”,被逼迫使用同律转移塔克里士兵的负伤到贝里斯士兵身上。甚至在塔克里士兵受到无法治愈的致命伤时,作为最擅长使用同律奏旋、号称可以转移寿命的种族,贝里斯士兵们也被塔克里的军队威胁强迫着去承担必然会导致同律者死亡的重伤。 尽管这支贝里斯小队与外界联络的工具和系统均被收缴屏蔽,但其中的一位技术兵依旧想办法用骗或偷来的装置做出了一个记录装置和信息舱囊,将真实情况记录下来并发射到了宇宙中。她的姓氏与这片战场同名,因为这里曾是她的家乡,她试图保护它,却被本应是同伴的塔克里族士兵背叛利用。 这个信息舱囊的内容一被匿名公开便引起了滔天的舆论,让战后作为战争英雄当上塔克里族在仙女座安理会的主议员的泰德拉将军受到了军事调查并撤职,更让因为挑起战争而一直受到非议排挤的。尽管最后因“战时为特殊时期,没有适用的军事法规”为由,泰德拉将军并没有受到比撤职议员更严重的处罚,但这也导致了《贝利希德法案》成为了至今为止从产生到正式实行最快的法案。 该法案规定,无论是否处于战时,用任何手段强迫威胁同律者使用奏旋进行同律的行为都将受到严重处罚,若胁迫者为军人,不但不会减刑,反而会顶格处理——其所在军队甚至有权当场将其处以极刑。 而如果分别存在胁迫者和同律受惠者,也就是威胁同律者对非自己的对象使用奏旋进行同律的情况,在上法庭后,受惠者基本也会同罪或判以稍轻一档的终身级别的牢狱之灾。 “或许你没有意识到,你的处境有多危险:鉴于我相信你已经把她对你使用过同律的事写进了船长日志,而且不打算修改。”年长的塔克里人盯着年轻船长的眼睛,谐音里满是警告,“如果之后宋律遭到了任何不测……” “我不会让她发生任何不测。”奎斯急急地打断了他的话并用加重的谐音强调着自己的决心。 “——或者她日后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诱导,指认你当初是强迫她进行同律的,如你所知,目前塔克里的名声并不好,尤其是在这方面。一旦她被误导引诱对你进行指控,你基本没有机会脱身。” “宋律不是那种……你到底想说什么,沃伊德?” “我是说,如果你不打算修改记录并和其他船员统一证词,那我们就决不能让宋律对我们有任何负面印象或不好的记忆,以防被其他不怀好意的人乘虚而入。”沃伊德叹了口气,“我知道她是个很好的外星人,你也是,但是外面有太多盯着塔克里族的坏人了。身为新种族的第一发现者和她未来的同行者,你必须做好所有准备。” 奎斯听了这话反而松了口气:“我本来就不打算让她对我们有任何不好的印象。” “真的吗?”沃伊德的上声骨忽然吹出了一声笛音,“你知道在许多曾经有性羞耻文化的种族,女性和复数的人进行了性活动后,这段经历或许会成为对她的一种社会羞辱吗?” “??!!为什么??不,等等,你是说我们昨天——为什么你不早说?!为什么你明知道还……” “冷静点,首先,我也是昨晚把你俩哄睡着后调取梭巡者号上储存的有限研究文献,才知道可能存在有这种情况的——感谢矮星期的塔克里人不需要太多睡眠。毕竟自从塔克里推动体外托管的繁殖方式后,还存在性羞耻的智慧种族几乎没几个了。其次,从宋律今早的态度来看,她应该暂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用副声警告着都要冲过来揍他的年轻塔克里人,沃伊德在对方讪讪道歉的谐音里叹了口气,“但我们依旧应该小心处理和她的亲密活动——尤其是对于一些容易冲动的年轻塔克里男性来说,和她的亲密接触本就容易令他们激动,更不用说体型和生理构造之间的差异使她极其容易受伤。还有一点:目前我们不能确定梭巡的失控是否和她的分泌物有关,也不确定这种失控会不会出现在我们塔克里人身上,所以……” “明白了,我会盯紧塔赞的。”奎斯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 沃伊德想说自己这句“容易冲动的年轻塔克里男性”里还包括他,但想想还是给了这位刚上任的船长一点小小的面子,只是回以一个点头,沉默地目送肩负新使命格外而有干劲的奎斯庄严地抱着那一堆属于外星人的衣服和毛巾走出了服装消毒间。 而奎斯也万万没想到,就在他们刚讨论完这个话题,他发誓要盯紧塔赞之后不到十奈分,他就会在浴区看见一个趴在宋律怀里嘤嘤直叫的二等技术兵塔赞。 “不,奎斯!”他复杂而充满嫌弃和威胁的谐音让不明所以的宋律下意识地护住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奎斯就又开始哭起来的外星人脑袋,并用一口非常不熟练且词汇量极其不丰富的外星语向奎斯道,“不,奎斯,塔赞,受伤,他!这里!帮助!” “你受伤了?”闻言虽还是保持着怀疑的态度,但塔克里小队长依旧收敛了一些尖锐的哨音,并把为宋律拿来的衣物暂时放在一边,蹲身用手心内置的扫描系统对这个技术兵进行简易扫描,“哪里?” 趴在软绵绵星人怀里的塔赞沉默了一下:“……脑袋。” “我没有扫描到你的脑袋有裂缝、淤血或者肿块堵塞,你还是不舒服的话去泽拉修斯医疗官那里再看看吧。” “……不行。” “为什么?你已经站不起来了吗?有多严重?我可以扶你过去。” “不行。” “那我背你过去——或者叫泽拉修斯过来?”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弹出来了!!”忍无可忍地抬头对已经猜到半分的奎斯吼起来的塔赞恼羞成怒。 莫名其妙被吼的奎斯情绪稳定,副声鄙夷:“看来你确实撞到脑子了,否则我实在无法理解你是怎么摔一跤就能弹出来的。” “我有什么办法!昨天晚上她们连达蒂安都拉进伙了,我只能去放哨!一整晚!!” “等等,你是说昨天到现在你一次都……?”难以置信地看着技术兵,奎斯的谐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同情,“你姐姐呢?” “她是我妹妹!而且都是因为她乱压我杆子才让我昨天股腹甲打不开没法加入的!” 越说越委屈的塔赞埋头又是一番大哭,成功把被他们的吵架吓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宋律重心拉回了他身上,抱着他的脑袋一番好哄。 对塔赞这借题发挥的戏剧表演致以一阵无语的鼓声,奎斯揉了揉自己额骨:“行了行了,别哭了!你身为塔克里军人的尊严呢?你想让她留下塔克里男性是这么……” “少来这套!你明明都靠这招忽悠这个外星人的!” “我才没……!”话说到一半的奎斯突然想起了他之前在坑里和床上时好像真的有小小的用过这招,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无论如何,你先让她起来。你那些问题我帮你解决。你想当接纳方还是侵入方?” 塔赞瞥了奎斯一眼,虽然他一开始也有跟这个静默者队长做的打算,但既然现在有了这个外星人在怀里,他理所当然地开始得寸进尺:“我想要她。” “不行。” 对此早有预料的技术员迅速搬出了一套理论:“为什么不行?你是把她当成自己的附属物了吗?你没有权利帮她拒绝,她是个有自由意志的智慧生命体!你这样违背了《塔克里军事外交法规》中对新物种基本人身权利的保护性规定!严重的话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可抱胸的塔克里小队长只是平静地问:“真的吗?你要因为这事把我送上军事法庭?” 塔赞本来因为放哨时闲着无聊研究了一晚上和新物种相关的各种规定而嚣张的气焰被奎斯这一个反问打得哼哼唧唧:“倒也不一定是要啦……但是《塔克里军事外交法规》……” 叹了口气,奎斯放下手臂,认真地对被宋律护在怀里的年轻塔克里人——虽然他也就比自己小那么几个星循环——解释道:“听着,宋律是个非常害羞的外星人,而且来自一个有性羞耻文化的种族。我们不能完全确定她和复数的人做了这种事于她们而言是否是一种羞辱——据泽拉修斯医疗官所说,这种情况在一些曾经有性羞耻的种族中是存在的。所以……” “但你和泽拉修斯都跟她做过了,标记液的味道都还留着呢,这难道不算‘和复数的人做多了’吗?” 没想到这家伙在这种事情上那么机灵的奎斯沉默了一下,一时想不到解释的小队长干脆破罐子破摔:“——那你自己去问她!她同意就行!” “好耶!”得到允许的塔赞刚激动了一下,就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所以,那个,她们种族里是怎么说……?” 老实说,奎斯真的不想告诉他,但照现在这局势来看,塔赞不得到宋律的回复是不会走了。所以他只好无奈地左手比圈,右手食指往里戳了戳。一直有关注他的行为的宋律发出了一个尾音上扬的单音,显然不理解他为什么在这时候做这个动作,但从她怀里鼓起勇气撑起身的塔赞很快就用实际行动和露出的杆子向她解释了为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Bu shi gu yi de!”如奎斯所料,容易害羞的宋律瞬间捂住脸颊忙不迭地撑着身子后退道歉。 而见她这样的塔赞显然也慌了神,一边挡住自己的杆子一边对准备和示意的奎斯一起离开的宋律苦苦哀求:“不不不,不用对不起!不用道歉!我只是想和你……你没有冒犯我!拜托!拜托拜托……!求求你别丢下我……” 都已经被奎斯披上毛巾走到门口的宋律突然站定了脚步,回头看向呜呜咽咽的硬邦邦星人。见势不对的塔克里小队长连忙安抚:“别担心,他就是喜欢夸张化一些情绪。他会没事的,你完全不需要为他的任何东西负责,也不用为他做任何你不想要做的事。” 宋律看看他,又回头看了看可怜兮兮地捂着自己的杆子的塔赞,他脸上粉紫色的涂装都已经被他之前的眼泪弄花了,此时更是跪坐在地上咕噜噜地哀求着,让她觉得…… 一股有点像缇兰花果实和凝光兰泡水后的甜蜜中带着些许奇怪却不让人讨厌的腥味钻进了奎斯鼻腔,而在昨晚过后,他对这种气味已经不陌生了。看着红了脸揪着毛巾边角想说什么又咽回去的软绵绵星人,意识到可能是她们的性羞耻文化里让她不能主动说出“想要做这种事”的塔克里小队长虽然实在不喜欢这个技术兵,但还是为了他和起了兴趣的软绵绵星人的快乐蹲身向宋律:“没关系的,如果你确实感兴趣,你可以放松地说出来,我们不会因此评判你。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塔赞他……也确实有些可取之处。” “你什么意思!我可取之处可多了!!娜塔和菲尔缇都觉得我技术很好的!!” 奎斯哼笑了一声,没有理会塔赞的嚷嚷插嘴,但还是没忍住给这个技术兵下了个绊子:“所以,如果你同意,就对他比中指——像这样。” 示范地对塔赞比出中指的奎斯知道这个动作对于软绵绵星人来说要克服多大的心理障碍,但他没想到这手势用在这里或许意外地贴切宋律文化里的本意。宋律捂着羞红的脸转开视线,却还是颤颤巍巍地用左手对一脸期待的塔赞比出了中指。 “!!谢谢谢谢谢谢!!”激动地扑过来想抱住她的塔赞谐音都要吹出花了,“我发誓一定好好表现!!你不会后悔的!” “你第一步就错了,她没有外甲,不好好控制力道她很容易被我们的骨板划伤的。”及时挡在宋律身前的奎斯嫌弃地推开抱住自己腰的技术兵,“我去帮你拿乃西普液和齿套,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知道吗?” “好的好的!”有外星人可以睡的塔赞格外听话,“那这段时间我可以摸摸她吗?” “只许用指腹,你的爪子太久没修了——还要经过她同意,她说停你就要停!” “知道了知道了!” 谐音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的塔赞在自己队长关上浴区大门的那一刻便迫不及待地蹭到了因为奎斯的离开有些紧张不自在的外星人身边,比划着说:“所以……等下我可以在上面吗?当然你不愿意也可以啦!我不强求的!”想了想,他又附加上一声混在可怜兮兮的喉音里的强调,“真的不强求的。” 待拿着几瓶乃西普液小跑回来的奎斯重新打开浴区的门,他看见的就是一个躺在铺好的毛巾上的宋律和快把她的肚子和脸都舔满淡蓝色唾液的塔赞。 “好消息!她同意让我在上面耶!”兴奋地抱着宋律不放的塔赞半炫耀半邀功地抬头对谐音复杂的奎斯嚷嚷。 认真反思着自己昨晚是不是像他那么恶心的奎斯捂住了发疼的额头。 …… “冷静点!你太快了!” 【“真的吗?我够快了吗?那为什么她那么安静?我看她的电影里的接纳方都会说很多话的,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我可以换个姿势吗?”】 “那是电影,夸张化的艺术创作!她昨晚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说太多话。” 【“是不是因为你没让她爽?”】 “——我都告诉过你她是个害羞的外星人了,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 还没开门就听见里面的聒噪的吵闹声,因为俩个塔克里小伙和宋律都超过约定早餐时间太久没有出现,被这次轮班负责早餐准备的娜塔阿兹拜托找人的沃依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保持着自己谐音的安静,慢慢拉开了浴区大门,和顿时僵住动作的三人两眼对六眼。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跪在塔赞身后扯着他齿套的奎斯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如果不算捂住脸发出尖叫的宋律的话。 【“我可以解释。”】被套住嘴巴的塔赞只能通过齿套和自己身体植入系统的连接,借用齿套内置发声装置发出合成的电子音和模糊不清的呜呜声。 “我觉得目前的情况并没有给我任何误会或者需要你解释的空间——鉴于塔赞还有一半在她的里面。”把拉门在身后合上,随船医疗官平静地来到宋律身后,把她从平铺的毛毯上扶起靠在自己怀里,“你是自愿的,对吧,宋律?” “?‘自愿’。”没听懂这个词什么意思的宋律点点头,重复了一遍。 【“她是自愿的。”】被临时大副瞥了一眼的技术兵赶紧解释,不顾后面还有奎斯扯着自己的齿塞疯狂点头强调着自己的观点,并不断用副声催促着船长帮他说话。 百般不情愿的奎斯摇摇头,又立即在大副瞬间锐利起来的眼神里点点头:“她确实自己同意了。” 然而已经有了戒心的泽拉修斯医疗官只是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信任却还是有点害羞地缩在自己怀里的宋律身上:“宋律,你想和塔赞做这个事,是?不是?” 看着泽拉修斯的绕过自己的双手做出那个不知道这两天被他们做了多少次的比圈插手指的动作,宋律又害羞又想笑——就像她之前看奎斯手忙脚乱地牵着塔赞时一样。她轻轻点了点头,小小声地说了一句“是”。 “啊,那就好。”语气一下轻松起来的沃依德在得到怀里软绵绵星人的首肯后一手放在了她的哺乳袋上,另一只戴着手套手则向下探着放在了她被简易的保护结构的神经集中束上,“你有跟奥诺男性一起的经验吗,塔赞?” 【“没有。”】塔赞叼着齿塞摇摇头。 “难怪。你应该对这部分更加关注,鉴于它相比起下方的神经束更容易刺激到,而且你的爪子也太尖锐不适合进行精密的触碰。”成功让双方都发出低吟的沃依德眯起了眼睛,贴在宋律脑后的脖颈咕咕震颤着发出愉快的喉音,“就像这样。容我展示给你们看看。” 吸引外星人的最好方法是示弱 “他们好慢。”百无聊赖地用勺子敲着加热锅边缘的娜塔阿兹靠在了帮忙的菲尔缇身上,“你说会不会是我弟因为昨晚憋着没做真憋出病了,现在泽拉修斯正在抢救他的那话儿?” 菲尔缇嗤笑了一声:“我觉得更有可能是泽拉修斯看他憋得慌干了他一顿。” “我不这么觉得,泽拉修斯已经老了,我估计他可能跟一些矮星期出现并发症的塔克里人一样,硬不起来就没啥兴趣了。” “你开玩笑吧?”惊诧地笑看向身边的突击兵,菲尔缇谐音里充满着敬意,“他技术可好了,甚至比达蒂安还好!更好的是,他比达蒂安主动多了。你知道有几次我夜间值班的时候,他甚至会跟我在驾驶座上……” “等会,我们在说的是同一个泽拉修斯吗?”也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梭巡者号的驾驶员,娜塔阿兹尽量忽略“他们在驾驶座上干完有没有好好清洁”这个严重的问题,“你知道我之前找过他好几次,他都说暂时没有需求让我去邀请别人吗?” “哇哦,没想到他要求那么高。” “光者的屁股啊!!你是说他嫌弃我??我?!我都没嫌弃他年龄大!” “这个嘛……你偶尔也应该学学你弟弟多保养一下自己的面板,我可以借你我的护理油,利维塔最新代言的那个。”没有这个烦恼的菲尔缇趁那个外星人还没来,摘下手套用锐利的指尖打磨着自己面部的下骨板,“但你必须得承认,沃依德他确实技术又好,看着也还过得去,而且说实话他性格感觉也挺不错的,不应该会拒绝……嘿,你的骨板分布好像和他挺像的,会不会他是你的基因供给者他才不上你的?” “什么?!真的吗?!” “开玩笑啦。”看着惊恐地开始摸索自己骨板确认的娜塔阿兹,菲尔缇哈哈大笑,“而且就算是也无所谓嘛。等我们带着发现新文明的功绩回去,就算不是我们的基因供给者,那些大氏族也会愿意抢着付高昂的消名费让我们入名的,毕竟我们可是会留名历史的英雄人物呢。不过说实话……” “是的……?”被突然认真的菲尔缇凑近打量着面甲的娜塔阿兹紧张地憋住了自己所有谐音,等着对方分析出自己的面板和船上的医疗官到底有几分相似之处。 “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像厄哈斯家族的基因携带者?” “去你的!就算有光者的飞船都该把你踢下去!”一把推开哈哈大笑的驾驶员,娜塔阿兹骂骂咧咧,“还有别再说你的两次晋升考试考场都有厄哈斯议员坐审的巧合了!” “发生一次那叫巧合,但两次?我不这么觉得哦~”得意洋洋地哼着笛音小调,菲尔缇安慰气冲冲的娜塔阿兹,“放心啦,如果我被入名厄哈斯家族也会提议让你俩也加入的,就像曾经那个引路者……叫啥来着?就那个当时和厄哈斯家族交涉说一定要和他弟弟一起入名否则都免谈的引路者?” “什么,我们已经在讨论成为引路者的事了吗?”带着高昂欠揍的谐音走来的塔赞全身洋溢着一股子不属于一晚上没放杆子的倒霉蛋的快乐气场,让两个塔克里女性怀疑他是不是把沃依德和奎斯一起干了。然而哼着小调在她们和加热锅面前站定的技术兵却似乎比她们想象得要干的更多,“给我来一份适合给刚和新种族外星人……”他用左手手指勾出一个圈,然后右手食指往里面捅了捅,“做了这种事的塔克里人的速食包。” “啥?这是啥?你干了啥?”“娜塔阿兹别给他发挥的机……” 但是晚了,故作惊讶的哨鸣从塔赞的上声骨里吹出:“哦,抱歉,忘记你们没和她做过不知道了,这是外星人用来表示性活动的手势。鉴于她来自一个有性羞耻的种族,所以我们在沟通上必须要好好注意。这是非常精细的活,就像维修机械最精密的以太引擎,粗手粗脚的塔克里人可办不到。” 冷笑一声,突击兵把勺子往驾驶员怀里一拍,活动着脖颈站起来:“拿着我勺子,我该干活了。” 塔赞见势不妙赶忙从锅子里捞起一包压缩肉饼撒腿就跑,而他的妹妹也不愧于突击兵的军衔拔脚就追,然后用双胞胎的默契统一地在带着外星人走出飞船的奎斯和沃依德面前紧急立正刹车停战装乖。 “你们在干什么?”下意识护住差点被撞到吓了一跳的外星人,奎斯用低沉的喉音警告着莽撞的两个年轻塔克里人,或许继承自他的父亲,他真正发怒时的谐音大概率可以吓哭小半个新兵训练队,“我强调过很多次了,她没有外甲,非常容易受伤!你应该比其他人更清楚这点,塔赞。” 被这非同寻常的谐音唬住的双胞胎下声骨发出了虚弱的鼓声,僵直身体一动不动,而匆匆赶来的菲尔缇急中生智:“呃,她、她们……是给外星人带了早餐想给她!” “但是娜塔阿兹说这可能有点烫了,怕这么快给她会烫伤她,毕竟她没有外甲,对吧?” “是这样吗?”塔克里小队长斥责的谐音稍缓,加上身后轻轻点了一下他臂甲的宋律那小心犹豫的求情举动也让他担心会不会给外星人留下塔克里族凶狠蛮横的坏印象,所以他还是在身边医疗官轻缓的谐音里收起了自己因为之前的谈话有些敏感的态度,“下次注意。你们是士兵,在有一位外族客人的时候理应更谨慎才是——那个压缩肉饼还烫吗?” 娜塔阿兹和她的弟弟一起松了口气,然后推了推光顾着庆幸躲过了一场教训的塔赞,让他踉跄上前,弯腰把手里已经凉完的压缩肉饼递给了宋律,并发出了一声抱歉的喉音。可他们没想到他眼巴巴的眼神和可怜的声音给这位软绵绵星人带来了误会,在两个管理层士兵走到一边后的“塔赞内部批评会”上,垂头丧气被自己妹妹和帮自己开脱的菲尔缇狂骂的二等技术兵正怀疑是不是刚才给奎斯骂了划算时,两个塔克里女性的抱怨突停,并发出了一阵生硬讨好的谐音。 塔赞当然不会蠢到以为这是给他的,所以他回头看去,正对上不远处踟蹰着不敢上前的宋律那担忧的眼神:“哦,嗨!你是来找谁的?没关系,过来吧。” 用咕噜噜的喉音哄着害羞胆小的外星人接近,撑着膝盖弓身的塔赞身为三人组里和宋律交流最多的塔克里人,毅然承担起了和她谈话的重任:“怎么啦,是奎斯他们叫你来的?还是来找我的?——你是想和我再来一次吗?嗷!” 被娜塔阿兹一掌拍在上声骨的技术兵委屈地捂着脑袋:“问问嘛……万一她想但是不好意思开口呢……” 宋律没被塔赞的问话吓到——虽然也有可能是她没明白他问的是什么,但却着实被娜塔阿兹这一巴掌吓得不轻,她条件反射地向塔赞伸出手,却怕碰到对方伤处导致情况恶化,只能尴尬地在空中徘徊了一下:“对不起,你,受伤?我,不希望,受伤,你,抱歉。” “不不不,没事没事,我没有受伤,我只是和娜塔闹着玩的!看!我们关系可好了!”赶紧和慌张的妹妹一起勾肩搭背的塔赞不忘公报私仇悄悄掐了一把她的肩关节软皮层,在她压抑的笛音里幸灾乐祸,“我们经常这样玩的,不用担心。等等,那个是我给你的肉饼?你不喜欢吗?” “这个,喜欢。”宋律点点头,然后将压缩肉饼在袋子里掐成了两半,把上面的一半拿出来抓在手里的软绵绵星人把袋子连同里面剩下的那一半递给了歪头不解的塔赞,“抱歉,你,希望这个,吃,是,否?我不希望,这个,不吃,你,曾经。对不起。” 下意识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袋子,塔赞眨了眨眼,分析着对自己腼腆一笑后捧着半个肉饼离开的宋律那支离破碎的塔克里语的意思。而等他反应过来这个软绵绵星人是以为他之前在奎斯面前是被逼着把肉饼给她,她担心他难过吃不饱饭所以分了一半肉饼给他的时候,他的上下声骨都爆发出了响彻空地的谐音。 激动地高举起这半袋肉饼,就像高举塔克里联邦的旗帜,塔赞转身想对其他两个沉默的塔克里女性说什么,但过于兴奋的大脑却一时卡壳,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宋律给了我半个肉饼,我是第一个有他们种族分的肉饼的塔克里人啦!!” “他们又在搞什么?”被塔赞闹哄哄的谐音吵得耳道疼,不得不暂停和沃依德的早餐谈话的奎斯有些无语地对他们的方向发出了一声不赞同的谐音,却误伤了小跑着回来的宋律,赶紧在身边医疗官的咕噜提醒里跟着对被他这声尖锐苛刻的哨音吓僵不敢靠近的软绵绵星人掐着下声骨说,“不是不是,我不是在说你!对不起,吓到你了,过来这边——如果你愿意的话,当然的。” 这才重新走过来的宋律虽然重新坐在了他身边,但她没有面部甲板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些看起来不像是开心的表情——光者的仁慈啊,她会不会觉得塔克里族是个凶狠易怒的种族?为什么沃依德刚跟他说完要让她保持对塔克里的好印象他就搞砸了? “奎斯。”突然出声的沃依德叫醒了陷入自己思绪的塔克里队长,让他醒悟过来甩甩头从低头小口啃着半块肉饼的宋律身上移开视……等等为什么只剩半块了?她吃的那么快?袋子呢?不会连袋子一起吃了吧?她能消化袋子吗?哦,袋子在塔赞手里——塔赞不会抢了她半块肉饼吧? “奎斯!”医疗官这次的声音严厉了一点,逼着奎斯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们的谈话上。 “抱歉,我们说到哪了?” “说到我们需要组织一个重新回你们遭遇赫罗斯的位置调查。小队成员我建议由你、我和达蒂安组成,并且带上宋律。” 听到自己名字的宋律抬起头对他们发出了一声表示疑惑的单音。沃依德并没有无视这一声短促的音节,而是倾身向这才开启塔克里语翻译模式的软绵绵外星人,用放慢的语速解释道:“我们等一下需要带你和奎斯一起到昨天你们遇见赫罗斯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你是怎么来这里的线索。” 宋律闻言忽然打了个抖,小声地说:“赫罗斯,坏,不希望,受伤,你,和我,和奎斯。” 下声骨震动着颤出一阵轻笑,沃依德安慰道:“没关系的,它应该已经报废了,就算没有,根据娜塔阿兹昨天拍的图片来看,我们重整旗鼓全副武装的奎斯队长也可以轻易把它打败,对吧?” “我会保护你的。”认真点头的奎斯停顿了一下,又有些犹豫,“你确定让达蒂安而不是娜塔阿兹来更好吗?我是说,如果有威克提姆型的赫罗斯步兵搜查小队也去现场……” “如果是那种情况,相信我,那我们就更需要达蒂安帮我们甩掉他们了。她经历过战场,还躲避双方的追查整整两个恒星循环,想必带我们躲避那些赫罗斯也不在话下——是吧,达蒂安?” 顺着抬头的沃依德视线看到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后的哨兵,塔克里小队长被吓得蹦出一声细微的哨音:“光者的屁……!达蒂安!你什么时候开始在这的?!” “从他建议小队人员那里开始,队长。”瞥了一眼轻轻用指尖拍拍奎斯肩膀表示安慰的宋律,哨兵的视线向下停留在她脚上那双不合时宜的细跟靴上,“如果她必须去,那我们中的一个必须背着她。” “为什么?” 当第五次掉队的宋律努力从被腐烂的枯叶软化的泥地里拯救自己陷进去的鞋跟时,奎斯明白了哨兵的意思。想去帮忙又因为她通红的脸有些犹豫的奎斯错失良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故意放慢脚步走在后面的沃依德蹲身让不断道歉的宋律扶住他的肩膀保持平衡,并耐心地帮她摇晃小腿以从粘稠的泥地里拉出她的靴子。 “这样下去要至少一个星循环才能到你标记的坐标点。”拿出早已打印好的固定用背带,达蒂安没有发出任何谐音,这让她的情绪想法一如既往地难以辨别,“谁背她?” 这回奎斯没有迟疑,他立即将固定背带的一边穿在自己身上,半蹲下来,侧头对小心翼翼地选着落脚点以免让自己又陷进去的宋律招呼道:“宋律,这里。你可以上我。”对方的皱眉捂嘴提醒了塔克里小队长他这话里存在的歧义,忙不迭地吹着笛音辩解道,“我是说,上我身上!背上!我背你!不是说你上我——也不是说你不可以上我,只是现在我说的是到我背上!” “你的伤,”用手指指奎斯的腿,又弯腰在自己的腿上对应的位置比划的宋律说,“你的,这里,伤,曾经。Hui teng de,不好,对不起。” “噢,别担心,它已经好了!我已经打上临时义体,它没事了,真的!沃伊德?” 向自己队伍里的医疗官求助的奎斯这回没有得到他的支持:“实话说,我也不建议你在这个情况下进行额外的负重。” 达蒂安也附和道:“更何况,如果我们真的遇到了赫罗斯部队,而他们又带着能让你义体失效的超限脉冲炮,你倒下的时候可能会把她压死。” “……” 奎斯觉得当时真不如让娜塔阿兹来,好歹这时候她只会跟自己抢着背,不会说出那么伤塔克里人的话。 另一边,被自己小队长在内心默默加分的娜塔阿兹并不知道她在奎斯心中的“好队友分”正在狂加,她正用她最认真严肃的态度思考着一个问题:“所以,如果她们用这个手势表示男性和女性之间的性活动。”左手比圈用右手食指戳着圈圈,突击兵说,“那她们怎么表达女性和女性之间的性活动呢?两个圈圈撞撞?两个圈圈磨磨?” 从来没有那么庆幸自己被分配到男性基因的塔赞嘿嘿一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要是今晚再研究不出来,她可能又要来找我了。” “呃啊!!她到底是怎么找上你的?!你肯定跟她装可怜了是吧?!你还有没有一点塔克里士兵的尊严了!!” 不屑地哼了一声哨音,塔赞骄傲地仰起头:“就算是又怎么样?我和宋律睡过了,你有吗?有本事也去撒娇求她啊?我敢保证,我的喉音比你要有诱惑力得多!” “你这个该被光者踢屁股的混账家伙……!” “别管光者的屁股还是被光者踢屁股了!”菲尔缇插嘴打断了双胞胎的兄妹或者姐弟——取决于你问的是谁——即将爆发的争吵,迫不及待地问道,“她感觉怎么样?” “嗯,这么说吧,”故意沉吟着吊着两个塔克里女性的胃口,塔赞黑色的尖舌在回忆中忍不住伸出唇板外舔了舔,“你们知道她尝起来是有带着星点辣味的甜味的吗?” “什么??!!真的吗?!!” “是的,千真万确。而且闻起来有点像凝光兰加水慢煮和慕鼠血酒发酵混合起来的味道。” “光者的屁股啊……!”娜塔阿兹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这也太棒了……!” “等等,等等,辣应该是一种刺激性的痛觉。”强行保持镇定的菲尔缇下声骨也在打抖,“这也意味着……?” 咧嘴一笑,塔赞没有直接回答,但这也足够两个塔克里女性发出激动的尖叫了。很好。因为他也很好奇用最柔软脆弱的部分接触她的液体会不会有额外加分的刺激感——安全起见奎斯不止给他带了齿塞还带了套,所以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也是个未解之谜。 或许今天晚上她回来之后,他可以抢在奎斯、沃伊德或者这俩跃跃欲试的家伙之前哀求宋律让自己不戴任何齿塞和密封袋来一次? 轻轻活动着下声骨,暗自给自己开嗓的塔赞对自己能发出整个基地里最可怜的哀求声势在必得。 坏消息永远如此突如其来 掌心向下横在身侧,做出“停下”手势的达蒂安蹲身仔细扫描了一下泥地里被初级扫描标出的物件,确定没有危险后伸手把它扯了出来,转身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奎斯和趴在沃依德背上的宋律问道:“这是你们之前掉的吗?” “我从没见过这个。”摇摇头,奎斯给背着宋律的沃依德让开身子,“这是你的吗,宋律?” “A,shi wo de yan jing!”认出来达蒂安捡起来的破烂的宋律惊喜地拿起它,打开已经歪扭的镜腿架在耳朵上,又迅速皱着脸把这已经破碎模糊的镜片从眼睛前移开,“Huai diao le.” 就算不懂外星人语,达蒂安也能猜出来她在抱怨这个玩意儿已经不具备原本的功能了,抢在其他队友可能发出的谴责前,她为自己辩护道:“我找到它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让我看看。”侧头对会意地把这个小玩意儿放在自己掌心的宋律咕咕地哼出几声表示感谢的喉音,沃依德端详着它,然后有些讶异地笑出声来,“光者的仁慈啊,这是你的眼镜是吗?你需要它才能看得清?” 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宋律小小声地说:“我,需要,它,看,是的。” “噢,没事的,虽然视觉系统问题在塔克里人里不常见,但我们确实也有治疗的方法。等你和我们一起回去,会有最好的医生帮你治疗——或者重新按照外星人的标准给你做一副眼镜。”宠溺地蹭蹭发出轻笑的软绵绵外星人脸颊,沃依德叹了口气,对一直用眼角余光瞥着自己的奎斯说,“看来有一件事我说错了。” “关于我的腿伤的吗?”以为终于轮到自己背宋律的奎斯跃跃欲试。 “关于你的脸纹有点凶的。看来当时她在船上再次见到你时被吓到不是因为塔克提斯家的面纹太凶狠,是因为她没有眼镜看不清你的脸。” 奎斯心说都到这时候了谁还在意这个啊,但看着咕咕直笑的船医和不知道他为什么笑但也跟着笑起来的宋律,他也只能跟着苦笑了两声。 “所以你是在这里遇到这个外星人的。”小队里唯一一个还在认真干活的哨兵收起自己放飞的检测无人机,“距离我碰到达鲁斯巨型蟒蚣幼崽的地点不远。” “而且也确实存在异常的以太扭曲痕迹,不管是不是她,当时这里肯定有人用了奏旋扭曲了以太轨迹。”也收回不知什么时候放出的无人机,沃依德说,“而且从扭曲渠来看,是从上到下的。如果这就是她到这里的原因,那她的飞行器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可能确实和我们的飞船相撞了。” “我们也不能确定这是宋律做的——或许是那个赫罗斯……” “奎斯,机器——非生物发出的音色是无法引起以太共振的。”梭巡者号的随船医疗官无奈地对这就忍不住想帮外星人说话的船长说,“根据我看到的图片,追逐你们的赫罗斯型号应该是拜亚基,如果是威克提姆型还有点可能。更何况,我也不是在指责宋律,只是阐述一种基本可能性而已。” “是-是的,你说得对。抱歉,我有点……” 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继续背着宋律沿着被巨型机器人破坏的轨迹走下去的沃依德停在那个巨大的坑洞前,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固定好抓钩,一边缓速沿着岩壁下降,一边安抚地对开始发抖的宋律咕噜着:“然后你们就到这下面了。这么高掉下去居然还只是被赫罗斯压碎小腿,你可真够幸运的。” “我也这么觉得。”第一个到达坑底的塔克里小队长匆匆解开自己的固定带便去搀扶沃依德——顺便把宋律从他背上解下来放在地上,“她还在发抖,她好像很害怕。” “这也不奇怪,毕竟是这么大型的一个拜亚基型号赫罗斯在追着你们。”兴趣很快转移到这几乎有大半个梭巡者号那么大的赫罗斯身上,船医仔细评估着它的作用,“补充一句,你居然被它压住还能保住你的两条小腿真是个奇迹。” 心不在焉地吹出一声附和的哨音,奎斯还是有些担心地看着抱着双臂瑟瑟发抖的宋律,直到一条刚被打印出来的保温毯被丢到自己头上。 “马上要到这个星球的寒星季了,温度下降得很快,她的衣服也没有智能温控系统——她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冷了。”达蒂安不带任何情绪谐音的话让奎斯恍然大悟,边道谢边给嘴唇颜色都变了色的宋律悉心裹上了保温毯。 而另一边,确认这个外星人有了温控毯后状态得到恢复的哨兵把精力放在了环境调查上。她来到小型动物被烧焦的尸体边蹲身细看,认出了当时奎斯为了保护被它们追赶的宋律用火焰喷射器消灭的生物种属——莫森蜘蝠,一种会在寒季前期就进入深度休眠的物种。按道理说,在这个时间段,它们早就应该进入深度休眠期,就算领地被轻度入侵也不会有攻击行为才是…… 视线转移到小坡下方的隧道入口,达蒂安向被沃依德叫走帮忙的奎斯简单报备了一句便独自向洞口走去。 “不!坏!”本来正盯着对曾经诈死过一次的巨型机器人动手动脚的两个硬邦邦外星人的宋律转眼一看达蒂安已经滑下了小斜坡准备走进隧道,赶忙大惊失色地追了过去。 踩着一双细跟鞋的她艰难靠前掌维持在凹凸不平的溶岩地貌上的平衡,踉踉跄跄地小跑着,最后下斜坡的几步差点没直接滚下去的宋律下意识抓住了站定等着自己外星士兵的臂甲和胸甲稳住重心,又立即反应过来松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Bu shi gu yi de!Dui bu qi!Dan shi,这里,坏,在!之前,有,坏!你,伤,将会!” 一言不发地看着手脚并用地想要爬上斜坡却一路打滑的宋律和她尝试跟她保持礼貌社交距离的努力,达蒂安在她第三次呲溜呲溜地滑到自己脚边后终于开了口:“危险。” “Shen me?” “你想说的那个词应该是‘危险’。”把她夹在胳膊下走上斜坡重新安置好,达蒂安说,“不是‘坏’,是‘危险’。” “‘危险’。”宋律懵懵懂懂地点点头重复了一次,也不知道她到底理解没有。 “是的,危险。我做的事并不危险,真正危险的在那边。” 顺着银色面纹的哨兵手指方向看去,正好看见被奎斯和沃依德拆拆扯扯的赫罗斯光学镜头深处闪过的一丝红光,宋律连滚带爬地喊着“危险”就冲了过去。 趁机下坡小跑进隧道的达蒂安最后看了一眼坡上的软绵绵外星人——她刚哭着把奎斯扯开又去拉半个身子钻进赫罗斯机体里的沃依德。这让悄悄收起刚才射进赫罗斯大型光学镜头里的红色定位激光的哨兵发出了一点点愧疚的笛音,并从内线跟两个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被哭着的软绵绵外星人狂指的光学镜头、却看不出哪里有问题的塔克里人坦白了自己为了脱身耍的小把戏。 “没事的,没事的。”轻拍着不断在自己和赫罗斯之间快速移动着哭红的眼睛、随时准备拉起他逃跑的宋律手背,沃依德柔和的语调和安抚的咕哝和之前不仅语气生硬还不发出一点谐音的达蒂安简直两模两样,“刚才那个是达蒂安的恶作剧,这个赫罗斯已经彻底下线了,我只是需要连接它的系统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资料而已。奎斯?” 招手叫来本来也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该阻止自己大副如此激进的行为的奎斯,沃依德引着宋律的手放在了端着枪的塔克里小队长腰上,然后对两脸懵逼的年轻人说:“好了,你抓着他的腰,有什么问题就带着我们的小队长逃跑,他的安全就靠你了。啊,最好别抓他手臂,可能会影响他的射击。” 虽然听不懂大多数但能感觉到自己被沃依德当小孩哄的宋律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在他拍拍自己脑袋的动作里放弃了挣扎。她回头看看早就没影的达蒂安离开的黑洞洞隧道,又看看另一边靠两个副声道哼着小曲激起奏旋来帮忙整理危险机器人线路的沃依德,最后只能破罐子破摔地把通红的脸颊压在奎斯的护甲上,暗自希望这个硬邦邦外星人不要发现她在趁机揩油。 奎斯有没有发现她在揩油暂且不论,但从他强行抑制却还是时不时吹出来的一声混着呼噜的哨音来看,就算发现了他八成也不会制止就是了——剩下的二成是他会更主动地给她揩油。 有些好笑地看着一下子都僵在原地不动的两人,也用自己的小花招安顿好两个容易大惊小怪的年轻人的沃依德做好了最后的线路连接准备,靠坐在这个已经下线的赫罗斯机体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毅然将连接线另一端插在了护甲与自己的系统相连的接入口上。 瞬间就耷下脑袋斜向一边陷入身体失能状态的沃依德吓坏了没见过这仗势的外星人,她紧张地摇着奎斯的腰示意着沃依德的方向。而从队员身体情况实时数据反馈里关注着队医情况的奎斯虽然也非常紧张,但还是向她的方向蹭了蹭胯骨,嗡嗡地震着下声骨安慰着她。 “别担心,沃依德是个老兵,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老实说,奎斯也不确定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会没事的。” 话音未落就见沃依德突然抽搐痉挛,他直接投影在自己眼膜上的脑电数据也开始剧烈波动。而当大惊失色的塔克里小队长和软绵绵外星人想冲过去帮忙时,倒在地上的沃依德却再次发出了平和的呼噜声,脑电数据恢复了常值,抽搐也像没发生过一样消失的干干净净——他现在看起来比扑过去反被地上凸起的石笋撞到膝盖抱着腿发出闷闷的哭声的宋律还舒坦。 不是专业医生却不得不在这时候担起重任的奎斯赶紧先给在地上蜷成一团的宋律做了个全身扫描——除了膝关节存在淤血肿胀外没有问题,然后跟着跪在地上轻言细语地哄着她翻个面,又仔细对淤血存在的部分扫描了一下,确认没有大问题的塔克里小队长彻底松了口气,却又在这个外星人努力隐藏却还是泄露出来的呜咽声里揪起了心。 他抬起手,拍拍她的肩膀,却收效甚微。但老实说他除了这招刚从她这学到的外星人式安慰法,也不知道其他啥时候在这展示的安慰手段了——一般来说,塔克里人的安慰都靠谐音和性活动。前者她显然听不太懂,他已经哼哼老半天了她也没点反应;后者……不提她的性羞耻文化,就算她同意,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地区她没有甲壳的身体显然很容易二次受伤……他是说,他还有放哨警戒的任务!是的!这是最重要的! 不自在地震震下声骨,重新端起枪的奎斯想找回点士兵的态度,可蜷缩发抖的软绵绵星人却让他很难站起身。左看右看,奎斯放出了几个哨戒无人机,把枪放在了地上,小心地对抱着腿的宋律说:“宋律?” “?” “我可以抱着你吗?”对方的歪头让奎斯意识到她不知道“抱”这个词意味着什么,但又不敢在没有得到她允许的情况下贸然上手示范,只能虚空一阵乱比划,“就是,你到这里,我这样,手臂这样弯起来,但不会那么弯……” “??” 看着越说越慌手忙脚乱的硬邦邦外星人,宋律越看越觉得他可怜得紧,想了想,她觉得无论他刚才说的是什么他应该也不会伤到自己,所以干脆点头对他重复道:“‘抱’。” 奎斯的动作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但他的下声骨的嗡鸣却是更加大声起来。见他没有动作,以为是自己发音不标准,宋律脸有点发红,用更小的声音犹豫地重复了一遍:“抱……是的……?” “啊,是的!是的!抱歉!”总算回神的奎斯眼见对方对塔克里语的信心逐渐被自我怀疑吞噬,身体也开始往更远处缩去,忙不迭地扑过去伸手连着她裹在身上的保温毯一起把她揽了回来,“抱,是的,你说得很好。这就是‘抱’,对不起,刚才我有点……走神了。” 他叽里呱啦说了点啥,趴在他胸甲上的宋律是一点都没听懂,她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都冲上了脑袋,把大脑里所有想法思考都冲得一干二净,就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的狂跳和他抵在自己的脖颈振动发出的嗡嗡声。 如果她能暂时让自己冲进大脑的血慢一点、少一点,不至于冲走所有的思考能力,她可能自己都会觉得好笑:明明昨晚都和这个外星人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现在却因为一个抱抱就脸红成这样。可她做不到,她甚至连抬头看这个高大的外星人的脸都不敢,怕自己涨红得要爆炸的脸吓到他。 “光者的仁慈啊,你好温暖,好像比我的温控系统还要热了。”奎斯抱着她的手也有点颤抖,“如此柔软……你真的好软,好像比贝里斯人还要软。你还冷吗?我可以稍微再抱紧一点吗?” 宋律没有回话,只是在他怀里快速地点着头,脑袋上有些凌乱翘起的毛毛剐蹭着奎斯的脖子软皮,让他全身都有点酥痒发麻。 奎斯收紧了双臂,咕咕地颤着下声骨对怀里软绵绵外星人试探摸索的回抱予以轻柔鼓励,然后得寸进尺地问:“我可以……蹭蹭你的脑袋吗?” 宋律这回还是只有点头没有回话,或许她压根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奎斯还是向她的方向倾压身子,并将一只爪子托起她的上身,把侧脸骨板贴在她通红的脸颊上,感受着她过高的温度迅速从面板之间的缝隙里渗入到自己的表皮层,也将他冷硬的面板暖得有些发软。 或许他可以抱着她做——如果她愿意的话,他可以全程抱着她,不让她软乎乎容易受伤的身体碰到一点地。不断用面板蹭着宋律的脸颊掠取着更多的热度,奎斯的副声开始发颤:“宋律,我……我可以亲……” “所以,谁在放哨?” 听不出感情的问话把两人都吓了一大跳。迅速单手捡起放在身边的枪对准总是来无声去无息的达蒂安,另一手护住直接在自己怀里缩成一团的软绵绵外星人,奎斯差点破功不顾形象大骂出口:“你——下次来的时候搞点动静出来,达蒂安!” “记下了。所以,谁在放哨?” “我设置了五个警戒哨机,目前没有收到任何警戒信号。”被回过神的外星人从手臂空隙里钻出去的奎斯有些委屈地看了一眼站在沃依德另一边和自己保持了社交距离的宋律,“我也在实时检测着沃依德的脑电讯号,如果有异常,我会……” 就在这时,他最信赖的医疗官沃依德非常不给他面子地剧烈抽搐起来,脑电讯号也到了警戒峰值。然而不给其他人出手援助的机会,骤然睁开眼睛的老兵一把拔掉了连接插头,挣扎着撑着身子抓住了离他最近、蹲身想要搀扶自己的宋律肩膀。 “Wo fu zhu ta le,bie dan……”话音未落就被将身体重量完全丢给自己的沃依德压倒在地,宋律紧急改口,“Wo mei fu zhu!Jiu ming!帮助!” “我……我们必须离开……!需要……逃跑……!他们要来了!”不顾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宋律吚吚呜呜的挣扎,沃依德用拇指指腹颤抖地抚上她眉心当初被赫罗斯收束的三点激光烧出一个不规则圆点的疤印,“那不是-不是用来攻击你们的……!那个激光……!是信号!” “什么信号?”和塔克里小队长一起把还没有完全恢复身体控制能力的船医从宋律身上架起以免他一个不小心真的把她压死,达蒂安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 “赫罗斯联络呼叫……后援军队的信号。”沃依德激烈喘息着,黑色的血液从他面甲上两个快速收缩闭合的膜孔上涌出,让他不得不侧身咳嗽了几下清理呼吸道,然后才回身看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能感觉跟自己有关而瑟瑟发抖的宋律,“他们想要她——就像他们当初想要整个威克提姆族一样。” “卡里斯3号悬臂比起仙女座安理会更接近赫罗斯核心体势力。”达蒂安对扶起宋律的塔克里小队长说,“赫罗斯会比我们的救援更早发现我们。” “它发出的信号优先级别是军等一级,这意味着他们会派出至少一个连队的赫罗斯,哪怕只为了搜查她的位置线索。”沃依德的谐音归于沉寂,他并不想别人听出自己此时的情绪,“他们将不惜代价地把她俘虏,然后,光者请庇护我们……他们一定会把她和她的种族改造成威克提姆族那样只为他们服务的机械奴隶。” 你愿意为了你的外星朋友牺牲多少 “还有什么要注意的……我想想,她在那里和其他地方也有一点毛毛,但是你不能说,也不能表现得对它有太多关注,就算它不小心被你的骨板夹住了也不行,否则她就会捂脸哭着缩成一团。”掰着手指细数着与软绵绵外星人亲密接触的注意事项,塔赞对娜塔阿兹“是不是你表现出讨厌毛毛了”的灵魂质问予以嘶嘶的反驳,“胡说!她这种程度的毛毛刚刚好!我喜欢!” “哦,是吗?这回你不跟你姐姐抱怨之后要从骨板里抠卡进去的毛毛了?”菲尔缇窃笑着揶揄。 “她是妹妹!而且这次只是不小心夹到又没留在里面!!我检查过了!!”奎斯气得上声骨直吹哨,“还有娜塔你怎么什么都跟她说!!——我只跟你说过这事别想甩锅!!” 【“奎斯呼叫梭巡者号,做好急救舱准备并开启所有监测防御系统!小队即将在十五奈分内返回,有一个负伤者!”】 紧急通讯打断了三人组在营地摸鱼的美好时光,让他们从各自靠坐的物资箱上蹦起,一边手忙脚乱地做着准备,一边猜测倒下的是谁、又是惹到了哪种凶狠的本土生物。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被达蒂安背回来一路送进抢救舱的会是他们唯一的军医,而需要开启所有监测防御系统去抵御的是最少一个连的赫罗斯。 “队长,请求发言。”听完奎斯对目前基本情况的简短报告,塔赞的谐音充满了不安,“我们可以逃跑吗?” “首先,梭巡者号目前严重受损,不具备起飞能力。其次,这个星球很快就要到寒星季,哪怕我们抛下梭巡者号,在极端低温下光靠取暖柱和护甲内置的能量也撑不到三个星循环。” “事实上,”达蒂安补充,“如果进入寒星季,梭巡者号剩下的能源也很难让我们撑过三十个星循环。如果在这之前,我们没找到庇护所或者得到救援……” 听不下去的娜塔阿兹忍不住插口道:“那如果我们躲去之前找到你的那个大坑的隧道里呢?那里只要有了适当的保温措施应该可以坚持的比较久。” “那里是赫罗斯下线并发送信号的位置,他们会第一时间派小分队搜寻隧道。”达蒂安代替队长给出了回答,“再加上那里面盘踞着休眠状态中的达鲁斯巨型蟒蚣——不是幼崽,是成年体,应该是之前我处理的幼崽母体。这也是为什么本应该进入深度休眠的莫森蜘蝠会袭击塔克提斯和宋律:它们的巢穴被外来物种霸占,无法进入休眠状态。如果我们选那里作为庇护所,需要处理的可能不只是一群莫森蜘蝠,还有一条被吵醒的达鲁斯巨型蟒蚣了。” “那个达鲁斯巨型蟒蚣有多大?”菲尔缇说,“我们可以除掉它吗?就像你杀掉它的幼崽那样?” “因为担心放出无人机进行具体测量会干扰到它的休眠,所以具体身长未知,但其体量应该超出梭巡者号的大小。贸然进攻,它或许会比赫罗斯更早消灭我们。” “我知道,我们这次任务原本只是非着陆式的巡逻,并不包含与赫罗斯的直接交战。”看着士气低迷谐音萎靡的队员,塔克里小队长叹了口气,但下一秒,他的声音和两道副声一起强硬起来,“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忘了,我们是塔克里军人!我们种族在过去曾将赫罗斯驱逐到仙女座边境,从这群机械暴君手下保护了仙女座所有种族,现在我们可以再一次做到!无论结局如何,我们的奏旋都将加入塔克里的史诗!不要忘记自己的骄傲,不要忘记自己的誓言,我们是塔克里族照耀在仙女座边境启明星,我们将为仙女座的和平抗争到最后一刻!” “我们都会死,如果我们真的和那群赫罗斯交战。” 奎斯沉默地看着背手立正站在自己面前的达蒂安,暗自庆幸她选择在船长室单独和他说这句话,而不是当着其他队员的面:“二等哨兵达蒂安,我必须警告你,这样会扰乱军心的话必须……” “这是个很简单的事实。梭巡者号不具备高火力,它只是个基础巡逻舰。而我们这支队伍五个士兵,只有2个真正面对过威克提姆族和赫罗斯。” “我见过!——一次。”用尴尬的笛音掩饰自己的失态,奎斯背在身后的手爪抓紧自己另一侧的手腕,“尽管胜算渺茫,但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事实上,并不是。”达蒂安的两个声骨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还有第二个选项:把那个外星人交出去。” 奎斯的声骨在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了激烈的嘶鸣,但主声道还是强行保持着勉强的平静:“你是说我们要不战而降吗,二等哨兵达蒂安?” “报告指挥官塔克提斯,我是说我们放弃这个新物种外星人宋律,将她安置在发出信号的赫罗斯附近。”达蒂安直视着发出危险低吼的年轻塔克里人,“根据医疗官所说,它们发出的军等一级指令是不惜代价带回这个被打上记号的新物种外星人,而不是搜索并歼灭附近的敌对组织。所以如果它们一开始就找到了目标,它们便不会进行搜查,也不会发现我们,更不会与我们发起冲突。” “那宋律呢?”奎斯问。 达蒂安没有说话,但沉默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那么,这就不是一个选择:我们不能把她就这么交给那群被光者唾弃的废铁,绝对不行。它从来不是一个选择,曾经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而我以船长和塔克里指挥官的身份禁止你对其他船员散布这种会动摇军心的言论,否则我会按照战时最严格的方式处置这种……有辱塔克里军人荣耀和法则的行为。”微微昂起下颌,奎斯的三个声部的发音都趋于平稳,但任何一个塔克里人都能听出他的两个副声中代表极端威胁的重复旋律,“现在,如果除了这些你没有别的事情想说的话,你可以走了。” “事实上,”突然间,这位总是保持谐音沉默的哨兵忽然发出了一阵奎斯听过的最轻柔最愉快的双声轻笑,“我确实有别的事情想说,有关如何对付那些赫罗斯的事。你愿意听听吗?” 被她突如其来的转变态度弄得有点迷糊,奎斯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尴尬地收敛起代表敌意的谐音:“只要不是叫我们用宋律做诱饵冒险之类的,那么回答总会是‘是的’,当然。” “别担心,我不会的。”代表安抚的轻笑再次从她的上下声骨里一起传出,达蒂安说,“只要你坚持你的立场,我就会一直帮你,塔克提斯。” “噢,呃,谢谢……?”有些不知所措地哼哼了一下,塔克里小队长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在队里广为传播的流言,“如果这会让你不舒服,你可以不回答,但……我听说你原来在战时和一个威克提姆的敌军……?” “是的。”达蒂安的回答意外地爽快,“我爱她,直到现在。但我不会因此对那些成为赫罗斯机械奴隶的威克提姆有什么顾虑,如果这是你真正想问的。” 其实真的只是好奇心上头八卦一下的塔克里年轻人此时在对方坦率又严肃的自白里也不好承认自己的真实想法了,只能故作深沉地点点头:“那就好。那么,有关你之前说的对付赫罗斯的策略?” …… 第七次假装不经意地经过医疗室门口,还是没见到里面趴在急救舱边的宋律有出来的意思,塔赞和第八次假装经过的菲尔缇一起叹了口气,不得不顶着娜塔阿兹在内线里的催促轰炸走向了医疗区后方的急救舱区。 “嗨,宋律,所以,”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塔赞拖着椅子坐在了忧心忡忡地看着胶囊里闭着眼睛的沃依德的软绵绵外星人身边,“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等转头看向他的软绵绵外星人用自己不熟练的塔克里语说什么,嵌合在墙上的梭巡-89677便用合成的机械音开口:“汇报:正如之前发布在船员通知里‘泽拉修斯医疗官身体情况报告 第二版’里所说,目前他的身体没有不可逆转的神经损伤,只是需要在舱内静养。截至塔赞轮机员发问时,泽拉修斯医疗官身体情况至今未需更新。” 认真点着头,宋律虽然基本没听懂梭巡在说什么,但他说那么多肯定有他的道理,所以她伸手指了指墙上的修克斯:“梭巡,对。” “是的,我知道。”代替用副声抱怨着这个随船修克斯乱插嘴的塔赞,也拖着一张圆凳坐到宋律左边的菲尔缇说,“但是我真的很担心……” 转头看向发出低沉虚弱的笛音的菲尔缇,宋律忍不住伸手试着碰了碰她抓着膝盖的爪背,没有感觉回看向她的菲尔缇发出任何拒绝信号,她才大胆地将整个手掌都盖了上去:“Mei shi de,沃依德,好,将会,ta hui mei shi de.” 没想到装可怜会那么有效果的菲尔缇差点没在对方软绵绵、热乎乎的触感里乐得蹦起来,然而选择在这时斜靠在宋律肩上把她压得一趔趄的塔赞鼓着下声骨发出了一连串肉麻娇弱的喉音,让菲尔缇整个人都僵了:“我也好担心沃依德哦……” 慌张收回放在菲尔缇手背上的手,两手扶住虚弱得都要倒下的塔赞,宋律急得双语乱飙:“Mei shi mei shi,bu yao pa bu yao pa o.好,将会,安全,将会。担心,否定,不。” 墙上看着这一幕的梭巡-89677不解地闪烁起蓝光:“提醒:泽拉修斯医疗官身体情况并不悲观。他只是在暂作休……” 也有样学样地从另一边压上宋律的菲尔缇大着胆子把爪子放在了她软乎乎的肚子上,努力咕噜着下声骨发出自己不熟练的撒娇喉音:“我也好担心好担心,如果沃依德醒不过来怎么办?” 赶紧回身撑住仿佛在抽噎的硬邦邦外星人,再次重复已经说过无数遍的安慰的宋律感觉自己都要被两边的重量压垮了了。可得寸进尺的塔赞直接弓起身子把脑袋埋进了被迫抬起头给他让位的宋律脖颈,呼呼吹着可怜哨音的上声骨直接贴在了她下巴上,用近距离的谐音压过因为他的动作在地上移动的椅子发出的刺耳声:“我不仅担心我还害怕,如果沃依德就这么醒不过来,你要我怎么活下去——” “真的吗?我没想到我对你们来说那么重要。很多人说观看自己葬礼会是一种趣事,我很荣幸不用真的到了那一步就能提前看到它。”带着调侃笑意的声音从急救舱里传出,沃依德好笑地看着被吓了一跳的两个塔克里年轻人:菲尔缇倒是反射地坐正了身子,而塔赞则是下意识地缩进了也配合地护住他的宋律怀里。 “泽、泽拉修斯医疗官,我以为你还在昏迷状态中。”菲尔缇一边抵着内线里怒骂他们动手太慢没能及时把外星人带出来的娜塔阿兹带来的压力,一边尴尬地开口,“你是什么时候就醒了的……?” “在发布‘泽拉修斯医疗官身体情况报告 第二版’的时候。”梭巡-89677蓝色的光条随着发言微微闪动,“该报告里已经具体说明了泽拉修斯医疗官的苏醒时间。” “很明显,我们的两位朋友都因为太担心我的情况,所以没有细看我的身体情况汇报。”让舱囊的背板升起帮助自己坐起来,沃依德对还趴在宋律怀里的塔赞轻轻哼出一声提醒的哨音,这才使赖在对他们极度纵容的外星人怀里的年轻士兵不情不愿地直起了身,“无论如何,我很感激你们的关心。但现在已经不早了,从明天起大概就会有许多额外的工作任务,你们应该在能休息的时候尽量休息——如果你们的睡眠时间已经到了矮星期的塔克里人一样的水平,那可能就需要我给你们开一点药了。” “不,不需要药物。我们……”和塔赞对视了一眼,菲尔缇抓着宋律的左手慢慢起身,“我们这就走。” “是的,是的,我们不会打扰你休息了。”也拉着宋律另一边胳膊起身的塔赞打着哈哈后退,“愿光者的光辉守护你,沃依德。” 沃依德将手肘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架着左看右看不知所措的宋律慢慢撤退的两个塔克里人——他们好像以为这样他就不会察觉到她的离去一样。然后在这两个新星期的塔克里人即将迈出急救舱区的前一刻,拥有这个区域全部控制权的随船医疗官用一个挥手关上了隔离门:“抱歉,我想起来我有个问题没有问:娜塔阿兹现在在哪?” 菲尔缇和塔赞的下声骨突然一紧:娜塔阿兹觉得这个医疗官对她有意见喜欢针对她,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叫他们两个把宋律带出去而不是自己过来,因为她怕被沃依德横插一手。他们一直以为这是她的自我意识过剩导致的偏见,而现在看来,或许她对沃依德的感觉确实没错。 “她——她在放哨。”塔赞说。 “一整晚。”菲尔缇赶忙跟着补充。 “真的吗?真奇怪,我在今晚哨班表上没看到有她。如果你们换班了,按照军法,也要及时更改排班表才行。”看了瞬间支吾起来的塔赞和菲尔缇,沃依德没有多为难他们,用另一个挥手打开了急救舱区的密封门并降下了急救舱两边的隔栏,把它变成普通休疗床模式,“你们可以走了,但是今晚我或许需要宋律留下来,以便……照顾我。” 以一个逼真的试图下床却体力不支、差点没直接翻下去的踉跄骗到发出惊叫的软绵绵外星人,沃依德顺服地跟着她的指引重新躺回床上,然后对站在门口无语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年轻人说:“我真的只是需要她的照顾而已,我不觉得在神经连接过载受创后这么短时间内还能够做别的事。但是,如果你们有和她的别的安排,你们可以在这里做,我会给予相应的指导和帮助——当然,在她也同意的前提下。” 塔赞和菲尔缇面面相觑,不发一语,可他们和娜塔阿兹的三人内线却吵得激烈。沃依德也不着急,只是拉着有些犹豫的宋律在执行了侧边延长指令的医疗床多出来的铺位上躺下,咕噜着下声骨安抚着又开始脸红的外星人,沿着她头顶毛发的生长方向顺着她黑色的毛发,等待着两个塔克里人的答复。 “——好吧。”菲尔缇在一声长长的哨音后瞪了一眼揉着后颈缩到一边的塔赞,走向见她走近立即满脸通红地避开沃依德的手坐起来的宋律,很显然,对这个软绵绵星人来说在别人面前进行任何稍微亲密的接触都是一种值得羞耻的行为——光者的仁慈啊,那这样她们还怎么干正事?她绝对会拒绝她们的。 摇摇头甩掉消极的念头,拿出塔克里女性勇往直前的勇气和乐观精神,菲尔缇在宋律面前站定,用军事汇报般认真严肃的态度说:“所以,宋律,我和塔赞希望能在泽拉修斯医疗官的帮助下,和你……”她用左手比出一个圈,想了想,又用右手比出了一个圈,然后把两个圈圈贴在了一起,“做这个。” “??”宋律看着比出两个“OK”怼在一起的菲尔缇,不解地将双手交叉在胸前歪头做出了不明白的姿势。 “就是这个,这样子,”着急的菲尔缇把两个圈圈上下转动磨来磨去,“懂了吗?” “???”可这只是加重了宋律的困惑。 “你瞧,宋律,”从背后环过她的肩膀,沃伊德也在她眼前比出了一个圈,“这是你和我或者奎斯塔赞他们做这件事的样子。” 用右手食指穿过了这个洞,医疗官对一下子捂住脸颊不好意思起来的软绵绵星人颤着下声骨发出了咕咕的轻笑:“所以,这个圈代表你。然后这个圈,”右手食指和拇指勾成另一个圈,“代表菲尔缇。如果她想要跟你做类似的事,就会是这样子。” “~~~~~~!”看着贴在一起的两个圈,终于明白过来的宋律闭紧的嘴里泄露出一丝扭曲的尖叫,“Dan-dan shi,zhe yao zen me……?我,曾经,没有,这个,没有,看,曾经。”用两个“ok”贴在一起,不知道该怎么用外星人的语言表达清楚的宋律又羞又急,“Jiu shi,wo bu zhi dao yao zen me zuo……没有,曾经,和,nv sheng,这个,这个。担心,害怕。” “嘘嘘嘘,没事的,没事的。”好声哄着快要急晕过去的软绵绵星人,等她稍微平静一点后,沃依德才慢慢开口,“我猜你的意思是,你原来从来没有和外星女性——或者说,你甚至没有看过女性如何和女性做这种事,是吗?毕竟我从你的那些建模作品视频里好像也没有类似的剧情。” “她们的种族不这么干吗?”菲尔缇的失望都要溢出三个声道了。 “我觉得只是她个人喜好的问题,但是,记住,我们必须尊重每个种族、每个个体的偏好。”沃依德低头认真地观察着手足无措的软绵绵星人表情,用放慢的语速问,“宋律,没关系的,如果你愿意和菲尔缇尝试,我们会协助你,你不用担心没有经验的问题。但如果你不想尝试也没有关系,对没有尝试过的事物感到害怕是非常正常的,我们不会因此评判你。” 用手肘捅了捅呆呆地站在原地傻等软绵绵外星人答复的达蒂安,塔赞在内线里给她私发信息:【“快,装可怜!用你最可怜的谐音去求她!”】 【“我已经在做了!!你听不出来吗?!”】 【“还不够可怜!她又不是塔克里人,你要更加可怜一点,看我的!”】 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塔赞颤着下声骨发出一连串让她浑身发麻的谐音,菲尔缇张了张嘴,还是选择在内线里发出一连串吼叫信发泄自己被带起来的尴尬:【“我怎么可能发出这种——这种——这种谐音!你们这些塔克里男人真是——有没有自尊啊!!”】 【“那你们这些自尊高勇猛强壮的塔克里女人有没有睡到宋律啊?”】 这是一阵更加尴尬的沉默,至少对菲尔缇来说。然后,在宋律给出最终答复前,菲尔缇艰难地发出了和塔赞相似的、可可怜怜的喉音。 很难分辨年轻人的求生欲和作死欲哪个更强 宋律呆滞地看着面前低着脑袋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的菲尔缇:用橘红色作为面纹主色调的塔克里人背着双手、身板笔直,可下巴都要勾进胸口了,这可怜的模样让她刚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得不到回复的菲尔缇小心抬头看了一眼沉默的宋律,又迅速把头重新低下。站在她身边的塔赞看不下去,悄悄用鞋尖碰碰她的,催着她又磨蹭着哼哼出一阵卡壳的喉音。 咕咕笑着把震颤的下颌搭在僵住的宋律颈窝里,沃依德的手爪搭上了她的小腹,宽大的掌心和长粗的指爪几乎覆盖住了她整个肚子,并开始试探性地向上方柔软的哺乳袋区探去——来自她身上逐渐浓郁的特殊气味在告诉他,她的回答已经基本确定了。 然而突然紧张地抓住他即将碰到胸口的爪尖的宋律却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我,是的,菲尔缇,同意,但是,这里?梭巡,这里,在,地点……?他,看……?” 墙上的机器人歪了歪脑袋,用藏在蓝色光条后的光学镜头望着闻言发出大笑的沃依德和塔赞,还有急不可耐地扑到床边的菲尔缇。她急吼吼地把面板贴在宋律没被沃依德占据的半边脸颊上,在对方瞬间升高的皮肤温度里享受地咕噜着:“不用管它,它只是个机器,一颗植物。你把它当花花草草看就行了。” “但-但是……” “虽然我想说你让它加入也可以,”看了眼发出郁闷声音的塔赞,沃依德无奈地摇摇头,把宋律转向自己并带着她向后躺去,让随船修克斯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但请纵容一下塔赞。他不是很喜欢修克斯插手这种事。” “我没有不喜欢,只是我作为技术兵遇到过不少修克斯故障的情况——我不想在这种事上相信它们。”哼哼着让治疗床向横向拓展到极限,塔赞和跟着爬上去的菲尔缇交换了个眼神,悄悄点了点头。 之后发生的事,老实说,沃依德觉得自己确实有一部分责任,他不应该同意这俩小崽子给自己戴上眼罩的。但这个软绵绵星人就在自己面前、自己身上被他们探索享用的画面对他视觉系统来说刺激有点太大了,再看下去他估计也会出现难以逆转的反应——如果换在其他任何一个沃依德的神经系统没有因为侵入赫罗斯而负载过大受损的时候,他都会很欢迎这个反应,可今天晚上不行。如果他还想明天各项身体情况能恢复到正常水平的话。 所以,他任由菲尔缇骑在自己身上磨蹭舔舐着软绵绵外星人,放任她将发出宛如哭泣的哀鸣的外星人推向自己,然后在后者轻轻啄吻着他寻求安慰时,纵容揉捏自己后颈的塔赞给他戴上了眼罩。而当他听到不正常的咳嗽声扯掉眼罩翻身而起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他必须撑着这具身心俱疲的身体给悄悄摸进来的娜塔阿兹做过敏抢救了。 “来,慢慢把这个喝下去。”无可奈何地将特别调配好的药水递给躺在急救舱里的娜塔阿兹,沃依德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如此隐蔽地尝试和宋律进行性活动吗?” 【“我怕光明正大地进来你会阻止我。”】主声道因为严重过敏反应没法出声的娜塔阿兹只能通过脖子上和植入系统相连接的辅助发声器来说话,【“毕竟之前塔赞他们想带走那个外星人的时候你专门问了我的去向,还特意把她留下来做……”】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对她的部分混合分泌物会有极度过敏反应。” 【“那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啊!”】 “你之前不在这里,而且我觉得这属于个人隐私,不应该在没有你的允许下擅自向其他队友透露。” 【“——唉,你说的对。如果你早告诉他们我居然会对她过敏,他们肯定要笑死我。”】沮丧地把空了的杯子递还给医疗官,娜塔阿兹没被完全堵住的上声骨吹出一声歪歪扭扭的哀叹,【“我只是……不想快死了也没跟她睡过一次,你懂吧?”】 沃依德接杯子的动作一顿:“事实上,我不懂。谁告诉你你马上要死了?” 【“拜托,一个连的赫罗斯、寒星季,再加上那条盘踞在坑里的大虫子?随便哪个先来都会轻易把我们碾碎。我又不傻。塔赞和菲尔缇也不傻。”】突击兵揉着自己面甲,然后挫败地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搭在膝盖上的右手里,【“我不怕死,我愿意为塔克里的荣耀献出我的生命,能为此牺牲是我的荣幸。但至少让我和我拼死保护的外星人睡上一觉——我是说,她看起来也挺乐意的,她如果没兴趣,我也不会这么做,当然的。”】 “你应该怕。”放下杯子侧坐上床沿的随船医疗官伸手轻轻抬起了娜塔阿兹的脸,“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每一个生物都会为了自己的生存拼尽全力,为什么要假装不害怕死亡?为什么要为生存欲感到耻辱?” 【“我……”】看着那双暗金色的眼睛,娜塔阿兹的辅助发声器突然沉默,因为它无法从娜塔阿兹混乱的脑波中分析出她到底想说什么,【“但是……我们是士兵。”】 “不怕死的士兵和那些愚蠢的机器人有什么区别?我以为你会做得比它们更好,娜塔阿兹。”难得严厉起来的泽拉修斯医疗官哼出了一声不满的哨音,然后在对方委屈示弱的笛音里叹了口气,放开了她的下巴并安抚地咕噜了两声,随即不好意思地僵住了身子,“啊,抱歉。看来在和宋律相处时的习惯影响到了我。我不小心把你和她弄混了,我很抱歉。” 叽叽咕咕地用过敏堵塞的声道轻笑着,娜塔阿兹摆摆手:【“看你都矮星期了,我作为新星期的塔克里人也不好跟你多计较,原谅你了。”】 “多么宽宏大量的新星期塔克里人,这个年代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也夸张地欠身接梗的沃依德温和地注视着嘶嘶大笑的娜塔阿兹,重新起身拿起了放在一边杯子:“无论如何,我不能保证你第一个愿望——和宋律睡一觉——可以成真。她本来就对女性兴趣较少,从她的影片收藏看得出来,再加上刚才被你的过敏那么一吓……” 【“我只要回去吃抗组胺药就没事了!我可以的!”】 “重点是她不可以。你知道宋律一直都很怕我们受伤,哪怕只是装出来的或者小擦伤都会让她在你身边徘徊半天。而她刚刚差点让你死掉,想想这对她打击多大吧。”看着沮丧难过的娜塔阿兹,沃依德笑了笑,“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你不会死在这里,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相信我,好吗,娜塔?” 错愕地看向这位被他们暗地里用“逃兵”代称的医疗官,娜塔阿兹被他对自己的亲密称呼弄得愣了两奈秒。她想问他是不是打算这次也带她一起逃跑,如果是的话她可不想做逃兵,可跟她植入脑干的系统直接连接的辅助发声器却“脱口而出”道:【“你想不想来一发?”】 在短暂的沉默后,沃依德哑然失笑:“你刚在一次性活动里差点因为过敏死亡,而我正因为神经受损需要静养——事实上,如果没有你弄出来的乱子,我应该早就进入深眠状态了。而你想的却是现在来一发?” 【“……大概是的?”】 忍不住笑出声来的矮星期塔克里人摇着头说:“光者的仁慈啊,这就是新星期塔克里人的活力吗?很遗憾,我大概跟不上你的节奏,或许下次吧。今晚不论是你还是我都需要休息。” 【“哦……好吧……”】 沃依德正准备给遗憾但还是乖乖躺下的娜塔阿兹关上急救舱,就见她又探出了半个脑袋:【“嘿,医生,最后一个问题?”】 再一次长叹了口气,好脾气的随船医疗官耐着性子应道:“好的,你想问什么?” 【“就是,我舔宋律的时候感觉是火辣的,而塔赞说只有一点点辣……”】 “是的,会感觉她辣是过敏反应的一种表现,你和塔赞都有不同程度对她身体分泌的部分液体的过敏反应。只是他的状况比较轻,晚安,娜塔。” 【“不不不,我要问的不是这个。”】单手挡住想要闭合的舱门,娜塔阿兹对急着关门的沃依德说,【“我想问的是,如果不过敏,她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用一声饱含着疲惫无奈以及一丝好笑的谐音让这个年轻的塔克里人讪讪地收回手,沃依德俯低身子,在下意识后退躺下的娜塔阿兹隐式耳道边低声说:“她甜得像是刚出炉的摩辛海蛇酝酿了5个恒星循环的浓蜜,但是带着些许凝光兰泡水后的涩味,她的体温在你的舌头钻进去之后会变得更高,细滑的感觉和高温会让她更加美味,恰到好处的涩味则冲淡了甜滑带来的一点腻味,然后——你就会睡着了。” “什……” 快速抽身关上胶囊仓并按下按钮,确认娜塔阿兹在助眠气体的辅助下迅速进入深眠状态后,沃依德长舒了口气,然后转身向被嵌入墙体的修克斯:“现在,轮到你了。告诉我,梭巡-89677,身为随船修克斯,保护船员应该是你的基本编程,那么,为什么你没有在娜塔阿兹加入后对我们进行提醒?可别告诉我,你对我们拒绝让你加入的提议有那么生气。” “否定:该型号修克斯不具备模仿情绪-‘生气’-功能。”梭巡-89677的蓝光闪烁,“塔赞轮机员在娜塔阿兹突击兵进来时对我进行了远程权限超载,命令我进入禁音模式。” 如果沃伊德足够清醒,他就能察觉到随船修克斯反馈中的漏洞:禁音模式并不代表他不能通过内线对他发布警告。但就如他之前承认的那样,和报废的赫罗斯进行链接对这位矮星期的塔克里人来说负担太重了,疲惫的大脑无法继续深思里面的细节。 所以最终沃伊德只是在一声哀叹后叮嘱修克斯做好自己程序的检修并将报告及时反馈给他后便躺回了自己的急救舱。待到设定的休眠时间结束,他的大脑彻底恢复清明,即将到来的几个威胁也让他懒得追究梭巡-89677这段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的失责,而是将重点放在了其他更需要他解决的大方向。 “早上好,奎斯。”来到忙着拆卸物资箱做路障的塔克里小队长身边,沃依德四下看了看,“宋律呢?” “在那边。”奎斯指了指不远处缩在一个路障后悄悄看着他们的软绵绵星人,后者在对上他们的视线后匆匆点头哈腰打了个招呼,便彻底躲进了路障后面。无奈地暂停手上的事直起腰,奎斯的谐音里不无抱怨,“昨天晚上的事我和其他人都谈过了,也知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但你身为我们的随船医疗官,请务必注意一下……我们的队员的身体过敏反应。它不仅会伤害我们的队员——哪怕是她自找的——也会让其他种族的外交人员留下不好的印象。” “你说的很对,我对此也深感愧疚。昨天宋律跟你回去之后情绪如何?” “非常不好。她几乎哭了整整2奈时,一直在道歉,而且根本不让我碰她 。”察觉到沃依德发出的一声上挑的笛音带来的暗示,奎斯忙做解释,“她当时在发抖,我只是想看看她是不是冷了!我没有在那种她明显不愿意的时候还想……!”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开玩笑而已。”愉悦地欣赏着奎斯用这副和他老朋友相似的模样慌张失措的样子,沃依德放下了逗自己队长的小爱好,“塔赞和达蒂安他们呢?” “菲尔缇在驾驶室布置监控无人机,塔赞和达蒂安被我派去下线的赫罗斯那,看看能不能从它身上找到些什么能维修飞船的东西。我们需要梭巡者号起飞,赶在寒星季前转移到卡里斯3号火卫星的热能可以波及的地区避寒。或者直接改装赫罗斯进行转移——达蒂安说它这种型号具有捕捉活体生物进行长途运输的功能,或许我们能成功。”奎斯叹了口气,“毕竟不想办法转移到温暖的地带,就算没有那群赫罗斯我们也活不下去。” 不置可否地沉吟一声,沃伊德看着神情坚毅的小队长,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还是转为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询问:“我可以和宋律单独谈谈吗?” “当然。但是她现在非常敏感,请注意不要吓到她。” “别担心,我不会的。” 向宋律所在的路障走去的年长医疗官刻意让自己的脚步声带上一些拖沓的杂音,以免自己的出现让对方毫无准备。这招确实给了宋律准备的时间,在沃依德哼着友好谐音的脑袋从物资箱做成的临时路障边缘探出来时,她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拘谨地对他点点头小声地打了声招呼。 “你也好呀,宋律。”沃依德打量了一下附近的环境,“你的小根据地看起来很舒服,介意我加入吗?” 从他试探接近的动作猜到他应该是想过来,宋律赶忙有些慌张地起身给他让位,却被对方抓住了手:“不!我,伤,你!对不起,娜塔阿兹,伤,不希望,你,娜塔阿兹!” “嘘嘘嘘,没事的,没事的。”没有放开想挣脱自己保持距离的软绵绵星人手腕,沃依德用另一只手的指腹点住了惊惶的外星人嘴唇,以免她声音再大点把奎斯招过来,“看?我不会对你过敏,只有娜塔阿兹会,别担心。而且那也不是你的错。” 见他确实没有任何不舒服的表现,宋律才渐渐停止了挣扎,站在医疗官低着脑袋,小小声声地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没关系,这从一开始就不是你的错,是娜塔阿兹她们的问题。”安抚地用喉音鼓励她抬头看向自己,沃依德说,“奎斯跟你说过赫罗斯的事了吗?赫罗斯,很多,要来这里?” 宋律难过的点了点头,她的语言能力总是如此让人惊喜——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担心,害怕,希望,安全。” “是的,我也希望我们能够安全。”年长的塔克里人轻轻将她揽到怀中,在她模仿他们谐音发出的细微哼哼里闭上眼睛,“我希望我们都能够活下来。” “沃依德……?”似乎注意到了情绪总是非常平稳温和的沃依德谐音里出现的不稳定,宋律从他怀里抬起头,担忧地看向环抱着自己的硬邦邦星人,“你,好,不好?我,帮助?要,奎斯?” “是的,我需要你的帮助,以及不,不需要奎斯。”半跪下来,努力和宋律的视线保持在同一水平线甚至更低一点的位置的沃依德用谦卑的姿态向这位身高体型相对于塔克里人来说要矮小很多的外星人恳求道,“请帮帮我们,宋律,你或许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暴风雨来临的那一夜 “请帮我把这个箱子搬到那边去,可以吗,宋律?” 宋律看看沃依德,又看看地上横放的带把手的金属箱,她有点不明白刚才这个高大的外星人如此郑重的下跪就为了请她帮忙搬这个东西,但既然刚才她点头答应了,现在也没有不干的道理。她弯腰抓住箱子两边的把手,试着提了提,箱子宛如嵌入地面一般纹丝不动。 深吸一口气,宋律稳住底盘,用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力气使劲向上一提—— 感觉还不如去提一辆小车,至少它还能给自己一点晃动反馈,而这个箱子真的就是跟地面溶于一体一般,完全不带动弹的。 几次尝试用不同的姿势搬动或者推动这个箱子均未果的宋律甚至趴下来用手指抠了抠箱子角的地皮,确认它没有真的和地面熔在一起或者被地上什么东西卡住了。 “搬不动是吗?”一直在一边看着她抓耳挠腮的沃依德跟着在检查箱子和地面连接的软绵绵星人身边跪下,和她一起装模作样地检查着箱子,“那就难办了呢,我也受伤了搬不动重物……” 看着捂着后腰唉声叹气的外星人,宋律难过地低下了头:“对不起,沃依德。我,帮忙,将会,但是,这个,不行。对不起,我,不行。” “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一开始就没指望她能凭力气搬动这个箱子的船医抬起她的下巴,低头把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用安慰孩子的方式安慰着沮丧的软绵绵星人。直到她脸红的温度通过相抵的额头传到自己头上,沃依德才在轻笑中抬头放开了她,对满脸通红不敢看自己的宋律说,“但是或许,你可以尝试用奏旋来帮帮我?” “‘奏旋’,啊,ni shi shuo na ge chang ge ma?Na ge shan liang liang de ke yi bang mang?Ke ye,嗯,‘帮助’?” 附和地点着头——尽管他大部分都没听懂是什么意思,沃依德兀自按着自己的意思接着说道:“是的,奏旋可以帮助我们,比如像这样。” 年长的塔克里人用主声和两个副声骨联合奏唱那首《艾希星的暮色》,直到蓝色的以太粒子响应他的奏旋形成旋流并顺应他的指示环绕在这个箱子周遭。伴着他示范性的抬手,这个重如千钧的箱子也晃悠悠地被蓝色的光悬包裹着飘浮起来,顺着沃伊德刻意的指示向前进了一小段距离。 “这就是奏旋在其他一些方面的使用方法。”以两个副声骨的哼唱维持住对奏旋的控制,沃伊德对拍手发出“哇哇”的感叹、八成是在称赞自己的宋律谦逊地点点头,让蓝色的以太旋流把箱子放了下来,“它能做到很多事。搬运重物,探索道路,作为盔甲或强化自身,束缚或者推开敌人……任何事,只要你想得到。你甚至可以叫它给你伴奏,”打了个响指,让蓝色以太造出里克琴和贝克丝笛的音符在他们身边跃动,“很多人都会这样利用它来给自己把握住奏旋的节奏。” “又或者你可以让它带来一朵凝光兰的幻影。”手心里的蓝色以太凝聚成一朵散发着微微蓝光的7瓣花,将它递给好奇的宋律,沃伊德温和地注视着她小心翼翼地对这朵花伸出食指,然后在指尖穿过它时迅速缩手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叫:“别害怕,它不会伤害你,我也不会。它只是个幻影,但在很多时候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宋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奏旋,好。” 沃伊德被她牙牙学语一般的评价逗得轻笑了一声:“是的,奏旋,好。而你的奏旋或许比我的更好。” 宋律为难地皱起眉头:“奏旋,我,不行。曾经,没有,奏旋。” “是的,我大概看得出你以前没有用过奏旋,但请你至少尝试一下。”梭巡者号的大副咕咕的劝诱着,“我会教你的。” 突然爆发的金红色奏旋把正忙着制作路障的塔克里小队长推得一个踉跄,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剧烈的轰响。他愕然转头看向发出爆炸般的撞击声的声源——梭巡者号那被撞出一个大洞的驾驶舱,然后锁定这片迅速扩张的奏旋源头——宋律和沃伊德。而后者看着箱子撞破的飞船里发出的来自菲尔缇的尖叫咒骂,它和金属剐蹭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吓坏了本就处于惊惶状态的宋律,让狂野的奏旋流更加失控。 “让它停下!”匆匆赶来的奎斯大声喊着,“停下!宋律!沃伊德!” 看向塔克里小队长的宋律用力点着头,然后又是一声金属的爆鸣,刚刚上飞把飞船驾驶舱撞了个对穿的物资箱在飞船上砸出了另一个洞,带着千钧的势能砸在奎斯面前。 自己差一点就将这个小队长砸成肉饼的事实显然超出了宋律的承受能力,她捂着耳朵用她的语言尖叫着什么“ting xia”,她的奏唱早就停止,但她带起的以太旋流却还是比沃伊德之前的示范还要强得多。而这彻底失去控制的以太余旋撞开了她身边的所有人,包括试图阻止她的沃伊德,在趴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奏唱者身边形成不断旋转的护罩。 被撞开的船医在估算后迅速放弃了冲破守护屏障的打算,转而扑向想要凭肉身穿过这旋流的船长将他压倒在地,并在他们身边用自己的奏旋构造出护盾以免被下次的奏旋失控带来的影响波及:“别犯傻!” “但是宋律——” “她很安全!她的奏旋不会伤害她,只会伤害其他人,现在危险的是我们!我们只要等着她剩余的奏旋消失就好!” “那么告诉我,”被沃伊德牢牢压制的奎斯下声骨摩擦着发出了恼怒的的喉音,“为什么她在流血?” 沃依德愕然地看向逐渐消散的半透明旋流中间的外星人,她已经半撑起身,单手捂着自己立体的鼻腔结构,但和她的奏旋一个色系的液体还是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间渗出滴进地面。趁机挣脱老塔克里人对自己的束缚,奎斯起身顶着渐弱的红色以太旋流带来的推斥,向缩得更远的外星人做出他们种族代表“投降”的姿势:“没事的,宋律,冷静下来。” “我,伤,将会,你!你,将会,伤!Teng!不!奎斯,伤,不!” “你没有伤我,你也没有伤到其他人——菲尔缇,你还好吗?”这才想起上面倒霉的驾驶员,奎斯在她连骂带吼情况汇报里默默关闭了对她的语音内线,“菲尔缇也没事。看?你没有伤到任何人。现在,让我过去看看你的情况,好吗?” 金红交杂的以太余流在奎斯的安抚下渐渐失去了阻力,也因为没有更多奏旋的呼应如晨雾般缓缓消散。毫不犹豫地分开剩下的以太粒子冲到捂脸啜泣的宋律身边,一手抱住她的肩膀安慰着她的情绪,一手张开用掌心的简易扫描仪扫描着她的脑袋,奎斯将扫描结果发送给晚一步赶到的沃依德:“汇报。” “三个小型压迫性出血点,和上次饭后她第一次使用奏旋时一样,并不严重,而且已经基本止住了。”沃依德迅速分析数据并得出了结论,然后伴着歉意的谐音说,“或许……这不是坏的反应,或许这就是她们种族使用奏旋时的一种自然生理现象,就像贝里斯人和奈希普人用奏旋时皮肤经常会变色一样……” “又或许,她不会使用奏旋或许是有理由的:因为她们种族一旦使用奏旋就会受伤!”怀里外星人小心而慌张的道歉让奎斯暂时收敛了过于咄咄逼人的态度,强压着恼怒的谐音,对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宋律轻声说,“我不是在责怪你,宋律,你……请你先去医务室找梭巡——那个修克斯,记得吗?——处理一下你的伤口,让它做一个彻底检查吧。” 宋律看看他又看看沃伊德,从他怀里退出来,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了他和沃伊德之间,绞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开口:“沃伊德,好,我,坏。但是,这个,不是故意。”想了想她又补充道,“M'raha,奎斯。对不起。” “我觉得她应该是把‘帮助’这个词和‘请求’或者‘求饶’的意思联到一起了。”咕噜咕噜地震着喉咙的副声骨,沃伊德拍拍挡在自己面前的软绵绵星人肩膀,蹲身用打印出的湿巾帮她清理好脸上半凝固的血渍,才安抚地对被他这么温柔以待又开始抽鼻子的宋律说道,“宋律也是好的,你是个好女孩。别担心,我们不是要吵架,我会没事的,你先去医务室吧。我们等会也会过去的,好不好?” 虽然还有点犹豫,可在沃伊德温和的坚持下,她还是点了点头。最后对起身背手站在他们面前的奎斯欠身哈腰打了个招呼,宋律便抢在自己眼泪又一次崩堤前小跑着消失在了出舱口里。 “你知道,”从出舱口收回视线,确认她已经沃伊德抢在奎斯开口前说,“根据《塔克里总军事法》第44条,如果事情到了最糟糕的情况——而且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相当大——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活着落入赫罗斯手里。” “——我知道。但这不是我们提前伤害她的理由。我们都不知道让她继续使用奏旋会对她造成什么程度的伤害,鉴于她现在都已经开始流血了。”气焰被这一下打消了一半的奎斯声音也低下来,暂时咽下了到了嘴边的呵斥,“而且,对未知种族进行奏旋训练需要很多手续记录和准备。我知道情况严峻让你心急,但你应该在擅自冒险让她这么做之前先听听我们的计划。我们的胜率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低。” “或许吧。或许你的计划可以让我们赢过一百个赫罗斯——在没有她奏旋的帮助下。但在你说你的计划或者开始对我的批判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颈环递给他的船长,梭巡者号的临时大副说,“这是为了44号指令,把它给她戴上,如果我们最终无法成功——别让她在那些机器人手里继续延长她的痛苦。” …… 梭巡-89677的系统在面对这个种族未知的外星人时总是有点难以找到对应的处理模式。 它是军用随船修克斯,出厂植入的行为模式所对应的对象均为军事人员,而不是平民。但它知道平民相对于军事人员在感情方面要更为敏感,如果不妥善处理,或许会造成不可预计的严重后果。 尤其是已经处于情绪激动状态的平民。 光学镜头聚焦在被自己放进急救舱里正噼里啪啦掉眼泪的外星人身上,第三次扫描确保她没有别的内外伤的随船修克斯确定了她异常行为的来源为情绪因素,然而它却没有适合平民的处理对策。 它或许应该静等其他有机生命体船员来处理代号-宋律的异常情绪,这是最安全也最合逻辑的。 熟悉的音乐和哼唱让宋律讶异地抬头,四下环顾,最终把视线放在了墙上的机器人身上。他蓝色的光条正随着节奏变换着明暗,显然播放音乐的人是这个名为梭巡的外星机器人。 “Ni ye xi huan zhe shou ge ma?”擦擦眼泪,宋律对播放了自己手机里储存的歌曲的梭巡问道,“你,这个,喜欢?” 梭巡歪歪自己的脑袋,然后点点头,对方的情绪确实得到了缓解,它的系统已经将该音乐备注为“安抚型外星奏旋”进行着重标记。 “这个,我,喜欢。”露出了一个笑容,原本抽哒哒软绵绵星人忍不住跟着女声逐高的吟唱哼起来,“‘Lle vesta sut’—” 立即呼应她的奏旋在她身边亮起的以太粒子吓得宋律立即捂住了嘴,缩成了一团,祈求它们能够快些散去。然而一只金属的手指轻轻点在她的手背,让又开始抽噎的软绵绵星人再次抬头看向这根手指的主人——延长了自己手臂根系的梭巡。 “‘Namaarie A’maelamin’,”用生硬的合成电子音唱着系统里没有的语言,梭巡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希望它是一些能够平稳对方情绪的词语,“‘Lle naa vanima’——”* 宋律顺着他的意思放下了手,但依旧把嘴唇封得紧紧的。而梭巡只是一次次地用金属指腹和关节缝隙里伸出来的细小根系触须挠着她红色的嘴唇部分,直到她终于忍不住笑出来,然后小心地指着仍徘徊在身边的金红色以太粒子说:“这个,伤,你,将会。” 梭巡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是跟着播放的音乐用合成音僵硬地演奏着:“‘Tira ten’rashawe’.” ““‘Lle vesta sutan’——”终究还是在这僵硬的鼓励下跟着吟唱起来的宋律侧脸贴上了梭巡的掌心,无视鼻腔深处涌动的热流,放任金红色的以太旋流重新凝聚旋转着充斥满整个房间,“‘Sut an vanima’—‘vanima’——” 而这回,这些洪流般的半透明旋流没有对任何东西造成影响或者伤害,只是震动着造出空灵的伴奏,和他们以及音响里的音乐一起温和地奏唱着这首来自地球的曲子。 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们,奎斯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颈环,将它递还身边的大副:“不。她不需要这个,我也不会用这个的。以及,如果她也愿意,”又深深地看了眼抱着随船修克斯胳膊的宋律和她毫不介意自己鼻腔重新开始出血的态度,奎斯背过了身,“请你试着教她如何控制自己的奏旋,只是以防万一。” “我明白了。”接过这个颈环,沃伊德没有多做争取,“我也会随时注意她的身体情况,避免让她受到比必要的更多的伤害。” 点点头,塔克里小队长在离开前最后补充道:“如果她喜欢梭巡-89677,和它接触能让她开心,就让它和她接触吧,只要盯住它别寄生就行。毕竟,我们也没有别的什么可以给她的了。” “好的,船长。” …… 一阵几乎和夜幕溶于一体的波动引起了梭巡者号的哨兵的注意,从梭巡者号机顶上起身的达蒂安在内置系统里向投放的检测器检查并确定了它们捕捉到的更详细的信号后,对下方围聚在取暖柱边的众人发出了警告。 这段时间里早就演练过无数次的梭巡者号船员们迅速行动起来,熄灭了兼做光源的暖柱,迭上作于凳子的几个集装箱作为增加的路障,扛起跑得真的太慢的软绵绵外星人,一起守在了驾驶舱,看着布置在那片区域的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 “那就是赫罗斯的飞船?”塔赞看着投影屏幕上出现的不规则茧型飞船说,“好像和教材里的不一样,而且比我想象中的要小哎。这么小的飞船能装下一百个赫罗斯吗?我是说,它甚至不比梭巡者号大多少啊。” “教材里展示的一般是战时用舰,而且也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为塔赞的疑惑做着解答的沃依德侧头看了一眼缩在奎斯身后的宋律,她的手不自觉地捉着奎斯护甲边缘,眼神里有害怕,也有好奇,但很明显,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赫罗斯飞船,“更何况赫罗斯不像有机生命体,哪怕是由有机生命体改造而成的赫罗斯,比如利珀尔型赫罗斯,也可以直接变形为茧态,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不需要任何供给和活动空间。更不用说气态生命体的威克提姆改造成赫罗斯了。所以我们飞船需要考虑的维持正常生理活动的区域它们都不需要设置,在空间需求上自然压缩到了极致。” “等等,那这样的话,没有基本的生命维持系统,我们就算夺取了它们的飞船也没用啊!”菲尔缇注意到了这话和他们计划里存在的矛盾,震惊回头道,“距离寒星季已经不到10个星循环了,如果我们没法夺下它们的飞船——” “冷静,驾驶员菲尔缇,”用坚定的双声谐音压下菲尔缇慌乱的笛音,奎斯说,“它们的目标是宋律和她的种族,为此,它们的飞船一定会备有最基础的生命维持系统。为了改造并生产出更多机械奴隶,活着的样本比死去的尸体更重要。” 感觉到腰间盔甲传来的瑟缩和颤抖,紧盯着监视画面的塔克里小队长没有低头,但垂下了一只本来背在腰后的手,悄悄对宋律收张了几下手爪。宋律迅速明白了他的暗示,一只软软没鳞片的小手伸进他的大爪子里,另一只手则抓住了他的臂弯,把暖呼呼的身体贴上了他的手臂。 奎斯收拢手心,安慰地捏捏她的手,从内线向抵达目标地点的达蒂安说:“达蒂安,它们在波及范围吗。” “是的。虽然飞船降落位置离巢穴较远,但依旧在范围内。”用鞋底的重力装置在枝干上固定好自己,达蒂安从夜视狙击镜里观察着走下飞船的第一支侦查小队,“有利珀尔型和步兵型的赫罗斯,比例在1:5之间。” “有威克提姆型号的赫罗斯吗?” “目前没看到威克提姆型或者拜亚基型的赫罗斯。” “很好。把它们的小队引得离巢穴更近一点。” “收到。” 奎斯看着监控画面和平面地图上二十个代表敌方小队红色亮点——它们正如他所计划的那样向大坑前进,调查下线的拜亚基型赫罗斯,作为搜索的第一步。而这群赫罗斯在那个坑洞下发现的将不止是它们的前哨残骸,还有…… 哪怕从这个距离也能清楚听到的爆炸轰响和瞬间消失了6个的亮点令奎斯发出一声小小的哼笑,而他下声骨得意的嗡鸣在视频里出现的达鲁斯巨型蟒蚣破土而出的画面里放大:“非常好。” 选择你的朋友,哪怕在船只将没之时 这个被爆炸从冬眠中唤醒的达鲁斯巨型蟒蚣体型异常庞大,比达蒂安当时预估的还要大上几圈,有着头部的横长便已经超过了梭巡者号的翼展,想必在这个没有天敌的星球上生存已久。此时吃痛的巨兽正嘶吼着横扫它能看到的任何活物,离它最近的赫罗斯侦查部队首当其冲,而在远处接连放出诱饵无人机的达蒂安则确保能将这头暴怒的野兽引向敌人的飞船。 没有被一举消灭了近五分之一的敌军的优势冲昏头脑,沃伊德向船长点点头,背着自己的狙击枪,从之前被宋律初次尝试正式使用奏旋时在驾驶室顶板上砸出的洞口利用钩爪翻了出去:“达蒂安,看到那群赫罗斯队长或者威克提姆型赫罗斯时,辅助我进行补充式狙击。” “明白。”中距离观察着巨型蟒蚣和赫罗斯的混战的哨兵语气中也没有一点轻松的意思。 与之相对的是驾驶室里年轻塔克里们欢庆的谐音。注意到抱着奎斯手臂的软绵绵星人依旧面色紧张,娜塔阿兹笑着拍拍她高耸的肩膀:“别怕别怕,那个大家伙和我们一边的,暂时是。赞美光者的恩赐,我觉得它一个人——一条虫就可以把那群赫罗斯都歼灭了。” “但我希望它不要太过分,我们还需要它们的飞船躲避寒星期的。”菲尔缇半真半假的抱怨很快遭到了报应。 那是一个和其他机器人不一样的东西。 走下赫罗斯飞船的四手金属巨人突然让梭巡者号的驾驶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它有着反折的腿关节,尖锐的三指利爪,尺寸更为巨大、武装也更加鲜明的一对副手连接在背后,堆砌着大量配件的机体非但不臃肿,反而显得异常简洁精密,就如一件美丽的艺术品。 就算对赫罗斯这个机械物种了解不多,宋律也能从这个全身笼罩在淡淡银光里的机器人身上感受到和猎犬一般的利珀尔或者其他型号的赫罗斯不一样的氛围。她仔细观察着它的脑袋,或者说头盔,那上面镶嵌着一块近似倒水滴形的暗色玻璃或者屏幕,她可以看到里面隐约有荧光闪烁,但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威克提姆型赫罗斯出现。”】达蒂安在内线里开口,【“已经做好狙击准备。”】 “稳住你的枪,我们需要最好的机会。”盯着屏幕上没有任何犹豫地向发狂的达鲁斯蟒蚣迈步走去的威克提姆型赫罗斯,奎斯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监控无人机不具备音频传输能力,但从银色的以太粒子自威克提姆型赫罗斯身周爆发式扩散的情况来看,它显然使用了奏旋。由威克提姆人改造的赫罗斯依旧保持着他们原来种族操控以太的能力,它唤起的以太旋流几乎是瞬间便笼罩了整个空间,牢牢束缚住了这个疯狂状态的巨型蟒蚣。 从它走下飞船到控制足以毁灭一支小队的猛兽,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到5分钟。过于惊人的奏旋能力让几个年轻的塔克里人意识到了为什么威克提姆族会被记录为目前仙女座最强的奏旋使用者。 威克提姆型赫罗斯歪头端详着这个被自己至于股掌之中的生物,似乎想要明白它疯狂的来源。而下达射击指令的奎斯并不打算给他弄清楚的机会。 达蒂安连发的三发子弹在奏旋和以太的指引下打在了威克提姆型赫罗斯展开的以太屏障上,仅仅是被银色的屏障在瞬间磨碎化作一片金色的粉末融入它的旋流之中。然而紧接着击在这片金色粉末上的三发来自沃依德的子弹则引爆了整个以太旋流。 作为气态生命体,威克提姆只能用组成自己的复合气体带动空气振动引发以太共鸣,并让它们分散加入到带起的以太旋流之中,引发更大的共鸣并如操纵自己的身体一般操控它,这让威克提姆人成为仙女座最强大的奏旋使用者。然而这同时也给它们带来了一个劣势:混入了复合气体的以太粒子一旦和钛氦粉混合就会变得极其易燃,尤其是在被磷火弹点燃的时候,它们甚至会引发剧烈的爆炸。这一个缺点就算它们被改造成了赫罗斯也不会改变,除非它们放弃使用奏旋。 通常来说,这种程度的爆炸足以解决大部分赫罗斯和这个将以太旋流展开到如此程度的威克提姆型赫罗斯,但是当磷火和钛氦引发蓝色的烈焰被另一道银色的旋流强行冲破引向天空,奎斯才意识到他们这次面对的是什么—— 一个威克提姆型号的赫罗斯将军。 身后巨大的副手一手控制旋流强行将巨型蟒蚣压入土中迫使它进入休眠形态,一手分割以太粒子做出隔离引火带,这个威克提姆将军慢慢转动它的头盔看向旁侧伸出的左边主手,然后摊开了它:那是一颗磷火弹,它抓住了这个穿过5发子弹打出的空隙直奔它核心而来的子弹。然后在下一瞬,威克提姆将军抬头精准地锁定了隐蔽式监控无人机的镜头。 被这个赫罗斯几乎穿透屏幕的注视震慑的奎斯被手臂传来的外星热量唤醒,立即向距离它们最近的哨兵下达命令:“达蒂安,立即撤退!我们暴露了!!” 【“我仍旧可以在这个位置进行二次狙击,”】达蒂安的声音比她的队长要平静很多,【“我也可以尝试将部分敌军引到其他方向。”】 “没用的,你比我们更清楚一个威克提姆将军能做到什么。”沃依德也加入了频道,“立即撤退,我会在这里为你进行掩护射击。” 【“……我会一种特殊的奏旋,我可以——”】 “够了,达蒂安,撤退!”做好出战准备的奎斯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突击枪状态,“我需要你活着回来!” 【“……收到,二等哨兵达蒂安现在立即撤退。”】 “二等突击兵娜塔阿兹,做好准备跟我来。塔赞,菲尔缇,做好飞船链接准备,我会在船外进行目标引导。”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轻轻扯住,奎斯低头看向抓住他的宋律,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足够熟悉她,熟悉到能从她多变的无甲面板上看出她担忧的情绪。 他半蹲下来,拇指擦过她额头皮肤因为害怕担心而皱起的部位:“没事的,宋律,我们会保护你。等达蒂安回来,你用奏旋为我们展开以太屏障,我们一起渡过难关,好吗?” “小心,奎斯。”慢慢松开抓着他臂甲的手,宋律对他小小声地说,“对不起。”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总是道歉?”笑着把额头和她相抵,安慰着这个软绵绵星人的塔克里队长合上眼,再次睁开时,他眼中已经没有任何温情,“娜塔阿兹,准备好了吗?” 也和自己的胞弟做好了告别的突击兵把自己的谐音从塔赞的合音中抽离:“当然,船长。” “很好,跟着我。” 金红色的以太屏障在疾驰的哨兵身后升起,隔离了紧追其后的赫罗斯大部队,而几个追得最紧以至于没有被屏障挡住的赫罗斯则在早已等候在此的奎斯和娜塔阿兹联手放倒。 “占领高地,达蒂安!”用枪托砸向试图用电锯般的利齿咬住自己喉咙的利珀尔赫罗斯,奎斯放出小型无人机纠缠着另外几个瞄准威胁更大的突击兵的利珀尔,并向其他船员们下达着指令,“沃伊德,回驾驶室辅助宋律维持屏障!塔赞、菲尔缇,炮塔链接做好了吗?” 【“船长,链接已经做好,可以随时发射。”】 “很好,我来进行射击辅助——就是现在!” 梭巡者号本应用于太空对船战的镭射炮被塔赞进行的实时调整约束在了不会让飞船在高重力环境里因为射击解体的能量强度,并在三个塔克里人共同协作下达到了对地战的射击精度,给前仆后继撕裂屏障的赫罗斯凶狠的攻势造成了极大阻力。可暂时夺取了优势的奎斯还没来得及喘息,就听到突击兵对他发出了一声惊叫:“奎斯,闪开!!” 被用奏旋强化身体机能的娜塔阿兹用力撞开的塔克里小队长在地上翻滚,等他好不容易稳住自己抬头看去,他看见的是一个冲击爆弹带来的坑洞驻在他原本的位置上,银色的以太粒子依旧在上面徘徊,而娜塔阿兹则倒在不远处,银灰色的作战盔甲被黑色的血液浸透覆盖。 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赫罗斯将军,则静静地站在屏障外,咏唱着属于威克提姆族的奏旋。它银色的以太旋流迅速侵染瓦解着金红色的以太屏障,并轻巧地将射向它的镭射炮偏转,看上去不比拨开一根挡路的柳枝更费力。 它那对准倒下的塔克里突击兵的主手上重新凝聚起以太冲击爆弹,然而这个赫罗斯将军甚至没有看着奎斯或者娜塔阿兹的方向,只是抬头用覆盖了大半个头盔的屏幕锁定着飞船驾驶室——它知道那里就是这片以太旋流的起始点,也是它的目标所在。 “不!娜塔阿兹……!”抢在第二个冲击弹释放前,拖着失去意识的娜塔阿兹躲到最近的掩体后,奎斯一边用护甲携带的急救喷雾抢救着他的突击兵,一边用内线向其他队友请求着支援,“我们的人倒下了!!我需要支援!!” 【“达蒂安收到,我现在……”】“轰!!” “达蒂安?!”无论怎么呼叫飞船顶上被另一发银色的冲击弹击中的哨兵都没有回应,只能从小队的生命监控看出她还活着的奎斯用他知道的最粗俗的脏话骂了一声。他试图从掩体边侦查敌情,但失去屏障后骤强的火力让他放出的无人机均被击落。 突击兵的同胞兄弟的声音从内线传出:【“我去支援你!!保护好娜塔!”】 “不行。”抱着宋律在飞船里急行的船医兼临时大副毫不犹豫地否定道,“你和菲尔缇需要维持镭射炮的火力压制。而且,没有了以太屏障和达蒂安在上面进行掩护射击,那群赫罗斯很快就会冲进船体夺取驾驶室。你和菲尔缇至少要有一个人负责处理这些入侵者,保证另一个人对炮塔的控制。” 一枪命中走廊尽头不知从哪钻进来的利珀尔型赫罗斯光学镜头,又是一枪穿过它破裂的光学镜头捣碎它的处理器,大步走进医疗站的沃伊德把努力捂着鼻血的外星人放进医疗舱示意梭巡-89677接手治疗,自己则迅速将必要的战场急救物资装备在身上:“我把宋律安置在医疗中心由梭巡-89677进行封锁保护,然后我会去支援娜塔和奎斯。” 又是几枪解决发现他们企图冲过来的步兵型赫罗斯,将只剩下一发子弹的配枪丢给不具备武装的随船修克斯,沃伊德说:“确保并44号指令能够完全执行。” “指令已确认。”将枪收进右手臂甲中的梭巡-89677左手臂分出的根系轻轻擦拭吸收着外星人脸上的血液,蓝色的光条闪烁着作为强调。 “沃伊德!”宋律带着哭腔的呼喊只是让军医离开的脚步微顿。 “继续唱下去。”在医疗区的大门关闭并被梭巡蔓延的根系层层覆盖前,沃伊德对她说,“无论如何,别停下。” 彻底封闭的医疗站隔绝了宋律对外界的一切信息,她只能从外面的轰炸声和显示着梭巡者号所有船员的生理特征的管理屏幕上猜测战局的走势——虽然她看不懂上面的具体数值,但是知道那些闪烁的红框不是好事。 门口传来的骚动让她惊惶地转头,断断续续地用已经有些沙哑的嗓子维持着仅存于这个房间里的以太屏障。 第一波和第二波对大门的冲击都被修克斯的根系和她的屏障挡下,然后是一片沉寂。缩到梭巡所在的墙边抱住它递给自己的手臂,看过许多电影的宋律深知这并不代表安全,反而预示着最恐怖的风暴的到来。 果不其然,庄严的外星吟唱和覆盖着银色以太旋流的利爪直接刺破了三重阻挠,在宋律的尖叫里它快速旋转着从指尖射出了数道激光,将阻挠它前进的植物根系连同嵌入墙柱修克斯一起切下。 “不,不!”扑到被切断与墙壁链接跌落在自己面前地板上的梭巡身上,用自己的身体盖在它只剩一半的机体,宋律惊恐地对站在门口的四手机械巨人喊着,“请!M'raha!M'raha……!” 宋律意料之外的是,赫罗斯停下了行进的脚步,尽管它显然可以轻易撕破这已经弱化的以太屏障,但它还是站定在了距离她不远的位置上,颇显惊讶似的倾斜了它的脑袋,然后它身周环绕着的银色光旋跳动着发出了音色特殊、但发音标准的塔克里语:“是的,我就是来帮你的。” “什么?”宋律愣了一下,“你……你,说话,可以?明白,我的,说话?” 银色的扫描网从金属巨人头盔面罩部分散出,从上到下将发出惊叫抱紧随船修克斯的宋律扫了一遍,下一刻,它的金属盔甲开始折迭变形,反折的膝关节扭曲前凸的部分收回,超过3米的身高开始压缩到接近2米,连三指的尖锐金属指爪也分裂变成五指的钝指。 当这个赫罗斯结束它的变形、慢慢转动自己的手臂和手掌向她展示自己的新形态时,宋律忽然意识到了它这一连串行动的目的所在——现在的赫罗斯依旧是一个四手金属巨人,可确实比原来更加贴近人类的体型特征,它是在将自己变成更类似于她的模样。 “是的,我可以理解你使用的塔克里语。害怕是不必要的,因为我是来帮助你的。”慢慢屈膝半蹲下这副新的机体,赫罗斯将军对把修克斯推到墙角护住的外星人伸出了左手,“我会从塔克里和仙女座安理会的奴役下解救你。” 它平静的语气和示好的姿态给了宋律勇气,她最后把梭巡往自己背后挤了挤,然后不顾这个机器人的制止,拖着被吓软的双腿向赫罗斯的方向爬了一点点,用自己贫弱的塔克里语连说带比划地解释道:“请!这个,误会!我和奎斯,不是故意!你的,大的,队友,死掉,误会!我和奎斯,跑,你的队友,跑!地面,坏!” 左手做出高空跌落的样子并发出噼里啪啦的拟声词,宋律对歪头的赫罗斯将军哭着说:“你的队友,掉,伤,死!不是奎斯和我,做!请,不,生气!对不起!帮助!帮助……!” “你是在说它吗?”用头盔正面的屏幕在半空投影出一个拜亚基型赫罗斯,威克提姆型赫罗斯将军看着用力点头的外星人说,“拜亚基021-赫罗斯-889号,它的报废在预定任务计划之外,但我没有因为它的报废生气,你无需害怕。” “不,生气?”只能捕捉其中几个关键词的宋律小心翼翼地确认。 “不生气。它完成了任务,甚至在这之外还有了更多的发现——它发现了你。”试着向这个外星人伸出手,又在对方害怕的呜咽和瑟缩中收回它,赫罗斯将军接着说,“它达成的价值比它报废造成的损失更多。我不会为此生气。” “Na,na……”宋律一听激动得母语都出来了,“Na ni neng bu neng,呃,你,可以,帮助?” “是的,我就是来帮助你的。”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句话,赫罗斯将军左侧主手手心向上,放在他们之间,“跟我走吧。我不会让这些塔克里人伤害并奴役你的。” “不不,误会!误会!”总算捕捉到“伤害”这个自己理解的词汇,猜出它大概意思的宋律连忙摆手,“奎斯,没有,伤,我!塔克里,没有,伤,我!奎斯,塔克里,好!” “不。”赫罗斯身边的银色光旋突然爆发,让整个飞船都随之震颤,“他们和‘好’毫无关联。他们只会奴役,只会毁灭,只会让自己的愚蠢拉整个仙女座陪葬!看看那个修克斯,那会是你和你的种族的结局!” “对不起!对不起……!请,不生气!不生气……!” “我,没有生气。”收敛了爆发的光旋,金属巨人向十指交叉瑟瑟发抖地哀求着自己外星人说,“现在,跟我走吧,如果你不想变成下一个修克斯的话。” “但-但是,我不明白,塔克里,好,修克斯,好……”宋律侧头看了一眼在地上震颤着机体不断亮着红光警示的梭巡,又看了看显示着各个队员身体情况的显示屏。她深吸了口气,试探着向这个金属巨人倾斜上身,“如果,我,呃,走,和你,你将会,奎斯,梭巡,奎斯的队友,安全?奎斯,活?” “你有着相当的同情心,甚至会想保护塔克里人,我敬佩这一点。”赫罗斯将军银色的光旋以柔和的频率闪烁,“但是,不。” “什么?为什么?” “或许是我的态度误导了你,但是你实际上并没有和我谈判的资本。无论你同不同意,我都可以轻易把你带走,并为仙女座的安全消灭这些宇宙瘟疫。”从地上站起身,赫罗斯活动了一下背后尺寸和火力都更为巨大的副手, “但就我个人而言,你自愿与我离开是更优选项。” 在新种族外星人惊惧的注视下,将军模仿着她之前“恳求”的动作,把副手的十指交错合在身前,主手则再次向她伸出:“现在,我请求你:和我离开。你不需要亲眼看到这些宇宙瘟疫被肃清的悲惨结局。” 【“警告:阻止代号-宋律被赫罗斯带走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0. 请示:是否执行44号指令?”】 收到梭巡发来的紧急通告的年轻塔克里队长下意识地看向身边支撑着护盾的老塔克里人寻求帮助,然而蹲在重伤的突击兵身边的船医只是摇了摇头:“很遗憾,塔克提斯,你做得很好——我们所有人都做得很好。但有时候……我们必须接受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命运,并让它结束在我们能做到的最好的结局上。” 奎斯把目光投向梭巡者号,他能看见驾驶室里菲尔缇和塔赞的奏旋仍在闪烁,可显然也已经濒临极限,而他与飞船之间间隔着数十个几乎分毫未损的赫罗斯,这让他们的距离变得如此遥远,但不足以远到让他们能从44号指令中幸免。 闭上眼,梭巡者号的船长接通了所有人的内线和飞船的广播系统:“所有梭巡者号的船员,这是最后一次广播,梭巡-89677即将执行44号指令。我很遗憾我们无法离开这颗星球,但与你们并肩奋战是我的荣幸。塔克里永不屈服于赫罗斯奴役,我们最后的闪光将会铭刻在仙女座的星系之中,和光者的光辉融为一体——愿光者接纳我们。” 【“以及,宋律,我很抱歉。我希望我能做到更多,我希望我可以保护你……!我很抱歉……!我……我希望我们的粒子会在光者的仁慈中重新团聚。我很抱歉,宋律。”】 “他们启动了飞船自毁程序,”赫罗斯光旋跳动着发出了一声类似于嘲笑的低音,“典型的塔克里人,如此自私而无知,自己无法得到的就要毁掉。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快点离开——” 赫罗斯将军试图穿过已经稀薄的以太屏障的手被突增的阻力弹开,不解地看着撑着膝盖挡在随船修克斯面前的外星人,他说:“你在做什么?不赶快离开的话,我们都会被爆炸波及的。” “奎斯,好!塔克里,好!修克斯,好!赫罗斯,坏!”努力加强自己对残余的以太旋流的控制,宋律向赫罗斯将军伸出了手——但不是代表接受,而是代表制止,“你,走!他们,活!安全!” “你不明白他们会对你做什么,你不明白他们做过什么,但是没关系。”机体重新变形成更熟悉的形态,威克提姆型的赫罗斯银色的光旋重新扩散,“不管你怎么选,我都会带你走,塔克里的受害者。” 是否每一个外星人心底都会有一丝柔软 当金红色的以太旋流以前所未有的进攻性和压迫感袭来,将围攻着沃伊德的以太屏障的机器人压倒在地,奎斯还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抓住了这个机会向尽可能多的赫罗斯倾泻自己的火力。 直到这一个弹匣用尽,这个新星期的塔克里人才在换弹间隙惊魂甫定地看向给远处试图爬起的赫罗斯补枪的泽拉修斯医疗官:“那是什么?” “那个,”示意奎斯配合菲尔缇用炮塔对这些被金红色的奏旋压制丧失行动力的赫罗斯进行扫射的泽拉修斯低头确认了一下娜塔阿兹的状态,“是我们翻盘的希望。” 而另一边,同样被这格外强势的以太旋流向后推了好几步才稳住重心的威克提姆将军非但不恼,反而不加掩饰欣喜之情地向她倾诉着赞美之词:“如此闪耀!如此强大!这是你的真正实力吗?你就如爆发的新星一样充满光辉!难以置信一个有机生命体会拥有如此强大的以太共鸣能力,小小的外星人,你会成为我们最美丽的Ta'nshaa……!” 赫罗斯将军激动的语气忽然带上了些许疑惑:“但你对奏旋的使用和以太的控制确实粗糙,太多无意义的浪费,太多可以钻的漏洞,你的种族没有系统地教导过你这些吗?” “‘Fight through every pain now,ask yourself inside’——”* “啊,你只有一个发声器官。”没得到回复的将军黑色头盔玻璃深处闪过一丝银光,“没关系,我们会很乐意辅助校准你的,Ta'nshaa——新生的恒星粒子。” “‘What do you live for?What do you try for?What do you wish for?What do you fight for?’” “‘光者愿将祂之光照耀,却未尝告知其代价,’”精准地找到音符间的空隙,重新将旋律引向了开头最适合进攻的快节奏,银色的光旋从容地随着相似的旋律参入不知如何抵抗的金红色旋流,赫罗斯锁定着被自己这么一下打乱了节奏的宋律,“‘愚昧的盲信者,遵循着已经未知真假的传言,成为宇宙的掠夺者’。” 显然从没经历过这种情况的她慌张地跟着赫罗斯引导的节奏重复起与之前同样的外星歌词,金红色旋流带起的背景伴奏也随之回到了开头,辅助她找到节奏——青涩而生疏,就像一个初次尝试带动奏旋的新生儿,却又有着如此惊人的力量。 一个等待他人塑造的新星粒子。 “‘Your families wonder where you've been——’” “‘我祈求你勿被塔克里甜言蜜语所蒙蔽,小小的Ta'nshaa.’” “‘They're growing old and yet you're still here.’” “‘他们带来的只有奴役和死亡,莫要将它引进自己的星团。’” “‘Do what I say and you'll see them again.’” “‘与我结伴,星云的合唱都将成为你的伴奏。’” 银色的以太束快速穿插在金红色的旋流里,纠缠感染,同化吞并,却不急于扩散,仅限制于这一个房间里,就像是在跟这个外星人展示着她最强大的能力在他面前依旧不堪一击一般。赫罗斯将军缓慢地歪头端详着无法阻止他、也无法摆脱他带跑的节奏的宋律,近身圈的光粒轻轻波动着辐射出一阵类似笑声的频率。 结束了试探和玩乐,不再用她的奏旋反过来对付她,赫罗斯在下一句中巧妙地接入了另一个旋律,并用属于威克提姆的奏旋和以太直接冲撞撕裂着宋律最后也是最坚固的一层屏障:“‘云线已接近断裂,小小的Ta'nshaa,我将帮助你,直到最后一个塔克里的消亡。’” 被赫罗斯的强势和不可阻挡的实力吓得反射性后退半步,宋律的鞋跟碰到地上的梭巡护甲,这小小的阻碍让她重新振作,强行压下哭泣哀求的习惯反应,她继续用已经接近沙哑的嗓子唱着有些变调的歌曲。 而在她身后用闪烁的蓝色光条评估着现状的梭巡-89677则从右臂甲中取出了沃伊德留下的枪,然而枪口对准的却不是赫罗斯将军,而是宋律的后背。 梭巡者号的以太引擎达到聚变爆炸的程度还需要至少17奈分,将军冲破她的屏障的预期时间在5奈分以内,而这把枪并不具备能击杀一个赫罗斯将军的火力。为了确保44号指令——“不让任何有智生命体沦为赫罗斯的机械俘虏”——能够彻底执行,它必须让代号-宋律被赫罗斯带走前停止生命活动。 “你在做什么?”用另一圈独立出来的旋流震动发声的赫罗斯声音急促起来,“不,停下,奴隶!Ta'nshaa,停止抵抗,你的敌人在后面!Ta'nshaa!!” 三发磷粉弹迫使赫罗斯扭转头盔看向廊道尽头的塔克里哨兵,银色的光旋剧烈地跳动起来:“塔克里人……!” 丢弃不适合近距离作战的狙击枪,达蒂安用突击枪瞄准了混入威克提姆光旋里的磷粉:“梭巡,保护模式启动,目标宋律!” “收到。”没有丝毫迟疑地打开自己的外甲,被切断了与飞船的能源共享渠道的梭巡-89677用最后的能量催生出更多的根系,把尖叫的宋律拉进自己的外壳里,并以藤条盖住她没被外壳遮挡的部分,从达蒂安激发的爆炸热量里庇护了前一秒还是自己准星所向的外星人。 用分离的一圈以太旋流隔离开这次爆炸的赫罗斯将军头盔快速转了180°,扫描确认被修克斯压在地上的外星人没有受伤后,才重新转动头盔看向面前的敌人:“‘卑劣的塔克里人带着他们的毁灭而来,而我们将会是最后一道防线!’” “‘克莉沃,愿你的奏旋与我同在,愿你的粒子依然与我共同闪耀’。”没有理会赫罗斯以奏旋的节奏唱出的贬低,达蒂安唱出的奏旋却不属于塔克里人,而是典型的威克提姆旋律。这让威克提姆型赫罗斯的奏旋跳起了一个困惑的颤音,“‘我们不想要争斗,然而战争的旋流席卷着我们,我们是否能在不同时期相遇?又或者这就是我们仅剩的机会?’” 靛紫色的以太旋流巧妙地从宋律庞大的金红色旋流中吸引调用,让自己变得更为强势庞大。头盔快速而轻微的转动着观察这个塔克里人的以太旋流,赫罗斯将军勾手偏转对方的子弹,同时发射了副手装备的微型导弹,在爆炸中向勉强躲开避免正面创伤的塔克里女性走去:“‘一个使用威克提姆奏旋的塔克里人,是小偷?还是明白了我们之间差距却依旧负隅顽抗的愚者?向我屈服,向我下跪,或许你可以得到宽恕。’” “‘低下头,屈起膝,向伟大的塔克里联邦臣服,因为光芒将至!’”粉紫色的以太旋流从十字走廊的另一头席卷而来,简单粗暴地卷住了赫罗斯将军已经转为激光发射器模式的左手,塔赞几乎是怒吼着《塔克里黎明》,“‘低下头,屈起膝,因为我们带着光者的光辉而来!’” “‘看啊,另一个傲慢的塔克里带着他的愚蠢走来。’”赫罗斯试图用左副手和奏旋打破新赶到的塔克里对自己的束缚,却被达蒂安紫色的以太包住了一侧副手,“‘莫森蜘蝠以为它们的翅膀能抵御新星的星爆,塔克里人以为能凭数量阻止星辰的审判。多么——’” “暂停执行44号指令,梭巡!我们可以赢!!” “‘我歌唱,我歌唱在这颗见不到艾希星的星球上,’”将娜塔交给还驻留在驾驶室的菲尔缇照顾的沃依德和奎斯一起拘束住了对方剩下的两只手,“‘哪怕曜钻失去光辉,哪怕荧藤不再闪烁,哪怕你我终将分别,我也依旧歌唱在这颗见不到艾希星的星球上。'” 通常来说,人数上的劣势并不会令这位赫罗斯将军感到困扰,哪怕是这种四手都被束缚住、奏旋也因为这些卑劣的塔克里人借用了不知名外星人的以太旋流而被压制的情况,只要最麻烦的威胁——他们自爆飞船的指令已经解除,他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只要瞄准最薄弱的一环,也就是那个没有使用奏旋、仅仅用攀爬锁钩缠住自己的塔克里静默者,只需要一发肩炮,他就能轻易脱困。 然而从他背后冲出来张大双臂挡在他翻出的肩炮和那个不自量力的静默者之间的外星人却破坏了他的计划。来不及关闭的肩炮只能紧急偏转向另一个方向,打在双方奏旋共同构筑起的以太屏障上,造成了一个小小的空窗。 强行超载自己的外甲,并打开胸甲让核心暴露在外,以便自己的气态构成物更多地和外界接触、引发更多以太共鸣,威克提姆型赫罗斯在机身和系统的警报中硬生生扯着四个塔克里人的限制上前抱起这个小不点外星人,转身将她置于自己机身的庇护下,任由那些从空窗穿过的子弹击打在自己的背壳上。 “它刚才是不是在保护……?”赶紧暂停了火力的奎斯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在记录资料里只知道掠夺和奴役的赫罗斯。 “别停火!继续射击!”沃伊德高声道,“它维持这样高强度使用奏旋必须打开胸甲,宋律,去扭转它的核心!” “Ha?”听到自己名字的宋律把视线从赫罗斯护在自己身侧的手臂间隙投向蓝色面纹的医疗官。 向现场唯一一个能够活动并接触到赫罗斯核心的人发出指令的沃伊德比起医疗官更像是一个指挥官:“抓住并扭转它胸口露出来的核心!!它会被错位的能量撕裂,这是我们唯一能杀死它的方法!” “Dan-dan shi……”宋律无措地收回视线看向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巨大机器人,它黑色的面罩倒映着自己涨红冒汗的脸。 “不,Ta'nshaa,”威克提姆的光旋在她身边哀哀地波动着,“什么都别做,我很快就能恢复结束这一切。我会带你离开。” “继续唱,宋律!”沃伊德蓝色的以太旋流携裹着金红色以太涡旋的一束,艰难地试图穿过银色的以太屏障, “用你的奏旋!” “‘O-or end him far away from home’…?”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沃伊德的奏旋终于在增强的红色以太的帮助下穿过变成一缕细线牵扯在犹豫不决的外星人手指上,引着她伸向赫罗斯胸口如恒星般耀眼的核心,“扭转它的核心!杀了他!” “‘Make sure his past is never known’……” “不,停下,Ta'nshaa……!我是你这边的!” “‘I'd rather bleed for you!’” “旋转它的核心,宋律!!我们必须杀了它!” “‘I'm on my knees for you!’” “我们必须夺下他的船!!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这颗星球上!” “Ta'nshaa,别听他的!我才是你的保护者!” “I'm begging……!!” “不,不,Ta'nshaa……”赫罗斯将军低头看着双膝跪地的外星人,她已经泪流满面,但她手却依旧紧紧抓着他的核心,不知是被各色的以太旋流固定无法脱身,还是自己意愿所为,“请,m'rakh,m'rakh……” 短暂的错愕后,意识到他是在用她的方式求饶的宋律眼泪彻底失去了控制,嚎啕大哭的她用最后一丝理智夹在嚎哭间隙里的歌声已经完全跑调。她不知道自己只是在机械地重复那些歌词还是在用它去向这些根本不理解自己语言的外星人求情,她只是一再重复着这句代表告饶的话语:“Please don’t make me do this!Don't make me do this……!!” 意外的枪声和飞溅的红色血液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绑缚在宋律手上的以太粒子也被痛苦的宋律用反射的挣扎甩开。而开枪击穿她的手掌并击碎了核心外壳的枪手——随船修克斯,梭巡-89677,则格外冷静地撑着已经没有再生能量的机体爬到倒在地上的宋律身边,专业又迅速地从尖叫的外星人扯出她藏进怀里的伤手进行急救处理。 “不,你在做什么?!”最先反应过来的沃依德甚至不再用谐音引导以太,“你不能就这样打破它的核心,它会——” 用猛然爆发的气旋通过核心破碎点震开了整个核心装置,银色的光旋包裹着中心白色偏黄的气团从内冲出,细碎的红蓝闪光点缀闪烁在旋转的气旋间,美丽得超出了宋律的认知,甚至让她短暂地忘记了钻心的剧痛,呆滞地睁大眼睛试图穿过眼泪的模糊和近视的限制看清更多。 当她凝视着这团如星团一般不可思议的涡流中心时,她感觉它似乎也在凝视着自己,直到它高鸣着奏旋挡开奎斯他们的子弹,用震荡扩散的气旋震开所有人并如旋风般卷过走廊,在枪林弹雨之中向出口逃去。 “它要返回飞船,别让它逃了!!”换弹的沃伊德语气不再温和,本就铿锵坚硬的塔克里语干脆利落,就如他再次倾泻的子弹充满进攻性,“追上然后杀了它!奎斯!!” “明白!” 哪怕两个小腿装上了辅助义体也是整支队伍里速度最快的塔克里人,同时也不会因为情绪或者失误被威克提姆将军反过来利用他的奏旋对付自己,奎斯属实是最适合作为前锋追击这个处于无保护状态的威克提姆人的士兵。 他急速追赶着那一道白色的光团,塔克里小队长知道,失去外甲核心保护的威克提姆人在多数星球都会因为本土空气中缺少特定元素又存在高重力影响而不断消耗组构自己的气态物质,所以它们在这个状态下往往会选择立即撤退,并抑制奏旋的使用,为极端情况下直接进行宇宙穿梭节省能量。换句话说,这是威克提姆人最脆弱的状态,也会是奎斯第二个杀掉它的机会。 尽管核心部位密度接近实体,但密林地形依旧不会对身为气态生命体的威克提姆造成什么环境阻挠,它可以近乎直线地向目标地点进行撤离。然而早已知道它目标地的奎斯也不负塔克里作为仙女座最出名的捕猎者种族的身份,抢在冲进飞船的威克提姆将军闭合船门前撞进了这艘敌人的舰船。 “愚蠢,你不知道赫罗斯的飞船大部分区域都不会有有机生物的生命维持系统吗?”停止了逃亡的威克提姆将军气旋跳动着让空气震颤发出足以被这些野蛮生物理解的声音,回到船上的它不再有被解离的顾虑,也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又或者你妄图用那把枪消灭我?无知!你只会成为我的战利品,塔克里人。” “我知道我或许没法凭借这把枪打败你。但我还知道,赫罗斯的飞船里会为了你们填充与威克提姆人的气态结构相似的气体。”奎斯解开了自己的胸甲,让藏在下方的磷粉包和引火雷管展露出来,“而这些气体和磷粉混合之后极度易燃易爆,我说的没错吧。如果我的生命信号停止,它就会立即引爆。” “多么典型的塔克里人,哪怕付出自己卑劣的性命也要带来更多的毁灭!而且愚蠢得看不见我的实力——” “你或许可以从爆炸中幸存,就像你之前那样,但你也会失去大部分……身体?气体?不管你叫它什么。”奎斯喉骨尴尬地震了一下,掩饰自己一时的磕巴,“届时,你会有足够的能力调动以太共鸣,让你脱离这个星球的重力吗?我不这么认为。你只会被迫被在这个星球上分解消散,你还是会死。” “那么,我会在最后一个分子消散前把你的队员也拆解到同样的级别,塔克里人。”银色的光旋开始汇集,强调着威克提姆将军所言非虚,“你以为你们很强大?你以为你们可以让一个威克提姆人暴露真身就已经稳操胜券了?没有那个外星人的奏旋,你们根本无法抵抗威克提姆的力量!小小的Ta'nshaa,我哪怕会化作星间尘埃,也绝不会让她被塔克里人奴役!” “我们没有……!”想要反驳却立即意识到这只会浪费时间,奎斯磨了磨下声骨,然后突然注意到了一个无论在威克提姆研究学还是军队培训里没有提到的情况——这个被改造的威克提姆人似乎也和他们一样关心宋律,无论是否出于伪装或者有别的更邪恶的目的,它也并不希望她死在这里。 塔克里小队长紧紧盯着这团跳跃旋转的气团,竖瞳在金色的虹膜里收缩着,他在想一件作为塔克里军人根本不应该考虑的选项,它有悖军人的荣誉、有悖塔克里的荣誉、有悖仙女座的常理,但是仍然的,奎斯·塔克提斯在考虑这个方案,并且将它说出了口:“听着,威克提姆型的赫罗斯,我是奎斯·塔克提斯,隶属于仙女座联合安理会直属管理的泽拉雅89-二型-067号舰队7号分队,梭巡者号的船长。我现在有一个提议:你可以直接离开,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威克提姆人可以用奏旋凭自身就进行宇宙航行。”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光旋的跳跃间夹杂着些许杂音,就像它在嗤笑着年轻的塔克里人天真的提议。 “你如果这么做,我不会引爆飞船,你可以活下来。” “你以为我害怕消逝?” “——宋律,那个外星人也会活下来。” 威克提姆的气团陷入了沉默,它的粒子依旧在缓慢地旋转,伴着蓝色电子时不时的闪烁和红色光子的躁动,它正在思考。奎斯看着它,就像看着一颗星团千万年间的演变在他眼前加速进行,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个生物,就像传说中出现的光载体生物、为仙女座许多物种带去智慧之光的光者一般充满了生命的奇迹,或许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生态如此奇特的物种出现了。 而威克提姆人也因为它们自己的选择濒临灭绝,很快,它们也会和光者一样消失在仙女座的星辰间,成为塔克里和其他种族故事里的一小段插曲。 或许是遇到宋律之后让他变得有些多愁善感,也可能是宋律之前对杀掉赫罗斯将军的抗拒行为太可怜,让奎斯也对只在教学记录里见过的威克提姆型赫罗斯产生了些许好奇,他甚至在对方过久的沉默里放低了枪口,补充道:“我发誓我们没有奴役、也不会奴役她。我本人也向你保证,她会受到塔克里的保护。” “塔克里的保证和保护,和你们飞船抛出的废物一样无用。” 赫罗斯将军毫不领情的回应击碎了奎斯的希望,也让他羞恼于自己先前的一时软弱。谐音重新坚硬起来的塔克里小队长再次抬起了他的枪,并将另一只手放在了引火装置上:“你一直说我们塔克里人只会带来毁灭,而你又有什么不同呢?你所到之处也只会带来毁灭和焦土!” “你怎么敢把我和你们这些宇宙瘟疫放在一起对比!塔克里残渣!!” 银白色的气团骤然增强的电子流和激昂起来的奏旋如宇宙风暴一般扩散席卷了整艘飞船,跃动的电弧让船体和控制台都发出濒临崩溃的哀鸣,也让奎斯小腿的义体出现链接断裂的前兆:“我是奥修斯,继承了瑟可丝星被你们摧毁前最后一次光子震动的威克提姆将军,仙女座的守护者!我们永不会与卑劣的塔克里蠕虫同流合污!!” 强行保持着自己平衡的奎斯向风暴中心怒吼着,无法激起任何以太共鸣的谐音高唱着塔克里的《艾希星的暮色》,在对方疯狂的以太风暴中就像孤身直面新星爆发的穿梭舰一般渺小。但他依旧唱着,他或许会死在这,但绝不会让塔克里的荣光就此消失:“那就来吧,动手吧!动手杀了我,让我带着你的飞船一起爆炸!然后你再去杀了我的队友,让一个无辜的外星人死在这颗星球上!她本应与我们的恩怨和争斗无关!!你这愚蠢的、残忍的威克提姆!!愿你和你的种族永远被光者唾弃在仙女座的光辉之外!!你们这些背信弃义的宇宙蛀虫!!” 紧随着剧烈的震动袭来的是一轮迅速扩散的冲击波,迅速压着沃伊德趴伏在地的塔克里哨兵看着照亮了半个夜空的白金色光束,下声骨不合时宜地震出了一阵混杂着怀念和欣慰的喉音。 她对用困惑的哨音回应自己的医疗官做了个“在这等待的”手势,孤身一人走进了赫罗斯的飞船,并在驾驶舱找到了倒在地上的塔克里小队长。 “你还好吗?”达蒂安问,但语气并没有过多的担心。 “我没事,只不过被那个威克提姆型赫罗斯离开前的能量波把义体链接截断了。”无奈地捶捶动弹不得的小腿,奎斯的下声骨在隐隐的疼痛里嗡嗡作响,“以及,它好像也让这个飞船受到了一定的损坏,我们需要修复它。” “看得出来。”在闪着电火花的操作台上勉强点按了几下,调出能量储备的哨兵哼了一声,“他还带走了相当多的能量,看来这里距离他们最近的后援部队很远,我们暂且不用担心下一波赫罗斯进攻的事了。” “很好。”脱力地把后脑勺靠在墙壁上,奎斯看着代替自己向其他队员汇报信息的达蒂安,犹豫了一下,“抱歉。” “什么?” “我没有……杀了那个赫罗斯。我应该这么做的,我很抱歉。” 放下尝试修复严重受损的操控台的打算,达蒂安来到自己队长面前蹲下,然后对他唱出了一阵他听过的最温柔的谐音:“不,你做得很好。我很为有你这个队长骄傲,塔克提斯船长。” 奎斯感觉自己的下声骨涨得有些发疼,赶忙在掉面子地哭出来前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我——咳,我猜我得先跟其他人汇报这个好消息。” 没有对自己小队长带着些许颤音和变调的声线多加询问,达蒂安只是轻轻对他点了点头,注视着这位新星期的塔克里人接通梭巡者号的广播线路。 【“致所有梭巡者号的船员,最后一个赫罗斯已经撤退,我们已经夺下了它们的飞船。”】深吸了一口气,奎斯看着面前发出安抚的笛音的哨兵,继续道,【“我们赢了。”】 纵使亲近如友,也可能会是你的敌人 两个副声部下意识发出的谐音因为强行抑制变成可怜的“咕咕”声,奎斯静静地听着随船医疗官的汇报。在沃依德结束汇报后,塔克里小队长依旧沉默了好一会,才勉强挤出一句:“我……明白了。塔赞怎么样?” “他正在医疗区检修梭巡-89677,以及陪伴娜塔。”沃依德摇摇头,“我知道现在时间紧迫,但维修改造赫罗斯飞船的事或许暂时交给达蒂安和你比较好。在撤除娜塔阿兹的生命维持的最后时限到来之前,给他和娜塔一点时间。” “好的。”奎斯疲惫地点点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或许菲尔缇会比达蒂安更适合赫罗斯飞船维修工作?她毕竟是驾驶员,在飞船方面或许更有经验。” 沃依德顿了一下:“达蒂安曾经与一个威克提姆人走得很近,而这艘赫罗斯飞船的船长是威克提姆型赫罗斯,或许在技术上更接近威克提姆。加上梭巡者号也需要更了解她的菲尔缇进行能源截选和提取以供给赫罗斯飞船,所以从个人的角度上,我更建议由达蒂安和你负责赫罗斯飞船的部分。” “好的,我明白了。”奎斯对自己的临时大副点点头,又迟疑地问道,“你确定……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挽救娜塔阿兹了吗?” 年长的塔克里人暗金色的眼眸盯旧友的儿子,遗传基因的威力在他的外貌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如果眯起眼睛,沃依德或许就会认为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费佐·塔克提斯,自己又一次地与这位精英指挥官并肩而战。 “沃依德?”奎斯求助的询问把这位逃兵从过去的记忆里拉出来。不,在这里的不是费佐·塔克提斯,他不会暴露自己的迷茫和无措,也不会如此…… 软弱。 “抱歉,我一定是走神了。年纪上来之后就容易精力流失,我很抱歉。”泽拉修斯医疗官向自己的船长低下头,再抬头时语气已经是医疗官下最后诊断时应有的不容置疑,“没有其他办法了,我很遗憾,船长。” “……我也,很遗憾。我很抱歉。” “你不欠我任何道歉,船长,但我希望你给塔赞更多时间单独处理他的情绪。他作为陪伴组双胞胎中的一员,一直都与娜塔阿兹朝夕相处,可能很难接受这个打击。” “当然的。”奎斯知道他在暗指什么,自己作为让娜塔阿兹受伤的主要原因,如果贸然出现在塔赞面前,或许会激化矛盾,“辛苦你了,沃依德。” “没有任何工作是超出我职责之外的,奎斯。”回以礼貌地点头,得到解散指令的沃依德刚准备退出船长室,就听奎斯又一次小心地叫住了他。 “还有,宋律还好吗……?” 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医疗官重新发出安抚的谐音:“她的鼻腔之前有大出血现象,但是目前已经止住,且生命体征依旧平稳;至于她被梭巡-89766打穿的右手掌骨,我已经做了应急处理,然而鉴于对她们种族的生理和文化缺少了解,我们不能贸然对她进行义体植入手术。在正式的救援到来之前,我们只能尽量为她的右手做防感染和无痛化处理。总体来说,她的情况已经稳定,不像娜塔阿兹,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就好——我是说,至少宋律还好……呃,我的意思是……我不是说娜塔阿兹这样就好——” 抬手制止越说越乱的新星期塔克里人,沃依德对他摇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讪讪低头的奎斯下声骨嗡嗡地震了震,对走出自己舱室的医官表示了谢意。 “我还是不明白。”呆呆坐在椅子上看着急救舱里的娜塔阿兹,听到勉强修好的医疗区隔离门滑开的刺耳声的塔赞头也不抬地说,“我们不是赢了吗?娜塔不是已经活着进了急救舱吗?为什么她还会死呢?” 沃依德看了一眼桌子上重新连上飞船系统但被限制了绝大多数权限的随船修克斯,确保它处于临时下线模式后,背手慢慢来到塔赞身边:“娜塔的伤太重了,急救舱也有它的极限。如果任何活着进急救舱的人都能活下来的话,泰德拉将军就不会在贝利希德战场上逼那些贝里斯人为自己的士兵进行同律了。” “但是……我,无法想象没有娜塔的生活。我们是被分到陪伴组的双胞胎,我们从没有分开过,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痛苦虚弱的喉音从塔赞的下声骨里滚出,“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审视着他的悲伤的老塔克里人若有所思地开口:“除非这里有个会同律的贝里斯人,他们或许能够把娜塔阿兹的伤都通过同律转移,但——” “但那是被禁止的,违反了《贝利希德法案》!” “——我想说的其实是‘这里没有一个贝里斯人’,但是你说的确实也对。”听见另一个舱囊里传出的模糊响动的沃依德转头看向睡在旁边急救舱里的外星人。他们的麻醉剂在减量稀释后幸运地可以作用于她身上,但似乎也会让对方进入昏迷梦呓状态——或许还需要进一步控制稀释剂量才能在麻痹疼痛的同时维持她的意识。 “她时不时就会这样。”塔赞心不在焉地说,“说一些什么‘mama’‘baba’的东西。” “是吗?”打开舱囊,向不安定地轻晃着脑袋的宋律伸出手,矮星期的塔克里人垂眼看着仿佛找到依靠直接把左边软乎乎的脸颊都压在自己手指上的外星人,轻轻哼了一小段舒缓的奏旋。 直到这个看起来也非常年轻的外星人不再咕哝着“mama”而是进入深层睡眠状态,塔克里医疗官才轻轻开口:“她跟我说过一些她们种族的事。和我们不同,她们应该是以生物遗传学父母为单位哺育孩子并组建家庭的。或许‘mama’和‘baba’就是她们种族用以指代父母或者其他亲人的词组。” “是吗。” 对塔赞敷衍的回应微眯眼睛,沃伊德加强了说话间的喉音部分:“这就是为什么她作为一个平民也会有如此强烈的保护精神,毕竟朝夕相处的人对她来说就像她的家人一样,我们或许对她来说就是她临时的家人。” “家人?” “是的。她甚至愿意为我们直面赫罗斯将军——虽然它们本来就是冲着她来的——但仍然的,这需要相当的勇气。除了家人,你能想象一个平民会为其他任何非亲非故的人这么做吗?”拇指抚摸着外星人过于温暖的脸颊,泽拉修斯的声音低沉如耳语,“我好奇,如果仅仅为了我们这些临时的家人她就会做出如此牺牲,那她会为自己真正的家人——那些有血缘的亲人——做什么,或许会牺牲一切,背弃整个世界也在所不惜?毕竟,亲人理应比什么都重要。” 回身看向不发一言地起身离开医疗室的塔赞,沃伊德对技术兵的背影轻声道:“晚安,塔赞。愿光者庇护我们。” …… 托着软绵绵星人的右手,揭开固定在她掌心掌背的密封医疗凝胶,泽拉修斯医疗官悉心地为它重新进行消毒和封包处理,直到最后一层密封带缠好,他才对把脑袋转到一边不敢看的宋律咕咕地招呼道:“已经可以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需要我把它放松一点吗?” 这才把视线从摆放在桌子上闪烁着柔和的蓝色呼吸灯的梭巡-89677上收回,宋律战战兢兢地看向自己包扎好的伤手,感激地点点头:“谢谢,沃依德,好,喜欢。” 嗡嗡地用下声骨轻笑一声,沃依德看了看一边娜塔阿兹急救舱上的倒计时,笑声的尾音转化为了叹息,也让宋律还没扬起的笑容变成了难过的蹙眉。她抬起左手想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但手刚抬起就因为各种凭空出现的顾虑在空中徘徊不定,犹豫了半天,还是低头放回了膝盖上。 金属隔离门滑开的噪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看着走进来的菲尔缇,沃依德的谐音露出了些许讶异:“菲尔缇,我没想到会是你。你这个星循环不是应该和奎斯他们一起去对赫罗斯飞船进行整体评估吗?” “嗯,我一会就走。但是奎斯要我来这看看是不是一切都好——他怕自己过来遇到塔赞,你知道,毕竟娜塔阿兹是为了保护他才受伤的。”顺便薅了一把抬头对自己露出勉强的笑容的软绵绵星人头上的毛毛,咕咕地用下声骨谐音安慰着她的菲尔缇说,“所以,一切都还好吧?梭巡-89677没有再次失控吧?” “没有。我们已经切断了它对梭巡者号的直接控制权限并下了停滞命令,目前为止它也没有什么异常行为。” “那就好。”菲尔缇咕哝着,“那……娜塔阿兹她……?” “根据《塔克里战地医疗法规》第三十九条,在预期可见的时间里没有后方支援且能源供给不足的情况下,最多只能给她3个星循环的生命维持。”泽拉修斯医疗官喉骨低沉地震动着,暗金色的眼眸紧盯那跳动的倒计时,“还有33奈分,她的生命维持系统就该停止了。” “但,我听奎斯说你之前单独去了赫罗斯飞船想找找它们有没有特殊的治疗装置?应该就是你跟我说去检查它船体有机物维生环境系统的那天吧,有任何发现吗?不过为什么你要跟我说你是去复检它维生系统的呢?” “很遗憾,我没有任何发现。我只跟你说去复检系统,是担心没有其他发现的话让你失望。”在菲尔缇理解的谐音里,沃依德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声,“所以,奎斯只跟你说我去那里的目的是找治疗装置,是吗?” “是啊,我没跟他说你去复检维生系统的事,毕竟你说别跟他说的嘛。怎么了?”准备离开的菲尔缇疑惑地回头。 “没什么,你要走了是吗?请让我送送你。” 背手和年轻的驾驶员并肩走出医疗区,沃依德等舱门完全关闭后,才轻声叹道:“我很担心。” 也跟着沮丧地耷拉下脑袋,菲尔缇附和道:“是啊,我也很担心。不只是娜塔阿兹,塔赞也是。他已经近乎三个星循环没有进食了,我……” “不,”停下脚步的沃依德转身面向这位一直渴望能够加入塔克里大氏族的驾驶员,“我担心的是宋律。” 老老实实坐在医疗室椅子上的宋律并不知道自己正被讨论着,她只是看着娜塔阿兹的急救舱和上面跳动的外星字符难过得抽鼻子,希望沃依德能够尽快回来。她背后的随船修克斯蓝色的光学镜头聚焦则静静地停驻在她身上,身上的蓝色光带随着她情绪的低落而渐盛,被指令锁住的机体忽然动了动手指。 随着开门声和紧随迈进的脚步,梭巡-89677的灯光再次黯淡下来,进入呼吸灯模式。走进自己医疗区的沃依德先看了一眼姿势没有任何变化的修克斯,才对从椅子上起身迎接自己的外星人问道:“我离开的期间,有谁来过吗?” 被蓝色面纹的硬邦邦星人自然而然地揽入怀中,宋律条件反射地红了脸僵直了身子,却没有挣扎,只是摇摇头:“没有。” “哦?”从所剩无几的倒计时上收回视线,沃依德轻哼一声,谐音低沉如远处的雷鸣,“真是个懦夫。” “?沃依德?” “没什么。”重新恢复她熟悉的温和嗓音的医疗官虎口搭在她的颈后,带着顺从的外星人坐在椅子上,指腹在倒计时的跳动中思蹰地摩擦着她的侧颈。当倒计时只剩下2奈分时,他长叹了口气,左手向自己的桌子伸去,“我很遗憾,看来塔赞……” 哪怕厚重的隔离门也无法隔绝的粗重急促的脚步打断了医疗官的话,也让宋律惊喜地从他腿上跳下,期待而欣慰地注视着门口,等着终于鼓起勇气来做最后告别的塔赞。 赶在倒计时最后一奈分冲进来的技术兵用一奈秒观察了急救区的情况,一奈秒排列好了威胁性大小,然后在第三奈秒用一发电子振荡弹让桌子上的修克斯过载暂时下线,又甩手将自制的超载器插上娜塔阿兹急救舱控制台,让它即便在倒计时结束后也会继续运行她的生命维持系统,最后才从枪套里掏出自己的配枪指向仍旧冷静地坐在原位的泽拉修斯医疗官。 “别动!把手放在身侧,都不许动!!”另一只手反手给急救舱区的控制板贴上生物锁,塔赞用枪口对准沃伊德,后者则顺服地将手心向前摊开放在身侧做出投降姿态,没有任何抵抗的意思。然而惊慌失措地挡在沃伊德身前的宋律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依旧叽里呱啦地用外星语说着他听不懂的东西,让塔赞不得不朝她脚下威胁地开了一枪,让她闭上嘴并“唰”地举高了双手——这差点令塔赞下意识对她本人直接进行非致命枪击,“我说都不许动!!” 眼瞅着塔赞即将对惊恐的宋律扣下扳机,沃伊德立即用平缓的语调开口介入:“请别这样,塔赞,这是她们种族表示投降的姿势。你吓到她了,你不能指望一个惊恐状态的平民想到如何用不熟悉的外种族的方式进行服从动作。” “我-我知道!我很抱歉,好吗!但是——”看着瑟瑟发抖却依旧站在沃伊德身前的外星人,塔赞的下声骨发出了一阵痛苦却坚定的喉音,“但我需要她对娜塔用同律,就现在!” “Wo-wo bu zhi dao na shi shen me,wo bu zhi dao shen me shi ‘同律’,qiu qiu ni……”口不择言的宋律被猛地对准自己眼睛的枪口吓了一大跳,赶紧抱头喊出自己唯一知道代表示弱的外星词语,“M’rakh! M’rakh!” “嘘嘘嘘,没事的,没事的。”冷静地把宋律拉到怀里,低头将自己额头贴上她的,沃伊德让吹出安抚笛音的上声骨震动传到她的身体里,“她不知道你要她做什么,塔赞,你的激动帮不了你任何忙。” “我有什么办法!我又没有修过外种族外交——这不是重点!!”被医疗官过于平静的态度激怒,年轻气旺的塔克里技术兵直接将冰冷的枪口抵住了沃伊德的额角,在宋律焦急的哀求里命令道,“你、你跟她说!你跟她解释!否-否则……你知道会发生什么的!” 沃依德暗金色的眼睛斜向努力发出凶狠谐音的塔赞,又放回被自己按在腿上的宋律身上:她不断用她的语言重复着一些类似于“为什么”“我不明白”的词组,显然被塔赞的行为完全搞糊涂了。 “看着我,宋律。”牵起她的一只手,沃依德摘掉自己右手的手套,露出仅仅几天没有修剪就已经重新锋利的指爪,“你相信我的,是吗?” 宋律看着面前的硬邦邦外星人,蓝色的面纹在他灰黑色带着些许金属反光色泽的面板上格外显眼,他混合着奇怪喉音的声音说起话来总是像浓厚顺滑的巧克力一样把她包裹,但这回,这份巧克力里带着些许苦涩——考虑到他脑袋边正抵着一把枪,宋律并不是很难理解这份苦涩的来源。 轻轻把额头贴上低头倾向自己的沃依德,强做镇定的宋律点点头,在额头粗糙的摩擦感里用他们的语言开口:“是的。” 近似于叹息“谢谢”之后是一阵钝痛,手心被他的指爪划出一道口子的宋律下意识想要抽手,却被发出安抚的谐音的沃依德戴着手套的手牢牢抓住。 沃依德直视着呜咽着以表达自己疼痛的外星人棕黑的眼睛,安抚的谐音逐渐化作《艾希星暮色》的旋律,并在蓝色的以太浮现在他的身周后将没有手套覆盖的爪心按上了她盈满红色血液的手掌。 深蓝的光点组成的旋流随着他的旋律环绕穿梭在他们的掌间,等梭巡者号的医疗官重新移开手后,宋律手心的伤口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沃依德掌心的血口和从她手掌边缘滴落的黑色血液。 松开惊诧地在自己和他的手掌来回转移着视线的宋律,沃依德简单为伤口做好处理并擦去她手上的血,展示地轻抚外星人只剩下掌纹、完好如初的左手手心:“这就是‘同律’,不可思议,是吧?不同的种族、不同能力的奏旋使用者能转移的伤情程度也会不同,我能做到的极限也就是这样了。如果是最擅长同律的贝里斯人,他们可以做的更多,转移承担疾病、致命伤,甚至有传闻说他们可以连自己寿命都分享给他人。” 稍作停顿,蓝色面纹的塔克里人对似乎已经想到什么移开视线拒绝和他对视的宋律轻轻说:“现在,塔赞希望你对娜塔阿兹做同样的事——希望你能对娜塔阿兹使用同律。” 惊惶地扭头看看枪口微抖的粉紫色面纹外星人,又看看这位用谐音低唱着悲伤曲调的蓝纹外星人,宋律张口结舌好一会才想到对应的外星语:“但-但是,这-这样,我,死,将会……?” 和忍不住爆出一声哀切不忍的双音的塔赞不同,泽拉修斯医疗官只是用他一如既往沉稳醇厚的谐音哼着温和的旋律,舒解着宋律的不安:“别担心,我会在之后尽量治疗你,这样或许你和娜塔都能活下来。” “但……” “你相信我,不是吗?更何况,”引着依旧迟疑不决的外星人瞥了一眼持枪的塔赞,沃依德喉骨震颤着可怜的咕咕声,“如果你不这么做,我们都会被塔赞开枪打死在这里。你不会希望这种事发生的,是不是?” “是-是的!我会的!我会把你们都杀了——我是说,如果你不照做的话!你照做的话我就不会都开枪,我也不是那么凶残的——求求你别哭了好不好……你这样我很难办啊……”对上软绵绵星人难以置信的眼神,塔赞努力想要让自己也快哭出来的谐音变得更强势更有说服力一些,但是她啪嗒啪嗒往下直掉的眼泪和呜呜的哀鸣终究软化了这位涉世未深的新星期塔克里人,他一直发抖的右手最终也不堪小小一把配枪和她的眼泪的重量掉了下来,“该死,光者宽恕我,我做不到。我不能……” 最后一缕蓝色的以太余旋缠上他的扳机,用一发枪声把刚看到希望想趁热打铁安抚塔赞的宋律吓回了沃依德怀里,只知道抱住他的脑袋发出闷声尖叫。而同样回抱住她的腰身的沃依德盯着也被这走火吓了一跳的技术兵,从外星人庇护的手臂间对他开口:“好好想清楚,塔赞。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在这里退缩有什么意义?” “什-什么?”目瞪口呆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随船医疗官,塔赞大脑几乎陷入了空白,“但——你——什么?我不明白……?” “拿稳你的枪,塔赞,你已经死罪难逃,但是娜塔还没有。”沃依德的两个副声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让年轻塔克里人试图分辨他情绪的努力付诸东流,“好好想清楚:你要成为跟我一样的逃兵吗?” 注视着新星期的塔克里人在混乱中重新抬起他的枪,沃依德·泽拉修斯眯起眼睛,哄着怀里的外星人抬头回身面对塔赞的枪口:“我很遗憾,宋律,看来我们别无选择。我知道你很勇敢,你甚至愿意为了我们对来抓你的赫罗斯将军使用奏旋,现在,可以请你为我再用一次吗?” “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同律。”满脸通红的外星人徒劳地摇头做着最后的挣扎。 “你会的,你曾经对奎斯用过一次,尽管当时你可能不知道这就是‘同律’。”拿起桌上早已准备好的最低浓度麻醉针剂,沃依德抱着宋律起身来到昏迷的娜塔阿兹的急救舱前,从背后牵着她无伤的左手放在塔克里女性连接着生命维持装置的胸口,“为我唱吧,宋律,我会给你一些药剂,我保证你不会感觉任何疼痛。” 金红色的以太旋流随着外星人的哼唱亮起,并被沃伊德的轻言细语引向娜塔阿兹胸口狰狞的伤口,在吟唱者和伤者之间快速穿梭交换着粒子。密切关注着宋律的状况即时调整着麻醉药剂的推入,把剂量控制在刚好能让对方感觉不到渐增的疼痛又能维持意识的程度,泽拉修斯医疗官在自己内置系统对奎斯信号返回的警告中滚了滚下声骨——这比他预计的要早太多了,他们不应该这么快就回来。 而桌上发出嗡嗡震动试图恢复全部机能的随船修克斯解答了他的疑惑,一定是它的意外上线向奎斯他们发出了修克斯异常行为警告。不过幸运的是,从娜塔阿兹变动的身体数据来看,宋律的同律能力和速度也远超他的预计,很快,她就会恢复到急救舱能修复的水平,然后…… 视线放在声音愈来愈小、却还是乖乖跟着他的引导控制着以太进行同律的宋律身上,沃伊德·泽拉修斯将自己的下颌搭在她的肩膀,坚硬冰冷的面板紧贴着她的脸颊。哪怕娜塔阿兹的情况已经恢复稳定,他依旧将外星人相比起塔克里人来又软又小、毫无抵抗力的手压在突击兵的前胸骨板上,不断鼓励着她:“你做得非常好,继续唱。” “If……you walk away , I……will follow you……” “是的,就是这样,”在门口传来的激烈砸门和叫嚷声里,沃伊德把脸埋进了她的脖颈,“继续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停。” “沃……伊德……?塔……赞……?”娜塔阿兹虚弱的声音让年迈的医疗官重新抬起头,随即被惊喜的塔赞连带着怀里的外星人推到一边。 放下怀里的外星人,将碍事的技术兵强硬地挤开,梭巡者号的随船医官为甚至能自己撑起身的娜塔阿兹做了粗略的检查,而她状态着实超出了他的期望——别说生命垂危,她现在甚至比绝食几个星循环的塔赞还要健康。 “Holding your……hand , and I walk ……through the……whole …… world……” 小小的声音就如同轻轻吹拂牵扯沃依德指尖的以太旋流一般虚弱无力,却也的确让专注于苏醒的娜塔阿兹的泽拉修斯医疗官想起被自己放在一边的另一位患者。蹲身让已经意识模糊的外星人靠在自己怀里,沃依德的谐音唱着最温和包容的旋律:“噢,小小的外星人,够了,足够了。你做得很好,你做得非常好。我非常为你骄傲——别担心,我会帮你的。” “M'rakh……”哼哼唧唧地用最后力气把脑袋埋进他脖颈里的宋律咕哝重复着那个代表“帮助”的塔克里语。 “是的。”沃依德捡起还剩一半的针剂,战场特供的注射器哪怕从这个高度跌落也完好无损。他解开跌落保险,拧出的银色针头折射着来自桌面上的修克斯疯狂闪烁的红光,“我会帮助你的,宋律,我永远不会让你再感觉到任何痛苦。” 突然冒出大量蒸气的梭巡-89677强行超载了自己的系统锁,伸长的金属手臂抢在针头落下前打飞了惊诧的医疗官手里的注射器。撑着上半身子从桌上跌落在地的随船修克斯全身闪烁着代表警告的红光,无视技术兵的指令向眯眼端详着它的沃依德爬去。 迅速增生的根系从修克斯外甲的缝隙里涌出,绕过抽出手术刀的泽拉修斯,裹住需要紧急救治的外星人把她放进急救舱。没有下半身机体又被切断了对飞船的直接控制,梭巡-89677只能靠藤蔓爬到闭合的急救舱上,直接通过物理操作控制调整急救舱的运行。 而在这时总算撬开被塔赞锁住的大门冲进来的奎斯等人首先注意到了趴在急救舱上闪烁着红光、状态异常的梭巡-89677,结合它前不久才失控打穿了宋律手掌的前科,他们反应迅速地用一梭子弹首先将它从急救舱上扫下。 奎斯飞身上前压在没有任何挣扎的修克斯身上,给它装上三个生物锁,确保它彻底无法行动后,才将视线投向被达蒂安和菲尔缇分别控制住的两拨人。 在干脆投降的塔赞护在手臂后、苏醒而且状态良好的娜塔阿兹,以及急救舱里胸口被红色的血液覆盖——正如之前娜塔阿兹一样的宋律,光是看着这两个人,奎斯就已经把在这里发生的情况拼凑到了八成,但他还是强行抑制着直接开枪的冲动,转头看向自己的临时大副:“……娜塔阿兹的情况怎么样,泽拉修斯医疗官?” 从奎斯和自己曾经的队友过于相似的危险谐音里回神,沃伊德回答道:“她大部分的伤都已经通过同律转移到宋律的身上了,但是仍然需要观……” “很好,达蒂安,菲尔缇,把他们缴械后分开关进隔离区。” “奎斯,娜塔阿兹的情况还是需要观察,我建议……” “他们三个人,”打断随船医疗官的话,奎斯·塔克提斯说,“包括泽拉修斯医疗官,都关进隔离区等候审讯。” 你或许不能选择你的队友,但能选择你的敌人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尊严、道德与生存*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含有非自愿某行为元素,故在文章标题以【*】号作为预警,方便看官避雷或弃文。后续章节如有出现同样或类似的元素,因为各种因素考量,【只会用*号在文章标题作为预警】,不会再以开头作话形式进行二次预警 —————————————————————— “他在虚张声势!”焦急地原地踱步的奎斯说,“他不可能干出这种事的,沃伊德不是这种人,他不会点火的!” 看着他的达蒂安冷冷道:“如果这是你唯一的想法,那我们可以考虑后事了。” “但是,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就算我们能想办法逃出去,宋律离开急救舱的生命维持系统会立即死亡,那……” “请允许发言,船长。”或许是这艘船上除了达蒂安之外最后一个还认奎斯这个船长的船员,梭巡-89677突然开启了它的发声器,并在得到走投无路的船长首肯后,顶着哨兵戒备的眼神继续道,“建议:由我寄生宋律,填补她的身体器官,维持她的生命活动。” “想都别想。”不等奎斯做出反应就一口回绝的达蒂安谐音激烈,“所以这就是你面对她一直失控的原因,梭巡-89677?你真是令人作呕!” “达蒂安,等等!”拦住几乎想砸坏本就破烂的随船修克斯的哨兵,奎斯劝道,“我们不需要更少一位帮手!” “你还不明白吗?这个修克斯是个残次品!!它提前进入了繁殖期,甚至反过来影响了处理器的优先级!它现在最高指令已经不是协助船长了,而是寄生繁殖它自己!” 作为被移植入人造机体的植物种族,修克斯在学术上基本被认定为没有自主思考能力,全靠处理器内置系统模式进行反应。 相比起纯粹的机械造体搭载AI的机器人,它们不会被赫罗斯的病毒感染同化;拥有额外的能量利用率——在没有以太能源的情况下,修克斯甚至能靠汲取土地或水、阳光的能量维持基本的活动;并有着强大的再生能力。而最为重要的是,它们的造价格外便宜。 但是当使用年限达到一定程度时,修克斯大概率会出现失控、无视优先指令等系统故障,这通常伴随着强烈的寄生需求。学者认为这应该是修克斯个体进入了成熟期末期,生物本能的繁殖欲过载了处理器导致的。 这个年限往往在150年左右,而私人非法培育的修克斯失控出现的时间要更为不确定且经常性提前。通过合法渠道购买的正规赫罗斯到了这个年限会警告拥有者,并进入锁定状态。其拥有者有责任和义务需要将它们带到回收点进行集中销毁处理,以免发生意外。 毕竟,一旦被修克斯进行寄生,修克斯的根系会逐渐蔓延到该生物的每一个角落,逐一分解取代他们的神经系统,将他们变成一具只为了修克斯提供养分的行尸走肉,被藤蔓操纵的提线木偶——一副由血肉构成的机体。 “梭巡-89677是随梭巡者号配备生产的军用级修克斯,成熟期是固定的,包含前期测试时间,它总计也才启用了不到5个星循环,它不可能到成熟期末期,也不会有那么强的繁殖欲。”挡在激怒的达蒂安和沉默的修克斯之间,塔克里船长努力为他的随船修克斯辩解着,“让我们先听听它的解释,鉴于当下这个情况,我们真的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梭巡?” “收到。给出原因分析:从这里到赫罗斯飞船,以两位船员的脚程,至少需要30奈分,外界环境也极为恶劣,离开生命维持系统的代号-宋律只能在稳定环境下生存2-3奈分,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存活到赫罗斯飞船的急救舱概率无限接近于0. 附加:视你们目前的身体情况,到达目标地的时间可能会延长。”并没有因达蒂安威胁的副音变急或缓,梭巡-89677的语速始终平稳,“因此提出解决方案:修克斯的根系可以替代绝大多数有机生物的神经系统和器官,保证代号-宋律的生命活动,直到抵达赫罗斯飞船,甚至可以支撑到救援到来。附注:寄生的根系可以在得到救援回归主星后通过手术或其他治疗方案剥离。” “寄生剥离手术的成功率和寄生时间和寄生体积成反比,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能出现!加上如此大面积的创伤填补和匮乏的外星人生理知识,哪怕回到主星也无法保证我们有办法完全剥脱修克斯的寄生!”达蒂安向明显倾向随船修克斯提议的奎斯低吼着,“活下去是很重要,但是在这之上还有别的!尊严,道德!正是这些组成了我们和她的文明!” “然而:求生欲不是所有生物共同的本能吗?”梭巡-89677的灯带缓慢地变换着颜色,“根据分析:代号-宋律有着强烈的求生欲,她选择被暂时寄生的概率约有86.8%,二等哨兵达蒂安。” “你怎么知道她愿意?” “根据系统记录的……” “啊,用你那个已经被繁殖欲侵占的系统分析得出了如此有利于服务你的结论?” “达蒂安,够了!我们没时间争吵!”打断格外剑拔弩张的哨兵,撑在宋律急救舱前的奎斯两个副声部都在低鸣着不容置疑的合音,“——动手吧,梭巡-89677.” “明白,船长。” “什么?!你疯了吗?!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甩开达蒂安的爪子,用身体给伸长根系爬上急救舱的梭巡-89677做掩护的年轻塔克里人对尝试绕过他阻挠的哨兵嘶鸣着:“退下,二等哨兵达蒂安!” “你真的不惜做到这一步吗,奎斯·塔克提斯?!你是这么疯狂的人吗?!” “是的,我就是这种人!”奎斯尖锐的谐音让空气如针扎般刺骨,“既然塔赞和沃依德不惜如此也要让娜塔阿兹活下去,那我抓住这唯一一个机会让宋律活下去有什么不对?!” “她可能就此不会醒来,只会为了满足体内修克斯的基本需求而行动,你确认你想冒着让她成为修克斯僵尸的风险也要让她在这一刻活下去吗?!” 没有被他们的争吵影响,进入宋律急救舱的随船修克斯只是遵照着船长的指示和修克斯的本能将自己的根系顺着她的生命维持系统的管线边缘进入她的腹腔。 首先是最细的藤蔓,它们在进入后并没有忙着深入,而是沿着裂口边缘攀附固定,然后撕开了被医疗凝胶暂作封闭的创口,为随即涌入的更粗实的灰绿色藤蔓开拓道路。 打开她身体的梭巡-89677对着她敞露的内心停顿了一下,蓝色的光学镜头在收缩中愈发明亮,像是在欣赏,又像是在思考该如何进行下一步行动。它向着宋律敞开了自己的外壳,将主要的根系探入她的体内,并在缓慢的律动中一点点地推动移位她的内脏,让更多的触肢挤入她的腹腔,温柔地触碰那些受损的脏器,然后在下一刻用分散成细密触须的藤蔓入侵其中,细致又迅速地修补取代她缺失的器官部分。 从她身体里涌出的红色鲜血被藤蔓上的根须疯狂地吸收,并由已经连接上她断裂的血管或神经的触肢重新输送回她的体内。但是她血液涌出的速度还是超出了根系吸收的速度,让根系大部分进入她腹腔的梭巡-89677浸没在温暖的液体里,令它的灯带也渐渐被红色侵染,每一次根系的脉搏和搅动都会带来额外的水声。 同样涌上宋律呼吸道的液体使昏迷中的外星人难以呼吸,敏锐地注意到她喉咙里传来的“喀喀”声,修克斯低头凑近她的脸,分开面甲,用下面涌出的藤蔓撬开她的嘴唇,迅速地没入其中,为她清理着喉咙里的血块,保证着她呼吸道畅通。 这个场面如此亵渎又怪异,奎斯知道这只是修克斯正常的寄生行为,但是无论他怎么看—— 细微的呜咽从被修克斯藤蔓填充的嘴里传出,不知是恢复了意识还是还是只是因为修克斯的动作所致,宋律半睁开了眼,然而她的眼睛却迷雾般找不到任何焦点。而察觉到她状况的梭巡-89677将面甲完全贴上了她的脸,触须抚般包裹着她的半脸,压住了所有泄露出来的声音。而它金属的手爪则被剩余的几根残余根系操纵着按住宋律抽动的手臂,保证她在这个修克斯的寄生中保持平稳。 “对于修克斯来说,寄生是一种繁殖行为,”被奎斯推开的达蒂安猜出了他的想法,“奎斯,你让它对一个无意识也无法反抗的外星人进行了侵犯,还让她后半辈子或许都会伴随着修克斯的根系生活——如果她还能生活的话。你觉得这真的会是她想要的吗?” “我……”不知所措地看看撑着桌沿哨兵,又看看宋律倒映着上方修克斯那刺眼红光的迷茫双眼,年轻的塔克里故作坚定的喉音终究是弱了下来,“我只是……想要她活下去。” “沃伊德和塔赞对娜塔阿兹也是这样想的。”以往总是冷酷坚毅的哨兵此时此刻看上去格外疲惫而虚弱,“我知道你有一颗好心,但是有些事,不应该由他人来做决定。” “……只要她能活过来,我愿意承担她对我,或者法律、道德对我的一切指责。在那之前,我一切决定都以保证她存活为优先。” 哨兵张嘴想再说些什么,然而修克斯加快的动作和激烈闪烁的红光打断了她。 红色的血液流出的速度已经抵不过修克斯吸收的速度,颤抖地抱紧这个外星人的梭巡-89677打开背甲,让过热的蒸汽从背后释出。它由红转蓝的光学镜头聚焦在迷糊注视着自己的外星人脸上,深入其口腔的根系慢慢撤离她已经可以自主呼吸的气管,并在收回合拢的面甲前最后一次弯曲地拂过她的脸颊,然后用闭合的外甲毅然切断了大部分根系与主机的连接。 “汇报:寄生行为结束,代号-宋律生命特征已稳定,不需要连接生命维持系统亦可进行转移。”退到急救舱边缘的随船修克斯音量比之前弱了不少,平时以呼吸般的频率闪动的灯条也黯淡下来,“提醒:距离沃伊德·泽拉修斯给出的最后时限还有4奈分。船长-塔克提斯,哨兵-达蒂安,可以携代号-宋律从通风口逃离。” “你呢?”小心地用保温毯层层裹住宋律并将她固定在自己背上,奎斯忽然想到了这个失去下半身机体的修克斯的行动问题。 “此机在寄生后失去了大部分主要根系,凭借目前的机体,无法进行自主活动,根据当前的紧急情况,携带此机逃离会严重拖慢进度并导致全员逃离失败的概率增加。建议:在此留置此机。” “但是……”在身后宋律模糊不清的呜咽咕哝里,年轻的船长张嘴欲言。 “没有时间了,奎斯!”已经爬上通风口的达蒂安反身向迟疑的船长伸出手,“你既然选择救她,就不要因为任何事犹豫!快点!” “——我很抱歉,梭巡-89677.”抓住达蒂安的手被她拉上通风口的奎斯最后看了在急救舱里抬头注视着他们的随船修克斯一眼。 “否定:能为船长服务是此机的荣幸。”梭巡-89677的光学镜头外圈在快速的几个收放后把聚焦停在侧头看着自己的宋律身上,然后抬起右手,缓慢地左右对她摇摆着,直到她和奎斯一起消失在通风口里,才将缺乏根系支撑的手臂重新放下。 垂头默默计算着距离房间被点燃的时间,已经被切断所有和飞船的控制或连接的随船修克斯忽然开启了它自己的发声器:“‘N’amaarie , A’maelamin,’”* “‘Namaarie Melamin’.” “‘Tira ten' rashwe’,”当第一个火花出现在邻近的急救舱的前一瞬,梭巡-89677突然抬头看向仍旧敞开的通风口,打开了自己的胸甲,用最后的能量催生剩余的根系,用它们拉着轻巧的器械盘堵住或许会被爆发的烈焰涌入的通道口,并用僵硬的电子音哼起那首它和外星人一起唱过的外星歌谣最后一句歌词:“‘Lle vesta?Sut an?Sut an?Vanima vanima’.” 几乎是被身后传来热浪推出飞船下部排风口的奎斯为了保护背后的宋律不得不放弃翻转落地法,在空中转身用勾爪固定在船底进行勉强的速降:“该死的沃伊德,他居然真的点火了!” “不然呢?他发动的可是军变!”在下方接住摇晃的奎斯和宋律,帮助他站稳脚跟的达蒂安忽然深吸了口气,“听好了,奎斯,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急救区只有修克斯的尸体,前来追击我们,所以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停下。你的目标只有一个,带着宋律登上赫罗斯飞船并起飞逃离,其他一切你都不要管。明白吗?” 抬手安抚地拍拍发出抽咽一般声音的宋律搁在自己肩膀的脑袋,奎斯不确定她是否恢复了意识、能够理解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只是因为未愈合的伤痛而抽泣,但他能确定一件事——她现在是他的全部责任,他的最高级指令,他现在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活下去而生:“明白。” “很好,现在,跑起来!” 初步进入寒星期的冰风切割着奎斯面甲,从面甲缝隙渗透进真皮层的寒冷更是针扎般难忍,但年轻的塔克里只是不断加快着自己奔跑的脚步:“前面就是赫罗斯飞船了,达蒂安,我们……达蒂安?” “我说了,别停下!你进入飞船后就立马锁上舱门起飞,奎斯。”中途就已经跟不上这个塔克里小伙速度的达蒂安终于彻底停下了脚步,捂着侧腹在一棵树下靠坐下来。她用略微发颤的手取出配枪,确认了一下剩余的子弹,才继续用内线向情绪激动的小队长道,“我走不了了,之前沃伊德的子弹给我造成的伤比我预期的要严重得多。”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那宋律怎么办?你带不动两个人的。就算可以,也会被其他人追上,那这一切就前功尽弃了。”平静地用两个副声道哼起威克提姆风格的奏旋,达蒂安说,“你走吧,我会在这里尽量拖住他们。” 【“不!我现在就折返,我绝对不会抛下你离开!”】 “你已经为了宋律做了那么多了,她也为了活下去承受了那一切,到了这一步你还想用你的天真害死她吗!!”厉声呵骂的达蒂安在缓慢亮起的靛紫色以太旋流中双手握紧了枪柄,“快点走,塔克提斯!然后在见到你父亲的时候告诉他,我欠他的债已经还清了。” 【“什么?我-我不明白,达蒂……”】 切断与奎斯的内线,达蒂安粗重而艰难地喘息着,她不断摇头甩掉侵蚀着大脑的迷雾,努力用已经模糊的视野戒备着周围的情况,并以艰难维持的以太旋流作为诱饵吸引着那些追击的叛徒。 “那个伤看起来很不妙,不是吗?”从对面的树后慢慢走出的泽拉修斯医疗官双手平摊垂在身侧,然而在他身后成包围圈的几个士兵手里却端着他们的枪,“我可以帮你看看吗?只需要你放下武器,停止使用奏旋,你还是有机会选择我们——有机会选择活下来的路的,达蒂安,那不是致命伤,我向你保证。” “但你背负的是致命的,沃伊德。” “是吗?”讶异地歪歪脑袋,梭巡者号的医疗官发出了一阵嗡嗡的谐音,“或许从医学的角度上我们的诊断结论有分歧,你给我造成的伤势虽然……” “我说的不是你的伤,蠢货。”不耐烦地打断医疗官的话,达蒂安的谐音演奏的旋律也随之急促,“是说你居然会选择这条路,这可是军变,你以为和你当逃兵一样简单吗?” “我也很惊讶你会选择这条路,达蒂安。都是外族人,宋律比你那位威克提姆‘伴侣’更让你动心吗?”故作疑惑地咕咕着,不再指望能以怀柔战略攻陷对方的老塔克里人这回没有和过去遭受类似嘲讽时一样一笑而过,而是冷嘲热讽地针锋相对,“不过我或许不该如此惊讶,你当初就选择了塔克提斯,放弃了你的威克提姆‘伴侣’。现在你再一次选择更年轻的塔克提斯,也是预料之中。” 危险地眯起眼睛,达蒂安脖颈与弯曲地上声骨相连部分的肌肉快速收缩着,似乎即将爆发出最愤怒的谐音爆鸣,可她在最后一刻选择了维持自己原本的奏旋:“看来你很了解我的过去,令人印象深刻。但是有些事情可能是选择做逃兵的你不了解的。” “那会是什么呢?请务必启迪我。” “你不知道我的威克提姆伴侣教过我什么,以及威克提姆的奏旋能做到什么。” 剧烈的震动和照亮了这片森林的闪光让奎斯即将跨上赫罗斯飞船的脚步停顿,他错愕地回身看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不详的预感让他接连使用船长权限试图强行链接达蒂安的内线,然而得到的只有一片忙音。 他下意识地想要折返搭救或许受伤但幸存的哨兵,可哨兵在梭巡者号下的告诫和来自背后的重量却让塔克里小队长下一个迈出的脚步踏上了赫罗斯飞船的登船板。 一路冲进驾驶室,在唯一一个座椅上放下宋律,奎斯快速点按操作着飞船的控制台,然而在最后一步启动引擎的界面里弹出的锁定框却阻止并撤销了他的所有操作。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要求他输入正确解锁码的塔克里科技生物锁,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手掌按在操作台上进行植入系统和主机的直连,运行了超载程序。可下一秒,生物锁的保护装置立即用适量的电流对这位试图非法解锁的入侵者进行了警告。 【“啊,看来你已经抵达飞船控制台了,比我预期的要快3奈分,很高兴见到你对你小腿义体适应得那么好,奎斯。”】沃伊德不急不缓的声音从广播系统里传出,正式宣告了放置这个生物锁的罪魁祸首以及这艘赫罗斯飞船的归属,【“我想你已经从实践中得知,你无法在没有我的情况下开船了吧?”】 “你这个……被光者唾弃的弃光者……!”努力抵抗着之前电流带来的剧痛和抽搐,倒在地上的奎斯咬牙切齿地说,“达蒂安……你把达蒂安怎么了?!” 【“我什么都没对她做。我甚至想劝她回头,加入胜利的一方——会存活下来书写历史的一方,然而她拒绝了我。事实上,她不但拒绝了我,还用了违禁的威克提姆奏旋进行了自爆。哎呀呀,要不是我有所戒备,在塔赞他们的无人机和奏旋的配合下用各自的投影接近她,或许就无法在这里跟你谈话了。”】 年轻塔克里船长悲愤的嘶吼无法阻止矮星期的塔克里继续说出残酷的话语:【“你知道吗?我忽然想起来当时赫罗斯刚降落、你让她从哨位撤退时的事。或许她第一次拒绝撤退就是想要用这一招和敌人同归于尽呢。多么勇敢又典型的塔克里女人,不过很可惜,她的英勇今后也无人铭记歌颂了——又或许,至少可以有一个人在心中纪念她?”】 “你到底……想说什么,叛徒……?” “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塔赞·塔克提斯。”沃伊德瞥了一眼不远处因为第一次面对如此直接而真实的队友死亡——甚至是为了杀死他们而进行的自杀式袭击——陷入恐慌状态的几个年轻塔克里人,向更远的方向走了两步,放轻了声音,“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塔赞,如果你可以更强硬一点,在塔赞那件事后直接处死他们;如果你可以更严格一点,拘禁我直到进入军事法庭;如果你可以更警惕一点,在达蒂安向你汇报我违规造访赫罗斯飞船的时候逼问我,或者彻底检查操作系统,至少现在,你就不会被我锁住飞船,走投无路。” 【“所以,那天晚上你根本不是来找能够治疗娜塔阿兹的治疗装置的……!”】 “不,当然不。我是医生,我比谁都清楚,除了同律,没有任何治疗装置可以挽救娜塔阿兹。”顿了顿,随船医疗官又说,“或许还有让修克斯寄生这条路,但如此大规模的寄生不仅道德沦丧,事后被寄生者无法拥有自己的意识、成为植物傀儡的概率也接近百分之百. 我不敢相信你真的选择了这条路——鉴于飞船里还有两个生命信号,加上医疗室里的梭巡-89677残骸内烧焦的根系量少得不可思议,我猜你八成是这么做了,对吧?” 等待了十几秒,没有得到年轻塔克里反驳的沃伊德轻轻“啊”了一声:“看来我是猜对了。不过既然如此,你也一定能理解塔赞不惜牺牲那个外星人,也要救活娜塔阿兹的心情了吧?道德法律在爱面前是如此脆弱,不是吗?所以,让我们言和吧:既然宋律已经恢复稳定,又进入‘植物人’状态,我们之间最大的矛盾也就没有了。只要你同意之后都按照我说的做,我可以让你们两个都活下来。” 又是一阵沉默,这回沃伊德没有继续,而是耐心等待着他的答复。然而久久的沉默之后,重新开口的奎斯却并没有回答他的提议:【“……你那次造访赫罗斯飞船,是在塔赞逼迫宋律同律之前。”】 “所以呢?”料到他要问什么的老塔克里人喉骨发出了一阵轻笑。 【“所以这意味着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这一切的准备。你一开始就打算让宋律同律娜塔阿兹,也做好了军变的计划,是不是?”】 “噢,奎斯,我亲爱的奎斯。你确实很像你的父亲,”做作地摇头哀叹着,沃伊德说,“但你终究不是他。如果你是费佐·塔克提斯,你会在我这么做之前发现这一切并掐灭苗头。但是现在,这一切都晚了。” 【“为什么,沃伊德?为什么?”】 “这很重要吗?我不认为它会比你的答复更重要。我最后说一次:同意我的提案,你投降,将指挥权完全交给我,然后戴上我放在操作台底部的手铐和限制项圈——限制项圈是为宋律准备的,当然的,毕竟你作为静默者,不管有没有它都无法使用奏旋。” 【“如果我拒绝呢?”】 “我在座位上也安置了生物锁,而且没有设定安全电压。我想你一定把你最宝贵的外星人放在最舒服的位置上了吧?”在另一端传来的挣扎骚动里,泽拉修斯补充道,“就算你把她搬下来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就在不远处,你手里的配枪子弹打不穿我们盔甲的反立场,你知道唯一能让她和你活下去的办法就是站在我这边。别犯蠢,奎斯。” 怒吼着胡乱开枪打碎驾驶室的播音系统,尚未从麻痹中完全恢复的奎斯看着被自己手忙脚乱地扯下座椅的宋律,原本裹在她身上的保暖毯因此散开,隐约露出她身体前方被灰绿色的藤蔓覆盖缝合的异色。 “——我都做了什么?”他如梦初醒般喃喃道,“光者请宽恕我,对不起,宋律,原谅我的无力,我发誓要保护你,我甚至向那个赫罗斯发誓要保护你,但是最终却让你变成了这样,变成一具赫罗斯的傀儡……!!我真的很抱歉……!我没有办法……都是我的错……我很抱歉……!!” 谐音呜咽着最痛苦而悲伤的旋律,跪在地上的塔克里小队长把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的配枪抵住了自己的下颌。 “奎……斯……?” 轻微而沙哑的呼唤让奎斯惊愕地睁开紧闭的眼睛,透过眼泪看向地上的外星人:“宋律?你……你还是你吗?” “奎斯……不……不……死,坏……!”艰难地翻身向他伸出手,混乱的语序和粗糙的发音,这份塔克里语法无疑独属于宋律,“奎斯,活……!M’rakh……!M’rakh, 奎斯,活……!” 下意识地放下枪接住她虚弱的手臂,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的塔克里小队长在嚎啕大哭里用力点着头:“是的,是的……!感谢光者,你还是你,你还有希望……!!我会活下去,我会为你活下去,因为我要保护你,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死的!!” 然后,在无尽的眼泪和道歉中,奎斯为自己和没有任何挣扎的宋律分别戴上了手铐和项圈。 ——————————————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涉及歌曲:《Two Hearts》 - Thomas Bergersen 部分歌词大意: “N'amaarie , A’maelamin”-我的挚爱 永别了 “Namaarie Melamin”- 我的挚爱 再见了 “Tira ten' rashwe,lle vesta?Sut an,Sut an?”- 要保重自己,能答应我吗?无论多久,不管多久? “Vanima” - 美丽的事物 如何拯救你的外星朋友 冷。——这是被自己一个喷嚏打醒的宋律第一个想法。她抖抖索索地从敞开的胶囊舱里撑起来,懵逼地看着这已经化为一片焦黑的飞船舱区,不是很懂为啥一觉醒来这些外星人的飞船就变成这样了,看上去比赫罗斯入侵时还惨烈。 她努力回想之前发生了什么,但她清晰的记忆只停留在沃依德被塔赞逼着抓住她同律的事情上,然后……然后就只剩一些支离破碎、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的零碎印象了:比如奎斯跟另一个女性塔克里人扭打,又一起在冰天雪地里赛跑——等会,那个紫面纹的外星女性好像是叫达蒂安吧?她一直没有太接近自己,所以宋律对她印象不是很深;还有奎斯莫名其妙跪地痛哭和外星机器人当着奎斯的面对她这样那样…… ——不不不,果然那些都是在做梦吧,怎么可能有那么荒谬的事!就算是外星人这也太怪了!她一定是看着那个漂亮的机器人太久了加上对这些外星人的刻板印象才会做那种梦! 刚打算把这一切都归于睡糊涂做的怪梦,又一个喷嚏和由此带来的胸口隐痛就让宋律注意到了胸口灰绿色如树枝一般牢牢嵌入皮肤的藤蔓。这和自己梦里机器人梭巡那些行为的收尾方式高度重合证据足以说明那些荒谬的梦境不是,至少不全是在做梦。 那有多少是真的?为什么奎斯会让梭巡这么做?奎斯当时真的在场吗?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蜂拥而上的问题在宋律翻下自己的急救舱、踉跄地扑到隔壁舱囊边上时被空白遮盖。她呆滞地看着倒在里面的半身机器人,它剩余的外壳依旧锃光瓦亮,然而从那些残缺破损部分露出的线路和藤蔓已经变成了焦炭,哪怕轻轻一碰就会化为齑粉。 它死了。宋律在察觉这点的瞬间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悲伤,她潜意识地知道这个机器人之前肯定帮了自己,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它会落得这个结局的原因。 从这点出发去分析那些奇怪的梦境,很多事情都可以得到解释,比如梭巡那些行为其实是在救她,只是自己不清醒才会觉得像是在这样那样,而奎斯在旁边看着也只是在观摩手术而已,但是其他的外星人——比如达蒂安——不同意奎斯他们这么做,所以打起来了。最后奎斯不得不带着她逃跑,然而还是被逮住了,才哭得那么难过的? 宋律越想越觉得这猜测格外靠谱,也越想越不明白其他外星人为什么会这么做——难道奎斯让外星机器人救她其实违反了什么很严重的规定?有多少外星人站在达蒂安那边?塔赞和娜塔阿兹?或者那个菲尔缇?如果只有达蒂安的话,奎斯应该打得过不至于逃跑的,是吧? 抖抖索索踮着脚尖地走出急救舱区,发现四下无人的宋律先抓起了随意搭在椅背上的保暖毯裹住身体,又从桌面上顺了两个外星人用于装各种药片的密封袋和几张吸水纸做成临时拖鞋套在脚上——这艘外星飞船的室温比之前要低得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把暖气关了。 一不做二不休,宋律眼睛在桌上扫视了一下,很快又发现了可以“暂借”的东西。她毫不客气地抓起一大杯半满的温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半,砸吧砸吧嘴,又拿起桌面上拆开咬了半口就放在一边的能量棒就水吞服,在不委屈舌头的情况下安慰了一下自己扁扁的肚子后,才开始认真思考起接下来的计划。 ——总之先把奎斯找到救出来吧,不然搁这人生地不熟的,谁敌谁友都分不清,咋想单凭自己也逃不出去。或许也可以找到沃伊德,他人那么好应该会帮自己和奎斯的。 决定了首要任务后,宋律蹑手蹑脚地来到这个医疗室门边,探头探脑地确认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然后深吸一口气,贴着墙一步步挪动起来。 找到奎斯的任务看似简短,实则很难,尤其是这个飞船那么大,整体照明又为了节省能源调暗了那么多,高科技的舱门看着还都一个样,哪怕在这呆了小半个月宋律还是时不时会走错地方被那些外星人逮住一通揉头发,有时候还顺便揉了些别的东西……但是这些现在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得赶在被别的外星人发现前,找到她的外星朋友! 然后她就找到了她的外星朋友。 震惊地透过透明圆形舱门看着里面的外星人唉声叹气地就着昏暗的灯光、照着镜子往脸上涂画鲜红色花纹,宋律万万没想自己运气那么好第一个房间就找到了奎斯。她赶忙按下外面的开门键,一边把手指压在嘴唇上发出“嘘”声,一边鬼鬼祟祟地摸到震惊起身的外星人身边抓住他的手就往外扯,同时用自己不熟练的外星语悄声说:“奎斯,这边,逃跑!我,帮助!” 被她拉着踉跄地往外走的硬邦邦外星人看看她又看看被自己丢下的描线笔,张嘴想说什么,但又被紧张的宋律嘘了回去,只能发出一声可怜的喉音。他脱下了自己的防寒外套,给只披着保暖毯的宋律穿上,然后顺应她的指示弯腰猫身,反握住她紧紧抓着自己一根爪子的手,一起贴着飞船的墙角小心向出口阴暗潜行。 他们的潜行技术好不好很难说,但至少他们的运气并不是很好。在第二个转角一探头就撞上了蹲在墙边结束摸鱼起身的女性外星人肚子,宋律瞪大了眼睛,和也被吓了一大跳、接连倒退好几部的娜塔阿兹面面相觑。 眼瞅着对面的娜塔阿兹抬手指向他们似乎准备喊人,大惊失色的宋律脑子里一直绷紧的弦也随着她的第一个音发出来的瞬间绷断,直接先她一步闷声尖叫着冲上去抱住了她的腰。 娜塔阿兹被宋律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僵直身子一动不动。而迟迟没听见后面动静的宋律回头一看,发现面纹只画了一半的硬邦邦星人此时正不知所措地左顾右盼,顿时又急又气:“奎斯,逃跑!!逃……唔唔唔!!” “看在光者的屁股的份上,你到底在搞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赶紧捂住在自己怀里乱打乱踢的软绵绵星人嘴巴,用同样鲜红的涂料作为面纹底色的娜塔阿兹向委屈咕噜着的塔克里男性嘶吼着,“还有你用我的面纹涂料干嘛,塔赞?!” 宋律陡然停止了挣扎,难以置信地看着畏畏缩缩地从昏暗处走到他们面前的硬邦邦星人。到了这个距离,她才注意到他的面部骨板并不是深棕色,而是偏黑的灰色。 尽管他用了红色的涂料画脸,但他不是奎斯,他是塔赞——该死的近视眼和节能省排的飞船照明!!她就说自己都倒霉到莫名其妙到一个都是外星人的星球上被弄成这样了,怎么现在可能那么幸运一开始就找到奎斯! 越想越气的宋律觉得眼眶一热,在第一滴眼泪掉下来后就放弃了阻止后面眼泪涌出抵抗,自暴自弃地摊在托着自己的娜塔阿兹怀里啜泣起来。这下可给两个年轻塔克里人彻底慌了神。 娜塔阿兹惊慌失措地将这滩哭泣的外星人托举到自己弟弟面前试图推卸责任,却被更加惶恐的塔赞疯狂摇头拒绝。双胞胎推来推去,最终还是一起向这个哭得快上不来气的外星人妥协,以带她去见奎斯作为交换,得到了一个暂时不哭的外星人。 “如果沃依德发现了怎么办?”在船长室门口小心解除沃依德设下的密码的技术兵有点不安。 “帮你看着呢,没事的,快干!”托着还在抽搭的宋律胳膊,四下张望的突击兵觉得当年自己翻墙偷偷去隔壁军营找床伴的时候都没那么紧张。 塔赞不情愿地哼唧了两声,但还是老实打开了船长室的大门,和托举着宋律的娜塔阿兹一起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你来干什……宋律!”被拷在床上的塔克里船长厌恶烦躁的谐音在见到娜塔阿兹手里的外星人时柔化成了温柔喜悦的咕噜,“你怎么出来的?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伤你?” 宋律第一时间冲上去想要扯开他的手铐,却和当初第一次看他戴上它时一样无能为力,只能心疼地摸揉着侧头把坚硬的脸盘埋进自己颈窝的奎斯脑袋,他脸上被泪水晕花的涂装在脸上干涸成奇怪的图案,可想而知他至少从那时起就没有洗把脸的权利或者自由了——甚至可能从那时起他就被铐在这了。 阖眼放任自己享受了这份温暖和包容三奈秒,重新睁眼时,奎斯已经恢复了身为船长应有的威严和态度:“放开我,塔赞、娜塔阿兹。宋律既然已经平安,说明你们现在还有回头的机会,这是光者的仁慈,别浪费它!” 双胞胎不知所措地交换着眼神,谐音在空气中不安地互相敲打着鼓音。 “你知道如果不放开我的话,没人会挺身而出保护她!你们真的是如此冷漠无情的人吗?娜塔阿兹,你真的要对你的救命恩人见死不救吗?”看着明显犹豫的双胞胎,奎斯金色的眼眸闪过了一丝暗色,“我还没有做船长记录,强迫宋律同律的事,我可以改到别人头上——只要你们放开我。” “奎斯……?”宋律有些困惑地看着语气不对的奎斯,她瘠薄的外星语不足以让她完全理解他说的内容,但潜意识觉得他说的好像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应该和自己有关。 “那么,你想把罪魁祸首改到谁头上呢,奎斯?”一如既往的温柔语调中带上了些许随性的慵懒,斜靠在船长室门边的沃伊德·泽拉修斯仅用一瞥便让两个骑在墙头的墙头草乖乖退到了一边。 “沃伊德!”惊喜叫出声的宋律不明就里,兴奋地向这个对她第二好的外星人挥着手,“M'rakh!沃伊德!M'rakh!” “你也好,宋律,很高兴见到你那么精神。”慢慢踱进房间的沃伊德矜持地对激动的外星人点点头,微笑地注视想冲过来抱住自己的宋律被铐在床头的奎斯一口咬住保暖服后领向后扯去,下声骨里滚出了两声轻笑,“你越来越像一只利珀尔幼崽了,奎斯,你知道你可以直接叫住她的,她很聪明,可以听得懂你说的话。更何况,就算她过来我也不会伤害她——至少不会因为这件事伤害她。” “停下,滚远点,你这叛徒!”尽全力挺直身体护住宋律,奎斯上下声骨同时迸发的轰鸣让这个种族不同的外星人也能听出其中的威胁和愤恨。 宋律看看喉骨和脑袋上的骨头都在微微颤抖的奎斯,又看看依言停在不远处背手打量着自己的沃伊德,意识到了现在情况似乎和自己的预判有所不同。她后怕地钻进塔克里小队长努力为自己撑出的空间,缩在他的后背和床头之间的空隙里,躲避着年长的塔克里人锐利起来的探究目光。 “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如此剑拔弩张,鉴于我们之间最大的矛盾——宋律的生命维持问题,已经被你用一些非常规的方式解决了。”摊手示意自己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沃伊德主动示好道,“我知道你还在为达蒂安的事伤心,达蒂安的事我也很遗憾。但事实是,她是自己自杀的。她用了非常规的威克提姆奏旋,而且试图将除了你们之外的所有人都一起炸死……” “你是说参与军变的所有人都炸死,是吧?”奎斯并没有被带入他的节奏,“而你之前也真的点燃了整个医疗舱区,如果我们没有在梭巡-89677的帮助下及时逃离,那我们早就死了!” “我当时没有给过你们机会吗?”沃伊德故作惊讶地吹出一声笛音。 “那根本不算机会!!你是在要我杀了宋律!” “那你在让我们的随船修克斯救了宋律之后为什么没有出门投降呢?或许那样达蒂安就不会为你们而死了。” 年长的塔克里人抱胸微笑地注视着被刺激得暴起却被手铐拉回床板的塔克里小队长,他身后的外星人虽不明情况,却还是抱住他的后腰用外星语叽里呱啦地说着一些安抚的话,看来她的性格确实很温和冷静——又或者说是胆小怕事? 一个标准的平民,基本没有任何威胁,除了…… 微眯眼睛,沃伊德用余光瞥了瞥旁边低着头大气不敢吭一声的俩墙头草,突然道:“你之前是想要娜塔阿兹他们放开你,是吗?他们放开你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呢?打败我?” “不,我会杀了你……!”紧紧瞪着悠然自在的沃伊德的塔克里人已经完全没了曾经骄傲的队长样子,他金色的眼眸中心瞳孔缩成一线,制服下的肌肉紧绷,手铐内侧的防割软套也无法阻止他覆盖着零星鳞甲的手腕被勒出黑色的血液。 “嗯……那你打算如何做到这点呢?”摩挲下颌,沃伊德沉吟着,好像真的在认真为他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毕竟,现在除了我们身上装备的武器,其他的备用枪械都被锁住了,你又是个静默者,再加上——” 叛变的医疗官毫无征兆地远程解开了奎斯的手铐,后者在短暂的错愕后立即从床上一跃而起,甩开身后的外星人,如毫无理智的野兽般向叛逆的医疗官扑去。与之相对的是仅仅优雅地后退一步并打了个响指的沃伊德,他背手俯视着因为小腿义体与植入系统的链接中断而失去平衡、狼狈地摔倒在地的年轻人,在一声虚假的关切后继续道:“——你现在还是个残废,我看不出你有任何胜率,奎斯。” “如果你继承了你父亲——或者塔克提斯家更多的优势基因,或许就能更……会审度情况一点了。”对地上怒吼着试图凭上肢爬向自己的塔克里小队长遗憾地摇摇头,贯穿这个可悲队长的蓝色电流让他的怒吼变成痛苦的悲鸣,沃伊德的视线从这个已经彻底失去战斗力的塔克里人身上转移,放在了捂嘴发出细细尖叫并扑到奎斯身边的外星人身上。 想要帮助痛苦的奎斯却对时不时从他身上闪动的电火花无从下手的宋律虽然不明前因后果,但至少明白了现在沃伊德这个看似彬彬有礼的外星人已经不再是他们的盟友,并且掌控着奎斯的生死。 她脑子拼命转动回想着那些奇怪的外星语该如何表达出自己的意思,然后磕磕绊绊、手口并用地打着手势对蓝色面纹的外星人说:“为-为什么?我,奎斯,好-好……!我,奎斯,沃伊德,说话,可以!奎斯,伤,不需要,我、沃伊德、奎斯,说话,可以……?” “噢,你想跟我好好谈谈。这正是我一直想、也一直在跟奎斯做的事。可惜,”闭上一只眼睛侧过头、仿佛不忍心看奎斯被加大的电流折磨的惨样一般,沃伊德啧啧地弹了两下舌,“年轻的塔克里男性总是如此不听劝告。所以,谈判的机会已经过去了,宋律,现在他需要受到教训。” “我、我说,这个教训是不是也有点过头了……?”被外星人的行为鼓动,娜塔阿兹也迟疑地开口,并在身边弟弟应和赞同的谐音里硬着上声骨顶住沃伊德斜来的目光继续,“他都没有能力反抗了,或许我们可以……?” “娜塔阿兹,你要记住,所谓‘教训’,并不是让敌人现在失去反抗能力就够了,”进一步调高功率到极限值,沃伊德垂眼看着脚下声音已经嘶哑的奎斯·塔克提斯,谐音依旧温和而耐心,“而是让他们今后也不敢反抗。” 惊恐地看着身上都开始轻微冒烟的奎斯,彻底意识到这事没法和平解决的宋律狠狠咽了口唾沫润滑干燥的嗓子,深吸了口气:“La……la,lu la……” “不不不!!”“等下等下你不能现在——” 双胞胎同时惊叫出声试图阻止莽撞的外星人,然而依旧比不上这个天赋异禀的外星人以太呼应和她脖子上侦查到并迅速执行压制发声源的抑制圈的速度,只能在她被突如其来的电流带来的剧痛击趴在地时紧闭上眼,发出比她无声的尖叫更细微的哀求谐音。 “不、不……求……求求……你……!”看着身边倒地抽搐的宋律,本应暂时瘫痪的奎斯居然硬是从牙缝里挤出了支离破碎的几个词,“M……rak……h……!” “看在光者的份上,这可真是个奇事。”颇为讶异地停止对两人的电击,沃伊德笑看着啜泣地爬过去把奎斯的脑袋护在怀里的宋律和想要回抱住她却因之前的电流后遗症只能手指抽动的奎斯,调侃道,“你什么时候和这个外星人一样把‘帮助’当作‘求饶’用了,奎斯?” 在拼命用身体护住自己的宋律怀里颤抖地喘息调整着,奎斯对她哀哀的哭泣回以几个安慰歉意的咕噜声,然后撑着尚未完全恢复控制的手臂从她怀里挣出,向背手耐心等待的沃伊德垂下了头:“我……我投降,我会照你说的做,只要你不伤害宋律,我什么都做。求你了,沃伊德,求你了……” 悲悯的叹息从年长的医官喉咙里传出,他屈膝半跪,尽量平视着塔克提斯家最后一名新丁和搀扶着他的上身的外星人:“你瞧,说出这话没有那么难,不是吗?为什么你非要把一切都逼到这一步才肯服输呢?” 从破损的手套里露出的爪尖在地上磨出轻微的杂音,奎斯没有回话,但上下声骨耻辱地震动着,发出代表认输和服从的谐音。 “没关系,我原谅你。接下来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不管是你,还是这个外星人,我想都会没事的。”沃伊德并不介意奎斯那些小小的动作,甚至伸手扶起塔克里船长的脸直视着上面的愤怒和憎恨。他的下声骨愉悦地咕咕着,然而眼睛却危险地眯成一线,“但是,我必须警告你,如果你胆敢再尝试什么‘有趣’的反抗,那你的外星小‘伴侣’也会承担同样的惩罚。而她的身体可不如塔克里人那么强壮,又是这种身体情况,我可不能保证她的存活率。” 奎斯愤怒地别头躲开他的手,再一次用谐音不耐烦地表明了自己的服从。沃伊德倒也没恼,而是转向抱着奎斯的宋律,轻声细语地放慢语调说:“你也是,宋律。如果你做了什么坏事的话……” 让不足以穿透制服给宋律带来连带伤害的电流通过奎斯的身体,沃伊德在奎斯的惨叫和宋律的哀求中停下了示范:“——奎斯就会这样。所以,你要乖乖的,好不好?我们都不希望奎斯受伤,是吧?” “请……请……M’rakh……M’rakh……”抱住虚弱的奎斯脑袋跪趴在地护住他的外星人显然已经彻底失去了为数不多的反抗意志,这也不能怪她,一个平民在这么极端的环境下根本无力抵抗军队的心理战术。 安抚地梳着她后脑的毛发,年长的医官语气和动作一如之前哄她睡觉时一样温和:“嘘嘘嘘,没事的,没事的,只要你做个好女孩,奎斯就不会受伤,就不会——你们的语言是怎么说的来着?Teng?” “为什么?”抬起头的宋律不解地用哭腔询问着,“为什么……?沃伊德,好,曾经。为什么,坏?为什么?” “嗯……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也很复杂,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听得懂。不过……”帮她把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开,又替她整理好凌乱的保暖服和保温毯,沃伊德笑着承诺道,“等结束奎斯这边的事,我就跟你慢慢解释,好吗?——塔赞。” “哈?”被突然点名的技术兵左右看了看,实在找不到名字相似的替死鬼,只能在旁边妹妹的推搡下上前了一步,“是、是的……?” “你带我们的宋律回医务室休息。啊,对了,抱着她回去吧,她没有合适的鞋子,脚底也没有特殊防护的生理结构,直接走可能会冻到脚。”将不情愿的宋律和奎斯分开,不顾地上小队长的制止把软乎乎的外星人交到僵硬的塔赞怀里,叛变的医疗官悉心叮嘱道,“给她多倒点水,温度保险起见在30度左右,不要太高也不要太低。安置好她后就来驾驶室集合——这回,记住锁门。” 慌张点头应答的塔赞捧着啜泣的外星人向门口走去,注视着他背影的沃伊德在他走出门的那一刻又突然开口:“还有,塔赞?” 目睹了这位性格莫测的医疗官折磨两个曾经的朋友全程的技术兵被这突然的叫停吓了一跳:“是、是的,怎么了……?” “我左边柜子里有备用的保温服,你可以穿上。马上第一波大型寒潮就要到来,单凭你的贴身制服的温控系统是没法抵抗它的。” “呃……谢、谢谢……?” “不客气。”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离开,沃伊德的目光投向剩下的一个双胞胎,“现在,娜塔?” 有点过于亲昵的简称让突击兵有点不自在:“呃,我吗?” “除了你这艘飞船上还有谁的名字可以叫‘娜塔’吗?”好笑地咕咕着,老船医勾手示意她上前,“如你所见,我们的船长已经没法自己站起来,更不用提独立行走了。所以,你可以好心地帮我把奎斯带到驾驶室吗?” 娜塔阿兹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眼神几乎要杀人的奎斯,下声骨尴尬地滚了滚:“你能不能……就是……你懂的,自便一下?” “很遗憾,不能。”干脆利落地拒绝的沃伊德双手背在身后,轻快的语气里满是调侃,“毕竟,我只是一个又老又无力的矮星期船医,怎么可能背得动我们年轻力壮的新星期船长呢?” *救援到来前的混沌* “啊,你来的正好,刚好能赶上我们亲爱的船长做他的船长日志。”沃依德的话让所有人的注意力短暂地从被安置在船长椅里的奎斯转到了进门的塔赞身上,“安置好那个外星人了吗?” “嗯,她很好,喝了很多水。”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得到太多关注的塔赞含糊地应了一声就站在了自己妹妹身边。 “那就好。我们都不希望那个可怜的外星人受太多不必要的痛苦,不是吗?”轻轻一笑,坐在奎斯正对面的驾驶座上的船医看着奎斯攥紧的拳头,发出了满意的谐音,“现在,我们说到哪了?啊,对了,达蒂安。她的牺牲非常不幸,我也希望能够避免,但……既然事已至此,更重要的应该是保护现有的人的安全。所以,我有个提议:为什么不将一切都说成是达蒂安做的呢?” 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中,交迭双腿的沃依德不紧不慢地继续道:“达蒂安对外星人的态度本来就有些不明确,加上和娜塔阿兹也有一些私下的交情,说是她为了拯救娜塔阿兹而犯下大错也不是说不过去。而她为了逃避船长为了执行《贝利希德法案》即将对她处以极刑的情况,私下潜逃,并在途中使用了非法的威克提姆奏旋失败身亡——” 稍稍停顿给奎斯反应的时间,矮星期的塔克里人笑问:“你们觉得这个故事怎样?这样剩下的所有人都能活下来,并且成为保护了新种族外星人的英雄。至于宋律那里,她本来就不清楚情况,只要再稍微糊弄劝说一下,她应该就会配合我们。”对发出“隆隆”的谐音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赞同的奎斯回以劝诱的咕噜声,沃依德说,“逝者已逝,什么是最重要的,一个死者的名声?还是仍旧活着的人的性命?好好想清楚,奎斯。” “…………我明白了。我会做好船长记录,把塔赞和你们的罪名摘走的。” “太棒了!我就知道你终究会理解这一切!现在,”解开操控台上的生物锁,让半透明的投影幕升起并调到船长日志界面,沃依德对船长椅上的年轻小队长抬手示意,“请吧。” “我是……奎斯·塔克提斯,隶属于仙女座联合安理会直属管理的泽拉雅89-二型-067号舰队7号分队,梭巡者号的船长。在之前与赫罗斯的交战中,我方的突击兵娜塔阿兹·奥提维拉为了保护我不幸重伤,我们尝试挽救她,但其伤势的严重程度超出了我们飞船上所拥有的医疗水平,只有用同律转移它才能让娜塔阿兹活下来。所以,”深吸了口气,奎斯看了一眼好整以暇地示意他继续的沃依德,又看了看心虚地低头握住彼此的手的双胞胎。 等这艘小小的飞船船长重新将视线放回眼前半透明的投影幕上的时候,他已不再迟疑:“所以,我胁迫在这颗星球上发现的新种族外星人——宋律,对娜塔阿兹使用了同律。” 猛然从椅子上站起的船医在军变后第一次露出了震惊和焦虑,他瞪着透过投影幕直视着自己的奎斯,似乎想直接跳过去掐住他的脖子。然而年长的船医怎么会不知道在做船长记录时,船长的一切体征都是被时刻记录的,一旦有任何外力影响就会形成特殊标记,反而会让这份日志更为可疑。 “哨兵达蒂安·叶尔沃特发现了我的所作所为并试图带离外星人宋律,然而在中途被我拦截并不幸牺牲。羞愧于本人的行为,我在此坦白我的所有罪行,并将所有控制权交给随船军医沃依德,辞去船长职务。奎斯·塔克提斯,结束。” 关闭了投影幕,奎斯正面着沃依德的眼中静静地燃烧着挑衅和愤怒的火焰,鲜活而充满着生命力,然而——这却会是让他的生命熄灭的主因。 “我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塔克提斯,那么多次机会。”终究伴着一声叹息先移开视线的沃依德对双胞胎挥了挥手,“你们两个,把他押回船长室锁好。然后将打包好的物资移到船外,我们要赶在5奈时后的寒流到来之前转移到赫罗斯的飞船上离开星球表面。” “那、那他和宋律……?” “是我要担心的事,你们听到我给你们的命令了,走。” 目送塔赞和娜塔阿兹挟持着义体链接被自己断开、无法行走的奎斯离开作战指挥室,沃依德才捂着之前被达蒂安重创的侧腹倒在驾驶椅上,让留在他身边的驾驶员菲尔缇关切地蹲身询问:“你还好吗?” “还好,只是可能刚才有点激动,止血凝胶裂开了。” “给我看看。” 没有客套,沃依德拉开了制服的拉链,任由菲尔缇用她并不熟练的手法为自己做着处理,视线却放在了驾驶座操作台边缘代表接受到了新信息而闪烁的指示灯上。 “我觉得……你没必要为了奎斯的事那么激动。”菲尔缇的出声让沃依德警惕地瞥了她一眼,确认她没有注意到这闪烁的指示灯后,慢慢移动手臂遮住了它,“他如果真那么愿意为了达蒂安的名声牺牲自己,那就随他去……” “你根本没明白他到底做了什么,是不是?”难得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沃伊德说,“塔克提斯氏族虽然已经因为之前的战争基本只剩费佐·塔克提斯和奎斯·塔克提斯这一支而日益衰败,但这也意味着费佐·塔克提斯不会轻易让自己入名的儿子被冠上如此严重的罪名!他必然会追查到底,洗清奎斯被扣上的恶名,拯救他唯一的孩子!而奎斯就是瞄准了这一点才将一切都揽在自己头上!” 察觉到了沉默的菲尔缇谐音中的不安,回过神的沃伊德又赶紧补充道:“无须担心,我会把证据都处理好。只要第一发现人和调查员不是费佐·塔克提斯,其他任何一个调查员都不会对我们产生威胁。等费佐真的插手进来,寒星季也早已将一切足以控告我们的证据都抹消了。” “是、是啊,也有可能费佐·塔克提斯会干脆将奎斯除名,重新再选择入名一个新的继承人?毕竟奎斯是个静默者,他早就该这么做了。” “噢,年轻的小姑娘,”仰头笑了几声的年长塔克里人终究难掩语气中的轻蔑,并没有附和她侥幸的说辞,“你真是太小看入名和血脉的重要性了。” 菲尔缇的喉骨一紧,她下意识地想反驳,但最终还是选择藏好手中悄悄采到的血样,假装生气——或许也没有那么假装——地转身离去。 另一边,沃伊德也没有挽留或者道歉,只是坐在驾驶座上等着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移开遮挡着信号灯的手臂,播放了这条梭巡者号最新收到的信息。 【“这里是费佐·塔克提斯,开拓号的船长。我收到了你们的求救信息,将于5个星循环内到达发信坐标处。在我们到达前,保护好新物种的外星人。费佐·塔克提斯,结束。”】 短短不到15奈秒的信息播放完后,沃伊德依旧一动不动地陷在椅子里,直到驾驶舱的供能被切断转移,他才将已经绷紧到僵硬的手从扶手抬起,压在了眼睛上:“塔克提斯,唉,永远都是塔克提斯。” …… 当心事重重的随船医官打开自己医疗区的门时,他设想过很多种情况,然而摇摇晃晃站在两个椅子上、试图够着天花板上奎斯之前用于逃脱的通风口的宋律还是吓了他一跳。 他的出现也吓了试图逃跑的宋律一跳,本就不稳的重心一下偏移,两个椅子堆迭出的斜塔瞬间坍塌。 赶忙冲过去接住一起倒下的外星人,沃伊德看着怀里惊魂甫定地说着“xie xie”的宋律,哭笑不得地说:“看在光者的仁慈上,你实在太不小心了。看来只要放着你不管,都不用我动手,你就能帮我处理掉你自己了是不是?——哦。” 看着反应过来开始在自己怀里挣扎的外星人,将她放回地上并后退几步到诊疗床另一边的沃依德举起双手示意道:“只是开个玩笑。” 而宋律同样用他们投降的姿势将双手垂放在两侧、向前平摊了掌心:“Wo-wo men dou leng jing dian,you hua hao shuo ,bie dong shou. 沃伊德,不伤,我;我,不伤,沃伊德。我,沃伊德,说话。” “是的,是的,我也确实希望能够和你好好谈谈。”用谐音哼唱着奏旋,让蓝色的以太旋流捡起倒在地上的两张椅子摆放在诊疗床两侧,自己在其中一张上坐下的沃伊德对迟疑地坐在另一张上的宋律说,“你瞧,因为让你用了同律挽回娜塔阿兹,我们现在面临着一个很艰难的局面:如果让固执的奎斯活下去,费佐·塔克提斯必然会不惜代价找到能证明他清白的证据。而这会让小队里其他人都丧命,所以……” 从口袋里掏出配枪,沃伊德对条件反射地举手投降尖叫着“M’rakh”的胆小外星人安抚地压了压另一只手,然后将这把枪放在了床上:“我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让奎斯用一个非常不光彩的形象,一个哪怕是他的父亲也不愿意多调查的形象死去。而你,你会成为其中一个重要因素。” “Dar’rar?”一直低头沉默的宋律突然重复了“父亲”这个词的发音。 “是的,dar’rar,奎斯的父亲是费佐·塔克提斯,我的老朋友。”医生那蓝色的以太旋流带上了些许悲伤的缓流,但只是转瞬即逝,“现在,我亲爱的外星朋友,让我们来谈谈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和你面前的选择吧。接下来,我将会对奎斯注射经过微调的战场激素,这会让他比第一次和你做时更加失控,依据你的身体组织强度来看,你大概会在过程中丧命——就算没有当场身亡,也会在接下来的寒星季里和奎斯一起冻死在梭巡者号里。但是,即便如此,你依旧有另一个选择。” 将自己的左手摊在配枪的旁边,沃伊德盯着对面瑟瑟发抖的外星人,放慢了语调,用最简单的词汇说:“你可以选择我。我会在关键时刻介入,至少让你活下来。” 宋律的视线在沃依德的手和他摆放在床上的配枪之间来回漂移。被环绕在对方蓝色的光旋之中,深知自己速度绝对比不过这个外星士兵的地球人拼命思考着一个问题:一个生物在什么时候最脆弱,最疏忽大意? 吃饭,上厕所,睡觉。 还有干那事。 她不认为这个军人会在上厕所和睡觉的时候也让她和这把单独枪在一起,那剩下的选择就是…… 咽了口唾沫,宋律鼓起勇气对面前耐心等待她的回复的沃依德说:“你,饿不饿?吃?不吃?” “?不,我不饿,谢谢关心。你想吃些什么吗?” “不,吃,不饿。Xie xie.”好吧,至少她试过了。 沮丧地把脸埋进手里,宋律安静而扭曲地尖叫了好几声,再抬头时,对面的外星医官依旧安静而悲悯地注视着她,给了她一点虚幻的希望和鼓励,让她咬牙将手犹豫地放进了他等待的爪中。 “噢,噢,我——”直接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过诊疗床抱紧怀中的沃依德比她预想得要激动得多,“我没想到你会选择我,我……谢谢你,亲爱的、小小的外星人。” 将她的脸轻轻托起,沃伊德一遍又一遍地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从来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伤害奎斯或者达蒂安。谢谢你,没有逼我这么做。” 宋律尴尬地对那张激动的骨质面甲干笑着,内心艰难地天人交战,最后慢慢试探着凑近了他的唇甲,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有没有拒绝的意思。可画着蓝色面纹的外星人只是对她的接近好奇地挑了挑眉甲,然后眯眼笑着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一碰即退的轻吻后的第二次落吻给了沃依德充分的理由去回应这位生性害羞的外星人这难得主动的邀约。他的奏旋不再是谨慎的《塔克里黎明》,而是在一个滑音后变成了《沐月之床》。 蓝色的以太旋流环绕包裹着他们,温柔地加入进他们的互动,若有若无、却难以忽视地照顾着这回格外卖力的沃伊德无暇顾及的部分,将试图保持冷静的宋律强行带入塔克里医生设定的节奏。 “你是个奇迹,你是我们的救星,”用面甲蹭着宋律胸口如枯枝一般的修克斯寄生痕,沃伊德呢喃道,“假如你选择我,我们可以结缔为‘同行者’,我可以成为你的‘伴侣’,给你那个静默者无法带给你的乐趣。娜塔阿兹,你,我,或许还有塔赞,我们可以组成一个新的氏族,强大、尊贵、代表新时代的氏族。” 快乐的迷雾和沃伊德低沉的吟诵侵占着宋律的大脑,但她依旧记得自己的目标——当她用悄悄摸到的外星枪的枪口抵住正埋头亲昵地咬着她肩膀的沃依德时,对方的反应却比她预期的要平淡得多。 “那么快?我以为你会至少等第一轮做完才动手呢。”遗憾地舔舔对方肩膀上浅浅的牙印,沃依德顺应着大声呵斥的宋律的指示举手后退。 这个外星人显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紧张得声音和枪口都在发抖,但她依旧努力板着脸,用零星的塔克里语向他提出了谈判条件:“沃、沃依德,不伤,奎斯和我!奎、奎斯和我,活,走!” “嗯……这是个很合理的要求,非常合理。”摸着下颌故作思考地沉吟了一下,沃依德听着对方难掩不安的急促呼吸声,不急不缓地开口继续道,“但是非常不幸的,从当前的形势来看,如果我答应你,让奎斯也活下来,小队其他人就会陷入险境。所以,我不能答应你。” “Bu bu bu,yi ding you shen me ban fa,wo jue de……呃,奎斯,好!奎斯,将会,不,伤,你和他们!误会!” “噢,小小的外星人,这个事情很复杂很复杂,奎斯或许不会伤害我们,但其他人会为他这么做。”叹了口气,沃依德向浑身发抖的外星人展开怀抱挪了一步,“我最多只能答应救下你,这是我能做到的让最多人活下来的选择。” “Tui hou!Ting xia!不!” “你能怪我吗?就因为我想让最多的人活下来?就因为我想让你也活下来?”没有理会对方的警告,沃依德顶着她黑洞洞的枪口又向前走了一步,“我给了奎斯很多机会,让他也和我们一起活下去的机会——和你一起活下去的机会!但他却比他的父亲还要固执!他明知道这么做的代价是其他人的性命,却还是如此一意孤行。” “Wo-wo shuo le ting xia!Bu xu zai kao jin le!! ” “现在,你会为了他开枪吗?”用自己上腹抵住枪口,沃依德尚滴落着蓝色偏光液体的杆子顶端也因此蹭到了对方下垂的手肘,让习俗奇怪的外星人大惊失色地耸起肩膀抬高了手肘,使本就不稳的持枪姿势更加歪扭,“你真的要选择他,杀了我吗?你甚至都不愿意杀死那个赫罗斯将军,不是吗?” “Bie-bie bi wo kai qiang,hou-hou tui!Wo yao kai qiang le!Wo zhen de yao kai qiang le a !!” “来吧,把枪给我,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你是个平民,不是个士兵。你太温柔、太胆小,不忍心伤……” 闭眼扣动扳机的宋律用行动打断了他的话。沃依德讶异地瞪大了眼,慢慢道:“我……确实没想到你会这样做,看来我确实对你有些预估错误,你比我预期的要激进很多——又或者只是意外?无论如何……” 遗憾地看着抽搐地从桌边滚到地上的宋律,沃依德发出了“啧啧”的弹舌音,蹲身捡起了她手里的枪:“你显然不熟悉生物锁。如果没被登记在内的人员使用了安装了生物锁的物品,他们就会,嗯,像你一样。你还好吗?我不确定把它调到了安全范围。” 女性外星人可怜的呜咽让蓝色面纹的塔克里人吹出了一声夸张的同情谐音,伸手将她再一次揽入怀中,容许她将脑袋搭在自己的颈窝里暂作休憩,用嗡嗡的喉音传递着安慰:“哦,哦,可怜的外星人,总是如此不了解我们的文化和科技。只要放着不管你就会伤到自己,是不是?我可怜的、可悲的小外星——” 被他哄着的外星人找到脖颈磷甲缝隙将牙齿咬进了他的软皮层,让他在钝痛中一把推开了她,捂着被咬的部位压声嘶吼:“你标记我?!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你怎么敢标记我,你——你——你们这些女人,总是如此疯狂而粗野……!你们就是不喜欢文明的做法,是吧?!” 真没想到对方会那么生气的宋律也一时被对方突然爆发的怒火吓懵了。还没从先前的电击中完全恢复的人类忘了自己才是最该生气的人,只知道支支吾吾地用母语说了句“对不起”后,又用他们的语言说了一句“m’rakh”。 然而曾经温柔冷静的外星医官却根本没有理会她的求和,反而粗鲁地压着她的锁骨把她按倒在地,激动地用她不理解的复杂外星语叽叽嘎嘎地发表了一大通态度后,再一次将似乎比之前更肿胀的杆子埋进了她。 原来极力回避对她露出牙齿、哪怕吃饭时也用一些侧身规避不可避免的张嘴动作的沃依德如今毫不介意地咧开自己面部的骨板,向她威吓般展示里面尖锐的利齿,警告着她反抗的下场;按在她胸口的爪子也不再注意只用指腹接触这个外皮脆弱的外星人,前端锐利的指甲缺乏关心地从手套里顶出,刺痛着宋律的皮肤;而他就算因为年长而有些许萎缩的手臂肌肉也远比宋律接触过的人类要魁梧得多,让被他压在下面的人类平民根本无法抵抗。 然而更严重的问题是,呆呆注视着他的宋律发现自己或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抗拒。 她看着失控的外星人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银黑色面板上因为狰狞的表情而扭曲的蓝色面纹,看着带着些许蓝色偏光的涎液不受控制地从他锋利的齿间滴落,被宽厚的肩膀衬托得修长精细的腰部联动胯骨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这一切都如此异于人类、如此超脱现实、如此…… 美丽得让她迷醉。 她被挤到一边理智告诉她应该厌恶憎恨这一切,但她一直被隐藏的本能渴望却让她沉迷于此。 不可思议的,她的身体哪怕在这样的开拓中也几乎感受不到丝毫痛苦——她潜意识地猜测这或许应归功于修克斯的寄生。但是她却也埋怨着它,若不是它,或许她就能借助疼痛抵御这诡异又缺乏实感的欢愉,隐藏掩饰自己如此违背常理的癖好。 异常的挤压让宋律混沌的脑子出现了些许清明,她低头探寻这非同寻常的压迫感的来源,然后在看到对方杆子后部逐渐肿胀的腺体时,现实的恐惧终于打破了这片愉快的迷雾。 她惊恐地看向上方的沃依德,对方非但没有因此放缓进度,反而加快了速度威胁着要将这过大的结加入其中的势头令她瞬间开口乱飙双语:“等等等等会!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再冷冷冷冷静一下!这玩意儿从物理上没可能的!对不起我之前错了你先冷静下来咱们有事好商量我们都先暂停行不啦——M'rakh!M'rakh一下!沃依德m'rakh!!” 虽然语言不通,但沃依德仍能理解对方代表拒绝的激烈言辞和推拒的动作。可在一次退出后,他并没有抽身离开,而是将闹嚷嚷的外星人翻身再一次压在地上。面朝下的姿势让她最主要的反抗活动受阻,更加难以抵抗将一整瓶奈希普液倒在她身上的塔克里医生。 “不是不是你真的冷静点沃依德!”根据之前和他们的接触经验,宋律深知这些油态水状凝胶的用处,而在那些部位将它们涂抹开来的沃依德专业而坚定的手法和不断刺激着她所有神经的哼唱也没法给她别的想法——他是铁了心也要把那个结也塞进来,“为啥子对那玩意儿那么坚持啦!!我们能不能简单点干完吗?!——沃-沃依德,我们来谈谈别的吧?我们谈谈别的玩法,我-我们谈谈合作,谈谈奎斯!我、我之前不该偷你的枪也不该咬你的对不起!我觉得我们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冷静地坐下来再……” 再一次地,猛烈的撞击和压迫切断了她的话,令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去抵制这过大的结。可那些奇怪的、带有麻痹性质的外星凝胶、自己身体缺乏的痛觉以及沃依德娴熟的刺激方式,却半强迫地哄骗着她的大脑和身体放弃这无谓的抵抗,并在她松懈的那一秒将整个腺体加了进去。 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极致的满足的塔克里男性同时也失去了最后一丝对自己行为的克制,按住下方外星人的后脑,张嘴对准那片没有任何鳞甲覆盖的脖颈软肉咬了下去,将已经分泌许久的标记液直接注进了她的肌肉组织。 那应该是纯粹的痛苦,那应该是完全的折磨,没有任何能够带来快乐的神经束汇聚在那上面,她理论上不应该会产生任何和正面有关的情绪或感受,然而她的身体和大脑却如此反对着她所知的一切常识,疯狂地对当下的情景产生着多巴胺,让她只能看着埋在自己颈窝里发出咕噜噜的低吼的怪物颤抖地跨过了那道悬崖。 蓝色的以太余流在得不到持续的奏旋呼应后渐渐散去,也终于从这场混乱中彻底冷静进入贤者时间的宋律捂脸哭泣起来,然而相较于对现状的悲伤,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恐惧:如果别人知道了她居然是这种人,他们会怎么想她? 本来之前和一个刚认识不到3天的几个外星人做就已经够落人口实了,现在还发现她居然还是一个会在有深仇大恨的外星人粗鲁强迫时也能获得快乐、且无法真正嫌恶抵抗它的女人?她会成为人类之耻还是女性之耻,亦或者二者兼是?她怎么能这样——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如果有任何人发现了,如果有其他人知道了…… “嘘嘘嘘,没事的,”恢复理智的沃依德从背后搂起哀泣的外星人,让她靠在自己胸前,黑色的尖舌轻舔着柔软细腻的脖颈上被他失控咬出的标记,温和地清理着汩汩涌出的红色血液,在奇异的酸甜带涩的味道中眯起眼睑,喉骨震颤着发出呼噜的声音,“我会帮你保密的,你的小秘密在我这里很安全,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小癖好——可怜的小外星人,总是为这些事情那么羞耻,不是吗?” 宋律挣扎着想从他这充斥着过多虚伪的柔情蜜意的怀抱里脱出,却因此牵动了两人下方被肿胀的腺体锁住的部位,让两人都发出一声轻呼。 “小心点,别那么心急,你可能会伤到你自己。”一边给她脖子上的伤口喷上止血凝胶,一边用搂着她的左手下移帮她轻柔地按压着二人相连的部分缓解着她的疼痛,叛变的医官轻声细语地说,“我很抱歉,刚才的失控并非我本意。但是我必须为我自己做一个辩护:是你先硬性标记我的。” “不……不……” “但是冷静下来想想,我闻不到任何特殊的标记气味,你之前是不是只是想咬我?咽喉是很多生物的命穴,你在惊恐中做出这个选择是非常逻辑的,而选择标记一个敌人则不是。我……可能因为过去的一些经历有点反应过度了,这可真是令人尴尬。”不好意思地咕哝了两声,误会她想要标记自己似乎比发动军变还要置好友的儿子于死地更让年长的塔克里人羞愧,“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我还是那么容易激动。你知道,大部分塔克里男性到了矮星期就不具备打结的能力了,所以我也没有注射抑制剂,而且自我上一次打结大概有一百三……不,一百八十多个恒星循环了,我还以为我也已经不具备这个能力了呢——而我对此并不骄傲。很抱歉,我应该退出的,对不起。” 再次张嘴舔舐着止血凝胶周边的血迹,反过来标记了一个女性给塔克里男性带来的本能满足令沃依德不得不花更多的努力去压抑自己不合时宜的谐音。 他小心地哄着啜泣的外星人,叹了口气:“但是,你选择这条路确实很让我失望。我之前说的话都是真心的,我不想伤害你,更不愿意让你面对那么惨痛的结局。所以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选择跟我走,还是和奎斯一起死在这里?我必须警告你,如果注射了那管特殊的战场激素,奎斯会比刚才的我更加……缺乏自制。” 斜眼瞥了一眼传来轻微响动的门口,沃依德没做任何反应,只是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回沉默的外星人身上,等待着她给出的答复,然后在宋律不是很坚定的回答和门外更明显的离开脚步声中再一次长长地叹了口气。 动荡摇摆的敌友界线 呆滞地盯着船舱仅被应急照明灯照亮的天花板,等待着自己的死亡降临的奎斯顺着开门的声音看去,然后猛地坐直了——或者说在手铐允许的范围内坐直了身子,激动地看着被沃依德抱进来的外星人:“宋律!你还好……”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从沃依德怀里挣扎地跳下,冲到自己身边的宋律和她身上难以忽视的标记液气味打断。塔克里小队长难以置信地看着蜷缩在自己身侧、寻找着距离沃依德最远的角落躲藏的宋律,然后用足以吓哭塔赞的眼神瞪向背手而立的随船军医,谐音低沉而危险:“你对她做了什么?” “噢,我觉得你已经知道一部分了——我跟她做了,然后标记了她。”趁着奎斯过于愤怒失声的间隙,沃依德摸着下颌继续道,“坦诚地说,后半部分不是我的计划,或许我也有点过于激动了。以及,你知道她居然能接纳我的结而没有严重撕裂伤吗?我好奇这是修克斯寄生后的她的身体强度有所变化还是她的身体天赋盎然加上奈希普液的共同作用……如果能按原计划回到主星的话,我大概会以此为主题写一些论文吧。” “你真的没有一点塔克里的荣耀和自尊可言了吗,沃依德……?!你这——” “啊,对了,我有没有提到,她一开始是为了麻痹我去偷我的枪,并以此威胁我放过你才主动诱惑我的?” 年轻塔克里的嘶吼和谐音让整个舱室的层板都微微震颤。目测对方体内血循环到了极值、能最快发挥战场激素作用,医疗官掏出注射枪对准奎斯的大腿就是一枪。根据他身体的数值变化速度迅速重新链接上他的义体并设置好手铐自动解除时间,转身离去的沃依德终究还是在门口停了一下,回头看向喊住自己的外星人和喘着粗气的奎斯:“永别了,塔克提斯,小小的外星人。” 一拳破坏了舱门操控盘,在门彻底关闭前撤出门外的沃依德回身背手,冷漠地注视着下意识试图追出来的宋律。这个外星人只跑了几步便再一次被奎斯痛苦的低吟牵住了脚步,重新折返回去,担忧地守在了床上浑身颤抖的塔克里小队长身边。直到彻底封闭的舱门将他们的身影彻底关在门内,沃依德才低头叹了口气:“我给了你们那么多次机会,那是最后一个。你的心软会变成你的末日,宋律。” “奎斯,你,好?不好?”从封锁的大门收回视线,宋律彻底放弃了从那里逃离的希望,转而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低头颤抖的硬邦邦外星人身上,“我,可以,什么,做?我,帮助,奎斯?” “宋律,”强压着体内躁动的本能,奎斯尽可能维持着语气的冷静,但躁动的谐音却无法抑制地从他两个声骨里溢出,蛊惑着外星人靠近,“现在立即去那边的洗手间,把门关上,然后锁住。不管等会你听见什么都别出来。” “Dan-danshi……奎斯……” “我很好,现在,走!” 没有再争辩,这个聪明的软绵绵星人依言跑进浴室关上了门。手铐在这一刻解锁的奎斯几乎是瞬间暴起冲到了携带着仇人标记液的潜在伴侣所在的门边,并用最后一丝理智砸坏了能够打开门的操作面板。 缩在这狭小的浴室角落里的宋律紧张地盯着锁上的舱门,外面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但她看过《闪灵》,短暂的安静并不代表暴风雨已经过去——然而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她还是在第一声砸门的巨响响起的时候发出了闪灵女主一样的尖叫。 “冷静、冷静点奎斯!!”她向已经扭曲变形的密封门尖叫着,可别说语言不通,就连声音也被门外疯狂的外星人砸门的噪音掩盖,“求你了冷静点我们有话好——” 在刺耳的金属哀鸣里,一只利爪从被砸开的门缝里伸出,指尖锐利的前甲从破损的手套里刺出、抓进门板中,然后硬是将坚固的门板撑开了一道足够他探进小半个身子的裂口。把脑袋和粗壮的右臂挤进浴室,奎斯的下声骨激动地“咔哒哒”着,已经浓郁成淡蓝色的标记液迫不及待地趁着他张嘴空隙自他的尖牙上滴落:“Myer'k……” “好……”看着用奇怪的喉音和几近吟哦的生词哄着她靠近的奎斯,宋律张大的嘴尴尬地吐出之前憋在嗓子眼里的一个音,然后接上了大脑第一时间弹出来的感想,“好他妈性感……!” 仿佛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赞叹,奎斯野性的咕哝变得稍显温和:“Myer'k,”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并向她递出了右爪,“L'era myer'k. ” 宋律认出了第一个词,它代表着“过来”。她慢慢抬起手,然后给了居然想抓住那只爪子的自己一巴掌:“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想这些你个变态!” 塔克里人本就已经变得细长的瞳孔被她突然的举动惊得一缩,随即褪去了诱惑猎物自投罗网的伪装,将右爪抠进了离宋律最近的墙中,用纯粹兽性的吼叫威胁催促着她的靠近。 “对对不起我不是在说你变态是说我自己!是说我自己!!不是在骂你啦!!”大惊失色的宋律倚在墙边,摆出了《闪灵》里女主的经典姿势尖叫着,“对不起了啦————” 当失去理智的奎斯彻底砸坏脆弱的门板,把健壮的身躯挤进门框的那一刻,另一个身影矫健地从旁边冲出,把他从浴室里扯了出去。 激烈的打斗和咒骂争吵让宋律条件反射地缩成一团最大程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紧随其后的哀叫如同受伤的小狗一般可怜,令宋律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爬到门边,悄悄向外窥视: 在昏暗的应急照明下,她看见一个外星男性掐住地上另一个拼命挣扎的外星人的咽喉,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哀切求助的谐音和愤怒发泄的喉音混在一起,刺激着她的神经,催促着她的行动。 然而缠斗的双方脸上都涂着鲜红的颜料,加上她的近视眼和缺少的光线,宋律很难分辨到底谁是谁,但处于弱势那一方即将断气的呜咽还是逼着她从浴室里随手捡起了一个杯子,硬着头皮踮着脚从背后接近沉浸在暴力和胜利带来的松懈里的外星人,对准他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担心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力道导致不可挽回的致命伤或者砸错位置变成一辈子的植物人,宋律在最后一刻收敛了本就不强的力道,甚至没能把杯子砸坏,只是在对方半骨质的脑壳上敲出了一个让所有上声骨共振的音符,尴尬地回响在突然安静的房间里。 骑在从通风口翻进来的侵入者身上的奎斯停下了手上的处刑,松手侧身看向偷袭的对象和她手里的凶器。宋律眨眨眼,下意识地把手中的杯子丢到一边撇清关系,紧张地干笑着对起身的外星人摆着手:“哈哈,那啥,对、对不起,我看他怪可怜的……那个……嗯……说-说起来刚才的声音还挺好听的哈?我、我们就当来了个即兴演奏好不好?M-m'rakh……?” 从苟延残喘的塔赞身上起身,奎斯压根没听她那些复杂难懂的语言在说什么,只是盯着她过大的保暖服露出的脖颈上代表着被标记的咬痕,慢慢向倒退的外星人逼近。压力和恐慌随着他的接近而激增,压垮了干笑的宋律最后的冷静,在被逼入死角前转身向门口跑去。 这无异于邀请捕猎者袭击后背的行为很快得到了报应。以一个俯冲把刚转过身的外星女性压出一声半截气的“哎哟”,奎斯的利爪撕扯着碍事的保暖服,在飞散的纤维布料和叽里呱啦挣扎的外星人头顶过长的毛发里寻找着她之前被标记的位置,然后毫不犹豫地张嘴咬下。 “不!!”赶在最后一刻冲来关上失控的塔克里队长的下巴,跳到奎斯背上的塔赞一边用谐音唱着《塔克里黎明》试图唤起以太旋流,一边对下方被他俩压得“哎呀”直叫的宋律嚷道,“快逃!快点逃!!逃呀!” 宋律虽然知道他不断重复的“Limki”的意思,可在这些覆盖着由骨头和金属做成外甲的硬邦邦外星人的体重下,这显得格外艰难,尤其是还有个不断试图抓住自己的奎斯在的时候。她使劲挣扎着想要钻出纠缠的奎斯和塔赞身体构成的牢笼,可增加的只有更多被他们那些尖爪和骨甲划出的血痕。 直到塔赞气息不稳的谐音终于引起了勉强的以太共鸣,让粉紫色的旋流协助束住疯狂的塔克里队长,宋律才从塔赞让出的空隙里钻了出来,在奎斯暴怒的嘶吼中扑到紧闭的舱门上拼命砸着求救的信号:“拜托!!有没有人啊,救命啊!!M'rakh——”塔赞的哀鸣和一时中断的谐音旋律让她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被盛怒的奎斯重新反过来压制按在地上猛锤的外星人,然后更疯狂地撞起了门,“求你们了有没有人开开门啊!!开门啊!!救命啊!!塔赞要被打死了啦———” 始终得不到的回应和塔赞越来越小的声音令不断回头的宋律渐渐绝望,放弃了从外界得到帮助的妄想,回身快速呼哧呼哧地吸了几口气给自己鼓了把劲,然后握紧拳头向骑在塔赞身上抡拳头的硬邦邦外星人嗷嗷叫着发起了冲锋。 可从突然被硬生生地撕开一道门缝的舱门里挤进来的塔克里女性爆发出的另一声怒吼吓住了冲到一半的宋律,令她惊恐地缩手躲到一边避开也画着鲜红面纹的娜塔阿兹对奎斯的发起的进攻。 注射了战场激素的奎斯虽然身体状态都得到了质的提高,上肢力量却依旧只能和女性突击兵基本持平,此时更是因为特殊调整的激素效果失去了神志,只知道无章法的使用自己的利爪,忘记了速度和敏捷才是塔克里男性的优势,很快便在训练有素的娜塔阿兹的攻势下落于下风。 “带着她走,塔赞!”抓住疯狂的奎斯上声骨往地上用力一掼,娜塔阿兹在对方吃痛的吼叫和外星平民惊恐的尖叫里向重伤但没有严重到无法行动的弟弟喊道,“带她离开这里,快点!” “但是你……” “我可以对付奎斯,他现在比原来更好对付,但是我肯定会把他打得很惨!有她在这我不好动手啊!” 哑口无言的塔赞最后看了眼确实占上风的娜塔阿兹——她甚至都没开始用奏旋——和被她压住的奎斯,留下一句“千万小心”后扯起不知所措的外星人手臂,伴着奎斯的哀嚎冲出了船长室。 但说实话,脑中一片混乱的塔克里技术兵也不知道带着她逃出来后要怎么做。把她留在梭巡者号上?别说现在飞船的主能源柱已经被压缩取出,就算没有取出能源柱,梭巡者号也不具备能抵御如此极寒的能力。把她带上赫罗斯飞船?那沃依德绝对不同意,甚至可能直接把她从垃圾压缩口丢出去——毕竟从奎斯这事看,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不等塔赞理出一条明路,打在他脚边的一发威慑射击就打断了他的思绪和脚步。把刹不住车的宋律一把揪到身后,塔赞震惊地看着持枪的菲尔缇:“菲尔缇?!搞什么鬼?!沃依德不是把枪都收走了吗,你哪来的枪?!” “闭嘴!这里问问题的只有我——但是顺便一提这是赫罗斯的枪,我花了老大功夫才破解了它们的生物锁。” “你居然可以在几天里破解赫罗斯的生物锁?哇!太厉害了!!我都不知道你那么厉害!” “还好吧,嘿嘿……这不是重点!!”用前伸的枪口强调自己随时会开枪的态度,驾驶员对被吓得护着外星人倒退两步的塔赞质问道,“为什么你会和她在一起?沃依德不是说要放弃她和奎斯吗?” “我……你不知道沃依德打算如何除掉他们,菲尔缇!我听见了,他要给奎斯注射特殊的战场激素,然后让他把宋律……”突然想起外星人的性羞耻,侧身捂住懵逼的外星人耳朵的塔赞压低声音说,“干到死啊……!” 菲尔缇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这是什么达克利星的禁片吗?” “但是沃依德真的这么做了!他给奎斯注射了那种激素!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她可能早就被奎斯咬死了!” 菲尔缇沉默了几奈秒:“所以呢?现在你是想带她一起走吗?你想救她?” “我……我觉得没人应该用这样的死法死去。” “好,那你就把她扔在这,跟我走。” 塔赞张张嘴,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宋律。可能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她央求地抓住了他破损的保暖服,不断小声对他重复着“帮助”这个词,仰望着他的眼睛泪汪汪的,煞是可怜。 “别忘了之前就是你逼她同律,才让一切走到这一步!”看出了他的犹豫,菲尔缇骂道,“你之前都已经逼她同律尝试杀了她一次了,你还想装什么光者慈悲?!她活下来会成为对我们所有人的威胁!” “但是……” “没有但是!如果你真的不忍心她被活活冻死就让开,我给她一个痛快!” 又一次回头看向抓紧他的衣服拼命摇头恳求着他的宋律,塔赞的喉骨痛苦地摩擦着艰难的谐音:“……不。” “看在光者的份上!你——你们这些混账!!”彻底崩溃的菲尔缇愤怒的哨音尖锐地刺向护住外星人的技术兵,“一开始就是你非要逼她同律,然后又是沃依德……!该死的,我就不该听你们的,你们这些家伙就像黑洞,要为了一己私欲把所有人拉进来!!你、你的姐姐——” “她是我妹妹……” “还有那该死的沃依德!!你们这些混账,我想要的只是平安回去,被纳入一个氏族而已!但是你们……!该死的沃依德……!!” 注意到了她谐音里危险的变调和从枪身转移到扳机上的食指,慢慢护着宋律后退的塔赞徒劳试图在这条笔直的通道里找到掩体,同时尝试稳定下不知从沃依德那受了什么刺激的菲尔缇情绪:“嘿、嘿,菲尔缇,冷静点,我和沃依德不是一边的。如果他要我在你和他之间选一个,我肯定选你!” 不曾想,听罢这话的菲尔缇忽然抬头发出了几声苦笑:“选我?别开玩笑了,你们没有任何人会选我的。不管是沃依德还是你,又或者是娜塔阿兹,你们早就是一边的了。我永远会是最先被放弃的那一个弃子。” “不不,我选你!我和娜塔阿兹都会选你!” “你还不明白吗?!你个蠢货!!”激动地甩着枪,菲尔缇向惊恐地侧身抱住尖叫的外星人嚷着“别开枪”的塔赞吼道,“你和你那该死的姐姐,是那被光者唾弃在深渊里的沃依德——” “砰!” 闭紧眼睛抱住埋进自己怀里的宋律脑袋,塔赞浑身颤抖着等待着疼痛的到来,然而直到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预期的疼痛也没有降临。他小心地睁开眼慢慢回头看去,但仍不敢松开按住宋律脑袋的手,而站在菲尔缇位置上拿着枪的人却让他的谐音充满了恐惧:“沃-沃依德?你-你……” 他视线下移到倒在地上的菲尔缇身上,从她脑袋下汩汩涌出蔓延到他脚下的黑色血液和内置系统里灰暗的生命信号将残酷的现实告诉了他:“你杀了菲尔缇……?” “我救了你的命,我以为你会有更多的感激,塔赞。”“啧啧”地砸着舌,船医甚至都没看地上的队友一眼,径直跨过她走向塔赞和宋律,“现在,我需要你服从命令,从那个外星人身边离开。” “不然呢,你就要像杀了菲尔缇一样杀了我吗?!”弓身用两个副声部发出警告的嘶声,塔赞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被沃依德的声音吓得瑟瑟发抖的宋律环抱住自己腹部的手臂,一只手放在嘴边咬下手套、露出他现在唯一的武器——他的爪子,“我警告你,我不会不战而降!我就算死也会让你付出代价!” 翻了个白眼,难得失礼的沃依德说:“真的吗?你现在来这套?当初是谁拿着枪逼她同律的?”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提这个?!” “因为这一切都起源于你干下的这件事,塔赞。如果你没有这么做,就没有军变,达蒂安和菲尔缇就不会死,奎斯也不用以这种身份遗臭万年。而你在那么多牺牲之后又要因为一己私欲救下这个外星人?”嗤笑一声,看着已经被带进自己节奏中的年轻塔克里人,沃依德用谐音尖锐地施压道,“你就不能在我门口撸完那一管然后当什么都没看到,转身离开吗?” “我……!你……!我只是不小心路过!”没想到被发现了当时的偷窥,塔赞的谐音带上了些许难堪和尴尬。 “不小心路过然后听到了我对她和奎斯的安排,并且把你那玩意弄得到处都是后才走的,是吧?你可真让人作呕——” “闭嘴!!”恼羞成怒的塔赞破罐子破摔,不顾身后惊惶的外星人阻拦上前一步吼道,“那你干脆开枪打死我算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开枪啊!反正你都把菲尔缇给杀了,奎斯也要被你弄死了,干嘛不连我一起杀个干净算了!!” 又翻了个白眼,疲惫的老塔克里人似乎已经彻底没了表现礼貌的耐心:“我不会杀你的。” “为什么?你对奎斯他们也是这么说的是吧,我凭什么相信……” “因为我是你的基因提供者,你的父亲。” 塔赞激动的谐音归于沉寂,他震惊地看着对面放下枪的沃伊德,没想到《星系之战》里的经典剧情会出现在自己身上,脑子一抽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能毁灭星球的神秘卫星武器吗?” “没有。” “不————” 塔赞的呐喊里混合了失去队友的悲伤,杀死队友的沃依德坏蛋居然是自己的父亲的纠结,以及都那么坏了沃依德还没有“死球”这种级别的坏蛋武器的遗憾等种种复杂情绪,硬是打乱了沃依德的节奏,让这位总是胜券在握的模样的矮星期塔里克人罕见地出现了张口欲言却又止的表情。 最终,他长长吸了口气,仰头盯着天花板足足三奈秒,才低头对小声啜泣抹眼泪的塔赞继续道:“把她放在这,然后叫上你姐姐到赫罗斯飞船和我汇合。我已经用无人机把能源柱和大部分物资都送过去了,你们留在这就只有死路一条。我会在3奈时后起飞,无论有没有你们,我都会的。” “等等,”叫住准备转身离去的船医,塔赞试图找到对方的破绽,“最后一个问题?” “说。”然而老塔克里人的姿态依旧滴水不漏。 找不到反攻机会的塔赞对着那双起了疑心的金眸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你真的没有背地建造什么邪恶帝国吗?” “……你真的该少看点电影了,塔赞。我不是什么暗光之主塔斯·维克塔,否则我早就能支付娜塔阿兹的社会培育费让她入名了,谢谢。” “等等,那我呢?” “……刚才的邪恶帝国是你最后一个问题。” 永远要保持对触须的警惕 “这是什么意思?”闯进装配间的费佐·塔克提斯直冲慵懒地用谐音向自己打招呼的老队友,“这次任务应该是我的!” “放松,塔克提斯。”被兴师问罪的沃依德·泽拉修斯依旧坐在集装箱上为自己的狙击枪做着细致保养,四指上灵巧的拆卸动作没有因自己队友那吓人的谐音有分毫停顿或迟缓,“我们都已经进入恒星期了,不是什么新星期的雏鹰,而你也是在万众瞩目中入名的新塔克提斯,这么咋咋呼呼的可有损你的形象。” “少来这套,看着我,沃依德!” 叹了口气,沃依德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校准镜,看向这位新入名的塔克提斯:“怎么了?” 费佐脸上鲜红的面纹如火焰般衬托着他的怒火和金眸:“是塔克提斯家的人让你顶替我执行这个任务的吗?你知道这次交涉任务有多危险的,那些殖民地的女首领并不是能够正常沟通的家伙!” “这可真是个奇怪送行祝福,费佐,你打算用这些来安慰我吗?”沃依德的上声骨无奈地震颤着戏剧的哨音,“是的,你们家族的人确实找了我,并允诺了我相应的报酬……” “该死的……!我就知道是那些老家伙在从中作梗!” “听我说完,但是,如果我对这次任务没把握的话也不会同意接下它的。” “你有把握?我都没把握!你知道她们曾经将外交使者的飞船直接摧毁,甚至将使者作为俘虏——” “这就是为什么你不适合执行这次任务。”咕噜噜地笑着,年轻的狙击手把枪管放在腿上,骄傲地抬头展露自己扎实的脖颈线条和经过细致保养的锋锐面板,“我比你漂亮,那些女首领可能会对我手下留情。” 翻了个白眼,费佐的谐音里终于不再充满尖锐而紧绷的音符:“你打算对那些殖民地的塔克里女人出卖色相吗?” “这是我的计划之一。毕竟,我或许没有你那么擅长作战和战略,但是对于人心,我比你更了解。哪怕遇上最坏的情况,她们不同意协助战局又把我俘虏了,我也可以从内部逃脱。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让她们自相残杀由我夺权呢——到时候你就要尊称我为‘泽拉修斯首领’了。” 对沃依德夸张的谐音致以扫兴的低音,年轻的塔克提斯抱胸道:“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可能会直接被那些野蛮人杀了?” “别担心,在光者庇佑下,好人永远会胜利。你不相信我是个好人吗?” “你是什么新星期的雏鹰吗?还会信这种保育修克斯哄孩子的胡话?” “说真的,你要用这些作为我的送别箴言的话,我会很难过的,费佐。”被老友连续的拆台搞得有些乏力,沃依德重新低头开始把拆解的狙击枪组合在一起,“毕竟无论如何,我都要参加这次外交任务。” “这不一定!我现在是塔克提斯了,我还可以利用塔克提斯氏族的……” “算了吧,先不论你是不是一个塔克提斯,我听说你和某个女将军打得火热,她甚至打算为你自然生育?你或许会成为一个难得靠自然生育出来的孩子的父亲。这可不是一个新任父亲该冒的风险。” 虽然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但第一次遇到这事的恒星期塔克里人还是忍不住被这个话题吸引了注意:“你是说丽哈尔将军?别傻了,你清楚她和你一样想要自立氏族,她是为了自己生育,不会把孩子让给我的。”别过头,费佐用稍小的声音嘟囔着,“更何况,我也不想当那种真的需要抚养孩子的家长,那……很吓人。我宁可从成年的塔克里人里随便选一个入名,完成塔克提斯氏族的任务就足够了。” “这个嘛,我听说血缘关系的孩子感觉上会比较……不同,如果让我选,我会想要一个有我基因的孩子体验一下。不过反正你现在是塔克提斯家的人了,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大可多参加几次遗传因子捐献,到时候多付点钱查一下,从成功培育的成年孩子里选一个或者两个入名就行。”摸着下颌哼了几声,暂时没费佐那些烦恼的沃依德显然比这位即将理论上成为父亲的塔克里男性更轻松,“无论如何,别在这种任务上浪费自己,费佐,你已经是一个塔克提斯了,那就有要明白:现在有更适合塔克提斯的战场需要奔赴。” “……我很抱歉。”也明白他的意思,低下头的费佐说,“他们不应该选择你的。” “嗯……至少这次塔克提斯家选了我不是你,也算是一种对我没入名塔克提斯的补偿吧。”注意到费佐谐音里负疚的弱音,狙击手忙补充道,“开玩笑的,我一直觉得塔克提斯家的面纹太凶了,不适合我这张漂亮的面板。更何况,加入那些老氏族并不是我的目标,你很清楚我想要的是属于自己的新氏族——谁知道呢?或许谈判顺利的话,我能在那些殖民地里找到个合适的人做‘伴侣’呢。” 见有着火焰一般面纹在脸的塔克提斯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沃依德起身安抚地按住了他的左肩:“来吧,给我点好话,就像那句老掉骨板的童话一样,光者的庇护下……?” 作为和沃依德搭档的实战演练中被塔克提斯氏族最后选中的幸运儿,也身为承蒙塔克提斯氏族庇护避免了这次极端危险的外交任务的既得利益者,费佐只能附和着这位被自己二次夺取机会的倒霉蛋,叹息着说出那句他并不相信的俗语:“好人总会胜利。” …… “塔克提斯将军,我们已经离开以太空间,大型穿梭机和支援人员已经做好任务准备——还有,征服号船长发来通讯请求。” 睁开假寐的眼,费佐·塔克提斯看向他年轻的首席工程师,开放式作战面罩界面里疯狂闪烁的通讯图标让他的下声骨干涩而疲惫地滚了滚:“你回复他吧,我要和支援人员一起搭乘穿梭机执行地面任务。” “但……” “你听到我的指令了。”从船长椅上起身向舱门走去的塔克提斯在警备人员的敬礼中停顿,“还有,维洛妮首席工程师。” 正因为被丢了一个直面那个以乖僻邪谬而臭名昭着的老引路者的任务头疼不已的维洛妮以为事有转机,上声骨忍不住吹出了一声期冀的笛音:“是的?” “在这艘船上,我的职务排在军衔之前,你应该叫我‘船长’。” “噢……我是说,是的,船长!呃,塔克提斯船长!” 她过于青涩生硬的回复和憋不住难过的谐音在指挥中心里引起了一阵隐约而压抑的笑声,也让背手站在打开的舱门前的塔克提斯船长无奈地阖眼叹了口气:“以及,发消息告知征服号我们目前的情况就够了,不需要与船长进行直接通讯,就说我们视频通讯系统还受以太乱流的影响——这些技术上的东西你应该比我更了解。” “!好的,谢谢您,塔克提斯将军——我是说,船长!塔克提斯船长!” 再次叹了口气,在愈发明显的窃笑和工程师羞赧的咕咕声里,塔克提斯船长走出了完全没有紧迫感的指挥中心。 作为一艘集成了塔克里最新科技的飞船,开拓号其试航阶段的船员由各个种族中最杰出的精英组成。不过,鉴于多方面的因素,船员选拔过程中特别偏向于从未有过战争经历的年轻人中筛选。这导致了他们对诸多事物缺乏应有的紧迫感,以及过于乐观到盲目的态度。他们全神贯注于试航成功和发现新种族所带来的美好未来之中,却完全未意识到其中的风险。 但是老实说,费佐也没想到他们面对的会是这么一个情况。 “资料对比显示她是梭巡者号的驾驶员,菲尔缇·奥提维拉。”随行的贝里斯医疗官看着尸体的初步扫描结果,脑后的触肢在隔离服中因不安微微缠搅,“她的死因是来自后方直接命中头骨的枪击,从目前信息来看,击中她的子弹属于塔克里军队的基础配枪。” “难道说新种族外星人携带什么病毒,会导致她失去理智,攻击队友?”她的奥姆族助手紧张地吐着信子,暴露了他平日悄悄摸鱼看僵尸末日片的事实,也让这位救援队伍年龄最小的船员被其他人投以无语的目光。 然而他的导师——莫伊娜首席医疗官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或多或少地用副声表达对年轻人荒谬又戏剧猜测的好笑,而是认真回答道:“扫描分析她的脑神经残余并无异状,也没有侦测到未知的病毒残余。当然,极寒隐藏破坏了它们存在的线索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不更改求救信标位置证明他们选择继续留在这艘严重受损的船上,而不是寻找更合适的避难场所,这实在是不合逻辑。任何一个正常的船长都不会做出这种决定。” “除非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导致他们无法寻找更适合的避难所,又或者……”从空荡的武器库走出的费佐·塔克提斯看着搭接上穿梭机的能源系统显示出飞船情况的梭巡者号的各项数值,副声嗡嗡地沉鸣着,“他们拿走了能量柱和武器以及大部分物资储备,应该是选择抛弃飞船了——然而却没有拿走或者重新发送求援信标。为什么?” 【“船长,在梭巡者号的船长舱发现四个生命信号的位置,然而……您或许会想自己亲自来看看。”】 费佐和他的首席医疗官对视一眼,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来到了先驱小队守着的船长舱前。被人为外力强行破坏的舱门已经被先驱小队整个拆下放在一边,而挡在门口的稀薄以太屏障则说明了他们在内线中没细说的特殊情况。 “这是谁的奏旋?”费佐隔着半透明的金红色屏障看着里面床上被一层层保暖毯盖住的几人,虚弱又断断续续的哼唱勉强维持着这一道主要用于保暖和升温的以太旋流,外星的旋律其实已经告诉了开拓号船长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梭巡者号登记在案的几位船员能呼起的以太粒子中,颜色最符合的是突击兵娜塔阿兹·奥提维拉,但是她没有唤起金色以太粒子的记录。加上这个奏旋并没有官方登记,属于求救讯息中提到的外星人的概率更高。”黑甲的侦察兵说,“该以太旋流目前没有攻击性,然而不确定她在侦测到外来者后会不会转为进攻模式。我们也尝试对里面的人进行了沟通,可不知是否因为语言障碍,没收到来自里面的任何反馈。” 注视着缓慢旋转的以太旋流,费佐向紧张地远程扫描舱室内部情况的莫伊娜首席医疗官确认道:“里面有任何不明病毒或病菌吗?” “没有,但还是谨慎——” “这足够了。” 摘下隔离面罩,让整张面骨都暴露在空气中,塔克提斯船长直接感受着这些虚弱音符引起的震动,然后在一个转音中用变奏的《沐月之床》介入了其中。属于费佐的红色旋流和他的旋律一起融进外星人金红色的旋流,同时也带着它的使用者如水滴入海一般安静地汇入了充斥着混乱却温暖的以太粒子的房间内。 用平和的旋律安抚着被毯下的外星人,关闭作战面罩繁复的投影界面的费佐慢慢掀开了压在他们身上的保温毯,然后对床上的情况蹦出了一个突兀的低音:有着黑色毛发的新物种外星人就像一个取暖柱般被三个塔克里人死死抱在中间,不知是她主动还是被迫的。唯一被她反抱在怀中人的正是他的儿子奎斯·塔克提斯,而他的情况是已经陷入低温昏迷的三人中最糟糕的,光是能看到的部位就存有大量的外伤,手臂更是以不自然的形态歪斜着,只做了最基础的战场处理。 而保持着最低程度意识的外星人状态也并不好:眼睛聚焦涣散、缺乏对他声音的反应。她大概早已意识模糊,只是靠着最后的毅力哼唱着断断续续的外星歌谣,而松垮地挂在她脖子上的抑制项圈让费佐起了疑。他一边向这已经被解开的抑制项圈伸手,一边谨慎地调整自己以太旋流的规模,以便能在发生任何情况时辅助压制这位未知种族的外星人。 然而当他的手在抓住抑制项圈时不可避免地捧到外星人下颌时,触觉的刺激终究让意识模糊的外星人发现了他的存在。 “奎斯……?”停止奏唱的外星人将眼睛转向顿住的塔克里将军的面板,看着上面鲜红的涂装,用干涩微弱的声音念出了他儿子的名字,然后像是彻底放心了一般合上了眼,侧倾脑袋把脸颊贴在了僵硬的费佐手臂上,喃喃重复着大概是她新学会的塔克里语,“M’rakh……m’rakh,奎斯……” 紧绷的肌肉慢慢松懈,费佐松开紧捏抑制项圈的手指,转而把它移动到这个外星人脸下,托住了她信任地垂下的脑袋:“没事的,”他说,并用谐音哼唱的奏旋引导失去主导者的金红色以太余旋提前归于沉寂为后面的救援人员让路,“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帮助你们,你现在安全了。” 他一直托着外星人和他们比起来小小的脑袋瓜,哪怕知道她已经昏睡过去也依旧用指腹安抚地摩挲着她冰凉的脸颊。直到医疗人员“拆”开压在她身上的三个塔克里人,然后在一片寂静中把各异的眼神投向在场军衔职阶最高的塔克提斯将军:在这个仅披着一个破烂保暖服的外星人身上满是各种青紫和抓痕,被胸口覆盖着大面积的修克斯寄生痕,然而再多的伤痕也比不过她脖颈上被半透明的医疗凝胶封住、却还是能一眼看出下面是塔克里人作为标记的咬痕那般触目惊心。 费佐·塔克提斯的身体再一次僵硬起来。他生硬地收回抚摸外星人脸颊的手,看向走向自己的贝里斯首席医疗官,她隔离服里蓝紫色的外黏膜颜色正因为极端的怒火变成墨蓝色。 “塔克提斯船长,我的助手刚刚调查了梭巡者号的医疗日记并与船长日志进行了比对,然后……”她停顿了一下,给了费佐查看两个日志的时间,然后在他也陷入沉寂的谐音里继续道,“无论如何,这艘船上有塔克里人强迫她进行了同律,加上她身体上复杂的伤势,我要行使《贝利希德法案》第三条25小节赋予我的权利。我会保护受害者,向她确认基本情况,并在确保她不会感觉到任何威胁后才会允许塔克里方的接触和探视。” “——我,”塔克提斯船长环视一周,不怒自威的气场让所有偷瞟着他的队员们低头假装认真干活,“会全力支持你的所有需求,莫伊娜医疗官。” …… ——我这是进天堂了吗? 在温暖的抚摸和奇异舒缓的旋律中醒来的宋律眨眼看着俯身看着自己的蓝紫色外星人。和奎斯他们不同,这个外星人脸上没有硬邦邦的骨头,和人类一样被皮肤覆盖着凸起的眉骨,却没有鼻孔甚至嘴唇结构。但他——或者是她,不仅皮肤颜色是奇异的蓝紫色,皮肤质感也不似人类一般,而是更为水亮,好像有一层薄薄的黏液膜覆盖在上面。 注意到了她一瞬不瞬的凝视,用银白色的涂料外星人更加俯下身子,镶嵌在深邃的眼窝深处的耀蓝色眼睛回望着她,而从祂脑后延伸出来抚摸着宋律的触肢让祂的脑袋结构像一个倒吊的鱿鱼。 说到倒吊鱿鱼就想到了吊烧鱿鱼,肚子空空思绪乱飘的宋律听着腹部隐约的咕噜声,食欲和癖好混杂在一起,令她迷迷糊糊地对这外星人张嘴就是一句:“你好漂亮哦,看起来好好吃……” 为她按摩着肌肉以防萎缩的外星人闻言忽然动作一顿,然后慢慢收回了缠绕在她身上的蓝紫色触肢——它们的尖端似乎隐约变成了粉色。就像能听懂她说了些什么似的,触肢外星人晃动着触手,拉伸出一阵如管弦乐般的音乐,接着对她用奇异的外星语回了一句语调婉转多变的句子。 正当宋律打算不做反应继续放任自己沉浸在这温柔乡里,从她脖子上的圈环里突然响起的合成女声则如一盆从头淋到脚的冰水逼着她彻底清醒:【“我希望后半句just一种修辞意义上描述,而不是你们种族真的好き吃我们贝里斯人。”】 这时不时夹杂着一些外语词汇、但确实是地球语言的话让宋律大惊失色地从这个急救舱里翻身而起,不顾对方的制止拼命摇头摆手否定着自己之前失智的发言,然后捂脸哭着坐在了努力想安慰自己的外星人面前。 【“对不起,刚才那只是个joke,我本当に希望没有对你造成冒犯。”】宋律脖子上的项圈用平淡无波的电子音翻译着来自对面的章鱼外星人温柔的发音,【“我现在是use你的随身个人处理器里的语言系统和文件临时制作的翻訳软件与你对话,远程搭接开拓号的穿梭机算力不足,其中可能会存在很多翻译上的错误。如果我的发言有什么mistake,希望你能原谅。”】 “不不不,我才是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我之前怎么回事……我一定是饿晕头了,我和奎斯他们已经——”说到这才意识到她忽略了什么,宋律放下了掩面的手,激动地向这位明显在帮助自己的外星人比手画脚地说,“那个,我的同伴,奎斯?他还好吗?就是一个脑袋后面有尖尖的骨头的,脸也硬邦邦的外星人,之前应该是和我在一起的,脸上有红色的花纹——但是另外的两个硬邦邦外星人脸上也是红色的……” 抬起覆盖着白色手套的三指手掌,示意已经完全被担忧冲击到混乱的宋律先冷静一下,触手外星人脑后的触须安静地垂放收缩着,拉出一阵柔和悠长的弦音:【“Don’t worry,所有和你在一起的塔克里人都已经被单独隔离保护起来,脱离了生命危险,多亏有你在。”】 看着松了一大口气、几乎整个人摊在桌面上的黑发外星人,莫伊娜的触须在同情和感动中微微变蓝:“我觉得我应该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是莫伊娜·迷拉洋,贝里斯女性,开拓号的首席医疗官,贝里斯一等医技军官,一等战地医疗官,贝利希德无种族医疗志愿者,很高兴见到你。请问你是……?” 被一堆翻译过来也超级高大上的头衔砸的头晕眼花的宋律绞尽脑汁,妄图在自我介绍上输人不输阵:“呃,我-我是宋律,地球人——我是说,人类女性,大学应届毕业生,英语专业生,选修日语,就业市场参与者,也很高兴见到你。” “——啊,那真是太好了!”莫伊娜闻言触须开心地抖动起来,“所以你是个美学专家和专攻恒星系统的副业天文学家?” “……咦,我是吗?”呆滞地指指自己的宋律看上去很是不堪重任。 “啊,你不是吗?”用自己的方式理解翻译过来的“英俊语言专业”和“选修太阳语言”代表的含义的莫伊娜意识到这个临时翻译器似乎确实能力堪忧。 在一阵鸡同鸭讲的比手画脚后,两人终于达成了共识,暂时将这些没有正确对应的名词放在一边,着重于一下眼下更重要的事情上——比如: “你是怎么来这颗星球的?” 【“我也不清楚呢。”】 “你的母星在这颗星球出发的哪个方向?” 【“不晓得耶。”】 “你知道如何联系上你的母星吗?” 【“不知道哦。”】 感觉就算没有翻译问题,对她和她的种族的了解也不会有什么进展的莫伊娜有些挫败地用食指点着额角。察觉到她情绪不高的宋律尴尬地绞着手指,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哦,不,不不,我不应该让我的情绪反过来影响你,你才是那位——我很抱歉。”赶忙道歉的贝里斯医疗官看着显然比一开始更不自在的外星人,暗自责骂着自己的失职,“我只是……我希望能尽快帮你找到你们种族的人,你一定很害怕,和那些粗鲁野蛮的塔克里人在一起那么久。” 宋律想了想奎斯野蛮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挠挠后脑勺,忸怩地说:“呀……也没那么害怕啦……” “如此坚强,如此勇敢,但是你现在已经可以放心了,你现在在我的保护之下——在《贝利希德法案》的保护之下。”抓住她还放在桌面上的左手,莫伊娜的触须在关切和担忧中缓慢地变成深紫色,“你可以放心相信我,无论那些塔克里人曾经威胁过你什么,我都能保证那不会发生。我无法想象你孤身一人在那么多塔克里人之中那么多天都遭遇了什么……!” 回想了一下自己遭遇了什么——一时只想起那些不可细说的部分,宋律一下老脸通红,只有哼哼唧唧地打着哈哈:“哎呀,倒也没那么惨啦……” 理解地注视着躲避着自己视线的外星人,莫伊娜放慢了语速,生怕刺激到她:“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艰难,但你可以告诉我在那艘船上都发生了什么吗?” “呃,可以是可以,但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跟奎斯他们在语言上有很大壁垒,而且昏迷了很长时间,醒来的时候很多事都大变样了。”眼睛余光瞥着慢慢来到自己身边坐下的章鱼外星人,宋律不争气的心脏在她柔软纤长的触肢缠绕在自己身上时一阵狂跳,“我、我不确定我说的东西对你有没有帮助。” “没关系的,你只要告诉我在你身上发生的事就好。”怜爱地用触须抚上皮肤因为激烈的情绪变动发红的宋律脖颈,贝里斯医疗官明蓝色的眼眸在触及那个代表着纯粹的野蛮和占有的标记时,与微颤的触须末端一起变得墨蓝,“如果……这对你来说太艰难的话,或许你可以允许我对你进行简单的精神抚慰?” 看多了奇奇怪怪的触须作品的宋律对她暗示性勾绕在自己眼前的触须狠狠咽了口唾沫,紧张又故作随意地问:“好、好像是有点点艰难——具体是什么样的精神抚慰?” “我可以和你情绪同律。” “……那是什么?” “我们贝里斯人的身体细胞非常多变,在同律上相比其他种族有着极大优势。我可以用奏旋链接我们的大脑神经,同化你在回忆那些痛苦记忆时神经系统和激素系统的变化,感受你的情绪,并从我这边分享能够平复你痛苦的一系列化学物质。”略凉于她体温的触肢滑动在似懂非懂的宋律脸颊,莫伊娜宽和地微眯眼睛,用额头碰碰显然不排斥自己的接触的外星人额角,“简单来说,就是我会感受到你当时的情绪,然后帮你分担它。” 意识到这意味着自己面对沃依德失控时的不当情绪可能会当场暴露直接社死,宋律一直在8成熟和9成熟之间徘徊的大红脸瞬间跌到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待解冻状态。 她生分地往医疗床旁边蹭了蹭,和这位美丽的章鱼星人以及她美好的触须保持了微妙的距离,然后礼貌地回绝道:“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觉得其实可以不用那么麻烦你的,毕竟仔细想想,光是回忆一下好像确实也没那么艰难。” 朋友的爸爸或许不是你的朋友 宋律痴痴地注视着暂时代替离开的莫伊娜照顾她的外星医生。和有着章鱼外形特征的莫伊娜不同,这位外星医生显然更具有蛇类生物的特征。 他在脑后至脖颈根部有着近似眼镜蛇肉翼一般的兜帽组织结构,遍布其上的白调细鳞片折射着隐约红色偏光。虽然他的外观细节和鳞片均让她联想到了蛇,然而他并不凸出甚至可以说是扁平的鼻吻却削弱了他外貌的进攻性,让宋律莫名蠢蠢欲动。 外星医生认真看着自己手上半透明的数据板的姿态更是给了她勇气,让宋律愈发肆无忌惮地用目光隔着他制服的紧身布料部分细细描摹着他那与医生身份不符的结实肌肉。 “你确定你不想要截肢手术?”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过于热切的目光,名为沙法尔的蛇人嘶嘶地吐着信子问,“我们当然尊重你的意愿,但是让修克斯寄生得越多,之后剥离的难度就越大。从医学的角度,我会建议你暂时对右手进行截肢处理,你觉得呢?” “……啥?”之前的注意力一直在悄悄欣赏这个有诸多蛇类特征的外星人外貌的宋律猝不及防地被他突然抛来的严肃问题砸中,只能匆忙把视线从抬头看向自己的医生身上移开,低头假装自己正研究被灰绿色的植物经络堵住洞穿伤的右手,“啊,这、这个,我个人觉得咱们的治疗手段还是不要那么……激进?毕竟我还是挺需要两只手的——这年头两只手都不好找工作,只有一只手我回家以后可能更找不到啦,哈哈哈哈——” “哦,别担心,截肢只是暂时的,我们现在可以为你提供义肢——等日后针对你们种族的克隆技术得到研究许可并实验成功后,就可以第一时间为你移植新的右手。”沙法尔安慰道,随即有些不解地追问,“但是……恕我失礼,以您的奏旋能力,难道不该是您自由选择喜欢的工作吗?” “奏旋……啊,你是说唱歌是吧?哈哈哈我那点水平哪里算好啦,又不是专业的,平时也完全没认真练过,身边都一大堆人比我厉害呢。”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的宋律一番谦虚,然后看着对面蛇人医生那吐出来半天没收回去的蓝色信子,小心地问道,“怎……怎么了吗?有哪里不对吗?” 赶忙把呆愣地荡在外面的信子缩回嘴里,对她抱歉地眨了眨眼,沙法尔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外星人在梭巡者号记录视频中明明显示了如此奏旋实力,却还是如此谦逊甚至自卑的原因:或许在她的星球上,还有更多比她还强大的奏旋使用者——尽管这非常难以置信,毕竟她这个以太响应率,哪怕在擅长奏旋的贝里斯人中也是佼佼者——才导致了她羞赧内向的性格。 ——而这甚至让她在受到了如此待遇后,还能忍气吞声地对那些塔克里人如此友善。 思及至此的沙法尔又悄悄低头看了一眼她病历:身体各处均有大量剐蹭伤和抓痕,显然来自于复数塔克里人,而他们从三个依仗她才活下来的塔克里人的指甲内均提取出了她的身体组织和血液成分。她的繁殖腔内有典型的打结造成的撕裂伤,在她脖颈上那道狰狞的咬痕更是向所有人控诉着塔克里人的暴行。 然而她现在表现得如此平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令沙法尔忍不住开口想为这个过分坚强的外星人分担一点痛苦:“你知道,我……我或许不像我的导师一样专业——我是说外种族情绪心理学方面的,我在各个种族的内外科医学上都取得了专业的成绩!你可以放心!——但是如果有任何你想倾诉的事,我都在这里。” “啊,谢谢谢谢,你真客气,不好意思那么麻烦你的。”然而对方却连连摆手礼貌客套。 “不,这一点都不麻烦!比如,在塔克里人逼你……我是说,我曾经也和一些塔克里人试过。”沙法尔改变方法谆谆善诱,“但是……唉,塔克里人的性活动习惯总是有些让我……难以适应。” “你们也这么觉得吗?”眼睛一亮的宋律果然上钩,“太好了,我以为只有我一个这么觉得的呢!啊,不是说我不喜欢或者不好啦!只是他们这方面的文化和我家乡的文化在某些方面有点点点点点——点——差异而已。” 捏着两根手指强调差异之小以免让自己和外星人之间的隔阂加大,宋律在略作停顿后又有些不解地说:“不过我原来以为所有外星人在这方面都是这样的,没想到还有别的人有和我一样的感觉。” 沙法尔闻言赶忙为仙女座里包括自己的奥诺族在内的所有种族辩护:“不不不!塔克里人的性活动风格和方式在所有外星种族中都属于很奇怪的!比如他们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有性致进行性活动,仿佛一直在繁殖期一样。” 想到奎斯他们看着电影干起来就干起来的情况,虽然不是很明白为啥外星医生要用“繁殖期”这么专业的词,但宋律还是赞同地点着头:“我懂我懂,还有那些手铐和嘴塞……” “啊,典型的塔克里人!只有他们才需要这种东西限制!”感觉和她的距离愈发缩短的沙法尔快速吞吐着蓝色的信子,亲切地把椅子拉到了她旁边,用鼓励又温和的眼神注视着她,“他们在这方面实在是有点不对劲。” 宋律用力点头:“是吧!还有他们好像完全不介意那么多人一起一样——理论上这种事不应该私密一点吗?为什么他们总喜欢叫那么多人一起啊?” 然而这一次,白色的蛇人却没有立即附和她:“——啊,你们种族不这样吗?你……讨厌这样?” 看着震惊而又隐约有点受伤瑟缩的蛇蛇星人,宋律脑子一懵,赶忙胡言乱语地补救:“不不不,人多热闹也好,我喜欢!我喜欢!我只是有时候觉得看着有点手忙脚乱,毕竟我经验不足,一下子两根递过来的话我觉得谁都会有点……” 蛇蛇星人吐信子的频率更快了,嘶嘶的声音听起来也更震惊难过了:“啊……你不喜欢两根吗?” 视线顺着他不自觉低头的视线下移,看向他被白色的长袍挡住的裆部,猛然想起了蛇类有两根生殖器官的动物常识,宋律本就混乱的大脑管控不住她惊喜……惊讶的嘴:“你下面难道也有两……” “我平常只用一根的!!如果对面同意我才会用两根!!”实在忍不住打断她过分激动的发言,年轻的沙法尔急着在新种族面前为自己种族正名,“我们奥诺人不是塔克里人那种野蛮人!我们就算有两根一般也不会都用上的!真的!” “哦哦,原来如此……” “我们喜欢多人活动也是出于过去科技不发达保温困难的情况下避免失温,并增大女性成功受孕的几率才残留下来的习俗!现在只要对方不愿意的话我们绝不会勉强她这么做的!” “哇这样哦原来如……” “而-而且我们奥诺人有规律的繁殖期!非繁殖期基本是没什么性致做的,所以相比起随时可能见色起意的塔克里人来说我们真的很文明温和的!就算有两根也是!” “啊没事没事,我知道了我知道,其实我也挺喜欢两根的!真的!两根一起热闹!热闹点好啊!两根也很不错啦!我超喜欢两根——” “什么两根?”走进房间的塔克里将军被宋律过于慷慨激昂的语气震撼,问话脱口而出,成功打破了两个情绪上头的年轻人之间狂热盲目的气氛,让他们一个捂脸跪地一个背手捂嘴地发出了奇怪的尖叫。 “看在莱特尔的慈爱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后一步走进房间的首席医疗官看着以头抢地的宋律,赶忙上前蹲在了她身边。她一边用脑后的触手安抚地抚摸人类女性的后背和被撞红的额头,一边转头向发出歉意嘶声的实习医疗官质问道,“你是不是跟她说了性方面的话题?我明明告诉过你根据梭巡者号的记录,她有性羞耻的!” “我很抱歉,莫伊娜导师,我-我没想到话题会转到我的——奥诺人的生殖器官特征上,因为我看了她的医疗文件,我担心她会有什么……我只是想安慰……” “你不应该那么贸然发起对话!你甚至还没有拿到贝里斯联盟级别的外种族心理医生执照!你连单种族心理医生执照都没有拿到!” “我-我真的很抱歉……” 条件反射地缩头想回避这场争执的宋律终究无法对可怜兮兮地吐着信子低头挨批的蛇蛇——他们好像叫奥诺人?——坐视不管。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房间里另一个外星人,那位只是背手俯视着自己的红脸纹塔克里人。后者明显已经接受到了她的求助信号,转头看了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实习医疗官一眼,却并没有插手,只是再一次把考量的眼神放在了她身上,就像想看她会作何反应似的。 被逼无奈,宋律只能硬着头皮伸手点点触须都发黑的莫伊娜手臂,尴尬地陪笑道:“对不起,那个,我觉得也没必要说得那么……呃,我之前的反应可能有点大,对不起,但是我觉得这个事应该,嗯,没那么严重……吧?——不-不过我也不了解你们的规定啦!但是如果只是我个人的话,我觉得应该大概也许没有多大事,是吧……?我没有不高兴,也没有被冒犯,而且我我我我也挺喜欢两根的呀——啊呸!” 被所有人盯着的人类越说越紧张,一时间口不择言,然后在下一瞬间意识到了她的失言,手比脑快地给了自己一耳刮子,成功把章鱼医生的注意力从责骂蛇蛇医生暂时转移到她发红的脸颊上,也让一直隔岸观火的塔克里人在一阵隐秘的咕咕声后介入战局。 “莫伊娜医疗官,我认为现在的重中之重并不是责罚你的学生。”这位高姿态的的塔克里人戴着覆盖了半脸和双眼的半透明面罩,上面快速滑动闪现的数据是如此密集迅速,令宋律怀疑他是否还能看清外面的东西,“或许你会想向她介绍一下我?” “啊,是的。”莫伊娜触须担忧的滑动忽然一顿,总是环绕着她的弦音也因此停顿——她是靠这些触手的拉伸发出那些声音的吗?“刚才实在是失礼了,宋律,请让我介绍一下:这位是费佐·塔克提斯,开拓号的船长,塔克里联邦的将……” “费佐·塔克提斯?”一直对他们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人类女性突兀地展现出了热情,“你是奎斯的‘dar’rar’吗?!” 费佐有些意外地稍稍后仰身子,下意识避开冲到自己面前仰望着自己的外星人过分惊喜的眼神:“是的,我是他的父亲。而我可以看出你对塔克里语有些了解——你应该是一位语言学家吧?” 察觉到他的细微动作,连忙不好意思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宋律低头挠着后脑勺,恢复了她一贯的羞赧拘谨:“哎呀,也说不上是什么语言学家啦……只是大学学的是语言专业而已。” “原来如此,这想必对你和我儿子的了解沟通带来了很大帮助。”引着宋律坐到椅子上,跟着坐下的费佐说,“你跟莫伊娜医疗官说的你在梭巡者号上经历的事,我也从她那里听说了。但有些细节我可能还需要向你确认一下。” 看出了绞着手指移开视线的宋律紧张情绪,站到她身后并用触肢环住她提供支持的莫伊娜的谐音安静地警告着对面的塔克里将军:“当然,如果你觉得回答对你不舒服的话,你也可以拒绝,无论是现在还是中途,这是你的权利。” “我需要的只是她回答一些细节问题,想必对她来说不会有什么不舒服。”从紫色的作战面罩下挑眼看着贝里斯医疗官的费佐上声骨奏出一声不赞同的谐音。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 “无论如何,宋律。”放弃了与贝里斯人的协商,塔克里将军说,“根据你的阐述,沃依德胁迫塔赞他们发起了一场军变?” “呃,那、那个叫军变哦?我、我还以为只是他们吵架合不来了呢,哈哈-哈哈哈……?” “他是军人,拒绝执行队长的任务从严格意义上就已经属于军变,更何况之后还没有理由地对你和他们的队长下如此杀手,这是罪不可赦的。”仔细观察着视线飘忽的女性外星人,费佐看得出对方在装傻,但没有戳穿,“但以我对泽拉修斯医疗官的了解,他不可能无理由的军变。奎斯在船长记录里说,当时你同律娜塔阿兹的时候,是他逼你的……” 本来打着哈哈的宋律顿时拍案而起:“啥?!怎么可能!一定是沃依德逼他说的,奎斯从来没有逼我做任何事!真的!” 费佐直视着终于抬头的宋律。哪怕身为外星人,她的许多情绪表达都与塔克里人相近,这减少了塔克提斯将军很大的麻烦,他本想用作战面罩扫描到的外星人身体即时反应数据去分析她话中真假,然而他现在基本只需要看她的动作和眼神走向就能确定八成了:“这就是为什么我需要向你确认一件事:当时让你对娜塔阿兹·奥提维拉进行同律的人,到底是谁?” 宋律再次低头看向自己绞到发白的手指。她不知道这些外星人对她的语言能力了解多少,但事实上,她知道的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多。 她知道对于这些外星人来说,逼别人进行伤口转移的事有多严重,也知道沃依德是为了保全塔赞和娜塔阿兹才发起军变,更清楚那个看似宽和温柔的外星医生在打死菲尔缇后,向护着自己的塔赞抛出了什么样的橄榄枝。 然而她也知道,得知沃依德是自己父亲的塔赞带着她找到自己妹妹后,这对兄妹争论的并不是到底抛不抛下她和奎斯,而是谁留下照顾重伤的奎斯和对飞船储备毫无了解的外星人。他们都极力劝说对方选择存活几率更高的沃依德,然而最终他们选择了一起留下。 他们帮奎斯做了急救处理——尽管这些伤基本是娜塔阿兹打出来的,但要不是为了从发狂的奎斯手下保护她,他们也不至如此;他们把大部分毯子和食物都给了她,哪怕冻得意识不清以至于笨拙地互相舔舐脸上的骨板获取彼此唾液中最后一丝温度,他们也没有尝试过夺取床上的宋律两人的保温被;直到她给了他们允许,他们才将自己冻僵的身体加进宋律的被窝。 宋律不会忘记塔赞是怎么拿着枪胁迫她同律的,也绝不会忘记这对兄妹是怎么在她和奎斯被沃依德折磨时袖手旁观甚至当帮凶的。 但她也不会忘记他和娜塔阿兹是如何从疯狂的奎斯手下救出自己,如何在菲尔缇和沃依德的枪口下挡在自己面前的,更不会忘记他们在供暖失效后,是怎么与自己分享被冻到人类的牙齿根本咬不动的外星压缩肉饼,又是如何不断唱着那些外星歌谣加热着极寒的空气直到昏迷的。 “宋律?”久久等不到回答的塔克里将军眯起了作战面罩下的眼睛,“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没有,没有问题。”仓促回答的宋律试图掩盖自己的心虚,“塔……奎斯他们是怎么说的?” “奎斯受伤较重,暂时没有恢复清醒。至于娜塔阿兹和塔赞,他们表示事发时要么处于重伤状态不清楚经过,要么表示不在现场,只是在事后听了船长日志。”费佐细瞳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身躯微微的一颤,“所以,鉴于现在另一位确认在场的沃依德也暂时不知所踪,我们目前只能从你这里求证:是奎斯逼你这么做的 ?还是另有其人?” “不,不是奎斯,绝对不是奎斯。是……” “是……?”稍稍前倾身子,费佐耐心等待着她的回答。 咬咬牙的宋律心一横:“是我自愿的。” “哦?”在莫伊娜不受控制地震颤着触手发出的悲切又同情的弦音和她的实习生快速的吐信子嘶嘶声中,费佐更前倾了上身,“你自愿的?那么是谁告诉你可以这样做呢?” “这个这个,呃……没有人叫我这么做。”显然也察觉到了后面外星人奇怪声音的潜层含义,顶着压力睁眼说瞎话的宋律感觉自己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热。 她试图压住自己这不争气的反应,然而越是注意就越是感觉它在加速变红,一时间急得额头都开始微微冒汗,欲盖弥彰地补充道:“我-我只是无意中发现了在这里唱歌带出来的亮闪闪的玩意儿可以转移伤口,就试着这么做了,真的没人叫我这么做!真的!” 沉默地注视着慌乱的外星平民,费佐下声骨的谐音慢慢打着拍子,等第三个八拍结束后,他才终于向实在想不出更多的话、汗流浃背地陷入尴尬沉默的宋律开口:“我明白了,谢谢你的协助,宋律。对于之前发生的事,塔克里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在此向你表示诚挚的歉意。” 起身向连连摇头摆手说着“哎呀没有没有多亏你们照顾”的宋律鞠躬,将自己的姿态降到最低的塔克里将军用双声道嗡鸣着诚挚的谐音:“从现在开始,我和开拓号的船员将会竭尽全力保证你的安全。莫伊娜医疗官,现在可以请你随我走一趟吗?” 看了看松了口气的宋律,莫伊娜的触手在她头顶盘旋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用尖端点了点她的发旋,对自己的实习生叮嘱了一句后来到了门口等待着自己的塔克里将军身边。 “那个,奎斯的爸爸?” 深吸了口气,忍住纠正她称呼的冲动,塔克提斯将军回头问道:“是的?” “塔-塔赞和娜塔阿兹虽然之前可能做错事了,但很多都是被沃依德逼的,之-之后要是没有他们帮忙,我和奎斯也撑不到您们来。所-所以……” 用一声重重的叹气打断这位多愁善感又心软的外星平民的求情,费佐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舱门说:“你有一颗很好的心,宋律。但是小心,你的善良可能会变成你的坟墓。” “塔克提斯船长!”被这话惊到的贝里斯医疗官忍不住惊叫起来,“你怎能这么说一位好心救了你们族人——你们儿子的人类女性,这实在太不合适了!” “抱歉,宋律小姐。我一定会好好考虑这一点的。但也请你好好想想,如果你原谅了‘被逼无奈’选择军变的他们,那为了始终不愿意同流合污且为救你和奎斯而死的达蒂安呢?” “达蒂安死了?”宋律一愣,“但……但,我……我以为她和沃依德是一边的……我以为……她已经和沃依德一起离开了……” “或许是这样的。”莫伊娜狠狠瞪了一眼背手沉默的费佐,忙不迭地和沙法尔一起安慰情绪不对的宋律,“达蒂安·叶尔沃特的真实情况我们暂时不清楚,毕竟根据现有信息来看,塔克提斯船长——奎斯·塔克提斯船长包含了她最后情况的船长日志大概率是被逼迫伪造的……” “所-所以说不定其中关于达蒂安的事也是不实消息,她其实还活得好好的也是有可能的!”白色的蛇人嘶嘶地吐着信子接上了自己导师的话,爪子在垂头丧气的外星人身边徘徊却不敢真的放下去,“毕竟我们来的时候也只发现了一具尸体嘛!——我是说,塔克里女性的尸体只发现了一具!而且身份已经确定是菲尔缇·奥提维拉了!不是达蒂安!” 被莫伊娜逐渐变黑的肤色提醒,然而越说对面越黑的沙法尔愈发不知所措。他们纷扰的声音混杂着外星人细碎的道歉,让迟迟没有按下开门键的塔克提斯上声骨的笛音低沉疲惫:“我与达蒂安是旧识,我很了解她,她绝不会同意沃伊德这种做法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沃伊德·泽拉修斯与你也是旧识。”本就对塔克里人和这个将军的行为颇有意见的贝里斯医疗官触手弯曲收缩着奏出讽刺的长音,“你若真的了解他们,为什么还要推举他进入你儿子的小队以至于导致了如此后果?” 锐利的哨音刺入悠长的弦乐,正如冰冷的金眸撞进毫不退让的蓝眸。与医疗官针锋相对的塔克里船长突然一转话锋,看向蹲在地上假装系鞋带的外星人:“既然说到了这个,宋律,你愿意和我与莫伊娜医疗官走一趟吗?” 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到最低却还是被点名的宋律惊惶地从自己压根没带子的拖鞋上抬起头,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左右看了看,才指着自己干笑道:“啊,我吗?” “是的,”长腿一跨从试图阻拦的医疗官身边来到这个显然不喜争端的外星人面前,费佐躬身抓住了她无处安放的右手手腕,隔着半透明的紫色屏幕看着极力躲闪着自己目光的宋律,“你。” 迷雾总有散开时 “那个外星人——宋律在她的证词里表示,同律娜塔阿兹是出于她自身的意愿,没有任何人强迫她。但奎斯在她的船长日志中坦白是他胁迫宋律进行了同律。这其中一定有一个人出于某种原因在说谎。” 坐在沉默的嫌疑犯对面,贝里斯医疗官复杂精致的谐音暗中压迫着新星期的塔克里人那本就不堪重负的神经:“鉴于目前奎斯处于重伤昏迷状态我们无法求证,然而根据当下所有的情况分析,我们高度怀疑是奎斯·塔克提斯滥用自己身为船长的权威,以及与他本人与那个外星人的友好关系,威逼劝诱对方使用了同律。” “我知道你对开拓号的船长和奎斯·塔克提斯的关系有所顾忌而畏惧作证,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来自并直接隶属于贝里斯联合政府。只要有你的证词,我就会启用贝里斯的证人保护计划,我向你保证,你不会被任何一个塔克里人威胁到分毫。” 塔赞盯着自己被铐住的双手,审讯室刻意调低的供暖和薄薄的遮盖手套让他爪尖冰冷,仿佛回到了当时失去最后供暖的梭巡者号。 在那里,他和娜塔阿兹一起缩在一床保温毯下,几乎要被冻得失去意识。而在那时向他们伸出援手,给他们抛出救命稻草的,是被他们数次背叛利用的宋律。 他记得自己和娜塔阿兹是如何在得到允许后冲进被她体温烘暖的被窝、不顾她的细微尖叫和奎斯意识模糊的咕哝,硬是将已经冻得如冰块一般的手爪挤入宋律与她怀里的奎斯之间,在她的保暖服下疯狂掠夺着她的温度的。 他也记得自己是如何借喂食为由,将外星人咬不动的冷冻压缩饼渡入她的嘴中,却期待着自己的尖舌可以多从她湿热的口腔里获取更多的体温的。 塔赞以为自己当时拒绝沃依德选择留下时已经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可在外星人的仁慈下,他还是输给了对死亡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 因为他的一己私欲,一切都已经错了太多,太多无辜的人为了他的欲望而死,一切都像被卷入黑洞一样分崩离析,那么至少现在,他应该承担起责任—— “不,不是奎斯,是我,是我胁迫她同律的,是我利用了她的友善和恐惧,我告诉她如果不这么做就会开枪打死她和沃依德,我很抱歉。宋律只是在包庇我,不是在包庇奎斯。”上下声骨哀哀地鸣叫着,几乎要把低垂的额骨压在桌面上的塔赞用自己能做到的最卑微的姿势恳求着对面的贝里斯医疗官,“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事,但是求求你,求求你,娜塔是无辜的。求求你……!” 莫伊娜僵硬而紧绷的触肢演奏出来的谐音已经不再柔和,压得对面的塔克里人愈发颤抖,然而为了取证,她只能强压怒火在内线里费佐的指示下继续道:“我保证会尽我所能。那么首先告诉我,达蒂安怎么了?” “她在军变刚开始的时候为了帮助奎斯和宋律逃离,在沃依德那里受了重伤,所以在逃脱中途就掉队了。”塔赞垂头丧气地说,“等我们半途追上她时,她用了一种奇怪的奏旋。沃依德说有些不对劲,就让无人机的投影先过去看看,然后……她就爆炸了。” “爆炸了?” 贝里斯人昂起的尾音中有太多怀疑,塔赞不得不解释:“是真的!我们都亲眼看到的!我们本来就没打算杀她,沃依德说的话也只是劝降,但是她真的就这么——卡砰!如果没有无人机投影,我们直接去接近她,肯定都被她炸死了。” 莫伊娜没有接话,只是等着来自费佐的判断。 “他大概没说谎,达蒂安确实会威克提姆族的特殊奏旋。继续确认其它事。”站在单向玻璃后观察着塔赞的塔克里将军没有太怀疑这个精神防线明显已经完全崩溃的新星期塔克里男性还会说什么谎,但身边外星人压抑的抽咽却着实让他有些分心。 “眼泪不是坏事。它可以排出体内多余的盐分,大幅缓解精神压力。战场上能哭出来的人,存活率反而更高。而且相较无法哭出来的士兵来说,被心理方面的疾病困扰的概率和程度也小得多。”单手从制服内袋里拿出自己的红色小手帕递给努力忍着声音却还是忍不住吸着鼻子以免鼻涕一起流下来的宋律,费佐目不斜视地看着面前的单向玻璃,不给这个明显羞耻于自己的哭泣、极力掩饰的外星人带来更多压力,“但是不要让它影响你的判断,无论是你的眼泪,还是别人的。” 忙着擤鼻涕的宋律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发音太过不标准又没有植入脑干的系统作为辅助,以至于临时翻译器都只翻译出了一堆乱音。费佐也就当她听进去了,转而接通问完所有问题准备离开的莫伊娜的内线通讯:“等一下,莫伊娜医疗官。我需要你再问一个问题——” “宋律脖子上的限制项圈是你解除的吗?”站在门口的莫伊娜想要尽早离开这些残忍的塔克里人,然而来自自己船长的命令却令她不得不站住脚向后面不断哀求着她帮帮娜塔阿兹的塔赞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塔赞一愣,显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这时候问这个问题:“不,不是我。当时没有合适的工具,飞船系统又已经因为缺乏能源下线了,我没办法在当时的环境下解除她的限制项圈。它怎么了吗?” 这边塔赞还没想清楚,玻璃另一侧的塔克里将军却已边雷厉风行地开始下达任务:“再次派出搜索小队!沃依德·泽拉修斯没有离开这颗星球,他还在附近!还有,把娜塔阿兹和塔赞都押到飞船空地上待命!” “咦咦?!不会吧?!你咋知道的,好厉害!”这个还没擤干净鼻涕就开始捧场的外星人让费佐准备离开的脚步一顿,转身拉上了宋律一起向门口走去,并开始认真向就只是随口一问的人类认真解释抑制项圈为什么那么难解除,管理者能远程解除它的距离范围以及他这么判断的原理。 …… 当塔赞被铐上特殊的X型手铐押到空地上跪下,让手铐下方延伸的光子镣铐锁住他的脚踝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临的命运了。但同样铐着X型手铐被押到他身边的娜塔阿兹却让他硬装出来的冷静彻底破裂。 “不,不,你说过会放过娜塔的!你跟我保证过的!!”激动地向站在宋律身边的莫伊娜嘶声尖叫的塔赞试图起身,却被身后的锁铐拉得栽倒在地,只能在地上狼狈地挣扎蠕动地想要摆脱上前拉扯自己的士兵的手爪,“你明明跟我保证过的……!!” 护住身侧的外星人,莫伊娜俯视着痛哭流涕的塔克里人,语气冰冷:“我只是跟你保证过会尽我所能。然而军变加上胁迫同律?我好奇你为什么会期待不同的结果,塔克里人。” “但-但是,娜塔她……她是被我拖下水的,她是无辜的……求你了——求你了宋律,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终于看出了这个贝里斯人对塔克里的私人情绪,涕泪横流的塔赞转而向明显更加动摇的宋律苦苦哀求,“你想怎么处置我都行,但是求求你帮帮娜塔!她真的是无辜的!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我拖下水了,都是我的错!她真的不应该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求你了,求你了……!!” “你们同时触犯了《塔克里军事管理法》《贝利希德法案》《塔克里军事外交法》中最严重的几条罪行,就地枪决可谓是最理所当然的结果”背手走下登机门的费佐替左顾右盼不知所措的宋律开口,并挥手示意钳制塔赞的士兵松手退回看守位,“你作为塔克里军人应该最清楚不过的,塔赞。——除非你们说有什么幕后主谋,并且能够帮助我们抓住他。” “可是、可是……沃依德他已经……” “够了,塔赞,别那么难看。我们当时在梭巡者号上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一起死总比分开好。”叫住还想多说的塔赞,一直低着头娜塔阿兹抬头看向慌张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单音的宋律,两个副声嗡嗡震颤着发出最诚挚的谐音,“对不起,宋律,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但是我真的很感谢你让我有了跟我的弟弟好好道别的机会和时间。我希望我们可以有别的机会相遇,对不起。” “可是我是哥哥……”迫于镣铐的限制又没人帮忙的塔赞起不来也跪不下,只能撅着屁股哭着趴在地上嘤嘤呜呜,“你还那么年轻……人生不应该这样结束……” “我们是双胞胎,你跟我一样大,蠢货。”看了塔克提斯将军一眼,得到他默许的娜塔阿兹艰难地蹭着膝盖挪到塔赞身边,倾身把自己的上身搭在了他的背上,“别哭啦,至少我们一直在一起,对不对?” 给了他们两秒的道别时间,塔克提斯将军抬起了左手:“行刑队。”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宋律后退了一步,却因此踩到了被摸鱼的士兵随手丢弃的肉饼密封袋,熟悉的包装忽然让她脑中一根线绷断。 “开……” “等等等等等等!!” 突然冲过去趴在娜塔阿兹背上的宋律张开双臂抱着下方的兄妹俩,脑子一片空白,脸蛋涨红冒汗——她完全没有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说怎么做,但就是身体比脑袋先一步行动了。 好在奎斯的爸爸暂时没有让她殉葬以一儆百以正军法的打算,而是及时叫停了行刑队。然后伴着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其中恼怒和压迫感的笛音,这位外星将军向莫名其妙跟罪犯玩起迭迭乐的宋律严肃质问她此举用意所在。 别说他,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行为用意何在的宋律张张嘴却没发出声,不得不用力清了好几次嗓子,才勉强用颤抖的声线开口:“这……我……呃……奎-奎斯……?我……我觉得……等等奎斯比较好……?他、他毕竟也是当事人,或许可以说什么……或-或者,你们有律师这种东西——呃,或者说职业?就是我们可以先上法庭,然后他们请律师辩护,你也请什么检察官指控,你说你的他说他的,然后让法官决定?” “不。现在是特殊时期,他们是军人,现在事实已经足够清晰,不需要更多的证词。而我身为塔克里将军拥有临时代替军事法庭进行裁决的权利,并判断他们应该就地处决,不容上诉。”等了一会不见词穷的外星人起身或者反驳,费佐不得不在莫伊娜催促的谐音里迈步向她,准备亲自当坏人上手拉开这个妨碍处刑的外星人。 然而一枚打在他脚下的子弹却让他停下脚步,看向穿梭机投射的能量屏障上新多出的弹孔。 【“好了好了,你就这么想把我引出来吗,我的老朋友?”】沃依德无奈的声音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悬浮在屏障外的无人机上,【“好久不见,费佐。你还是那么假正经。”】 “沃依德。”仰头看向这架无人机,塔克提斯将军一边在内线里命令技术兵对无人机的控制信号进行定位,一边说道,“如果你真的想保护他们两个,你就应该亲自现身,而不是让无人机做一切脏活。” 【“相信我,费佐,我为他们亲手做的脏活可不少。更何况,如果你真的想把我引出来,就应该给一些更有诚意的破绽。”】对方的沉默没有让沃依德也进入沉默,【“这真是很有趣,不是吗?我之前从没见过娜塔阿兹和塔赞,却为了他们付出了那么多;你本可以选择一个更加优秀的塔克里人入名塔克提斯家,却选择了一个有基因缺陷但继承了你的基因的静默者。没想到血脉居然会让我们做出那么疯狂的事,对吧?”】 【“或许,还可以更疯狂一点——你知道我刚才一共开了5枪吗?两发子弹打破你薄弱的穿梭机屏障,一发子弹让你的注意力给我。剩下的两发子弹,你猜猜去哪了?”】 “都不许动!!”被沃依德这么一搅和,本来还想潜伏等待更好的时机的娜塔阿兹不得不脱开被打碎的X型手铐拉着塔赞一跃而起,将震惊的宋律抱在胸前,“否-否则我就要对她不客气了!!” 【“没错,就是这样。现在,让我的两个孩子离开——别担心,等他们平安到达飞船,我们会放走这个外星人的。毕竟她对我们这些逃兵来说没有什么用,只会消耗我们本就不多的物资储备。”】 扬起紫色旋流的贝里斯医疗官皮肤外膜气得发黑:“你们这些塔克里人怎么敢如此忘恩负义……!” 【“啊-啊-啊,别轻举妄动,贝里斯人。如果我是你,我不会那么莽撞——毕竟这个小小的外星人的身体比你们还要柔软脆弱。”】 瞥见旁边准备伺机而动逐渐缩小包围圈的士兵,宋律看看注意力全在莫伊娜身上的娜塔阿兹和塔赞,突然发出一声夸张的惨叫:“哎呀就是这样我好脆弱我呼吸不上来了我要死掉啦——” 此举不但把莫伊娜和其他士兵吓得倒退三尺,更是把塔赞和娜塔阿兹吓得不轻,要不是宋律眼疾手快捡起娜塔阿兹瞬间撒开的手臂重新勒到自己脖子上,她估计就真逃脱了。 “莫伊娜,行刑队,退下。”有绝对指挥权的塔克里将军终于出声让步,“外星人或许有人质综合征,贸然行动或许会对她产生意想不到的伤害。” 无人机里的沃依德吹出一个赞扬的哨音:【“就是这种精神,这才是我说的诚意!当然,我这边也会做出退步——等娜塔他们离开得足够远的时候,你可以来追捕我们,你一个人,费佐,而我保证我本人会在那里等着。或许伟大的塔克提斯可以一举擒获三个叛变的逃兵,或者至少将你宝贵的外星人宋律带回去,如何?”】 费佐沉默了一下:“——打开屏障,让他们出去。” “塔克提斯船长!这是非常不妥当的行为!我们无法保证他们会履行诺言放走宋律!”章鱼医生急得大叫,也把快要装不下去的宋律急得头冒冷汗。 “我说了,”紫色作战面罩下的金瞳看向不服从的贝里斯医疗官,塔克提斯将军的谐音压住了她的,“打开屏障,让他们走。你也想违背军令变成叛军吗?” 一时被他气势压倒的莫伊娜不及阻止同样被将军的气势吓到立即打开屏障的士兵,只能对抱着宋律消失在树林里的两个塔克里逃兵和身边按兵不动的塔克里将军刺出恼怒的弦音:“你还不打算出发去追吗?还是说你真的打算袒护这些逃兵?” 在面罩的掩护下翻了个白眼,费佐在确定沃依德的无人机侦测范围彻底远离后,才在暗红以太的包裹加速下冲入他们消失的白雾深处。 一边安慰着怀里过分安静的宋律一边跟着无人机在充满白雾的树林里穿梭的娜塔阿兹发觉周遭环境似乎格外眼熟,直到它带着她来到当时发现奎斯和宋律的大坑前,她才明白这份熟悉感的来源。这里基本和她第一次来时一样,只是坑底有接近一半的地面被达鲁斯蟒蚣变成了黑洞。 感应到她们的到来,坑底的无人机撤下了迷彩投影,露出了停在黑洞边缘的赫罗斯飞船。看着崖壁边已经准备好的速降绳和两个配套的索降腰带,娜塔阿兹放下了一直不吵不闹地配合他们的外星人:“我……我们要走了。你就呆在这里,塔克提斯他们肯定会很快找到你的。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真的……!” “我们现在没法报答你,但是,如-如果以后能再见面,我……”跟着开口塔赞在宋律代表拒绝的别头动作里哽住,“——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抱歉……!我很抱歉……!” “……奎斯的爸爸可能很快要追上来了,你们要走的话最好快一点。”没有正面回应他们的话,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的宋律只是这么说。 娜塔阿兹拍拍自己弟弟的肩膀,示意他穿上剩下的索降安全带。最后看了看宋律,塔克里男性的两个副声部一起发出了饱含愧疚和感激的合音,然后跟着他的同胞姐妹一起系好腰带,从巨坑边缘慢慢爬了下去。 被留在上方的宋律抱着手臂不安地四下张望。奎斯爸爸的队伍装备显然比奎斯之前的要好很多,穿着新的高科技保暖服她完全没有寒冷的困扰。但再高科技的保暖服也无法阻止她在这缺乏光照的昏暗环境下滋生的恐惧,无论是这个大坑坑底多出来的黑洞,还是被寒冷的迷雾笼罩的树林,都让她心里发慌。而过去看多恐怖电影的副作用就是她现在又担心滑下去的两人会被潜伏在坑底的怪物袭击,又担心落单的自己会被藏在树林里的怪物袭击。 就在这时,远处携卷着深红的奏旋划破迷雾的塔克里人和他发亮显眼的紫色半透明面具以及点缀其间的鲜红面纹,则让她无根而生的恐惧和那些试图阻止他的寒雾一起散去,转而被见到熟人的喜悦和安心取代。但很快,宋律就想起了下面的两个外星人并不会因为奎斯爸爸的到来而开心,刚扬起来的笑容又塌了下去。 有些慌张地从坑边探头看了一眼才降到四分之三的兄妹,宋律咽了咽口水,干笑着向气势汹汹的外星人迎去:“奎、奎斯他爸,好巧好巧我也才刚到,你来得真快,我刚好想上厕所了,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回……哎哟我去!” 试图挡路拖延时间的人类被赶着办正事的塔克里将军用奏旋拨到一边。被他推倒在地的宋律看着一路火花带闪电的费佐毫不减速地冲下悬崖,顿时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跟到崖边尖叫道:“别想不开啊奎斯他爸!!你没系安全绳啊!!” 对人类女性善意的提醒充耳不闻,费佐的作战面罩辅助聚焦牢牢锁定着来不及解开安全绳的塔赞,右手护臂弹出的利刃迅速被暗红的以太粒子覆盖,用肉眼难以捕捉的高速震动切断了主绳,左手则牢牢掐住了这个逃犯的脖子,将他压向下方的地面。 虽有留情的以太旋流作为缓冲,然而被加上了两人的重力加速度之后的势能依旧可观,让被作为缓冲垫的塔赞在接触到地面的瞬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先一步解开安全绳跳下的娜塔阿兹避开了费佐的突袭,用标准的军事落地法在地上卸力,然后嘶吼着扑向骑在塔赞身上的将军。后者斜眼看向愤怒的塔克里女性,作战面罩迅速标出了她大开大合的动作存在的几个空挡,随即用红色以太凝起数个冲击弹精准地命中了它们。 顿时失去平衡的突击兵一时刹车收力不成,从他们身边翻滚擦行着撞上了凸起的石笋。痛苦地捂着被击中的部位,娜塔阿兹绷紧了脖颈肌肉,硬是不让下声骨发出示弱的谐音,可立即压罩在她身上的红色以太不断增加着覆在她身上的重压,终究令她发出了不甘而痛苦的喉音。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了,费佐。”《艾希星暮色》的奏旋和深蓝的以太旋流一起介入这压倒性的战局里,“你是在因为我对你儿子那么狠心而迁怒于我的孩子吗?我们都一把年纪了,别那么孩子气。” “沃依德。”抬头看向悬崖顶端的狙击手和被他挟持的外星人脑边抵着的小型配枪,费佐暗自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忽视了保护她的职责而懊恼,“让她走。这是我们之间的宿怨,不要拉无辜的人进来。” “宿怨?啊——你是说,你以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你?”夸张地拉长语调,沃依德的下声骨一下下地发出钟表般的敲击声,好像在努力回想着什么,“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们之间有‘宿怨’的?是当年塔克提斯家组织的实战演习中你踩着我上位?还是让我顶替你去执行危险的外交任务?又或者是让我被那群疯狂的塔克里女族长当种鸟性隶虐待俘虏了该死的34恒星年184星循环才想起来救我?啊,又或者是救出我的目的是让我加入另一个被光者唾弃的自杀任务?” “这就是为什么你要对我的儿子下手吗?因为我们之间那些没解决陈年宿怨?” “‘宿怨’?噢,不不不,我的老朋友,尽管发生了那么多事,但我们之间没有‘宿怨’。我不恨你,事实上,我还挺喜欢你的。你是个有趣的塔克提斯,我愿意替你执行那些该死的外交任务,也很期待在你的掌权下塔克提斯会变成怎样一个氏族。然而,为了你那低劣的静默者儿子要我唯一的女儿偿命?那就另当别论了。”沃依德说,“我还不够满足你们这些大氏族的胃口,连我的女儿也要为了塔克提斯家牺牲?不,我不会就这么坐视不理,任由你们这些塔克提斯为所欲为!现在,如果你对过去还有那么一点情面,放开娜塔阿兹。” 塔克提斯将军沉默着加强了手下压制塔赞的力道和奏旋的规模。 沃依德在塔赞和娜塔阿兹哀哀的谐音中眯起了眼睛,搭在宋律左肩的爪子抬起放在了她脖子上:“放开娜塔阿兹。否则……” “冷静点!我们都冷静点!有话好说啊!什么事不能大家一起好好商量呢你说是吧奎斯他爸!!”宋律还没被真的掐到脖子就已经开始吱哇乱叫。 费佐压在娜塔阿兹身上的红色以太瞬间散开,让她有了起身喘息的余地。而沃依德也交换地松开了卡在宋律脖子上的指爪。 “你看,没那么难,不是吗?现在,娜塔,我可以麻烦你去启动飞船吗?赫罗斯飞船无法和我们的脑机接口进行常规链接,你可能需要手动将它启动。”看见女性塔克里人那放心不下自己弟弟和宋律的表现,沃依德补充道,“如果飞船没能及时启动,就算塔赞和你在一起也没法活下去,好好想清楚,别犯傻。” 费佐警告道:“就算启动了飞船你们也无法逃走,开拓号会击沉任何试图离开这个星球的未登记飞船。留在这里,你或许还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那我们可能要碰碰运气了,娜塔,想好了吗?” 娜塔阿兹最后看了被费佐压在身下的弟弟一眼:他的左手扭曲、几个上声骨已经出现了裂纹,淡蓝色的眼泪汩汩从他的眼窝里涌出,然而他依旧强忍着吃痛的谐音,对她发出了鼓励的喉音。 “该死!该死……!我很抱歉!”强行把视线从他身上扯开的娜塔阿兹在跑向飞船之前又抬头对沃依德和宋律的方向咕噜噜地发出一阵颤音,“我很抱歉……!” “这才是我的乖女孩。”对她离开的背影咕咕地笑着,沃依德在确认她已经进入飞船之后说,“现在,我们手上的筹码都只剩下一个了,但老实说——我想要的只有娜塔。她强大,美丽,哪怕以后无法享受塔克里联邦体外托孕的权利也可以自主生育,而塔赞……嗯,他只是塔赞。” “而另一边,我手上有一个时隔几百年终于再次发现的具有智慧和文明还爱好和平的新物种外星人。她友好、奏旋能力堪比威克提姆将军、善良,如果这么一个适合建立种族友好关系的初次接触大使被臭名昭着的塔克里人杀害或者重伤生恨,你觉得会怎么样?”塔克里狙击手的话令塔克提斯将军的奏旋出现了一丝破绽,“所以,我猜我们的筹码在重要程度上并不一样。你可以随意处置塔赞,我没什么损失,但是如果宋……” “你……你搞什么啦!”有了翻译器的翻译理解了全文的宋律终于憋不住破口大骂,“你这家伙怎么能这样说塔赞啊!他怎么说都是你生的啊!!你如果没法一碗水端平你生两个干嘛啊!!” 宋律的突然爆发让正与费佐谈判博弈的沃依德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他本想向这位没有普及体外培育的新种族外星人解释对于塔克里男性来说,双胞胎既不是他生的,也无法决定他的遗传基因能被分配培育几个孩子,然而飞船启动的时间比他预期的要快——娜塔阿兹比他想象的更能干:“哎呀,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能够清楚地理解你说的话的意思,宋律。你原来表现得一直那么胆小怕事,我以为你不会顶嘴呢……噢,难道我戳到你痛处了?你也是被放弃的孩子?” 宋律满脸通红气急败坏:“我的爸爸妈妈才不像你这样!!他们绝对不会放弃我的!!你这种人就不该当父母!!我真是看错你了,你这人面兽心的坏人!!塔赞他妈就不该跟你生孩子!!” 自动忽略了她发言里那些怒骂和与实际情况不符的内容,年长的塔克里狙击手把宋律在自己怀里转了个身,低头对瞬间噤声的宋律笑着咧开一口利齿:“哎呀?你的爸爸妈妈那么好啊?那么……” 他给了她一个轻推,让她失衡地向后倒去,仅靠着塔克里人勾住她项圈前端的左手中指吊在悬崖外,“如果你死了,他们一定会为了你向塔克里族发动种族战争吧?——费佐,你听到了吗?这个外星人的父母或许会因为她的死煽动他们种族与塔克里决裂,你不想让塔克里再次背负挑起战争的骂名?” 在最直观的性命威胁下,宋律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知道惊恐地反驳手握自己性命的大恶人所有说法:“不不不,等下等下,不会的不会的,他们都是老实人还有我弟要养,肯定不敢这么闹事的,所以杀我也没用求你别这样……!” “噢……别那么害怕,我还抓着你呢。”大拇指眷恋地摩挲着惊慌失措的宋律侧脖颈自己留下的标记,沃依德低笑一声,随即从她身上完全移开视线,将变得过于尖锐的眼神投给下方的塔克提斯将军,“你知道吗,费佐,‘好人永远会胜利’这句俗语的原句其实是‘信我者永远会胜利’,摘自那些记录着光者降临时期的古书。所以,到底是‘好人’永远会胜利,还是‘只有那十个最初就选择追随光者的大家族和他们选择的后代才会被定义为‘好人’?” 与他轻快的笑声相对的,是他逐渐褪去所有悠闲温柔的语调,逐字逐句坚硬铿锵如飞船崩裂、枪林弹雨,他二重谐音演唱的奏旋也从《艾希星暮色》转为了《塔克里黎明》:“很遗憾,至少这一次,我不会让你们这些大氏族得逞。至少这一次,我的孩子不会为你们的孩子牺牲!至少这一次,我不会让塔克提斯胜利!至少这一次,我才会是最后的胜利者!!无论要牺牲什么!” “不是,那你牺牲你自己的东西啊,牺牲我干嘛……”只有脚尖勉强点着悬崖边缘的的宋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欲哭无泪。 费佐对与自己的以太旋流激烈碰撞的蓝色以太眯起眼,手下不自觉的施力令塔赞的副声部也唧唧直叫:“这其中还包括你的良知和底线吗?你口口声声说着痛恨那群塔克里殖民地的人,但却把被那些人蹂躏的愤怒发泄在一个无辜的外星女性身上,让她和你当年一样痛苦……我没想到你会自甘堕落到如此程度,沃依德·泽拉修斯。” “哦,拜托!这和我遭遇的那些比起来才哪到哪!更何况,这个小不点外星人可不痛苦。你应该也看看她当时的表现,哪怕有那么大的体型差,在我强行给她做标记打结的时候,她非但不觉得是折磨,还异常享受——对不对,宋律?” 最隐秘最不可告人的癖好被当场揭露,宋律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锅,对自己过激性癖的极端羞耻和恐惧压倒了一切,她几乎不假思索地疯狂摇头摆手试图摆脱这个骂名和随时可能落下的道德谴责:“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啊。” 看着自己被她不小心从项圈上挥开的手,沃依德也愣了一下:“啊。” “?!” “嘎要啊——”被压住的塔赞发出了奇怪而惊恐的尖叫。 沃依德下意识伸手想重新拉住失去平衡掉下悬崖的宋律,但下一秒,松开塔赞的费佐直接踩着岩壁向这边发起的冲锋改变了他的主意。 对向本能地自己伸手求助的外星人狡黠地眨巴了一下眼,用蓝色的以太环绕身周的塔克里军医也跳下悬崖,与愤怒的费佐擦身而过并捞起那个断了条胳膊还想往那边跑的愚蠢技术兵。当费佐接住下落的宋律时,带着塔赞的沃依德也冲进了赫罗斯飞船,在轰鸣和旋风中准备起飞。 “开拓号,做好射击准备!”用臂刃把自己和左手夹着的宋律固定在岩壁上的塔克提斯船长狠狠瞪着这艘即将起航的赫罗斯飞船,“没有火力限制!绝不允许任何飞船离开这颗星球!” “呃……奎-奎斯他爸?”紧紧抓着他箍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臂,注意力一直放在下方深坑里的宋律先他一步察觉到了异常,“可、可以把我脖子上那个圈圈的电击功能关一下吗?我可能需要唱一下歌用一下那些亮闪闪的东西以防万一……?” “你的脖挂式翻译器并没有抑制功能,但你需要奏旋做什么?” 被飞船起飞的巨大响动惊扰的达鲁斯蟒蚣破土而出,这正是之前开拓号的搜寻小队不敢过度调查这部分区域的主要原因。从飞船控制台的投影屏上看着这一幕的塔赞和娜塔阿兹震惊地将视线投向前方主驾驶座的沃依德,他们毫不怀疑这就是他的计划,但依旧被它的狠毒程度所震惊。 “塔赞,娜塔阿兹,做好进入以太空间的准备。开拓号的火力现在应该会放在那个达鲁斯蟒蚣身上,我们要把握这个机会逃离。”注视着留在地面的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和声音,沃依德平静地说,“现在开始倒计时,十,九……” 【“Don't let us get sick.Don't let us get old.Don't let us get stupid alright?” [“别让我们生病,别让我们老去,别让我们变得愚蠢,好吗?”]】 【“Just make us be brave, and make us play nice, and let us be together tonight .” [“就只是让我们变得勇敢,让我们变得友好,让我们一起度过今夜。”]】 舒缓又温柔的奏旋织起的金红色幕帘比威克提姆将军的更为深沉而浓稠,沉重地笼罩包裹在巨大的蛇虫身上。就像当初赫罗斯入侵时一样,它不仅从物理上控制了这个爬行动物的行为,显然也对它的神经造成了影响,让这只被三番五次惊扰的爬虫在再次进入冬眠状态还是继续发作之间游移不定,行动迟缓起来。 而这首奏旋或许也对第一次理解了她歌词意思的沃依德神经造成了影响。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谐音缅怀般地附和上她的曲调,暗金色的视线透过半透明的屏幕看向即将撕裂的以太裂缝,仿佛想透过它看到什么遥远的过去。然而最终,他只是在开拓号向星球表面落下制裁的金色光束时按下了面前的按钮:“——一,进入以太空间。” 降下的屏蔽幕阻止了任何可能来自外界的注意,也隔断了船内人对深渊的窥探。把视线从闭合的视窗上收回,沃依德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下一刻转过椅子用双枪对准了试图从两个方向偷袭自己的新星期塔克里人:“啧啧啧,你们的培育修克斯就是这么教你们感谢一个救命恩人的?不如多来点感激,少一点失礼如何?” “如果不是你,这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塔赞嘶嘶地低吼着。 “如果不是我,你们早就死了,娜塔阿兹,塔赞。”话是如此,可在二人激愤的谐音里,矮星期的塔克里人谐音却是软化下来,“不过反正事已至此,我们都已经上了同一条黑船了,何不冷静点仔细想想接下来的计划?” 见对面的双胞胎还是保持着攻击姿态,沃依德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虽然我近期没有去死的准备,但我也不想杀你们,所以……” 突然关上两把枪的保险,矮星期的塔克里人一边用谐音示意自己没有敌意,一边慢慢弯腰把它放在地上,推向两人:“让我们谈谈吧。” 短暂一愣后,塔赞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捡起了其中一把枪,挡在了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盯着沃依德不放的娜塔阿兹面前。 与之相对的是闲散地交迭双腿的沃依德。他平静地与女性塔克里人锐利的目光对视着,直到她忍不住眨眼避开他:“你想谈什么?” “什么?!娜塔!我们不能听他的话!他就是个黑洞,如果你接近他,所有的一切都会被他拉下水!” “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晚了?你们比我这个‘逃兵’更糟,你们是个一无所有的逃兵加叛徒,被整个仙女座安理会会驱逐通缉。事到如今你们还怕我会让你们失去什么?到了这一步,你们接下来又该怎么走?一直在克莱妮主星表层培育长大的你们知道哪些星球能避开塔克里联邦的通缉,哪些补给站可以给飞船补给又不要求身份登记,哪些地方需要雇佣兵又不会反手把你卖给联邦吗?” 用一连串问号把双胞胎打得晕头转向哑口无言,沃依德咕咕一笑,好整以暇地将下巴搭在了手背上:“非常幸运的,这些我都知道,而且我很乐意将它们与你们分享。那么,我们何不共弃前嫌,在你们将这些学会之前保持友好的合作关系呢?” “如果我们把这些都学会之后不需要你了呢?” 娜塔阿兹问。 “嗯……那只有等到那时候才知道了。或许你会杀了我,又或许你们会改变想法决定将我利用到底——”沃依德的谐音轻快地嗡鸣着,“当然,你们也可以在这里就把我杀了,然后自己摸索该往哪走——在飞船的物资耗尽之前。这都是你们的选择,我会尊重。” 和自己胞弟交换着眼神,已经成为无法回头的法外之徒的突击兵最终说:“从船长椅上起来,沃依德。在这段时间里,由我来指挥,你要完全配合服从我的命令,而且除非我允许,你不得持有任何武器,否则……” “当然。”不等年轻的女性想出威胁的重话就从座位上站起,配合地来到后方的观察椅坐下,沃依德有些好笑地对因为他过于干脆的服从而有些无措的娜塔阿兹说,“我现在会发给你几个距离最近的补给点,你可以从这些里选择我们下一个目的地,娜塔阿兹船长。” 被这个称呼和他过于殷切的态度搞得浑身不自在,娜塔阿兹有些尴尬地在船长椅上坐下,示意还在犹豫的塔赞开始着手研究如何解除他们脖子上的限制项圈。 满足而慈爱地看着前方窃窃私语地嘀咕讨论着接下来该怎么做的两人,沃依德忽然想起了另一个年轻的塔克提斯船长——那位好心问过他不惜考虑这把年纪去做雇佣兵也要换取的东西是什么的塔克提斯船长。 “虽然和我预想的有些区别,但是……”沃依德合上眼睛,捂着侧腹隐约作痛的伤口,自言自语道,“至少这一次,我确实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这一次,不需要光者庇佑的坏人赢了,塔克提斯。” …… 宋律目瞪口呆地看着被从天而降的光束切割贯穿的巨虫尸体——准确来说是剩下的一半尸体,另一半已经重新堕入了地面地黑洞中,虽然刚刚才从它的威胁里逃脱,看到这个大虫落得如此境遇,她还是莫名有些难过:“我-我个人觉得哈……我以为刚才可能可以让它睡下去,就像之前那个大大的赫罗斯机器人队长一样。毕竟它只是被吵醒了想保护自己的家嘛……我觉得或许可能可以……那个,没必要……那个,这样的。” “它是入侵物种。这是一只成年的雌性达鲁斯蟒蚣,应该是战时被人饲养在船上作为宠物和打手或者保镖,之后又因为战争结束加上它体型成长得过大而被抛弃在这颗星球的。”倚着树干的费佐闭着眼睛用双指压着脑壳,它正因为脑电植入系统之前与开拓号直接进行对接进行快速调用主火力武器而过载发疼,“就算它没有主动袭击我们,后期也要派遣小队进行扫除任务,避免可以孤雌繁衍且威胁性极高的达鲁斯蟒蚣对本地生态环境造成毁灭性打击。” “那它不是更加……毕竟它被从母星带走当宠物也不是自愿的,被随意抛弃在这里它也不想的……”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咕哝的宋律似乎从这个倒霉蛋虫子的悲凉境遇联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情绪更低落了,“你们应该不会……那个……把我也……” “什么?”没听清她在那叽叽咕咕什么的塔克里将军睁开眼询问道,可他忍着疼痛而格外严肃生硬的语气显然给对方带来了另一种理解,吓得宋律一阵干笑打哈哈,“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只是说谢谢你来救我!哎呀刚才真是吓死个人了哈哈哈——” “准确来说,刚才是你救了我们。调动主武器对地面进行高精度空袭需要时间,如果没有你的奏旋,我会需要更多的时间与它周旋。鉴于这条达鲁斯蟒蚣的体积,就算是我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带着你无伤突围。——说到这个,”费佐的视线停留在她凸起的鼻腔结构上,据梭巡者号的船医记录,每次这个外星人使用奏旋都会导致颅压升高流鼻血,但是这次他没看见从她鼻子里面有流出任何不透明的液体,“你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谢谢关心。”注意到他的视线,下意识低头的宋律擦擦鼻子,生怕自己鼻涕在不经意时流出来了。 “那就好。”塔克里船长点点头,稍稍躬身向身型较矮的人类伸出了一只竖起的手掌,“谢谢你的协助,宋律。” 曾经笼罩这片区域的寒雾和阴云被从天而降的激光束冲散,沐浴在发白的阳光下的宋律有些懵逼地看着那只对自己竖着的爪子,然后也竖起自己的手轻轻跟他击了个掌:“耶……耶?” 眨巴眨巴眼,维持着这个姿势的费佐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瞧见对方意识到他反应不对而躲闪瑟缩的神情,他咽回了到了嘴边的话——就像他无数次想纠正他的头衔并不是“奎斯爸爸”而是“塔克提斯船长”或“塔克提斯将军”一样。然后在苍白却略显温暖的阳光下,这位年长的塔克里将军再一次伸手用自己的掌心碰了碰她的:“耶。” 做好外星人的抢救手法或许会让你丧命的准备 站在这艘巨大的飞船某条走廊中心,感觉自己走了30分钟的宋律看着手上显示着还有叁分之一的导航投影,陷入了纠结之中。 自从来到这艘船,宋律最大的感觉就是爽。 自己被安排的房间又大又豪华,有显示效果跟真窗没两样的超大影视幕墙不说,还有各种她绝对不会主动上去的奇怪健身器材可以解闷。当然舒服干净的下沉式浴缸和先进的冲淋装置,以及可以跟着她到处走完全不用担心看电影看到一半要暂停的随身投影系统更是让她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角度博览外星特殊开放的电影文化。虽然伙食单调了点,一天叁餐都只有外星肉饼和咖喱,但对于要求不高还刚经历了冰河求生的人类乐不思蜀,恢复了宅女本性,天天就是用各种姿势看电影,压根没有一点想出门社交的意思。 可负责照顾她的蛇人医生似乎并不是很支持宋律这种宅女思维,总是假装不经意或者当面向她解释她并没有受到人身自由限制,她手腕上的小型投影器同时也是她的通行证,可以让她在任何时候前往右舷大型休息室放松娱乐。 然而有一说一,虽然宋律确实很想看看其他外星人,但要她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主动出击确实有点为难她这个不善社交的内向人士。再加上她最熟悉的外星人奎斯还被这些人关起来作为潜在嫌疑人调查询问一些“案件细节问题”,宋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跟其他外星人说错了什么话让奎斯的审查出了啥岔子,那她就恩将仇报了。 而她拒绝出这个要啥有啥的房间的一个更为私人的原因是:她的脸颊在之前那颗星球上受到了冻伤。 在最显眼位置上的大块红肿脱皮让她每次见到这些外星人都会下意识躲避他们的视线,抬手遮挡自己脸上的红痕,避免过多的眼神交流。沙法尔和莫伊娜都是医生还好,反正他们了解她的身体情况,也已经对她的脸见怪不怪了。但偶尔他们会带一些调查员或者记录员过来询问她一些发生在那颗星球上的事,每当这时就是宋律最煎熬的时间段了。 她真的不想再跟这些大概生来就是这副漂亮模样的外星人们解释为什么她的脸纹那么奇怪,如果不是脸纹那是什么病,这种病会不会传染了。这感觉就像她之前面试的时候被考官询问为什么明明看到要求里有写“外貌端庄需带妆上班”还这幅样子来应聘一样,让做了自己最努力的妆容打扮的宋律有点无地自容。 然而今天格外努力地劝说她出去走走的沙法尔那过于可怜的哀求和他口中在右舷休息室为她精心准备的惊喜则让宋律实在无法拒绝。勉强点头答应后,她选择在一个夜深人静最不可能有人的时间段走出自己的房间,然后在跟着导航走了叁十分钟没遇到半个人后意识到这艘飞船之大超出了她的想象——和运动量。 她犹犹豫豫地想要打道回府,但看看还剩叁分之一的路程,想想沙法尔为她准备的惊喜礼物,宋律还是咬咬牙抱着“来都来了”的想法继续向前走去。而这份让她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惊喜确实没让宋律失望——那是她一直想再见一面的奎斯。 红色面纹的塔克里人侧身站在那一面横跨了整个休息室的落地窗前凝视着外面的星群。他左爪撑着窗面,右爪按着胸口,总是挺拔的身姿此时有些佝偻。哪怕近视眼如宋律外加这些外星人硬邦邦覆盖在脸上的骨板让他们的表情不像人类的脸一样易懂,她也能看出对方身周环绕着那一股子忧郁深沉的气氛。 从窗户倒影里看到了楞在门口的外星人,塔克里人讶异回身,用嘶哑甚至有些气息虚弱的声音开口:“你是……宋律……?”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还用的是那么支离破碎的声线,一下让本就心疼的宋律忍不住冲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奎斯!!你没事太好了!腿还好吗?腿不疼了吧?我听说你被关起来调查之前发生的各种事,我担心他们是不是对你……奎斯?奎斯,你还好吗?” 痛苦地弓身从嗓子眼和上声骨里吹出细微的嘶声,对惊恐的宋律摇摇头的塔克里人艰难地指了指旁边茶几上只剩两个蓝绿色饼干的盘子。 “你食物过敏了?!”宋律大惊失色。 奎斯摇摇头。 “有人给你下毒?!”宋律惊恐万状。 奎斯摇头指指喉咙。 “你吃太急被噎住了?!”宋律化身《呐喊》。 奎斯终于沉重地点了点头。 眼瞅着奎斯憋死在即,从没见过如此紧急的情况——哪怕是那个大大的绑架机器人站在自己面前或者塔赞拿枪指着她,感觉都没现在亲眼看着奎斯活生生憋死在自己眼前那么紧急——也没处理过大事的年轻人类当即方寸大乱,下意识地扭头大喊:“妈妈——妈妈救命啊——妈妈——” 然而不像过去她房间出现蟑螂时她妈能拿着拖鞋如神兵天降,这艘外星飞船上别说宋律她妈能赶到,哪怕她想喊个外星人妈妈来支援,从她走了那么久连个鬼影都没见着的情况看,等她找来人奎斯早死了。 “别慌,别慌,冷静,这个时候要做海姆立克急救,首先到背后抱上肚下胸处然后向上……”背诵口诀让自己镇静的人类女性刚准备实践就意识到凭自己的身高只能抱住这个高大外星人肚子下部,情急之下她顾不得多想,宋律抬脚就给了奎斯膝窝一个扫腿,把缺氧虚弱的塔克里人踢倒在地。 不给趴倒的外星人起身的机会,随即欺身而上的宋律骑在他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胸口一边向上提一边大声记着数:“一!二!叁!吐!一!二!叁!吐!一!二!叁!苍天啊!一!二!叁!妈呀救命啊!!一!二!叁!到底有没有人来帮忙要死人了啊————” 虽然明白对方在帮自己,但红面纹的塔克里人感觉塞在咽喉原本还留了一丝缝隙的饼干被她这一番对于塔克里人的生理结构来说并不是很有效也不是很标准的操作后好像卡得更紧了。他挣扎着从她脚下爬出,准备利用桌角撞击胸前鳞甲之间的软皮自救。可不明就里的宋律以为他是噎着难受条件反射想挣脱,赶紧追上艰难爬行的外星人,她双手合十抱拳对他的后背就是一通猛虎下山式地嗷嗷乱锤。 或许是老天爷终于被她的穷追猛打感动,她这一通乱拳猛锤其中一发恰好击中了塔克里人后背鳞甲之间的一块空隙,让手刚搭上兼作为观赏鱼缸的茶几的塔克里人猛然咳出了那两颗黏在一起堵住他喉咙的海藻饼干,脱力地倚在桌边大口呼吸这来之不易的空气。 “水……”好不容易在呼吸的空隙里挤出一个词,塔克里人对着茶几抬了抬手指。惊魂甫定的宋律看看鱼缸,当即一把掀开了它位于桌面的互动窗口,抓着尚未恢复的外星人后脑延伸出去的骨笛拎着他就往里按去。 本来指的是茶几对面的酒水吧的塔克里人没想到自己刚出虎口却又会遭如此劫难,硬是使出了吃奶的劲才把脑袋从已经思维乱套的人类手里挣脱。 单从结果上看,他成功喝到了他要的水,但也不幸吃进去了几条价值不菲的观赏小鱼。他勉强把其中最幸运的一条从嗓子眼呕出来吐回鱼缸,然后彻底脱力地瘫在了沙发边——他希望能尽量离那些可以憋死他的东西远一点,然后对关切询问的宋律勉强点了点头,比出了一个中指。 宋律下意识震惊的倒吸气提醒了他这个姿势在双方种族文化上的差异,赶忙收起中指艰难地用沙哑虚弱的声音补充道:“我很好,谢谢你,宋律,你又救了我一……” “你真是的,吓死我了……!!” 话没说完就被对方带着哭腔抱住了脑袋,刚刚被她打得满地乱爬还差点被她淹死的塔克里人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在对方放下心的嚎哭里从上声骨吹出一声安抚的笛音,轻轻回抱住了她没有鳞甲保护而过分柔软的后背——然后在她揉搓自己后脑和脖颈鳞甲间的软皮时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推开了她。 “奎斯?”吸着鼻涕的宋律不明白为啥这个原来只要四下无人就会把脑袋低下来暗示自己摸摸的外星人现在突然那么拘谨,然后在对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中忽然想起了脸上那些脱皮红疹,立即有些尴尬地别开视线并假装不经意地抬手挡在脸颊的红疹上,“这、这个是之前天气干燥又被冻到了,过一阵子会好的……” “这些状况,”仿佛做下了什么决定,再次开口接近她的奎斯声音比先前音调要更高又更轻一点,就像在夹着嗓子说话,“会疼吗?莫伊娜医疗官她们没有想办法帮你缓解吗?” 虽然挡着脸的手被他勾在手腕的指爪轻轻拉开,视线飘忽的宋律依旧不敢直视面前这位面妆被水弄花却依旧帅气逼人的外星人——他们应该不会有皮肤红肿脱皮这些困扰,估计更不会有面试因“形象不符”被拒的烦恼,毕竟他们看上去基本都帅成一个样:“莫伊娜医生说要确保你们用的医用品成分不会对我产生严重副作用后才会给我用药。在这之前她只会给我用最基础的保湿油,但是可能我皮肤太干了,还是有点点难受。” “我会跟莫伊娜医疗官沟通一下,让她尽量加快进度的。”点点头,撤离身子的奎斯看着躲躲闪闪的外星人,也低下了头,“抱歉,让你受到了惊吓,你一定很害怕我。毕竟在之前的星球上发生了那些事。” “啊?哪些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宋律看着退缩的外星人,努力回想了一下,然后一锤手心,“哦,你是说你被沃依德下药的事!没事没事!这有啥啊,你又没伤到我。” “你受伤了,我之前看见你身上有抓痕。” 对方萎靡瑟缩的态度反而鼓励了原本过于在意自己面部冻伤的宋律,让她啪啪拍着侧身失落的外星人肩膀,哈哈笑道:“哎呀!那点点伤算啥啦!我又不是疤痕体质。偷偷告诉你,我小时候认不出字我妈打我都比你这重,你这点不算啥的,完全没问题。啊,是不是莫伊娜医生他们跟你说什么了?可能医生比较小题大做啦,我真的没啥的。” “真的吗?”终于把头转向她的硬邦邦外星人虽然想追问一下她们星球上严格的教育习俗,但职业道德还是让他把重心放在了正事上,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哪怕我在那里对你做了那么多坏事……?” “?没有吧?什么坏事啊?你不是救了我吗?要是没有你我早在那颗星球上饿死冻死了。之后发生的事也不能怪你啊,不都是沃依德那个坏家伙干的嘛。我没放在心上,你也不用那么介意啦。” “真的?我没有对你做过任何坏事吗?” 他反复的确认让宋律摸不着头脑,但多年的习惯让她条件反射地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漏了什么事情,语气愈发不确定:“没-没有吧……?应该?什-什么坏事啊,能不能提示一下……?” 显然也没料到对方会反过来怀疑她自己,结巴的语调和害怕的态度仿佛做坏事的是她一样,这让奎斯也愣了一下,他好奇是不是她星球上习惯体罚的教育让她如此谨小慎微,但还是跳过了这个显然会扯远的话题:“不,我以为——我以为我会不会在哪里让你有了一些被冒犯或者……比如你身上的修克斯寄生,你当时已经失去了意识,我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就让它寄生了你。虽然是为了让你活下来,但……” “嗨呀,就这事呀!那不就是为了救我做的紧急避险措施嘛!”一拍大腿,宋律哈哈大笑道,“我还以为啥呢!在我们那边也有一些情况危急时候的危险疗法啦,比如我听说过有人被卡住喉咙又吐不出来时候,有医生直接拿刀划开他喉咙插一根吸管进去给他呼吸呢。” 前不久才刚被噎着的塔克里人下意识捂住了脖子,这可怜的表现让宋律又是一阵爽朗大笑:“哎呀哎呀,别怕啦,就算你要我这么做我也不会呀!万一我割错了或者割多了缝不起来咋办嘛!” 她笑得越开心塔克里军人就越后怕,赶忙转移话题:“所以,我之前也没有给你什么暗示或者在行为上让你感觉到威胁吗?” “……啊?” “就像,我之前是不是有用一些手段让你觉得如果不照我说的做就会有危险?毕竟,当时我们语言不通,我担心我们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 在奎斯这宛如调查员的询问下,原本就觉得他今天有点怪怪的宋律心中违和感渐强。但是她转念又想起了他这段时间一直被当成嫌疑犯审讯的经历,一下便理解甚至同情起来:“没有没有,真的没有的。是不是有人这么说你了?需要我帮忙解释作证一下吗?” “不,不用麻烦了。有了你这些话,想必这些很快就能结束了。”塔克里人松了口气,从地上撑起身子坐到沙发上并示意向旁边的座位,让这位软绵绵的外星人靠着他坐下。 “但是……”突然想起了那条被强行作为宠物又被流放到异星上的巨虫,宋律犹豫了一下,“但是如果你爸爸有一天要把我踢下船的话,就是我还没到家就要把我放下去的话,能不能把我放在一些比较……交通便利方便沟通的文明星球?” 刚放松的塔克里人又紧张起来:“为什么我……我的父亲会让你需要担心这个?他没有说过他会保障你的安全并把你平安送回母星吗?是我或者我的父亲的什么行为让你有了这种感觉吗?” 、“啊,不是的,只是之前在那颗星球上的时候,不是有一条好大好凶的虫子嘛。你爸爸告诉我那是外星人抓来做宠物结果发现它长太大养不了就丢那里了,我……咳,对不起,我稍微有点……那个……” “首先,你并不是宠物。其次,我以塔克提斯氏族的名义发誓,哪怕暂时找不到你的母星无法送你回家,你也会被安全送往安理会统治下的文明地区,并在那里受到保护。”认真地说着,奎斯叹了口气,揉了揉额骨,“我很抱歉让你担心了这些。我应该——我应该让我的父亲,塔克提斯将军多跟你沟通……” “啊那就算了!”宋律当即摇头摆手。 她这过于快速的拒绝令奎斯尴尬地沉默了一下:“……为什么?” “你爸看起来就很忙的样子,不能太麻烦人家。” “这艘船只是试航期,人员不多,他也不是很忙。” “万一他觉得我麻烦……” “他绝对不会觉得你麻烦,保证你对塔克里人没有任何误解是他的工作。” “但是不好麻烦你吧……” “我更加不会觉得麻烦。” 被接连否决的宋律沮丧地低下头,终于在奎斯面前说了真心话:“主要是,他看起来有点凶,我有点怕他……” 这回,红面纹的塔克里人沉默得更久了:“他看起来怎么凶了?” “就是,我说不上来,但是他看起来好严肃哦!之前我不小心说错话了他还咕咕叫,我感觉他好像不喜欢我。”宋律比手画脚。 “是这样的咕咕叫吗?”奎斯的下声骨试探地滚了滚,发出一阵咕咕的轻响。 “哇,你学的好像!不愧是父子!”宋律立即配合地鼓掌捧场。 塔克里人张口欲言却又止:“……无论如何,这个不是不喜欢你的谐音,这个是他……” “他……?”人类凝神屏气。 “他在笑。” 宋律大惊:“你爸爸当时在笑我——” “不不,不是,这是善意的笑!就像那种,你讲了个笑话,但是他碍于面子又怕你不好意思,所以不敢当众笑,所以只好这样……”他又发出了一阵咕咕的声音,逗笑了本就是假装难过的宋律,“他没有不喜欢你,相反,他很喜欢你,只是怕你会误会是在嘲笑才会这样咕咕笑的,而且他平时也都这样笑习惯了,一时间改不过来——我猜应该是这样的。” 不像奎斯他爸,没有面子顾虑的外星女性对塔克里将军这种偷笑行为嘿嘿笑了好一会,才对努力模仿着她咧开嘴的塔克里人说:“你真的好了解你爸爸哦。你一定很喜欢他。” 用主声道笑出声以免她又误会的塔克里人嘎嘎的笑声一顿:“……不,我不这么觉得。我们……很少交流。只有每季度的情况汇报时我们才会见面,平时我们也没有怎么进行过私人沟通,我不觉得我会……喜欢他。” “但-但是他是你爸爸,你肯定很喜欢他——不然你怎么会在昏迷的时候也叫他呢?” “我在昏迷的时候叫了他?”奎斯大惊。 “嗯!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晚上吗?你一下子就晕过去了,身体还特别烫,应该是发烧了。那个时候你一直叫着‘M'rakh dar'rar’,我就是这么学会‘m'rakh’这个词的哦。” 与她预期中那种被发现悄悄向关系不和爸爸撒娇的那种害羞不同,一时语塞的奎斯看起来更像是真正的错愕和困惑:“真的吗?他……我……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 “就算你这么问我……呃,因为他是你爸爸?” “只是这样?我从未……我是说,他从未和我有过什么感情上的交流沟通,他也没有给过我任何私人帮助,为什么我会在昏迷的时候向他求救?” “啊,对不起,这个我也不太懂……” 低头局促地绞着手指,宋律偷瞥着也低下头陷入沉思的奎斯,有点后悔自己提起了这个话题。他脸上因为之前埋进鱼缸里喝水而花掉的红色面纹从他眼角流下,沿着凹凸的骨板纹路下滑,如血泪一般凄凄惨惨的,让宋律看着好难过。 “I love my father and I love him well……”宋律轻声哼哼着,脖子上的翻译器忠实地将她略显模糊的歌词翻译成了外星人能够听懂的语言,“I hope to see him someday soon.” 【“我爱着我的父亲,深深爱着他。我希望能尽快与他相见在某日。”】 “Cause where I live it gets dark at night. The kind of dark eats up the night. 【“我这里的晚上变得越来越暗。那种黑暗会吞噬光芒。”】 转头看向用犹豫小心的语调哼唱的外星人,奎斯暗金色的眸光被金红色以太照得微微闪烁,然后用轻柔的笛音鼓励着已经准备闭嘴的宋律,让她强压害羞继续唱了下去,缥缈不定的以太旋流也终于坚固起来:“And you know that, mother, I'd be lying. If I didn't tell you I'm afraid of night.” 【“你知道这会是谎言,母亲,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害怕夜晚。”】 舒缓温和的拨弦音由她的以太编织而出,流淌在这间飘荡于星尘间的小房间里,软化了硬邦邦外星人坚硬的外壳,让他忍不住一点又一点地弯腰躬身,直到大大的脑袋贴上小小的外星人肩膀,让她的唱腔结巴起来:“A-and as I dream I'm falling down. The world moves without a sound.” 【“梦里我在不断坠落,世界则在无声转动。”】 从对面巨大的落地舷窗的倒影里,塔克里人可以看到自己倚靠的外星人僵硬地抬起左手,盘旋在他肩膀上。它几次俯冲想要降落抱住他的肩膀,却又定在距离他不到几纳厘的位置,然后尴尬地抬起,在空中不知所措地抓放着空气。 “Lost as sure as I was found. Sun es up without a sound.” 【“即使迷失我也坚信会重新寻回。就像太阳总会沉默地升起。”】 “在塔克里文化里,我们男性并不被鼓励在感情互动中过于主动,因为这被视为粗鲁和无法控制自己本能的象征。”注视着舷窗倒影里向右侧勾着头、甚至不敢看窗口倒影的宋律,奎斯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去安放他的上声骨,让自己震动的声骨紧贴在她歌唱的脖颈上,使他们的音波和振谐均重迭交融,“所以,如果你能主动地抱住我,我会很高兴的。” “就像……”右手勾着她还在犹豫的手按在自己肩膀,奎斯的左手轻轻覆在她小腹,在她的环抱里满足地咕噜了一小声,“这样。” “A-and I hope that kindness es your way.” 【“我希望这份温柔也会降临在你的前路上。”】 脸已经比这个外星人的红色脸纹还要红的宋律声音被他的呼噜惹得气息紊乱,她抱住大外星人肩膀的手也像棉花一样使不上力。 “This……this for you I pray.” 【“这是我为你的祈祷。”】 “Pray for you to……哇!”本来就重心不稳的人类平民那小身子板终于撑不住突然把所有重量都压过来的硬邦邦外星人的体重,抱着对方倒向了沙发,“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最后一刻撑住自己以免让她承担所有重量的塔克里人看着下方紧张的宋律,下声骨咕咕地笑着:“没关系,无论哪种姿势我都很享受。” 不确定对方这话是不是和自己想的是同一种意思或暗示,但宋律脑细胞还是陷入兵荒马乱之中,在各个神经回路里乱翻却也找不到合适的回复,只能对歪头注视着自己的外星人傻呵呵地“嘿嘿”憨笑了两声,然后又觉不妥地补了一句“你没事就好”。 回以相似的咧嘴动作,塔克里人又放下身子,像大猫一样半趴在她身上,低头眯起眼睛细细打量她脖颈上那道还在敷医用凝胶的咬痕。而宋律也借机悄悄打量着他。 不知怎么的,虽然之前在寒冷星球上和他相处时语言不通,但宋律觉得现在奎斯的说话方式和过去……或者说和她原来想象的不太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 挑眼的外星人的好奇问话让宋律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把这话说出了口,赶忙摇头摆手地否定。可对方只是温和而执拗地追问着不一样的地方,让她只得努力想着不会冒犯他的措辞:“就是……那个……感觉你原来好像更加,那个,害羞拘谨一点……?大概?对不起,我也说不太上来,不过可-可能是我原来不懂你们的语言所以对你有了错误的定位吧哈哈哈哈哈!” “害羞啊……”沉吟了一声,面纹已经花掉的塔克里人凑近宋律,一边用喉音鼓励着条件反射地避开和他的对视、看起来更害羞的外星人,一边继续以更为低哑的嗓音追问道,“那你觉得我现在这种说话方式好,还是你原来期待的那种说话方式好呢?你知道,我总是很乐意配合你的。” “不不不!不用麻烦不用麻烦!你按你的方式来就好!不用麻烦的!” 没得到明确答复的塔克里人想了想,换了个方式问:“那你更喜欢哪种风格呢?现在的我?还是原来的我?” 无论视线看向哪边都会被转头跟着自己视线移动的塔克里人堵住,宋律本就性格害羞难以与人对视,更别说对面还是那么帅气的外星人在那么近距离了,一时间只能闭眼咬牙胡言乱语:“都喜欢!都喜欢!只要是你都喜欢——我是说!好朋友的喜欢!你是我朋友的喜欢!就那种没有特殊要求的喜欢!没别的意思!不要有压力!” 眼瞅着对方越说越慌急得差点没把自己说哭,终于忍不住挡着锐利的牙齿用主声道笑出声的塔克里士兵坐起身以免自己笑脱力压着这个软绵绵的外星人,然后安抚地拍了拍不知所措的外星人脑袋:“抱歉,现在时候不早了,你一定很累。我不应该为难你——来块饼干吗?” 宋律看着被他拿过来的盘子里剩下的两块蓝绿色的饼干,想起之前自己抢救被饼干噎住的外星人的惨样,连连摇头:“不了不了。” 饼干受害者本人倒是没有后怕地把剩下的两块全都吃进了肚子里,拍拍手站起来向宋律伸出了手:“我猜现在应该是你的睡觉时间了。很遗憾我没法送你回去,因为今晚在我门口值夜班的有贝里斯士兵,如果我过了时间不回去,或许他们会告诉莫伊娜医疗官。这会导致不必要的……” “啊,我懂我懂!没事没事,我记得路,我可以自己回去的!”抓着他的爪子起身的宋律理解地摆着另一只手。 略一颔首,塔克里人依旧没有松开握着她的手,而是盯着她没戴手套的右手和她手背上修克斯的寄生痕看了一会:“但是明天晚上就不会有这些顾虑了。” “!你明天晚上……也可以偷偷溜出来吗?” 被她雀跃又想起什么而鬼鬼祟祟地压低后半句音量的动作感染,塔克里士兵也配合地弯腰鬼鬼祟祟地捂嘴在她耳边小声说:“是的,我明天晚上也可以偷偷溜出来。这是我们的秘密,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好不好?” 疯狂点头的宋律一溜小跑跑到了门边,对目送她的塔克里人使劲儿摆了摆手作为道别,又回头叮嘱了一句“多喝热水你嗓子都哑了”,得到哑然失笑的外星人点点头竖起又迅速放下的中指一枚后才放下心来,踮起脚尖做贼似的一溜烟消失在走廊拐角,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偷溜出来的那个。 站在原地的塔克里人低头看看自己模仿她的动作做出来的摆手姿势,轻笑了一声,也背手走出了休息区,向另一个方向的廊道走去。 在舱门口守夜的贝里斯士兵因为倦困变得灰白的皮肤外膜被塔克里人铿锵的脚步声惊得死灰复蓝,惊惶地立正给来人敬了一礼,随即被对方脸上花掉的面纹弄得触手抽搐,发出一阵想笑又不敢的奇怪弦音:“呃……请问您这是……?” “不小心摔了一跤,无需记录。”红面纹的塔克里军人打开了舱室密封门,想想又回头补充道,“也不要跟莫伊娜医疗官说。” “好-好的,其实我跟她不是很熟,塔克提斯将军——抱歉,我是说,船长!费佐·塔克提斯船长!” 在外星飞船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j izai8.c 含着勺子的宋律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用落地式大屏幕播放的《列维塔》重启系列第叁部,这个以水底遗迹为主题的互动电影是她目前看的《列维塔》系列中最喜欢的一部。到目前为止,这部电影她已经刷了五次了,但这个选项她还是第一次选择—— 让主角列维塔先去联系后援,而不是直接去救被反派Boss绑架的助手伊萨,这意味着这位可怜的男性塔克里人会落在邪恶的古代贝里斯女王手里很长一段时间。 如果有人问宋律,她会说她在做这个选择的时候完全没想过这些外星人会拍这一段戏,但要说她完全没想过这个选项会有这个剧情走向,那她就是说谎了。 被高科技光束拘在半空的伊萨徒劳地挣扎着,试图躲开缠上他的黑色触手。然而这只是让对面高大的黑色贝里斯女人发出了旋律妖异的愉快谐音,然后让从后脑蔓延出的一根触肢沿着伊萨几乎开到耻骨的紧身作战服领口里钻了进去…… 电磁门滑开的声音让看电影出神的宋律被嘴里含着半天没咽下去的咖喱呛住。她惊恐地回头看着向自己冲来的贝里斯医疗官,一边在咳嗽中摆手想要辩解自己大清早用这种剧情当早餐配菜的行为,一边向被自己放在床上的遥控器扑去:“不……咳咳……事情不是你想的……咳咳咳!这是我不小心……咳咳,是它自己选的……!咳咳咳!!” 可训练有素的医疗兵蓝紫色的触肢比被呛住的宅女踉跄蹒跚更快。它们迅速缠住咳嗽的人类身体和手臂,不顾她试图抓住遥控器的挣扎,她把她翻到了一个能更好地咳出堵塞物的体位,用触肢和手掌轻拍着她后背,让她畅通了呼吸。确认她完全没时候,莫伊娜医疗官才把她翻了回来,正对着自己那双充满关切的深邃眼睛:“感觉好点了吗?”更多类似文章:jizai12.com 在伊萨愈发难以抑制的吟哦哀鸣里,宋律满头大汗拼命点头,希望这能让这位突然造访的外星医生早些离开或者至少放她下来,让她关闭电影。 然而对方非但没有因此离开,反而用她过于纤长的指关节抬起了她低头寻找遥控器的脑袋:“你的脸很红很烫,这代表你在害羞或者羞耻……那个塔克里人说的没错,你会因为脸上的伤而在和他人面对面交流时产生负面情绪,这会严重影响你的愈合速度甚至让它们更严重。我为什么会那么粗心……!我真的很抱歉!” “没事没事,真的没事。”宋律余光瞥着占据了那整面墙的电影画面,希望它能奇迹般跳到严肃剧情部分。可惜,画面里伊萨的蠕动只会让他的衣服更多地滑落,露出他覆盖着鳞甲的灰色皮肤,而不是突然的和谐广告弹窗。 “但是你没必要在我面前感到羞耻,”莫伊娜轻轻摸着视线飘忽的人类没有冻伤的下巴,“因为我是个医生。” “好的好的,绝对谨遵医嘱。”压根没听清她说啥的宋律点头如捣蒜,希望这次谈话能就此结束。 冲入房内加入拥抱道歉的沙法尔绝对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雪上加霜。宋律面如死灰地听着他关于饼干太硬太干太噎人的忏悔,它们和电影里伊萨对触肢太长太软太黏糊的抱怨混在一起,让她觉得人生没有比这个更绝望丢人的时刻了。 而第叁次滑开的房门和背手走进房间的塔克里人脸上紫色的面罩则生动地告诉了她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她不明白为什么奎斯的爸爸、这艘船的船长、据说超厉害的大将军,会在这个时候跟他们一起拜访自己。是的,她确实想见见上船后一直没当面见过的奎斯爸爸,跟他解释一下奎斯的事,请他帮帮忙放出奎斯,但不是在今天,不是现在,不是这个电影播放到这里的时候。天呐,要是他因为这个情节想起沃依德说的那些话,发现她真的是喜欢那种玩法的女生…… “早上好,宋律。”费佐垂眼看着紧张地对自己露出生硬讨好的笑容的宋律,喉骨干涩地滚了滚,然后跟着她不时快速轻瞥向一边的小眼神,把紫色作战面罩下的视线投向了正播放着贝里斯女王骑乘塔克里助手的香辣场面的落地屏,努力寻找话题道,“啊,《列维塔》新版,是吗?我猜是第叁部?我没有怎么看过这一部,因为是水下主题,而我并不是很了解水下作战。哦,这是……这个剧情你是怎么选出来的?” 这句话和猛然撞满整个镜头的蓝色半透明液体以及液体滤镜下方露出经典的射后茫然脸的伊萨一起,成为了压垮抖如筛糠面可滴血的宋律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在外星人的围观下捂脸哭着发出了含糊的尖叫。 ——我的人生算完了。 坐在空无一人的休息区高脚凳上,宋律趴在吧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的群星。它们曾让她心潮澎湃,然而现在却无法在心如死灰的人类心中激起一点波澜。 大清早看外星小电影被其他外星人抓个正着就算了,在他们眼前一路播放也就罢了,抓包人中还有奎斯的爸爸她也姑且不表了,但偏偏被他们看到她选了这个剧情,这要她老脸往哪搁!! 发出一声细微扭曲的尖叫,宋律用额头一下下地撞着桌面。 为什么偏偏是被奎斯爸爸看到她选了这个剧情!他甚至还发表了对她选这个剧情的惊讶——他肯定想起了当时沃依德说的话了。本来他可能半信半疑的,现在一看,嘿,肯定觉得她是个有这种性癖的女人了。 他会不会因此就觉得她是个低俗没尊严不自爱的女人,他会不会把这个性癖记录在她的档案上被所有人看到,他会不会把这个告诉奎斯——她在想什么他肯定会告诉奎斯的!该死的,这要她等下怎么面对奎斯,太丢脸太尴尬了,她还是赶紧走了算了。 思及至此,虽然真的很想再见奎斯一面,但宋律还是咬牙第五次下定了决心跳下椅子准备离开。然而滑开的舱门和调笑的声音则让她顺势滑进了吧台下方,缩成一团,安静如鸡。 “我没想到你会带我来左舷休息室,拉克瓦。”男性贝里斯人的声音和谐音宛如低音提琴和大提琴的和弦,却意外地婉转魅惑,“这里的费用可不便宜。你们的塔克提斯将军之前可是有过把付不起公共清洁费的家伙踢下船的前科的。” “但是这里的风景最好,最适合我和你。是你说只想在能让你印象深刻的地方做的,不是吗?”女性塔克里人的声线和哨音则带着一股子急躁,“来吧,欧维德,我会支付公共清洁费的。别想那些煞风景的事情了。” “我确实这么说过。”听声音像是在沙发上坐下的贝里斯人在衣服密封链拉开的声音里不急不缓地说,“而我也听说过,左舷是那个新物种外星人活动的区域。你是不是想碰碰运气,让她也加入?” “哦~别担心,今晚我关心的只有你一个~”重物猛扑上沙发的声音和贝里斯人提琴般的笑声一起响起,女性塔克里的笛音激动地附和着贝里斯人的弦音,“毕竟,我看过她的模样,呃啊!不是我的菜。” “你见过她?” “不,但是我有一个朋友当时参与了登陆任务。她画了个简图给我,她头顶的毛又多又乱,一看就知道会见缝插针,无孔不入,一看就会勾进骨板缝隙里,简直是塔克里人的天敌。” “哼……我的触肢也会‘无孔不入’,看来你不喜欢?” “噢~你的触手是不同的,亲爱的小鱼。除非她的毛都变成你这些黏糊糊的触手一样,那我可能会让她加入,和她分享几根你的触手——但是,最下面这根是我的!” “啊~!欧维德……!你真是个心急的小野兽……!我好奇如果那个新种族外星人的头毛变成触肢加入后,你是不是还会那么生猛?” “如果她非要加入,我会让这个新种族的人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生猛!” ——求求你们不要拿我作为play的一环啊!!!!缩在吧台下被迫旁听这愈发大声的动静和水声的宋律已经失去了离开的机会,只能抱着脑袋在内心继续她绝望的尖叫。 …… 走进休息区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一个人影,特意换下了自己紫色作战面罩的费佐不得不低头看了眼手臂上的便携式显示屏,上面的红点告诉他那位外星人就在附近,遂出声唤道:“宋律?” “奎斯?”从吧台下探出脑袋的人类看到红面纹的塔克里人,明白被迫听床的日子总算结束,顿时如见亲人般嗷嗷地冲了出去,“哎呀奎斯你可算来了啊——” 费佐矮身对热情冲来的张开欢迎的双臂,然而对方却在距离他不远的位置停下了脚步,踟蹰忸怩地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沙发,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以为经过早上那段不愉快的相遇插曲后她终于能够认出塔克里人的外貌区别——又或者只是单单记住了自己这个把她吓哭的凶巴巴塔克里将军的脸,费佐后仰了上身以让自己的脸离她尽量远一点,同时谨慎地选择了自己下一步措辞:“你……还好吗,宋律?你看起来好像有点……混乱。” 注意到了他后撤的小动作,之前两个幽会的外星人关于她外貌的对话和早上被奎斯爸爸抓包的事一起涌上宋律心头,冲淡了她刚被见到熟人的喜悦,让她向后退了一步,侧头临阵磨枪地用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希望它们看起来不要太“见缝插针,无孔不入”:“我很好,谢谢,你怎么样……啊不要坐那里奎斯!!” 本想在沙发先坐下的费佐被突然激动的宋律冲过来一把拉起。他纳闷地看着抓着自己手臂紧盯着沙发如临大敌的外星人,心中一边为她没有认出自己感到庆幸和一点点遗憾,一边对她奇怪的行为摸不着头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今天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想待在这个休息室,而且心情不是很好。思及至此,在宋律醒悟过来松开抓着他手臂的手匆忙道歉时,费佐用一只拢住她疯狂摇摆的手的大爪子打断了她。 “你想去兜个风吗?” 弯下腰弥补他们之间身高差距的塔克里人的问话让宋律蓦然惊醒,把视线从他那只戴着手套却依旧能看出他们长而尖的指甲构造的大爪子上移开,看向对方隐约闪烁着狡黠光辉的金眸:“兜、兜风?可是这里是飞船……我们去飞船哪里兜啊?” 对她发出一声咕咕的喉音,直起身的费佐牵着她的手走到了休息区后侧,在嵌入墙壁的操控面板上简单地挥了挥手扫描信息,然后笑着拉着站住脚对飞船别有洞天的设计看得愣神的外星人走进了滑开的小型登机舰桥区。 他坐进最新科技加持下兼具短程游览和紧急逃生功能的小型穿梭机驾驶座,然后冲站在门口探头探脑、明显对奈克斯型穿梭机全透明的顶棚设计畏手畏脚的宋律伸出了手:“来吧,没事的,这只是投影天顶,相信我?” 塔克里人套着手套的利爪充满着用文明礼仪拘束着猛兽野性一般的边缘感,让宋律每次看到都感觉心底痒痒如猫挠,脑袋混乱像被闷棍猛敲,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再次“束手就擒”,被那只大大的爪子抓着带进了从内部看起来如敞篷车一般的小型穿梭机。 “我平时想放松一下的时候就会开一艘小穿梭机出来,在开拓号上方悬停。”开启自动驾驶模式,费佐把座椅靠背后调并折迭部分好放置后脑的骨笛,才半躺下来惬意地欣赏天幕顶上投射出的外部星辰,“不会太远以至于遇到紧急情况不能及时赶回,也不至于太近让那些烦心事追上,只是……” 伸手帮也想调整座椅却摸索半天不敢下手的外星人放倒靠背,费佐咕咕地笑了两声,又立即补充地咧开嘴以免不是很懂他们谐音的宋律误会:“放纵自己一下。” 对被宇宙星空的环绕的塔克里人眨眨眼,宋律腼腆一笑,小小声地说:“谢谢,奎斯。” 侧头注视着她的费佐也模仿着她的动作眨巴眨巴眼,配合地压低声音回道:“不客气。” 他们就这么一起躺了十多分钟——或者几分钟,心脏在胸腔里激动地跳着桑巴的宋律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基本的时间感知能力,她希望这些外星人的听力不要太敏锐,否则要向奎斯解释这个噪音会让她尴尬到想跳车。 然后,这个红面纹的塔克里人先开口了:“所以,我的父亲跟我说了今天早上的事。” 一直惴惴不安的宋律被瞬间爆破:“不是你听我解释……” “他说很抱歉吓到了你。” “——我不是故意……啊?” “他说很抱歉他吓到了你,他不应该那么贸然去拜访你的。在明知道你觉得他看起来很吓人的情况下,他应该提前跟你联系预约,让你有做好心理准备的时间。他实在是太莽撞……” “不是,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实在忍不住打断他对自己父亲的谴责,宋律生怕他们本来就不怎么好的父子关系因为这事更加恶化,“是……是我的错,对不起。” 费佐叹了口气:“你不需要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宋律。” “不不,这次真的是我……我……”揪着方便穿脱的医疗罩袍,宋律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咬牙坦白道,“是因为我当时在看《列维塔》……!” 塔克提斯将军制定过无数精密的作战计划的大脑疯狂运转,却着实想不出这句话和他们讨论的问题有什么联系:“对不起,我不明白这和《列维塔》有什么关系,你可以说得更明白点吗?” 挫败羞愧地把脸埋进手里,人类女性的声音细如蚊呐:“你爸爸进来的时候我刚好看到……那个……伊萨被反派女王……那个……的剧情。你懂的啦……” 拼命思考她补充的提示和前文的关系,塔克提斯将军感觉自己的大脑要烧焦了:“我……还是不懂。实在很抱歉,可以麻烦你跟我解释一下吗?” “就是你爸爸进来的时候我在看伊萨被反派强做的剧情啦!!而且当时我被莫伊娜医生抱的太紧拿不到遥控器,想暂停都暂停不了,就这么一直在你爸爸和莫伊娜医生面前用那一整面墙的超大屏幕播放那一段哦?!”被连续追问的宋律情绪崩溃,破罐子破摔,“你爸爸还看了一下跟我说没看到过这种剧情……啊我没脸见你爸爸了啦——” “???” 躺在座椅上的费佐·塔克提斯看似冷静,甚至还用声骨吹出舒缓的笛音安抚明显情绪激动的外星人,但眼眶里的小眼睛已经瞳孔地震,充满不解。他强压立即询问的冲动,耐心等宋律发泄完稍稍平静了一些,才小心翼翼地侧身问道:“如果这冒犯了你,我先道歉,但是恕我愚钝,我真的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你那么……反应激烈的因素。在你们星球上这是很严重的事吗?被其他人看见你在看电影?” 他这种态度也反过来影响到了宋律,让她从羞耻和恐慌中稍稍平复:“不是……但-但是,主要是剧情……那个……” “剧情怎么……哦。”费佐忽然想起她的记录中关于“性羞耻”的内容,“你们种族是不是不能在别人面前看涉及性活动的电影?” “倒也不是说……主要还是在长辈,尤其是奎斯你的爸爸面前看这些的话,总会很尴尬很丢脸……” 费佐沉吟了一声:“所以,你不能在别人的父亲面前看进行性活动的电影,只能在自己的父亲面前看。” “那更加不行啦!!!这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宋律大惊失色! “你们连在家人面前都没法看这些电影吗?”费佐也大惊失色! “肯定不行啊!!难道你会跟你爸爸看这种电影吗?!你会被骂死的吧!!”想起因为自己留在家里的电脑里那些“存货”被发现后那场持续了整整3小时的视频批判,宋律面容扭曲。 “为什么我要为这个骂——”差点嘴瓢的费佐及时刹车,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额边的骨板,“我是说,我们没有一起看过《列维塔》,但是就算一起看了,我也觉得没有什么值得他动怒的。” 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的宋律选择仰头看着宇宙星空缅怀自己当年被强删的“存货”。而费佐也因为不理解他们的文化生怕又一次刺激她而不敢吱声,只能跟着她一起仰望星空,上声骨轻轻吹着代表安慰和求和的低缓笛音。 这个红面纹的塔克里人过去不同的沉稳和冷静以及长辈般的纵容感在无形中给了宋律一些勇气,让她试探着问:“那-那样的话,你……你们会不会觉得喜欢看那种,就是,类似于反派女王和伊萨这样那样,或者反过来伊萨对女王这样那样的那种强……强做剧情的女生很——不是说我哦!我不喜欢看的!我只是无意中选到的!” 看着甚至没说完剩下的定语就翻身而起,激动地摆手否认的外星人,费佐也撑着身子正襟危坐:“就算是你也没关系,因为如果这种粗暴的情节没人喜欢就不会有人拍了,不是吗?别担心,我们的电影都是假的,实际上伊萨也好女王也好,没有任何人因此受伤,你没必要感到内疚。” “不是,我当然知道电影这些东西是假的看个爽而已,我是说……”宋律抓耳挠腮,却想不出更好的表达方法,只能暂时跳过,“那、那如果,只是如果哦,我不仅喜欢看,甚至别人这么对我,我也不会感觉不舒……当-当然,这只是打个比方!不是说我!只是一个随机到的人称代词!‘我’可以替换成‘你’‘她’‘他’‘某个人’都可以的!不具有特定意义!” 耐心地给她冷静的时间,矮星期的塔克里人浅金色眸子里的竖瞳微微扩张,温和地倒映着低头绞手指的宋律的身影:“如果那是一个随机的人,我觉得那就和他们喜欢喝莫森血酒或者凝光兰甜酒一样。说来,如果我喜欢喝莫森血酒,你会怎么看我?” “啊?呃……我不了解你们的酒,但是我觉得你喜欢喝哪种酒都不是啥问题吧……” 塔克里人咕咕叫着点点头:“就像这样。我不觉得他们这种性癖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如果是你的话……” 本来稍稍放松下来的宋律被他的转折和吊胃口的长音吓到,惴惴不安地问:“如-如果是我的话……?” 看着提心吊胆的外星人,费佐弓起身子,让自己尽可能和她处于一个水平线,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那我会很高兴。” “??为什么??”宋律彻底懵逼。 “因为在你遭遇了沃依德那件事之后,我一直非常担心这会不会给你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让你害怕和塔克里人——尤其是矮星期的塔克里人交流。如果你喜欢这种粗暴的做法,这意味着你能极大程度地减轻自己在这方面可能受到的心理创伤。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我高兴的了。” 感觉眼眶和脸颊都在迅速发热,宋律迅速低头看着自己搅在一起的手指,努力从哽住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谢……谢谢……” 对她回以一个温和坚定的咕咕声,费佐说:“但是,下次如果你想尝试这种玩法,我建议你找一些比较信得过的人,避免身体在客观上受到太多伤害。比如我,我觉得我很擅长角色扮演。你说呢?” 揉着眼睛的宋律被他冷幽默的自荐逗笑,也让另一个一直徘徊在她心底的问题随着笑声脱口而出:“奎斯,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那种……easy的女人……?” 对方的沉默让她从冲动中惊醒。她都在问些什么自欺欺人的蠢问题!就算他真的那么觉得,有谁会当着本人的面说“是”啊!这种问题只会让他觉得她是那种又想做又不想被骂的假正经女生,啊,她为什么要问出这种问题啦!! 另一边,没注意到宋律的内心咆哮,费佐在空中点按了几下,然后叹了口气:“抱歉,应该是翻译器的故障,你刚才的问话中……大概是‘异则’这个发音的词翻译成塔克里语是在说‘容易’,我不太明白你原本想表达的意思。可以麻烦你用别的词语给我解释一下吗?” 设想了各种可能,却着实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宋律掌管羞耻的脑回路被这么一下打得措手不及,甚至忘了脸红:“呃,这个,大概就是,如-如果一个女生经常跟刚认识的男生上-上……进行性活动,就会说她是个easy的女生……?” 摸着下颌骨板,费佐举一反叁:“所以,奎……我和你刚认识不久就进行了性活动,我在你们文化里是个‘异则’的男人?” 哑然失笑的宋律又想到了什么,瘪了瘪嘴:“也可以这么说啦,只是这个词的这个用法用在女性身上比较多,而且……不是什么好词。” “为什么?” “哎,为、为什么啊?这-这个,我也不太懂啦,应、应该是因为你不清楚对方情况,可能对方会让你得病啊、怀孕啊和各种安全上的问题吧?” “啊,所以你们种族没有完全攻克通过性传播的疾病,女性生理构造也无法自主选择此次性活动是否要怀孕。”塔克里人对宋律“你们女性可以凭想就决定怀不怀孕吗”的疑问点点头,又道,“不过确实,对刚见面的陌生人来说,安全是个重要的问题。说来惭愧,其实我曾经也遇到过几次这种安全问题。” “你也遇到过?!” “是的。”调整了一下坐姿和靠背角度,好整以暇的塔克里人没有让好奇又不好意思问的人类等太久就分享了自己的故事,“你应该知道,塔克里男性在做第一轮的时候都要戴手铐是吧?所以,那些人把我铐在床头柜上之后或揍了我一顿,或把我身上所有能卖钱的装备都拿走了——取决于他们是反战的塔克里歧视者还是单纯需要钱的避战者,又或者二者皆有之。我当年差点因为丢配枪而踢出军队,还好沃依德帮我找回……” 顿了一下,费佐跳过了这个名字相关的内容:“无论如何,从中我吸取到一个教训:如果你们刚见面,最好在公开场合做。虽然需要支付一定的公共清洁费和屏蔽费——如果你希望别人看不到的话——但至少遇到危险情况可以及时求助。” “哦……哦?!”一直懵懵点头的宋律陡然一惊,“那、那个,不好意思,你说的公开场合是指……?是指酒店那些的吧……?” “当然不是。房间里怎么会有人随时帮忙呢?我指的是电影院、公园、沙滩景点之类的地方。在科莱尼主星上,有一个六光公园是我的最爱。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 内心已经扭曲成《呐喊》的宋律表面强作镇定,以免打击奎斯邀请自己的热情:“我……嗯,我们到时候再说吧。” “好的。”费佐愉快地点点头,又好奇地问,“如果这冒犯了你或者让你不想回答,你可以拒绝,但是……你觉得如果你们种族跟我们一样完全攻克了性活动传播的传染病,女性又可以自主选择关闭开启妊娠囊的话,‘异则’还会是个坏词吗?” “呃……可、可能吧……?毕-毕竟,你都不了解对方内在只看外表就做这种事不太好吧……?” “啊,所以,你们种族推崇以内在性格为性驱使,不会因为对方外貌产生欲望或者性冲动?等等,你之前和塔克里人一直存在语言交流问题,并不了解我们……你当时是不是根本不想和——” 感觉他又要确认当初梭巡者号上她是不是自愿的宋律赶紧摆手先发制人:“不不不,你的外貌特别漂亮特别帅特别性感我特别喜欢!我光看着你就特别特别驱使我的性冲……动……了……” 看着尾音渐渐虚弱的宋律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开始冒汗,轻笑一声的费佐低头犹豫了一下,然后做出了决定:“宋律?” “对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 抬手制止她的道歉,红面纹的塔克里人弯腰把他的脑袋放在这个快要缩成一团的外星人面前,垂眼避开她的视线:“看到我现在的外貌,你还是同样的感觉吗?” 他奇怪的问话和内敛的态度终于让宋律真正地看向这位塔克里人,而她也终于发现了在深棕色的骨板上那些裂痕和凹陷。 她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上一条斜向贯穿了整个面板、大概代表之前受过的伤的裂痕,又被对方的轻微瑟缩吓得收回。可阖眼更加把头向她倾斜的塔克里人直接把脑袋送进了她的手里,让她仔细临摹观看他布满伤痕的面板。 原本只是些微掺杂着金属质感的骨板现在比原来更加明显地透露出银色的光泽,甚至让他整个面板看起来比起骨制更像是由金属制成,或许这些塔克里人受伤之后重新愈合就会增加金属的比例,就像人类有些伤愈合后可能会出现瘢痕增生一样? 她逐渐停下的手指和突然屏住的呼吸告诉了费佐她已经发现了奎斯与他之间的外貌区别。他努力摩擦下声骨发出干涩的喉音,开口道:“我很抱……” “你现在看起来更帅了啊奎斯!!” 看着愕然抬头瞠目结舌地盯着自己的塔克里人,宋律冷汗直冒。 她怎么会那么迟钝!居然没注意到他被沃依德他们打成这样了!虽然她看不出来,但对于这些塔克里人来说奎斯看起来应该是破相毁容的状态。现在想想,他比原来更加沙哑低沉的嗓音,或许就是当时被沃依德打了药之后吼多了留下的后遗症。他变得过于沉稳冷静的性格?那肯定是破相后被其他外星人嘲笑导致的心情低落。 而她不仅现在才注意到他后遗症那么严重,还是让把他打成这样的沃依德一行人成功逃跑的主要原因。 被深深的愧疚和生怕他迁怒自己的恐慌席卷的宋律拼命对他倾泄着赞美之词,以免他一个情绪失控想不开,开车带自己撞飞船:“你、你脸上的伤疤让你看起来帅多了!声音也比原来深沉好多,我-我好喜欢这种声音,这种声音在我们那里很受欢迎的!还-还有,那个,我们能真正交流之后,我发现你比我原来以为的要深思熟虑好多,呃,有种特别厉害的感觉!” “真的吗?”被她这一下打乱节奏,费佐有些哭笑不得,“你真的觉得我比原来帅那么多?” “真的真的!你成长了好多,帅死了!肯定好多人喜欢你这款的——像我!我就很喜欢你这款!所以不要难过啦!” 谐音咕咕直颤,捂住嘴板别过头以防自己笑出声的老塔克提斯显然已经失去了最好的坦白时机,只能在愈发慌张的宋律轻声细语的拍背安慰里勉强点头作为应答,然后被倒计时的滴滴声提醒,遗憾地吹出一声上声骨的哨音:“抱歉,时间到了。虽然我还想再带你绕着飞船转转,但是如果你的定位信号离开飞船一奈时,就会向全船发送一级警报……” “那么严重?!那你现在带我出来会不会被骂啊?” “如果被莫伊娜医疗官发现了,应该会的。”故作可怜地抖了抖身子,费佐在对方慌张的催促下掉转机身,重新飞回了左舷休息区的小型登机舰桥。 “不过我们明天还可以再悄悄出来一奈时,”和宋律一起重新走进休息区,费佐从酒水吧台接了两杯饮用水,准备和她一起再坐会聊聊天,“到时我可以教你如何驾驶穿梭机。” “不了不了,我连汽车驾照都没……啊不能坐那里!” 再次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宋律这异常的举动终究让费佐困惑地开口问道:“这个沙发怎么了吗?” 宋律张张嘴,环顾四周,确认没人之后,才压声对配合矮身的塔克里人说:“在你来之前,有人在这个沙发上面,嗯,‘大做特做’了。” 宋律本以为他会再次一笑而过,或者跟之前一样莫名其妙地反问她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然而对方闻言却吹出一声恼怒的高音哨笛,直身仰头高声道:“别告诉我又来一次……开拓-001号!” 【“是的,塔克提斯船长。”】 “今天有人支付了左舷休息区的公共清洁费吗?” 【“是的,左舷休息区于25:40-27:30期间的公共清洁费已结清,清洁工作于28:10分结束。该区已恢复正常洁净状态。”】 “那就好,我以为又有一些不识好歹的小崽子……”注意到身边外星人的眼神,费佐赶紧咽下抱怨向她解释道,“是这样的,因为这个区域的公共清洁费相对较高,所以有些人会逃避支付。上次就是因为没有及时发现,所以他们分泌物互相反应,导致了一些……不愉快的气体出现。而且花了很长时间才去除。” “哦……”宋律点点头,表情还是有些困惑,“奎斯?” “嗯?” “为什么它叫你‘塔克提斯船长’?那不是你爸爸的称号吗?” 费佐身体一僵:“因为……我也有一艘船,梭巡者号,还记得吗?虽然它留在那颗星球上,但这不会影响我的称谓。” “哎——那这样不会跟你爸爸混淆吗?” “不会的,应该。”仓促回答这个问题的费佐急于摆脱这个话题,视线落在了那正对着整面舷窗的沙发上,“顺便一提,宋律,你知道如何抹去对一个地方的坏印象吗?” “嗯?不知道耶。怎么抹啊?”不疑有他的宋律被成功带跑。 咕咕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滚出,红面纹的塔克里人狡黠地对她眨巴眨巴眼:“在那里好好做一场能让你心满意足的性活动。你觉得呢?如果你想,我可以扮演你希望的任何角色。别担心,我不会对你的性癖有任何批判。” 下意识的客套拒绝被宋律在脱口的一刻咬住。她低头想了想,握紧拳头给自己鼓着劲,抬头反问道:“奎斯最想怎么做呢?我……我想看看奎斯的……嗯,性癖……?如果不会冒犯的话……?” 勇气和音量一起渐渐减小,还是难以摆脱讨论这些的羞耻和背德感的宋律握紧的拳头重新变成搅在一起的手指,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的声音低到翻译器都差点遗漏。但对面的塔克里人显然没有错过所有重点:“真的吗?你愿意吗?” 他声线平静又稳定,谐音却咕噜噜地直打颤,让宋律的紧张烟消云散。 “是的。”她看着那双因为期待而放大的金色竖瞳腼腆地笑着说,“我当然愿意。” 有人的地方,就有罚款 闷闷不乐地配合外星医生对自己从血常规到体能乃至唱歌音准在内的一切检测,坐在床上的宋律看着旁边刚给自己擦完汗又殷勤地递来饮用水的蛇蛇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小声开口叫住了他:“那个,沙法尔?你现在有空吗?我之前看电影的时候有一些……剧情,没太看懂,我可以问问你吗?” “当然!”难得被这个害羞的外星人主动搭话,沙法尔强压自己声门抖动,以免嘶声太大吓到对方,“我对仙女座种族的文化学还是很有自信的!而且我在这就是为了服务你,你想问我什么都可以的!” “嗯……就是,有一个塔克里人,男的塔克里人,和另一个其他种族的女性做的时候,明明一开始很热情,就那种……帮女生做了很多。但是轮到他的时候却说自己‘忘记带一个东西’,连裤子都不能脱,就只是隔着衣服……这样那样。”越说越小声的宋律脑袋都要埋进胸口了,她不敢看沙法尔的脸,但又着实被昨天奎斯后面奇怪的表现困惑了很久,加上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想问一下就是,这个塔克里人忘带的东西是什么呀?” “呃……”沙法尔分叉的信子快速吞吐着,他悄悄看了一眼旁边忙着记录分析数据的莫伊娜——自那次关于“两根”的讨论之后,他就被严格禁止和这个有性羞耻的外星人讨论这方面的话题了。 但是看在莱特尔的慈爱上,这个害羞的外星人要鼓起多大勇气才能向他开口询问这种问题?他怎么能如此冷血地让她失望?奥诺人或许确实是冷血爬行纲的生物,但他们绝不会如此冷血地让新物种的外星人伤心! 尤其是在塔克提斯船长告诉他他做的小饼干太干差点噎死宋律之后!莱特尔怜悯他!他差点就成噎死新物种大使的千古罪人了! “你确认那个角色是塔克里人而不是‘塔克里原始人’吗?他后面有没有尾巴?”得到宋律确认后,沙法尔依据情况认真分析,“如果确认是塔克里人,从你的描述来看,他没带的东西可能是密封套或者缚箍。密封套除了在与塔克里同族做时用来避免怀孕,也有在与外族做时防止他们的生殖器上的小型凸起和倒刺造成损伤的保护作用。或许他是为了避免对方受伤?” “但、但是他之前也没用啊?” “那可能是缚箍?但使用缚箍的一般是患有以太退行症的塔克里人或者塔克里原始人才会需要用的,因为他们的生殖器和我们一样是两根。对于大部分塔克里人来说,他们都不会希望和我们种族或者塔克里原始人在这方面有相似之处,所以会用缚箍将其中一根箍在腔内,避免被其他人发现。”蛇人医官交叉双手在胸前,歪了歪脑袋,“但给你的电影里应该不会有涉及那些患有以太退行症的塔克里人这么偏门的内容才是,毕竟这个内容对物种关系较为敏感……等等,他们做的地点是不是公共场合?” 宋律一愣:“咦?嗯,应该是吧?不-不过!当时旁边没有人哦。” “啊哈!我就知道!他忘带的东西是密封套!他这次那么坚持是为了少掏公共清洁费啦!”终于破案的蛇蛇医官得意洋洋,“因为塔克里男性的分泌量很多,所以如果没有限制直接在公共场合做,他们要掏的公共清洁费是带了套的2-3倍,于是他干脆就不放出来了。这样虽然清洁收费还是会按照普通种族的最高标准收取,但至少不用付针对塔克里男性的罚款……我是说,额外费用了。” 想起之前那对小情侣打情骂俏间提到的休息区公共清洁费昂贵的话题,宋律心中原本“是不是自己哪里没表现好让奎斯都不愿意脱裤子”的担忧,变成了“自己是不是不经意间让奎斯破产了”的惶恐。 “那、那,那个塔克里人说‘慢慢来’这种方式在他们种族里被其他人嫌弃,所以平时都不敢这么做……其实也是因为担心做太快,漏出来太多会被罚款,才这么说的吗……?其实他并不喜欢‘慢慢来’的做法……?” “啊,这倒不是。”回头确认了一下莫伊娜有没有发现他们的谈话,侧过身背对自己导师的沙法尔压低声音倾囊相授,“是这样的,塔克里人的性活动风格一般以强硬为主,所以快节奏直奔主题的活动风格在他们内部较受推崇。尤其是在军营里,可支配的时间比较少,参军普遍的塔克里人的人口又因为之前战争锐减,哪怕有体外培育也难以维持,所以慢节奏的活动方式确实在他们那边不是很受欢迎。” 宋律长舒一口气:“啊,原来如此。谢谢你,沙法尔,你懂的真多。” 开心地吐吐信子,年轻的奥诺人开始在大脑里翻箱倒柜,寻找更多能让自己在外星人眼中更厉害的冷知识:“但是之前医学界也有一种说法:因为女性塔克里人怀孕难度高,自主选择打开繁育囊的难度也比较高。哪怕本人希望受孕,只要潜意识稍有迟疑就会让繁育囊闭合或者排出遗传基因导致受孕失败。所以短时间里高强度的多次刺激相比慢节奏的刺激方式更容易让女性的危感神经麻痹,使受孕几率上升。这或许也是他们对此种方式青睐的潜层原因之一。” “哦……”宋律似懂非懂。 回头迅速看了一眼还沉浸在数据中的首席医官,悄悄挪得离她更近的沙法尔更加压低了声音:“但是我们奥诺人不会对慢节奏的活动方式有什么意见,事实上,我们种族的性活动风格都偏慢,甚至最长可持续多个星循环,你喜欢慢节奏的活动的话可以考虑选择奥诺人。我们的爪子相比起塔克里人来说不算利,鳞片也更加细腻规则,不会像那些塔克里人那么容易造成伤……” “沙法尔?”“——伤口附近白蛋白值有点高于前7个星循环的初始记录数据平均值这意味着目标的肌酸激酶……啊,是的,莫伊娜首席医疗官,刚刚我在分析宋律的血液数据,怎么了?” 实习期的奥诺医疗官忐忑地看着来到自己身边的导师,不知道自己的急中生智有没有奏效。幸好,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宋律身上,只是让他帮忙对自动调配的药膏成分进行复查和微调,自己则代替他坐在了紧张起来的人类身边。 “再次地,我很抱歉,最近我在与贝里斯元老院的协商里花费了太多精力,疏忽了和你的交流沟通。我不敢相信居然是那些塔克里人先发现你会因为面部的损伤而感到心理方面的不适……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由于对奎斯的偏爱和私交,宋律在这位显然不喜欢所有塔克里人医官面前总是莫名尴尬:“挺-挺好的!感觉这段时间在船上修养之后,我现在身体素质都变好了,你看我在你们的跑步机上跑那么久都没怎么累,原来我在老家跑个800米就要累得不行了呢!” “是吗……” 见对方情绪还是不高,宋律以为是这些喜欢唱歌的外星人并不是很看重体能方面,赶紧绞尽脑汁想别的能让她开心的事情试图活跃气氛:“是、是呀,我刚刚唱的歌……呃,你们叫做‘奏旋’?难度很高的,原来好多音我都没唱上去过,现在都能很轻松唱上去了,可能是身体被你们养好了?这样下去,有朝一日说不定我都能唱下《time to say goodbye》或者《青藏高原》这种高难度歌曲了呢,哈哈哈哈开个玩笑!” “那就太好了。”话是这么说,但无论是从她暗沉的外膜颜色还是哀婉的弦音,贝里斯医疗官看起来都没有点真心感觉“太好了”的意思,让宋律以为自己和奎斯的私会被她发现了,心虚得手指扭成了麻花,“所以,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从医生的角度跟你讨论一些和性有关的话题吗?” “咦-咦……?”愈发觉得自己私会奎斯的事被她发现了的宋律咽了口唾沫,视线飘忽,不断回想自己昨天有什么地方会露馅。她确定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任何人,唯一可能残有些许证据的就是她当时穿的衣服可能粘上了奎斯透过来的……但她明明有好好把它丢进他们的脏衣回收口,难道这些外星人连她的脏衣服上面沾了什么都要细细分析吗?!“可-可以啊,不过先说一下,我对这方面也不太懂,说错了什么不能怪我的哦……” “我当然不会怪你。”莫伊娜心疼地用双手拢住了宋律已经扭到发白的手指,后脑的触肢保护般盘旋包裹在她们身周,安抚地奏出悠长的和弦,“是这样的,在上船后,你身体里的性激素水平相比起你刚上船时,是成逐渐增加的趋势的。” “哦……这样啊……那样对身体不太好,是吗?需要我喝什么东西调理一下吗?我不喜欢喝太苦的药——不过良药苦口利于病嘛哈哈哈,难喝也没事的!”不敢注视她那双似乎总是盈满悲伤的蓝眼睛,又怕低头不看人不礼貌,宋律只好把视线放在她没有嘴部结构的下半脸上——是的,这些章鱼星人似乎真的和地球章鱼有很多相通之处,包括真的嘴巴在脑后的触手中心这一点也一样。 但就算这样他们在影视作品里也喜欢用没有嘴的下面部和其他人“亲亲”来表达亲密的爱意,宋律不知道这是因为这些电影出品人都有塔克里人还是有其他原因,比如亲亲是整个宇宙通用的示爱手段之类的?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在吻技方面应该就比至少有一个嘴部结构的塔克里人少很多进步空间了。比如奎斯,他昨晚出神入化的吻技差点没让她羞晕过去。 轻快的颤音从莫伊娜的次发声系统里传出,把总是不由自主地联系到奎斯的宋律从那个让她傻笑的回忆里拉出,看着终于被自己逗笑的医疗官松了口气:“不不,当然不是。”她说,“但这代表你性方面的需求在不断攀升,我担心我们为你配备的解决工具不足以满足它。毕竟,我们因为担心把握不好你们种族在这方面的适应程度,只给你准备了一些具有刺激性的影视作品。或许你会想要更多的道具,或者这方面的……搭档助手?或许有其他专业人士作为陪伴,能够更好地解决你的性方面需求?” 宋律的思绪陡然冲回了昨晚的飞船休息区。当她透过宇宙飞船的落地窗看向窗外时,无垠的黑暗在面前绽放,璀璨的星团如珍珠般散落。而当她低下头,看着跪在自己膝间、埋首于她却依旧抬眼紧盯着自己的外星人时,她依旧可以看到星群如河般流转,环抱在他身侧,看到恒星如何像烈焰般燃烧,将星尘涂上微光。 就像在这一片宇宙的宁静中只有他们二人一般,哪怕她闭上眼睛,也能随着他黑色尖舌的每一下动作,感觉到彗星划破幕帘、冲入宇宙深处、奎斯的舌头勾引着那些行星缓慢又坚定地旋转攀升,直到让白色的超星星爆发在她眼前,被愉悦的黑洞吞噬一切。 脸陡然炸红的宋律低头挠着头发,把自己从那段过于暧昧的回忆里抽出:“没-没事,我挺好……”话说一半,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是个好机会帮奎斯脱罪,立即忸怩地改口,“当、当然,如果有个这方面的搭档就更好了!” “啊,可以看得出来。”她飙升的激素水平和心跳血压被莫伊娜的个人系统及时监控,并投影在了首席医疗官视网膜上,让贝里斯人发出了又一阵理解而遗憾的笑声,“很抱歉,我还处于默欲期,而且暂时没有结束的打算。所以我恐怕不能成为你的搭档了。” “哦,不,不是的!我指的是奎斯!”意识到自己给对方造成了误会。宋律赶紧摇头摆手解释,“如-如果您能想想办法,让奎斯尽快摆脱那些调查——他真的是无辜的!我可以作证!” “啊。”温柔的旋律渐弱,环绕在她们身侧的触肢也退回到莫伊娜身后。这个贝里斯医疗官看着重新拘谨起来的宋律,并没有对她的请求回以直接的答复,“我会看看我能做什么的。沙法尔?药膏调好了吗?” “是的!这就来!” 匆匆赶来将药膏交给宋律,仔细叮嘱了使用方式和剂量次数的沙法尔惴惴不安地跟在背手离开的导师身后,走出了这个他不会被骂得特别惨的安全区——莫伊娜知道这个外星人心软,见不得其他人被骂,所以就算要责怪他也只会把它们留在房间之外。这也让他在走出宋律房间之后格外不安,尤其是莫伊娜的沉默,更加剧了年轻奥诺人的不安,让他主动出击道:“那个……宋律的情况怎么样?” “虽然本人没察觉,但是从修克斯的寄生增强了她的各项体能来看,她身上的修克斯寄生状态即将进入第二阶段。这个阶段它会着重加强宿主的各项身体机能,好让她能更好的觅食获取更多能量……在抑制药剂上要加大剂量。因为不确定她们种族能承受的安全辐射量,不能用常规的辐照手法去处理修克斯寄生,所以剔除手术也要提上议程了。” “哦、哦……但是这种有创治疗手法会给患者造成一定的身体和心理方面的影响,加上我们对她们种族的了解有限,如果一定要进行该种疗法,我个人觉得还是在她身心都在处于平和稳定状态的时候……” 莫伊娜陡然停下了步子:“你是也想暗示我去帮那个伤害了她的塔克里人说话吗?!” “不!绝对没有!我的意思只是,希望能选好手术时期,完全没有别的意思的!” 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的贝里斯医疗官捂住了额头:“抱歉,我可能有点……我迁怒于你了,抱歉。在明知道这些塔克里人令人作呕的真面目的情况下,我却对他们哄骗这么无辜又善良的生物无能为力,就像贝利希德那样,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 “莫伊娜导师……”难过地扶住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的贝里斯人肩膀,沙法尔希望自己也是个贝里斯人,这样他或许就能使用奏旋进行情绪同律,分担她的痛苦了。 感激也是安抚地按住这位实习医生的手背,开拓号的首席医疗官阖眼沉默了一下,然后睁眼看向关切地注视着自己的奥诺人:“所以,距离你的繁殖期还有多久?” 被她这个跳跃的问题打得措手不及,沙法尔不得不吐着信子在心里默数了一下才开口:“呃……如果我的身体没有被之前的以太跳跃影响,我的繁殖期正常来说将会在15个星循环后开始。请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给你使用含有莎尔咗成分处方药剂的许可,你把繁殖期提前一点。从你和她的调情谈话来看,她对你应该有点性趣——你也对她有性趣的,对吧?” “我-我确实觉得宋律是个很有趣很善良的外星人,她或许对我的生理结构也有点好奇或者性趣。但是在非繁殖期的时候,我不敢肯定我对她有这方面……这些问题到底是为了什么,导师?” 贝里斯医疗官的触肢哀奏着悠长的谐音:“我之前对宋律的心理方面关注太少了,我没注意到这艘飞船上储存的多数影片都是塔克里投资方出版的,里面都是些塔克里人的性片段,加上她接触仙女座安理会的种族之后,体验过的性对象也只有塔克里人,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潜意识默认伴侣的选择只有那些爬行动物!” “呃……理论上她还和修克斯进行过性活动,而且我从物种分类来看也是爬行动物,莫伊娜导师。” 莫伊娜触手挥舞表示这些并不重要:“所以,鉴于她现在因为面部损伤,对接触其他陌生人处于抵触状态,而我又……”示意了一下脸上代表贝里斯人选择进入“默欲期”的面纹颜色,这个贝里斯人抓着身体后仰明显想撤退的奥诺人爪子,对信子疯狂吞吐的沙法尔说,“综合分析,你是目前最适合转移她对塔克里人的性关注的人!她现在性激素水平太高了,放任不管可能会固化她的性选择观念,你也不愿意看到宋律只对塔克里人有欲望吧?” 后路被不知何时已经环住他的触肢截断,沙法尔老实地摇摇头道:“当然不愿意,但是……” “更何况,现在她的同行者还没有正式确认,众所周知,同行者选择基本是由新种族个人喜好决定的。”婉转神秘的弦音和贝里斯人的末端泛起粉红的触手一起环绕着沙法尔,让他迷迷糊糊地被携裹着卷进莫伊娜的情绪里,“你不想成为她的同行者吗?不想今后成为她第一个考虑的性伴侣,让她陪伴你渡过那些难熬的繁殖期吗?” “可、可是,同行者的决定是要经过综合考虑的。奥诺人只属于少数种族,种族实力上客观来说难以满足带领新种族融入仙女座安理会社会,我又不是她的第一发现人……”沙法尔的理智在做最后的抵抗。 “至少值得一试,不是吗?无论结果如何,这都能缓解宋律的需求,也能让你愉快地渡过这次繁殖期。”感应到对方的动摇,趁热打铁的莫伊娜本来就没指望他能真夺下“同行者”的头衔,只是想用他转移宋律对塔克里人的偏爱,“为了宋律,也为了奥诺人——你是第一个登上塔克里人最新科技巡洋舰的奥诺人,不是吗?你不想为你们种族争取更多的荣光吗?” “我……”白鳞蛇人的信子快速伸缩,嘶嘶的副声从嘴里泄露,最终,他低下了头,“我从没有做过类似的事,但我会努力试试的。” 松了口气,莫伊娜欣慰地松开了缠住他的触肢和强势奏旋,唱着温柔的谐音道:“很好,我现在就给你开莎尔咗的处方剂。你尽快行动,抢在那个塔克提斯将军用一些肮脏的手段把他的儿子放出来之前!” 站在第二检查间摘去作战面罩交给检察人员保管的费佐突然感觉到一股凉意袭来,让他肩膀的义体链接酸疼胀痛,差点没在这些人面前发出不合时宜的谐音。 扶着左肩活动了一下,得到监察人员许可的费佐终于在离开那颗寒冷的星球后第一次踏进了奎斯的禁闭室,见到了他生物学也是名义上的儿子。 作为低嫌疑人员,奎斯的房间虽被称做“禁闭室”,其实已经与普通的房间无异。甚至为了照顾这位因为低温后的小腿坏死而选择了截肢疗法的塔克里士兵,房间内除了最基本的人道娱乐设施外,还额外多了一台低重力跑步机,以便他能尽快适应自己的腿部义体。 几乎把所有闲余时间都用在这台跑步机上的奎斯听见后方传来的动静,叹了口气,按下了暂停键:“这次又要从哪里问起?是我遇到宋律的时候?还是发现沃依德……父亲!” 对瞬间立正的奎斯略一颔首,费佐纠正道:“在这艘船上,你应该叫我塔克提斯船长。”稍作停顿,在奎斯低头称是的道歉里,费佐想起了宋律那些关于奎斯在昏迷中向他求助的话,下声骨突然干涩地滚了滚,努力发出了一声和缓安慰的喉音,“但是既然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也无需如此拘束。” “哦,呃,好的……?”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宽容有点不适应的奎斯上声骨无措地哼了一声作为回应,旋即想起了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汇报,“父亲,关于那些对我的指控,那都不是真的!我没有做过任何有辱塔克提斯氏族或塔克里人的事!我绝对没有强迫宋律做任何事!” 费佐点点头:“这些我都知道了。我相信你,同时我手上也有绝对的证据证明你的清白。” “!那……!” “但既然你是完全清白的,我希望你能够按流程配合他们的所有调查。” 新星期的塔克里人一下就急了:“但这样一来,宋律她——那个新种族外星人,性格害羞又经历了那么多事。她看不到我一定会很……” “我会照顾好她的。”抬起一只手示意还想争辩的奎斯听自己说完,年长的船长继续道,“开拓号作为融入塔克里和仙女座最新科技的叁位一体奈克斯系战舰,已经被埋入了太多其他种族的势力。我若是插手,哪怕证据确凿,他们也会认为我暗中做了手段,凭空生疑——亦会让船员们怀疑今后我对你临时大副的任命的决定,对你不利。” 本来因为塔克提斯船长前面的话难过低头的奎斯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惊喜诧异地抬起了头:“您是说有意让我担任开拓号的临时大副……但,请问开拓号原来的大副去哪了?” “她在所有的休息区和除了我之外的全船人员都做了个遍还没付公共清洁费,导致了一级船内空气污染问题,被我在上个港口踢下船了。”费佐叹了口气,头疼地揉了揉额甲,“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支持重启计划,大部分雇佣兵经历过于‘丰富’以至于可以被破格任命要职的前士兵都已经桀骜不驯到没法遵守最基本的规则了。而真正还能担任要职的前士兵却因为没有那些雇佣兵疯狂的成就,不得不……” “到我的船上当船医和侦察兵?”想起了沃依德和达蒂安的奎斯轻声询问。 费佐愣了一下,眸光微闪,没有正面否定或肯定,而是转移了话题:“无论如何,我们这次的谈话依旧可能被其他人捕风捉影大做文章,我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就越显可疑。所以我要抓紧时间向你确认那些最重要的事。” “好的,什么事?” “宋律有什么没有被正式记录在案的个人爱好、性癖和需要注意的文化交流问题吗?” 无论在多大的飞船上,种族之间永远会有摩擦 “所以,你觉得我看起来怎么样?”忐忑地站在自己室友面前,沙法尔紧张地等待着来自这位啮齿生物的评判。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外接的金属辅助肢交叉在身前,刚把自己的毛染成全绿配粉的时尚达人哈蕾特小小的爪子抵在下巴上,让一番精心装扮的沙法尔内心七上八下,信子吐出来半天没收回去。 “有没有带着点善意的欺骗的好听真话这个选项……?” “没有。而且老实说我压根没发现你打扮了哪里。” “我还没选呢——” 被严重挫败的沙法尔难过地把信子缩了回去,连嘶声都忘了发:“我昨天特意用了鳞片抛光粉和护理油,这件衣服也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 “这不是你的工作制服吗?”放下抵住下巴的爪爪,哈蕾特的金属附肢无语地指向自己的室友。 “这是我最好看的一件工作服!你看,它腰部的收线比其他的要高一点,更显得我的下躯长而稳重!”见对方还是一副无法理解的模样,沙法尔急急地把制服外套脱下,露出下面的漆面紫色紧身衣,“那这个呢?我进入餐饮区时要脱掉医疗制服,你觉得她会喜欢我这件衣服吗?” “你的鳞片是珠光的,还配这种材质颜色的紧身服,你想让她的眼睛放哪里?”看着老实吐信子回答“哪都行”的沙法尔,哈蕾特恨铁不成钢地拍着大腿,“装扮要有重点,要有反差,要衬托你的人,让她把注意力集中在你脸上!你才是画,衣服只是画框,哪有画框比画还华丽闪耀的?你又不是去帮设计师打广告的模特,当啥衣架子啊?” “但-但,我没有别的衣服了。”沮丧地垂下脑袋,这位作为奥诺人的代表、唯一一位被选中上船的年轻人局促地抱着自己的制服,“我带上船的私人衣物除了这件内搭就是睡衣,我没想过会有这种需要特殊的交际的情况,我以为顶多只会有什么派对,这件内搭就足够了,所以……” “光者的屁股啊。”哈蕾特头疼地抱住自己的脑袋,金属附肢则转化为小型风扇为背后发热的脑机系统散热,“那你自己打印一件?” “我没有选修服装建模与设计……” “看得出来。”小型啮齿生物嘎吱嘎吱地磨了磨牙,最后无可奈何地说,“算了!我来帮你打印一件,但是先声明,我从没设计过奥诺人的衣服,也不了解那个外星人的喜好哦!还有……” 如同抓住了救命尾巴,扑到哈蕾特床边的沙法尔激动得信子都要吐到她脸上了:“好好好,谢谢你太谢谢你了!莱特尔的光辉永远会照耀你的!” “我还没说完呢!作为回报,你明天要带我一起去看那个外星人。” “呃,宋律她不喜欢见到陌生人……” “那你还要带她去餐厅约会!” “其他休息区的饮食太贵了我付不起啊!” 在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后,沙法尔用“帮你问问宋律愿不愿意见你”换到了一件兼职服装设计师的机械工程师亲手打印的外套,又用好说话的宋律同意的回复换到了一件内搭,然后在第二天美滋滋地穿着这套颇具设计感的完美约会服,带着也做了一番精心打扮的室友一同敲响了宋律的舱门。 “啊,沙法尔是吗?稍等一下我先关一下……好了,请进请……进……”匆匆关闭投影屏幕以免不小心按到别的什么意外播放了不该放的东西,宋律回头看到被包裹在一团黑红毛绒里的蛇蛇星人时,着实愣了十几秒才在对方担心她是不是下巴脱臼了的询问和检查里合上了嘴,“哇,你今天打扮得……” “是的?”紧张而期待地注视着想着合适措辞的宋律,沙法尔的信子无意识地伸出来在空气中颤抖着,试图捕捉外星人可能外泄的信息素分辨她的情绪。 宋律看着宛如被包在一个毛茸茸鸡蛋里的蛇蛇,嘴张张合合许久,终于说道:“你-你今天的衣服好特别好可爱哦。” “真的吗?”顿时眼睛放光的沙法尔连带着嘶嘶的声音都轻快开心起来,“这是哈蕾特给我做的。哦,我都忘记向你介绍她了,这是我的好朋友,哈蕾特!” 沙法尔稍稍侧身露出之前被蓬松的绒毛挡住的啮齿生物。就像仓鼠等比放大到小腿高度的鼠鼠外星人身着蓝色亮片风的夹克和紫色紧身服,和她粉绿色的毛毛配搭在一起,宛如一个七彩的毛绒迪斯科球,让宋律看到她的瞬间捂着嘴发出了努力压抑的尖锐爆鸣:“我的天呐好可爱啊,原来你的衣服是在和她搭配呀。嗨,你好呀~哈蕾特~” 本来开心地叉着腰昂着头的哈蕾特鼻头突然抽动了一下,语气和之前走廊里相比冷淡了好多,引起了沙法尔的警觉:“你好,你一定是宋律,久仰大名。” 直接蹲在地上的宋律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只是激动地向这个大型仓鼠夹着嗓子道:“嗯嗯,我是宋律,你好呀~你长得好像仓鼠宝宝哦,好可爱哦~” “谢谢。”哈蕾特逐渐绷紧的脸颊胡须和从胖嘟嘟的腰间放下交叉在胸前的双手让沙法尔警铃大作,他不安地左看右看,试图插话,却被啮齿生物伸出的金属附肢捂住了嘴,“但是我不明白,什么是‘cang shu’?” 沉浸在这个小外星人的可爱里的人类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的细节情绪,只是努力比划着解释:“仓鼠就是这么小的,毛茸茸的小动物,跟你长得很像很像,我原来一直很想养一只,但是我爸爸妈妈不给养宠物……” “不好意思,女士,你是觉得我很像你们种族的宠物吗?就因为我的外貌和体型?” 尖锐的质问和生硬的语气终于让宋律意识到了对方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被自己这么对待,一下收敛了自己过于放松的态度,立即正坐在地上尴尬地低头沉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因为你看起来……” “我看起来很性感,但这不是你觉得我像‘cang shu’的理由。如果我说你像利珀尔剃得只剩下头上的毛的样子你会高兴吗?” “她不是这个意思!宋律之前没有见过你的种族,难得见到一个和她们星球生物相似的外星人所以忍不住而已!没有冒犯你和你的种族的意思!”拼命挣脱哈蕾特的金属爪子的沙法尔先挡在宋律面前对生大气的室友进行安抚,又转身对已经快哭的宋律宽慰解释道,“对不起,哈蕾特来自于哈姆族,她们种族……呃……” “我们是光者改造的非自然种族,正常出生的脑容量并不足以支持我们进行高文明化的运算,必须要靠后期植入的脑电系统模块才能拥有文明物种的思考能力。”背身向躲在沙法尔身后的宋律大大方方地展示占据了整个背部的脑袋模块外置散热器,哈蕾特没有一点对自己种族天生缺陷的特殊性的羞耻,“但这也令我们成为最能适应并运用脑电模块的种族,我们的计算速度和能力,以及对精密机械的建造维修能力是所有种族中最顶级的。” 宋律亡羊补牢地捧场:“哇,那么厉害!那你一定……” “但是这也意味着如果破坏掉我们的脑电模块,我们就和愚蠢的野兽没有区别。鉴于我们的外貌和体型,很多亡命之徒会捕捉我们并破坏脑电模块,把我们做成宠物。”打断宋律的吹捧,小型啮齿生物对更尴尬地缩起来的哺乳生物说,“我不关心我长得像你们星球的‘cang shu’还是‘dang shu’,但是对一个刚见面的人说‘你长得像我们种族的宠物’是一种很不礼貌的事。” “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低头绞着手指的宋律喃喃说。 不赞同的嘶声把哈蕾特的视线引到了她的奥诺人室友身上,对方瞪大的蛇眼和激烈抖动的信子都要把唾液甩到她脸上的表现,无一不在劝阻她过于严厉的指责。 叹了口气,哈蕾特对这个新种族的外星人继续道:“除非我们相处了一段时间,互相了解了,我愿意主动当你的‘宠物’,那就另当别论了——当然,是在不破坏我的脑电模块的私人时间里,懂?” “???”一脸懵逼的宋律显然没听懂。 “她们种族有性羞耻,可能对这方面了解不多。”对上指着努力思考的宋律一脸无语的哈蕾特视线,沙法尔急急地为宋律找补并转移话题,“无-无论如何,吃饭是最重要的,不吃饭身体没有能量什么都做不了,对吧?总之,我们先去吃饭吧,我请客,好不好?” 自觉有错的宋律哪敢多问,只是讪讪地点头附和,然后被这个蛇人一把抱起,兴冲冲地向外走去。 “开拓号是一艘大型巡洋星舰,如果没有地板的磁力加速系统,你用正常步速走过去都可以吃第二顿饭了。”轻车熟路地爬上沙法尔肩膀,在毛茸茸的肩垫和包裹了他整个脑袋的叁角头套之间找了个空隙安置自己,哈蕾特对震惊的宋律解释道。 沙法尔补充:“但是磁力加速系统需要和脑电系统链接才能完美运行,否则可能会让你摔跤甚至以高速撞墙,造成伤害。而脑电系统需要植入手术并和大脑链接才能……” 一听要做手术还是和大脑有关的,宋律就被吓得不轻,连连摆手表示自己现在就很好,之后多走走也利于消食运动。话是如此,但她还是在接近目的地时,不好意思地向这个好心的蛇人提出下来自己走——毕竟逐渐增多的外星人和他们投来的目光着实令宋律倍感羞愧。尽管这些外星人可能只是因为没见过她这样的外星人而感到好奇而已。 和蛋蛋装的蛇蛇外星人一起走进主餐厅,喧闹的氛围缓解了宋律的紧张。然而随着这些嘈杂的声音渐弱,越来越多在餐厅吃饭闲聊的外星人注意到了她并悄悄告知了自己的同伴,让他们也一起或明显或遮掩地看向这个新物种的外星人,宋律的紧张情绪也席卷重来。 被裹挟在他们的注意力下的宋律愈发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人类代表的事实而格外拘谨,要不是沙法尔及时找到了座位坐下,她大概都要忘了该怎么迈腿走路了。 “之前因为担心你会过敏或者食物中毒等问题,所以一直都只给你提供已经确定你能吸收而且没有负面反应的食物。但是我想你只吃那么几种口味的东西可能会感到厌烦,”把装着各色各样、或流质或固态的外星食物的餐盘放在他们中间,沙法尔目光灼灼,“加上已经从血液分析确定了你会过敏中毒的食物原料。所以现在……我想我们可以让你尝试一些新口味的食物。你意下如何?” 挂着僵硬的微笑,试图在这些外星人面前展示自己最完美形象的宋律只是沉默而快速地点着头。 “尝试新事物总是需要勇气,尤其是看记录,我们很多食物对你来说味道并不好,我很高兴你那么勇敢!”这些外星人的夸奖总是那么真挚热情,而且时不时就会突然找到个奇怪的角度,让原来都没怎么被这么夸过的宋律只会不好意思地摆手否定、客套连连,“那你是不是愿意尝试一下我的奥诺奶块……?” 看着从蛋装毛绒里奇迹般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打开对自己展示的沙法尔,尬笑的宋律继续机械点头,然后拿起了面前的勺子,刚准备对里面淡蓝色方块糕点下手,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道空灵带笑的声音:“噢,这不是我们的新种族外星人吗?我看见你在和我们稀有的奥诺人和哈姆人在一起,是因为他们都跟你一样都是船上各自种族的唯一一人,让你感到了些许共鸣?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互舔伤口可不是治愈寂寞的好方法。” 惊慌地收回手,宋律不知所措地看看来到身后的贝里斯人,又看看对面的沙法尔和哈蕾特。而坐在垫高的椅子上是哈蕾特对这位不请自来的贝里斯人翻了个白眼:“滚开,欧维德,找别人渡过你的繁殖期去,你的皮肤外膜粉得都让我眼睛疼了。” “别那么没礼貌,小家伙,如果你的小眼睛没法承受那么鲜艳美丽的颜色,你就该找你的爬行动物医生换一双。”男性贝里斯人视线瞥向她对自己发出不欢迎的嘶声的奥诺人,他夸张摩登的私服让他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更何况,我看你旁边的冷血物种也要到自己的繁殖期了吧?这才距离他上个繁殖期不到10个星循环,你不会是为了诱惑我们的新客人,用了什么不该用的东西吧?” 沙法尔的嘶声一顿:“你、你少来!我才没……!” “你不知道以太跳跃可能会造成繁殖期紊乱吗?”哈蕾特帮腔。 “我知道,只是不知道它会来得那么巧。”纤长的手指敲着桌沿,撑在宋律桌边,这位贝里斯男性对明显想要打圆场却不知从何开始的人类女性颤着触肢、奏着华丽的和弦道,“啊,真抱歉,我应该先自我介绍才是。我是欧维德·优菈普,贝里斯男性,开拓号的一级通信兵,贝里斯二等科技兵,很高兴见到你。请问该如何称呼你?” “呃……”不安地在欧维德和沙法尔哈蕾特之间转移视线,宋律能看出他们之间紧张的气氛,理论上作为沙法尔的朋友她不应该回答他的问题,但是…… 她又快速地看了一眼这位不请自来的粉色章鱼外星人。不像女性章鱼星人,男性章鱼外星人的触肢位置和她们是颠倒的,并不位于脑后,而是处于下脸部分,莫伊娜曾经跟她大致说过她们种族孕期所受重力可能会影响他们的性别,但是具体怎么影响倒是没有多说。 男性章鱼人这奇特的外貌让宋律想起了那些经常在恐怖小说里提到的邪神或者吃脑怪物,可他的皮肤颜色大大削弱了这份相似可能带来的恐怖感,反而让他看起来莫名可爱,令宋律看着就嘴角上扬。 然而让她陷入迷惑的并不只有这位章鱼外星人与气质不符的肤色,还有他的名字和声音,她总觉得这些让她有点奇怪的熟悉感。 见她久久不回话,视线还时不时往往旁边瞟,欧维德触手夸张地蜷曲颤抖着奏出戏剧的高音:“你难道还要征求他们的许可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别害怕,新种族的朋友,别说他们不能决定你的任何事情,就算是他们种族领袖来了也不能决定你的任何事情,毕竟他们可不是什么主决议种族。”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繁殖期血液发热控制不住嘴了是吧?!” “好了、好了,他不是——对不起,对不起,借过!——欧维德他不是那个意思。”匆匆挤过围观人群的女性塔克里人挡在翻白眼的贝里斯人面前,忙不迭地向拍案而起的两个非主决议种族的人奏着歉意的谐音,“他不是故意种族歧视的,他只是……” “——在说一个事实而已,拉克瓦。”被她护在身后的贝里斯男性并不感恩,而是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辩词,“我上面说的哪点不是事实?你想说新种族的外星人需要获得他们许可才能说出自己名字吗?还是他们种族不是主决议种族这点有问题?倒是这个小小的哈姆人,她刚才说的涉及对我的种族性征以及性别歧视了吧?你说是不是,新种族……为什么你的脸突然那么红,新种族的外星人?” “哦,呃,你还好吗,新种族外星人?” 看着这对担心地弯腰查看自己状态的贝里斯男性和塔克里女性的组合,宋律突然明白了她对欧维德和拉克瓦这两个名字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他们是前些天晚上在休息区沙发上大做特做骚话满满的小情侣!难怪她会觉得他叫自己“新种族外星人”的时候格外耳熟,因为他们在那一个多小时里把她当语言play的一环说了不下二十次! “她很好!她只是在害羞!”眼瞅着这个正值发情期的贝里斯人和无时无刻都在发情期的塔克里人即将把魔爪伸向已经说不出话的可怜人类,素日怯声怯气的沙法尔感觉自己冰冷的血液忽然沸腾,英勇地挺身而出,站在宋律身边母鸡护崽一样拦住了他们的魔爪,“宋律是个很害羞的外星人,而且来自于一个有性羞耻的种族!她不喜欢和不熟悉还如此冒昧地展示对她的欲望的外星人接触!” “哼……”相比起立马收手道歉的拉克瓦,欧维德虽然也将双手交叉抱在了胸前,但思量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欲言又止的新种族外星人身上,然后在下一刻,她不安地搅动特殊材质的医疗袍发出的轻响被他飘浮在空中的触肢敏锐地捕捉到,令他发出了一阵惊喜而颤抖的笑音,“噢,看在莱特尔的慈爱上,你就是那天晚上躲在桌子下面不敢加入的神秘人?” “什么?”“我不是故意的!!” 不等身着后现代风格蛋装的沙法尔反应过来,心理防线脆弱的宋律就从他毛茸茸的胳膊里穿出来惊恐地对粉色章鱼星人摇头摆手,希望能阻止他说出那晚的详情:“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本来想走了,但是你们突然来了,然后又那么快就……就不方便出去打扰你们。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光者的屁股啊!”也终于明白过来的拉克瓦吹出了一声高昂的笛音,“你就是那天晚上……” “这句话我已经说过了,拉克瓦,她就是那个到最后都不敢露面的客人。”一触手拍在激动的塔克里女性灰白色的面板上,贝里斯人完全没注意到宋律的窘迫,笑着说,“我就说船上怎么会有人忍得住我的表演而不加入的,没想到是你这个新船客。所以,你觉得那天晚上我表现得怎么样?就算不敢出来看,你也至少听到我的声音了吧,我那天晚上可是叫得格外卖力呢。” “不,那个……”宋律惊恐地打着手势想让他不要把这些事说得那么大声。 “哦!难道是因为我之前说的那些……”看着比手画脚的外星人,拉克瓦想起自己那天晚上对新种族外星人的外貌和性吸引力发表的观点,感觉自己理解了她的意思。她懊恼地捶捶自己的上声骨,谐音发颤道,“我不是——都是我朋友画的图太奇怪了!而且那只是一些小情趣,如果我当时知道是你在那里我肯定不会这么说!就算你的头毛没有变成触手我也可以的!就算你的毛卡进我的甲壳缝隙里我也不介意!我很欢迎你的毛发进入我的任何部位!” “不是不是……”宋律惊恐地摇头比划,试图让这些外星人放过自己,别在食堂这种公共场合拉自己进入他们的语言play. “看?我们很欢迎你加入我们——比欢迎更欢迎~我的触手会让你看看,什么叫做无孔不……” “沙法尔之前说的‘她很害羞’和‘她来自一个有性羞耻的种族’你们这些主决议种族是根本没在听,还是根本不理解什么意思啊。”站在桌子上的哈蕾特冷眼看着越逼越近的贝里斯人和塔克里人,“简直和你们种族在议会里扮演的角色一模一样。” “什么?!”“你这是种族歧视!!向我道歉,你这个静默种族!!” “你叫我什么?!”“向她道歉,现在!!” 惊恐地看着两边瞬间被点爆的气氛,深知这已经超过自己调解范围的宋律凝神屏气,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为什么要我道歉?你是医生,告诉我,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们的人能用奏旋吗?你们得到莱特尔的庇佑了吗?”贝里斯人触手飞舞,谐音愈发规律而复杂。 “哈!那我说的也是事实!你们是主决议种族,结果其他种族说什么都不听,傲慢地践踏别的种族尊严,最后还要其他种族为你们的决定付出代价!”哈姆人背后的机械义肢咔咔作响,随时准备着跟这位体积比自己大几倍的生物一争高下。 宋律气沉丹田,重心前移,大腿暗暗使劲。 “呃,或许我们该冷静一下……?”勉强还保持着理智的沙法尔试图阻止事件的升级。 “拜托,欧维德,别理他们了,这不值得。”劝说着已经火力全开的同伴,塔克里女性同样努力保持最后的冷静。 “噢别软得像贝里斯人的屎一样!”“莱特尔在你出生的时候没有给你胆子是吧?!”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升级到肢体碰撞的争吵上时,宋律“哧溜”地滑下椅子躲进了桌底,抱着脑袋躲避着上面刺耳的争吵和打闹。直到一阵低沉却不容忽视的隆隆声逐渐压过其他杂音和骚乱,让整个饮食区都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 而这位不发一言就用谐音让乱成一团的年轻士兵们老实下来的塔克里人宛如即将到来的雷鸣暴雨一般,将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整个饮食区。 紫色面罩下锐利的金眸扫过衣着凌乱的几个主要斗殴分子,费佐·塔克提斯在他们心虚的回避中缓缓开口:“宋律在哪里?” “她就在……宋律?!”沙法尔等人下意识回头向宋律原本的座位,在发现那里空无一人时也有些慌张。还好,宋律并没有让他们多担心一秒就喊着“这呢这呢”从桌底狼狈地钻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勺子掉了,我捡勺子去了。”尴尬地对他们晃晃一直拿在手里的勺子,宋律老老实实地跟着站在了沙法尔身边,低头向这位低头隔着半透明面罩紧盯着将军摆出自己最陈恳的认错姿势,“真的很对不起。” 费佐自然看得穿她这拙劣的谎言,它只比用当时在他面前硬生生给没鞋带的拖鞋系鞋带高明那么一点。但比起告诉她她需要提高自己找借口的技术,他有更在意的事。 比如他怎么会让这么善良又不喜争斗的外星人在自己船上一而再再而叁地受到如此惊吓,他应该尽早肃正船上风气的。 “这就是你们想向新文明展示的面貌吗?”从已经忍不住微微发抖的人类身上转移视线,费佐环视着这群年轻的士兵们,“军律涣散、目无法纪、心浮气躁、互相内斗,你们甚至比战时的雇佣兵还要糟糕。战后的仙女座文明,在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年轻精英,就是以这种姿态迎接新物种文明的吗?这就是你们能展现出来的最好状态了吗?你们应该为自己感到羞耻,因为你们让你们种族在新种族面前蒙羞!” “哦,原来奎斯当时说的是这个意——我是说,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啦……”攥着勺子喃喃的宋律一看那个紫色面罩转向自己就立即改口道。 “而最让我失望的是,没有人,没有一个人,试图阻止这场愚蠢的争斗,也没有人注意到我们的客人有多厌恶这些无谓的争端,只是作壁上观、幸灾乐祸。所以,在场所有人,增加四次高难度体能特训,需要在此次月循环结束前完成。”抬手制止试图用“年轻人嘛难免的”打圆场求情的宋律,也同时压住了差点爆发的哀嚎,费佐俯视着4个垂头丧气的“主犯”,眯眼道“至于你们,在此基础上再加五次共同的全船夜班巡逻,希望这能成为你们的教训。” “以及,在这艘船上,我不允许针对任何种族的歧视发生。如有下次,无论你担任的是什么职责、什么官衔、来自什么种族,都可以在下个港口下船加入被革职前大副的队伍,我说的够清楚了吗?”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的回应让年长的塔里克将军谐音更为严厉,“我说的够清楚了吗?!” “是的,船长!!” 瞬间增大的回应勉强达到了费佐的标准,却也让没见过这阵仗的宋律吓了一跳。看着面罩上显示的实时心率和血压和她那担惊受怕左顾右盼的模样,费佐深知让她这么混乱的环境里只会加重她的不安,遂补充开口道:“宋律。” ——完了,果然轮到我了。几乎每次差生批斗都被点名的宋律想起自己之前无意间对哈蕾特的种族歧视,顿时心如死灰面色惨白,小心翼翼地举了举手,心虚地明知故问:“在、在这呢,怎、怎么了……?” 俯视着她的将军总是一股子严肃苛刻的威压,让她尾音都有点发颤。而他那不长不短的沉默间隔更是变本加厉地加强了这份班主任式的压迫感,令宋律宛如等待判决的罪犯一般冷汗直冒:“跟我来。” 好消息,判决下来了。坏消息,是死刑。 万万没想到会被单独揪到办公室批评的宋律求助地看了一眼沙法尔,他也急得直吐信子,接到她的救助信号后愣是硬着头皮开口叫住了已经转过身的塔克里将军:“塔克提斯将军——我是说,船长!” 回身的塔克里人和他的谐音硬生生把年轻的奥诺人吓傻了几奈秒,才在他表示疑问的转音里摸索着拿起那盒奶糕,磕磕巴巴地说:“奥、奥诺奶糕富含营养,从原材料开始都是我亲手准备制做的,而且已经确认宋律对它不过敏,我、我想……” “我明白了。”接过他递过来的盒子,费佐没注意到自己身后冲沙法尔眨巴着求救信号的宋律的小动作,只是忙着在桌子上找与盒子对应的盖子盖上避免点心被污染或者脱水影响口味,“还有别的事吗,沙法尔实习医疗官?” 良心过不去的沙法尔张嘴欲言,却还是不敢当面忤逆这个塔克里将军的指令,只能低头躲避宋律过于灼热的视线小声道:“没有了,塔克提斯船长。” “好的。”对他微微颔首,费佐转头看见捂着眼睛的宋律,莫名其妙地歪了歪头,“你还好吗,宋律?” “没事,只不过眼睛有点酸,一会就好。”短时间里眨了太多次眼以至于眼皮都有点抽筋的宋律想到接下来自己即将面对的狂风骤雨,感觉自己鼻子也有点酸了。 “你确定?”得到对方悲壮的点头确定,费佐虽然还是有些胆心,但毕竟他对这个外星人的生理学完全就是门外汉一个,也不好多质疑什么,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为对方分忧,“你现在这个情况也不方便行动,你想牵着我的手还是我抱着你走?” 一下就被带入对方逻辑里的宋律完全忘了还有第叁个表示自己眼睛不酸了这个选项,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地拉住了对方递来的大爪子,单手捂眼顶着其他外星人的瞩目,灰溜溜地被他牵着走出了餐厅,感觉仿佛一朝回到了小时候被妈妈拉着从嬉笑的同学面前走向老师办公室的日子。 而拉着她坐进最近一艘穿梭机里的费佐也注意到了对方低落的情绪。他努力回想着自己从奎斯那打探来的独家情报,然后努力地从下声骨里震出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狭小空间里低沉沙哑的咆哮声振动着整个机舱,沉重而缓慢地渗进宋律的耳膜,让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随之颤抖。咕隆咕隆的喉音犹如沉闷的雷声,磁性又充满威胁,每一次发声都像是在要挟舱体一起坍塌一样令人不寒而栗;每一次振动就像在宣誓要直接穿透她的身体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宋律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些外星人会被他的谐音吓成这样了,对于那些听力敏感的外星人来说,大概他的每一个音节带来的压迫感都比自己现在感受到的要强几倍。而就算是对他们这些谐音含义基本一窍不通的宋律,也能感觉到其中的威胁和劝诱。 心理防线本就脆弱连说谎都说不好的人类哪受得住这个,在塔克提斯将军发出第四声咕噜轰鸣时,她就哭着全招了:“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说哈蕾特小姐和她的种族像地球上的仓鼠的!我没想到这对她们来说那么严重!我不是故意对她种族歧视的求求你不要把我踢下船奎斯他爸——我是说塔克提斯船长!” “………………” 尝试外星食物前,最好先了解它的原材料 一言不发地看着对面努力忍住啜泣低头认罪的宋律,费佐的手指缓慢地敲着桌面,每一下都让对面的人类的肩膀惊得一耸,也让她脸上的绝望更重一层。 在她痛哭流涕地坦白从宽后,这位塔克里船长只是一直保持沉默并带她回到了自己的船长舱室,并将她和自己安置在了风景最好的窗边桌子两端。 这个位于飞船最顶层舱室的墙壁和地板均采用的是冷酷的灰色调,无主灯的灯光系统被调到了冷调色系,让本就清冷的舱室更为军事化。而这间缺乏温馨装饰的舱室核心则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比宋律甚至左舷休息室的投影屏更为夸张,它不仅覆盖了整个墙面,甚至向上延伸到了半个天花板。 窗外大片漂浮的陨石无规律地悬浮着,远处的星系则充斥着闪烁着各种颜色的星星和星云,宏伟而壮丽。宋律不知道这是投影屏还是真的窗户,但二者也没什么区别了——毕竟无论是她还是对面的外星人现在都没有心情去仔细欣赏它。 “我觉得,”沉默良久的塔克提斯船长终于开口,“我让你有了一些不好的印象,我应该为此道歉。” 不等摇头摆手的人类说出那些假客套的话,他就继续道:“而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如此……对待你。你是我们船上尊贵的客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保证你平安回家,我没有这样告——船上的其他人没有这样告诉过你吗?” “对、对不起。” “不需要道歉,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会那么怕我。我对你做了什么坏事吗?”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 “那么为什么?”略显生硬地质问着,费佐向这个前一晚还对自己——或者说顶着奎斯身份的自己亲昵厮摩,无话不谈的外星人寻求着答案,“为什么你会那么害怕?” “我……”宋律张口欲言,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而咬住了话头,不安和恐慌流转在她眼底,令她最终只是颤抖地对他露出了一个略带讨好的干笑,“对不起……?” “……不,该道歉的是我。你初来乍到,身处一个举目无亲的外星飞船上,我又是一个没有跟你有什么日常交际的塔克里人,你害怕我很正常。请不要在意我刚才的话,来块奥诺奶糕吧。”把盒子从桌面上推给坐在对面的宋律,矮星期的塔克里船长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舱室落地窗外灰败的陨石,“我猜我只是,太久没有人能一起说话了。” 刚用勺子舀起一块Q弹奶糕想压压惊的宋律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真情流露吓得不知所措。她看看已经到了嘴边的奶糕,又看看莫名忧郁的紫面罩将军,咽了口唾沫,艰难地把勺子放回盒子里,努力想着该如何回话:“呃……那个……” “没事的,我不应该将我的需求强加于你,我很抱歉。”费佐对她摆摆手,“不用介意我,享受你的点心吧。” 他越是这么说,宋律就越觉得他看着可怜。明明是那么大只的一个硬邦邦外星人将军,然而他单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姿态却无比像课间没有朋友玩只能装酷假装不在意的小孩,让她怎么都没法心安理得地吃点心。 ——会不会真的是塔克提斯氏族的面纹太凶了?看着自己在落地窗上模糊的倒影里也格外明显的鲜红面纹,费佐·塔克提斯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沃依德对他面纹的差评。 年轻时,由于战争的蔓延,这位入名大氏族的新塔克提斯只顾着埋头猛冲,而身边的朋友则因各种原因一个个亡故或离去,他也无暇顾及。 战争结束后,成为塔克提斯将军的他又因战时获得的荣誉和压在肩上振兴衰败的塔克提斯氏族的重任而整日忙于与各界人士周旋,虚与委蛇,既无心也无力更无法交到真心的朋友。 直到步入矮星期,费佐·塔克提斯蓦然回首,发现自己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可以毫无保留地交谈的朋友了——以至于他甚至绝望地去寻找那位早已离开的逃兵老友沃依德。 他并不感到孤独,至少他自认为如此。 他只是希望有一个人能够真正地看着他,既不畏惧他的军衔,也不会因为他无心的随口一言而在日后用它作为利刃刺向他。 看着他,不是看着传奇的塔克里将军,不是看着塔克提斯氏族的大族长,只是看着他这个人,然后一起坐下来聊聊而已。 他以为这个对他们社会一无所知的外星人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或许在某些相处步骤上,他做错了。 “我——我听说你这艘船在试航期。”突然踟蹰开口的宋律小心谨慎的语调把沉浸在自己思维里的费佐拉了出来,“是因为要来救我才改变航线的。我……很抱歉耽误了你们。” 塔克提斯船长摇摇头:“就算没有你,收到了梭巡者号的求救信号,我们也会来救援。你不必太在意。” “我-我知道,但是……”看着依旧情绪低落的船长,宋律咬了咬牙,继续自揭短处,“但是如果不是我,就不会有那些机器人来,娜塔也不会受伤,塔赞和沃依德也不会军变,达蒂安也不会……” “那这也不应该怪你,应该怪赫罗斯。” “但是,因为我的缘故,让沃依德他们都跑掉了!” 这回塔克提斯将军没有立即回话否定或安慰。他转头看了看房间另一端用于放置随船修克斯的附舱,犹豫了一下——如果他在这里跟她坦诚,也意味着随船修克斯会监测到这些内容,导致他需要更改补充之前的任务记录,否则后期如果有人调用了这个随船修克斯的所有日志,或许会用这一点作为攻击他的一个把柄。 最终,在一声悠长的叹息中,费佐摘下了自己紫色的作战面罩放在桌面,直视着对面内疚的外星人,轻声说:“这不是你的错,宋律,是我的问题。我是故意让沃依德有机会救走娜塔阿兹和塔赞的。” “——哈?!”本来都已经不敢抬头的宋律闻言震惊地抬起了脑袋,错愕地盯着反过来低下头认错的外星大将军。 “我的原定计划是用公开处决娜塔阿兹他们作为引诱沃依德现身的诱饵。我知道如果以沃依德的性子,他大概率会继续监视这片区域寻找劫狱机会。如果这还不足以让他现身,你也有很大概率会做出一些……求情行为,而我则会在后续的谈判里表示‘需要更充足的证据和一个主犯’,这或许会让沃依德看到希望而出现,用自己换取他们的幸存。”费佐的八根指爪交叉在桌面,向这个一直自责的外星人坦白道,“但你会如此激动地以身保护他们导致被劫走这件事也确实出乎了我的预料。我发誓,我从没有任何置你于如此危险的境地的打算。” “那他们成功逃跑也是……?” “不,这确实也不在我的计划内。理论上,沃依德就不该有任何逃离星球的载具,就算有,开拓号的火力也不会让他们的飞船成功逃离。然而……” “那只大虫虫。”宋律想起了那条被从天而降的光束一切两段的巨虫。 “是的,它的存在是个未知数,我没想到沃依德会有这招。”费佐一顿,叹了口气,“不,这是我的问题。我计划里存在的未知数太多了,这不应该。或许我对他还是心软了吧。毕竟,当初是我告诉他娜塔阿兹和塔赞是他的孩子的,我以为这能激起自甘堕落那么多年的沃依德的斗志,却没想到会酿成如此苦果。”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宋律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才说:“那……如果我没有帮塔赞他们求情,你们会直接开枪打死塔赞和娜塔阿兹吗?” “当然。”塔克提斯将军的回复倒是非常干脆迅速,“他们的罪行本来就足以当场处刑。” “哦……呃……” “坦诚地说,虽然我大概猜到你会这么做,但确实不太能理解你为什么要帮塔赞他们求情。你不恨他们吗?” “我……”宋律沉默了一下,看了看窗外的星辰。她的近视眼让她无法看清太多,但依旧可以看到远处在黑暗的宇宙里坚持闪耀的白色光团。 然后她回头看向面前的外星人,他和奎斯相同的面骨和面纹颜色,以及他一直对自己保持的平和态度给了她足够的勇气组织措辞:“嗯,是这样的,我原来听过一个故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哈。大概说的是有一位很积极的动物保护者,平时经常参加动物保护的宣传活动,也会为各种动物保护组织捐款。但是当战争蔓延到她的家乡,她被战火困在房子里,食粮断绝的时候,她和她的室友一起杀了自己的宠物,吃了它,勉强活了下来。” 第一次在这些外星人面前一次性说那么长的话,甚至可能第一次在面试考场之外的地方一次性说那么长的话的宋律因为过于紧张而卡住。而费佐没有任何催促,只是安静而专注地等着她,上声骨奏着舒缓温和的笛音,鼓励着她继续说完。 在他的鼓励下,一时失声的宋律终于找回了自己声带的使用方法,用变得过于尖细颤抖的声音继续开口:“我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是来嘲笑这个女生的。说她明明是动物保护者,却吃了自己的宠物,是个只会要求别人的伪善者啊什么的。但是……我不这么觉得。” “我觉得,她平时为了保护动物,付出的牺牲和努力是我绝对做不到的。”攥紧拳头给自己鼓着劲以免再次因为紧张失声的宋律声音不知觉地大了起来,“我觉得,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好人!只是极端残酷的外界环境逼着她在当时做出了痛苦的选择!如果她没有被战火困在房子里,没有走投无路,还有别的选择能让她们活下来,她们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就像古代因为各种原因而食物短缺时,也出现过易子而食的事。如果他们能有别的选择可以活下来,他们绝对不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这些人大部分都不是真正的坏人!” “但是有些人就算身处同样的处境也不会做出伤害他人的选择。”费佐冷静地指出。 “那这些人一定是非常非常好、非常非常高尚的人,就像达蒂安和奎斯!但是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人!如果是我的爸爸妈妈快要死掉了,只有牺牲一个外星人才能救她们,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也……”越说越激动的宋律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声音顿时也小了下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说很多在极端环境下犯罪的犯罪者本质都不坏。但这就是法律和规则存在的意义之一,抑制无法避免的生物本能或者感情可能导致的恶性事件。”用一个轻柔的谐音表示理解,这位外星军官继续问道,“但我很好奇,如果由你来裁判,你觉得塔赞他们不应该受罚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都做了错事,还让达蒂安她们都……但我觉得,他们至少值得一个辩护的机会,至少的至少能请个律师什么的,而不是就这么……砰。”绞着手指低下头的宋律喃喃,“他们毕竟在最后赌上命保护了我,他们本来可以就这么跟着沃依德走的,但是还是选择了我和奎斯。我觉得这可以算一些能减刑的好事什么的……?所以我当时才会想帮一下他们,毕竟留在那里他们真的就死了,但是,那个……对不起……” “对于一般人来说,这种情况确实应该进行辩护审判。哪怕他们是军人,也可以申请得到一个辩护律师提请申诉。只不过当时是特殊情况,我希望能够以此逼出沃依德才会顶格处理。你会有这种想法和应对方式很正常,是我给你太大压力了。”宽慰着越说越小声的宋律,费佐顿了顿,又问道,“那,你觉得这次的事应该都怪沃依德?” “嗯……嗯,虽然我感觉沃依德的错肯定更大一点,但……”想起外星医生之前悉心照顾保护自己的日子,宋律还是没法那么直接地判定对方就是完全的坏人,“但我觉得他如果有别的选择可以救自己的女儿的话,也不会这么做的。” “那怪赫罗斯?” “这个……我觉得,这主要应该怪战争。”宋律避开了这个问题,“他们都不是坏人,如果没有战争,你们不会打起来,娜塔也不会受伤,塔赞他们肯定也不会做出这些坏事。无论是塔赞还是沃依德,他们只是想救自己的家人,才……” “啊,”费佐低笑了一声,“一个和平主义者。” “啊没有没有,这算吗?我、我只是……”想起对面人是个外星将军,就是靠打仗升职拿工资的,宋律愈发担心自己惹怒了他,“对-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费佐疑惑地对她偏了偏脑袋,“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就像我们解决犯罪率高的方法绝对不是把所有‘坏人’都抓起来,还应该考虑到底是什么因素导致他们出现的。毕竟纯为自身娱乐而犯罪的娱乐犯基本只占所有种族犯罪者的一成不到。环境因素、教育因素、经济因素——还有你说的战争因素也是经常在犯罪理论学中经常被提到的导致犯罪率激增的因素之一。” “可-可是,您是将军,我听说你打赢过很多次仗。您一定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说战争不好实在太天真愚蠢……” “我当士兵参加战争,就是为了今后有更多像你一样的和平主义者,这样我们就不用打仗了。”费佐的声带震颤着发出了咕咕的声音,这被奎斯在休息室模仿过很多次的熟悉笑声让宋律忍不住抬头仔细看向他,“没有多少士兵会真正喜欢上战场,我们比谁都期待和平。如果我不当这个将军就能让你这样的人更多,我宁愿辞职。” “哈啊……”越看越觉得他眼熟的宋律突然感觉对方金色的眼睛对上了自己的,赶紧慌乱地转头看向窗外,但是窗上模糊的倒影告诉她对方并没有跟着转头,而是继续盯着自己,只得努力想着话题避免沉默让气氛更尴尬,“那、那如果可以选其他职业的话,塔克提斯船长会想做什么呢?” “嗯……我还是第一次想这些。毕竟我从出生接受的教育就是士兵化培训,我几乎没想过自己还有士兵之外的职业道路。然后鉴于我之后在这行干得也不错,也就没考虑过别的职业规划。”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个大将军严肃的语气似乎带上了几分调侃幽默的意思,“如果要我现在想的话,或许可以试着当一些外星人的模特?因为我注意到你刚才一直在看我的脸,或许对于外星人来说,我还是很漂亮的?” 宋律大惊失色:“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刚只是觉得你和你儿子也就是奎斯长得特别像所以忍不住一直盯着看我没有——啊我也不是说您长得不漂亮啊!您和奎斯一样帅的!特别漂亮特别帅的!” “哦?真的吗?但是你仔细看看,我的脸上有很多伤疤,应该和奎斯不一样。”前倾身子的费佐暗示道。 “没有没有,奎斯现在脸上也很多伤疤,还是跟你很像的!也还是帅的!” “你再好好看看。”起身把椅子提到近视眼的外星人旁边坐下,费佐盯着愈发慌张的宋律,反复强调,“我真的和奎斯那么像吗?” 这个胆小害羞的外星人终于真正看向了他,然后震惊地瞪大了眼,抬起手指拂过他那道贯穿了整个面板的伤痕,“这个……” “是的……?”努力压住自己的谐音,费佐鼓励地看着马上就要发现真相的人类女性。 “唉呀妈呀!您和奎斯可太像了啊!不瞒您说,奎斯刚好也在这个地方被沃依德打出了一个新伤!不是父子不聚头,这可真是缘分啊!”宋律一拍大腿,啧啧称奇,然后在对方背身捂脸的颤抖里又慌张起来,忙小心地用指尖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不过您也别担心,我个人觉得这个伤疤只是让你们看着更漂亮了,真的!肯定很多人都喜欢这口的!” “包括你吗?”强忍即将爆发的笑声回身,费佐把它们转为咕咕的喉音。而宋律突然红起来的脸和不知所措的神情则让费佐撤回了这带有暗示性的疑问,看向被忽视已久的奥诺奶糕,转移话题道,“无论如何,沙法尔送你的点心你可以分我一块吗?作为交换,我会请你吃船长餐,如何?” 如梦初醒的宋律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殷勤地把整盒奶糕都推到了他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拿起勺子就把自己垂涎已久的那块奶糕送进了嘴里,忍不住问道:“好吃吗?” “非常好吃,让我想起了过去。”看着她馋又不敢催的可怜模样,塔克里将军下声骨发出了一阵被逗乐的喉音,又舀起一块奶糕送到了宋律嘴边,“你试试。” 宋律看看他又看看这个被送到嘴边的勺子,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张嘴接过了他服务到位的点心,然后被外星点心过于外星的调味震惊得忘记了脸红或者纠结勺子的共用问题,专注认真地嚼着嘴里的奶糕。 费佐注视着她,无论是她突然瞪大的眼睛又迅速因为疑惑眯起,还是眼睛上的两根毛发向中间倾斜的姿态,又或者是她毛乎乎的脑袋微微倾斜的角度和那交叉抱在胸前的双手,无一不在告诉他这个奥诺奶糕的口味对她来说并不寻常:“对你来说这个好吃吗?” “嗯……不是我想象中的口感和味道。”终于咽下这块富有嚼劲的奶糕的宋律摸着下巴严肃地回味着,“不能说难吃,主要是我没想到它会是酸咸口的点心,这口味搭配对我来说很罕见。除此之外,它外面看起来弹弹的,但内部却是耐嚼的粘牙奶糖口感,而且越嚼就越浓厚,越来越带着一点点麦芽糖的甜味……我从没吃过这种口味和口感的食物,很新奇。我可以再吃一个吗?” “当然,这些本来就是你的。”赶紧又喂了一快奥诺奶糕给突然严肃的外星美食家,费佐看着努力品鉴的宋律笑道,“奥诺奶糕具有相当高的医用和食用价值,尤其是在战时。我们甚至有种说法是,如果你受伤了,而旁边有一个正在繁殖期的奥诺男人,那你至少能活到进急救舱。” “为什么呢?”被这愈品愈香滋味浓厚的外星糕点彻底俘获的地球人甚至第二块奶糕没有完全下肚就迫不及待地张口等待下一块了。 这回一口气喂了她两块的矮星期塔克里人看着认真嚼着奶糕的外星人,她鼓囊囊的脸颊和幸福的表情让他的腹腔也被奇妙的温暖充盈。如果这就是喂养孩子的感觉,那他似乎能稍微理解那些拒绝政府提供的培育修克斯,选择亲自抚养自己孩子的塔克里人了。 “因为这意味着能从奥诺人那里获得最新鲜的奥诺奶,能迅速补充大量身体缺失的能量。”他一边耐心解释着,一边感觉自己的下声骨不由自主地互相摩擦振动,发出了一阵柔和得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的咕噜声。 “哦豁……”宋律这回没有被他的咕噜声吓到,甚至看起来没有注意到它,只是沉浸在新的外星知识点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过了几秒,反应过来的她咀嚼的动作突然停顿,“等等,什么意思?你是说这个奥诺奶糕是用……” “奥诺男性繁殖期分泌的乳汁做的。”放下已经递到她嘴边的勺子,费佐耐心跟她解释,“这也是为什么曾经在对奥诺人的分类到底应该是爬行类还是哺乳类上有过争议。” “——沙法尔是个奥诺人,是吗?他是个奥诺男人?” “据我所知,他从生理到心理认同都认为自己是男性,我近期也没有收到他申请进行性别认同更换的报告,怎么了?” “所以,呃,这个奥诺奶糕……是……” “应该是他用自己的乳汁做的。毕竟船上只有他一个奥诺人,这个颜色看起来也像是繁殖期初期的初乳,我们船上又没有新鲜奥诺奶的储备,或许是他的繁殖期又到了吧。”塔克里人若有所思的沉吟一声,用没握着勺子的手摸着下颌骨自言自语,“奇怪,我记得他之前的繁殖期刚过不久,是过度的曲泡跳跃导致的繁殖期紊乱吗?——嗯?怎么了,宋律?你还好吗?” 被自己刚刚吃了的外星人母乳——男乳,对方还是自己熟悉的人两个重量级新闻双重冲击到下巴脱臼的宋律表情呆滞,大脑空白。 而另一边的费佐虽然不明所以,但哺育年轻人带来的满足感让他无法忍受她嘴里空空,硬是给看起来暂时没说话打算的宋律空置的嘴里又多塞了两块奶糕,并贴心地用另一只手帮她合上了嘴。 宇宙道路千万条,安全永远第一条 感谢我的好amigo@椰子叶砸 给我画的奎斯amp;沃依德以及本章的插图,不是很懂po的插图机制,如果显示有问题,建议直接去微博看图 —————————————————————————— “你还好吗?”驾驶座上的塔克里人在第叁次向身边的乘客介绍穿梭机外的开拓号的配置,却均只得到萎靡不振的勉强回复后,担忧地向副驾驶座上捂着小腹沉默寡言的宋律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呃……”不久前刚吃了一整盒外星朋友的母乳——男乳做成的奶糕,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生理问题感觉肚子有点隐隐作痛的宋律欲言又止。而这份若有若无、时隐时现的隐痛实在不足以让她开口扫好不容易偷跑出来的奎斯的兴,只能对他挤出一个笑容,“没-没事……” 费佐迅速反思:“是不是我父亲又做了什么——” 没想到对方第一个就怀疑他爸,宋律赶紧振作精神为容易被误会的老将军说话:“没有没有没有你爸爸好得很!!真的!你不要老觉得他那么凶啦,今天他还请我一起吃饭了!我发现他意外地是个好说话的人哦!” “真的吗?”费佐将信将疑。 “嗯嗯!我跟他聊了一下,虽然他还是说没办法立即把你放出来,但他说了,就算走流程你也应该很快就能摆脱嫌疑,可以随便出来玩了!你爸爸人真的很好哦!”看着谐音依旧透露着怀疑的塔克里人,宋律干笑着打着哈哈,“话说,因为今天你爸爸说了发音相似的话,所以我突然想起来:我们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把我带回你的飞船后,我肚子饿得咕咕叫的事吗?你那时候对塔赞他们吼的那几句话原来是说他们没有规矩呀,我原来一直以为是叫他们快去做饭呢。” “是这样吗?”这触及了假扮奎斯身份的费佐盲区,他谨慎地选择了回答,“抱歉,我记不太清了。” 意识到这个塔克里小队长不久后就惨遭军变,手下队员死的死跑的跑,硬是一个没剩下,感觉触及他伤心事的宋律又一次支吾起来:“其-其实也不是很像,可能是我记错了,对不起……” “不,你不需要——”注视着情感内敛容易内疚的外星人,费佐咬住话头想了想,转而道,“说起来,我是不是之前说过要教你开穿梭机?” 按下按键让间隔着他们的中控台暂时落下,他对下意识摆手客套的外星人极力邀请:“来吧,我会给你开启辅助驾驶模式,真的很简单的。” 宋律本还想推辞,可对她展开身体让出他身前座椅空间的外星人那可怜又响亮的呼噜在机舱里反复回响,把她从内到外、由耳膜到脑干都震得酥酥麻麻,以至于她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踉踉跄跄地撑着舱壁一屁股坐到了外星人怀里。 “噢。”看着怀里的软绵绵外星人,就算没有作战面罩,费佐也能感觉到她异常升高的体温,这让他的上声骨吹出一阵笑音,故作惊讶道,“我原本的打算是跟你换个位置,毕竟副驾驶座也有紧急制停系统……” 一把按住大窘想跑的外星人,难得坏心眼的费佐把下巴压在了她的肩上,用咕咕直颤的下颌软皮贴住了她没有覆盖医疗凝胶的脖颈,与她直接分享自己下声骨的振动:“不过,我猜只要稍微调整一下座椅位置,这里也有充足的空间给我们两个人。就像——这样。怎么样,还挤吗?” 被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和外星人骨传导效果的咕噜声充斥整个耳道,宋律压根没听清他在问什么就疯狂点头,让塔克里人把座椅位置又往后调了一大截:“这样还挤吗?” “嗯嗯嗯。”依旧没听清他在说什么的宋律继续点头。 “噢。”费佐愣了愣,将座椅靠背和又往后调了一截,“这样呢?还挤吗?” “嗯嗯嗯……嗯?哦不挤不挤!够了够了!”终于听清楚他的问题的宋律紧急刹车,疯狂摇头。 “那就好。”夸张地叹了口气,费佐说,“因为再远点我可能也踩不到控制踏板了。” 被他这句话莫名逗得笑出声,宋律的紧张感刚退去一点,就因为他拉着自己的手放在半月形方向盘上的大爪子哽住。 “这真的很简单的,你只要从方向盘的边缘看过去,大概就是穿梭机的宽度。只要宽于方向盘延伸线的夹缝都能过去,就算过不去也没关系,机身有军用级的力场保护,只要对面不是大型火力,碰撞一下也无妨。” 他被包裹在灰色手套里的指爪粗长有力,她能透过这薄薄的布料看到他结构分明的指关节和微凸的指甲轮廓。 “这个系列的穿梭机转向比相对较小,不需要太大的动作就能大幅转向,所以需要较为精细的操控。稍微转一点就好——对,就是这样。然后加减速是靠我脚下的控制踏板来掌握的,你的脚够得着吗?抱歉,是我座椅调的太后了,这回暂且先搭在我的腿上,由我来踩踏板吧。” 夹在她腿边的大腿颀长结实,与人类迥异的反折膝盖结构更向她强调了对方外星人的身份。 “双手把方向盘往自己的方向拉就是垂直上升,反之直推就是垂直下落。如果你想要一些角度攀升或者俯冲,就先掌根或者手指用力,让方向盘在推拉过程中有个斜角。得到你需要的角度后就放松手臂让方向盘自己归位,否则我们可能就要翻个跟斗了。” 宋律努力想把自己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驾驶教学上,可外星人总是带着多重谐音的磁性声线和他包裹在自己身侧那过于富有魅力的身体,总是令她忍不住分心。 “你做得很好,”中途就已经完全松开双手对方向盘的管制,把它们环在收腹挺胸坐得板正的人类女性腰上,费佐倒是完全不担心让这个外星人把控方向盘,不说辅助驾驶系统在紧急时刻的避险能力,就说还在他脚下的踏板和与他脑电处理器链接穿梭机系统也断不会让他们出任何岔子,“放轻松,继续开——让我们进入前面的陨石带吧。” 沉浸在对方的环绕中的人类女性此时才陡然回神:“咦?但-但是如果撞上了……” “别担心,它可比你想象的结实多了。来吧,带我进去。我刚好需要检查一下穿梭机的防护和应急规避系统。”脑袋压在宋律肩上的塔克里人理由倒是挺正当的,但他愈发熟稔黏糊的咕噜和似有似无地磨蹭在她红热脸颊上的面甲则在讲述另一个故事,“带我进去,好吗,宋律?” 感觉手下的方向盘在这个外星人隐约的撒娇里软成了一滩泥,连驾照都没有的人类强行绷紧身体和神经,小心翼翼地操纵着这台宇宙载具艰难穿行在这些陨石间。最终在辅助驾驶系统第十六次急刹制停后放弃地举手投降,向身后似乎真的很期待这次陨石带之旅的奎斯喃喃道歉。 “不需要道歉,是我设定的速度太快了。”对方只是咕咕地笑着安慰道,“作为第一次驾驶穿梭机的人来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再继续吧?” 俗话说酒足饭饱后的人类都会有点这样那样的想法,或许在刚刚经历了一次让心跳加速的危险驾驶、重回安全区后,人类的身体也会有类似的反应。被他环抱着的宋律在背后传来的阵阵咕噜里愈发蠢蠢欲动——她记得奎斯说过塔克里人文化里喜欢女方主动一点,那如果她现在试着……不,等等,万一他没有这个兴致,说不定会让气氛变得更尴尬,尤其是他们还要慢慢开回去。如果她被拒绝,那这绝对会成为她最尴尬的一次车程。 左右为难的宋律在一番艰苦卓绝的犹豫后,做下了人生中最艰巨的一个决定:“那个,奎斯?你……你上次在休息室的时候,不是说有东西忘带了,所-所以不-不能做吗……?” 原本盯着舱外的陨石思考犹豫坦白时机的费佐诧异地回头看向怀里低着头只给他个毛毛的头顶的外星人,挑高了眉板,随即上声骨吹出了一声明知故问的扬音:“是的?” 搅着自己医疗袍的宋律拼尽了全力,才从牙缝里继续挤道:“那、那个东西,你今天带了吗……?” 外星人郎爽的嘎嘎笑和他收紧的手臂以及贴在她脸上磨蹭的骨甲如同被辣得鼻涕眼泪直流的时候塞进嘴里的一大口奶油,瞬间冲淡了快要把宋律急哭的恐慌和窘迫,给了她侧头看向用谐音鼓励自己的奎斯的勇气。 “是的,我今天记得带了,而且已经穿上了。”亲昵地用鼻板碰碰她的,费佐没注意到她纳闷的单音,继续道,“但是在此之前,我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 “我——”罕见地感到了迟疑,塔克里大将军停顿了一下,选择了更隐晦的表达方式,“你之前说过你的种族会更因为内在引发性冲动,那……以你们种族的标准,在你上船见到我之后,你会从我身上感觉到……” 忍无可忍地一口亲上这个总是不断确认自己对她有没有吸引力的外星人,牙齿被对方的唇板撞得生疼的宋律觉得自己心脏都要跳出喉咙了:“你——你有点自信嘛!你明明外在内在都超有魅力的!尤其是上船后能够跟你说话,能完全理解你想说,能跟你讨论,能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些都让我觉得你内外都是一个很有性吸引力的外星人!我一直都想跟你进行性活动!特别想!我——” 坚硬又布满裂纹的唇板再次覆盖住了她的嘴唇,黑色的尖舌轻柔地舐着她外唇被撞疼的部位,然后慢慢哄着她让它进入内侧,更深入地安慰着她的费佐深知对这个有性羞耻的外星人来说要做出这些事、说出这些话有多不容易,下声骨不由自主地颤动着发出抱歉的谐音,直到对方也回应般发出类似的喉音,才慢慢和侧身配合他的人类分开:“我知道了,抱歉,让你那么勉强。 ” 被他进步太多的吻技亲得头晕目眩的宋律憨厚地“嘿嘿”笑了两声,就意识到自己这样太不矜持正经了,赶紧轻咳几声正襟危坐,故作严肃地说:“没有,这点完全……咳,没在勉强的。” 然而她完全没有一点褪色迹象的红脸并不是这么告诉费佐的。 塔克里将军咕咕地笑着,并没有揭穿她的打算,只是托着她的胳膊把她重新转回正面,并将她的手放回了方向盘上,握着它们把穿梭机调个头:“无论如何,请容许我为此做出些许补偿:这一次,由你彻底驾驶我和这架穿梭机,包括速度。你将我‘操作’得越快,我也会让它的动力越大,如何?” 拉开密封链,迅速撬开自己早已准备分开的腹股板,这位矮星期的塔克里人垂眼看了一下里面被缚箍箍住的两根杆子,选择了最靠外侧的一根解开束缚,压在了刚想回头的外星人身后,也压回了她婉拒的话语:“我和它都在你的掌控下了,宋律,驾驶我们吧。” 宋律医疗袍背部的开口露出的背脊与身后拉下密封链的塔克里人覆着骨甲的胸口贴合,随着他每一次呼吸将咕隆隆的声浪从他的胸腔传到她的急促起伏的胸腔内。面可滴血的人类女性握紧方向盘,慢慢起身想调整他贴在自己身后的“驾驶装备”的位置,却旋即错愕地低头看去:“你没有带密封套吗?” 费佐一愣:“我……我也有带这个,抱歉,我不知道你的喜好,因为就算直接接触也没有什么风险,我以为你也喜欢——对不起,我这就戴上。” “不不不,没事的,我也喜欢和你,那个,直接的接触,但是……”想起之前沙法尔对于奎斯先前在休息区奇怪行为的原因分析,头上的汗越来越多的宋律艰难地撑着投影外部星空的舱壁平衡着自己,以免一不小心坐下去,“公共清理费……没关系吗……?这里的清理费应该比左舷休息区更贵吧……?” 本来严阵以待任何情况的塔克里将军没想到让这个外星人行为怪异迟疑不决的原因是这个,戏剧性的落差让他瞬间爆发出让整个机舱都微微共振的笑声,然后扶着她的腰,让她重新坐了下来:“别担心,我相信就算奎斯·塔克提斯没法负担这个公共清理费,费佐·塔克提斯也一定能付得起的。” “可-可是……” “这是为了两个种族的友好交流,”下声骨直颤的费佐用满是裂纹的面骨磨蹭着这个外星人绵软滚烫的脸颊,小心地避开了她残余着冻伤印子的部分,“我很肯定他会理解的。现在,别想那么多,新手驾驶的时候可不该分心,对不对?”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宋律也只能不再客气。她试探着触摸那个顶端已经溢出紫色偏光液体的“操作杆”,然后在背后外星人哽咽了一瞬的咕噜声里,将它从早已浸湿的布料边缘小心地滑进去。充盈感让他们同时做了一个深呼吸,并让宋律重新把手放回了方向盘上。 刚开始的时候还算好,她这段时间因为莫伊娜的体检项目而增强的体力和身体素质让她能够在把控穿梭机方向的同时,慢慢控制着它的速度,使它避开悬浮的碎星陨石。但是渐渐的,前倾身子、以艰难的姿势借力的她愈发难以集中注意力在这高难度的穿梭机驾驶任务上。 汗水从她后颈滑落到背脊,被身后扶着她的塔克里人黑色的尖舌掠走,然而从他利齿上方的腺体里分泌出的淡蓝色标记液却不受控制地从他唇板和尖舌上滴落,让她的后背更加潮湿粘稠。 一个因为她的分心而撞上穿梭机的小型陨石碎片吓了宋律一跳,然而看着它被穿梭机外层力场粉碎、没给穿梭机造成任何影响的事实,则给了她些许胆量。她扭头看向这架穿梭机的原驾驶员,得到后者“我告诉过你它很坚固,你可以随便撞”的笑答后,放弃了安全驾驶的计划和克制,加快了速度——完全不在意这会让方向盘震荡摇摆得多厉害,让多少块陨星碎片撞上穿梭机的防护力场。 胡冲乱撞着陨星带的穿梭机不断撞上各种细碎的石块,富含磷质的碎片会在穿梭机力场上碎出短暂的红色火花,而含有硫元素的碎块则会在瞬间闪出紫色的辉光。眼前被这各色的焰火充斥的宋律不断追逐着自己的乐趣,让越来越多的星光闪耀在她的眼前。 “奎-奎斯……!”她忍不住轻轻叫出了适时地为她起伏的动作提供助力的外星人的名字。 “事实上,”红面纹塔克里人主声带被过分震颤的下声骨影响,虽然他努力想要维持平静,却依旧难忍颤抖,“我希望……你现在能叫我‘塔克提斯船长’。” ——啊,kink是吧。宋律在内心理解地点点头,努力从喉咙里挤出这个相对来说复杂不少的头衔:“塔克……塔克提斯船长。” “是的,是的……!”突然激动起来的外星人不自觉的抬升把宋律的重心逼得愈发前倾,“继续,就这样……!” 过分的美丽和愉悦麻痹了宋律的神经,甚至使她失去了最后一丝对驾驶穿梭机的紧张感,以至于一不小心手滑脱力地趴倒在方向盘上,导致机体直接以高速俯冲而下。机舱内的模拟重力和外星人骤然收紧的手臂把尖叫的宋律牢牢压回了奎斯的怀里,却无法阻止她在旋转下冲的穿梭机里被重力系统带来的失重感和身后外星人带来的温暖里沉沦。 仿佛五脏六腑都在旋转痉挛,不由自主地绷紧身体的宋律紧紧抱着方向盘,感觉机体在无法遏制地俯冲下坠,而她的快乐却在不断螺旋攀升。与她共沉沦的塔克里人叁个声道共同发出的响亮啸鸣和她的尖叫混在一起,她闭紧的眼皮后也在这一刻炸出了新星诞生一般的白光,带领她跨越了那一道悬崖。 被失重和失控双重冲击的宋律发出的呜咽求救惊醒了沉溺于其中的塔克提斯船长,他赶忙刹住穿梭机并让机舱重力恢复水平,担忧地探头询问怀中抽噎的外星人状态。 “没……没事,只是需要……需要点时间缓缓。”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感觉里面的器官还没有完全归位的宋律惊魂甫定,声音嘶哑,“不好意思,我原来就不怎么敢玩过山车……现在还把你的小飞船弄脏了……” “噢。”低头看了看座椅和下方被他们弄出来的泥泞水渍,费佐安慰道,“别放在心上,这其中大部分还是我弄的,我的错。待会返回开拓号后,修克斯会派清洁机把它们处理好的。现在,我慢慢把我们带回去?” 嗓子发疼的宋律默默地点点头。 “那……需要我先从里面……退出吗?”还没软化的费佐忐忑地问。 面色发红的宋律轻轻地摇摇头。 “谢谢,宋律。”费佐悄悄松了口气,上下声骨同时吹出了感恩庆幸的谐音,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新星期年轻人一样生涩,“真的很谢谢。” 他们这回直接将穿梭机开到了链接着宋律房间的隐藏舰桥区,费佐抱着这个运动量超负荷、刚坐完人生中最刺激的一次过山车和爱而腿脚发软的外星人一路回到了她的房间。 然而这个将她送到房间里,把她小心放下的塔克里人却没有立即道别离开,而是站在小型舰桥区和房间的交界处,彬彬有礼又带着几分可怜的呼噜说:“抱歉,我知道这已经很晚了,但……我可以借用一下你房间的浴室吗?因为我的衣服和身体因为刚才激烈的‘教学’练习而变得有些黏腻不适……” “噢!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赶紧把他殷勤地请进来,宋律从衣柜里翻出毛巾和最大号的浴袍,热情地捧给已经站在浴室门口的塔克里人。 后者接过毛巾,却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慢慢拉开了自己的便服拉链,向看傻眼的宋律暗示道:“你不需要洗澡吗?我们是一起练习的,不是吗?” “呃……哦!对,对,你说得对!”赶紧把视线从他露出来的鳞甲和部分褐色的皮肤上移开,宋律状似不经意地别过脸抬手挠挠自己的头发,实则悄悄闻着自己的气味,担心是不是自己身上的汗味太大熏到人家了,“天呐,我没想到我出了那么多汗……我这就用那边的客卫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我现在就去!” “等等,我不是那个意……” 根本不给试图给自己台阶下的奎斯机会,羞红脸的宋律转头就冲向了另一头的客卫,让开到最大的水流混着粉蓝色沐浴泡沫冲刷自己的汗水和羞耻。而第一轮的泡沫和尴尬还没消去,她的门就被轻轻敲响:“不好意思,宋律,你主卫的热水供应好像有点问题,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客卫吗?” “哎-哎?怎么会这样,你等等哦,我马上出来!”匆匆开到纯水的档位,把泡沫冲个七七八八的宋律甚至没来得及好好擦干就套上了浴袍,冲到了门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如果说刚才奎斯在自己面前拉低的拉链是一块黏鼠板把她的眼睛短暂地黏在了上面,那此时直接丢去了所有衣物、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的塔克里军人就像F1赛车胶皮跑道,直接把宋律整个人的注意力和视线都粘在了上面——可能还用不断滴落的水珠给栽倒在上面的人类淋上了一层502胶水:“没必要那么着急,我也可以等热水重新恢复供应再洗,不用勉强。” 看着他精壮的鳞甲骨板和肌肉的宋律说:“阿巴阿巴。” 被她夸张的反应逗笑,显然不为自己的身体羞耻的塔克里人下声骨发出了一阵咕咕的轰鸣。挂在他下颌上的水珠也因此被震落,沿着震颤的喉颈软皮一路下滑,掉进了他身前的骨板结构之中。这些外星人虽然身体的很多部分被那些半骨质半金属的甲壳覆盖,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无法看出他们身体的肌肉是如何被锻炼捶打的。 宋律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被这些下滑的水珠引导着流过他布满破损裂纹和金属镶边的骨板,进入可以从板甲边缘看到的起伏肌肉线条,然后停留在那块合拢的板子上——它在一些关键时刻会奇迹般地分开给下面的杆子让路。而现在,它好好地关着,仿佛在责备她的失礼。 突然如梦初醒的人类女性满脸羞愧地把视线上移看向这位外星人的脸。还好,对方似乎没有任何不耐或者感到冒犯的意思,坦坦荡荡地欢迎着她的视线。这自信开放的态度莫名其妙地让宋律觉得他现在特别适合蹦出一句土味霸道总裁文里常有的“女人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尽管现实中的奎斯只是偏着脑袋好奇地回望着她并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神,光是想象了一下他这个样子摆pose说这句台词的场面,就让这位品味低俗的人外控忘记到了嘴边的道歉,差点又激动……愧疚得阿巴阿巴起来。 “你还好吗?”而另一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对方恢复,甚至看起来好像愈发失神了,这个塔克里人有些哭笑不得地弓身询问,“我是不是该穿上点东西?” “阿巴巴——啊不不不,不用不用,你你你进来外面冷,我这就出去。” 宋律的理智终于勉强占了上风,她羞愧地低下头——当然有好好注意视线不要落在外星人腹部的那块板子上——侧身想从他身边挤出去,却被对方虚放在自己肩上的爪尖阻止。 “所以,既然现在我已经对你‘坦诚相对’了。”似乎用防水涂料将自己的面纹重新描了一遍,虽然他浑身湿哒哒地滴着水,但他脸上鲜红的花纹依旧线条分明,明艳显眼,“如果你不介意,我还想跟你坦白一件事。” 勾着脑袋的宋律手指绞成了麻花:“我-我是不介意啦,但你确定要这样跟我……?” “是的,我想让你好好看清我。”指爪的关节放在她的下巴上,塔克里人用新学会的温和咕噜声鼓励着她抬头,直到那双黑色的眼睛躲闪地对上他的金眸,“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很震惊,但我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听我好好说完。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误……” 不合时宜的门铃打断了这位塔克里人准备许久的坦白。恼怒的谐音从直起身的硬邦邦外星人上下声骨里传出,吓了宋律一跳。深知这个点来找自己的只会是莫伊娜,不敢想象如果被这位讨厌塔克里人的章鱼医生发现本该被关禁闭的奎斯在她这里后会对他做什么,宋律顾不得对方没穿衣服,急急地抬手捂住塔克里人咕隆咕隆叫唤的喉咙和嘴巴就把他往浴室里推。 “你先躲在里面,”匆匆往浴室里又丢了几条毛巾和浴袍,宋律紧张地说,“我把莫伊娜医生忽悠走你再出来。别担心,她一般只会来简单问一下我的情况就走,不会发现你的。” “宋律,我……” “嘘嘘嘘!” 这个软绵绵外星人此时罕见地强硬起来,硬是把塔克里人不甘心地探出来的半个头推回了浴室,狠心地关上了门。环顾四周确认房间里可视范围内没有任何会暴露自己藏匿了一个偷溜出来的塔克里嫌疑犯的东西后,宋律深吸一口气,小跑着过去按开了房门:“晚上好,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洗澡来晚了,莫伊……咦?” 近视的人类女性错愕地眨巴眨巴眼,又闭眼重新揉了揉眼皮——因为站在她门口的并不是蓝紫色的章鱼医生,而是一个深棕色面板红色面纹的塔克里人,一个越看越像奎斯的塔克里人。 另一边,刚重获自由就直奔她的舱室的奎斯低头看着呆住的软绵绵外星人,张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上下声骨共同鸣奏着悲喜难辨的谐音。 他颤抖地抬起手,想要确认她的存在,却又因为宋律本能地瑟缩而迅速收回。他的金眸从这个也说不出话的外星人瞪大的眼睛,下滑到她脖颈上覆盖着医疗凝胶的标记咬痕,然后又落在她浴袍开口露出来的灰绿色赫罗斯寄生痕上,最终,一声音调奇怪的“dei bu chi”冲出了他被太多情绪哽住的主声带,随即带着更多不标准的哭腔道歉一起涌了出来。 这个初次地外任务就遭遇空难被卷出飞船,被迫在荒星与赫罗斯将军和士兵进行了一番苦战,好不容易度过一劫却被队友背叛军变以至于差点全军覆没,甚至在获救后还被怀疑是伤害胁迫了新物种外星人的犯罪者的倒霉催塔克里小队长,在这一刻终于无法抑制自己汹涌的情绪。委屈、欣喜、后怕、内疚,有如恒星衰变时爆发的宇宙辐射一般压垮了这位新星期的塔克里人,令他不受控制地在这位温和宽容的外星人面前放声大哭,甚至无法正确操纵自己的双腿义体,双膝一软跪在了她面前,抱着她的肚子就是一番嚎哭。 宋律条件反射地回抱住了这个哭得一塌糊涂的塔克里人坚硬的大脑袋,她一手给他后颈揉搓着没有鳞甲覆盖的部分软皮,一手给他不断吹出“呜呜”哀鸣的颤抖上声骨顺着壳,好声好气地重复着诸如“不哭不哭”“没事没事”这种万金油式的安慰,而她一片混乱的大脑则在努力思考一个问题—— 如果这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塔克里人是奎斯,那被她藏在房间里的那个塔克里人是谁? “啊。”轻声的感叹从她背后传来,让她心脏停了一拍,“我猜你已经见过奎斯了。抱歉,我没想到他会来的那么快。我本来想今晚就跟你坦白的。” 宋律僵硬地扭头看向身后披着浴袍的红面纹塔克里人,他背手而立的姿势越看越威严。而本来埋在她怀里的奎斯在看到这个塔克里人后,也迅速地用袖子擦掉眼泪,起身立正道:“父亲。” 对方没有回话,只是对他轻轻颔了颔首。 “父亲。”尽管下声骨还在抽噎着发出可怜的喉音,但奎斯依旧用主声道向对面的塔克里人毕恭毕敬地问好道谢,“那么晚了您还在宋律这,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谢谢您这段时间替我这么关心照顾她。” “等等,等等——Dar'ra?”重复了一遍这个塔克里词汇,宋律看看面纹被泪水和胡乱的擦拭糊得乱七八糟的奎斯,又看看沉默闭眼的睡袍塔克里人,难以置信地反复确认,“父亲?你是说,他是你的爸爸?你是奎斯?他是费佐先生?” “是的?我是奎斯,他是我的父亲,费佐·塔克提斯。”不明所以的奎斯歪了歪他的大花脸,“你……不知道吗?” “够了,奎斯。”叫停不明情况的奎斯,费佐叹了口气,对瞳孔地震的宋律低下了头,“抱歉,我并不是有意隐藏自己身份。只是之前被你误认后,我想顺势向你亲自确认有关奎斯的实情,后来又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向你坦……” 他的话忽然停顿,深棕的面部骨板上的横膈膜剧烈收缩了一下:“宋律?” “哈?”大脑被这个真相和随之而来的过量思绪——它们主要围绕着“我把外星好朋友的爸爸上了怎么办”这点展开,根据“奎斯知道我上了他爸会不会跟我绝交”延伸,并以“我完蛋了”作为总结——冲击得七荤八素五成熟,几乎呆滞的宋律只是本能地对自己的名字应了一声,随即就见这两个硬邦邦外星人用惊恐的语气开始大喊大叫起来。 然后在一股热流涌出的温热中,宋律意识到她那已经延迟了过久的生理期选择了最糟糕的时间点提醒自己它的存在,并给了一直以来忽视了这个重要问题的人类女性一个永生无法忘怀的教训。 让人坦诚的不是勇气,而是倒霉 奥诺人的生理结构展示图由画师@椰子叶子 友情赞助,可在她的微博或推上观看更多 ———————————— “——所以,你们种族的女性在可怀孕分娩的年龄段里,每隔一个周期就会出现这种因为子宫内膜更新脱落,靠血液带出旧身体组织的生理现象?叫做‘月经’?”莫伊娜总结了一下情绪明显不对的外星人颠叁倒四、重重复复的解释。尽管得到了对方疯狂点头确认,她还是用脑后的触肢环在宋律身侧,谆谆善诱,“你确定这会和一些粗暴的性活动没有联系吗?或许在对象种族不同的情况下,这会对你的身体造成额外负担,引发大出血……” “啊不不不,完全不会。其实今天早些时候我就有点感觉肚子不舒服了,但是因为太久没来大姨妈,我都忘了该有这回事了……” “‘大姨妈’……?啊,你们文化里会把排出的身体组织视为家族母系长辈的象征,是这个意思吧?” “没有没有没有!大姨妈只是一种俗称,因为直接说‘月经’的话好像有点羞耻,所以用‘大姨妈’或者‘生理期’指代啦!” “为什么会羞耻?这不是一种用于形容正常生理现象的词汇吗?” “因为……”一时语塞的宋律突然意识到自己也不知道为啥,“对哦,为啥呢……呃……可能是因为有时候生理期絮乱时它来的很没前兆,就会弄脏裤子……?” 还是没懂这为什么会带来羞耻的莫伊娜触手拉出了一个奇怪的滑音,但依旧放过了抱胸纠结的宋律,向身后待命的奥诺实习生唤道:“沙法尔。” 分叉的蓝色信子一直吐在空气中、疯狂震颤捕捉着每一丝气味分子,沙法尔放大的蛇瞳紧紧盯着坐在贝里斯医疗官对面的人类,努力闭紧的声门也不受控制地漏出一点激动的嘶声。 “沙法尔!” “是的,导师!”如梦初醒的奥诺人强迫自己回神,集中精力在不满侧头的莫伊娜身上。 “刚刚你为了宋律专程去准备的东西呢?”不断提醒暗示的莫伊娜恨铁不成钢。 “咦?但是不是您叫我……噢!在这!”赶紧拿出一小瓶装着奶蓝色液体的瓶子,被莫伊娜的触肢打了一下小腿的沙法尔忍痛上前把它捧给宋律,“这个是我最新产出的奥诺奶,很有营养,刚好可以缓解你因为更换身体组织导致的营养匮乏问题。” 接过瓶子的人类女性张口欲言,却还是在莫伊娜期待鼓励的谐音和沙法尔瞪得过大的蛇眼里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未经料理的奥诺奶相比起之前的奶糕具有更为鲜明的甜味和咸味,虽然依旧混着一些奇怪的酸涩,然而这对于已经很久没喝过可以入口不吐的饮料的宋律来说已经足够成为慰藉。 本只想礼貌性浅尝一口的人类直接咕咚咕咚将这一小瓶奥诺奶喝了个精光,才有些不好意思放下瓶子喃喃对嗡嗡直笑的莫伊娜和信子狂甩的沙法尔道了个歉。 “为什么要道歉?”花肢乱颤的贝里斯医疗官奏出来的谐音也难得地有些歪七扭八,“我很高兴能发现适合你口味还如此有营养的食物。沙法尔一定也是这样,是不是?” “是-是的!我……”话说一半突然顿住,沙法尔沉默了一下,从宋律手里拿回杯子,又从袖口里魔术般扯出了一根管子。他在腰腹部位隔着医疗制服点按了几下,就见可以看见明显凸起的胸口被制服下的什么东西震动压缩又放开,而颜色更为浓郁的奶液也一汩汩地从管子里导出流进了瓶子里。 “这是自动释奶系统。因为在奥诺男性的繁殖期,我们胸口的哺乳袋会因为泌乳而肿胀,虽然大部分时候没什么问题,一到两天挤一次就可以了,但也存在会因为一些外界因素刺激导致泌乳量激增,涨奶严重的情况。”沙法尔伴着莫伊娜赞许的谐音,向明显被自己现场产奶的行为震惊的人类女性解释着,“所以大部分奥诺男性有条件的话,都会购买或者自制一个自动释奶系统,以防涨奶的情况。我这个就是自制的,原理很简单,就是通过挤压按摩的方式将奶液压出哺乳袋,然后通过导流装置装进随身携带的容器里。” “哦,呃,”虽然夸夸讲解这些细节内容的沙法尔的态度非常自然,宋律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却又为自己居然会对这么正经的科普脸红而感到耻辱,只能硬着头皮想话题假装自己并没有那么容易害羞,“那如果没有这个系统怎么办呢?” “那就只能靠在衣服里加上一些吸水材料来避免涨奶时多余的奶液溢出,或者及时找时间临时挤奶了吧。但是我不推荐这样,这不仅不舒服,还会导致很多哺乳袋疾病!没什么比健康更重要!”沙法尔话说到这,瓶子刚好也装满得差不多了。他将导管推回便携消毒舱,再次将盈满奶液的瓶子递给了宋律,蓝色的信子在喜悦里甩动,“给,请享用。” ——怎么感觉越来越过火了,不会以后让我直接对着喝吧。接过蛇蛇星人递来的瓶子,里面带着些许温凉的奶液温度不断刺激着宋律的脑神经,强调着这奶才刚从奶源——这个男性外星人的胸口挤出的事实,让她羞于下口,只能以“暂时不渴”为由把奶瓶放到了一边。 “也是,你刚刚已经补充过充足的水分了……”努力掩饰自己难过遗憾的嘶声,沙法尔下意识看向莫伊娜的方向,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陡留下一封用内线传输的医疗方案。 明白她是为了那个计划给他们两个制造机会,可这反而让从没接受过这种特殊训练的年轻奥诺人愈发感觉手脚肌肉僵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生硬地按照贝里斯首席医疗官留下的医疗建议对也紧张起来的宋律道:“呃……据你所说,有时候在你的流血……大姨妈……月经期会出现哺乳袋胀痛的情况,所以,我可以为你提供哺乳袋按摩,避免……” “不不不不!!!不用不用!不用麻烦!” 宋律几乎是下意识的摇头拒绝让沙法尔的退堂鼓愈发响亮,他不断瞄着房间出口方向,可莫伊娜导师对他的恩情和威严让他硬着头皮继续最后的尝试:“你、你不必害羞,首先我是医生,其次我也有凸出的哺乳袋结构!如果这能让你缓解紧张情绪的话,你可以在过程中也摸我的!” ——哎不是我这人咋这样呢。 躺在床上,宋律一边反省着自己当时不仅瞬间点头同意、甚至约好了下次外星按摩时间的低道德行为,一边回味着蛇蛇外星人硬中带软软中带硬、还会不小心被她压出来几滴蓝色液体的哺乳袋手感,同时为奎斯和他爹的事而辗转反侧。外星人30小时为一天的时间制给了她很多时间胡思乱想,也给了她很多时间为自己做出的蠢事后悔懊恼。 她从床上翻身看向那道临时构筑的隔离门:那是在奎斯的哀求和费佐的默许下,将她这个大过头的房间里她压根用不到的运动区划分的临时房间。只要跨过这道门,她就能见到奎斯——真正的奎斯。 然后咋办?直接说“嘿不好意思发生了点误会总之我上了你爸爸”? 他估计会气得头骨喷烟,恨不得当年在那颗星球上就把她干掉了吧。 天花板上传来的窸窣动静打断了宋律用枕头撞死自己的计划,而紧接着就从通风口掉下来的一团物体迅速展开的金属附肢如巨型蜘蛛一般惊悚,把人类的求生欲吓到了最高。要不是哈蕾特及时开口表明了身份,已经惊恐到出不了声的宋律可能真的会被吓尿……也可能已经吓出来了一点点,只是被外星科技吸水布迅速吸走了。 “你胆子真的很小耶。想也知道这种等级的飞船上不可能出现低预算的劣质电影里才会有的食人怪物啦。”绿粉相间的仓鼠外星人大大咧咧地半躺在她的枕头上,反客为主地用伸长的机械义肢把床头柜上装着奥诺奶的瓶子抓过来灌了好几口,“我听沙法尔说了,你肚子里的器官要脱皮吧?我给你悄悄做了这个,你平时套在肚子上然后打开开关就好了。别告诉沙法尔哦,他总是觉得给你用的东西要经过一系列乱七八糟的验证流程审批。就像正常来说,我要单独进来你房间还要提交各种申请单一样,太麻烦了啦!我可不能把我的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面。” 兴冲冲地把这如同发热护腰一样的东西套到肚子上,宋律一边点头答应一边问道:“这是用来保暖的吗?” “怎么可能,这是通过次声波帮忙震碎你的旧膜加快蜕皮速度的。” 宋律默默把这个未经过质量检验也不确定会不会把自己其他内脏震碎的手工科技解下来放到了一边,转移话题道:“说来那么晚了,哈蕾特小姐你走过来肯定很累吧,更何况走的还是通风管道。” “没啊。我和沙法尔他们一起搬到你对面的房间了。本来只是沙法尔搬就可以了,但是他一个人总感觉会被那些贝里斯人欺负嘛,我就申请一起跟来了。”哈蕾特摆摆自己的小爪子,“不过也不只是为了他,我个人也比较喜欢群居式生活。而这艘船上的非决议种族的家伙太少了,除了他也没别的选项了——你可以勉强算一个吧。” “哦……”宋律似懂非懂地附和着,但老实说从这段话里她只捕捉到“哈蕾特喜欢群居”一个知识点,并得出“或许她比起仓鼠更像豚鼠”的肤浅结论。而似乎也没打算立即离开的鼠鼠外星人健谈豪放的态度也逐渐让宋律放松下来,躺在翘脚小豚鼠身边,享受着女生之夜的感觉。 然而人在半夜总是容易做出一些错误的选项,就比如向这位明显对比较常见的种族有意见的外星豚鼠咨询睡错人的问题。 “让我总结一下:也就是说你的朋友不小心认错了一对外星人父子,不小心把爸爸当儿子给上了,是这个意思是吧?”哈蕾特脸上的胡须绷紧抽动。 “大概……就是这样……?” “然后她现在很怕被儿子或者其他人知道这个事,是吧?”哈蕾特牙齿咔哒咔哒响。 “是的,虽然知道先坦白从宽比较好,可是怎么都开不了口。但是如果奎……儿子那边以后意外知道了的话肯定会更生气吧?你觉得她该怎么办才好?” “嗯,这是个好问题。非常好的问题。”哈蕾特跳下床,步态似乎有点僵硬,“等我明天想好答案再告诉你。今天你先好好休息,晚安。” 宋律看着行为怪异的哈蕾特,一个念头忽然闪过:“你是要去跟沙法尔和莫伊娜告密是吧?” “……” 直接张开四根金属附肢全力冲刺的哈蕾特的行为直接告诉了宋律答案,让她暴起扑到了这位外星鼠鼠背上,和她翻滚纠缠在一起。 “我这是为你好!!你以后会感激我的!!”不敢用金属附肢挣扎得太大以免伤到这个没啥毛的外星人,哈蕾特只能用她只有宋律半个巴掌大的拳头敲打背后死缠着自己不放的人类脑瓜子,“松手!!快松手!!让我把那个该死的塔克提斯船长送进垃圾压缩机!!” “不不不,我觉得你误会了什么,你先听我解释!!”生怕刚把奎斯救出来就又要因为自己的缘故把他爹送进去,宋律四肢并用,死死地缠住了对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都是我的错!!” “你错就错在不该现在阻止我!!放手啊!!” “你误会了奎斯他爸真的没有错!!是我想操他的!!你误会了啦———” “宋律?抱歉,打扰了,我好像听到了一些声……”打开两个房间的连接门,奎斯看着和宋律扭打成一团哈姆人,顿时吹出了高昂的警告笛音,扯下了左手手套露出刚被修磨过已经不那么锋利的指爪,“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立即放开宋律,否则我会——” “看清楚了大刺头!!是她不放开我!!就为了袒护你那个强迫了她的老爹!!” “——什……” “不是这样的———!!”宋律发出了堪比十个烧水壶同时烧开的爆鸣,“是的,我误会了费佐是奎斯,所以和他睡了,但这是因为我自己想上他!!我明明已经察觉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费佐先生一直在暗示我,但我还是故意为这些反常找着理由,因为我想相信他是奎斯,因为我想上他!!费佐先生没有强迫我!!完全没有!!我很抱歉,奎斯,我真的很抱歉,奎斯……我……我……我上了你爸爸!!真的很对不起……!” 看看缩在地上捂脸痛哭流涕的宋律,奎斯和哈蕾特面面相觑了一会,最终同意这事暂且还是不要上报给船上目前的二把手莫伊娜医疗官。戴好手套的塔克里小队长托举着这位热心肠的哈姆人,把她送回天花板里的通风口,又把地上的宋律扶到床上,然后尴尬局促地坐在了她身边。 “噢……所以,呃,”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的新星期塔克里人好不容易开口,努力不要让自己的喉音透露出太多可怜的不安,他不想成为那种靠装可怜获得伴侣青睐的卑鄙男人,“我的父亲他……技术怎么样?” “——哈?!”震惊地从掌心里抬头,没想到他第一个问题是这个的宋律甚至被震撼到忘了哭泣,只是瞪着忐忑的奎斯,“你你你”“他他他”了半天,才一掌打在了坐立不安的外星人手臂上,气急道,“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啦!!你笨蛋吗?!” 被她没有甲壳的软手打上的奎斯倒是没有觉得有多疼,但还是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抱住了被打中的部位,低下头喃喃说:“你说得对,我肯定没有我父亲技术那么好。大家都夸过父亲的技术,或许我打了战场激素也不如他。” ——哎不是兄弟你认真的啊。人类女性目瞪口呆地看着单手抱臂侧低着头的硬邦邦外星人,一时失声。 “但-但是,请给我个机会!求你了,宋律,我会证明自己的!或许暂时比不上我的父亲,但是我相信假以时日,我一定能追上来!或许……或许,至少当我父亲没有时间的时候,你可以选择我……?” “不是不是,你先冷静,冷静!!”已经破音嘶哑的宋律看上去才是最不冷静的那个,“搞清楚重点啊奎斯!重点不是这些什么奇奇怪怪的……重点是我操了你爸哎!” “……啊,我明白了。”奎斯下声骨苦涩地滚了滚,“我会……离开的。抱歉。我只是……只是以为……确实,我的父亲技术那么好,一定不需要我再……我只是在勉强你,很抱歉……请恕我失礼。” “哎呀我去!”眼瞅着也出现颤音哭腔的外星人即将挥泪跑开,宋律慌不择路地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腰——这群喜欢穿紧身衣的外星人让他们全身上下很难有别的地方可以抓,不是她故意要吃奎斯豆腐,“你等下嘛!你到底在说啥啦!!怎么就突然说啥不需要你要走了——等等。” 一道灵光闪过,人类难以置信地确认道:“你难道是以为我会因为你爸技术好,就选你爸睡,以后不跟你睡了吗?” “你果然觉得他技术更好……”在她手里的转过身的奎斯委屈嘟囔。 “我都说这不是重点了啦!!”宋律气急败坏地掐着他的腰直摇晃,“不是你们这些外星人咋回事啊?我以为你们会经常和很多人睡也没关系呢!” “是的,但是在跨种族的交际中,如果一个人的技术不好,又出现了另一个各方面都比他优秀的同种族甚至连性别都没有区别的人……大部分人只会选择其中一位作为这个种族长期性活动对象。”奎斯一边解释,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宋律的表情和皮肤颜色,对方抽搐的眼角肌肉和涨红的脸色让他赶紧找补,“但-但是不用太顾忌我!你有时候想到我再叫我来一起也可以!我没有你必须要选我作为长期性活动对象的意思!” 奎斯话里暗搓搓的小心思有没有被宋律听进去不好判断,因为她的重点也有点跑偏了:“所以……也就是说,我只能在每个种族里选一个人作为做那种事情的同伴……?” “不不,只是一种普遍的现象。因为大部分人还是偏爱和同族人做这类活动,所以除非对某些族有些偏爱,否则不会选择多位同族的异种族外星人作为长期性活动搭档,尤其不怎么会选塔克里人。” “为什么?” 局促地吹出短促的笛音,奎斯面对这位新种族外星人好奇纯洁的眼神,感觉自己面板有些无光:“因-因为塔克里人的生理构造很容易给其他无甲壳的种族带来伤害,而且原来一些塔克里人也很容易失控……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在《跨种族交合安全规范》推出后,已经很少出现塔克里人在性活动里伤到他人的现象了!” ——虽说如此,但塔克里人还是在所有跨种族交合犯罪行为里占比最高的。为这个事实羞愧不已的新星期塔克里人犹豫再叁,还是没敢把这话对已经遭到过一次塔克里性犯罪的宋律说出来,生怕让她想起不好的回忆或者对塔克里人的印象一跌再跌。 万一吓坏这个本来就有性羞耻的外星人,别说他,让她连他爸都不要了,那他可能会被愤怒的塔克提斯将军踢出氏族。 “噢……”宋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在奎斯紧张的注视中抬头张嘴,吊起了他的两颗心脏,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是又低头思躇了一会儿,才再度抬头欲言,重新吊高了奎斯的左右心脏,然后再次迟疑地低下头琢磨起来。 等她第叁次抬头而且终于开口时,这个经过了无数考核试炼的年轻军人已经感觉自己的两颗心脏已经提前衰竭步入了矮星期:“所以,也就是说,你其实不介意我睡了你爸……?” 这话题的跳跃花塔克里小队长足足十奈秒才反应过来:“……啊?”可能也不是很反应过来了。 见他面板僵硬面露迷茫,宋律比手画脚努力解释:“就是,你爸爸,费佐将军,这个船的船长,是你爸爸,我之前睡了的那个。”可能也没有解释得很清楚。 “我知道,我知道我爸爸是谁。”奎斯给宋律语无伦次的解释画上了句号,“但是我看不出……噢,噢。”上声骨吹出一声开窍的高音,他急切地追问,“在你们的文化里,是不是和一个人进行过性活动之后就不能和他的父母亲做了?” “呃……理论上,这个,怎么说,从道德的角度上这种行为会……有点争议。”手指缠搅成一团麻花,思想保守身体倒是诚实地睡了一堆外星人的人类努力模仿这些外星人的文化习惯,用中立学术的语气道,“毕竟,那个啥,你们没有以字面意思是睡了对方长辈来骂人的词吗……?” “?这要怎么骂?” “就是,就是,”四下张望,确认无人的宋律悄悄对好奇的外星人招招手,示意他把不知道有没有的耳朵凑过来,然后附在配合躬身的奎斯脑壳边小小声声地说,“类似于‘艹你妈’呀这种的……当然这种是非常粗俗不可取的辱骂方式!大部分有道德有素质的人都不会这么骂人的!我也不会的!!我从没这么骂过人!!!” 本来全神贯注地捕捉倾听的奎斯猝不及防地被她后半截陡然拔高的音量震得耳道和声骨都嗡嗡响,一下痛苦地抱住了脑袋,顺势倒进了惊慌道歉的人类张开的怀抱里,在她顺着他上声骨生长方向的抚摸中轻轻打着呼:“谢谢,宋律,不好意思,是我的问题,我没有准备好。不过我们确实没有类似的辱骂说法,或许在一些我没去过的星球会有类似的用法?对不起,我对此没有什么了解。” 顿了顿,从她怀里抬头的奎斯好奇地咕噜着:“但是,为什么这会是一种辱骂呢?这不是应该代表辱骂方和被骂方的家人有联系,是一种示好求和的表示吗?” “呃……可能这意味着这个人的遗传基因会加入被骂人的家族里?” “原来如此,如果对方先贬低了辱骂方,这时候由辱骂方提出隐喻着自己的遗传基因会传给下一个氏族成员的行为,就代表一种他人对自己贬低的转移。是这个逻辑吧?” “……嗯,确实。虽然我觉得他们骂的可能没想那么多,但感觉应该就是你说的这个理?” 被宋律的认同鼓舞,奎斯顿觉在禁闭时间里恶补的《外种族文化逻辑学》得到了回报,得意洋洋地哼出一个昂扬的哨声:“所以,继续按这个逻辑推论下去:我们之间有种族隔离,你完全不用担心遗传基因进入彼此氏族的情况,这也意味着你睡了我父亲这个事也无法对我构成任何潜层意义的侮辱——” “嗯……确实呢。” “继续推论下去:如此一来,你也完全不需要因为睡了我父亲就对我感觉愧疚,也不必因此回避我——你完全可以随便和我父亲睡,不用顾忌这会冒犯我!”奎斯贴心大度且毫不迟疑地卖了他的老爸。 “嗯,确实确实……嗯?” “再继续推论,既然无需顾忌这些,那你应该也不会介意继续和我保持长期的……性活动伴侣关系吧……?”见宋律脸色不对,奎斯赶紧后撤,“当然!不是说强迫你或者诱导你选择我,我只是说,这是一个可选项!” “不不不,我不是——我很乐意和你继续保持那个啥长期性活动关系啥啥的,只是,那个,刚刚被你说‘随便睡我爸’的言论吓到了一点点。” “啊,对不起,我没有注意……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在你想的时候和我的父亲进行双方都同意的性……”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解释,我懂的,我懂的,我只是……这个文化冲击有点大,给我点时间消化一下。” “哦,好的。” 乖乖地把手爪抓在反折的膝关节上,奎斯在这有些尴尬的沉默中数着自己的心跳,然后在第10下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那……如果你不介意,我父亲的性活动风格是什么样的……?” 宋律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咽下内心的尖叫,故作冷静地说:“费佐先生他,呃,喜欢慢慢来,我……” “啊!我不慢!我动作快,我可以做得很快!非常快!”顿觉自己有了胜过父亲的长处的新星期塔克里人大喜过望! “——我挺喜欢的。” “噢……” “不-不过,快一点的那种方式我也很喜欢啦!快一点好啊!快一点刺激啊!”人类女性着实想不到多少适合在这时候夸人的词汇了。 “真的吗?我也可以努力变慢一点的。” “不用不用,做你自己就好啦!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那我父亲呢?” “都喜欢,都喜欢,快点慢点都很好啊!开心就好,能干是福,只要爽了管他那么多呢,是吧。”大脑要因为充血高温休克的宋律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嘴在说什么了。 “——宋律,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可以呀。” “你们种族……在谈论这方面话题的时候会出现生理反应吗?” 随着愕然的宋律把视线投向他的股腹沟,她过于震惊表情莫名让奎斯感觉有点尴尬,就像初次社交聚会上一不小心弄混了外种族人士性别的孩子一样,他有些不安地用一个爪子挡在了那块无法被紧身衣遮掩的轮廓上:“或-或是会觉得因此出现生理反应这种行为很冒犯……?抱歉,在被调查的时候我没有什么心情自己解决这些需求,然后出来之后,我一直都只是想着你……” 见宋律咬唇不语,奎斯连忙捂着那个明显的“包裹”起身,连连后退:“我-我没有要勉强你在流血的时候还做这种事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不小心被你看到会吓到你!我会自己回去解决的!对不起,dui bu che,dei pu qi,我现在就回去。” 眼看着用蹩脚的发音尝试说“对不起”的奎斯即将退到两个房间连接门处,也跟着起身的宋律嘴张张合合老半天,终于在奎斯摸到门锁按钮的时候喊出了声:“你……你一般是怎么自己解决的?” “啊?”年轻的塔克里人看着对面攥紧拳头满脸通红的软绵绵星人——是的,他现在知道她们叫人类了,但有时候还是改不了嘴,就像他就算知道她的脸红并不代表警告,却还是觉得她这副模样像是要冲过来揍他一顿一样让他下声骨憷得直打鼓,“就……用手……之类的……?” 小心地选择了最保守的回答的奎斯眼瞅着宋律绷紧的手臂颤抖越来越大,内心也越来越慌乱。他刚打算不论如何先半哀求半撒娇地请她原谅自己这次的无心之错,就听她闭眼喊道:“那、那那那如果我用手帮你的话!……你愿意吗……?” 与之前相反,她话的后半截就像能量耗光的钻探车,几乎是凭着前面冲刺带来的惯性蹭到了终点。 哑然的奎斯呆呆地注视着说完就泄了气的宋律,她的拳头已经变成了捂在脸上的手掌,本来岔立的双腿也蹲并在一起让她缩小成立在地上的一个球。这时候这位塔克里人才明白她早先那些宛如要发动进攻一般的姿态是为了给自己加油鼓劲,或许在她们种族文化里,这种主动提出一种性方面的帮助也是一种令人耻辱的事。 即便如此,她还是为了他把这话说出了口。 过分响亮的咕噜几乎令宋律以为奎斯开着一辆小型摩托车飙到了自己身边。她悄悄从分开的指缝里偷看向试图模仿她的模样抱膝蹲下、却因为反折的膝关节结构难以维持平衡,只能跪坐在地的外星人。而后者看起来也有些不知所措,戴着黑色手套的爪子不安定地挠着紧身衣开到颈下的密封链,好像不确定该把它拉下来还是拉上去。 “我……非常愿意。”他慢慢把密封链封条拉到了胸口。 “但是我不想让你觉得勉强或者不适。”封条开口又回到了锁骨。 “然而我真的很希望能和你一起发泄一些精力……”密封条开口下滑到肋部。 “可如果这对你来说是一种勉为其难的不适,或者会在文化上带来贬低的话,你不这么做也可以的。”密封条又封住了他的前胸骨板,“我明白你的意思,而且非常感激……” 被他上上下下犹犹豫豫的拉链动作搞得心浮气躁的宋律忍无可忍地伸手“唰”地一下就把奎斯的密封条扯到了最底端,让那根被两人忽视许久的黑色杆子弹出来摇摇晃晃地对他们say了个hi. 从它顶端溢出的淡紫色液体也因此飞溅,吓得人类条件反射地一把抓住了它,让被她的行为打得措手不及的塔克里小队长只来得及捂住即将冲出唇板的主声,没掐住逃逸出上下两个声骨的喉音和啸鸣,然后对被陡然冒出的浑浊荧光蓝粘稠液粘了一手的人类小声道:“对不起……我太久没……加上对象还是你,我一时没忍住……不过我还可以继续——” “宋律!我检测到你的心跳血压水平超过常值太久,是不是那个塔克里人为了他的父亲对你……噢。”还是从担心的哈蕾特那里得知了经过的沙法尔在宋律心跳值爆表后实在难压担心,带着气势汹汹的打手哈蕾特就是一个破门而入,然后看着地上抓着塔克里人杆子的人类顿住了质问,取而代之的是迅速染蓝了他白色睡衣前襟的蓝色污渍。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宋律下意识想要撒手却被这时候动作迅速的奎斯一把握住强留下来,只能疯狂摆着另一只手摇头呐喊,“我可以解释!!” “你要解释啥?他不小心跌倒了,所以你想拉着他的杆子扶他起来吗?”对人类支支吾吾的含糊附和翻了个白眼,哈姆人夸张地叫了一声,“拜托!不就是帮他打出来一些热蒸汽吗?有啥要解释的。你说是吧,沙法尔?” 她结合工程师经验的诙谐用语没能得到室友一贯的捧场。抬头看了看眼睛已经瞪直、信子半天没收回去的奥诺人,哈蕾特叹了口气,对扭扭捏捏的宋律比了比这个已经要被自身的繁殖期反应吞噬的年轻人:“反正一个也是打两个也是打,你顺便帮他也放放热蒸汽呗。他这次繁殖期反应比较严重,我现在没到繁殖期所以没兴趣干类似的事。沙法尔这家伙你也能看出来,在这艘船上的朋友并不多,这如果次繁殖期只能让他一个人渡过的话也太可怜了。” 宋律大惊失色:“不,那啥,我只有一个人现在还不能做,两个人一起着实有些……” “你不是有两只手吗?” “但他们加起来有叁根啊!!” 就算是船长,也会有更烦人的上司 请欣赏由伟大的人外画师@叶子椰砸带来的奎斯沙法尔的半身像! —————————————————— 塔克里人到了矮星期后,一个星循环所需的睡眠时间会急剧下降。据调查统计,矮星期的塔克里人在30奈时里平均休眠时间普遍不足6奈时,而正常来说,塔克里人的平均休眠时间应该在10-12奈时才满足健康标准。 或许这是塔克里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所以身体本能地想要保持清醒,看看这个宇宙更久一点也说不定。不过对于依旧身居要职的矮星期塔克里人来说,这不过是让他看那些愚蠢的文书报告的时间更久罢了。 对征服号船长发来的汇合要求里冷漠刻薄的命令式措辞翻了个白眼,费佐上声骨嗡嗡震着烦闷的杂音。而对方要求书里关于“汇报新种族外星人情况”这条也提醒了他,让这个船长忍不住切换到了实时记录着宋律的情况界面。她明显高于常值的心跳血压已经维持了近30奈分,加上她舱室里多出的生物信号和大幅动作侦测提醒,都给了他充分的理由去打开她舱室里的紧急监控画面,然后对里面混乱的画面挑高了眉板。 这个名为“宋律”的女性人类非常年轻,且因为种族文化方面的原因在性活动知识方面比较匮乏,倒不是说她不会做,但是费佐能看出她在基础做法之外并不怎么会别的娱乐性操作。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她现在看上去异常手足无措的原因——虽然对面只有两个人,但其中一方是奥诺人就代表她要同时操作的杆子有3根。 她手忙脚乱的样子让费佐想起了当年自己代替阵亡的地质专家对着说明书第一次操作维克型钻探机的样子,不由在轻笑的同时心生些许同情和怜悯。 作为新手,要同时面对两个关注点都在自己身上的搭档已经难度很高,更何况她要应付的对象情况都如此棘手—— 占据着她左侧的奎斯在那一段禁闭时间过后,显然对宋律充满迫切的需求,事实上,费佐很吃惊他居然忍到30奈分前才有了开门记录。他以为这个新星期的塔克里人会在问诊时间结束后就立即找宋律叙旧,但奎斯似乎出人意料地富有耐心——至少在事前的等待这方面是这样的。 从奎斯下声骨不断发出的咕噜声快速又压抑,他覆盖在手套下的指爪急切地寻找着安慰和关注,而每当对方放在他身上的手有松开的意思时,他就会发出更迅速急切的咕噜哀鸣,抓住她的左手不让她撤离,哪怕那位体能数据不佳的外星平民看上去只是想稍微换一个省力点的姿势而已。 另一边,跪立在宋律右侧的沙法尔虽然因为进入了繁育期中期阶段而有些理智不清,但从他扶着宋律的头给她充分支撑的行为来看,或许医疗官的培训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哦,不对,他似乎只是想给看上去疲惫的活动伴侣喂一些奥诺奶而已。 毕竟它确实有提神快速补充能量等等效果,对于活动时间甚至可能持续数日的奥诺人来说,为疲惫的伴侣提供营养补充剂是一种本能行为,同时也会从其中获得哺育伴侣的满足感——或许比费佐当时喂宋律奶糕时感觉到的满足感更强。 然而宋律所在的文化里似乎对直接从外星人那里获取营养补充液有些说法,本来有些迷茫的宋律那耷拉下垂的眼皮在奥诺人把中间的哺乳袋送到她嘴边时陡然瞪大。她惊恐地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仰头发出颤抖嘶鸣的奥诺年轻人不由分说地把她的脑袋压进了怀里。 虽然看不到宋律的脸,但她在沙法尔身侧慌乱摆动、不知道该抱紧还是推开的双手也给了费佐足够的线索去构想这位主要靠面部肌肉表示情绪的外星人她现在的表情,然后忍俊不禁地发出低沉的咕咕声。 可被惊慌失措的宋律甩开的奎斯笑不出来。他的喉音依旧可怜,然而他的上声骨奏出的哨音已经带上了对霸占了宋律全部的奥诺人的不满和呵斥。 “我只是在为她补充必要的营养和体力。”奥诺人常常多人协同进行性活动的习俗给了沙法尔更多的余力去关照活动中青涩的第叁方,“没有独占她的意思。” 被他这番话衬托得像是不会分享的幼稚塔克里小鬼,奎斯尴尬地呼噜了两下,欲盖弥彰地给宋律按了按肩膀:“我也没有……我只是想说她看起来确实有点累,想稍微暂停一下。” “如果你想的话,我还有两个哺乳袋……” “不用了,都给宋律吧,她今天肯定累坏了。” 话是这么说,但两个年轻人似乎也没打算就这么放过“累坏”的宋律,哪怕在她被奥诺奶的甜蜜淹没的时候,他们也不忘用自己的标记液涂抹在这个人类的皮肤上,留下暂时的标记。 正当费佐有些不确定宋律是否过于勉强,自己又是否该内线告诫制止这俩年轻人过火的索求时——毕竟今天早些时候他已经把她推到了极限,以至于他甚至一度担心自己会不会把宋律吓到再也不敢接触塔克里人了——从白鳞奥诺人怀里抬头的外星人闪闪发光的眼神定住了他的手。 一扫之前的犹豫被动,她这回主动地吻上了面前沙法尔,红色的嘴唇轻轻抿住他那根蓝色的信子。当然,她也没有忘记身后的奎斯。人类一只手有五根灵活的手指,挠着把脑袋压在他颈窝里的奎斯脑后软皮的宋律把它们都用上了。 费佐知道奥诺奶中有提神成分,事实上,一些战场激素的原料之一就是奥诺奶提取物,直接摄取大量奥诺奶确实会对某些缺乏特殊分解酶的种族造成短暂的神经影响。他们过去把这戏谑地称作“醉奶”——当然,现在不能这么叫,这会引发一些涉及人身歧视的争论。 但他也知道,无论醉奶醉得多严重,都不能伪装出她严重那份热情和好奇。 是的,好奇。他能看出她对他们最重的感情是好奇和探究,甚至超过了喜爱。她认真地描摹临刻着他们的每一片鳞片和骨板,每一缕肌肉组织的走向和轮廓,指腹缓慢揉捻以感受记录不同种族的桅杆上的纹路棱脊的区别,着迷又严肃的表情就像一个外星生物学家。 费佐紧紧盯着投影屏幕里对着沙法尔眯眼弯腰的宋律,据他所知,她有视力方面的问题,只能看清近距离的东西,他不确定她是想看清楚那根淡蓝色的桅杆模样,亦或者是…… 然后,就像很多科学家那样,她伸出她的钝舌,小心而谨慎地对那一根空置的操作杆进行了“舌尖实验”,不仅仅探索着它的质地、光泽、粘性,也探索着自己行为会对这些外星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这是让一直旁观的塔克提斯船长忍耐的界线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解开密封链、拆开腔内的缚箍,放出一直被束缚在腔内的另一根杆子——以太退行症和它带来的羞愧和耻辱已经让他很久都没这么干过了。但是看着宋律毫无芥蒂地接受了奥诺族的双杆结构后,费佐也不由自主地期待着她能像这样坦率地接受自己,接纳他因为种族灭绝罪带来的天罚或者说诅咒。 靠着吞噬监控画面中宋律的动作获得攀升的食粮,费佐成功在他们的第一轮后解决了自己过激的情绪问题。看着显然没打算这么歇下的几个年轻人,他无奈地摇摇头,最后确认了一下宋律的状态:她在醉奶后显得格外积极主动,精力十足,全然没有一丝不乐意或者勉强的意思,这才放心地关上了监控。 简单收拾好自己后,心情大好的塔克提斯船长打开了回信界面,趁着这股劲还没消失,给征服号的船长、阴郁乖僻的塔克里引路者——瓦卡阿德·厄哈斯回了一份报告信。 【“……综合看来,这位名为‘宋律’的女性人类对于外界环境有着较强的韧性,适应能力强,爱好和平且极富同情心。然而强大的同理心让她平时情绪较为敏感脆弱,可基于她习惯性忍耐压抑自己的性格,她并不会主动说出不适之处,所以需要格外关注,避免对其造成生理或心理上的伤害。 此外,虽然来自一个有着‘性羞耻’的文化区并在与仙女座文明初次接触时有了不幸的遭遇,但宋律依旧对仙女座文明的族群保持着和平宽容的态度,且对跨种族性接触抱以较为开放的观念。我衷心希望在将来的文化交流中,我们能让她和她的种族继续保持这份友好。 费佐·塔克提斯】 打下结语的费佐活动了一下左肩略有些僵硬的义体链接,慢慢撑起身子打算在这午夜时分里浅眯几奈时,新邮件的提醒却打断了他的休息计划,迫使他无奈地点开了这封来自同样这个点还没睡的塔克里引路者的回信。 他这次的回信非常简短,只有“发送新物种外星人的影像文件”这一句。然而当费佐正准备强压对他傲慢的措辞涌起的不满和烦躁,将宋律的医疗影像记录发给这位引路者时,另一封补充邮件令他指爪停顿—— 【“发送她和其他种族进行性活动的记录影像,对象为塔克里族男性优先。 瓦卡阿德·厄哈斯”】 复杂罕见的情绪冲上了这位矮星期塔克里人的两颗心脏。他眯起金眸,看着这封一如既往地充斥着居高临下的命令式措辞的邮件——相比起他的兄弟,瓦卡阿德总是擅长用最简短的语句惹怒最多的人,费佐觉得这或许是一种天赋。他甚至认真考虑了一下是否要把这几封邮件转发给目前船上的二把手,也就是莫伊娜医疗官,让她代替自己回复瓦卡阿德这个操作,但塔克提斯的身份和矮星期的年龄还是让费佐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恶作剧,只是假装没收到后面的两封邮件,关闭了投影屏幕,伸着懒腰躺在了床上。 经过了一晚的“鏖战”,飞船随时间改变的生态灯光系统也没能叫醒酣睡的宋律,直到被按响的门铃惊醒——确切来说,是被陡然暴起把她护在怀里的奎斯大动作吓醒。 她愣愣地看着把自己圈在他结实的手臂肌肉和胸骨之间的塔克里小队长。后者俯压在她上方,没有抱住宋律的右爪哪怕被手套覆盖,也已嵌入了她头顶的床垫里,紧贴着她的胸骨振动着向门口发出低沉恫吓的呜呜声。 而比起他那口不加掩饰地呲开显露、威慑着门后对象的危险利齿,宋律更在意奎斯嵌在面板里的金色眼瞳——那里面黑色的瞳孔已经缩成了一条竖线,紧张又惊恐地瞪着闭合的舱门,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一群士兵或赫罗斯破门而入把他缉拿在地、拖走处刑。 “奎-奎斯……?”宋律试探着开口把上方塔克里人的视线引下来,小心地抽出手臂,沿着他脸部坚硬的骨板一路摸到振动的骨笛,又滑到他后颈没有被骨板覆盖的软皮里舒缓地揉压,“没事的没事的,这里是你爸爸的飞船,很安全,没有坏人,也没人会来抓你,如果真的有,我也会拦着的,好不好?” 全身紧绷的塔克里人在她的安抚下慢慢放松,威慑的谐音也转换成了委屈哽咽的呼噜,随着他把坚硬的脑壳埋进宋律没有标记的一侧颈窝,他呼噜的振谐也将她完全包裹,让宋律心疼地加快了顺壳速度。 而被刚醒来惊恐症犯了的奎斯首先踢下床的沙法尔也总算确认了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结束了装死行为——他听莫伊娜医疗官说过战时有不少非塔克里的医务人员没有死在敌人手下,反而被那些刚恢复了行动能力脑子却不清醒的塔克里士兵在应激反应中打死的,这让他很长一段时间见到船上的塔克里人都想绕着走。 他先发出无敌意的嘶声提醒床上的塔克里人自己的存在,在得到对方友善的谐音回应后,才谨慎地撑起身子巴在床边,查看被塔克里人抱在怀中的宋律情况。后者显然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外星人,格外尴尬,赶忙挣脱奎斯爬到床边,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也留下来了,因为你不是就住对门很近嘛,所以我以为只有奎斯留宿……你还好吗,沙法尔?” 沙法尔心说奎斯住得更近你咋不觉得他没留宿,但嘴上还是对她吐着信子道:“我比较习惯留下,因为在过去,奥诺人在剧烈运动后很容易失温,一起挨着睡比较暖和。不过如果我有打扰的话,我可以离开的。” 宋律心善,尤其在一个美丽的蛇人可怜巴巴地用瞪大的红眼望着她、跪坐在床边说出这么可怜的话时尤其心善,不由脱口而出:“没有打扰没有打扰!我身体很暖和的你啥时候来取暖都行。”顿了顿,好像觉得这话有点缺乏男女之间的距离感,她又赶忙拉着奎斯一块下水,“是吧,奎斯?” 莫名被cue的奎斯眨巴眨巴眼,实诚地说:“但塔克里人是变温生物,用我的话,保温效果或许不是很好。” “……” “啊,那我下次会记得把室内温度调高点的!” 再次响起的门铃打断了他们即将关于“下次”安排展开的讨论。沙法尔转头看向舱门:“我觉得那应该是来做例行检查的莫伊娜医疗官,或许我们应该给她开……” 他话没说完,宋律就从床上一跃而起,一边手忙脚乱地把他们散落的衣物捡起来,一边催促他们赶紧去隔壁房间避难。而等她把所有衣服丢进脏衣收集口,回头看见还站在链接门边欲言又止的俩外星人,顿时急得吱哇乱叫,硬是不由分说地把他们进了相隔一门的奎斯房间。 不明白为什么宋律会那么着急、但想告诉她自己刚搬过来所以暂时没有备用衣物的奎斯和刚想说至少给自己留条裤子的沙法尔面面相觑,然后又默契地从彼此没衣服穿的身体上移开视线,或假装欣赏舱顶设计或假装审视地板材质,在有限的范围内给对方基本的礼貌。 “所以,咳,医生你是做什么的?”尴尬的奎斯没话找话。 “……我是做医生的。”沙法尔停顿了一下,也尴尬地回问,“你呢?” “我当兵的。” “噢,好巧,塔克提斯船长也当兵呢。” “是的,他是我父亲。” “对,我知道他是你父亲。” “……” “……” 房间再次陷入无言的沉默。奎斯没怎么和奥诺族有过交际往来,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让对方感到歧视冒犯影响塔克提斯家的声誉;沙法尔也对这位来自大氏族还有点暴力嫌疑的塔克里人心存畏戒,不敢多说。一时气氛似乎比先前没开口时还尴尬。 实在受不了这个气氛的奎斯感觉自己声骨都要僵硬了,只能硬着上声骨继续找话题:“你和宋律怎么认识的?” “我是她医生。”沙法尔也感觉自己信子僵硬得都不知道怎么抖了,“你呢?” “我是士兵,巡逻的时候遇到她的。” “啊,对,我在你的报告里看到了。” “好巧,我也看过你的报告。” “真是个巧合啊。” 把词都说完接不下去的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通往宋律房间的链接门,思考着现在过去更尴尬还是留在这里更尴尬。 “呃……不好意思,你的房间里有什么浴袍之类的能借我一下吗?”沙法尔终于忍不住开口。 奎斯有些赧然:“噢,抱歉,我房间是临时隔出来的,衣柜没有划分在我这边。我计划本是今天打报告申请衣柜和必要的衣物。” “那在衣物被送过来之前,如果你需要洗澡更衣的话,是准备直接打印吗?” “不,打印组件也没有分到我这边,所以……”八指交叉,奎斯小声说,“我原本打算如果出现这个情况就去宋律那边借衣服毛巾或者打印组件的。” 博览各族电影的沙法尔陡然反应过来:“啊,你是不是想致敬模仿老版《列维塔》第19部里的剧情?就是列维塔助手伊萨想和列维塔坦白感情、成为长期伴侣,所以故意在洗完澡之后说自己房间的热水系统坏了……” “对,对!大概就像那样——你也看过老版的《列维塔》?”奎斯上声骨吹出了惊喜的笛音。 “你开玩笑吧?这可是《列维塔》系列中最经典出名的剧情之一!”白鳞奥诺人开心地吐着信子和总算找到共同话题的新星期塔克里人笑道,“戒备的列维塔开门看见的不是敌人而是浑身是水伊萨的那个镜头真的太有冲击感了。” “是吧?我……我没想到你会看过老版的《列维塔》,毕竟大部分人都只看过重启版本——你想在我申请备用衣物的报告被通过之前一起看看旧版本的《列维塔》吗?” “当然!”开心地在奎斯沙发床上坐下,沙法尔说,“老实说,虽然我对塔克里男性没有什么偏好,但我觉得任何一个对塔克里男性有兴趣的人看到一个浑身是水却唯独把面纹画得那么鲜明好看的塔克里男人光光地站在自己门口求助,应该都会心动吧。” “你是说我们一会可以对宋律也试试这个?”在幕墙上播放起《列维塔》旧系列的奎斯有些犹豫,“但这招会不会太老套了?我觉得现在连矮星期的塔克里人都不会用这招了吧?” 前一天晚上刚对宋律用了这招的矮星期塔克里船长突然感觉背脊一凉,义体酸痛。他放下手里的诺卡卵泡夹心堡,揉了揉肩膀,又端起并不是很新鲜的沃梅汁,刚喝了一口,就见房门被强行超驰权限打开,大步走进一个气势汹汹的莫伊娜医疗官。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对此早有预料的费佐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抬手示意紧张却不敢阻拦拥有全船第二高军衔的贝里斯医疗官的守卫离开,交叉手指,好整以暇地对强压触肢舞动幅度的莫伊娜问道:“是的,莫伊娜医疗官,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协助你的吗?是与宋律有关吗?” “是的,这确实和宋律有关,你也确实可以帮忙。” “那我该如何协助你呢?”费佐明知故问。 “我们需要改变航线,尽快前往科莱尼主星——宋律快要死了!” 塔克提斯船长本以为会听到她对自己的指控,比如宋律流血的原因是他欺骗对方导致的负面情绪所引起的身体反应,所以现在要他认罪伏法、退职自裁,但他着实没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以至于沉默了数奈秒才再度开口:“我记得你昨日的医疗报告里并没有提及她身体出现了什么特殊问题,我以为她的流血只是她们种族的一种定期生理现象?是昨晚沙法尔给她直接提供的奥诺奶或者奥诺人遗传因子有问题吗?” “不,不是的,宋律对奥诺奶或者奥诺人的遗传基因没有任何过敏或中毒反应。”一手捂住额头,莫伊娜说,“我也知道我的医疗报道里提到了什么,而它们也没有错。宋律目前的身体没有特殊情况。问题在于:她刚刚告诉我,她们种族的女性一般50岁左右就结束这种周期性的流血现象——也就是说,她们在正常条件下,会在50岁结束适孕期。” “啊。”迅速反应过来的费佐轻轻叹了一声,垂下了眼帘,盯着面前杯子里深紫色的液体,“她们种族的平均寿命是多少?” “80年,换算为我们的时间制大概是77.9个恒星周期。”在远离塔克提斯将军的椅子上坐下,莫伊娜的触手罕见地在这个塔克里将军面前露出了悲伤脆弱的墨绿色,“为什么她的寿命会如此短暂,明明拥有着如此强大的以太呼应力,寿命却和多数无法使用奏旋的种族相似甚至更为短暂,难道这就是代价吗?难道莱特尔不愿让她的光辉闪耀得更久一些吗?” 费佐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她现在多少岁?” “22岁,虽然对于她们种族来说是年轻的,但是……” “也就是说她的寿命大概还剩下56个恒星循环。”费佐忽然自嘲地哼笑了一声,“或许她会走在我前面,我可以和她结伴至终。” “这不好笑!”莫伊娜厉声呵斥。 “你说得对,这不好笑。请原谅我不合时宜的幽默。”上声骨奏出歉意的低音,塔克提斯船长撑着扶手起身,向得到内线指令走出隔间的随船修克斯开拓-001号说,“给征服号和探索号的船长均发送会议通知,我要在30奈分内和他们进行紧急会议。开拓号要提前结束奈克斯叁位一体联合星舰的试航,并在1个月循环内返回科莱尼主星,以尽快获得仙女座联合安理会的支持和资源找到她的母星,让她与家人重聚。” “你确定我们需要会议告知这个决定给征服号的船长?”哪怕是莫伊娜,在听到“征服号”和“船长”这两个词要连在一起理解时,触手也奏出了犯愁的谐音,“不能文书告知吗?” “厄哈斯船长是这次联合星舰计划的总指挥官,同时也是塔克里的引路者,这么重要的计划变更必然要正面汇报并取得他的同意。” “祝你好运。” “事实上,你也要参会。” “什么?!为什么?!” “我需要你以首席医疗官的身份向厄哈斯船长汇报说明此次航线变更的必要性,确保他同意此次航线变更申请。毕竟,没人比你更了解宋律的身体情况。”背手而立的塔克提斯船长面板坚硬,语气平稳,谐音肃穆,完全看不出一点想拉人下水的私心,以至于本来怀疑他的莫伊娜都开始反过来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对塔克里人太有偏见了。 而另一边,得到莫伊娜不情愿但无奈的参会同意的费佐略一颔首,心底则长舒了一口气—— 如果一定要和厄哈斯开会,那费佐希望能有个可以让他也不爽的人在自己这边。 “等等,”进入备战塔克里人审问状态的莫伊娜在快速回忆复盘一切与宋律相关的信息时,忽然注意到了之前被自己忽视的一点,“之前你问我宋律是不是因为直接摄入奥诺人的奶液和遗传基因所以起了负面反应。” 费佐穿上船长制服的动作一顿:“我有吗?” “是的,你有。奥诺奶就算了,毕竟沙法尔在繁殖期而且和宋律关系很好,你会猜到他给宋律提供了乳液也很正常。但为什么你会知道她还摄入了沙法尔的遗传基因?”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她的主治医生,而她是个糟糕的撒谎者,她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包括口摄入了部分沙法尔乳液和遗传因子的事。” ——但她没有告诉她奎斯也参与了。费佐的下声骨咕咕一震,然后在贝里斯医疗官的追问里沉声道:“我……” “塔克提斯船长,莫伊娜首席医疗官,厄哈斯船长和卡沃什船长已经在线上等待了。”适时地开启发声器的随船修克斯——开拓001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为自己船长解了围,让仍然满腹狐疑的莫伊娜暂且放过了抬手示意她先请的费佐,率先走进了船长室的小型会议间。 在队友拖后腿的情况下,保持严肃是很难的 费佐在站定于球形星图投影仪前的莫伊娜身边驻足,正准备打开量子通讯投影的他余光瞥见后者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扭头提醒道:“这是小型会议室,理论上只是单人使用。所以通讯投影的扫描范围比较窄,如果你离得太远可能会无法捕捉到影像。” “无所谓,让我的影像和其他塔克里人出现在一起对我来说是一种耻辱。”话是如此,但阖眼的莫伊娜还是让自己往回蹭了一点点。 无奈地叹了口气,塔克提斯船长打开了通讯频道,让另外两艘参与试航任务的星际巡洋舰的塔克里船长半透明的投影出现在球体对面。 “啊,我们的塔克提斯船长上线了。”叁个船长中最年轻的塞勒特·卡沃什的站姿挺拔又标准,弯曲的上声骨奏出郎爽温暖的合音,“恭喜你和你的儿子发现了友好的新种族外星人,我一直想当面——嗯,至少亲口对你的投影说这个。” “而我想说,作为会议的主持人,我觉得塔克提斯船长比其他参会者还要晚开启通讯频道,并不非常符合礼仪。”拉长的音调带着些许烟哑,就像极地海洋里的由高浓度盐水和海冰形成的“死亡通道”,阴冷低沉地给所有听到它的人冻上一层薄冰,“我们的时间是宝贵的,在向高阶军官发布紧急会议通知的时候,你就该做好会议准备,或者至少安排人员进行线上接洽。这些军事礼仪连雏兵都知道,难道我们的塔克提斯船长不知道?” 费佐看着球体对面的瓦卡阿德·厄哈斯的投影——他甚至没打算从椅子上起身,只是单手撑着下颚板,挑眼正对他的视线。 “啊,真是浪费人力资源的礼仪习俗。难道是塔克里的高阶军官会看不懂会议开始的时间吗?”虽然真的不喜欢费佐,但面对一个比他讨人厌一百倍的典型塔克里高官,莫伊娜着实憋不住自己。 瓦卡阿德从上声骨里吹出一声故作讶异的哨音,把细瞳斜向在投影系统边缘贝里斯人:“抱歉,但你是谁?” “我是开拓号的首席医疗官,临时大副,莫伊娜·迷拉洋,我……” “你原来的大副怎么了?”没等莫伊娜说完就把视线重新放回费佐身上,打断她的话的瓦卡阿德根本不在意自己这种行为有多失礼,完美地践行了“严以待人,宽以律己”的双标态度。 对触手发黑的莫伊娜抱歉地嗡嗡安抚着,费佐不得不优先瓦卡阿德的问题:“她因为没有交公共清洁费且导致了船内一级空气污染问题,被我以正常流程革职且遣返了。” 瓦卡阿德的投影动作和声音不正常地停顿下来。而没有暂停自己投影界面的塞勒特则直接不顾形象地笑弯了腰,撑着自己膝盖缓了好一会才重新直起身:“好吧,考虑到她的外貌,拒绝她的邀请确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我必须承认她是我见过最俊美的女人——直到我见到了莫伊娜大副,您真是我见过的最美丽高贵的贝里斯人。” 纯黑的眼瞳掩盖得了莫伊娜上翻的白眼,却无法掩盖她对这位轻浮的塔克里女性发出的响亮而嫌弃的谐音:“如果你们塔克里人浪费时间的文化结束了,可否把注意力集中在正事上?如我之前所说,我是开拓号的首席医疗官,也是宋律——那个新种族外星人的负责医师。她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我认为我们需要尽快进行长途曲泡跳跃返回科莱妮主星!” “啊,我记得你们之前的情况汇报。”取消了影像暂停的瓦卡阿德阴郁的谐音再次充斥了整个空间,“修克斯寄生是吧。以她的体积,正常情况下全面寄生至少要90个恒星循环,我们哪怕按计划正常巡航也只会50个恒星年就能正常返回抵达科莱妮主星。” “或许我们可以取消之后非补给性质的巡航计划,先汇合,然后以短途曲泡跳跃停靠在试航计划中补给性质的目标地的方式进行返航,这大概只需要20恒星年左右。而且也能算是完成了本次试航任务。”而塞勒特则给出了折中方案和舒缓的喉音缓和着贝里斯医疗官和塔克里引路者之间紧张的气氛,“长途跳跃所需的能量是指数级别上升的,无论从经济角度还是从宋律的寄生情况来看,都不需要如此操之过急。” “不。”费佐坚定的笛音挡住了莫伊娜几乎脱口而出的苛刻指责,“这不是出于宋律的寄生问题,而是她的寿命。她种族的平均寿命只有80年,对应我们的时间大概是77.9个恒星年。” “而她现在已经22岁,留给她和她家人的团聚时间已经不多。出于人道主义和《种族接触法案》,我要求立即返航!”莫伊娜补充道。 看起来最漫不经心的塞勒特和缓的谐音突兀地顿住,她红色的眼瞳垂下像是在思考什么。但无论她思考的结局如何,她最后都没把它说出口或是暴露出任何情绪性倾向的谐音,只是将视线和回答权交给了试航任务的总指挥官——引路者瓦卡阿德·厄哈斯。 “……有些成长在低以太浓度低的环境下的种族转移到高浓度以太环境后寿命会有所增加。”也沉默了好一会的瓦卡阿德终于开口,“我记得医疗报告里她的细胞以太含量并不高,加上被修克斯寄生的宿主也有寿命增加的情况,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清楚,医生。” “是的,我比你清楚,但我难以想象你会在这不确定的事情上下注。你知道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宋律的生命,这决不能单纯地从概率、经济或者新型星舰试航任务的角度考虑!我们贝里斯人不会做出如此有辱莱特尔启明的恶毒之事!” 上声骨不屑地哼出了一声嗤笑,塔克里引路者讥讽地偏了偏脑袋:“真的吗?提醒我一下,医生,你们贝里斯人不是刚把你们接受光者恩赐的大氏族屠得一干二净了吗?这也就一百恒星年不到的事吧?还是说我记错了,毕竟我对贝里斯人的历史确实不熟悉,请务必‘启明’我。” 这话就像赫罗斯把一个原子反应堆直接丢进了会议室,让所有人的谐音都暂停下来,连看起来最轻浮最会打圆场的塞勒特的眼瞳都收缩成了一条线,哑口无言地看着瓦卡阿德。她知道这暂时的寂静下是难以预测的爆发在快速积蓄,而且即将抵达临界值。下声骨滚了滚,恒星期的塔克里船长先发制人,抢在反应过来的莫伊娜开口前说道:“我猜我们的引路者确实提前进入了矮星期,连贝里斯人尊贵的阿奎拉王子都不记得了。他可是贝里斯文明的一颗启明星——” 费佐开口插道:“既然你提到了阿奎拉王子,那么我建议我们可以在阿奎拉王子管理的艾涅玛斯大型空间站进行完整的补给,以备之后的长途跳跃。同时,艾涅玛斯具有相当的医疗技术和资源,尤其在治疗修克斯寄生方面具有相当的权威性。宋律可以在那里接受暂时性的治疗,直到补给完成。” 看了费佐一眼,莫伊娜也强压愤怒,接上了他的话——她的个人感受并不优先于宋律的性命,更何况如果能因此获得新种族外星人和贝里斯文明更多的接触的机会,那也值得了:“艾涅玛斯是为数不多的距具有给这个规模星舰提供补给能力的空间站,而且也离边境星系最近,理论上是最适合开拓号进行临时补给的停靠点。” “但别忘了,那里是中立自由港。”自知失言的瓦卡阿德态度也没有之前那么坚硬了,“艾涅玛斯并不在仙女座联合安理会的管控范围内,带着一个珍贵的新种族大使前往边境星系的中立自由港,这真的明智吗?” “虽然是中立自由港,但我相信它在贝里斯联盟和阿奎拉王子的联合管理下足够安全。更何况,哪怕不隶属于同一个管理机制,但我们依旧拥有共同的敌人,赫罗斯。”费佐说,“宋律是赫罗斯的高优先目标,开拓号虽然拥有充足的火力,但在试航期并没有配备足够的船员。如果随意停靠在其他具有大型星舰补给能力的边境补给站,风险或许更高。而就算以剩下的能量继续进行短途跳跃,也可能会在汇合前被活跃在边境的赫罗斯部队侦查到。” 瓦卡阿德斜眼向探索号船长塞勒特。探索、开拓、征服,作为叁艘星舰中主要负责勘察任务的侦察舰船长,塞勒特在这方面有绝对话语权。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塞勒特因引路者那烦躁低沉的喉音而停顿了一下,无奈地对后者嗡鸣了一声,“他可是传奇又英俊的塔克提斯将军,你觉得他会胡说八道吗?” “你是个侦察兵。”瓦卡阿德·厄哈斯的喉音带着暗示,“你没有什么更专业性的建议吗?” “我确实是,但从专业的角度,我也很难否定他的正确性,否则我就是不专业的侦察兵了。”塞勒特吹出一阵婉转的笛音,“如果你要我昧着良心说话,我就必须向你坦白:塔克提斯船长严肃忧郁的美人气场很和我胃口,而莫伊娜大副的忧郁高雅的外貌也正中我靶心,我真的不想因为你我的友情就破坏我在他们心中的美好形象,降低我和他们共度星夜的概率——或许还可能对日后我和那位新种族外星人的友好交流深入沟通造成不好影响,抱歉,朋友。” 骨板暗沉的厄哈斯吹出了警告的哨音。 接到暗示的卡沃什恍然大悟:“啊,对,抱歉,莫伊娜大副,我知道你银白的面纹颜色在你们种族代表你选择进入‘默欲期’,我刚才只是在开玩笑。不过如果你如果在某天选择离开默欲期,我希望你知道我一直都在。” 转头对面板更暗沉的引路者眨巴眨巴眼,她压低了声音、但也没低到让房间里其他人听不到:“谢了,老兄。差点就要惹她不高兴了。” “我没有……!不要试图跟我套近乎,卡沃什船长,我们没有那么亲近!” 仿佛塔克里引路者咕哝着的烦躁低音打动,恒星期的塔克里女性欢快地唱着歌安慰道:“噢~别这样,瓦卡阿德,我也喜欢你这副高高在上的乖僻模样,真可爱~只是我们关系太好了,我想你应该能为我的大业……嗯,床业,牺牲一下下?” “我说了,不要跟我套近乎!摆正你的态度,塞勒特·卡沃什!我只是你的指挥官,我们没有那么亲近!” “噢,我知道你其实是爱我的~” 发出更烦躁的低吼警告,瓦卡阿德撑着下颌的手痛苦地扶额。被没点正经的塞勒特瓦这么一搅合,气势不再的厄哈斯船长在这多方的压力中只得退步:“那么就在艾涅玛斯汇合,然后讨论之后的计划。以及,关于开拓号新大副的任命,塔克提斯,你推荐的人士是奎斯·塔克提斯——你的儿子,是吗?那我衷心你的儿子能比你的医生更胜任这一职务,塔克提斯船长。” 以不怀好意的挑拨离间作为结语,征服号的船长正准备关闭通讯,却发现系统被远程超驰,拒绝了他的离开。 “我还没有说会议结束。”手掌放在通讯面板上的费佐垂眼看着对方恼怒的投影,“我相信你欠我的大副一个道歉。” “为了什么而道歉?”来自厄哈斯氏族的引路者拔高了音调,语气中讥讽更胜,“为了我说出的一个客观事实?” “事实上,那不是事实。”闷笑着插口,留下来看热闹的塞勒特补刀,“你确实说错了关于她们还有个王子的事。” 瓦卡阿德锐利的瞪视和几近刺耳的哨音并没有让塞勒特的窃笑声消失,只是让它们转移到了谐音里。 恶狠狠地瞪着塔克提斯紫色作战面罩后的眼睛,厄哈斯怒极反笑:“非常好,塔克提斯。那么,请让我向你现在的临时大副致以歉意并更正:贝里斯人并没有把她们的大氏族屠戮殆尽,而是‘慈悲地’留下了最后一位王子,是我记错了。我为我错误的记忆表示抱歉。现在,厄哈斯,结束。” 用引路者的权限强行结束费佐的超驰,瓦卡阿德·厄哈斯关闭了投影。作为被抛下的船长之一,塞勒特对费佐“啧啧”了一声:“你明明知道他脾气的,而我猜你对你的大副脾气也有所了解——你是故意想让他们吵起来让你的谈判获得优势,还是你早就和你美丽的大副商量好了?” 不等费佐回答,哈哈大笑的侦察舰船长就已经继续道:“无论哪种都很精妙,我非常佩服。希望下次在艾涅玛斯见面时,我能向你多多讨教。直到我们再次相遇在光者的计划之中,塔克提斯船长,莫伊娜大副。卡沃什,结束。” 随着第二位船长的投影也消失,会议室里最后的船长叁个声部同时叹了口气,看向注视着自己的贝里斯医疗官:“在你开口质问之前,我想先为自己辩护一下,我……” “不需要。”抬手制止的莫伊娜说,“我不需要知道你的计划,只要这能保护宋律,那就够了。我们应该把接下来的行程告知宋律,希望这能给她带来些许安慰。” “当然。五奈分前我已经给她发了消息,她现在应该马上能到了。” “那就好。噢,她没有植入脑电系统,无法调用飞船的地磁加速,你让谁接她过来的?沙法尔?”小心掩饰着自己触手暗喜的变色,莫伊娜状似不经意地问。 “没人。我让她坐自动驾驶的穿梭机来的。” “你让她一个人坐没有驾驶员的穿梭机?!如果她是第一次乘坐类似的载具,不了解穿梭机结构,在慌张中一不小心拉动了座位下的紧急脱离拉杆……” “冷静,莫伊娜医官,没事的,我带着她坐过几次穿梭机,还教过她基本的驾驶原理。她并不害怕,而且开得很不错……” “你还让她无证驾驶穿梭机?!” …… ——情况不妙。 虽然对外星人的谐音依旧一知半解,但当宋律走出链接港并走进船长室的那一刻,她还是敏锐地注意到了莫伊娜和奎斯他爸身周的紧张氛围。 以宋律薄弱而有限的社交经验,她觉得这事可能又要赖她。不过好消息是,这不是她家,接下来不会是一场男女双打,顶多被狠批一通。比如他们发现了她生理期还不消停悄悄跟沙法尔奎斯一起胡闹,又或许在他们的文化里可以上了儿子再上爹,但是上了爹又紧跟着上儿子就有点不礼貌了? “宋律。”奎斯他爸——费佐·塔克提斯出声把越想越怕的宋律从恐慌的泥沼中拉出,他的声音坚硬又威严,就像一块方方正正的惊堂木,让她难以想象那些晚上差点被饼干噎死、和她腻腻歪歪的可怜外星人和这个严肃的船长将军是同一人,“我们觉得你应该有兴趣知道接下来我们的航行计划。我们会在中立自由港艾涅玛斯进行全船补给,并在1个月循环内回到主星科莱尼,获得仙女座联合安理会和塔克里联邦的支持,搜寻并将你送回你的母星,与你们种族建立友好外交关系。” “贝里斯联盟同样会为你提供支助。”莫伊娜也不甘示弱,“艾涅玛斯空间站就是我们的阿奎拉王子负责管理,那里的医疗技术也非常先进,尤其在修克斯的方面。我们可以在那里为你处理修克斯寄生的问题。” “哇,真的吗?好棒哦!谢谢谢谢!太感谢你们了!”用几乎夸张的高音配合地捧场,维持着讨好笑容的宋律依旧没有放下警惕。 果不其然,在短暂的停顿后,塔克提斯船长转头向莫伊娜:“你介意我和宋律单独谈谈吗?” 莫伊娜毫不犹豫地答:“考虑到多重因素,我很介意。” 费佐:“……” 没有被困难打倒,费佐迅速转头向更好说话的目标:“那么,宋律,你介意我单独护送你回你房间吗?” “呃……”看看用蠕动的触手和变换的肤色给自己暗示的莫伊娜,又看看努力在威严和求助之间找到个合适的频率咕噜咕噜的费佐,宋律左右为难,试图当个端水大师,“我是不介意啦,但是……” “很好。”快步上前的费佐根本不给她说完的机会就将她一把拉起,直接向穿梭港冲去,“那我们快跑!” 莫伊娜压根没想到一位德高望重、成熟稳重的塔克里将军会突然做出如此有失礼仪、幼稚可笑的行为,当着她的面、就在她眼前。哪怕她对塔克里的下限不抱任何希望,这也远超了她的想象,以至于错过了最佳起步时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憋笑的塔克里将军关上穿梭机的舱门。 “你丧失理智了吗?!”愤怒地拍着驾驶室侧窗口的贝里斯医疗官已经准备用奏旋强行破窗阻拦,“让宋律离开!!你这个又老又疯的塔克里人渣!!我就不该相信你!!你就像利珀尔的牙垢,我应该早就用次声粉碎机把你……” “冷静点,莫伊娜医疗官。”没想到对方会那么抓狂,也怕对方会直接把整个穿梭机撕的稀巴烂——战时和酒馆的经验告诉这位塔克里将军,永远不要挑战一个暴怒的贝里斯人的奏旋能力——费佐不得不出声安抚,“我只是想跟宋律单独谈谈。我向你保证我的脑神经没有问题,心理也很健康,而且会在30奈分内把她送回她的舱室,平安无事,板甲光亮。” ——她根本没有板甲你个蠢货!莫伊娜·迷拉洋本准备这么说,但还是让他们走了。不是因为她相信这个矮星期的塔克里人或者他的脑子,而是因为坐在他身边望着他的宋律眼神。 紧张、担心、害怕,但更多的是期待、喜悦和信任。让她想起了过去的时光——当瑞安娜·贝利希德还在她身边的时光。 因为经常性的曲泡跃迁,她们的繁殖期总是容易错开,而战时能够相会的时间总是如此珍贵而稀少,所以当时冲动的莫伊娜确实会偷偷用一些理论上有争议的处方药,保证自己的繁殖期在她们相会时能够吻合。 也有些时候,年轻的迷拉洋的违规行为会被抓住,她不解风情的上司甚至会在莫伊娜的休假期直接打来视频联络,要求她对莎尔咗的异常用量进行解释。每当这时,她的贝利希德就会躲在她桌子下面,用她粉色的触肢悄悄缠住她的带来安慰,并用和宋律一样的眼神望着莫伊娜: 为莫伊娜可能会因此被骂甚至被处罚感到紧张害怕,却又忍不住因为莫伊娜愿意为她破坏规矩带来小惊喜而开心地期待着。 莫伊娜不想也不能打破这个眼神,她无法承受让它变为彻底的失望和难过给她带来的痛苦。尽管每次想到她的贝利希德,莫伊娜就会更恨这些只懂得掠夺的塔克里一分;但越是想到她的小小科技兵,她就越无法狠心对有着同样遭遇和眼神的宋律偶尔的放纵说“不”。毕竟,宋律是个那么乖巧胆小的外星人,独自一人在一艘举目无亲的外星飞船上,只是被那群塔克里人欺骗,有一点小小的塔克里癖而已,她有什么错呢? 莫伊娜或许不能相信那些塔克里人,但或许,或许她可以试着相信一下宋律的判断和直觉。 …… “所以,等宋律回来的时候,我就出去向她求助。”奎斯再一次和自己新结交的朋友确认计划。 “然后我就假装修水管的时候被卡住了!”借用奎斯的高档防水面漆涂上了自己面纹的沙法尔兴奋地吐着信子,他感觉自己在这昂贵的涂料加持下全身鳞片都在闪闪发光,格外自信开朗。 眼看着一个活动信号即将来到门口,两人再次检查了一下彼此的妆容,确保每一颗水滴都在该在的位置,然后鼓励地互相比了个中指。在舱门滑开的声音中,沙法尔毅然决然地躺在地上、仰面钻进了浴室墙壁打开的隔板里,而奎斯则一脸担忧地推门而出:“不好了,宋律!我们想给你修水管但……” 贝里斯医疗官沉默地看着陡然收声的年轻塔克里人,他湿漉漉的骨板、鲜红艳丽的防水面纹和不着片缕的精干身材,就像一道古法制作的莫姆刺身,鲜美生猛——但很明显不是给她准备的。 纯黑的眼睛毫不掩饰地对这位小心思和莫姆身体一样透明的塔克里年轻人翻了个白眼,莫伊娜不确定对方能不能看出来,但至少他的谐音是变得格外拘谨无措起来。 “——你真的打算用这么老掉牙的方式诱惑宋律吗?”憋了许久,年长的贝里斯着实没憋住,“甚至在我年轻的那个时候都没人会做这种事了。” 奎斯张口欲言,就听见沙法尔的声音闷闷地从浴室里传来:“救命——救命——我被卡住了,宋律,救命——” 没想到她随口吐槽会如一个回旋镖把沙法尔连同当初撺掇他的自己一起和这位塔克里人扎了个对穿,莫伊娜的触手抽搐,黏膜色泽一变再变,然后果决地跳过了这个话题:“你有看见塔克提斯和宋律吗?” “呃……?”奎斯·塔克提斯不确定地用手指了指自己。 “不是你,是另一个老的塔克提斯!”不耐烦地摆摆触手,莫伊娜没想到这个塔克里人会呆到这个程度。 “哦,你是说我的父亲和宋律。很抱歉,我没有看到他们。请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就知道不能相信这群塔克里人!在内心暗骂的莫伊娜沉默地看着投影在视网膜上的几个生命信号,和其他人不同,她有权限看到那些被标记隐藏的信号和代表的身份。代表费佐·塔克提斯的信号和宋律的信号正黏在一起,就在这个舱室——只不过在被分隔出的另一半里,而她只有进入宋律舱室的许可。 “我可以去你的房间里检查一下吗?”莫伊娜不抱希望地问。 “什么?当然不行。除非您有什么正当理由。”奎斯断然拒绝。 “那个,有人吗?我好像真的被卡住了……宋律?奎斯?能不能先来拉我一把?”不明情况的沙法尔只能呼救。 陡然感觉到了一阵无力,莫伊娜突然想起了那个气势汹汹的塔克里引路者,他当时被另一个塔克里女船长捣乱的时候或许也是这种感受。 笑点太低许会成为外交难题 感谢由优秀的人外画师@叶子椰砸 画的男女贝里斯人身体结构展示图! ———————————————————————— “我听说了你的一些情况,所以做了个礼物想送给你。”在合适的位置打开穿梭机的自动驾驶,摘下自己紫色作战面罩的费佐转从胸前口袋拿出了一个折迭的小型透蓝色目镜,递给副驾驶座的人类,“这是便携式目镜,只要设定好,它就可以根据佩戴者的瞳孔状态调整屈光度辅助聚焦和视物。可以让我帮你戴上调整吗?” 不确定该不该收礼的宋律发觉摆在自己面前的选项并不是“收不收”而是“让不让他帮自己戴上”,不善拒绝的她也只能点点头,闭眼让塔克提斯船长凑近自己,把圆弧状的护目镜戴在自己脸上并细细做着她看不见的调整。 “好了。”后撤身子,费佐向紧闭着眼的宋律确认,“合适吗?” 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宋律对眼前终于清晰的世界惊喜地叫道:“非常合适!我来这边之后第一次看得那么清楚!谢谢您!” “那就好。”下声骨唱着咕咕的颤音,塔克里人金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开心的宋律,“很高兴你终于能看清我了。而我也真的很抱歉,有关之前假扮奎斯的事。请不要认为接受了我的礼物就意味着你需要原谅我,这仅仅是……” “那个!关于这件事,我觉得我们之间有误会!”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打断了他的道歉,年轻的人类感觉自己脸颊热度和即将说出口的话一样令她尴尬,“我——我昨天也跟奎斯解释了,事情是这样的:这不是您的错,因为我大概从中途开始就已经猜到您可能不是奎斯了,但……但是我不太愿意相信或者确认。因为一旦去确认,我或许就不能继续和您继续这样相处下去了,而我在这里能这么聊天的朋友并不多。所以……嗯……” 外星女性勇敢的坦白令矮星期的塔克里将军坚毅的眼神柔和下来:“在这一点上,我想我也是一样的。我……也很害怕跟你坦诚后会失去你这位朋友。毕竟你或许是我在这艘船上唯一可以这么放纵自我去对待的朋友。——甚至可能下了这艘船也一样。” “什么!怎么会!您可是船长,又是将军,还是……呃,还是奎斯他爸,怎么会没有朋友呢?” 费佐自嘲一笑:“是啊,为什么呢,或许是我的面纹太凶,谐音太复杂了吧。” “那肯定是他们也误会了啦!只要你好好解释,他们一定会理解的!”见对方不置可否情绪低迷,宋律慌不择路口不择言,“还-还有!我的父母也肯定也会很喜欢你的!你们可以一起成为好朋友!” “哦?真的吗?”郁郁寡欢的塔克里人的谐音总算来了点精神。 “真的真的!等我们回到我的星球,我们可以俩家人一起去迪●尼游乐园玩!我一直很想去但是总是没有足够的理由。如果有你们,我就可以说是带外星朋友参观地球文化,他们肯定就答应啦!”越想越美的宋律忍不住掰着手指抠搜搜地盘算起来,“我想想啊,到时候我们就是5个人,机票淡季会比较便宜,酒店的话两间应该够了。你和奎斯一间,我和我爸妈一间,到时候我可以把两张床拼在一起,跟爸妈一起挤挤就行。” “那你弟弟呢?”费佐忽然想起了她之前提到的另一个亲人。 “啊,他啊,呃,他太小了,也就叁四岁,不适合去这个游乐园吧?不是说我不想他去哦,只是觉得动辄一小时两小时的排队什么的很麻烦,加上他学业上也很忙,毕竟马上要上小学了,不能输在起跑线之类的,对吧?”语气一下变得生硬尴尬,宋律干笑着配合夸张的手势和发言试图把对面外星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些可笑的表演上,不要评判她对自己弟弟疏离的态度。 年长的塔克里人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窘迫,但也没深究,而是从善如流地顺着她说:“那就我和奎斯加上你和你的父母。我很期待能和你们家族成员见面一起共度愉快的假期。” “我也……啊。” “怎么了?” 突然面色通红地低头让她十根指头互相交叉缠搅,宋律支支吾吾:“就、就是,因为我父母比较……比较……比较保守?所、所以,如果可以的话,那个……可能他们会不太想看到我和你关系那么亲密……什么的……?” “啊。”会意地吹出一声干涩的笛音,费佐·塔克提斯低下了头,“和我在一起会让你丢脸,是吗?因为我是一个面板受损的矮星期塔克里人?”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样的!”根本看不出这些外星人面板受没受损的人类闻言一下松开了交错的双手,急急地撑在隔开他们的中控盘上,“只是,就是,在我们那边,一般来说不会跟朋友的父亲……关系那么好的。” “这真是太荒……”塔克提斯船长的话突兀地停顿,然后在对方更难堪前转移了话题,“那在其他地方呢?如果你父母不在场的话,我可以和你表现得亲密一些吗?” “这、这个……应该可以……?虽然可能会被拍到一些照片,但毕竟我们人类基本分不出你们,我爸妈哪怕之后看到了照片,也只会觉得我在跟奎斯玩吧?” “是这样吗?”垂眼注视着似乎没觉得自己这番发言有问题的宋律,塔克提斯将军低下来的谐音没有被认真思考各种暴露风险的人类女性察觉,“那么,对你们来说,什么才算‘亲密’?这样算过度亲密了吗?” 覆盖着黑色手套布料的长指搭上宋律扶着中控盘的左手,被精心修剪过的钝甲随着指腹的移动划在她的手背。思路瞬间被带偏的宋律咽了口唾沫,觉得其实就算没有手套,他的钝甲大概也不会划破她的皮肤:“这个程度的话,应该不算。” “那,”四指张开,将她没戴手套的、就这么把无鳞的皮肤裸露在外的肉色软手拢入其中,费佐看着她显着增快的呼吸节奏和发红的面颊,感觉自己已经逐渐摸清了这位外星人外部情绪表达的塔克提斯将军下声骨发出“咕咕”的低笑,“这样呢?” 心脏跳动的声音充盈着宋律的耳膜,让她几乎错过了脖子上翻译器给出的翻译,但就算如此,她还是舍不得从外星人虚握的大手里抽出自己,或者说出什么会让他放手的话,只得努力给这个动作找着“不亲密”的解释:“握-握个手而已嘛!朋友握手很常见啦!我原来也经常和爸妈一起牵手去医院的,这个很正常啦!只要不是太长时间的话……” ——虽然那都是至少十多年前的事了。明智地没有提到“原来”的时间点的宋律心虚地想,然后欲盖弥彰地补充:“一般来说,只要没有抱抱或者亲亲的话都可以解释得通,大概!” “那么,这样呢?”倾身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让自己的颈部软皮紧贴在她的侧脖颈上,塔克里人刻意强调着自己下声骨的发音,“这不是亲吻,也不是拥抱,这是交颈。这对你们来说算亲密了吗?” 宋律脑瓜子被脖子交接部位传来的嗡鸣震成了一滩浆糊,而对方压在她后脖颈固定位置的下颌也令她条件反射的害羞畏缩没有成功。她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傻乎乎地发出被他震颤的喉袋带得波动晃荡的“呃呃”声。 “我们每一个发出的字带出的震动都会穿过彼此,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会带上对方的谐波,我们为彼此共鸣,为彼此合奏——”哪怕注意到了宋律飙升的体温,感觉几乎要被她灼伤的费佐也没有退开,反而更兴奋地咕噜噜起来,“这就是‘交颈’。这会太过亲密了吗?” 宋律犹豫不决含糊不清的“可能有那么一点”就足够推开塔克提斯将军,但她下意识发出的饱含挽留和失望的叹音也足够冲刷老塔克里人对皮肤上暂时失去的暖意的遗憾。 “如果在你的文化中不能和朋友的父亲那么亲密,”单膝跪撑在隔开他们的中控盘上,费佐·塔克提斯的谐音唱着的旋律令宋律每个细胞都在发热沸腾,“那么你可以让奎斯成为‘你朋友的儿子’。毕竟,你们应该没有不该和朋友的儿子过于亲密的限制,对吧?” 宋律仰望着这个塔克里人,他后脑延伸出去的骨笛和他刻意展示的脖颈线条构成一道完美的曲线,而他随着每一次喉音收缩起伏的喉袋则引着她的视线向下来到费佐维度傲人的胸口——不像人类或者奥诺人,塔克里人并没有突出的乳腺结构,更类似于鸟类胸骨部位的龙骨突构造。但结合他们迅速收敛的腰腹,窄腰宽胸的形态也同样把人类大部分注意力吸引到了它上面,磕磕巴巴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但……奎-奎斯……” 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重点,费佐跪在中控挡上的左脚挪动,脚后跟将方向盘轻轻一踢,然后在自动驾驶系统重新接管前,借着陡然转向的船身所带来的离心力顺势扑到了宋律怀里——当然,他有记住及时在她的座椅靠背上撑住自己,避免他的体重压垮这位软乎乎的无甲壳外星人:“噢!我很抱歉,一定是穿梭机撞上了含有爆炸元素的小陨石所以导致了船身偏移,你还好吗?” “呃,”盯着调整姿势后费佐那几乎顶到自己面前的胸脯,下意识扶住他腰的宋律声音有点沉闷,“挺好的。” “那就好。所以,”用老掉牙的伎俩加重自己的筹码重量,费佐咕噜噜地说,“你之前想说什么?” 就在这一瞬间,宋律明白了费佐和奎斯最大的区别:前者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和魅力,而且并不会对展示或使用它们有任何犹豫或迟疑,后者则不然。 而现在,这位暂时放纵自己的老塔克里人正向她毫无保留地释放着魅力,试图争取本属于奎斯“朋友”的头衔,仅仅是为了她的一句“不能和朋友的父亲过于亲密”。 在宋律至今为止短暂有限的人生中从没有遇见过这个情况。她薄弱的社交经验和胆量甚至不足以让她在销售员热情推销两个商品时只选择其中一个,更毋提面前推销自己的“销售”是如此美丽、友好又渴望了。这几乎令她恐慌。 “我——我——”对奎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顶在宋律薄如蝉翼的脸皮下,阻止她顺着老塔克里人的引导说出一些可能会伤到奎斯感受的话;但跪在自己座椅上的费佐恳求的哀鸣和之前展露的脆弱和寂寞则让朋友同样不多的宋律感同身受,同样无法对他说出拒绝的话。 最终,她说:“我——我觉得我父母是个很开明的人,他们应该也不会特别介意我和你表现得那么亲密?” “真的?”费佐喉音隆隆如雷鸣,可若细分,里面藏着的咕咕低鸣也不是很难听出,“你的父母不会介意你和一个面板受损而且已经入名了一个孩子的矮星期塔克里人那么亲密吗?” “不介意不介意,我到时候跟他们解释一下就好了,反正这事和学习工作无关他们应该不会太在意的。” 上声骨挑起了困惑的短音,但塔克里人还是把话题放在最重要的事情上:“那么,想必你也不会介意和我与奎斯一起与你……如此亲密的,是吗?” “嗯嗯,不介意不介意,完全不介意的!”点头又摇头,宋律脑袋越晃越晕。 哑然失笑的费佐对不解的人类摆摆手,然后叹了口气:“对不起,我玩得太过火了,这真的非常不应该。” “玩、玩过火?” “是的,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伎俩,用来占心软的人便宜并催他们答应自己请求或求爱的把戏。如果下次有人对你这么做,而你并不是很想答应他,就在他们用第二招——也就是‘穿梭机撞上陨石’的时候说‘那你应该更好地握住方向盘’,大部分人都会知难而退的。至于那些还不识趣的家伙,你也不需要给他们更多礼貌,直接拒绝就好。” “哦……啊,是这样啊。”宋律恍然大悟,有些遗憾地低下头自嘲干笑起来,“原来之您前是在示范……我以为你是真的想——” “什么?”正尝试爬过中控回到驾驶座的费佐回头,“抱歉,我没有听清,而且好像有点被卡住了,你可以帮我推一把吗?” “好的好的。”赶忙出手援助,却不知道该不该把手放在对方屁股上的人类女性犹豫了半天,还是保险起见选择了推他的膝盖窝,主打一个心到力没到,然后在费佐的二次追问中打哈哈道,“之前我也没说啥啦,只是觉得……呃,总之我想应该不会有人想跟我用这些伎俩的。” “为什么?”矮星期的塔克里人对她奏出一声好奇的笛音,“我就对你用了,不是吗?” “你是想做个示范教我啦,不一样的。”扶着他膝盖摸鱼的宋律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保持在比较礼貌的位置,以免自己趁人之危占了他的便宜。 “是这样吗?”费佐谐音里的调侃愈发鲜明,然后他抬手按下了一个按键,让“卡住”他的中控台直接降下,“还是说我是故意的,而且刚才又这么对你做了一次呢?” 张口结舌的宋律过于夸张的表情逗笑了回到座位上的费佐。他不好意思地遮挡着咧出的利齿,却无法阻止从叁个声部一起发出的笑声:“请原谅,如果这有冒犯到你,因为我的幽默感或许还停留在过去的年代。无论如何,这是一招很经典的连续技,被你用‘握住方向盘’为由拒绝的人或许会用到这招。破解的方法很简单,按下有这个代表‘中控升降’的图案的按钮就可以了。” “如果,”被他一而再再而叁戏弄的宋律鼓起勇气,小心地开口,“如果我不想破解或者拒绝呢……?” “……” 身经百战的将军没想到会受到来自这位腼腆害羞的外星人“回击”,一时也张口结舌,谐音迟钝。他笨拙的反应也反过来逗笑了宋律,发出了一阵紧张的笑声。跟这些喜欢调情的外星人相处就像跳一场探戈,虽然她既不会探戈也不会调情,但也不代表她会一直不主动进攻——当然,是确定对面的外星人不会恼羞成怒把她抛下船的前提下:“我可以,嗯,像上次那样再把这个飞船开回去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费佐着实没料到她这次会如此主动,谐音喜出望外,但主声还是保持了冷静和礼貌:“我当然很乐意,但是,你确定你现在的状态适合……?” “为什么这么问?你开飞船都需要脱裤子吗?” 短促激烈地哨笛从被她戳中笑点的塔克提斯船长上声骨里爆发而出。看着笑得伏在方向盘的费佐,尽管不懂为啥这对他来说那么好笑,宋律还是感到了一阵满足和自豪,觉得自己的外星社交经验提升了一大截,腰板子都挺直了不少。 但当他们走下穿梭机,即将通过链接港从奎斯的房间返回她的舱室时,宋律刚升起的社交自信又迅速萎靡了下去:她还没做好同时面对奎斯和奎斯他爸的谈话准备。刚刚和费佐的聊天已经快要将她的社交电池透支了,她不确定接下来自己有能力处理这个难度级别的对话。 幸运的是,奎斯并没有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这让宋律长舒了一口气。但突然把她拉到身后护住的塔克里军人严肃神态又让她陡然心紧:“怎、怎么了?” “等等。”重新戴上了紫色作战面罩的塔克提斯船长看着上面显示的信号点,面色凝重,“莫伊娜医疗官在你房间门口,我想等她走了再进去。” “……” 紧紧捏着他袖口的宋律本以为又出现了类似于军变或外星机器人入侵的特殊情况而紧张万分,却没想到这位塔克里船长说出口的理由会那么接地气甚至孩子气,巨大的落差让她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你难道不觉得莫伊娜医疗官很可怕吗?”明知故问的费佐努力板着脸,好让这个小笑话的效果更强一点,以在幽默上扳回一局。 而不管门这边的塔克提斯和宋律怎么情投意合气氛正好,门另一边的塔克提斯已经要被莫伊娜充满压迫感的谐音和沙法尔的凄惨呼救折磨得耳膜退化了。 也实在听不下自己学徒丢面子的哀哀求救,莫伊娜终归放过了年轻的塔克提斯,只是留下一句“如果你见到宋律就立即让她到主治疗区”便悻悻离去。没给奎斯喘息的机会,从突然滑开的房间隔离门里探出半个身子的塔克提斯将军就把他吓了一大跳:“莫伊娜医疗官走了吗?” “我是不是听到有人在呼救?”宋律也跟在费佐身边探出半个身子。 “父亲!宋律!我……”局促地把没戴手套的手爪背在身后,没想到她会和自己父亲一起回来的新星期塔克里人看着瞬间面色爆红只敢从手指缝里打量自己的人类,内心懊恼着应该至少把手套戴上的,“我房间里没有打印系统,所以……” “墙壁里面回音太严重,我听不见你们,你们还在吗?我觉得我快要得幽闭恐惧症了,能不能先来救救我啊——” “——沙法尔是来修宋律浴室水管的,不过被卡住了。” 挑高眉板的塔克提斯船长对他的解释奏出怀疑的音符,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的奎斯也只得梗着声骨回以一声强调真实性的谐音,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担忧的宋律闻言疾冲进浴室。而他的父亲,伟大的塔克提斯将军,也在投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走进了浴室。 要是说奎斯没有考虑过抛下沙法尔逃回房间锁门这个选项,那就太虚伪了。但最终,他还是没有抛弃自己新结识的奥诺朋友,咬牙进入容纳了4个人已经略显紧凑的浴室,试着至少支开跪在奥诺人曲起的腿间的宋律:“这、这里交给别人就好,刚刚莫伊娜医疗官叮嘱我要赶紧带你去医疗区。沙法尔他会没事的。” “但……”手刚放上挣扎的蛇人裸露的腰腹,将他安抚下来的宋律明显有些犹豫。 背手旁观的“别人”——费佐·塔克提斯哼着半真半假的迟疑音节:“是的,我可以帮忙。但是,我想先确认一点:他的裤子不会碰到我的手就裂开吧?” “什么?不——”奎斯的尾音在宋律试探着碰上沙法尔黑色紧身裤腰带的瞬间弱化,然后于紧身裤迅速崩解成布条的场面里尴尬地接道,“不……应该呀……?可能是我打印时的选材出错了……?” 含着咕咕的喉音,费佐躬身在卡住奥诺实习生的挡板上一层用力一敲,将另一个隔板也取了下来,解放出惊魂甫定的沙法尔。 这位不明情况的年轻奥诺人看看捂脸的奎斯,又看看情绪难辨地俯视着自己的塔克提斯船长,最后把视线投向了跪坐在自己腿间的宋律。这位望天对手指吹着不成功的口哨的外星人是所有在场人士里沙法尔最熟悉也最亲近的,所以他悄悄向她确认道:“我们这是要四人行吗?和塔克提斯船长一起?” “四……四人啥?!”宋律使劲拍着脖子上的翻译器,希望是它翻译错误了。 “哦,所谓‘四人行’就是指……” 谐音的轰鸣打断了沙法尔好心的解释,让他和奎斯一起害怕地往宋律的方向躲了躲。因为自己下声骨爆发的笑声过于洪亮,惯例性地被其他人误解的费佐本已习惯,却对上了人类鼓励他表达自己的目光和手势。为不打击她的积极性,都已经到了矮星期的塔克里船长只得无可奈何地顺着她的意思,对两个处于新星期的小年轻开口解释:“不用拘谨,这是我在笑,并没有生气。以及,这不会是个四人行。先不提宋律目前的身体状态,她现在也要按照莫伊娜医疗官的嘱咐去医疗区,而且至少需要一个人带着去。如果你们留下的那一位有兴趣,我不介……” “我带宋律去医疗区!”“我我我是宋律的责任医师的助手,我也要去!” 目送两个年轻人扛着宋律夺门而出——当然有记住拿上他们早就打印好但之前就是不穿的正常衣服,费佐对不断回头看自己的宋律用她们种族的礼仪摆摆手作为道别,然后低头看看这浴室的满地狼藉,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蹲身着手把被沙法尔撬开的隔板一块块给拼了回去。 …… 被俩外星人火急火燎地带到医疗区的宋律本以为又是要对她身上的修克斯做剥离或抑制处理,但他们这次需要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让她躺进一个休眠仓。 据莫伊娜所说,这是因为他们进行宇宙长途跳跃的过程会对各种族的生理造成不同影响,比如繁殖期紊乱等。因为对人类身体的了解缺乏,他们不确定这会不会对正处于生理期并同时被修克斯寄生的她造成严重负面影响,所以需要她进入休眠仓,将现有身体情况固定住,进入保护性的超睡眠状态。 尽管她说得好像很愧对宋律,但对宋律来说感觉就只是睡了个午觉而已,唯一有些不舒服的是她感觉还没睡够就被拉了起来。她迷迷糊糊地拖着半梦半醒脚步洗漱冲澡套上衣服和眼镜,直到跟费佐和莫伊娜坐上一艘封闭式穿梭机,宋律才想起该问一句:“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我们现在停靠在艾涅玛斯空间站进行补给休整。空间站的管理者,贝里斯王子阿奎拉则希望我们在第一时间和你一起拜访他。” ——妈呀大官啊这是。闻言陡然清醒的宋律头冒冷汗,先对着黑色车窗把自己炸毛的头发一番整理,又在下车站进电梯里后一刻不停地检查身上由医疗袍改成的白色长裙有没有哪里沾到泄露的血点。 ——早知道应该跟他们说好生理期不穿白色衣服的。懊恼地在内心自责着,已经开始打退堂鼓的宋律忐忑不安地向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她窸窸窣窣的小动作的两位外星人开口:“那、那个啥,我没有见过那么大的官——我是说,职位那么高的人。我没准备好又不懂你们的礼仪,万一哪里有冒犯就不好。要不我还是回……” 电梯门在这一刻打开,掐断了宋律的话,也让她下巴落了地。门外并非她所想的皇室大厅,而是一个缭绕着氤氲热气的大型浴池。数位贝里斯人在池中以各异的风格鸣唱着合奏曲,触肢嬉闹般纠缠牵拉着,而位于被争夺的主位的则是一位白色的贝里斯男性——想必他便是之前费佐口中那位阿奎拉王子。 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他用环绕在房间里的以太旋流传声道:“啊,请稍等,我想这边很快便能结束了。” 而直勾勾地注视着白色贝里斯人的宋律根本没注意他到底说了什么,费佐和莫伊娜又是怎么回复的,因为那真的是她见过的最美的贝里斯男性:比其他贝里斯甚至塔克里人更大的体型并没有让这个贝里斯人看着更为笨重,相反,他回应环绕在身边的贝里斯人的动作优美又灵巧;纤长结实的触肢和其他人的触手盘绕又拆解,奏出旖旎婉转的弦音;而最惹人注目的是他的皮肤外膜,有如彩色宝石一般的斑纹随着他的动作在外膜上闪烁浮现又消失,快速地而短暂地折射出各色耀光。 然而有些令宋律不解的是,除了这些闪现的彩色斑纹外,他整体皮肤依旧呈现着透白色,在特定的角度和光照下,她甚至觉得他看着有些透明。但根据她薄弱的外星人生理知识,贝里斯人基本只会在繁殖期时有欲望,期间他们的皮肤外膜会变粉,这也是为什么这里聚集在水池里的贝里斯人都或多或少地带着大面积的粉色。但唯独位于中心的阿奎拉王子,他的外黏膜没有变粉,也没有显示出代表其他情绪的色彩,只是一直保持着刺眼的洁白。 深邃的粉紫色眼睛突然穿过人群和宋律的镜片,撞上了她已经有些冒犯的探索目光,让宋律下意识低头躲避,而被白色的贝里斯人引导的合鸣则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变奏。侧身对两个贝里斯人说了些什么,贝里斯王子的凝视依旧放在局促不安的新种族外星人身上。得到指示的两人轻笑了几声便退开身子潜入了蓝紫色的水面下,等他们再次浮出水面时,已是到了距离他们最近的水边。 他们看了看莫伊娜脸上代表默欲期的银白色面纹涂色,礼貌地对她唱了一声问候,便转身向费佐和宋律:“你们看起来有些困惑,小小的压力就像藏在贝壳里的细沙,或许它们今后会变成圆润的珍珠,但这时依旧让你不适疼痛。”橘粉色的女性贝里斯人撑起自己,优雅地斜坐在池缘。 “何不让我们来帮忙?我们的触手会深入你每一个空隙,将那些小小的沙砾用甜蜜包裹,让它们今后也不会成为你的烦扰。”褐粉的男性贝里斯人则趴在岸边,抬眼望着高大的塔克里人和不知名的新种外星人。 看了一眼下意识捏住自己衣角的宋律,她脸上的紧张给了费佐充分的理由推辞:“感谢你们的慷慨,但我猜我们暂时都不在适合加入的状态,或许观看便好。” 两位热情的贝里斯人也没再强求,只是为他们唱着优美的旋律,而水池对面的贝里斯群舞也到了尾声。粉色贝里斯人中最大的一位将白色的王子推到边缘,欺身而上,她脑后的触手和其他人的触手一起紧紧缠搅在白色的触肢上,从仰头的贝里斯王子身上榨出了这首和弦的最高音。 短暂的休憩停顿后,各色的以太旋流顺应着王子起身的动作环绕托举着他离开水面。点缀着银线金丝的里衣被服侍穿衣的侍从搭在他身上,精密海浪型蕾丝镂空并不能完全遮挡他纤实的背部肌肉结构,反而更让人遐想非非。但随之披上的深蓝色长外套则如圣袍般严密高贵,将这些遐思旖旎遮盖在其下。 宋律从没在地球上见过任何和这件外套材质相似的布料,它从深邃的蓝色渐变至接近白色的浅蓝的处理仿佛深海与天空的边缘交融,而布料的表面更是随着布料色彩的变化镶嵌着对应色泽的蓝白宝石,恰到好处地闪烁着细密的光辉,犹如波光粼粼的海面,亦或是夜空中摇曳璀璨的群星,令人瞠目。 最后罩在这件外套上的斗篷则少了宝石的点缀,取而代之的是在它边缘装饰的大量珍珠。每一颗珍珠都散发着与宝石锐利锋芒相反的柔和缎面光泽。它不似刚才外套那般耀眼奢华,而是更为深邃宁静,内敛从容地展示着它做工之华美。 穿戴完毕后,有着粉紫色眼眸的贝里斯王子才又乘着以太旋流越过氤氲缭绕着热气的池子,来到了看傻眼的宋律等人面前,白色的触肢奏着优雅的旋律:“各位远道而来,而我却有失远迎,又疏于招待,望得到各位的谅解。只是因为有贵客同样临时选择在今日拜访,而她希望我能够在她到来之前做好准备。” “是卡莉萨统领吧。”一下便猜中了神秘贵客的身份,莫伊娜触手恼怒地抽抽着,“我告诉过她很多次这种疗法根本不适用于你的情况。” 无奈的音符夹在他的谐音里,高大的王子又向着同样以谐音表示宽容谅解的塔克里将军致意,这才转向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新种族外星人,屈膝半跪在地上:“您一定是宋律小姐。我从莫伊娜医疗官的来信里有幸知晓了你的名字和情况,请容许我做个迟来的自我介绍:我是阿奎拉,贝里斯族的王子,艾涅玛斯空间站的管理者。您愿意拜访艾涅玛斯,是我们的荣幸。” 摇头摆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跪下的宋律混乱的大脑还没整理出适合的话语,就看见专注地凝视着自己贝里斯王子慢慢抬起双手,以优雅高贵的姿态,对她比出了两个中指。 有时候,宋律会好奇为什么自己笑点那么低。而努力憋笑却在这位尊贵的王子和众人面前憋出一声猪啸的结局则让捂脸蹲地的人类后悔刚才不如直接笑出来算了。 会逃跑是成为一名幸存目击证人的关键 请各位看官们欣赏由优秀的人外画师@叶子椰砸 带来的贝里斯大统领和王子的设计图! —————————————————————————— 脱去华丽的罩袍,转而换上白色的医疗外套的阿奎拉王子认真看着眼前的数据板,纤长的手指在虚空中写画点按宋律看不见的屏幕,然后道:“从你分享的医疗记录和刚刚即时扫描化验的情况看,你已经利用船上有限的医疗资源将她的情况控制得非常好了。” “但是在静滞舱里进行曲泡跳跃后,她身上的寄生末梢相比之前依旧有非正常下探趋势。”莫伊娜担忧地用触肢按压屏住呼吸的宋律柔软的腹部,让她皮下新蔓延的青灰色寄生纹展示得更明显。 “关于这个,我有一个猜想。你在医疗记录里提到了她的种族会有一种‘生理期’的现象,虽然对她们来说或许是正常体征,但本质上也是一种破坏重建的过程。所以修克斯或许将它也判定为受伤,加速了特定方向的寄生,试图修复创伤。这也是为什么她的出血量会在一天内减少那么多的关系。”也来到宋律身边想将自己白色的触肢加入触诊的阿奎拉注意到紧闭双眼侧着头的人类通红的面颊和紧绷到轻微颤抖的肌肉,谨慎地收回了触手并看向莫伊娜,“不好意思,是我又做了什么冒犯她文化的事了吗?” 低头俯身与年轻的外星人小声交流了一下,莫伊娜无奈地对贝里斯王子道:“不,你没有冒犯她。她是在……害羞。她说在她原来的星球上她很少去医院,也很少让异性医生为自己检查,所以有点不习惯。” “啊,可以理解,毕竟她种族在性方面比较内敛。”还在为之前两个中指把宋律吓出尖叫的事心有余悸的阿奎拉闻言松了口气,开玩笑道,“不过再这样下去,上面时刻关注您身体体征数据的塔克提斯将军可能就要急得打下来了。” “对、对不起……”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努力想放松自己的宋律喃喃道。 藏在白色手套里的长指轻点眼眶侧边,阿奎拉在一声若有所思的沉吟后说:“如果这能让你感觉放松点的话,我有个小秘密要告诉你。” 宋律小心翼翼地顺着他接了下去:“是什么呢,阿奎拉王子……?” “请叫我阿奎拉就好,所谓‘王子’,也不过只是暂时为伟大的卡莉萨统领管理这个空间站的管理者而已,你不用那么拘谨。”触肢震颤着发出轻笑,阿奎拉说,“不过,我猜这个‘秘密’对多数人来说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情况了——我看到了您的眼神,它告诉我您也早就发现了:是的,我不在繁殖期,事实上,我从没进入过繁殖期。所以您无需担心或者害羞我会对您的性征有特殊看法。” “但是,”对贝里斯人的生理有基本认识的宋律忍不住开口,“我听说贝里斯人只会在繁殖期有……想做那种事的需求。但你刚才在上面好像也——呃,那个……?” “达到性巅峰的高潮状态了?”阿奎拉确认。 被他过分直白的描述羞得满脸通红,捂着脸的宋律在对方好奇不解的注视中哼哼唧唧地点点头。 “您对贝里斯人确实颇有了解。确实如您所言,不在繁殖期的贝里斯人确实缺乏主动追求性的冲动,但这不意味着我们感受不到生理上的刺激。在受到大量生理性刺激的情况下,哪怕不在繁殖期,我们也会产生正常的反应,比如说高潮和勃……”想起宋律之前对他直白描述的逃避反应,阿奎拉停顿了一下,改道,“——总之,虽然我可以做到这些,但或许精神和生理上感觉到的满足都不如处于繁殖期的贝里斯人,而且射出的液体中也缺乏能够孕育出生命的遗传因子。这也是为什么我与莫伊娜医疗官关系亲密。她曾经是我的私人医疗官,而且帮助了我很多。” “我不知道哪里帮了你,我没能治好你,也没能阻止卡莉萨统领对你用如此低效又缺乏理论支撑的愚蠢‘生物’疗法——无论我跟她说了多少次你的情况和那些人不一样,但是她就是不听!” 阿奎拉的触手敏锐地捕捉到了到宋律对莫伊娜恼怒情绪的不安和紧张,哪怕这份恼怒并不是因她而起,她似乎也觉得自己应该为此负责,却又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缓解它而愈发焦虑。他不动声色地将谐音奏唱的曲调加速,又以几个轻快跳音把气氛活跃起来,让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提前带上了些许俏皮诙谐:“事实上,这是我自愿的。毕竟没有多少人会把‘被一群美丽的贝里斯人环绕服侍’视作折磨,那就太不识趣了。” “更何况,只要有任何希望能促使我进入繁殖期,我都会抓住它,只要能为伟大而仁慈的卡莉萨统领诞下具有优秀基因的子嗣。” “阿奎拉,这里没有别人,塔克提斯听不到这边的,你没必要——”注意到垂下眼帘的贝里斯王子眼神所暗示的方向,莫伊娜才注意到天花板隐蔽角落多出的几个监控摄像头。生硬地咬住话头,外膜变得墨黑的医疗官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到了一边的总控台前,用沉默和快速敲击键盘的行为抗议着贝里斯统领毫不在意基本人道主义隐私权的行为。 “莫伊娜医疗官总是太容易苛责自己,是不是?”乖乖背手站在原地的阿奎拉王子弯腰小声在宋律耳边说,“她这样有时候搞得我也好紧张。还好这回有你跟我一起,不然就太惨了。” 被他如学生暗地互相吐槽老师般的言行宽慰,一头雾水的宋律只是干笑着点点头,然后看着重新开始研究自己胸腹上的寄生纹的贝里斯王子,绞尽脑汁地给出自己拙劣幼稚的建议,只为博他一笑:“或许换一些音乐会有点帮助?” 用掌心植入的精密扫描系统检查着她腹腔寄生情况的王子动作一僵:“——什么音乐?” “就是,您房间的这个音乐,我觉得听起来好像很难过很寂寞。在我们星球上有一种音乐疗法,据说放特定的音乐和声音能够治疗或者给一些疾病带来正面影响什么的。您或许可以换一些比较欢快的乐曲增加兴……”贝里斯王子突然扫来的粉紫色眼眸不再充满如丝般的魅惑柔情,而是冰冷锐利有如刀刃,在此之前,宋律几乎无法想象这个色泽的眼睛能有这般凌厉甚至凶狠的眼神,一时哽住了嗓子,好不容易才挤出发颤飘忽的嗓音小声道,“当、当然,我没有学过医也不了解你们的文化,或许这音乐对你们来说有不一样的含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然而直身的王子眼神和注意力早已不在她身上,他警惕地看了看角落的监控,又看了看埋首于几个键盘和屏幕间触手飞舞的莫伊娜,确认不耐烦地对通讯系统对面的塔克提斯将军汇报情况的医疗官确实没注意到这边后,才重新柔下眼神和态度,看向台上瑟缩慌乱的新种族外星人:“不好意思,请让我扫描一下你的大脑可以吗?” 得到对方谨慎的首肯,阿奎拉将手掌悬在了外星人毛茸茸的脑袋顶端,垂眼解释道:“你听到的音乐是《迷渊拥抱》,它的旋律对贝里斯人来说属于欢快而且富有诱惑性的。但是如果在你耳中听起来很悲伤的话,我担心会不会是因为修克斯寄生压迫到了大脑神经造成的影响或者幻听。” 稍作停顿,身着白袍的王子语气带着刻意的纳闷,向这位容易随波逐流的年轻外星人施压:“奇怪,我这里显示你的脑神经没有任何修克斯寄生的痕迹……” 故意拖长的音调和尾音果不其然地令宋律主动怀疑了自己的品味:“呃,仔细一听好像确实也挺欢快,应该是我理解有误,对不起,对不起。” 成功把她引导到安全范围并间接确保了她不会跟其他人再提起这个事情,阿奎拉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对自信愈发缺乏的外星人写在脸上的自我怀疑感到了些许歉疚:“音乐艺术的体验当然是多元且个人的,也会反应每个人当时的心境。我能理解,独身来到外种族的领地,身边甚至没有一位同类,这肯定会让人感到寂寞悲伤。” 震颤着温柔曲调的白色触肢随着他的俯身笼罩覆盖在人类陡然僵硬的躯干上,阿奎拉向努力屏住急促起来的呼吸的宋律轻声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分担它们,让你我二人共承情绪。虽不一定会让你从这份悲伤中完全解脱,但至少可以让彼此不那么寂寞。” 思想很不坚定的宋律想确认一下这个行为会不会涉及到下面部分的接触,然而对方却已经起身做出了接听来电的姿势。 “现在?但是……”按着类似太阳穴的位置听着内线另一头传来的指令,阿奎拉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还躺在诊疗台上的宋律。 大概猜到了呼叫他的人身份和来意,从屏幕前抬头的莫伊娜叹了口气:“去吧,反正今天也只剩下后面的剂量调整了,明天我们再根据宋律身体反馈数据调整用量。” 感激地对莫伊娜欠欠身,又对不自觉地用双手挡住胸口的宋律奏出歉意的弦音,阿奎拉向着虚空道:“我会在更衣沐浴后立即——穿这身?但……不,我没有不愿意,这当然可以,我马上来。” 目送再次对他们抱歉地欠身并转身离去的贝里斯王子快步走出医疗区,好奇心发作宋律有点想八卦。但她看看莫伊娜发黑的外膜,到了嘴边的问题又咽了回去,只是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任由明显强压对叫走阿奎拉的人的不满的贝里斯医疗官一边轻声细语安慰自己,一边用细长的针筒小心地刺进枝干状发散的寄生痕末端,注入新调配的抑制液。 可惜这份平静持续的时间只是刚好持续到注射观察期结束。又一个宋律听不见的内线呼叫直接打进了莫伊娜的系统,让她好不容易恢复正常颜色的外膜再次开始发黑。她看了宋律一眼,选择走到隔壁房间里与这个来电者争论。年轻的人类并不能听到或者看到她到底发挥如何,但从走出房间的莫伊娜阴沉如墨的肤色看,她的辩论估计以失败告终。 “宋律,是这样的。”深吸了口气的莫伊娜触手在脑后抽搐,“阿奎拉王子希望你上去见他和另一位客人。不用害怕,他们只是对你好奇,想跟你聊聊天而已。”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不过如果你真的不想去,我可以悄悄给你注射一点会让你看起来发绿但是不会有副作用的耐普液,然后说你有点并发症需要继续留观。你觉得呢?” 不是很会聊天但是又爱看热闹的人类低头左思右想为难了好一会,终究还是好奇打败了社恐,硬着头皮应下了这个邀约。对送自己进电梯的莫伊娜担忧的目光安抚地摆摆手,忐忑却又期待地等待着电梯抵达的人类在门如花瓣般滑开的那一刻被扑面而来的奢华气息来了个下马威。 带着波浪形浮雕的墙面以蓝金为主调,配合用珍珠和宝石点缀的宗教浮雕和壁画,迎接着她的到来。高耸的天花板装饰着如同水泡般的悬挂灯具,散发出柔和的光辉,宛如在深海中闪烁着荧光的水母,而灯光与墙面和地毯的深蓝色相互映衬,将空间渲染得更为神秘而优雅。而以银丝和贝母碎片共同装饰描绘的地毯花纹之繁复精致更是让只穿着打印出来的白色布鞋和医疗袍的宋律不敢踏足,自惭形秽。 年轻没见识的人类见状立即打了退堂鼓,慌张地在电梯墙壁上摸索着想找到关门按钮原路返回,却只得到拒绝的哔声。生怕再乱按下去把人家电梯都弄坏,没有回头路的她只能跨出电梯,小心地踩在这看上去就贵得要命的地毯上。 她一步一停顿地沿着蓝色目镜上投影出的路线图穿过如迷宫般的廊道,就怕踩碎上面本就细碎的贝母片。好不容易来到终点深紫色的大门前,宋律正犹豫着该不该敲门,要敲门的话该怎么敲,敲一下还是两下还是叁下,就见它自动分开,引着她迟疑地入内。 可房间里最引人瞩目的那个巨型贝壳状沙发——又或许可以说是沙发床上上演的画面,则令她瞬间缩到了门边:跪在沙发上的阿奎拉王子衣着凌乱,满是精美刺绣和暗纹的白色医疗袍歪斜地挂在他纯白的躯体上,随着他卖力投入的动作滑动,随时有完全掉下的危险。而慵懒地躺在下方的贝里斯女性则有一身火红带粉的外膜颜色,她微眯着眼,和阿奎拉相交的触手拉奏出满意的谐音。 宋律屏住呼吸,近乎呆滞地看着这一幕。她知道她应该赶紧转身给他们一些隐私,但是那些缠绕在一起共奏音符的触肢们似乎也把她的身体笼罩在了这片旖旎之网里,无法逃脱。 然而下一瞬,享受着贝里斯王子卖力服侍的红肤贝里斯女性毫无征兆地将自己的一根触肢刺进了上方毫无防备的阿奎拉嘴里——并不是沿着他的食道向下,而是向上,而且从阿奎拉白色外膜下隐约透出的红色触肢位置来看,它肯定已经没入了对方大脑。 措手不及的贝里斯王子痛苦地抽搐痉挛起来,他下意识仰头希望躲避这根捅进自己头颅的触肢,粉紫色的眼睛因此上翻,余光刚好捕捉到了门边吓傻的人类女性。他颤颤巍巍地向宋律伸出手似要求救,可也将半撑起身欣赏着自己杰作的红肤贝里斯人视线引向了她。 宋律的战逃反应终于被贝里斯女性冰冷凶狠的眼神吓醒,让她麻木僵硬的四肢重新活动起来,惊惶地从这犯罪现场逃开,从身后传来的大声呼喊只会让她跑得更快。她疯狂地在这个如迷宫般的建筑里奔跑寻找着来时的电梯,却一无所获,只能用力敲打着任何一扇看到的门并尖叫着求救,但得到的只有她自己的回音和紧闭的门扉。 就在宋律几乎要被这疯狂增长的恐慌压垮的前一秒,她面前走廊尽头的墙壁突然滑开,那是她来时的电梯,而从中走出的塔克里人脸上是熟悉而令她心安的鲜红涂装。 “奎斯!奎斯!!”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在这通道里疯跑了不知道多少圈的宋律差点没给这救命稻草跪下,“还-还是费佐先生……?” “我是奎斯,怎么了?”扶住刹不住车一头撞进自己怀里的人类以免她脱力倒地,奎斯上下声骨均奏鸣着担忧的谐音,“你还好吗?怎么急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杀、杀、杀人了!”紧攥着他黑红色的制服,脚下发软怎么都站不稳的宋律声音已经嘶哑,语无伦次地说,“阿奎、阿奎啥的王子被杀了……!被红色的外星人杀了!他被杀了!我被看见了……!!她会杀了我!快跑,快跑!” “你说谁杀了谁?”从容浑厚的女声自廊道另一端传来,宋律回头一见那外黏膜如火般红艳的贝里斯女性,霎时吓出一声怪叫,钻到了奎斯背后,揽住还不明情况的塔克里人的腰就往电梯里扯。 但看到对面人的红肤和标志性金色面纹的奎斯却犯了难,那并不是他这个级别的人能随意无视、失礼冒犯的人物。他一手安抚地按住几乎想给他一个抱摔的宋律抱着自己腰腹的双手,同时压低身子和重心避免自己真被她一个抱摔脑袋栽地,一手摊开放在身侧向对面的表示自己并无敌意,然而谐音还是难免地透露出了紧张和威吓:“卡莉萨统领,”他说,“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这个面纹,你是塔克提斯将军的儿子吧?”双手抱胸的军礼服贝里斯女性谐音里却只有好笑和无奈,“看来我在邮件里没有写清楚是哪个塔克提斯。” “不,您说得很清楚了,只是我的父亲临时受瓦卡阿德引路者……”话说到一半就被身后人不寻常的颤抖打断,年轻的塔克提斯回头看见已经面无血色涕泪满面的宋律,两颗心脏同时一紧,护着她后退了一步,“我想这个现在应该不是重点。恕我失礼,卡莉萨统领,刚刚宋律跟我说她目睹了——” “我什么都没看到!!”从奎斯对凶手的尊称获知了对方身份——她正是贝里斯人整个种族的统帅者,当即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指控非但不会令她认罪伏法,反而会连累奎斯一起被她顺手杀人灭口甚至栽赃嫁祸,宋律立马示弱投诚,“我我我近视,而且之前没有睡好经常会出现幻觉,没人会信我的话的!所以求求你,我什么都没看到,奎斯也什么都没听到,让我们走吧,求你了!求求你了……!” “噢~”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偏头的卡莉萨统领发出了一声上扬的合音,“别担心,我会相信你的,所以告诉我——” “你到底,”她向陷入恐慌的二人迈开步伐,走廊的灯光在贝里斯统领那嵌着宝石的红色军礼服上闪烁,犹如血色的火焰。她的身材修长而挺拔,每一步都透着无与伦比的威压,黑色的军靴与地毯相遇,踏碎了那些星尘般细碎的亮片,发出沉闷而坚决的声响,宣告着她的到来。 “看到了,”长外套在卡莉萨身后轻轻飞扬,流畅的线条像一条怒涛奔涌的河流,跟着她的步伐舞动,携卷着不可一世的威严和优雅。随着她的靠近,地毯上的花纹似乎都开始颤动变化,又或许是面色愈发苍白的宋律全身的颤抖让她自己的视野扭曲旋转,头晕眼花。 “什么?”踩着两人即将崩溃的底线停住步子,卡莉萨玩味地看着已经把宋律推进电梯做好以身守门的准备的塔克里人和拼命扯着他裤腰带想拉着他一起逃跑的人类,恶劣地质问道。 “够了,看在莱特尔的光辉的份上,别欺负他们了,卡莉萨。”空灵的谐音介入贝里斯统领强势的旋律中,也打断了宋律努力想找到调的哼哼。身披蓝白丝绸睡袍的白色贝里斯人慵懒地斜靠在墙边,叹息道,“我以为我已经满足了你的欲望呢。” “咦?哎?不是,奇怪,但是——你不是已经死了吗?!”震惊之下宋律也不顾什么礼仪了,在两个贝里斯人的笑声中,她急急地向避开她眼神、似乎开始怀疑她说谎的奎斯扯着哭腔解释道,“真的!我亲眼看到的!!我就在门口看到那个红色的贝里斯人把自己触手捅进他嘴里一路插到了脑袋!!他皮肤颜色很透所以我可以隐约看到粉红触手的位置,真的是插到大脑里了!我没有骗人!” 眼瞅着慌乱的宋律又有要哭的意思,知道她误会了的奎斯赶忙安抚地按住她肩膀,吹着轻缓的谐音说:“我相信你,我相信你看到了卡莉萨统领把她的触肢,呃,伸进了阿奎拉王子的脑子里。但是……” “那不是要杀我,亲爱的宋律。”白色的触肢舞动着拉奏出发颤的笑声,来到贝里斯统领身边的阿奎拉顺着她环在自己腰间的触肢力度倚在了她身上,“那是贝里斯人的一种性活动方式。有时候我们会用上方的触肢作为临时交接腕,将含有遗传因子的液体直接输送进对方的外套腔里。” “又或者,”卡莉萨长长的手指将白色的触肢夹住,在指间闲散地玩弄缠绕,“是将一些已经授精的卵泡传给一位无法进入繁殖期的贝里斯人。说不定多参与一下繁殖的过程,他就会知道该如何进入繁殖期了。” 温顺地俯身递上更多的触肢好让她把玩的动作更加自由,贝里斯王子对这显然具有相当冒犯的话语非但不恼,反倒顺着道:“是的,说不定呢。不过最重要的是,这种方式会令人愉悦,对吗?” “你知道有什么更令人惊讶吗?”用指关节滑过贝里斯男性不时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彩色反光纹路的透白外膜,卡莉萨并不在意旁边两个外族人因她侮辱性的言行投来的异样眼神,“更令人惊讶的是,你居然会知道什么是‘愉悦’,明明你连繁殖期都进不去。” “没法进入繁殖期也是有感觉的呀!”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贝里斯王子垂下的眼帘,宋律脑子一冲动就插了嘴,然后被所有人投来的惊诧视线吓得眼神飘忽满头大汗,脑子也陷入了混乱,“呃,那个,就是生理性的刺激和心理的刺激,分开的,什么什么的……繁殖期只影响心理,单纯的生理反应还是会有的,什么什么的。对-对不起,我、我也不太懂,那个……” 定定地注视着塔克里人身边明显胆小还有一定程度的社交恐惧症的人类女性,被她挺身而出庇护的阿奎拉眼中紫色似乎浓重了一点。随即,他转头向谐音流出些许不悦的卡莉萨统领,笑着将压在宋律身上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她是不是很可爱?你刚才怎么能这么欺负那么可爱的小小外星人呢,卡莉萨?” 阿奎拉调笑的语气和悄悄挑逗在她背后的手指让卡莉萨触肢外膜上隐约浮现的黑色薄雾散去:“确实。但是你必须得承认,她哭泣尖叫着敲门求救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爱过头了。” 奎斯对这话敏感地发出了不赞同的谐音,质问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意冒犯,只是在你来之前,我们的这位可爱新种族客人以为我杀了阿奎拉,想逃跑叫人来帮忙却找不到隐藏式电梯入口,所以绕着这一层跑了14圈,敲了我们的房门8次。”扶住笑得把身体都压在自己身上的阿奎拉,贝里斯统领强忍笑意向羞愧捂脸的人类弯腰继续道,“老实说,在你敲第叁次门的时候我就想开门让你进来了。但是你当时看起来真的太可口了,而且我刚进入繁殖期,情绪不是很稳定,如果就这么让你进来,我怕我会忍不住……pop.” 伴随触手在空中的一点,模仿着戳破泡泡声音的卡莉萨统领看着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羞得躲到了塔克里军人身后的人类,外膜上的粉色愈发鲜艳:“抱歉,一个小玩笑。如果在文化上对你有所冒犯,请一定见谅。现在,塔克提斯先生,宋律小姐,一直在走廊上说话也不方便,你们愿意移步房间吗?” 看着忸怩不安的带毛外星人和只有新星期的青涩塔克里人,玩心大发的卡莉萨不顾身边阿奎拉的阻拦补充道:“别担心,我不会对你们动一根触手的。除非你们希望,那么我保证,你们会和我们度过一段难忘的时光。” 脸皮太薄会是社交难题 感谢由优秀的人外画师@叶子椰砸 带来的奎斯宋律亲亲图! ———————————————————————————— “随便坐,让你自己感觉舒服一点。”在贝壳沙发上坐下,贝里斯大统领挥手示意拘谨的外星人和塔克里人在对面的沙发坐下,并让贝里斯王子为他们呈上绿紫的罗珀泡汁。然后在短暂的寒暄和对奎斯成为新大副半心半意的恭喜后,用位于后脑勺下部的嘴啜饮着低度莫里腌酒的卡莉萨终于切入了正题:“所以,宋律,跟我说说你的故乡。那里是怎么样的?” “哦,呃,也没什么不同。就是一些……人啊车啊飞船啊电梯啊什么的。”为了避免地球目前的科技水平过快地暴露,成为一些好战外星人潜在攻打目标,宋律只能含含糊糊地敷衍着。 看了看眯眼的卡莉萨,贝里斯王子另起话题道:“说说你自己吧。我听莫伊娜说,你在你们世界是个语言学家?” 然而外星人依旧谨言慎行:“哎呀,这个,虽然也可以这么说,但是也没有那么厉害……” 阿奎拉颤着触手笑着奉承:“你也太谦虚了。拥有那么强大的奏旋共鸣能力,你一定在你们社会里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不不不不!哪有哪有!我真就是个很普通的人而已!” “来吧,在这里的人都是懂身居高位的难处的,你可以放开说,没必要在我们面前那么拘束。我向你保证,在这里出口的话都只会留在这里,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看,我甚至都没叫修克斯来!”卡莉萨红色的触肢夸张地舒展着,“就只跟你们说,那些半植物半机械的家伙总让我有股子毛骨悚然的恶心。” 真的只是一个还没找到工作的毕业生、还被修克斯救了一命对这个种族好感颇高的宋律感觉社交压力更大了。 见对方只是干笑附和,没有套出什么有用情报的卡莉萨视线瞥向她身边的奎斯:“来吧,别害羞。跟我们说说你的生活,你一定被很多氏族争抢吧?那一定很烦人。或许年轻的塔克提斯也有过类似的体会?” 没想到话题会忽然扯到他身上,奎斯一愣:“我……” 并不是很有耐心听这位静默者的故事,贝里斯大统领的谐音带上了些许急促的快音:“是的是的,我听说过你的事情,那位塔克提斯将军唯一的儿子,而且还流着他的血脉。哇,这是不是很棒?优秀到足以入名氏族的孩子真的有自己的遗传基因,听听这个,阿奎拉,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同样的运气啊。” 哪怕被她莫名其妙的讥讽踩上一脚,白衣白膜的贝里斯王子依旧以大统领的感受为先,好声好气地安抚道:“我想很快便会有的。而且,您是否觉得或许有时候,您的要求太高了?有您血脉的孩子们不少已经很优秀了,至少……” 粉紫色的眼瞳余光轻瞥喉音明显紧张起来的奎斯,阿奎拉虽有迟疑,但还是顺着卡莉萨暗示的方向继续扮演好一个刻薄小气的王子形象:“至少他们不是个静默者。” “阿奎拉!这也太失礼了!”做作地惊叫出声,卡莉萨用增高的谐音掩盖掉尴尬的静默者陡然沉默的复音带来的空洞,“很抱歉,塔克提斯大副,阿奎拉他有时候就是会不知轻重。我代他向你道歉。” “不,没……”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这位新朋友知道什么叫‘静默者’吗?”不等奎斯说完客套,贝里斯统领就转向了宋律,但同样也没给想安慰塔克里人却不知如何开口的外星人回答的时间,她就兀自继续,“这是用于称呼那些得到光者恩赐、可以使用奏旋控制以太的主种族里不具有这个能力的个体的代号。你们种族里也有这种人吗?你们是怎么称呼他们的?” “呃,这、这个啊?”并不希望这些外星人发现人类的星球上没有那么神奇的能力,宋律只能结合实际瞎编,“应、应该是叫‘音痴’吧……?”注意到奎斯愈发暗淡的眸光,她赶紧补充,“不过我也不太清楚啦,毕竟一般行业也不会用到这些奏旋啥的嘛,所以就算是音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吧?” “哦?你们一般不会用奏旋吗?”卡莉萨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漏洞。 宋律霎时汗如雨下:“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个,唱歌厉害很好啊,但我们更看重别的,比如学习能力运动能力啥的……就算不会唱歌也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的!” “啊,就像我们的奎斯·塔克提斯!”柔软地依靠在卡莉萨身上的贝里斯王子声线慵懒,“哪怕是静默者也可以被入名塔克提斯氏族,在军队里任职高位,对吗?” 卡莉萨斜了他一眼,本想从宋律非同寻常的慌张态度下手就此深挖的她被阿奎拉这一下岔开了话题。她不知道阿奎拉是故意的还是无意为之,但这让并不想和新种族大使或塔克提斯氏族闹僵的贝里斯大统领只剩下扮演好人这一个选项:“而我想我们的奎斯先生一定为之付出了远超常人的努力。能从赫罗斯甚至一个威克提姆型赫罗斯将军的进攻中幸存,并保护好宋律,让自己全身而退?这证明了他和塔克提斯将军一样,是一位冉冉升起的新时代传奇。” 稍作停顿,卡莉萨扫了一眼奎斯小腿的义体,终究还是没忍住自己恶趣味的本性:“——至少大部分全身而退吧。” 眼瞅着奎斯放在膝盖的爪子越捏越紧,也愈发心焦着急的宋律嘴一瓢,脱口而出道:“我有阅读障碍!” “……什么?”黑红制服的大统领游刃有余的谐音一顿,显然没料到她极力掩饰的缺陷会是这个。 既然话已出口,宋律也只能硬着头皮手舞足蹈地说下去,希望这能成为一个好的笑料,把大家嘲笑的矛头从奎斯转到自己身上:“我-我,我没法正常阅读大部分文字,非常严重!小时候甚至有长辈劝我爸妈把我登记成弱智好再生一个的那种严重!但、但是就算这样,我不也选了语言类专业还成功毕业了嘛!虽然因为这事儿把我爸妈气得够呛,硬是重新生了个娃从头开练就是了。” 顿了一下,见他们没有用“你爸妈大号练废了开始练小号了”这类的调侃接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自己,在大官们面前本就慌张的年轻人这下更慌了,满头大汗地干笑着补充:“哈哈哈开玩笑的,他们只是看条件放宽了所以顺便再生一个啦!总-总之,我只是想说,其实奎斯是静默者也不会太影响啥的,连我这种阅读障碍都能成为……嗯,不那么厉害的语言学家。那奎斯其他方面那么优秀,只是不能用奏旋,肯定也不耽误他成为一个好士兵的。是吧?” 总算对她这狼狈的模样看不下去的阿奎拉接过了话:“啊,您说的是。我只是难掩好奇:既然塔克提斯大副不用奏旋就能做到这个程度,那如果他可以使用奏旋……” “大概也不会做得比这更好了。”冷声开口的奎斯伸手按住宋律焦虑攥着医疗袍的双手,“在亲眼见过威克提姆型赫罗斯将军的奏旋能力后,有一点是非常确定的:我能活下来都是因为宋律的能力,如果没有她,赫罗斯早已将我们整个小队歼灭或变成它们的机械仆役,无论多一个塔克里奏旋使用者还是少一个都没有区别。” “请别介意,阿奎拉王子他没有冒犯的意思。”卡莉萨统领试图挽回这走向不对的对话。 奎斯拉着不知道这么做是否妥当的宋律起身道:“我并没有介意,但也请您不要介意我和宋律将因为一些临时的要事先行离开。” “那么至少,让我代替我们的王子向你和宋律略表歉意,并尽到些许地主之谊。”见拉着宋律起身的奎斯去意已决,卡莉萨不再挽留,也起身来到紧握着这位新种族外星人的手的塔克里人面前,唱着音调放低的旋律道,“今晚我们会为你和宋律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既为宋律能加入我们而庆祝,也为我们的英雄——年轻的塔克提斯大副能得到他应有的晋升而举杯。” 奎斯本来冷硬的谐音旋律闻言暖了一半,更好糊弄的宋律甚至开始反过来面露内疚之色:“您不必如此的。” “请一定让我们有这个荣幸。”阿奎拉也唱着略带歉意的合音来到卡莉萨身边,“拜托了,我保证,艾涅玛斯空间站都将会为你们闪耀。” 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两个好说话的年轻人也只能同意。亲自将他们送到电梯口的贝里斯大统领友善的谐音只保持到房间门关闭:“之前那是什么意思?” 被她如烈焰般燃烧的红眸瞪视的阿奎拉有些仓皇地低头欠身:“我很抱歉,卡莉萨。但是正如您所注意到的,那位外星人显然对讨论她自己和她们的星球文化很抵触,所以我才想配合您的声东击西,以攻击她伴侣的方式让她失言……” “那么为什么你要帮她解脱?”蒙上黑色的赤红触手缠住阿奎拉的脖颈就是一扯,迫使他踉跄上前直面统领的怒火,“她最后已经慌神了,只要你继续把压力对准她,只要没有你接话把矛头重新到那个塔克提斯身上,只要你继续保持沉默当个该死的花瓶!都不会像这样给他们留下话柄借机逃离!她明明可以吐出更多信息,直觉告诉我,她在隐藏一些更大的东西,但你——看在莱特尔的份上,告诉我,你当时是故意的吗?你想当个好人?你以为她会感激你吗?” “不-不!当然不!求您了,卡莉萨统领,我只是想给他们更多的压力,但我不像您一般如此擅长这些!”阿奎拉的白色触手在勒紧自己的红色触肢旁讨好地攀附蠕动着,却不敢真正将它拉开,谐音哀哀地恳求着,“您、您知道我天生愚钝,擅长的并不多。” 似乎被他这过于低下的姿态娱乐,卡莉萨哼笑了一声,钳制在对方脖上的力道略微放松:“确实,你擅长的不是这个。那么为什么你不试着用用你最擅长的色诱呢?” “根据莫伊娜的资料,她现在正处于生理期——也就是非繁殖期,此时她应该对这方面没有欲望。”勒住脖子的触手终于松开,得到喘息的阿奎拉趁热打铁地解释,“更何况,她喜欢的类型或许并不是我这种,我感觉她或许对诸如那位静默者塔克提斯一般明显处于弱势之中的可怜人更有兴趣。” “你难道不可怜可悲吗,阿奎拉?还是说你不觉得自己处于弱势?”重新坐下的卡莉萨交迭双腿冷笑道,“你本可以是贝里斯人的领袖——好吧,这可能是你死去的姐姐的东西,轮不到你,但至少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变成我的一个漂亮的玩具、装饰品、吉祥物。告诉我,你就没有一点自尊吗?你不愤怒吗?你不想向我复仇吗?” “是的,我很可怜可悲。但是我忠心于您,伟大的统领卡莉萨,我从不认为服侍您是一种痛苦,因为我知道这都是为了贝里斯族更大的利益和光辉的未来。”纯白的王子顺从地跪在红色的统领面前,外膜依旧保持着纯粹的白色,看不出喜怒,“而我很乐意,非常乐意为您提供任何帮助,我卑微的身体供您差使,我的意志会为您铺路。我在您面前是永远无助、悲惨的,只是我在她面前扮演的形象并不能体现这些。” 阿奎拉慢慢向着身侧展开双手,确保审视自己的大统领能看到他摊开的双手中空无一物,然后伏低身子,将前额贴在了她踩在地上靴尖上。在本应只有他一人能听得见的旋律里,用最谦卑的姿态向贝里斯现任统治者展示自己的忠诚和无害的贝里斯人忽然想起了另一个能听见这个旋律的人,那位战战兢兢地用自己拙劣的社交技术尝试从卡莉萨手下庇护他的外星人,只能看着地毯粉紫色的眼睛更为黯淡:“而我斗胆向您恳求的,只有您的仁慈:请您允许我的心脏继续跳动,恩准我的血液继续流动,让我这早该成为历史尘埃的王子能继续为您和贝里斯的未来服务。哪怕只是作为一个漂亮的玩具、装饰品、吉祥物,都请您给我继续服侍您的机会。” “仁慈?我不确定我有这种东西,不过……”用靴尖挑起匍匐在自己面前的王子脑袋,卡莉萨戏谑地俯视着触须颤抖的阿奎拉,对他分开了交迭的双腿,“你可以试试,来吧,用你的嘴‘说服’我。快一点,接下来还有叁位船长要我们招待。” 贝里斯王子会意地将双手背在身后,挪动着跪在地上的膝盖上前熟练地用自己灵巧的触手拆解对方军礼服的密封链,然后让它们以恰到好处的节奏为刚进入繁殖期的大统领红色的外膜涂上更多更明显的粉色。 “你真的很擅长这个。”叹息着仰头靠在椅背上,卡莉萨的谐音终于也真正松弛慵懒下来,“让那个外星人试试,我可以保证,她也会上瘾的。” “可惜她刚好没有性趣,否则我一定会为您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你确定她们种族在生理期的时候没有任何欲望吗?”手指敲打在眼眶周围,贝里斯女性回忆着刚才对话中外星人的表现,拉长的尾音拖着漫不经心的怀疑,“我真的、真的不这么觉得。” 站在电梯里的宋律陡然感觉胳膊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不安地搓了搓手臂,小心地抬头瞥了眼进入电梯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奎斯。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打开了脸颊两侧的隔离软膜,露出那一口锐利的尖齿,乍看下显得格外凶狠吓人。然而细看就会发现,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为了让那些混合了红色颜料的眼泪流进嘴里,而不是滴在地上被电梯里的另一个人发现。 “我……我很抱歉。”察觉到了宋律的视线,强忍着谐音的奎斯终于忍不住他的哭腔,“我没能……保护你,还让你为了维护我如此自贬,我……总是让你失望……!总是这样,我不但没能保护好你,还要你反过来用伤害自己的方式保护我,我真是没用……!” “什……嗨呀,这有啥呀!我说的都只是事实,哪有自贬啦!”赶忙伸手帮他擦拭着眼泪和面纹过于模糊扭曲的部分,宋律焦急地安慰着这位神经敏感脆弱的硬邦邦外星人,“没关系没关系,这对我来说只是开开玩笑的程度而已。我没有放在心上,你也别难过啦,好不好?” 弯腰让她的手能更轻松地接触到自己面板,奎斯双手放在宋律肩膀上,透过眼泪认真地注视着那双下意识回避着他的棕黑色眼睛,叁个声部共奏着最虔诚的合音:“但是我发誓,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我会保护好你,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对面是谁,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保护你。” “不不不,也不用那么严肃,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没必要这么……”仓皇地摇头摆手拒绝的宋律被对面眼里的受伤刺得心里一揪,她挠头想想,打商量道,“那这样吧,我也不能这么白占你便宜,你怎么保护我,我也会怎么保护你——当然只能尽量哈,毕竟我也不是士兵,健身房都没去过,原来体测也只是刚好合格。不要太指望我哦。”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奎斯倒是没有一点推辞,相反,他看起来似乎有点格外激动,喉骨快速地颤抖着发出“咔咔哒哒”的声音,“我们会保护彼此,不惜一切。” 本以为对方会至少和自己过年收红包的时候一样假意谦让一下的宋律有些懵逼,奎斯已经从谐音里溢出来的喜悦让她有些不确定这个承诺在他们的文化里是否代表着一些其他的含义,但是见他那么开心她也不好说什么。 而且,半垂下眼的外星人慢慢试探着对她的嘴唇接近的动作也转移了她的关注重点。 察觉到对方凑近的宋律脑袋嗡嗡作响,狂跳的心脏仿佛把全身的血液都泵向了她的脸颊。她下意识地闭紧了眼,但嘴巴却实诚地嘟成了壶嘴,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对方坚硬的嘴盘落在自己的“壶嘴”上。 然而半晌过去,她高高撅起的嘴巴碰到的只有从奎斯面板鼻隔膜里吹拂出的气息。预期中该落在她嘴上的压力转换成了她内心的压力,生怕是自己误会了他意思自作多情,宋律僵硬地把自己嘟高的嘴唇一点点抿进嘴里,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斜盯着电梯的地板轻声问:“怎、怎么了?” “我……抱歉,我对你们种族的文化不是很了解。我……”稍稍直起腰的奎斯喉音也绷得紧紧的,几度哽住了他的主声,“刚才的气氛很好,所以我有点想亲你。但是因为你没有副声,我没法从谐音判断你是否同意我这么做,虽然你做出了一些特殊的面部表情,可我不确定这是否代表……等等,你知道我想亲你吗?” 宋律张口结舌,她匮乏的社交经验只告诉她遇到不确定的事就保持沉默,然而她内心另一种跳动燃烧的冲动则灼烧着她的的舌头,让她在用力点头之余补充道:“知道的知道的。” “噢,那……你愿意吗?让我亲亲你?” 这回她的羞耻打败了冲动,掐住了宋律的喉咙,让她无法挤出任何声音,只是狠狠地点着头。 被她这过分羞赧的举动感染,奎斯也对这本来正常的交际行为感到了非同寻常的紧张和莫名的口干舌燥。年轻的塔克里人悄悄咽了口唾沫,戴着黑色手套的指爪搭在再次闭紧眼睛对他撅高嘴巴的软绵绵星人肩上,安抚着她轻微的颤抖,也为他自己发软的身体带来些许支撑。 他慢慢向她明显没有一点外甲保护的唇部结构倾下上身,感觉自己左右两颗心脏用同样疯狂的节奏跳动着,几乎要将他的胸骨震碎。但是无论发生什么,哪怕这一吻会要他性命,他都不会停下—— “……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宋律的安全不会……啊。”滑开的电梯门和里面的场景打断了塔克提斯将军的解释。他看着扭头惊恐地看向他们的宋律,她脸上的惊慌失措哪怕是塔克里人也能看得出来,这费佐忍不住发出一声轻柔的咕噜,试图安慰显然被他们吓到的人类。 尽管如此,被叁个高大且身着高阶军装的塔克里人堵在电梯门前的宋律还是被这场面吓得不轻,尤其是其中一位还是自己要亲的对象他爸的情况下。她下意识想退后和奎斯保持礼貌的距离,却被后者放在肩上的手掌按在原地。 而当她抬头张嘴想提醒似乎没注意到有人围观的奎斯时,却被对方趁机把黑色的尖舌钻进了口中,缠搅住了她的舌头,而伴着落下的唇板也彻底将即将脱口而出的音节压在了二人之间。 奎斯垂眸看着被他这举动吓得瞪大眼睛又立即闭上的宋律。他犹豫过是否也该学她一样闭上眼睛,或许这是她们种族的接吻礼仪,可他并不想错过对方的每一个反应。 另一方的宋律已经不敢再看任何人的反应,她又尴尬又紧张,却又不舍得推开过分热情的奎斯,只能拼命在自己胸口打着手势比划着电梯门的方向。可惜,无论是沉浸在这个吻中的奎斯还是门口的几人,都显然不介意这小小的表演。 “哇哦,真热情。”一手撑住想要闭合的门扉,干脆斜倚在上面的女性塔克里人用上声骨吹着哨,对门里的富有激情的小伙建议道,“你可以把一只手放在她后脑勺或者腰上,给她点支撑,她的小腿都踮得发抖了——除非那就是她们的正常站立姿势?” 赶紧把按在宋律肩上的双手转扶在她的后腰和脑后,为一直顶高脚尖迎接自己的人类提供帮助,奎斯忙里偷闲地给提供建议的塔克里女性吹了一声感激的哨音。 不幸的是,站在这位看热闹的女性和沉默的费佐中间的瓦卡阿德·厄哈斯船长既没有前者那么友善,也没有后者那么有耐心。他嵌在灰蓝色面板上的紫色眼睛冰冷又锋利,如刀刃般将被奎斯抱在怀里的外星人寸寸剖析,从头到脚地审视着这位在报告中压制了整个连队赫罗斯的奏旋使用者,最后停留在她被塔克里人坚硬的唇板挤压的嘴唇上,眯眼沉声道:“亲完了吗?” 关心你身边的人,而不是屏幕里的影片 “亲完了吗?” 这句话让本已放纵自己沉溺于其中的宋律骤然惊醒,立即挣开了也放松了怀抱的奎斯站到了一边,狼狈地用手擦着唇边带着蓝色金属偏光的涎液:“是、是的,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一声纳闷的谐音从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的紫眼塔克里人喉骨里传出,随即被身边两位反应过来的塔克里船长联合发出的谴责谐音压过。而不等两位船长开口,揽住宋律肩膀地奎斯就坦荡地顶着瓦卡阿德冰冷的目光和被他护住的外星人震惊的眼神说:“还没有,但是我们会在别处继续。抱歉耽误了你们的行程,厄哈斯引路者。” 瓦卡阿德·厄哈斯正想张口回复,他身边的女性塔克里船长就大度地抢了白:“噢~没事的啦。你知道,就像那句俗话说的,爱是一切文明和光辉的基石,这可比多等一会电梯重要多了,你说是吧,老兄?” “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塞勒特·卡沃什船长!我不是你的‘老兄’!”狠狠瞪了没大没小的船长一眼,瓦卡阿德把视线移到了新种族外星人身上。她虚握成拳的双手紧张地放在嘴边,遮挡着因为震惊呲开的牙齿,瞪圆溜的眼睛不断在他和奎斯·塔克提斯之间摇摆,显然非常不安。 这过分紧张害怕的神态给了瓦卡阿德一个提示:“你看起来很紧张,是因为这位年轻的塔克提斯亲你之前没经过你的允许吗?” “?!我——” “厄哈斯引路者——” “我没有跟你说话,塔克提斯。”用一句话堵死两个塔克提斯的发言,引路者双声谐音奏唱的旋律里容不下他人任何一个音符,而他暗色面板上格外显眼的紫色眼睛此时紧紧锁定着表情更加惊恐夸张的外星人,“外星小姑娘,你能听得懂我的问题吗?” “我……是、是的,我可以听得懂!”赶紧合上几乎可以吞下拳头的嘴,宋律条件反射地伸手护在发出恼怒低鸣的奎斯身前,“但、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说,他问过我了!我同意了!” “是这样吗?”塔克里引路者的谐音里滑过不易察觉的遗憾,但居高临下的态度依旧未变,“或许是你奇怪的态度让我误会了吧。” “宋律的文化习俗不是很……推崇在人前与他人进行亲密的行为,所以她可能表现得比较不习惯。”用作战面罩观察着各人身体数据的费佐及时用笛音提醒心跳和血压数据都已经超标的奎斯,然后代替自己还处于新星期的儿子向瓦卡阿德解释。 “我知道,你的第二任大副,贝里斯医官在报告里称之为‘性羞耻’。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怀疑你的儿子强迫她:难道作为外星种族的第一发现人,他不知道她不喜欢这样吗?” 生怕奎斯又要被人带走调查的宋律赶紧抢白:“不不不,奎斯从没做过任何勉强我的事!我很喜欢亲他!是我主动要亲他的!他是个很好的外星人!” “那我猜他脸上的面纹这个样子,也是因为他喜极而泣,而不是你们起了争执?” “我没有哭!”大窘的奎斯下意识擦着脸反驳,然而这过于明显的嘴硬却引来了乖僻引路者之外的关注和嗤笑——塞勒特·卡沃什,这位在恒星期初期就爬到了比肩两位将军的地位、却一直未加入任何氏族,甚至还保持着取自卡沃什行星环的公共姓氏的独立特行者,此刻正努力但也没那么努力地让她谐音里的嘲笑不那么明显。 “噢~那为什么你的面纹那么花,小塔克提斯?”她的手指在空中慵懒地对着奎斯的面板画着圈,“你是故意把它画成这样的吗?不喜欢塔克提斯家的面纹设计?” “不!当然不是!我绝对没有……!”奎斯下意识看向费佐,正撞见后者闭眼用二指揉压额骨的头疼模样,让他顿觉自己让塔克提斯家的荣耀受到了抹黑,一时喉音哽塞,感觉先前还没完全压下的泪意又在翻滚,“不是这样的……!” “那是我舔的!” 甚至没来得及放下手的费佐震惊地睁眼看向挺身而出的宋律,她通红的皮肤配上夸张的撇嘴几乎要逗笑没法做出这种表情的塔克里将军,但她绷紧的身体上压抑不住的颤抖却让他喉骨发软,泄出一声柔和的呼噜,让另外两位刚反应过来的船长又多愣了一瞬。而他也抓住了这难得的机会,抢声道:“既然宋律这么说,那一定是这样。我想这里已经没有别的可能造成外交事故的问题需要确认了,可以让他们走了吗?别忘了我们还有正事在身,除非我们有意因为迟到引起另一个外交问题——和贝里斯大统领之间的外交问题。” “看来是这样。”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作为叁人中有绝对权威的瓦卡阿德垂眼看着努力板着脸的外星人,握紧成拳背在腰后的双手松开,变成一只竖在对方面前的手掌,“瓦卡阿德·厄哈斯,塔克里的引路者。很荣幸能见到你,人类小姑娘。希望我们下次见面能够没有那么多……误会。” “我是宋律,呃,”宋律对那只被黑紫色手套覆盖的手爪眨巴眨巴眼,想起了在那颗寒冷的星球上打死大虫子后费佐递上的庆祝击掌,心想这可能是外星独特的文化,也伸手跟坏脾气的外星人击了个掌,“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耶……耶!” 借着费佐送的目镜,她这回能很清楚地看到对方紫色虹膜里错愕收缩的瞳孔,而他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的旋律也终于出现了些许破音,让她不安地把手缩回:“不、不是这样的……?” “他们这么久都没教过你怎么握手吗?”斜了一眼试图说什么的塔克提斯将军,不在乎他们的解释的瓦卡阿德只是扯过宋律缩在胸前的手,然后顿住,“松手,小子。” 牢牢钳住他握住宋律的手腕,奎斯金色眼眸里瞳孔已经缩成一条竖线:“在你放开她之后,我会的。” 瓦卡阿德余光瞥向在场的另一位塔克提斯,然而后者不但没有阻拦自己僭越冒犯的儿子,反用低沉的副声加入了新星期塔克里人充满威胁的谐音里。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展开的角度则向塔克里引路者告示着一个简单的事实:如果没有奎斯,现在抓住他的就会是这位将军了。 “啊哈!感谢光者的怜爱,我就知道我们的塔克提斯船长也已经和这位美丽的外星大使干过了!你还说塔克提斯船长不会那么冲动上头,听听这个谐音,比他们氏族的面纹还凶!如果要我说,他几乎都把这位宋律小姐当成伴侣了。”粗俗的话语和高昂的哨声打断了双方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旋律,倚在电梯门框上阻止它关闭的塞勒特向翻白眼的引路人伸出了一只收张的手爪,“来吧,老兄,愿赌服输,你欠我的。” “我从没跟你打过赌,卡沃什船长,或许我还应该为你在任务期间违规赌博给予处罚!”被宋律反射地摆手否定甩开的瓦卡阿德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塞勒特,让她戏谑地收手抱胸重新成为这场闹剧的旁观者,接着看向还抓着自己的奎斯·塔克提斯,“现在,松手。” 确认宋律没有收到任何伤害的奎斯这才松开了钳在他手腕的利爪:“是的,引路者。抱歉如果我之前有所冒犯,只是在做好我的工作。” “哦,真的吗?那会是什么工作呢?” “保护她。” “从只是一个想教她如何规范地握手的塔克里引路人手里?” “或许是你该先向她学学如何用她们种族的方式握手,老兄。这样才公平,不是吗?”在容易冲动的奎斯说出什么会刺激到瓦卡阿德的话前,塞勒特锐利点评,然后对向自己投来感激点头的宋律眨巴眨巴眼,吹出一声轻浮的哨音,轻声道,“顺便一提,我是塞勒特·卡沃什,探索号的船长。就算不跟我握手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宋律小姐。” 瓦卡阿德增强了自己谐音中的低声部,强调着他对塞勒特非正统社交礼仪的警告和嫌弃:“是的,确实是这样——除非刚才她已经向我们展示了她们种族的握手方法,卡沃什船长。” “呃,其、其实那不是我们的握手。”竖起一根手指的宋律小小声地说,“那个是击掌,high five,是我们用来庆祝好事的。我以为我们是要庆祝一下,所以……” “——好吧,人类的小姑娘,”施舍般把手递到宋律面前,塔克里引路者说,“向我展示一下你们是如何握手的。” 他屈尊俯就的态度和过分尖锐的眼神让宋律感觉如芒在背,而他宝蓝色的面纹也让她想起了另一个用这个颜色作为面妆涂料的塔克里军医。但看其他外星人——尤其是费佐都只得对这位蓝面纹“引路者”强压不爽的模样,她也能猜出这个头衔的含金量有多高,他的提议有多不容拒绝。 不过说实话她确实也没胆子拒绝就是了。 咽了口唾沫,宋律一边谨慎地观察着蓝纹塔克里人的举动神态,一边小心地将他被覆在手套之下的爪子调整好位置,然后把自己的手放进他虚握的爪中,努力握着这只相比起来大了不止一号的手上下摇了摇:“我们的握手大概就是这样的。” “就这样?”歪头审视着他们交握的手,瓦卡阿德好奇地回握住想要撤离的宋律,维持着她设定的敷衍频率摇晃着,“它有什么变体吗?比如面对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握法?” “这个,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的……?当然如果太激动的话可能会用上两只手。”用双手包住这个塔克里人的爪子握了握,宋律趁他放松的空隙抽出手,干笑着在脸边挥了挥,故作开朗道,“就这样,耶,握手。” “明白了。”瓦卡阿德点点头,重新将自己的手掌竖起,“那么,请让我向你展示一下我们是如何握手的,把你的手放上来。”顿了顿,他补充,“这次不要用力拍我。” 因他这个提醒想起自己之前的举动,把手覆在他掌心的宋律感觉尴尬得脚趾都要抠穿鞋底了。 瓦卡阿德没有在意对方手掌传来的些微颤抖,甚至宛如啜饮着对方的窘迫般发出了几声隐秘的咕咕笑声:“现在,向右转动你的手。” “像这样?”没注意到奎斯和费佐因此拉高的不赞同音调,涉世未深的人类胆战心惊地旋转自己的手掌,然后被对面外星人陡然压下的手爪牢牢扣住了手腕。 示意宋律也从下方握住自己的小臂,瓦卡阿德不紧不慢地说:“如果在你对面人的地位比较高或者先行示好,你就应该先旋转手掌,表达自己的恭敬。而对面如果同样想对你表示尊重,那他们就会在握住你的手后再翻转,让你的手臂在上——就像这样。” 被他翻过来的宋律看看那只曲着指头爪尖都要够到自己手肘的大爪子,又看看自己拼命伸直了都难到他小臂一半长的小短手,感觉自己在各个方面的气势都输了一大截。 “我说明白了吗,小姑娘?还是需要我再示范一遍?” 被引路者这话惊醒,宋律忙不迭地点头称是,松开虚握在他小臂的手想要抽身:“说明白了说明白了,不麻烦您了。” “很好。”话是如此,但塔克里引路者的手爪依旧紧握着她的小臂,扣在她腕后的拇指缓慢地摩挲着,点划出暗示性的电码,向宋律绷紧的神经发送出一波又一波的颤栗讯号。 直到本来就看不过去的奎斯接收到不知该如何回复这个信号的宋律投来的求救眼神打算上前插手,瓦卡阿德才放开了这位要么是不懂暗示、要么是对自己毫无性趣的外星人那缺乏锻炼的手臂,重新背手而立:“我很高兴我们现在对双方的文化都有了更多的了解,很可惜现在时间不允许我们做更为深入的认识和接触。那么,直到我们再会在光者的计划之中。” 奎斯点点头:“直到我们再会在光者的计划之中。” 费佐颔首附和:“直到我们再会在光者的计划之中。” 一直把玩味的目光放在眼神乱瞟的宋律身上的卡沃什接道:“直到我们再会在光者的计划之中。” 本来“拜拜”这个词都到了嘴边的宋律见状生生咽下转折平仄,入乡随俗道:“直……直到我们再会在光者的计划之中……?” 挡在门口的瓦卡阿德这才满意地侧身让步,给电梯里的二人走出的空间。可当宋律跟在奎斯身后埋头往外冲的时候,倚在门边的女性塔克里从怀里抽出一只手精准地插入他们中间,用温和却无法撼动的力道阻止了她的猛冲。 抢在其他人有所动作前,塞勒特弯腰在惴惴不安的宋律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即收回了按在面颊爆红的人类胸口的爪子,放这位外星大使尴尬地陪着笑躲到奎斯身后,自己则哼唱着诱人的小调走进电梯。 不按常理出牌的探索号船长一边为无奈叹息走进电梯的其他两位船长撑住门,一边对这两位过于年轻的组合比出友好的中指。然后在电梯门即将完全闭合的那一瞬,她长长的舌头从唇板里伸出,缠绕在中指上,给了门外人一个绝不会被误读错过的信息。 电梯门闭合,带着叁人快速上升。一时无人说话,只有曲调各异的谐音在封闭的电梯空间里互相碰撞缠绕,直到叁位船长中最年轻的塞勒特忍不住用主声道开口打破了这个局面。 “所以,既然塔克里没有‘性羞耻’的文化,我就直说了:很明显我们都因为小奎斯和宋律小姐的热情表演燃起了激情,而这个电梯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到,想一起来一炮吗?” 背手的瓦卡阿德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悄悄斜眼瞥向左边的塔克提斯将军。而后者则目不斜视地盯着电梯门上贝里斯皇室纹章,没有丝毫迟疑地说:“这里没有提供简易清洁的设施,连暂时挂放衣物的装置都没有,意味着他们不鼓励在这进行性活动,公共清理费会很高昂。而且,我不希望在会面卡莉萨大统领之前弄脏衣服。” 瓦卡阿德收回了视线:“我也不希望在这么愚蠢的事情上浪费钱,专注于任务上,卡沃什船长。” “男人啊。”夸张地咂舌,被扫兴的塞勒特遗憾地用上声骨吹着《沐月之床》的变调,百无聊赖地玩着因它而起薄雾般的银白色以太旋流。 又是一阵沉默,费佐毫无征兆地开口:“你先前跟宋律说了什么?” 已经无聊到靠在电梯墙壁上用内置系统入侵查看各种信息流的塞勒特闻言谐音和眉骨都一扬,欲擒故纵道:“我说很高兴见到她,我是塞勒特·卡沃什,这些你不都听见了吗?” “你知道我问的是你拦住她之后说的那句话。”正担心情绪敏感的外星人因为这次不愉快的会面导致又有哪里流血的费佐心烦意乱,压根没心情理会她谐音里的调笑和暗示,“这是我们与她们种族的初次接触时期,我们应该格外谨言慎行才是。” “嗯,有道理。所以,你们父子俩一起上了一个有‘性羞耻’文化的外星人算是‘谨言慎行’的哪部分?” “我们没有‘一起’上,每一次我们都有征得她的许可。不要扯开话题,塞勒特船长,你当时到底对她说了什么?” “真的吗?你和奎斯之前看起来不像是会拒绝她这种请求,这代表……”塞勒特吹了一声故作惊讶的哨音,“光者的屁股啊,她可真能忍,又或者是‘性羞耻’让她不好意思说出口?” “塞勒特船长。” “好啦好啦,这些都是你们的事,我不会插手,就像我和宋律小姐说的悄悄话会是属于我和宋律小姐之间的小秘密。但是,你知道我,”塞勒特用诱人的姿势舒展着身体,向视线不由自主被吸引到她刻意展示的光滑面甲和与之相连的脖颈线条上的两个船长说,“当我干得爽的时候,会把很多不重要的小秘密叫出来~” 哪怕进入了恒星期,行为处事也如新星期塔克里人一般——不,是更加跳脱冲动的塞勒特船长这份“不懈努力”让费佐又是一阵头疼。然而没给他这一阵的头疼过去,站在他身边的引路者就转身面向了谑笑的塞勒特,一本正经道:“好吧,为了与外星种族的外交,我需要亲自审核你的发言,所以我同意你的性活动申请,但是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要开屏蔽器,而且不能和任何人透露内容,明白吗?” “收到,遵命,厄哈斯引路者~”塞勒特谐音高昂,“你怎么说,塔克提斯船长?” 脑子抽痛的费佐着实没这兴趣和精力同时应付两个难缠的混蛋,更何况之后他还要面对那位大名鼎鼎的卡莉萨统领:“我相信有厄哈斯引路者的审核就够了。另外,厄哈斯引路者,如果你希望和她进行性活动,哪怕我不加入,你也不需要找其他冠冕堂皇的理由才答应。现在不是战时,我也不再是你的长官了。” 瓦卡阿德紫色的眼眸锐利地刺向平淡地回望自己的塔克提斯:“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是既然塔克提斯将军不加入,想必也没别的事可做,就请帮我们拿好衣服,以免在会面贝里斯大统领的时候失礼。” “我不介意帮忙,但我相信她不会……噢。”被率先脱下外套的塞勒特丢来的衣服砸中,早已进入矮星期的塔克里人无奈地看着反而恢复正常站姿和着装的两人——准确来说,是塞勒特的无人机开启的屏蔽投影,“还有别的衣服需要我拿吗,厄哈斯引路者?” 被劈头盖脸丢来的衣物掩埋,费佐心说刚才不如不问。 …… “所以,”坐在一路上只是沉默看着车窗外的宋律身边,奎斯实在无法忍受这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引爆的地雷埋在二人之间的感觉,忐忑不安地开口问道,“塞勒特她……我是说塞勒特船长她刚才拦住你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告诉你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没有没有,她只是……嗯……”明知道这个穿梭机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宋律还是在一番左顾右盼后掩耳盗铃地用手挡着嘴,附在稍稍倾身递来脑袋的奎斯理论上该是耳朵的位置,小声说,“她说我有一条很灵活的舌头,想要我像舔花你面纹一样舔掉她的面纹,如果我同意,她还会在下面的某个部位也画上‘面纹’。” “哦,那就好,我还以为她说了……”奎斯长松了口气,又想起外星人的特殊文化,忙补充,“然而她这话完全没有考虑到你们独特的文化习俗和感受!这是非常不礼貌的!我个人强烈谴责塞勒特这种行为!” “没事啦,我知道这是你们的习俗,我也差不多习惯了。但是你原本以为她会说什么?” “我……没什么,只是怕她说一些比如……你不需要听也不需要知道怎么说的那种不友好的话。” “噢。” 奎斯心虚地看着宋律,生怕她继续追问。然而后者仿佛看出了他的窘迫,并没有深究,只是点点头就又把视线投向车外隧道里展示的艾涅玛斯空间站宣传片的人类,哪怕这个无聊的宣传片已经重复了至少3遍。 她这善解人意的态度反让新星期的塔克里人愈发坐立不安起来,为自己居然当着伴……朋友面前说谎隐瞒内疚自责,饱受良心折磨,最终在哀鸣的谐音里开口认错:“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我应该对你坦诚以待才是。” 正沉迷于宣传片里出镜的贝里斯王子美色……她是说,独特的贝里斯风光里的宋律满头问号,不明白为啥一会不到背后这个硬邦邦的大块头就又开始委委屈屈了。尽管如此,她依旧强迫自己把黏在风景迷人的贝里斯王子——她是指换衣频繁的贝里斯风光上的眼睛扯下来,放在缩着身子的奎斯身上:“怎、怎么了这是,我不是很明白。” “我骗了你。”上声骨吹着凄凄惨惨戚戚的箫声,下声骨滚着咕噜咕的呜咽,奎斯沉痛地向宋律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我真正怕的不是塞勒特骂你,而是她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也被这气氛渲染搞得紧张起来的宋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告诉你其实现在该坐在你身边的是她。” 维持着严肃的表情,宋律感同身受地点点头:“所以,你其实也要和他们去开会,要来带我的是那位塞勒特小姐,但是你用一些理由翘班了?没关系没关系,咱俩谁跟谁啊!我会帮你打掩护的。”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深吸了口气,奎斯闭上了眼睛,“当时发现你的、保护你的、现在和你坐在一起的,应该是她。塞勒特·卡沃什,她本该被塔克提斯氏族入名,她本该是费佐·塔克提斯的女儿,或许本来也应该是……你的同行者。” 车内交心时应考虑一下车外加班的保镖 宋律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地球上的最后一天早晨是怎么度过。 闹钟天气是多云转晴,自己心情是多云转阴,妈妈见到她的脸是晴转多云。 “怎么起那么晚!今天不是有面试?” “有秋招啦。”已经穿好了衬衫西裤的宋律揉着眼拉开椅子在闹腾的弟弟旁边坐下,傻笑呵呵地接过爸爸递来的饭,“九点半秋招才开始,现在八点多,我过去也就二十来分钟,没事的。” “你这人,做事没有点提前量怎么行?”对此投以不赞同的目光,宋律妈妈摇摇头,转头又开始逗弄自己的小儿子,“来,昇昇,妈妈手里是什么呀?” “碗碗!” “那‘碗碗’怎么写呢?” “左边一个小石头,右边宝宝盖上头,下面有个……下面……”显然忘记了后面的口诀,宋昇在对面母亲沉下的脸色里抓耳挠腮起来。 看不下去的宋律一边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饭一边含含糊糊地说:“大早上的,‘兹’饭就好好‘兹’饭嘛,考试以后有的是机会考。” 果不其然,她的扮丑让本来集中在她弟弟身上的火力瞬间转移到了她身上:“把饭咽下去再说话!没家教!”“女孩子家家的,怎么那么恶心!” 而从压力中解脱的宋昇似乎也终于抓住了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灵光,伸手用手指沾着炒青菜里的酱汁,在垫桌的废纸上刷刷地写好了一个歪扭的“宛”,兴冲冲地嚷嚷道:“右边是这样的!我想起来了!” 大喜过望的妈妈压根没被宋律嫌弃的“噫”声扫兴,捧着得意的宋昇脸颊就是一番好夸:“哎哟!我们昇昇就是跟姐姐不一样!”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宋律爸爸也夸张地竖起了大拇指,给足了情绪价值:“昇昇真能干!你姐姐6岁都不会写这个字,昇昇才四岁就超过姐姐了。” “我叁岁半!没有四岁!” “对对,昇昇叁岁半就比姐姐厉害了。” 哪怕这种踩一捧一的对比已经让她耳朵起茧,宋律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模仿着:“‘才四岁就超过姐姐了’~那你们咋不叫他去找工作。” 宋爸闻言顿时皱起眉头,用筷子一指越过青菜夹起一块肉饼的长女,瞪眼谴责道:“你这么大个人了,跟小孩闹什么脾气!没羞没脸!” “姐姐没羞没脸!”宋昇有样学样地甩手指向坐在左边的姐姐,却不料碰倒了桌面的豆浆,把还没放凉的豆浆泼上了她黑色的西装裤。 尖叫和玻璃杯破碎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宋律母亲第一时间拉过被吓傻的宋昇双手检查有没有被烫伤,也防止他被吓到跳下椅子踩到玻璃渣,而她的爸爸则向慌张地扯着纸巾擦拭裤子的宋律呵道:“这样怎么能擦的干净!烫到没有?没有就赶紧去把裤子换了,快点,等下迟到怎么办!” “秋招双选会哪里有迟到这个说法的,结束之前过去就行了啦。”白了躲在妈妈怀里的弟弟一眼,回到自己房间的宋律在衣柜里翻找了半天,才赶在等不下去的妈妈推门而入前找到了一条勉强能配自己衬衫的黑色牛仔裤套上。 “我给你装了两个你爸做的茶叶蛋,你等下路上吃了,别又在路上买小摊的东西,又不健康又浪费钱。”她一边絮叨着拉开宋律的包,一边把刚打好结的保鲜袋塞进了夹层。 “知道了。”宋律擦擦白衬衫底端的一点点豆浆渍,想想都给揣进了裤腰里。 “怎么感觉你胖了点。”皱眉端详着对穿衣镜涂粉底的女儿造型,宋律妈妈走过来把她的衬衫扯出来了些。 宋律摸摸肚子:“没有吧,应该是白色衣服显胖。” “你就是胖了。几个月天天待在家里都不运动,不胖才怪。”她又把衬衫扯出来了些,还是不满意,再用力一扯便将整个衬衫都扯了出来,露出了下摆隐约的豆浆渍,“哎呀!衣服都脏了,都这样了你怎么不连上衣一起换了!做事总是不干不脆的!” “最近几天降温,其他几件衬衫都没干。”正涂着口红的宋律顺势嬉皮笑脸央求道,“那干脆今晚你再带我出去买几件衣服嘛。” “刚给你买了双白色的高跟鞋又想着花钱,赶紧找到工作拿工资自己买!”重新把衬衫给她塞回去,退后一步给女儿检查外貌的妈妈又皱起了眉,“口红太艳了,擦一下再走。” “有吗?”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宋律还是从床头柜上抽了一张纸抿了抿嘴,这才跟着勉为其难地点头的母亲走出房间,来到客厅,穿上外套准备出发。 还在收拾碎掉的玻璃的宋律爸爸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就把扫帚靠在了桌边:“怎么穿牛仔裤的!那么不正式!” “秋招没有那么严格的嘛。我看有人都穿运动服去的。”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我们单位其他人的女儿,就那个小唐,还没毕业就考上编制了。你呢?真的你爸我出去都丢脸死了,女儿那么大还啃老。——外套穿厚实点的,最近降温了。” 脱下风衣外套换了一件厚呢衣的宋律敷衍地应着:“那是她厉害嘛。而且我也没那么夸张啦,毕业才几个月呀。我们班上现在还有一多半人没找到工作呢,正常的正常的。” “这就说明你不该报考这个专业!就业方向那么少。” “没有吧。外语就业方向蛮多的啦,你看我们连外交官都喜欢从外语系抽人咧。” “就你这样还外交官!简直眼高手低,贻笑大方!”可算找到出气点的宋妈再次加入战局,“我们当时给你报师范类专业你偏不要,偏自己报专业,现在知道错了吧?字都不识的人去报考外语专业,你看中文都费劲,哪来的自信报外语?还想着外交官,呵,外交官!我看你抬头跟隔壁邻居打个招呼都不敢。” 打开鞋柜拿出那双刚买的白色高跟靴丢到玄关地毯上,宋律语气也有些生硬起来:“举个例子而已,又没说我真要去当外交官。而且假如我不识字毕业证咋得到的,我只是看字有点慢而已。而且要是真按你们说的,我不识字还去报考师范专业,岂不是误人子弟,害惨别人咯。” “什么歪门邪道!大人说你闭嘴听着就是,还敢顶嘴?”“就你这态度,我告诉你,你无论走到哪里都没有人要你的!” 宋昇突然爆发的大哭暂时拦住了两位大人之后的输出,让他们强压怒意转头好声好气地哄起了嚎哭的男孩,却没意识到“我们不是在骂昇昇,昇昇乖,和姐姐一点都不一样”会是引爆自己另一个孩子的开关。 狠狠拉上靴子拉链,在父母一如既往的“昇昇你可千万不能跟你姐姐学坏”总结里,忍无可忍的宋律不管不顾地高声道:“行了行了!知道了!今天再找不到工作我就不回来了,成了吧?有完没完了!” 之后仔细一想,或许从各种意义上,她都真的不该说这句话的。 ………… “不好意思,我不太明白。”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过来了“什么叫塞勒特才应该是费佐先生的儿子?” “噢,呃,”想起宋律对塔克里的文化一无所知,奎斯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得从最头头解释起,泪意顿时因为巨大的说明工程量消解了一大半,“是这样的,我们塔克里人的家庭组合或许和你们不一样。我们并不是靠着血缘组成家庭的——至少不单纯是靠这个。我们主要是靠入名来构成一个氏族的。” “入名?” “是的,在我们这里,通过自然受孕生产下来但不愿意或者因各种原因无法由个人养育的孩子和在行星环上体外孕育的孩子,都会由政府机构统一分发哺育修克斯,按标准照顾抚养至成年。而这种情况下长大的孩子则会被冠以公共姓氏,比如‘叶尔沃特’、‘奥提维拉’,就是取自叶尔沃特和奥特维拉行星环。”奎斯以手抚胸示意自己,“像我的话,我原来的姓氏就是‘叶尔沃特’,和达蒂安一样。” “啊,是因为你在叶尔沃特行星环上被那个什么——体外……孕育?——出来的吗?”宋律努力跟上,积极附和。 奎斯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喉骨的谐音因此发出了尴尬的杂音:“不,我是,嗯,我是自然受孕分娩的。或许也是因为自然受孕过程更为复杂,影响条件难控,导致我的基因出现了不可预计的错误,以至于无法使用奏旋操纵以太。不过无论如何,我之后也确实在叶尔沃特行星环上由培育修克斯照顾到了成年,所以他们分配了这个姓氏给我。” 察觉这个故事里的某个细节,宋律欲言又止:“如果你是自然生育的,你妈妈为什么……呃……” 猜出了她没说出口的话,新星期的塔克里人温和地咕噜安慰着不知自己问题是否妥当的外星人:“我的母亲——丽哈特将军并没有拒绝抚养我,我被培育修克斯接管是因为她在生产过程中出现了罕见的以太退行症并发情况,抢救无效不幸去世了。” 宋律看起来更加无措不安了:“噢,对、对不起,提起你伤心事了。” “没关系,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无论如何,虽然塔克提斯将军确实是我的另一方基因提供者,但这不意味着他必须选择我入名。哪怕有血缘关系的情况下,消名费——也称作社会抚养费——会相对低一点,可从氏族的发展角度看,能力远比血缘要重要。” 塔克里社会与人类社会迥异甚至略显无情的家庭组构方式让宋律感觉有点点难过,但她还是把主要重心放在了照顾奎斯的情绪上:“可是,我觉得奎斯你也很厉害啊!只是不能使用奏旋而已,其他方面优秀就够了啦!他们入名不是只看奏旋能力的吧?” 奎斯沉默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回应这个话题,而是转头提起了一个看似完全不相关的话题:“在希望军事型人才入名的情况下,氏族确定入名对象之前往往会举行数次大型实战演练,邀请潜在入名人选参加,规模视氏族大小决定。然后根据综合评定的绩点敲定最后入名的对象。而塔克提斯氏族当时举办的演练规模,据说是自战后以来最大的,邀请的对象也非常优秀,展现了塔克提斯氏族依旧屹立的实力和……咳。” 咽下说顺口的官方说辞,塔克提斯家唯一静默者局促地低头,压抑住滴答作响的不安谐音:“我当时刚成年,被邀请参加了五次塔克提斯的军事演练。而每一次演练,塞勒特都将我和其他人远远甩在了后面,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我的综合得分最多只能排第二。” “可、可能她是应试型人才!费佐先生还看中了你在外面的表现!” “若除开演练评分的部分,塞勒特个人战绩也非常显赫。战时,她和我的父亲以及厄哈斯引路者他们一起参与了落幕行动,那是一场自杀式任务,旨在毁灭威克提姆人的母星。仙女座安理会为此派出了由各种族组成的有史以来规模最庞大的舰队,其中塔克里飞船的数量占了一半以上。然而在所有塔克里飞船中,真正参与近距离投放并成功撤离的只有叁条船。塔克提斯将军的暴风雨号,厄哈斯引路者接手的诺尔曼号,以及……”手肘撑在大腿上,躬身扶额的奎斯虽然语气沮丧,但眼睛却随着自己的话语闪烁着崇敬的火光,“塞勒特乘坐的穿梭机。” 只熟悉飞机火箭直升机这些航空载具名词的人类不确定地询问:“穿梭机是指之前费佐先生带我坐的那种小型飞船吗?” “我不确定父亲带你坐的是什么。但如果你指的是开拓号上标配的太空穿梭机,是的,她当年乘坐的就是那个。”刚刚荣升为开拓号临时大副的塔克里人点点头,“落幕行动导致的瑟可丝星聚变足够摧毁那个星域任何无畏舰,但是参与了近距离投放任务的塞勒特却靠着惊人的奏旋能力和驾驶技术,利用星球爆发导致的以太乱流造出空洞,在以太空间孤身一人漂流了整整49个星循环后成功逃离到了安全区域并被救起。” “这是个奇迹,甚至可以说是神迹,很多人说这是光者的显圣,即便到了现在,塞勒特在教宗那边也很受欢迎。”将沉浸于远方的思绪拉回来,奎斯羞愧地低下头,“无论从任何方面,我都不如她那般优秀。唯一能解释父亲拒绝她却选择我的理由,只有我的血脉。而如果不是我入名了塔克提斯氏族,也不会被安排这个巡航任务,之前遇到你的人或许也不会是我而是塞勒特了。” 宋律不是很懂那些战争、爆炸和宇宙漂流,这些对于来自地球的年轻人类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遥远缥缈,就像月光正盛时夜幕深处闪烁的星星,她能隐约看见,但远没有面前哀婉的月光那般让她难过。 半晌,她说:“——就算是这样,就算费佐先生真的是因为你的血脉选的你,又怎么样呢?父母总是偏心自己孩子的嘛,这也没办法呀。” “不,这……” “我叁岁的时候被发现有严重的阅读障碍。这在我们那边是非常糟糕的病,因为大部分考试都以笔试为主要考核手段,而且为了公平起见,考试中是不能带任何电子辅助设备的。”打断奎斯的忏悔,啪啪拍着胸口的人类试图用自己的故事宽慰这位严以律己的好好外星人,“所以我爷爷奶奶他们叫我爸爸和他弟弟——我应该叫他小叔子吧?因为都没怎么走动过亲戚所以不太记得清了——换个孩子,因为他们家有一对和我同龄双胞胎兄弟嘛。爷爷说我有这个病去城里读书也出息不了,不如就留在乡下算了。” 上声骨吹出不解的颤音,奎斯问:“这在你们那边是很正常的事吗?有阅读障碍的孩子就要换个地区和家庭抚养?” “嗯……我觉得应该不是吧,但据说还是有些人是这么操作的,可能过去在我爷爷奶奶家那边比较常见。”宋律摸摸下巴,“但是我爸妈直接拒绝了,而且跟爷爷奶奶他们吵了很大一架。我听爸爸说,后面爷爷奶奶悄悄来我家道歉,然后告诉他们可以托人帮我弄到弱智的残疾证,这样我爸妈就可以再生一个了——因为那个时候规定一对夫妻除非刚好双胞胎,否则只能生养一个孩子,再多就要罚款了。” 终于听到了耳熟的东西,奎斯急急表态道:“噢,我们也有类似的政策,如果有人想要有第二个人入名氏族,她们需要缴纳的消名费和后续增加的家族税是第一个人的二倍甚至更多。” “是吧。可是最后爷爷奶奶还是被我妈狠狠骂出去了,因为我妈妈觉得他们在说我‘弱智’。直到现在我都没怎么见过爷爷奶奶,也再也没有回去过。”宋律不自觉扬起得意弧度的嘴角在下一秒又耷拉下来,“但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时真的就跟爸爸的弟弟的儿子——呃,这个应该叫堂弟?——互换了,我爸妈他们生活可能会更轻松。不用给我请那么多家教,不用对我花那么多精力,更不用为了照顾我放慢事业:我妈妈是我小学的老师,曾经推拒了其他刚成立的私立学校高薪的挖墙脚,就为了我。因为我的小学是市里面教资最好的小学,而且留在这的话能够靠一些……关系,让我保送直升到对口中学。毕竟我当时的成绩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看着也沮丧起来的宋律,仍旧对外星这种复杂的教育文化一头雾水的新星期塔克里人努力想着安慰之词:“但、但你的奏旋能力那么强,就算在笔试上因为阅读障碍有所影响,也一定被各界青睐。你的父母一定为你感到骄傲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把宋律憋得够呛,差点就把地球上没法用奏旋操纵以太这个事实吐了出来,但最终她还是勉强梗着嗓子换了个说法:“我们……那边对奏旋的管制情况不一样,只有经过筛选的专业人员才能单纯靠奏旋能力获得工作机会。而我的唱歌水平也真的、真的不像你们认为的那么厉害,唯一夸过我可以考虑走走专业路线的是我小学音乐老师。” “这不是恰好说明……” “你听我说完,当时我把她开玩笑的话告诉我妈之后,她气得直接拉我冲到办公室和这个老师大吵一架。然后第二天直接请假带我去大学声乐系,给我看了那些专业人员是怎么唱歌的,让我看清了和那些专业人士的差距。” “这不公平!你只是个孩子,还没有接受过长时间的训练,当然不如他们啊!” “不不不,这对于我来说真的是最好的了。毕竟要走这条路的话非常花钱,而且考核非常严苛,最后能成功——能够得到奏旋相关工作的人非常少。我们家没有那么多试错的资本。而且我的天赋,我和我爸妈都觉得这不足以让我在这方面获得成功。”宋律苦笑了一声,“所以你大概也知道奏旋能力在我们那边有多……不在‘考核范围’内了吧。但就算这样,就算我大学志愿的时候悄悄改了志愿,就算我毕业至今都没找到工作在家里白吃白喝,我爸妈都还是偏心我多于外人的,这是人之常情。至于费佐先生因为血缘偏心你也是如此。你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要选孩子带回家的话肯定会优先考虑你嘛。” 低下头奎斯若有所思地哼着绵长的谐音,然而身边人类用力吸鼻子的声音则打断了他对费佐·塔克提斯内心想法的揣摸。他悄悄转头一看,霎时如之前电梯里发现自己悄悄哭鼻子的宋律一样大惊失色——因为他发现宋律也早已经涕泪横流,此时正努力屏气不哭出声来。 “我也想我的爸爸妈妈了。”抽出胸前口袋里的小红手帕给她擦眼泪的奎斯和他关切的慰问是压断她坚持的最后一根稻草。只勉强挤出这一句话避免多虑的外星人以为自己身体不适紧急叫医,宋律就抢过奎斯爪爪里的手帕一边擤着鼻涕一边嚎啕大哭起来,“我走之前还跟他们吵架,还说找不到工作就再也不回家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只是打算午饭、最多晚饭不回去吃啊!不是那么久不回去的意思啊!他们肯定好担心我哇——我再也吃不到我爸爸做的茶叶蛋了哇——我还把我妈妈刚给我买的靴子弄丢了,她担心我穿高跟鞋会扭伤脚腕特意帮我买的靴子哇——” 不用借助“菜太难吃”、“剧情太感人”等拙劣的借口哭出自己的思念和压力,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宣泄情绪的宋律眼泪如开闸洪水一泻千里。另一边单打独斗面对着宋律泄洪的奎斯只会拙劣地用随身打印装置不断打印出手帕递给嚎哭的人类。 他的叁个声部竭尽全力地用柔和的旋律和话语安慰着被他引起的话题反过来弄哭的外星人,却在她撕心裂肺的痛哭中感到如此的空洞无力。他希望自己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感觉好点,光者在上,他现在甚至想把自己的父亲给她,让她成为塔克提斯家的女儿,只要这能缓解她的思念。 抱住哭得一塌糊涂的外星人,塔克里人把自己的脖颈紧紧贴在她的脖子旁边,让自己声骨的震动加入她破音的哭嚎里,努力与她分担着她的痛苦和自己的安慰。直到对方由歇斯底里的哭喊缓和成委屈压抑的抽噎,他才稍稍退开身,对自觉丢脸、垂眼拒绝与自己对视的人类轻声道:“宋律?我们还有一种握手的方式,我想向你展示一下。” 虽然不明白为啥他这时候还想着握手,但宋律还是抽抽嗒嗒地配合他伸出了手,看着这个硬邦邦外星人把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分开,然后把他的四根爪子穿在她五根手指的指缝间,合手牢牢扣住她的手背。 “这是代表宣誓的握手。”金色眼眸的外星人认真而虔诚地盯住她飘忽的棕眸,“而我在这里宣誓,我会帮助你再次见到父母,就像我发誓会不惜一切保护你一样。” 顿了顿,被那双抬起的眼睛里盈满的泪水打得心碎的奎斯还是忍不住把一句傻话脱口而出:“在这期间你可以暂时用我的父亲!我不会介意的!” “啥?!”本来抽噎宋律惊得都忘记打嗝了。 奎斯赶紧补充解释:“哦,呃,我是说,你可以当他是你爸爸!虽然塔克提斯将军可能在一些方面不如你爸爸那么好,也不会做什么……茶叶和蛋?但我可以保证他是个好人!” “不不不不不用了谢谢心领了!” “噢……那,我可以假装是你爸爸!只要告诉我该怎么扮演你们文化里的父亲,我会努力让你不那么寂寞的!” “那更不对了啦——”又好气又好笑的宋律用没被他握住的左手作势打了他胸口几拳,之前难过的情绪被他这么一打岔暂时甩到了脑后。 虽然平白无故就被宋律揍了几拳,但她破涕为笑的神情让奎斯总算松了口气,他非但没躲闪,反而一把拉开衣服鼓励道:“你打到我胸前的骨板了,我不会有感觉的,你的手没有外甲保护组织也会痛。你要打的话最好打我这里——” 扯着宋律的手放在他拉开的拉链下坦露的骨板之间,找到那一块小小的软皮区域,奎斯热情地邀请:“就是这里,这是我们最脆弱的部分之一,突然被打可能会暂时喘不过气。不过我已经做好准备了!来,打吧!” 宋律瞠目结舌地看着莫名期待非常的奎斯,从他闪闪发光的眼睛和兴奋的语气来看,他真的很想教她怎么打塔克里人最痛。被奎斯授予重望的宋律努力咽了口口水,把婉拒的话吞了下去,然后颤颤巍巍地伸手在他胸前骨板和腹部甲板之间的软皮区域留下了轻飘飘的一拳。 …… “出问题了。”潜伏在穿梭通道上方通风管区奉命保护这些客人安全的幽影守卫盯着下方早已到达目的地,却久久没有人下车的豪华穿梭机。哪怕没有谐音环绕,他的语气也足够严肃到表达情绪,“我下去看看,你掩护我。” “你真的觉得有必要吗?里面是一个塔克里人,还是个男性。”他身着黑服的女性同伴倒是显得格外淡定,“别忘了,他们可一直处于繁殖期。” “卡莉萨大统领派我们来可不是为了在‘有没有必要’这种争论上浪费时间的。”射出固定钉,同样被黑服包裹的阴影守卫不再多说,用鞋跟的挂钩链接固定钉延伸出的线缆,悄无声息地倒挂着下垂到穿梭机车顶,从紧紧缠绕在身上避免晃动的触肢拆出一根,轻轻贴在了车顶—— “是的!继续,再用力点,宋律!你已经要摸到打我的诀窍了!就是这样……!你打得真好……!” 【“所以,情况如何?”】上方架着枪的同伴略带调侃的询问从内线里传出,带着一股子“我早告诉过你”的味道。 “……假警报。典型的塔克里人,暴力,粗鄙,随时随地都在繁殖期。” 宴会的主席位并没有那么舒适 “你还好吧?”宋律愧疚地看着捂着胸肋步履蹒跚的奎斯,“我都说不要打了嘛。最近因为莫伊娜医生时不时搞体测,我力气好像变大了一点的。” 被受到鼓励的外星人最后认真一拳猝不及防地正中破绽,塔克里人为了面子忍痛故作轻松道:“没事,我只是暂时需要调整一下呼吸。”眼见对方闻言就要放开搀扶在他腰上的手,奎斯赶忙改口哼起凄惨可怜的嗡鸣,“但疼痛还是会影响平衡就是了。” “哎呦!你看看你看看,我之前说啥来着!”宋律赶紧抬手抚上奎斯松手让步的位置,隔着衣服心疼地揉搓他胸前软皮,时不时还呼呼地吹两口气,用糊弄小孩的语气哄道,“不疼不疼了哈。嗨呀,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能随便打呢!下次我们不打这里了哦。” “那其他地方还打吗?”奎斯紧张地追问。 “不打不打都不打——等等,你想我打吗?” 低头小心地观察着宋律的表情,奎斯提心吊胆吞吞吐吐地说:“有一点点……?因为我们塔里克的身体大部分覆盖着骨板,软皮部分很少也很难被关注到,有针对性的打击能让感觉更多一点、射速也更快一点,可以在同等时间里进行更多次的体验,所以在我们的性活动间挺常见的。当然是新星期的年轻人间比较常见,矮星期骨板里金属成分增加,虽然硬度有所增加,但是传递震动会更加敏锐,所以有点太刺激了。” 顿了顿,见宋律脸色不对,他又急急找补:“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各种感觉也够丰富了!不论打不打都很棒了!不如说如果你打我的话,我可能会因为需要同时处理太多刺激射得过快——” 一把捂住嘴的外星人表现让奎斯赶紧刹车:“等等,光者在上,你是不是对这个话题不舒服?深渊诅咒我,我忘记你们文化不喜欢这个话题了,对不起!Dei bu chi!” “不不不,继续,继续,我爱听。”捂着嘴不让自己控制不住夸张上扬的嘴角吓到旁边的外星人,宋律在奎斯发音总是有哪里怪怪的“对不起”里拼命摇头,“你们,呃,都很喜欢这种方式吗?” “也不是所有人都……我是说,这在塔克里人之间很常见,但是对无外甲的他族人士进行性活动的话都是让他们来作为施加方!除非他们自愿!”摸摸自己今早刚打磨好的面甲锋利的边缘,年轻的塔克里人突然有点为自己的骨板感到难堪,“虽然我们在身体结构上……‘尖锐’了一点,相对更容易划伤别的种族就是了。——你的房间到了,好好休息。” 相比起第一次为讨论性方面话题感到窘迫想立即转移话题的外星人,本应害羞的人类倒是显得意犹未尽、兴致昂扬,站在门口绞着手指扭扭捏捏地说:“那、那个,你要不要也进来坐坐休息一下?” “噢,我……” 听出了奎斯谐音里的犹豫,宋律顿时此地无银叁百两疯狂找补:“不要误会也不要有压力,我只是说我们可以一起坐着聊聊天就好!不是说那个你一定要和我做的潜意思哈!” “啊……我明……” 外星人难掩遗憾的叹息又让她立即掉转车头:“可、可是如果你真的想做的话,莫伊娜医生好像也说过什么我的寄生误会我生理期是在受伤所以帮我止血……总之先前我看好像也没啥……如、如果你想的话我们也可以……那个……” “我很愿意和你一起消磨时间,无论是做还是不做。”意识到自己不明确的态度给情绪敏感的人类带来的影响,新晋的临时大副赶紧拿出了稳重的态度和谐音,帮慌乱的宋律稳定下情绪立场,“我犹豫只是因为接下来我可能需要为今晚的宴会做很多准备工作,恐怕不能加入你。但是别担心!我叫了朋友来陪你。” 仓鼠外星人清脆可爱的叽喳声和蛇蛇外星人阴冷危险的嘶嘶声顺着打开的大门流出,经过宋律脖子上的翻译器转化成她能理解的语言: “你还在等什么,沙法尔,赶紧把他们种族灭绝了!” “什么?不要!我才不要因为几个坏蛋就搞种族灭绝!” “别玩个游戏还磨磨唧唧的!你那么软怎么不去当贝里斯人算了,让我来!” “这是我的主档!你要种族灭绝就玩你自己的档……”“种族!灭绝!种族!灭绝!” 没料到哈蕾特和沙法尔会在等待一个新种族大使时玩《菈归鸟之纪》,还刚好在争执那么敏感的选项,奎斯胆战心惊地向身边的人类大使解释:“那只是个游戏,他们不是真的在……” “我懂我懂,游戏嘛,做啥都行。只是我没想到哈蕾特小姐会,呃,”看着直接喊着“种族灭绝”爬上沙法尔脑袋的鼠鼠和为了不种族灭绝把手柄藏在怀里的蛇蛇,宋律在他们内容和声线完全不符的叫嚷里沉默了一下,“那么容易情绪激动。” 虽然猜到宋律原本想说的形容词大概不是这个,可奎斯倒也没有不识趣到点破这一点的程度:“她……她平时就很精力充沛。” 打闹争夺手柄的组合也终于注意到了门口的两人,并由最心直口快的哈蕾特脱口而出:“宋律,你脸咋回事?哭了?” 没想到她看得出来的宋律还没来得及害羞,就听身边的奎斯毅然决然挺身而出道:“是我舔的!”还附带一个对她的眨巴眼,就像说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个才懂的小暗号。 “什么?但、但是她现在处于生理期,我听她说这个时期不是很适合进行性活动。”身为医生的沙法尔顿时紧张得一个起身,把压在自己头上的哈蕾特掀翻在沙发,“你只是舔了,没有做别的事吧?我们对她的生理还不是特别了解,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就进行极限尝试。” “我……我……”新星期塔克里人刚才意气风发的态度一下泄了气,支支吾吾地看看宋律又看看谴责的沙法尔和金属义肢展开的哈蕾特。 “他只舔了!没别的!”宋律赶忙解释,“而且我好像因为修克斯寄生的关系提早结束生理期了,没事的!不要怪奎斯!” 见哈蕾特半信半疑地收回了金属义肢,不受欢迎的塔克里人赶忙抓紧时间道别:“哈蕾特和沙法尔会帮你做好宴会的着装准备,我这边一旦准备好就会来接你一起去会场。” “好的。”宋律点点头。 “而-而且我为你准备了惊喜!”被哈蕾特伸长的金属义肢推走的奎斯依依不舍地回头,“等着我,我会……” “好了好了,走你的。”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大副推出门外,关上门的哈蕾特回头看向宋律,“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呃……”绞着手指的宋律不知道该从何讲起,“那个,我们之前在电梯里的时候遇到了奎斯爸爸和他的两个同事。有一个叫瓦卡阿德·厄哈斯的……” “啊哈!我就知道!那个该死的塔克里引路者,他——” 及时冲过来捂住宋律的耳朵,沙法尔对怀里懵逼抬头看着自己的宋律尴尬地吐着信子。直到声情并茂、手舞足蹈、指天骂地的哈蕾特终于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暂做休息,他才松开手,简短地总结道:“那位叫瓦卡阿德·厄哈斯的塔克里引路者不是个好人,你一定要小心。” “哦、哦。好的。” …… 捧着盒子的奎斯在门口深呼吸了几次,终于按响了门铃,然后对冲过来打开门的宋律背出了练习多次的台词:“你好,宋律,我来接你了。这个是你之前提到的的你母亲为你买的白色靴子,很抱歉之前被当做证物扣留了那么久,我帮你打申请要回……” 惊喜地接过突然失语的塔克里人手里的盒子,拿出那双干净如新的白色高跟靴,宋律在身后哈蕾特不赞同的“这根本不符合最佳的结构力学构造”的嘟囔里开心地换下了黑色的毛绒靴,抬头看向呆滞的奎斯:“谢谢你!我一直都想……想……” 总算回神的奎斯有点尴尬地用一声笛音掩饰自己的失态:“对-对不起,但是你太漂亮了,我有点愣神。” 也从奎斯这一身带来美学震撼中回神的宋律低头看看自己极简风的黑色衬衫牛仔裤配夸张风七彩毛绒外套的随性组合,再看看奎斯的黑红还带着格外华丽的金色装饰花纹的古典现代风军礼服装扮,欲言又止。她再回身看向自己的服装设计师哈蕾特和她的助手沙法尔,得到的只有四根骄傲的中指。 “我……我可以吗?”向她伸出覆盖着缎光布料的爪子,奎斯语调里的小心和期待打消了人类的疑虑,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手放进其中。她匆匆和房间里的两位朋友摆摆手就和激动的塔克里人一起窃笑着小跑离去。留下一脸无奈和感慨的哈蕾特和沙法尔。 “唉,年轻啊,就是容易被塔克里人迷住。”把自己的毛染成了蓝绿色的哈蕾特叹息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容易栽在那硬邦邦的甲壳和爪子上,他们脑袋上那些骨笛确实是艺术。” “嗯,哦。”敷衍地应和着,趴在沙发靠背上的沙法尔视线依旧停留在那扇关闭的门板上,“希望莱特尔的光辉保佑他们今晚顺利。” “朋友,别求你那个光者宗·真了,”啮齿动物唧唧地咂舌道,“祂在这方面真没有我们的光者莱特尔靠谱。真的。” “啊,比我预计的时间要早一点,年轻的塔克提斯。” “厄哈斯引路者?”用自己手爪牵着宋律的奎斯和他兴致勃勃对走廊壁画上出现的星团解说陡然一顿。不安的感觉就像蠕虫爬进了他的骨板缝隙,让他谐音一时不稳低了好几个调,而身边同样紧张的宋律抓紧自己的力道则让奎斯在这位臭名昭着的引路者面前重新唱出了不卑不亢的强音,“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挥手收起投影在自己视网膜上的界面,靠在走廊尽头立柱上的塔克里引路者终于背手转身直面向他们。他漫不经心的目光仅在严阵以待的奎斯身上停留了一瞬,就放在了低头回避自己目光的外星人身上:“是的,你可以把她带过来交给我,然后一个人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和你的父亲坐在一起。” “什么?不!”揽着另一只手都被吓得捏住自己袖口的宋律后退一步,奎斯激动得谐音都有些破音了,“这是非常不妥的行为和发言,也非常缺乏恰当的礼仪!我不明白为何——” “是这样吗?”不耐烦地打断他无趣的发言,厄哈斯引路者说,“那我建议你亲自向贝里斯大统领抗议,因为这是她的安排:你的座位在你的父亲旁边,她和我则要出列主座。你当然,就算你要抗议,也该是在宴会之后了。除非你的父亲没有教导过你适当的礼仪。” “——这是大统领的意思?”奎斯一愣。 “但是卡利萨大统领说过是为了庆祝奎斯升职才办的这个宴会,怎么奎斯不能也坐在主座呢?”宋律急急地说。 “能够出列主座的人分别是我、代表新种族大使的你,以及代表空间站的阿奎拉王子和贝里斯族的大统领。”瓦卡阿德·厄哈斯的语气就像枯燥的书页一般翻过一页又一页,“现在,启迪我,年轻的人类小姑娘,你是觉得一个临时大副可以代替舰队指挥官的地位,还是觉得一个静默者比塔克里引路者更适合代表塔克里联邦?” “这、这个,我不是很清楚。”惊惶地在两个塔克里人之间游移视线,两边都不敢得罪的人类试图端水,“或许我们可以多加一把椅子……?” “啊,你是说在身为主办方的贝里斯族都只能出席两位同种族高位者的情况下,你希望她们多为塔克里人加一个位席?去试试看吧,小姑娘,如果你成功了,务必让我代表塔克里族向你表达谢意。” 讥讽的语气和谐音刺激着奎斯的脑神经,哪怕竭力压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威慑的嗡鸣,庇护着身边显然也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嘲讽的宋律。 退而求其次的宋律支支吾吾:“那……那要不我和奎斯一起坐,呃,坐不是主座的位置吧。反正我……” “好好想清楚,人类,这是一场外交宴会,你现在是你们种族的大使,代表的是你们种族的形象。如果你想自贬身价,随便你,但是你确认你想让人类种族的第一个外交宴会的位置就位于次席吗?” 这硕大的担子和责任毫无征兆地砸在了宋律头上,把她砸得面无血色,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另一边,以为她只是在担心自己感受的奎斯从内线和他的父亲确认了这个坐席安排后,也只能无奈地宽慰身边的外星人:“别担心,在跨席交际的时候我就会去找你的。谢谢你为我说话,但现在我们还是先忍耐一下吧。” 宋律僵硬地点点头,松开攥紧奎斯袖子的手,搅着手指来到这位身着黑紫色礼服的塔克里引路者面前,沉默地低头跟着他的脚步走着。周围的装饰愈发奢靡华丽,而塔克里引路者的手肘已经暗示地向她展开了很久,但她对此都已无暇关注,只是沉浸在自己即将代表人类出席一次外交宴会的紧张中。 “这不是我们的宋律小姐和厄哈斯引路者吗?”本和倚坐在扶手上的阿奎拉王子私语着什么的贝里斯大统领见到走进休息室的两人,触手立即震动着发出爽朗的笑声,同时起身迎上前去,“很高兴你们能加入我们。” “这也是我们的荣幸。”礼貌地欠身行礼,瓦卡阿德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自始至终都没让宋律挽上的胳膊肘,“谢谢你们的邀请,我相信今夜必然是被光者祝福的一夜。” “一切还好吗,宋律小姐?”阿奎拉注意到了跟着点头哈腰陪笑的宋律过分紧张的神色,担忧地询问。 “嗯?嗯!”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宋律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用力地点点头。 “那就好。”卡莉萨大统领打断了还想说什么的阿奎拉,向宋律伸出了一只竖起的手掌,“我个人真的很高兴今夜能有你坐在我身边,宋律。我想我们肯定会有开心的一晚的。” 看着那只手掌,宋律脑子“嗡”地一响:她知道这是这些外星人握手的起手式,但是她混乱空白的大脑根本想不起来那些转向和翻转的顺序,只是勉强记得第一步是把自己的手压上去…… 这就是为什么她会和贝里斯人的领袖手掌相对,一动不动地对峙那么久。 眯起暗红色的眼睛,卡莉萨审视着这位面对她这位大统领居然敢不先转手以表尊敬的新种族大使,有些讶异于对方和之前表现不符的大胆。但她很快就发现,对方并非是故意在和她较劲,而是被吓傻了,以至于不知道或者是忘记了接下来该如何动作。 不幸的是,这位可怜又青涩的外星大使面对的贝里斯人并不是好说话的阿奎拉,而是乐于欣赏她的惊恐无助的卡莉萨。她就这么冷笑地看着满头大汗的宋律,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她下一步举动。 “卡莉萨。”看不下去的贝里斯王子试图制止,却被他的大统领用一根抬起的触手拦住。 “转手。”压下自己的个人喜好,宋律身边的塔克里引路者唇板翕动给她了提醒。 “哪……转哪边……?” 悄悄抬手给她做示范的阿奎拉王子也小声提醒:“右边。——你的右边!” “当然如果你要往左边转最后给我跪下我也不介意就是了。”哈哈大笑着压下手掌握住宋律手腕,随即将她的手翻转在上完成礼节性动作,没有放手的贝里斯大统领顺势一扯,让极力和她保持距离的人类踉踉跄跄地上前抵住她胸口,“来吧,别那么害羞。这里就只有我们几个你就紧张成这样,那接下来你看着几百个人可不得吓死。” “对、对不……什么几百人?” “卡莉萨!等等,她还没准备……” 几乎是揪着宋律走向那道深蓝色帘幕的卡莉萨黑红色的触肢骤然张开,让这道幕布随其动作向两边退让,宴会的主场的热闹气氛猝不及防地迎面撞向被她攥在手里的外星人。瞬间汇聚在他们身上的明亮光线、崇敬好奇又或是嫉妒愤恨的目光、隐藏着各种真假情绪的谐音欢呼,这都如醇美的烈酒一般令卡莉萨陶醉,难以自拔。 但没有什么,没有任何东西,比她身边对这个场面明显不适应的外星人那局促无措的惶恐模样更令现在的她感到兴奋难耐,触手发粉。 宋律并没有注意到贝里斯统领那过于恶劣的目光,脑瓜子和耳朵都嗡嗡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下来的。那些以他们所在的阁楼式阳台为聚焦的光线让她感觉自己正处在电视里大型歌剧院舞台正中央——天杀的别说上台了,她连歌剧院都没去过! 虽然这不是歌剧院也不是舞台,但如果她弄砸了可比上台表演失败了更严重。苍天呐,她现在的笑容有没有很奇怪,她从刚才就感觉不到自己的脸了,她还在笑吗?她呼吸的声音是不是太重太快了?不会被其他人以为她是变态导致人类形象暴跌吧?下面的人是不是在笑?是在笑她吗?她做错了什么吗?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一个装满黑红渐变液体的海螺状酒杯被递到了几乎要喘不过气的宋律面前。她诧异地看向把这杯叫不出名字的饮料递给自己的塔克里引路者,但昂首挺胸目视前方的蓝纹塔克里人甚至没有斜眼看她,仅是用差一点就要被卡莉萨慷慨激昂的演讲和谐音压过的声音对她悄声说:“喝了,让你自己冷静点。” 尽管大部分外星饮料酒水对她来说味道都非常奇怪,但唯唯诺诺地道谢双手接过杯子的宋律依旧不敢说出任何拒绝的话,谨慎地抿了一小口——意外冰凉清甜还带着些微气泡的扎嘴的口感打消了她的疑虑,这是自她来到这个外星人满地跑的地方第一次喝到那么好喝的苏打水,它提醒了宋律她的喉咙有多么干燥沙哑,迫切地需要水分滋润。 没有多想,宋律直接捧着杯子一饮而尽,没给身边小声惊呼了一声“等等”的厄哈斯引路者阻拦的机会,就连一直用余光观察着这个外星大使一举一动的卡莉萨的讲话也突兀的停顿了几微秒。 用不着他们的解释,人类便明白了身边塔克里人惊愕失态的原因:先前灌下的黑红液体似乎和她的胃里的胃酸起了激烈的化学反应,一股刺激作呕的腥臭和咸苦和那不知名的外星饮料带着高度酒精特有的灼烧感一起沿着食道一路上返。原本美味的饮料如今就像混合了夏日菜市场堆放已久的死鱼和猪血块一起发酵叁天后放进搅拌机里“日”地一声打成的浆糊,要不是她及时用一只手捂住了嘴,估计会直接忍不住吐出来。 她努力想将含在嘴里的外星酒重新咽回去,但光是让喉咙里的那部分不要再涌上来已经耗费了她大部分毅力和决心。她的视线重新放在右手的杯子上,还没等她下定决心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嘴里的酒吐回去,突然全体起立的外星人们就带着完全没有听卡莉萨都说了啥的宋律匆匆放下海螺杯,跟着站了起来。 “为了向宋律小姐和她的种族表示欢迎和致敬,本次宴会的祝音就由我们的新种族大使来起音吧。”金色的面纹在贝里斯大统领鲜红的外膜上熠熠发光,却依旧难掩眼底闪烁的恶劣暗色,“现在,宋律小姐,请给我们一个音。” “嗯——嗯……?”含着满嘴莫森血酒根本没法张嘴的宋律真的要哭出来了。 空灵又浑厚的声音对宋律的“嗯”声音调进行了混音调和,伸展开双臂和触肢引导着众人以此进行祝音的阿奎拉王子阖眼避过意犹未尽的卡莉萨统领斜来的眼刀,为祝音一结束就弯腰把酒吐进塔克里引路者递来的空杯里的宋律解了围。 ——我完了。人到底是怎么能捅出那么大篓子的。 低头看着自己碗里见底的外星咖喱,宋律的大脑不断给她回播复盘着她搞出的一系列洋相。她左右两边坐着的贝里斯大统领和塔克里引路者都已经对只会紧张讨好地对所有话题点头的她失去了兴趣,越过她互相讨论着她完全被自己的失败充斥的大脑无法理解的高深话题。 而帮了她好几次的白色王子在看了她一眼后,也选择附耳在卡莉萨统领讲起了悄悄话。他们红白的触肢在下方纠缠摆动,拉出晃悠悠的笑声——他们是不是在笑她?她又做错什么事了? “这个开场表演让我看得有些心烦燥热,想去吹吹风。”撑桌起身,卡莉萨向右手边的两位客人道,“你们想不想加入我,厄哈斯引路者,宋律小姐?” “当然。” “不用不用,我不热,而且我饭还没吃完呢,谢谢哈。” 摆手欢送互相对视了一眼后耸肩离开的两人,终于摆脱这对压迫感极强的大佛的宋律匆匆把最后两口辣味咖喱吃下肚,咕嘟咕嘟地灌了几口水压下用上来的叹息,就被来到自己身边在本属于贝里斯大统领的椅子上坐下的阿奎拉王子吓得水杯归位低头坐正。 也不急着开口,阿奎拉静静等着下方乐池和舞台上的表演者结束那首《沐月之床》后,才悠悠道:“如果接下来的话有所冒犯,我在这里先向你道歉——” “不会冒犯不会冒犯,哪会冒犯呢!”受宠若惊的宋律夸张地摇头摆手。 “——但是宋律小姐,你在你们种族里是不是并不算漂亮?” ——妈呀还真挺冒犯的。 下意识低头侧身用手捂住半边脸,人类一边摸索着检查自己脸上有没有起皮、长痘或者沾到什么东西,一边强颜欢笑地打着哈哈道:“有、有吗?我、我不知道哎哈哈哈哈!可能有点?不过反正没人当我面直说这个啦,顶多只是小时候家里人开玩笑——可能是我最近胖了一点?是我胖了吗?还是……?” 听着努力想缓和气氛的人类大使最后一句话都开始带上的些许压抑颤音,哪怕早有准备,贝里斯人也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如果你在你们种族是漂亮的,你不会是现在这个表现。你或许会生气,也可能是一笑而过,而不是……” “对不起。” “……而不是道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哈、哈哈哈哈,是吗?对不起哈,我不是很熟悉这个这个……这个处理方法哈。” 又是一声叹息,阿奎拉倚在扶手上倾斜身子,凑近宋律:“你觉得我漂亮吗,宋律?” “是的!当然!很漂亮,非常漂亮!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贝里斯人!” “事实上,因为我皮肤外膜的颜色长期固定在白色,导致我并不是很符合贝里斯大众的审美。在贝里斯种族里白色和浅色系并不算是好看或者美丽的颜色。我们喜欢更为鲜艳或浓重的颜色,比如红色、蓝色、紫色。然而意外的是,我的身体对于很多外族人来说都非常有魅力——因为大部分外星人并不会以贝里斯人的审美为固定的标准。他们会从很多奇怪的角度找到欣赏你的方式。”阿奎拉让一根触肢抬起扭动,“比如,我曾经遇见过一个奥诺人,她说我说话或者笑的时候触肢弯曲浮动的方式很像莫里斯草原被风吹过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家乡。” 猝不及防地被这句无厘头的夸奖逗笑,宋律赶紧轻咳了几声保持严肃。然而斜靠在椅背上的贝里斯王子只是带笑地看着她,他那粉紫色的眼睛让他的眼神无时无刻都格外含情脉脉——除了当时和莫伊娜一起给她检查时那惊鸿一现的冷酷。 “我……我觉得,你的眼睛很漂亮。”不敢多与这位好心眼的王子多对视,低头的人类大使小心选了个最安全的角度奉承。 “谢谢。我也很喜欢我的眼睛。但是这不是我想告诉你的重点。”发出慵懒的笑声,白色的贝里斯人脸上宝石般的闪光纹路一闪而过,“我想告诉你的是,所有的外星人都是眼瞎。” “……啊?” “你们种族内部对于面容美丽的标准,他们根本分辨不了。莱特尔的慈悲,他们甚至要靠面纹和内置的自动识别系统来说出外族重要人物的名字。”触肢随意地挥舞着,阿奎拉对呆若木鸡的人类说,“你知道他们通常怎么分辨一个外族人是否美丽吗——当然,除了基于他们个人审美的偏好兴趣之外。” 宋律抓耳挠腮:“不知道哎。” “你的态度。”贝里斯王子戏谑地说,“如果你拿出你是全种族最美的人的态度,他们就会买账,哪怕在他们眼里你并不符合他们的审美,他们也会不由自主地奉承你、巴结你、尊重你。” “但是我不是——” “那就假装你是。这里所有的人都在伪装自己,而我要说,你是其中最有优势的:没人了解你们种族,没人知道你们种族的习俗,而每个人都想比其他人更了解你们、比其他人摆出更尊重你们的姿态。”阿奎拉说,“举个例子,你刚刚就算直接把那杯莫森血酒吐桌上,只要说一句‘这是我们种族表达感谢的方式’,就会有不少人跟着你一起吐。——顺便一提,如果你之前把酒喷卡莉萨脸上,然后说这是你们种族感谢主办人的礼仪,我也会立即喝一口酒和你一起喷。我是说真的。” 白色贝里斯人的触手末端在空中一点一点地模仿着点头的动作增强自己话语可信度,把宋律逗得捂嘴直笑。见她终于彻底放松下来,阿奎拉也触手微颤地发出了竖琴轻拨般的轻笑:“所以,别太紧张。只要你假装一切都很正常,我们也只会以为这是你们种族特有的文化。而如果你装出你是你们种族最美丽的人的态度,我敢说整个会场的外星人晚上想的都会是你——除了我。” “噢,呃……” “因为就算你不装出那副样子,我这个晚上也只会想着你了。” 虽然阿奎拉语气轻佻难辨,这先抑后扬的把戏和台词也老套,但配上他纯白无辜的外膜颜色和深邃迷人的粉紫色眼睛,还是成功令宋律一时脸红心跳、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应答。 她这笨拙的模样又逗笑了贝里斯王子,让他花枝乱颤的触肢不慎打落了桌上的餐具。拦住反射地想往桌下蹿的宋律,阿奎拉在滑进浅蓝色的桌布之前暗示地看了她一眼,然而后者正为自己居然让王子亲自捡餐具而坐立不安、于心有愧,根本没注意到他的暗示。 不过很快,从她脚腕开始缠绕攀援的触手就让人类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地掀开桌布看着钻进自己膝盖之间的贝里斯人:“您在做啥啊……?!” “只是一些会让我们开心的事。”轻笑的贝里斯人侧头将白色外膜紧紧贴在宋律黑色的布料上,而他的一只触手已经缠上了她裤子搭扣,“你不喜欢我对你这样?” “倒不是说不喜欢……不是!现在大庭广众的,万一被发现……!” “噢,别担心,宋律,现在就是做这个事情的时候。你觉得为什么现在所有的灯光都只聚集在舞台上?而厄哈斯引路者和卡莉萨又去干什么了?”趴在她腿上的阿奎拉眼巴巴地抬眼看着震惊大悟的宋律,触手一下一下地点着她的裤子搭扣,“所以,我们能不能……?” 抬头四下观望了一下,确定这昏暗的灯光下应该没人能注意到他们这的情况后,宋律咬了咬嘴唇,慢慢地解开了自己的搭扣,并拉下了那条拉链。 贝里斯人的触肢温度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凉,甚至带着些许暖意。而在浸润了她的体温后,很快就变得和她一样灼热。 被接连不断的刺激压迫神经的宋律身子不断从椅子上下滑,愈发将自己送进章鱼外星人的触肢深处,而跪在她桌下的贝里斯王子干脆将她的膝盖架上自己的肩膀固定,以免她规避扭动导致他的触肢滑脱。 “宋律?” “奎-奎斯?!”一个激灵撑起身子拉起桌布遮住自己腰腹以下的部位和桌子下的阿奎拉,宋律满头大汗地看着从侧方的楼梯走上来的塔克里人,“你、你怎么来了?” “对不起,我知道现在不是跨席交际的时间,但是之前你看起来有点不对劲,我很担心……” “我……嗯……!没事!之前只是不小心喝了你们的酒所以……咳!”努力在不易被发现的范围内挣扎踢腿,忍着自己声音变调的宋律尝试暗示桌下在他们对话期间触肢依旧一刻不停的章鱼外星人收收力可别闹腾了,却只得到他的轻笑震动和从内线传进她翻译器里的一句“假装”。 ——哎不是大哥啊!你也没跟我说之前的“假装”是要在这时候用的啊! 苦乐参半地一捶扶手,咬住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捂脸颤抖的人类奇怪反常的表现终究是引出了奎斯那个已经拖延得够久的问题:“你……你还好吗,宋律?” “我……嗯~咳咳!很好!”颤颤巍巍地比出一个中指,宋律在阿奎拉震颤出隐秘笑声的触肢里咬牙切齿地说,“再好不过了……!” 选对参考对象是社交第一步 ji le2 .c o m 将宋律拳头的颤抖和皮肤的变色尽收眼底,但奎斯没有继续追问她的异样,而是把话题重点引向了下方的舞台:“你知道这首贝里斯的《带来光的使者》吗?” “不、不是很清楚……呢……!”双手握拳压在桌面上的宋律努力吸气平复呼吸。 “他们唱的是数万年前,光者莱特尔终于在贝里斯祭司的祈祷下,愿意降临于贝里斯人之中的故事。”奎斯用余光看着呼吸急促的宋律,手爪也不自觉地收紧成拳,“据说她给予了贝里斯人爱之光,为他们指引了进化之路。” “哈、哈哈哈,这样哦。” “当然也有一种说法是,”压抑不住喉音中随着宋律每次深呼吸而作响的呼噜,奎斯金色眸光也随她而闪动,“光者与这位贝里斯祭司交合,让自己的基因加入了他们。” 台上舞者歌声造成金色旋流中的一部分化成了模糊的人形,降到了浅粉色的章鱼星人面前。伴随着音乐的节奏,这个光人环绕着舞者跳跃飘浮着,宛如试探、又如在调笑,始终徘徊在舞者浅粉的触肢构成的怀抱。 而台下王子触肢也加入了他们缠绵醉人的旋律,和舞者旋转跳跃的触肢一般伸展探索着,试图在黑暗中捕捉那道代表幸福和满足的光。看书请到首发站:j iz a i8 .co m 而在两个贝里斯人的共同努力下,宋律呼吸和心跳愈发急促。她身边一直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的塔克里人似乎也被这画面和乐曲迷醉,用戴着手套握住了她攥紧台布的左手,谐音柔和地咕噜祈求着她的垂怜,并慢慢凑近了她。 眼瞅着愈发接近的奎斯即将发现桌台下的秘密,身体和精神却不由自主地被这过分惑人的音乐和舞蹈推向高处的人类拼命尝试转移自己注意,以免控制力因下一个冲击彻底绷断。她试图集中精力到背景里哀婉的音乐上以平复心情,然后—— 然后她就真的完全冷静了下来。 铺天盖地的悲伤突如其来,就像有十床梅雨天的湿棉被突兀地压在了她的身上,冰冷潮湿又黏腻,让她热气未散的身体猝不及防地倒吸进一口凉气,因另一个原因僵直了身体,指尖颤抖。 她迅速由红转白的脸色令本情迷意乱的奎斯如浇了液氮的刹车片,即刻冷却。他立马松开握着宋律的手爪,确保自己没有伤到她又或者会让任何路过的人认为他伤了她,小心而谨慎地观察着她的表情问道:“宋……宋律……?你还好吗?” “我……”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宋律张嘴想解释,出口的却是变调哽塞的哭腔。她仍然可以感觉到阿奎拉王子的一举一动,下方的舞者舞姿也依旧妙丽诱人,但已然无法激起她的任何绮念。 宋律摇摇头,深呼吸想压下这毫无由来的情绪,却因为甩头震动让悬挂于眼眶的眼泪掉了下来。新星期的塔克里人见状谐音一冷,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规矩,他一把掀开了桌布,对下方的贝里斯王子说:“请停下,阿奎拉王子,我认为你可能伤到了她。” “我并不这么认为。”中途便已经察觉到对方状态不对,悉心为宋律清理着装好的阿奎拉好整以暇地用口袋里银蓝色的手帕擦拭着触须根部,从善如流地起身否定,“从医学角度上,我认为这可能是一些艺术感官上的刺激导致的。毕竟,《带来光的使者》这首奏旋,确实也暗含着莱特尔不得不与祭司告别,去他处传播光种的伤感低音。有些人天生对奏旋富有感知力,会对这部分旋律特别敏感有的人嘛……” 桃紫色的横瞳斜了一眼奎斯,阿奎拉掩着震颤地发出拨弦般的轻笑的触须摇摇头:“对奏旋则天生没有什么感知力。” 天生的塔克里静默者因这话攥紧了拳头,可无论是对方的身份还是现在的场合都不允许他冲撞贝里斯族最后的一位王子。 还好,被他掀桌布的举动惊得忘记难过的宋律及时地把掉在地上的下巴安了回去,插嘴扯开了话题:“等等等等!奎斯你啥时候知道他在下面的??” “在、在我走上来的时候?”奎斯眨了眨眼,“从楼梯那个角度刚好能看到阿奎拉王子钻下去……” “就是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双手抓头的宋律几乎崩溃,“那为啥你不早说啦——” “我……我觉得按照你们的性羞耻文化,在结束前先假装没看到,等你们结束之后再和阿奎拉王子打招呼会比较有礼貌。毕竟宋律你不是不太喜欢被他人看到这个过程吗……?”避而不谈自己那点“想看到她努力忍耐的神情”小九九,奎斯打出了最安全的解释,“还是说我应该一早就跟阿奎拉王子打个招呼?” “事实上,你直到现在都没跟我打招呼,塔克提斯先生。”交叉双臂的阿奎拉用慵懒的语气状似不经意地提醒。 奎斯闭眼吸了一大口气,将手臂摊开在身侧,向白色的贝里斯王子深鞠了一躬:“您好,阿奎拉王子,能受邀来到由您和大统领举办的宴会实属荣幸。请允许我代表塔克提斯氏族向您和大统领致以深深的谢意,愿光者的光辉永远庇护你们。” “也愿莱特尔的慈悲会怜悯你,年轻的塔克提斯先生。”对鲜红面纹的塔克里人略一颔首,阿奎拉侧头向显然对他们的暗暗较劲感到格外不自在的人类大使道,“刚好,现在也该到跨席交际的时间了。宋律,你是想和这位塔克提斯先生一起去……” “我想和奎斯一起!”等不及他说完就做出了选择的宋律迫不及待地捉住了奎斯礼服的边角,随即又为自己的抢答感到了些许羞赧和抱歉。 又一阵轻笑,阿奎拉看上去倒是没因她这毫不犹疑的选择感到冒犯或不快:“那就去吧。愿莱特尔的慈爱让你的前路顺利。” 稍作停顿,看着欢天喜地地拉着塔克里人的爪子准备走下楼梯的人类女性背影,贝里斯王子在只有他们俩人才能听到的哀奏里忍不住开口:“宋律?” “怎么啦?” 折射着彩色光辉的纹路在阿奎拉纯白的皮肤外膜上一闪而过,阿奎拉触须尾端微微蜷曲,最终还是弯出了一个贝里斯人的礼貌笑容:“——别忘了我们之前说的那些悄悄话,好吗?” 虽然感觉有些许违和,但宋律还是感激地对这位纯白的章鱼星人点点头,和纳闷的奎斯一起走下了台阶。 “我们现在是要去干什么呢?”宋律的发问打断了奎斯的踟蹰,“阿奎拉说是要‘跨席交际’?这、这是外交任务吗?” “哦,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就只是去不同的席位打个招呼聊聊天罢了。父亲和他的同席都很期待见到你。” ——这还不严重哦!! 一想到一群和费佐一样地位的高官会在那等着自己,宋律的脚就有点发软。她扶着墙停下脚步,低头绞着手指对返身询问的塔克里人有些难为情地说:“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就是,按照你们外星人的角度来看的话,最受欢迎的女性外星人是怎么说话的呀?” 话刚说完,生怕奎斯因为自己这话对她产生误解有坏印象,草木皆兵的人类赶紧补充:“是这样的,我不太了解你们的文化习惯,哪怕在我家那边的时候,我对社交这方面也不是很……擅长。所以可能的话,我想先学习一下!以免冒犯你们!我没有……没有那种意思的!” “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没明白她最后的“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但奎斯能看出她的窘迫,善解人意地选择了不追问,“虽然我觉得‘最’这个定义每个人都不太一样,但如果你希望找一些社交方面的学习对象……” 和奎斯一起躲在隐蔽的角落里,人类女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爪尖指向的对象,用气声震惊道:“哈蕾特?你是说哈蕾特是最受欢迎的??” “是的。”也配合地用上气音,弯腰把脸贴近宋律的奎斯说,“她不仅是一位优秀的工程师,在时尚方面也小有名气。我听说老《列维塔》系列的电影公司曾经邀请她加入新作的服装设计团队,但因为当时的男主演爆出了对非决议种族进行种族歧视的丑闻,所以她拒绝了邀约,还在社交网络上发表了各种反歧视言论进行舆论施压,据说这导致了《列维塔》系列的重启。” “哇……那么厉害。” “是的。但就算排除这些因素,她也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性——虽然对我有些敌意。”奎斯点按了几下虚空,然后把手掌放在宋律的目镜两边,“来,我帮你的目镜系统接通了她的翻译器内线,你现在应该可以听到她说的话了。” 宋律耳朵发红:“谢谢,但是这样擅自偷听,哈蕾特不会生气吗?” “……应-应该不会?”话是如此,但奎斯的声音倒是又低了不少。 “我们在偷听谁呢?”弯腰贴在宋律另一边的女性塔克里人也用压低的声音说。 大惊失色地转身看向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边的探索号船长,曾经与她竞争塔克提斯的入名权的奎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塞勒特!” “嗨,年轻的塔克提斯,人类大使。”对他们发出招呼的笛音,有着金色面纹的高大塔克里女性一直起身便将周围人的视线吸引,“你今晚看起来真是容光焕发,宋律小姐。” “你也是,塞勒特小姐。久仰大名,你身上塔克里风格的装饰很适合你。”抢在奎斯开口前,宋律就已经用平和冷静的语气和笑容开口。 【“金色非常衬你的皮肤外膜,但如果让我来搭配,我会选择更蓬松的服装材质让你的轮廓看着更有趣。”】 “金色非常衬你的……脸。但如果让我来搭配,我会选择更蓬松的服装材质让你的轮廓看着更有趣——当然只是个人意见。”直接用偷听到的鼠鼠星人语录现学现卖的人类模仿着对面塔克里人姿势挺高了胸膛,强迫自己直视着塞勒特那鲜红的双眸,希望她没发现自己的笑容有多僵硬。 “噢,这是你们那边的文化审美吗?多有意思啊。”饶有兴趣地吹出一声哨音,探索号船长随口向身边围聚过来外星人中的一位开口道,“噢,罗普尼先生,这位是宋律小姐,我们的人类大使。她显然在时尚方面有相当的建树,你想让她为你提供一些人类风格的着装建议吗?” “哦,我可以吗?”没想到这位传奇的塔克里船长还记得自己名字的贝里斯人受宠若惊地上前,向宋律浅鞠一躬,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当然。让我看看——”故意拉长了音调,宋律等着哈蕾特那边能说出什么可以套用的专业点评,万幸,对方没有让她等太久便再次开了口,给了她参考,“你的服装风格很严谨,但你……” 【“……但你像贝里斯屎一样的软弱弥补了这一点。”】 “——不,不能这么说吧?!”宋律大惊! “?什么?”不明所以还在等待后续的贝里斯人好奇地歪了歪脑袋。 【“你真以为我没注意到你入侵了我的系统吗,塔克提斯?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也是工程师了?”】 宋律满头大汗:“不,那个,是我,哈、哈蕾特……” “哈蕾特?”贝里斯人向另一个方向歪歪头。 见势不妙的奎斯眼疾手快地从优雅的贝里斯侍从手中的托盘里拿走一杯深蓝色的饮料,重新挤到宋律身边:“嘿,宋律!我还记得你之前说过很怀念你父亲为你做的‘茶叶蛋’。虽然可能在味道上有点区别,但这个是产自迷拉洋深海的卡特叶冷泡茶加莫里蛋,应该也是茶叶蛋的一种!想不想试试?” 被救场的宋律有些讶异地看着奎斯和他手里的外星茶水,他甚至贴心地为她打印了一根粗吸管方便她喝到下面像珍珠丸子一样的东西。但她想起了不久前从另一个塔克里人手里接过的饮料——那杯让她出大洋相的莫森血酒,再加上大部分外星食物对她而言味道都异常诡异,顿时有些心生畏怯。 可奎斯眼底藏着的惴惴不安和畏缩却令她说不出一个拒绝的词,只能强笑着接过他手中的“茶水”+“蛋”,深吸一口气,抱着视死如归的心理嘬了一口—— 咸甜的茶水所带的微弱苦韵被半熟的莫里蛋内部爆出的甜浆恰到好处的压住,而蛋皮的软韧就像大颗的西米,去除了空口喝茶的寡淡,增添了几分奶茶俏皮的口感。哪怕咽下肚等了几秒,也只有淡淡的清香回甘,并没有先前莫森血酒那冲击的回马枪——这卡特冷泡茶顿时超越了沙法尔的奶,成为了宋律心中外星饮料NO.1. “还合你胃口吗?”虽然已经从宋律放光的眼睛猜到了大概,但新星期的塔克里人还是忍不住在众人面前多问一嘴。 “嗯嗯嗯嗯嗯!”一时舍不得松口的宋律只是叼着吸管疯狂点头。 “感恩光者,我们亲爱的人类朋友可真有品位。”塞勒特那浑厚的声线一开口便再次将宋律的目光和注意力吸引到了她身上,“你知道吗?这卡特叶只在固定的海域生长,而且生长周期极为漫长。往往要数十个恒星循环才能从母枝上抽出新芽,而新芽要成长几十乃至于数百个恒星循环才能褪去苦涩,变成能入口的成茶。从这杯茶的色泽来看,它应该至少是50循环以上的成茶。” “哦豁。”一边嚼着Q弹的莫森蛋,一边听着外星科普的宋律错过了被抢白的奎斯哀怨的眼神,然后猝不及防地感觉嘴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至于这莫森蛋……噢。”看见宋律低头在掌心吐出一半咬破的乳白色莫森蛋,一条白色重伤的蠕虫正从蛋皮里颤悠悠地爬出来,塞勒特也讶异地咂了咂舌,“光者保佑,居然能在这么边境的区域吃到活着孵化的莫森蛋。要知道它们对于运输的要求极高,若不能保存在……” 尖锐的尖叫划破了整个大厅,直接丢下杯子和手心颤颤巍巍的虫卵,魂飞魄散的宋律一下就蹦到了最近的塞勒特身上,尖叫着手脚并用地向上爬。直到后者反应过来托住激动的人类,以免她爬到自己脸上。 而几乎是凭空冒出的两个黑色贝里斯守卫中的一人用最快的速度将地上洒落溅碎的卡特茶水笼罩在光膜内并控制住想上前的投毒嫌疑犯奎斯,另一人则护在宋律和塞勒特面前,对她做了个大致扫描:“无中毒迹象,不确定是否为慢性毒素,立即……” “虫!!虫啊!!”双腿死死夹住女性塔克里人腰的宋律惊魂甫定,只知道单手指着被罩住的那一堆虫卵嘶声尖叫,“还活着的虫啊!!” 被幽影守卫的护盾拦住的奎斯突然回过味来:“宋律,你们种族是不是不吃虫卵和虫的?” “它还活着啊!”抱着塞勒特脖子的宋律叫得撕心肺裂,“刚刚还在我嘴巴里面动的虫啊!!” “她到底是怕虫,还是吃活虫对于她们来说是非常残忍的文化冒犯?”围观人的窃窃私语如针般扎入奎斯的耳膜,让年轻的塔克里人被愧疚的潮水淹没。他拼命想绕过阻拦在他面前的贝里斯守卫,可全身黑衣的幽影守卫的防御却滴水不漏。 奎斯不能怪他们,毕竟塔克里人——尤其是塔克里男性糟糕的声誉摆在这,如果是他当守卫,他也会拦住这么一个可疑的新星期塔克里男人,不让他接近一个受惊的新种族大使的。 但是不管他在内心怎么想,看着被哈哈大笑的塞勒特抱去洗手间清理衬衫的宋律,这位倒霉的开拓号临时大副还是难掩谐音里的委屈和难过。 ——刚才她是不是应该留下来先帮奎斯解释一下的? 在豪华的盥洗化妆室浸泡搓洗着自己的黑衬衫,总算从恐慌中彻底冷静的宋律刚开始复盘之前自己的表现,奎斯那受伤的狗狗眼便第一个蹦了出来。要不是后面还有个帮她抱着那个毛茸茸外套的塞勒特在,她估计早就蹲地抱头尖叫发泄汹涌的愧疚了。 依靠在后面的桌台上,灰色面板金色面纹的女性塔克里人闲散地把玩着这团七彩的毛绒外套,装似不经意地开口道:“我可以看出你跟奎斯的关系很亲密。” 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口的宋律小吓一跳,眼神不自觉地乱瞟想要和之前一样找到哈蕾特那样的参考榜样:“咦、咦?是这样吗?” “是的,你没听出来吗?你没看着他的时候,他的谐音里的可怜劲都要溢出来了。” “诶,这样啊,对不起,我听不太懂你们的谐音。” “为什么要道歉?”塞勒特诧异地笑问道,“所以,他技术怎么样?” 手搓衬衫的宋律敏锐地感觉到这话有点不对味:“不好意思,你指的是什么方面的技术……?” “所有方面的。比如,他的吻技还是那么烂吗?” “——啊?” 镜中外星人呆傻的模样提醒了塞勒特:“哦,奎斯他没跟你提过我?真无情。我们曾经一起搭档了一段时间,在老塔克提斯组织的军演上。他当时刚成年,如果年轻的奎斯真的和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乖的话,我或许是他的第一个。” 宋律冷汗涔涔而下,地摊小说和经典台言里前女友上门兴师问罪、报复陷害的情节疯狂地在她大脑里循环播放。 “不过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他在床上还是那么爱哭吗?” ——完了,怕不真的是奎斯的前女友想重续旧缘,来对她搞下马威的。 想起电视剧里两个女生互相扇耳光扯头发的画面,身高在人类里顶多只能算中等的人类女性不自觉地发起抖来——如果这些人高马大的硬邦邦星人抡圆胳膊给她一耳光,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死。 “你还好吗?你在发抖。”塞勒特从弯曲的上声骨里吹出了一声疑惑的哨音。 “我-我很好啊……咳!”一开口就被发颤变调的声线吓了一跳,已经把自己吓破胆的人类赶紧清请嗓子辩解,“就是有点冷。” “噢,这可真让人心疼。可惜你的衣服还要一会才洗好,对吧?”放下那团毛茸茸外套,来到她身后的塔克里女性双手穿过她的胳膊撑在洗手台上,硬挺的礼服布料贴上了宋律祼露的脊椎,上面冰凉的镶嵌式装饰冰得她一个哆嗦,“好点了吗?” 被困在她的身体和洗手台之间的人类女性含糊地应了一声。她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黑色衬衫,虽然它估计早就可以从水里拿出来了,但塔克里女性从镜面反射里盯紧她的目光灼热又锐利,让宋律根本不敢抬头接招。 她的身体叫嚣着在对方有下一步动作前推开身后困住自己的外星人逃跑,但她的理智告诉她此时决不能轻举妄动:万一对方顺势一倒撞上桌角还说是她推的,那无凭无证还无依无靠的地球人对上这位传奇故事人尽皆知的探索号船长,简直是百口莫辩。她只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外星球牢底坐穿了。 “所以——”塞勒特覆盖着银灰色手套的爪子沿着宋律的侧腰虚虚地滑过,若有若无的触摸让宋律的皮肤浮出片片小鸡皮疙瘩,“你喜欢奎斯的技术吗?” “不是不是,我不喜……呃,我和奎斯不是那种……”下意识回避矛盾的反驳突然一梗,咬唇犹豫的宋律揪紧了手里的衬衫。 奎斯那双充满期待的金眸和塞勒特这双野性掠夺的红眸在她脑中天平上交战了半天,最后由奎斯的狗狗眼险胜一筹。宋律狠狠心,咬牙抬头对上镜中塞勒特垂下的视线,强压下语气中总是会习惯性带的不确定和迟疑,用哈蕾特那副爱咋咋地的态度朗声道:“啊对,我喜欢他,咋滴。” “真的吗?太棒了。”一声悠长上扬的谐音从画着金色面纹的塔克里女性弯曲的上声骨里唱出,难辨喜怒,“你知道,他的很多技巧都是我教的。” 不甘示弱地挺起胸膛,不习惯这么强势的宋律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那、那又怎么样!我我我也……咳咳!我也有教……教他很多……!” 看着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勉强从剧烈的咳嗽里挤出几个字的人类,塞勒特把自己的脖颈贴上她的侧颈,嗡嗡地震着安抚的音符:“这就是说,我比他更熟练。如果你喜欢他的技术,我猜你会更喜欢我。” “———???” “想试试吗?我也很好奇,”长长的指爪陷进宋律软绵绵的肚子,将她更深地压进背后塔克里女性的怀抱,“你到底教了他什么技巧~” 直到这时,大惊失色的宋律才意识到:这位疑似奎斯前女友的外星人目标并不是奎斯,之前奇怪的言行也不是在跟她示威或宣告对奎斯的主权——她特么的是想上她! 外星人的裤腰带是最需要保护的地方 “等、等下等下等下!!暂停暂停!!”惊恐万状地从对方爪下护住自己的裤子搭扣,宋律语无伦次,“直的!我是直的呀!!” “‘直的’?什么意思?”塔克里女性的嗡嗡闷笑和她下滑的爪子一起直达人类小腹,“是说你这里也有一根要立起来的杆子吗?” 赶紧把她不规矩地走向百合PG18的手爪拉回来,宋律一边为自己先前对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敌意内疚,一边对自己岌岌可危的裤腰带完整性感到不安:“就、就是,我只是异性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是女的异性恋!”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为此道歉,不过……” 耸肩的塞勒特咕噜了两声,放开她后撤了身子,给了宋律喘息的余地。可宋律这口气还没喘完,高大的塔克里人就把她抱起转了个身放在了洗手台上,并将自己的身体嵌入她膝盖间的空隙:“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们在俚语中是用杆子的状态指代性取向吗?那如果你是同性恋怎么说?” “那、那个一般叫做‘弯’的。”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的人类女性满头大汗。 “哦——那双性恋呢?”富有求知欲的塔克里女性饶有兴趣地追问。 “双、双性恋……咦,对哦,双性恋叫啥……?应该就是‘双’吧?” 见对方被自己的问题问倒,塞勒特哈哈一笑,让略显紧绷的氛围进一步暖化柔和:“这个倒是和我们挺像的。我们把单性恋叫单行道,双性恋称之为双向道。” “你们不分异性恋同性恋吗?”宋律忍不住小声问。 “当然分啊!如果你是异性恋,那就是北向单行道,”撑着洗手台边缘,塞勒特垂下她灰色的面板,手指从宋律的肚脐眼开始上划,到她交叉在胸前的双臂为止,“而如果你是同性恋,那就是南向单行……” 眼疾手快地在塞勒特爪子南行到自己裤腰时抽出一只手护住腰带,人类尴尬地对抬眼的塔克里女性干笑了两声:“对、对不起……我是北向单行道。” “嗷……这可真可惜。”故作可怜地发出一声长音,塞勒特对明显面露愧疚动摇的外星人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喉音,“不过哪怕是‘异性恋’,你确定你对其他种族的女性一点性趣都没有吗?‘异种族同性’,也可以算某种理解角度上的‘异性’吧?” “呃,可、可是……这个总有点……”耳根子的软宋律意志摇摆。 “来吧,给塔克里女人一个机会,我保证我的技术会比奎斯更好。” “不,不是,我之前也试过,但是出了点意外……”馋嘴的宋律疯狂动摇。 “我们可以互相深入了解一下,放轻松,这会很有意思的。我可以在这期间告诉你更多奎斯的趣事,你也可以跟我说说你和奎斯的冒险。”把下巴压上她的肩膀,伴随着对方混乱的呼吸节奏,金色面纹的塔克里船长斜眼从镜中的倒影里看着脖子都红透的人类——她颈窝里隐约可见的塔克里标记咬痕让塞勒特红眸微暗,但还是继续唱着诱惑的谐音,“比如,你们刚见面的时候说了什么?他是怎么让你这么害羞的女孩同意共同分享一个床垫的?——你们又是怎么从那个奥修斯将军手下幸存的?” “……啊?谁是奥修斯?”差点就要点头的宋律陡然一愣。 通向厕所区的门忽然滑开,一个瘦长的外星人哼着小曲带着绿色的以太薄雾走进了化妆间。 仿佛完全没看到纠缠在一起的两人一般,这位有着紫色皮肤黏膜的外星人蹦跶着走到了她们旁边的洗手池,细细洗净双手后,才抬头用一双如蛙般巨大的眼睛和那一对位于大眼下方的小型复眼共同看向镜中暂停动作的塞勒特和宋律:“啊,我打扰到你们了吗?很抱歉,但我觉得我应该没听到这位新种族大使明确的性活动允许,还以为你们不打算做了呢。” “帕拉丁教授。”听出了奈希普族教授言外之意,塞勒特退后一步,和僵直身体降低存在感的宋律保持了礼貌距离,并将双手摊在身侧以示和平,“有一阵子没见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见面您应该是男性?” “噢姆!那可真是有好一阵子没见了,我上次繁殖期的显化性别是女性,最近一次显化男性还是在五个繁殖期之前了——要知道,我这年纪要进入繁殖期可不容易哦。”用奇怪的口癖和语调感叹着,帕拉丁教授胸腔的声囊依旧压缩着轻快的鼓音,把身边淡绿色的以太旋流带得起伏波动。 “‘上次’?也就是说,您现在应该不在繁殖期?”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用词的微妙,塔克里女性咕咕一笑,侧头问道,“艾涅玛斯的宫殿里居然没有流性别厕所吗?” “这个嘛,这么盛大的宴会,总会有不同性别的小年轻想要体验比较安静封闭、但又有刺激感的环境,所以不限性别的厕所总是第一个被抢占完,你懂的啦。”帕拉丁也呱呱笑起来,“毕竟你也和我们的人类大使来这里了,不是吗?不过征求对面明确的同意是很重要的哦,尤其是在有那么多贝里斯幽影守卫关注着这个卫生间的时候——他们应该很快也能注意到你的小把戏了,就像我一样。” “嗯,我想也是。”自嘲地摇摇头,塞勒特挥手收回了悄悄放出的干扰无人机,并悉心为不知所措的人类大使披上了先前放在一边的毛绒外套,“看来我最好在被那些幽影守卫拖进深渊前离开为好。抱歉了,宋律,待会你可能要自己回去了。” 和连连摆手说着“没事”的宋律一起注目着准备离开的塔克里船长,背手站在原地奈希普族教授忽然叫道:“噢姆,差点忘了问,塞勒特船长?” “嗯哼?”走到门边的塞勒特停下了脚步。 “你是怎么知道当时塔克提斯大副和宋律遇到的威克提姆将军叫‘奥修斯’的?”依旧维持着绿色的奏旋,奈希普族教授带着吸盘的手指摩挲下巴,“我刚刚在内置系统里反复确认了塔克提斯船长所提交的所有相关文件,里面没有一处提及了威克提姆将军的名字。” 塞勒特闭眼耸耸肩:“我的本职是侦察兵,帕拉丁教授。要是没有点特殊的情报收集能力,他们可不会让我当探索号的船长。” “噢姆!那么,是什么样的情报收集能力能让你知道那位将军的名字呢?” “如果我把我的秘诀告诉如您一般聪明的奈希普人,那我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请让我保留点秘密吧,教授。” 丢下这句话的探索号船长最后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便吹着哨笛离开了化妆间。而留在原地的奈希普教授也终于停下了声囊的演奏,在逐渐平复散开的以太旋流里夸张地叹了口气,揉着肚子说:“呼,刚刚真是吓我一跳。必须承认,要是真打起来,我一个科学家可打不过塞勒特船长那样的士兵。你还好吗?” “嗯,我没事,呃……” “噢姆!瞧我真是!还没做自我介绍呢!”单手抚胸,奈希普族的教授不再压抑自己黏膜的颜色变化,让它自由地转化为了代表高兴的紫红渐变,“我是‘帕拉丁·利夫’,奈希普族生理学、哈姆生物学、社会学、考古学、天体物理学、语言逻辑学教授,你的翻译器的很多语言细节修正就是我做的;同时也是个业余的宗教哲学诗人——光者教会诗词协会的主席总是以‘叛道离经’为由拒绝我的入会。哼,我猜她就是怕我高超的文字艺术抢她风头!哦,对了,我也是征服号的大副,接下来如果我们要进行叁舰为一式的宇宙航行,我们就能经常见面啦。” “——你是那位厄哈斯引路者的大副?”本来悄悄捏手指数着祂头衔的宋律没料到这位看起来性格开朗活泼的外星人教授会是那个臭脸坏脾气塔克里大官的心腹,音调顿时高了几个度。 “不不不,我是‘征服号’的大副,不是瓦卡阿德的大副,这是有区别的。”自来熟地从水池里捞起那件都要被遗忘的黑色衬衫,将它稍一拧干就放进了洗手台下方的自动烘干箱里,然后夸张地瞪大了四只眼,“光者宗·理在上!这居然还是奈克斯牌的烘干箱?我都舍不得在公寓里买一个奈克斯的烘干箱!不愧是阿奎拉王子,真是大手笔。我要不要也洗个衣服体验体验呢……” 这带有市井气息的穷酸发言急速拉近了宋律和这个头衔多到惊人的外星教授的心灵距离,她看着摩挲着烘干箱外壳上外星奢侈品标志的帕拉丁的眼神中也带上了几分理解和同情。 “哒哒哒!烘好啦!看看这平整度!看看这恰到好处的烘干度!噢姆,还有些许寒草的木质香呢!真不愧是奈克斯的烘干机,贵有贵的道理!”情绪高扬地为被逗笑的人类穿好衣服,和她一起结伴走出洗手间的帕拉丁教授兴致勃勃地说,“自我阅读了所有你储存在便携式计算机里的资料后,就一直很想和你聊聊。尤其是里面描述的一个物种,我非常非常感兴趣!” 想起自己手机里储存的那些80%以上都不太可告人的“资料”,宋律笑容顿时僵硬,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而习惯性将她的脸红解读为开心的表现,奈希普教授兀自继续道:“所以,‘椰子’是什么样的生物?” “……啊?”以为要面对那些外星人建模小电影的宋律放下了捂脸的手。 “椰子,ye zi,coconut,co——co——nut——?奇怪,不是这么发音的吗?” “不不不,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只是……只是不太了解为啥你对它那么有兴趣。” “因为他们和我们奈希普人在生物学上有似乎有很多相似之处!” “??” “噢姆,”帕拉丁的声囊收缩着发出了恍然大悟的鼓音,“你不是很了解奈希普人的生理,是吧?” 宋律点点头:“嗯……嗯,只是刚刚听到了一些,就是……你们可以在不同时期变男变女?” “不太确切。准确来说,我们奈希普人会在繁殖期根据种族繁衍的需要,随机显化一个性别。” “哈?”夸张地瞪大眼睛,宋律视线不由自主地下移又迅速被理智拉住,欲盖弥彰地放在了天花板上,“这、这是靠你们自己想着决定的吗?这个繁殖期变男还是变女?” “大部分是随机的自然分化,但是自光者传授了我们基因技术后,我们就可以在特殊时期——比如战时——用药剂更为准确地调节繁殖期的男女比例,以便及时调整人口数量了。”以为这是新种族文化中什么特殊的社交礼仪,帕拉丁教授也跟着仰头看向天花板,“也有极少部分奈希普人选择固定住自己的性别,非常有趣,值得尊重,但不理解。” 从生下来就只有一种性别的人类女性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所以,呃,你们平时,就是,不在繁殖期的时候……” “没有性别。”回正脑袋的奈希普教授补充,“就像你们的椰子!” “对不起,从刚才开始我就有点没明白,为什么你觉得我们的椰子没有性别——虽然说它们的确、应该、可能是没有性别的,但是……” “因为他们的奏旋里是这样说的呀?”见宋律还是一脸懵逼,帕拉丁清清嗓子,干脆直接唱了出来,“‘ I'm not a boy,and I'm not a girl?? I'm a coconut,I'm the coconut hen’??” 爆发的绿色旋流充斥了整个走廊,引来廊道里休息的外星人的频频侧目,吓得宋律赶紧拉住还在开心地“coco-coconut”的外星教授袖子叫停:“知道了知道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但是这首歌其实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椰子在我们那里是一种植物,就只是纯粹的植物,长地上不会动的那种植物。植物不是不分雌雄,或者说本身就有雌蕊和雄蕊嘛,所以这首歌就用椰子来代表那些,嗯,特殊性别的人士——应该是这个意思,大概。” “原来如此,那对你们来说,什么是‘特殊性别’?男性?女性?” “这……这我了解不太多,可能是那些身心性别不一样、没有生殖系统、或者有两套生殖系统的人吧……?” 奈希普科学家闻言顿时激动起来,四个眼睛同时盯住了宋律的裤裆:“噢姆!你们也有同时具备两套生殖系统的人?那是什么样的?不在繁殖期的时候也有吗?主要器官是如何分布的?” 急忙单手捂住自己的裤子,宋律对目光灼灼的科学家疯狂摆着另一只手:“不不不!我只有一套!我只有一套!——话说你们那里平时是啥样的?” 被她将话题转移的奈希普教授胸腔里的两个声囊震动着浑厚的谐音,鼓励着这位外星大使积极求学的精神:“那里平时只有排泄用孔,不会显化生殖用器官哟。想看看吗?” 眼瞅着帕拉丁教授就要当场脱裤,宋律大惊!赶紧分了一只手给祂的裤腰带,左顾右盼着,生怕走廊里经过什么贝里斯守卫把她和这位教授一起关进小黑屋:“就算我想看也不能在这里看呀……!万一被其他人看到怎么办?!” “这很容易解决,看,这里的墙上有屏蔽无人机的支付点,对吧?所以只要出一些屏蔽费,就会有无人机过来帮忙投影出我们正常状态的立体影像,并用白噪音和扩香器阻碍大部分声音和气味——就像这样。” “……这种装置,它是用来随时应对你们的生理科普小讲座的吗?” “令人赞叹的科研热情!我就喜欢这种求知精神!可惜,这些屏蔽无人机是用来进行社交娱乐的,毕竟这方面的需求量更大,而厕所空间有限,风景也没那么好嘛。”大大的纯黑眼睛下方的附眼眨巴眨巴,帕拉丁看着抱头发出无声尖叫的人类女性,纳闷地问,“你还好吗?” “还-还-还……不是,那就是说,刚刚我们经过那些人其实都在……?”半天说不出来一个“还好”的人类女性终究没忍住直奔自己最关键的问题。 “我看看,嗯,这叁个,那两个,这两个……嗯哼,他们都在进行性活动——你的下颌关节看起来脱臼了,你确定你还好吗?” 已经化身《呐喊》的宋律努力让自己下巴归位,尽量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下里巴人:“还、还好。我只是,呃,在打哈欠。” 虽然对此深表怀疑,但奈希普教授重点依旧在最重要的学术研究上:“噢姆,确实,在没心情的时候聊别人的性活动确实很无聊。所以,让我们回归重点:你想看看我非繁殖期的裆部状态吗?反正我已经缴纳了屏蔽费,不用就浪费咯。” 宋律抬头看看安静地悬浮在他们上方的无人机和它投放在自己身边的那一层隐约可见的光幕,扭扭捏捏地向大大方方地展臂欢迎的教授裤裆伸出了手:“那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你能快点吗?”在她脚边抱胸等了半天的哈蕾特不耐烦地催促,“我也没见过非繁殖期的奈希普人和他们的裆长啥样,给我长长见识呗。” 强压住自己的尖叫,用力一提奈希普教授裤带的宋律伴着对方猝不及防的“咕呱”声问道:“哈、哈蕾特小姐……?!为、为啥在这里?你啥时候来的??” “因为你跟着那个塔克里女人出去半天没回来,所以来看看。然后就见到你和这位教授用了屏蔽无人机。”叁艘星舰上唯一的哈姆族工程师,看向一时说不出话的奈希普教授——祂的手在宋律手臂边徘徊着,但又不敢刺激这位目前情绪格外激动的人类,只能踮高脚尖以缓解裤裆压力。 叹了口气,用伸长的金属爪子硬扒拉开宋律揪高对方裤带的手,哈蕾特语气如常地继续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帕拉丁教授您现在应该不在繁殖期,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就进来了。如有冒犯,请多多包涵。” 总算逃出宋律魔爪的奈希普教授肤色艰难地由青转紫,暗自决定下回见这位外星大使时一定要穿低裆裤或者裙子:“有……有年轻人愿意如此好学总是好事……!你一定是哈蕾特博士吧?我看到了你发给我的邀请函,尽管我很希望与你共度星夜,但遗憾的是我现在不在繁殖期。这是矮星期奈希普人的通病,你懂的。” “这点小事无足挂齿,毕竟,就凭您发给我的那一部分尚未发表的《跨星际文明的桥梁:哈姆族在生理适应、语言结构与技术演化中的独特贡献》论文节选的内容,就足够令我彻夜难眠了。” “噢姆!我很高兴你能喜欢它!你之前发表的《智能材料的未来:基于生物适应机制的自我修复技术研究》也让我收益颇多!它在我的睡前复读库里一直排在前十位。宋律小姐,你呢?” 夹在俩位高级科技人才之间左右摆头的宋律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两人同时投来的视线,霎时压力山大,磕磕巴巴地接茬儿:“我,嗯,我也很喜欢哈蕾特小姐的服装设计,毛茸茸的,我穿得暖暖的。” 她发誓,她听见了帕拉丁和哈蕾特沉默的那几微秒。哪怕他们很快用“哈蕾特大胆的设计风格确实很抓人眼球”“我就知道新种族也无法抵御我兼具舒适性和实用性的时装设计魅力”这种看似随意闲谈向下兼容了她薄弱的社交能力和匮乏的谈资带来的尴尬,满脸通红的人类却还是窘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很快,奈希普教授重新放上裤腰带的手就用警钟打破了宋律的窘迫僵硬:“无论如何,哈蕾特博士,宋律大使,你们对知识的热切是我最欣赏的闪光点。我很乐意向你们展示奈希普非繁殖期的器官状态,并解答你们。” “可可可是我还没做好心理准……!” “来吧,我已经准备好做笔记了。” 很显然,这位教授脱裤子的速度和哈蕾特记笔记的速度远远超过宋律脑子转弯的速度。等这位被震撼的人类从那片紫幽幽的黏膜上回神,帕拉丁已经结束了问答环节重新提起了裤子,咕咕呱呱地和看上去受益匪浅的鼠鼠星人道别,先一步离开了无人机的光幕区。 被留下的宋律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没打算挪窝的哈蕾特,然后不知所措地避开了她回看向自己的视线。不安地绞着手指的人类女性正踟蹰着该如何和她解释之前窃听的事,对方便先一步开了口。 “这就是为啥你会想要偷听我吗?就你这社交能力,也难怪了。”见宋律一脸错愕,哈蕾特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奎斯那小子都告诉我了啦。看在光者的屁股的份上,这种事你完全可以直说嘛。我很擅长教人的!你看沙法尔,他刚上船的时候就是个任人宰割的小白蛋,不会社交,繁殖期总是找不到搭档,被那些贝里斯人嘲笑时只会躲在房间里嘶嘶哭。幸好有我教他该如何说话——” “现在呢?”宋律忍不住问。 “现在他已经变成繁殖期找不到搭档被嘲笑也可以骂回去的小灰蛋了。” “……我总觉得沙法尔想要的目标好像不是这个。” 哈蕾特抽抽鼻子,胡须抖抖:“总之,关键在于要保持臭脸,假装淡定,不怕尴尬,更不要怕让别人难受——就像刚才,你说不出啥的话完全可以笑笑不理我们的。毕竟是我们先让你难受的,为啥你不能让我们也尴尬?” “话是这么说啦……” “好,理论结束,接下来就是实战了。帕拉丁教授给无人机的充值时间还剩27奈秒。等它离开后,估计会有不少人来邀请你加入。”一拍小爪,哈蕾特看了眼内置系统的时间,设置了个小小的闹钟。 “加入啥?”宋律满头问号。 “如果你不懂拒绝他们的邀请,那大概就要等宴会结束才能见到奎斯了。” “等等到底会有人邀请我加入啥??”宋律心跳加速。 “不过就算你拒绝失败,你至少也会得到锻炼——要么在社交上,要么在技术上。” “什么技术??你先说清楚呀——”宋律恐慌发作! “您好,不好意思打扰了。”两位体型纤长柔美的粉色贝里斯人悠扬的谐音打断了宋律的尖叫,让她下意识绷起了礼貌的僵硬笑容,“我是奈利尔·迷拉洋,这位是我的伴侣诺瓦·迷拉洋,您一定是那位新种族大使宋律小姐和哈蕾特博士吧?” “我看您们和那位奈希普人刚好结束了一场小活动,”得到宋律她们的肯定答复后,另一位绿粉色的贝里斯人触肢亲昵地和自己的伴侣缠绕,晃悠着发出嗡嗡的轻笑,“如果您们依旧有性致,我们很乐意与您共奏一夜乐曲,不知您意下如何?” 【“哦豁,他们的颜色看起来刚进入繁殖期,这时候的贝里斯人是最麻烦的。除非你技术过人,否则咱们这一晚上大概都要耗在他们身上了。”】虽然没有动嘴,但哈蕾特的声音直接从宋律目镜镜腿里传了出来,【“我是无所谓啦,但那可怜的小鬼肯定会很失望,没能和你一起跳舞,或许还会哭一下下。哈!到时候我绝对要拍张照。”】 强行让自己的眼睛从对面两位贝里斯男性暗示缠搅扭动的诱人粉色触肢上挪开,宋律艰难开口:“这、这个……” “嗯?”紧张地收紧放在自己伴侣腰上的手,惴惴不安的奈利尔代替已经闭眼不敢再看的诺瓦,用恳求期骥的眼神望着这位有着黑色毛发的外星大使。 “我……”意志力在短时间内被接二连叁的糖衣炮弹轰炸考验的馋嘴人类内心痛哭流涕。 【“要拒绝就快啊,一句‘滚边儿去’就完事儿了。你不会真想跟他俩耗一晚上吧?”】 真的不是很想拒绝的宋律心一横、一咬牙:“对不起,我——” “其实今天刚好是我们相遇纪念日。”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的诺瓦不好意思地摆着触须,“在这么特殊的日子里我们能有幸当面与您交流已经是莱特尔的祝福了,我不会奢求太多。” 奈利尔粉色的皮肤黏膜突然带上了一层哀伤的蓝雾:“但是明天我亲爱的诺瓦就要去星位二的奈克斯公司任职了,之后便是聚少离多。我只是希望我们的最后一晚能得到宋律小姐的垂怜,变得更加完美,不留遗憾。” “……” ………… 背手站在角落观看着舞池里已经进入结尾柔和曲目的表演,奎斯忍不住在他们唱到与光者分别的咏唱调时悄悄跟着叹了口气,宋律和塞勒特的迟迟未归让他内心有了最坏的猜测——她们做得昏天黑地,完全忘我,也忘记他这个独留大厅的塔克里人了。 他知道塞勒特的技术有多好,而她那幽默风趣的口才和他落在她手上的那些糗事把柄,再加上之前他不了解宋律文化、以至于给了她莫森蛋茶的冒犯,叁枪齐下,足以击碎宋律对他的一切滤镜,或许还会让宋律重新开始考虑他在她床上的…… “我做到了!”从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扯住了越想越焦虑的奎斯袖子。奎斯诧异地回头看去,正对上单手夹着呆滞的哈姆工程师的宋律那饱含激动热泪的红脸。 大落大起的新星期塔克里人差点喜极而泣:“宋律!你……你原来和哈蕾特在一起啊,发生什么了?” “我、我们遇上了一些贝里斯人,他们说不和我们做就会很遗憾很遗憾……” “他们强迫你了吗?”奎斯瞳孔缩成一线。 宋律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他们人很好的,只是刚进繁殖期,哈蕾特小姐说——” “奎斯。”被她夹在胳肢窝里的鼠鼠星人终于如梦初醒,胡须抽抽地向依旧难掩担心的新晋的临时大副道,“你小子和沙法尔还真是教了她不少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