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绿色世界》 Chapter 01 - 看不见的 (1) 人们总是看着华丽的表面讚赏有佳,却忽略了那背后的丑陋。 从不在乎躲在角落的渺小,就算发现了也只是践踏。那么,还是当作没看见的好。 『你知道吗?你永远都赢不了我!』 那女孩的声音盈绕在耳边,讽刺的话语更是令人厌恶。每看见她一次那些曾经又拼凑了一点,为何自己的过去要被她给威胁?抑是开玩笑。 也许、真的很好笑。 女孩缓缓的扬起嘴角,灰绿的眸子轻藐一般的环视教室里的人们,拿起手中的美工刀往自己白皙的手臂一割。 鲜红的血从绽开的痕跡流露出,女孩手指轻抹过去,血渍顿时散开和皮肤的顏色融在一起,她在自己的手臂上挥舞着。 ──『消失。』 她这么写。 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要所有人消失,所有人、一个也不留。 写在这隻他曾经最爱的手,用最鲜红的血色。 女孩起身,不管滴落在桌面的血跡或者是身旁的人们。不过不会有人去注意她的,因为她的存在是多么的可有可无。习惯了所有人的无视,这样也落得自己轻松。 「丁唯臻!」 听见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女孩才停下脚步。 真没想到他还敢直接叫住自己,何况大家逃她都来不及了,丁唯臻扭头看着比自己高一颗头的男孩站在离她十公尺处,熟悉的担忧呈现在他脸上,不禁扬起了嘲讽的笑容询问:「有事?」 「……」 见他没开口丁唯臻打算走人,她连一秒都不想看见他。 「可以不要无视我吗?」对方语气无力地道。 她笑了,没有回头。 「是谁无视了谁,难道你还不懂?」她勾起自己灰绿色的长发塞到耳后,「你应该去问问你亲爱的『朋友』。」 「她不会知道的。」 她嗤笑一声,「你还是一如往常的袒护她。」 「唯臻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丁唯臻不再理会身后的他不断叫唤,逕自的迈开步伐走向楼梯,往校舍顶楼去。她停驻在门口,霎时冷风吹来撕裂着她的肌肤,彷彿下一秒就有可能皮开肉绽。她却目光平静地望着宽广的空地,彷彿还能看见三个人的身影,嘲笑般的摇摇头便一屁股坐在正中央。 身旁不再有任何人,永远都不会。 因为连自己,都不再像自己了。 手臂的血跡跟伤口已变得暗红,用血而成的「消失」看起来格外骇人。丁唯臻看着自己的双腿和手充斥着新旧的疤痕,淡然的沉思许久,唯一不同的是被她白长袜所遮掩的小腿,特别洁白无瑕没有伤。 同时也特别假。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不会有人再爱她的。 听到门被打开所发出的声音,丁唯臻警戒的侧过头。 「阿彦要我来看看你。」 她蹙眉,很明显的不欢迎,「不需要。」 「也是、不怎么需要。」 少女玩弄自己的褐发,态度显的娇媚。和丁唯臻是截然相反的类型,少女一副高高在上,精緻的脸蛋用鄙视又极为厌恶的眼光看着她,和在群眾面前又是另一个样。 不过她这副德行,应该也只有丁唯臻见过。 「很好,那请你滚蛋。」语毕,她转回视线。 「这是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吗!」少女变了色,随后又轻轻笑了几声,「哦,原来你想要我公开你爸爸的丑事是吧?唯臻,家丑不可外扬啊!」 「你想说就去说。」她淡然的回应,视线已飘到天空的远方。 「什、什么?」 「罗妍茗,我已经不想再为你做任何事了,从你改变的那刻起我们连朋友都称不上。」 「朋友?不要告诉我你相信这个名词。」罗妍茗好笑的反问,「说笑,真要说害我改变的不正是你吗!」 「……」 「不是吗!」 丁唯臻背对她苦笑,她从不认为自己做过什么足以让她从一个善良惹人疼的女孩堕落成这副德性。 若真要说,就是爱情。 复杂的三人关係看在丁唯臻眼里就像是自己没有参与,是谁擅自把自己拉进了这场游戏她很清楚,但为了不打坏三个人的友谊她选择忽略洪彦或的感情,以为这样就有办法平静这场风波,天晓得她太天真。 或者说罗妍茗意外爱的深,深的愿意丢弃她和她的友情。 只为了一个爱情。 「是、也不是。所以我不是打算补偿你了?不过你还救了我。」 「救你?」像是听到什么诡异的话罗妍茗的声音高了调,「我巴不得你消失好吗?我只是想让你生不如死。」 「……」 「怎样?别告诉我到刚才你还选择相信我。」 「也许吧。」 也许方才心底真的有这么一道曙光,不过也是眼花才看错的幻觉也说不定。 罗妍茗忽地笑出声,「你真傻。不过就这样傻下去也不错,省的我费心跟你斗。」 「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争什么。」 「反正人心知肚明,我不会让你好过。因为我腿上的那道疤就是我对你的恨!丁唯臻你听到了吗!永远不会消失!」为了抵过风声她的声音刻意加大,尤其是最后的话。 语毕就听见脚步声远去,接下来是老旧的铁门被狠狠甩上的声响,痛的她觉得耳膜很不舒适。 『唯唯,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哦!』 也许是心底的那些声音才令她更痛。 她笑了,凄凉的。 和这个静謐又死寂的空间合而为一,要是不出声也许不会有人发现她。肩膀上的负担沉重的令她想从不远处的栏杆上一跃而下,那样、就可以不用承担了。 但那样的话反而会造成他人麻烦,撞见的人们还会惊恐的对着自己的躯壳指指点点,一想到要在那种地方闭上眼就觉得很不满意。 乌灰色的云层掩盖住了阳光的恣意妄为,成了灰暗的天空,顶楼的空气比地面变的稀薄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不过是一直在找藉口,为自己喘口气的理由。 丁唯臻站起身,一副随时都有可能被风一吹而倒下的瘦弱身躯令人看了都会替她紧张。她的步伐并不稳,抓紧有些生锈的铁栏杆只见她微微勾起唇角。 「喂!你不会要跳下去吧?」一道男声随风飘扬到丁唯臻的耳里,她惊讶的抬起头,没想到这里还有个人。 「……」 「不要激动好吗?先离栏杆远一点,你这样好可怕。」丁唯臻蹙眉,微微偏头看着男孩,她确定不认识他。 「同学?」男孩靠近一步,「同学?喂!」 看到丁唯臻因为风而倾斜了身体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她拉到身后,「天啊你想吓死谁?」 下一秒状况外的她才明白他以为她要干麻。 「我没有要自杀。」她轻轻笑出声,走到一旁沾满些许灰尘的老木椅她却丝毫不在意的直接坐上,「你误会了。」 男孩看着她,脸上丝毫没有半点困窘而是说:「总之你站那里很危险。」 丁唯臻则是同意的点点头,灰绿色的发被风吹的随处飘逸,看起来却显得更加憔悴。 「刚刚的……」 她看着他的脸庞,发现这个人长得很清秀,五官也很深邃,白皙的脸庞衬托出乌黑的发和彷彿深的不见底的黑眸。 语带不确定,眼微瞇细像是回想:「那个人,是罗妍茗?」 丁唯臻有些愕然的看他,既然他一直在这里那么刚才的对话他不也听到了? 「你听到多少?」 「全部。」毫不刻意隐瞒的回答让丁唯臻又扬起一丝笑,「干麻?」 「没有,只是觉得你很诚实。」 「是喔?」他走向前,丁唯臻也往旁边挪了一个位子让他坐。「还蛮意外的,人人称好的女孩竟然会是这样,感觉差真多。」 「我也很意外。」 男孩转头看着丁唯臻的侧脸,发现她的脸庞称不上白皙透彻,反而可以说是病态的死白,不禁怀疑她究竟有没有正常吃饭?灰绿色的眸子始终盯着头顶的那片乌云,思绪飘的很远。这样的画面却意外美的让他目不转睛。 「你还好吗?」 闻言她转过头和他对上视线问:「我看起来不好吗?」 「不好。」 她失笑。 再度为了他诚实的回应而笑。 她是真的不好,总是会忽然想起很多过去,会想起那段曾经美好的回忆,想回到过去却又被阻止在那道名为时间的墙,一次又一次的打坏自己的美好。 然而过去的快乐总被现实的悲伤覆盖。 这种状态却不晓得已经维持多久了,像是一种病却没有名字,她只知道她很累,彷彿一具空壳。 最后也许是因为身旁有人才足以安心下来,方才还看在眼里的乌灰天空以及那个男孩在她闭上眼的同时全都消失。 包括那些苦涩。 Chapter 01 - 看不见的 (2) 「唯唯,我们接下来去吃那家好不好?然后阿彦买单!」少女开心的拉着另一个灰绿色头发的女孩,很开心的指向不远处的牛排馆。 「啊,还要一起去逛衣服!」 「好啊!」灰绿色的眸子笑得弯起来,很是开心的和少女讨论起来。 「我也要帮唯唯买几件,不然总是看着唯唯省吃俭用的,看了多心疼,偶尔也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才行哦。」 那个被叫唯唯的女孩微笑不语,温柔的看着少女。 「然后呢,我们再去夜市!」 「好!」 「喂喂喂,是不是忘了我还在啊?」站在她们俩身后到现在都沉默的男孩忽地开口,一脸好笑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孩开心的相互手拉手,全然把他给忘在身后。 「对哦,抱歉啦!反正阿彦你少管。只要记得付钱就好啦!」少女俏皮的做了个鬼脸。 「罗妍茗你欠揍啊?给我过来!」男孩开玩笑的走向她们,灰绿色长发的少女却跳出来阻止,「不行,茗茗是我的。敢欺负她就换你死定!」 「对啊对啊!就不信我们两个打不过你!」 男孩无奈的看着她们:「是,我买单就是了。」 语落,两个女孩一起大笑。 没有形象可言的笑到靠在一起,男孩也不禁扬起嘴角。笑声环绕在她们三人之间,好不热闹,可是画面却渐渐的模糊,看不清任何一人的身影。到最后连顏色都消失,只剩下黑色。 没有一丝光芒。 『丁唯臻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恨死你了───』 站在黑暗之中的丁唯臻茫然的听见少女的话不断重声,越发越怒,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可以感受到这句话究竟有多深的怨恨。 她此刻却只感觉到天旋地转、头昏脑胀,还有声音越来越靠近的不安让她不禁尖叫。 碰! 倏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隐约闻到一些药水味,不是很重的那种。环视了一圈才发现这里是学校的保健室。头昏的感觉令她锁眉,轻轻的按住自己的额头才惊觉自己一直在冒冷汗。 也许是那个梦的缘故。 那该说是恶梦、还是美梦? 显然都不是,因为那并不是梦。而是她曾经经歷过、确确实实听见过,笑过、看过、感受过的。只是如今那些都只成了过去,回想起来是有那么点可笑。 「你醒了?」 闻声她才睁开眼,发现床边还有个人。是不久前在顶楼遇到的男孩,应该是他送她到保健室来的。 「嗯。」 「你也太瘦了吧?皮包骨的,三餐都不正常?回去记得叫你妈多煮点,吃多一点。护士阿姨说你营养不良才会昏过去的。」 听着他冗长的话她轻轻的勾起嘴角,问:「这算是关心吗?」 「啊?」 「没事。」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帕递给她,她似乎明白什么于是接过擦拭自己额头上的汗。 「算是吧。」 丁唯臻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有听到。 「做恶梦了?」 「应该。」 丁唯臻看着那条手帕又看看他,「干麻?」 「觉得一个大男生会带着手帕很稀奇,我洗完再还你。」 「哪里稀奇,被我妈提醒久了就成习惯而已。」他没有回绝丁唯臻要帮他洗手帕,而是解释手帕的由来。 虽然认识不久,也不能说是认识,丁唯臻只觉得这个人比起洪彦或好上太多。她曾经最需要关心的时候,每一个人都也给不起、也不愿给。 可是眼前的人明明只是几句话,却让她觉得有被关心的感觉。 荒唐。 「休息够了就走吧,放学了。我跟护士长拿了钥匙,出去的时候再锁就好了。」 「嗯。」 见丁唯臻下床,两手空空的跟着他不禁疑惑:「你书包放在教室?」 她摇摇头,「我没背书包来上学。」 语毕她的目光落在男孩制服上的名字。 苏黎逸。 「不会被骂啊?虽然说我书包也是空空如也。」 不一会苏黎逸就说了一声走吧于是丁唯臻便跟上去,看着他的背影她不禁失笑,曾几何时已经没有人陪着她,久的连现在有人在身边都显得很不习惯。 即便那只是半年前开始的。 他们坐上公车,虽然这是丁唯臻回家的路线可是苏黎逸也跟过来,也许他家也是同一个方向,看了一下手錶才发现现在已经快要六点。丁唯臻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往外看了一下才发现乌云早散了,现在的天空是橘橙色的黄昏,和那天一样,亮的令她觉的刺眼。 「欸,你头发这顏色不会被教官噹吗?」 苏黎逸先打破沉默,这一路上他们都还没有讲到话。闻言丁唯臻很显然是愣了一下,她忽然忘记自己身边还有人,「这是天生的。」 「不是染的喔?」苏黎逸有些吃惊的靠近一点观察,这样的举动让丁唯臻又是一愣,却没有避开。 「所以你的眼睛也是?」他忽地抬头,丁唯臻也毫不避讳的对上他的乌眸,「嗯。」 「但你看起来不像混血儿。」 「隔代遗传吧,我外祖父那边是西方人。」丁唯臻撇开视线,没有任何的表情,灰绿色的眸子里有着说不出的幽暗,「不会、很噁心吗?」 「噁心什么?」 「……」 她很想说,想说出这样的顏色曾经带给她有多大的伤害,一点也不好。她甚至恨不得把这些基因从自己身上给狠狠抹去,还有把体内流着的血全给流掉,但怎么可能? 那样的话,那个男人还会爱她吗? 「我觉得很好看。」 丁唯臻瞥了他一眼,蛮不在乎的问:「哪种好看?」 「每个人身上都会有着自己的顏色,而你散发的就是灰绿色,不觉得很适合吗?」 她视线飘回窗外,「适合?可是所有人都认为噁心,是不该存在的。」 「也许那些人是如此,但我不是。」她看见从玻璃窗映出来的苏黎逸也在看她,「我只是把真正的想法说出来。」 丁唯臻一怔,有好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再开口。 『噁心死了,根本是另类的存在。』 『你走开!不要靠近我!走开!』 『不要……拜託你不要杀我……』 那这些话,也是那些人真正的想法吗? 哭喊的声音清晰的再度窜入她的耳里,扰乱她的思绪。此刻她还真是后悔刚才何不真的那样跳下去? 每当这么一想便会觉得很不值得,没有必要为了过去牺牲自己的生命。手臂忽地疼痛,她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难看的勾起笑容。 可是自己,明明一直在伤害自己。 不经意的瞥向手臂,愣了几秒鐘,才看向旁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的苏黎逸。 自己到底是有多慢半拍?她失笑。 原来自己一直穿着他的外套,伤口也被人包扎过了,外套的用意应该是为了遮掩手臂上的伤。 思及此心底冒出的温度一时让她有些愕然,几乎快忘了这种感受叫什么来着。 「抱歉,刚刚睡着了。」 「没关係,你醒的刚好,我要在这站下车。」 她起身背对他微微一叹,有种什么都被看透的感觉,「再见。」 语毕丁唯臻连头也没回的逕自下车,也没听到苏黎逸的回应。 「喂。」苏黎逸捉住她的手腕,害的她停下脚步不悦的回过头才发现他也下车了,「逃这么快干麻?」 「我没逃。」 「你该不会想把我外套独吞吧?」 灰绿的眸子闪过一丝讶然,下秒又回復平静。 「抱歉我忘了。」丁唯臻原本想脱下外套可是想了想又穿回去,「我洗好之后再跟手帕一起给你好了。」 「喔,好啊。」见丁唯臻又打算走人不禁又喊了一声喂。 「还有事?」她回首,疑问写在脸上。 苏黎逸苦笑,「你不知道我是谁要怎么还我?」 丁唯臻指向他制服上的名字轻轻一笑,「苏黎逸,我记住了,再见。」 苏黎逸掛着笑容没有说话,这回他站在原地看着丁唯臻瘦弱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夕阳里却还久久无法回神。不知道多久,公车行驶的汽油味一个劲的呛的他咳嗽才移开视线准备上车。 Chapter 01 - 看不见的 (3) 后来丁唯臻一直把那件外套跟手帕放在书包,想等遇到苏黎逸的时候再还他,然后两个人又会回到不相干的平行生活。就算知道他的名字也忘了问班级,她也没有那个间工夫去一班一班找。 「唯臻,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福利社?」 罗妍茗笑的甜,身旁围着许多人似乎也是要一起去的。 丁唯臻从书本里抬头,看向那一方的人群,有的人还因为罗妍茗的目光也看了过来,然后开始窃窃私语。丁唯臻忽视那些人的眼光,直直的盯着罗妍茗。 她的笑容虽然存在,眼底的犀利却不容许忽略,明显的散发「我只是假装问问」的意思。 丁唯臻感到有趣,把书本闔上,扬起一抹真诚的微笑。 「好啊。」 罗妍茗明显瞅瞪了她一眼,顾及身处的环境随即也回笑,声音带开朗:「那我们走吧!」 其他人也只能面面相覷,最后看着罗妍茗走人,大伙也跟了上去,一路上丁唯臻走在人群的最后头,甚至还隔了一段距离,看起来就像和前面的女孩们没有任何交集。 有时候几个人也会回过头偷偷看她一眼,全是不怀好意的眼神。 丁唯臻也会和他们对视,灰绿色的眸子十分平静,其它人却像看到什么似的避开。大概是罗妍茗已经向她们灌输什么关于她的奇怪观念了吧、她想。 丁唯臻不在乎一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被排挤的模样,她倒是想看罗妍茗要怎么和她玩下去。 继续这场没有结局的游戏。 每一次看见罗妍茗对她展露的笑容都让丁唯臻迷茫,她已经快不知道哪一种模样才是真正的她。 是过去那个天真善良的女孩、还是歇斯底里的那个她?又或者只在她面前让她看到那諂媚做作的一面? 抑是这些全都不是。 人的样貌千变万化,人心是没有人能够完全理解的,既然如此,她寧愿看到人们没有智慧的模样,也不愿再看到人和人之间勾心斗角的丑陋。 现在的生活对她来说很是愜意,可以不去理会任何人的想法,对于那些批评跟言论,只要当作没听过就好了。 只要她懂他爱她就好了。 那个人,是她最爱的家人,是最爱她的人。 丁唯臻眼睛瞟过冰架上琳琅满目的饮料,才一秒鐘就决定了蜜茶。其他的她看都不看一眼。一直以来她做任何事都是这么果断。 『既然是自己决定的,就不要犹豫。』 曾经,那个人这么和她说过。 直到现在她还是记得,他的任何一句话。丁唯臻看了一眼其他人在一旁嬉笑打闹,还没决定好,感觉还要好一段时间,她便先去付帐。 经过零食区的时候她停下来,看见一个不大不小,包装却很精緻的水果饼乾盒,没有想到学校的福利社也会卖这种东西,她淡笑。没有太多踌躇便拿去一起结帐。 她并不打算吃,那是要给苏黎逸当做谢礼的,因为那天他好像帮了自己很多。 若不是苏黎逸拿外套替她遮掩自残的伤痕,现在可能已经被叫的辅导室去询问了,省了一个大麻烦。 丁唯臻站在福利社门口,等她们出来。过了几秒鐘后她打算先走人,反正本来就不是真的想和她们一起来,她们也一样。 何况她没那个时间用来等待。 「啊────加油!」 走过操场的时候她碰巧看见苏黎逸正和一群男生打篮球,似乎是在比赛,外场的加油声及尖叫虽然让她觉得刺耳却仍停下步伐观看,视线不禁停住在那个人身上。 苏黎逸长的很秀气,她还以为他不会去玩篮球之类的运动,看来真的不能以貌取人。 「接住!」 一个男声大喊,把球传给篮下的苏黎逸,接到球后他立刻跳起来上篮,下一秒球进了引起旁边观战的人欢呼叫好! 明明只是一瞬间的连续动作却能吸引许多人的注意,可见他的人气不容小可。 苏黎逸和传球的人走向前相互击掌。 丁唯臻看了也是微微一笑没有在原地停留太久就转身离开,却不知道同时她的身影也映入那乌黑的眸子,苏黎逸也扬起一抹笑。 看着灰绿色的身影消失在操场的人群里。 「阿逸快过来啊,还在看什么?老大说要庆祝!yes!」 「好,马上来。」 回到教室不久后罗妍茗她们也回来了,似乎也没有发现丁唯臻一个人先回来的样子,反而不断在讨论方才篮球场上苏黎逸的表现还有那场比赛。 「欸欸你们有没有看到?有没有看到!刚刚那个黑头发的男生打球超帅的!」 「有啦!你是看到人家长的帅吧?三八!」另一个女生吐槽,惹得大家都笑开来。 那个女生不甘心的问向旁边的罗妍茗,「那茗茗勒?有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低头写字的罗妍茗抬首苦笑,「帅是帅,不过不是我的菜。」 「当然!谁叫你只看的下……」 「抱歉、打断你们。」 原本所有人都不悦的抬头看向发言人,但发现洪彦或笑咪咪的站在罗妍茗旁边后全都敛起臭脸,因为那笑容惹得大家都发花。 他礼貌的笑,指向罗妍茗:「可以把她借给我一下吗?」 一听所有人都曖昧的嘘声,你推我挤的,笑容也满是曖昧。 「好啊当然没问题!借多久都可以!」有一个女生率先开口,其他人也附和的点点头,闻言罗妍茗害羞的别过头,靦腆的对他笑。 洪彦或没有说什么就笑笑的拉着她走出教室,离开前他甚至还回头看了丁唯臻一眼,发现她也在看他。 可是脚步却没停。 「哇塞!好直接!」 「对啊,洪彦或也全方面都很不赖,长的也很帅,可惜谁跟他告白都遭拒绝。因为他很重视茗茗嘛。」 「废话!茗茗眼中啊,果然只看的下洪彦或!洪彦或也是啊,谁都不能去破坏他们,否则就是和我作对!」一个女生带着讽刺意味的说,隐约能感觉到她的眼神不断看向丁唯臻,或者说是在示威。 「……」 坐在角落位置的丁唯臻缓缓移回视线,看着桌上的课本。对于她们的对话也没有在意。 但看在眼里的她从头到尾都盯着罗妍茗,那个靦腆的笑容总是让她觉得那女孩还是当年那个纯真又很依赖她的罗妍茗,第一个主动和她说想要当朋友,带她进入人群的女孩。但什么时候,再也不叫彼此的小名了? 什么时候,那三个人的身影缺了一个? 什么时候,他们的欢笑再也与她无关? Chapter 01 - 看不见的 (4) 「唯臻。」 原本低头走路的丁唯臻延着站在自己家门前的双脚往上一看和洪彦或对视。 「可以聊聊吗?」 洪彦或带着礼貌的笑询问,却只让丁唯臻觉得很假,甚至更生疏。 有多久他没有出现在这里了?早忘了。 「我们还有什么好聊的?」 「很多。」 丁唯臻看着他略显疲惫的模样,淡淡的说了一声走吧便没有停下来的一直走。 他们一同到了丁唯臻家附近的便利商店随处坐了下来。 你看我我看你的,洪彦或没有说话丁唯臻也就安静的等他下文。 虽然有点不耐烦,她却没有表现出来。看着天空忽然下起毛毛雨,无聊的开始观察起街上的路人。 她的目光始终停驻在一对父女,男人温柔的对小女孩笑,拿着外套替女孩遮雨,自己却在一旁淋雨,过不久又有一个撑伞的女人从不远处走来,手里拿着两把伞,女孩很开心的衝向前抱住女人,女人也笑着抱起女孩后替男人撑伞。最后三个人手牵手笑着一起离开。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画面还是轻轻触动了心底那尘封已久的箱子。 不知道多久他才开口,「唯臻,答应我不要再逃避了。」 她缓缓转回目光。 「不要再固执了好不好?」 「你哪隻眼看到我逃了?」她不答反问。 「你在逃避人群,逃避所有人!你活在自己的世界知道吗?我和茗茗都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丁唯臻一愣,她无从反驳他所说的逃避。 她的确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只有一个人的地方。但为什么会这样,洪彦或又想过吗? 「和茗茗和好,好不好?」 「你特地来我家堵我,就为了说这个而已?」 「当然不只。」洪彦或喝了一口刚才买的咖啡,却只见他微微皱眉。 「我和茗茗只是都希望三个人可以回到以前。」 丁唯臻轻笑,「就这样?」 「对,就这样。」 「你呢?你也是这么想的吗?」灰绿色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彷彿可以看透人心。 「你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因为罗妍茗说你才跟着这么说的?」 「我……」 丁唯臻看着他紧紧锁眉的模样又是一笑,「就像你明明不喜欢喝咖啡,为什么要强逼自己接受?」 他看她,「因为你喜欢。」 丁唯臻立即摇头,「我从来就不喜欢咖啡,常喝并不代表喜欢。」 闻言他愣愣的盯着丁唯臻。 「你只看见我的表面,却看不到我的内心。」 洪彦或双手交扣,眉头始终没有松开,差一点他就要脱口问出为什么他们三个人的相处模式会变成这副德性?到底为什么对话会变得这么刻薄? 但他自己也很明白,害丁唯臻笑容再一次消失的原因跟自己也有一部分的关係。 「你从以前就是这样,为什么就不照自己的想法走?为什么要去在意其他人?」 「我没有!」洪彦或立刻反驳。 「你有!你就只会在意别人的目光,一直都是,当初你一次也没有陪在我身边!」 丁唯臻语气激动却面无表情,苍白的小手也握的紧紧的,她别过头试图平静自己却徒劳无功。 「那个时候,你一句解释也没有,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洪彦或低问,脸上硬挤出来的笑容不知何时也消失了。 「我的家人怎么样了,难道还轮的到那些外人来管吗?」 「……」 「我认为我爸没有错,一直都是。」 「那只是你认为!我们都在害怕,所有人都怕!因为……」 「闭嘴!」 丁唯臻起身,周遭的人也稍微看了过来,何况刚刚她们的声音早就已经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她并不想从他人口中听见那丑陋的名词。 绝对不想。 「如果你早点和我说清楚那些原由不就好了?」 她苦笑摇摇头,「你果然还是不懂我。」 「是你不给我机会去懂!我不懂你的过去!」 丁唯臻想都没想的直接衝出便利商店,她不想再继续那个话题。留洪彦或独自坐在那,他看着窗外那受伤的神情,看着丁唯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失了神,不知道的人甚至会以为他们是在谈分手,可是却不是。 他们是在谈过去,一种挽回不了的曾经。 丁唯臻一路没有停歇的跑,往离家反方向的地方,大雨几乎让她迷失了方向,她停在一个没有什么车来去的十字路口,心里满是愤怒。她并不喜欢有人去探究她的家人,尤其是关于她爸爸的。 也并不觉得要去懂一个人就得了解那个人的全部,爱一个人就得把自己的一切表露无遗,包括所有的痛。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揭开心里的那道伤疤。 感觉滴落在自己身上的雨水消失,丁唯臻才抬头,发现头顶上多出了一把伞,她看着他的脸庞顿时无语。 「怎么一个人在这?」苏黎逸锁眉,「雨下很大。怎么没带伞?」 丁唯臻没有说话,又看了好几秒后不自禁抱住他,为了找寻一丝温度,眼前的令让她心安,闷声道:「对不起,一下就好。」 『唯唯,我爱你,爸爸是因为爱你才想要把你留在身边……』 可是他还是一直被所有人批评。 只因为他所冀望的爱不被社会接受。就因为他爱的方式错误而已,可是再怎么样,那也是他的爱。 一种畸形的爱。 「先喝杯热水,等等去冲个澡。」丢了一条毛巾给丁唯臻后他便又走去饮水机旁倒水。 苏黎逸带她到附近的一间屋子,他说今天原本是要来找他表哥的,结果谁知道人不在苏黎逸只好苦哈哈的在花圃里挖备份钥匙要进去,却刚好撞见丁唯臻气喘吁吁的半蹲在马路旁。 「借用你表哥的浴室好吗?」 「没差,他还没回来,而且房子很大浴室也很多间。」苏黎逸笑,「快去吧,不然等下感冒了。」 「嗯。」 丁唯臻点点头,没有太多担心的直接进浴室好好冲了一个澡,热水洗去身上的冰冷,暖得她同时落下温热的泪水。 另一边苏黎逸也去别间浴室冲澡,毕竟刚才和丁唯臻一起淋雨了,他出来的时候发现丁唯臻还没出来,才忽然想到丁唯臻全身湿透了根本没衣服可穿。 他找了几件比较小的t-shirt和裤子便走到浴室的门口,正要开口却听见丁唯臻微弱的啜泣声,虽然只有一下就被流水声盖过但他确定没有听错。 他就站在原地好一阵子,最后才开口跟丁唯臻说衣服放在门外的篮子。那份无力安慰她的难受他形容说不上来,又或者,是他不明白那叫心疼。 Chapter 01 - 看不见的 (5) 『所以不要伤害自己,因为同时也会有人受伤。』 黑暗的屋子里只有丁唯臻一个人坐在沙发,两眼空洞的望着天花板,偶尔月光会从一旁的落地窗悄悄照进来,她憔悴的身子在微弱的光芒下若隐若现,隐约能看见死白的手臂渗出了一丝鲜血,甚至有越来越多的跡象。 「对不起。」 对着死寂的空气她说。 抬起沉重的手臂她盖住双眸,血液同时滴落,灰绿色的发丝染上了鲜红,她没有在意。 「真的……对不起。」再一次,她重声。 黑暗里却无人回应她的道歉,只有寂寞的空气包围着她,几乎让她失去空气不断挣扎。 一个人的世界固然轻松自在,但一个人的寂寞却总是教人喘不过气来。 另一隻手上的刀子随着丁唯臻松开力道也跟着滑落,刀子掉落和地板擦撞的声音在此时也显得更加刺耳。 她却仍然轻声的低喃。 她向她最爱的爸爸这么说,也想和苏黎逸道歉。 因为她又再一次伤害自己了,这一次,是腿。 闭上双眼思绪再度飞到前几天下雨的那个下午。 ※ 「只吹这样会感冒。」 洗完澡后的丁唯臻原本只稍微把表面的头发吹乾,剩下的就等头发慢慢乾就好,苏黎逸却忽然蹦出这句话。丁唯臻抬眸看着他蹙眉却拿起一旁的吹风机替她吹头发。 『爸爸好喜欢你的发色,宛如天使般惨叫的吶喊……』 她垂眸,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手里还握着苏黎逸刚刚泡给她的热可可,热气不断的腾蒸上来模糊了她的绿眸,还有心底的那些声音。 「你哭了?」苏黎逸没有避讳的提出不久前到现在的疑问。 「……」 丁唯臻缓缓抬头,明明身后的人是如此温暖,她却还是不敢把头转过去。 害怕转过头后那些假装也会支离破碎。 看了一下丁唯臻手臂上的新伤痕他不禁叹气:「等下帮你上药吧。」 苏黎逸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轻柔她的头顶带着笑意的说:「不要害怕。」 丁唯臻一怔,头一次有人这么对她说。 也许他的话里没有别意,还是让她眼眶一热,透明的泪珠随着消瘦的脸庞滴落在热可可里,瞬间就被淹没融合在一起。 在她无助害怕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没有任何的关心。明明只是想得到一句问候,在那时却显得格外困难,只要一句「你还好吗?」,那么她也不会对所有人感到绝望,绝对不会。 「怎么了?」苏黎逸蹲在她面前拿出医药箱,看见她的双眸湿润不禁替她擦拭泪痕。 「没事。」丁唯臻别过头。 苏黎逸见状也没有不高兴,反而开始手边的动作替她消毒、抹药等等,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写在她手上的「消失」,也是苏黎逸替她包扎的,那时他的确是很讶异为什么丁唯臻身上总是有大大小小的伤?不外乎都是刀子割过的伤痕,不像是被打或撞到的样子,而是自残,他很确定。虽然现在已经都復原的近乎看不见痕跡了,但他却怎么也忘不掉,因为那也同时勾起他那段过去,那个女孩。 「你想听我说个故事吗?」 丁唯臻不解的看着苏黎逸,他则仍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看不见那双深不见底的乌眸。 她淡笑,「好啊。」 良久,她听见苏黎逸轻笑后缓缓啟口:「曾经有对男女相爱,很爱的那种。可是女方的父母一直都很反对,于是女孩开始用自残来威胁所有人,几乎到了一天一刀的状况,儘管男孩每天都陪在她身边,她却总是说男孩不够爱她,甚至会以刀相对。女孩的爸爸则丝毫没有动摇,仍旧的反对,只因为男孩很叛逆、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认为他会毁了女孩的前途。」 丁唯臻心一阵,想要说话却有甚么哽在喉咙让她开不了口,皱着眉头的看着苏黎逸。 「后来,女孩疯了。她进了精神病院,还是天天伤害自己,莫名的开始害怕周遭的人,只是有天她很认真的问男孩『我们一起殉情好不好?』,男孩认为她疯了于是拒绝,女孩却哭喊说『他就愿意!』,男孩试图安抚她后来……」 丁唯臻不禁问:「后来?」 「她在病房自杀了。」 丁唯臻又是一怔。 瞬间她的脑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那些关于她父亲的一切向她席捲而来,敲撞出那些过去的碎片也慢慢的拼凑起来。 「她在床上写了『消失』,用血。最后男孩才恍然大悟的明白,女孩是装的。她从来就没有发疯,也从来不爱男孩,因为在认识男孩之前,她真正爱的男人早就在他们要一起殉情的时候死了,只是当年女孩没死成现在才不断的找男孩来当藉口自杀。」 苏黎逸把绷带缠上,然后坐到她旁边。 「这段故事里,你知道伤的最重是谁吗?不是女孩、不是她的父母,而是男孩。」 苏黎逸扬起嘴角,望着丁唯臻,带着怜悯和心疼的眼神,此刻她只希望、这样的笑容,不是因为故事里的那女孩才展露的。 而是为她。 「所以不要伤害自己,因为同时也会有人受伤。」 丁唯臻闭眼往身后的沙发一躺。 因为同时也会有人受伤。 她重声一次,无声的。 可是已经没有人会替自己受伤了啊、全部都消失,都被抹灭了。 「这是你自己的故事对吗?」她轻问。 「嗯。」 丁唯臻睁开眼皮,深黑的眸子也盯着她看,虽然没有笑容但眼底却带着深沉的笑意。她顿时好想给他一个拥抱,就因为太相似了,她懂这样的痛。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的说:「我爸爸,也是自杀的。」 第一次,她亲口这么告诉别人。 Chapter 02 - 漆黑的微光 (1) 「欸看仔细囉,嘘───」 下一秒当丁唯臻拉开椅子的时候不禁往后退了几步,愕然的看着放在自己抽屉里几隻死相惨状的实验用解剖青蛙。 接着视线缓缓飘到罗妍茗身上。 见其他人在一旁捧腹大笑的模样她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而罗妍茗则是老样子,微扬下巴骄傲地衝着她笑。 这种日子又开始了。 仔细想想,大概是从洪彦或亲自到她家找他的隔一天开始,罗妍茗那挡人又开始找她麻烦,反锁在厕所、撕烂课本、把椅子拉走、在书包上乱涂鸦甚么花招都来,不过就是为了替罗妍茗报復,那天她和洪彦或坐在便利商店可能被谁看见了说不定。 这种恶搞比起其他的已经算是还好的,可是对丁唯臻来说还是狠狠的衝击。 只因为、触碰到了那个尚未结痂的伤口。 她就站在原地,瞅望已经死掉的青蛙躺在自己的抽屉,有一段时间她的思绪就那么飞远,而其他人还是在一旁窃窃私语,虽然曾经也有人跳出来要替丁唯臻说话却不断被那些已经和罗妍茗同化的女生砲轰,导致现在班级上的人不是冷眼旁观要不就是一同加入作战。 然而这些洪彦或理所当然的都没看见,毕竟她们都选在他不在的时机对丁唯臻做这些事。 她很确定,罗妍茗一定是故意选定好的,那么、她真的也告诉班上的人她爸爸的那些事了吗? 「噁────她、她要干嘛!」 一个女的轻呼,几个人也立即往丁唯臻的座位一看。 丁唯臻蛮不在乎的隻手抓起几隻死青蛙的脚,瞥了一眼罗妍茗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缓步靠近她。身旁的人几乎用着高分贝的声音尖叫着要她不要过来很噁心,何况当初她们可是费尽所有工具才敢把青蛙抓起来,可是她现在竟然用手…… 所有人一哄而散的跑到教室的别处,走廊外也有许多人因为听到尖叫声而往里面看过来开始围聚在门口,看着罗妍茗逐渐害怕的脸还有丁唯臻不断的靠近,当下没有人敢上前阻止。 「你喜欢吗?」 「……」 罗妍茗近乎失色的看着丁唯臻手上的青蛙,不断的后退。 「这个表情,是喜欢的意思?」 「……」 「你不是很喜欢吗?」 罗妍茗听的一愣,下秒惊愕的摇头。 「不喜欢?那我就喜欢吗?」她笑。 「不、不……」 「啊、我是很喜欢,那你一定更喜欢。」 「我……走、走开!你走开……把那东西拿开!走开,好噁心!」 她停下脚步,看着罗妍茗。 『走开!好噁心!』 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如今也有人这么对自己说,那、她是不是离他又更近了一点? 「茗茗你怎么了?」 下一秒教室门被打开,洪彦或神色紧张的衝过来立刻跑到罗妍茗身边安抚她的情绪,罗妍茗眼眶泛红不断摇头,精緻的脸庞变的花容失色,她依偎在洪彦或怀里的哭。 洪彦或转过头来看着丁唯臻。 那个眼神、是讨厌的。 她苦涩的扬起嘴角,手一松把青蛙丢在地上。 她的手沾上了血跡,青蛙也在地板翻滚了好几圈,留下了丝丝血色,被所有人藐视、害怕的盯着,宛如当初的丁唯臻。 「丁唯臻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带着愤怒的嗓音传入她耳里,洪彦或心疼的抱着罗妍茗对于她却是这样兇恶,大家都为平常文质彬彬的洪彦或大声怒斥而感到惊讶。 『欸我可以问你吗?』 『问啊。』 『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在乎你。』 她嫣然一笑,彷彿回到了对于身边的人愿意再次相信的那个笑容。 「现在你在乎她了。」 话里的含意却尽是苦涩。 人群让出了一条路,留下一句话丁唯臻头也不回的走出教室,直到上课鐘声响起看戏的人才都回到自己的班级,教室里的情形也乱哄哄的,丁唯臻却彷彿置身事外,在校园里漫步的游走没有再回到教室。 她走到校园角落的一个花园,因为是上课时间根本没有什么人。她走向水龙头厌恶的想把手上的味道洗净,方才抓起青蛙的那种腐臭怎么也洗不掉。 就算用一旁的肥皂洗,即便手全是肥皂的味道,她还是很不满意不断搓揉一次又一次的洗。 「已经乾净了啊,洗什么?」 苏黎逸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丁唯臻愣愣的看着他走向自己。 「水龙头没关,浪费水。」苏黎逸调皮的笑,帮她把水龙头转回去。他皱着眉头:「臻臻翘课!不乖!」 闻言丁唯臻瞪大眼,没想到苏黎逸会种小孩子样不禁笑出声。 「黎黎也是啊,老师要记你一支小过!」 丁唯臻笑,也学起他的用词起来。然后开始在花园里走,她看见几朵小花,灵光一闪。 蹲下来把自己的双手包裹住那些花朵,想让花香残留在自己的手中。这样、也许能比较不讨厌自己的双手。 全然不知道苏黎逸在身后讶异的样子,还有那温暖的笑容。 「哪那么夸张!顶多警告。」 「你这算是忤逆老师喔。」 苏黎逸耸肩,败给她的一笑:「上课不上课,跑来这干麻?」 「你还不是一样。」丁唯臻一顿,想了一圈不解的转过头,「喂,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刚刚我就站在你们班外面。」 「……」 「你全听到了?」 「对啊,又不是只有我在。」苏黎逸摘了几朵花,「不想让我听见什么吗?」 丁唯臻愣愣的笑,也许是吧。 「有什么话想和我说,我都会听的啊。」 「真的?」 「嗯。」 丁唯臻转过头,阳光洒在灰绿的发丝上覆盖了阴鬱的色彩,看起来格外亮眼。苏黎逸走向前将白色的花朵嵌在她的耳后,又看了几秒后缓缓露出笑容。 「欸、走吧。」 「走?走去哪。」 「运动一下怎么样?」 「啊?我不……」 语未毕苏黎逸就握住她的手腕拉丁唯臻起身,为了不弄痛她甚至还减轻了力道,等丁唯臻站好下个动作就是往前跑,丁唯臻还来不及反驳就愣着被苏黎逸牵着鼻子走。 完全没有办法甩开他。 也没有这种想法。 直到他们的吵闹声还有身影从花园里消失,留下延着脚步在泥土上烙下的好几个足跡还有掉落在泥巴上的花瓣,花园才再次回復到寧静。 Chapter 02 - 漆黑的微光 (2) 丁唯臻无语的看着眼前的跑道,又瞅向苏黎逸脸上的笑容,还有悬掛在高空的炙热火球,她顿时很想直接掉头走人。 大热天的啊、现在。 「你说的运动不会是跑步吧?」 「对啊。」 「我拒绝。」 丁唯臻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回答后,很是随性的直接坐在操场上。 上课时间的校园也显得特别寧静,操场上几乎没有人,更诡异的是上体育课的学生们似乎都刚好被召集到体育中心。只有偶尔还能听到从后方大楼里所传出的吵杂声。 「为什么?多跑步有益身体健康啊。」 「我不喜欢跑步。」 丁唯臻锁眉,仍旧看着前方延伸的跑道。 又或者是、她没那个勇气。 「哪里不喜欢?」 面对苏黎逸不断拋出的疑问句,要是现在提问的是别人她早就开口要对方闭嘴了,可是现在她却没有这么做。 「我不喜欢那种,好像要飞、却又飞不起来的感觉。」 「……」 「很像得到希望,又绝望。」 又来了。 丁唯臻在内心耻笑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她知道自己又再找藉口了。 她并非讨厌跑步,而是她不想再度奔跑。 每跑一次,回忆的碎片便又会涌上来,狠狠的刺伤胸口,扎得遍体鳞伤。 「那你实在感受过吗?那种为了什么目标而奔跑的那种喜悦。」 丁唯臻轻笑,「大概、没有吧。」 苏黎逸走到她面前,背光的他模糊了好看的脸孔,却能感受到那双黑眸放在她身上的那种目光,也仍然听得见他所说的话语。 他甚至比身后的阳光还来的鲜明。 「那就跑啊,为了自己。」对方咧嘴,勾起嘴角。 「……」 「无论多远,你想跑就跑,我也会陪你。」 无论多远……吗?丁唯臻淡淡的笑了,她起身。 「我等你跟上来。」 看着苏黎逸渐远的背影她缓缓深吸一口气,在内心斟酌了许久,虽然事实上只经过了几秒鐘的时间而已却足以来思考很多事情。 再一次想到苏黎逸方才的话她才迈开步伐跟了上去。 从来、就不是她不能。 是不敢。 因为没有人给予勇气,她才会一直无法踏出第一步,可是现在却有人对她说想跑就跑。那种从背后推一把的感觉,还有奔跑所能感受到的肢体触觉都让她感到苦涩。 『唯唯,你觉得幸福吗?我啊,觉得有你在身边,就已经很幸福了。』 三步、四步、五步。 『唯唯才不会伤害你们!少诬赖她了!』 八步、九步、十步。 『我希望你消失。』 十五步、十六步。 『我讨厌你站在我面前,抢走我的光芒!』 二十步、二十一步。 『我讨厌你!讨厌死了!』 没有办法停下来了。 不只脚步,还有不断重复播放在脑中的过去。 那些画面永远游荡在脑海哩,挥之不去,怎么样都抹灭不了当时罗妍茗脸上的悲愤,还有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讨厌,从此让她失去了光明。 丁唯臻没有停下来的一直跑,渐渐地加速步伐,超越了原本跑在前方的苏黎逸。 转眼间她已经跑了五圈操场有,她甚至、是边跑边哭的。 苏黎逸看着丁唯臻的模样很不对劲也尾随在她身后,当看见透明的泪珠从她眼眶里不断飆出,又立刻随风吹去,又重复,眼泪仍然在流,毫无停滞的意思。 他捉住她的手腕。 「不要跑了。」 丁唯臻挣脱他的手继续向前跑,这条没有终点的路。 人是种奇怪的生物,很多事情明知道去做了结局也只能是一场空,白费自己的努力和精力,也想去换来一个梦想。 可是梦想从来就是不可能实现的。 实现之后无法填补的空虚感也令人感到乏味无趣。 她讨厌这样的空虚,于是让自己不怀有任何梦想。 天知道她想要的,只是生活在一个平凡的环境、拥有平常人的正常生活,把所有痛苦都遗忘。 可是我们没有所谓的正常,在人们眼中的正常就像是物以类聚罢了。而不正常,则是擅自跨越那条人们恣意所定下的界线,只要越线了,就不正常了吗? 所以是爸爸的思想越线了,是吗? 「丁唯臻不要跑了!」苏黎逸低吼,大手捉住她的手臂,这一次力道加重了不少害丁唯臻不能逃脱。 只能在原地挣扎。 苏黎逸受不了的一把将她抱住试图停止她的动作,单薄的身子在他怀里微微颤抖,无声的哭泣。 眼泪湿透了他的上衣。 「没有用……」 苏黎逸听见她断断续续的隻字片语更是紧紧的锁住眉宇。 「不管怎么做,对我来说都不是自己了。」 丁唯臻紧抓他的衣角,哭得喘不过气却迟迟没有放声大哭,她总是、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所有情绪,丁唯臻也知道,但她就是不想被任何人看穿自己的所有。 「我的脚,是假的!是假的……」 她轻抚自己的小腿,将长袜褪下白皙的样子和其他皮肤呈明显对比,相较之下完全没有任何伤疤。 「很不一样吧?因为是用一层人工皮肤盖上去的,是之前被火烧伤的,我还以为一定会废掉的。」 她没说,没说是她自己踏入火堆的。 丁唯臻难看的勾起笑容,道出令人不解的话,灰绿色的长发还有从眸子里映出的黑暗衬托出她惨白的笑容。 「早该消失的。」 以及,那颗残破不堪的心脏。 「可是现在却还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是不是看起来很假?」 苏黎逸心一紧,把丁唯臻压入自己的胸膛,想要给予她温暖。 低沉的说:「对不起。」 他不应该要她奋力向前的。 「你还是你,选择要不要踏出第一步的,也是你。」 「……」 「只要你想,那就是你的前进。」 丁唯臻闭上双眼。 「不要找理由。」 苏黎逸低首,在她耳边说。 他从来就不懂如何去安慰任何人,因为他只会说出他的想法还有用行动表示自己的心情。 就算他的直接偶尔也会伤到人,可他也不想为了谁改变。 他们两个是一样的固执。 苏黎逸讨厌强顏欢笑的人,或者说是看不过,痛不是一个人承担就能够换取周遭的人放心。 从来就不是。 只要当初那个女孩直接点跟她说她不爱他就好了,那么也许结局会有些不同。 那些自以为可以承担所有压力的人,并不值得同情,因为最后的最后受伤的都是关心的人。 可是丁唯臻不是。 她没有强逼自己笑,也没有向谁索取同情,她是不断的封闭自己的内心,禁止任何人踏入她的世界。 她的一切都让人感到好奇还有、心疼。 「拜託不要做和她一样的事。」 一听丁唯臻没由来的立即明白她说的是苏黎逸那天故事里最后自尽的那个女孩,也只有她会让苏黎逸露出苦涩的笑容。 当想起的时候,名为时间的齿轮早已狂妄的开始转动,无论如何想要保留的当下都只能被视为过去还有、曾经。 丁唯臻苦笑,轻轻回拥他的背,带着哭腔的嗓音里有着无尽的无奈。 「我们都在为过去停留。」 Chapter 02 - 漆黑的微光 (3) 苏黎逸就维持这个姿势等怀中的丁唯臻恢復平静,有好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再开口讲话,只有沉默是他们现在的语言。 「阿逸!我找你找好久了耶!我在等你耶,不是说要讨论……咦?」 一道男声转移他的视线,苏黎逸侧过头看着从前方跑过来的廖伯宇正一脸讶异的指着他和丁唯臻。 才忽然想到他们还抱在一起。 苏黎逸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廖伯宇却抢先一步开口:「是下绿雨女孩!」 听见骚动丁唯臻才抬头,当发现一个和自己一样是绿色头发的男孩指着自己,但他的发色很明显是染过的。丁唯臻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还有他方才口中的「下绿雨女孩」又是什么? 「yes!这样我和许茵池的打赌就赢了!耶!」廖伯宇双手高举,很是开心的瞇起眼睛。 没有理会廖伯宇在旁边自顾自的欢呼,苏黎逸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愣了半响,耸肩一笑:「糟糕,我忘了和你们有约。」 「没关係啦!我现在要回去跟许茵池讨一个月的饮料,阿逸你等下顺便把下绿雨女孩一起来秘密基地,我先走一步囉!」 苏黎逸看着廖伯宇的背影走远后才松开手让丁唯臻起身,然后轻问要一起去吗? 丁唯臻没什么犹豫的点头,她忽然很好奇秘密基地是什么样的地方,这样的想法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何况过去她都是不闻不问的那种人,因为早就没有什么事能够引起她的在乎了。 可是现在她却没由来的好想了解,了解关于苏黎逸的任何事情。 丁唯臻指着他制服肩膀上那一片显眼的痕跡不禁苦笑,「抱歉,害你衣服都湿了。」 闻言苏黎逸抓起自己的衣服一看,轻笑:「对啊,你还真会哭。」 「……」 丁唯臻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又想不到有什么话好反驳只能带着哀怨的脸看着苏黎逸。 苏黎逸见状又是一笑,轻点她额头表示要她消气,「走吧。」 丁唯臻看着他的脚步也只好无奈的跟了上去,看着苏黎逸的背影丁唯臻在身后不禁垂眸,灰绿里的眸子只有黯淡。 又是背影。 让人最摸不着的就是背影,每个离开后的人残存在丁唯臻记忆里的始终只有留下背影,无论在前一秒是什么样子,永远都看不清转身过后他们的表情是否带笑,那种猜测也总是让人感到厌恶。 有种被丢下的感觉。 「喂,走……」 语未毕就看见苏黎逸的脚步放慢,等她跟上来后才并排继续走。这个举动让方才想脱口而出的「走慢一点」也顿时吞下肚。 她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完。 还来不及想太多就已经到了所谓的秘密基地,丁唯臻环视一下周遭,才发现原来是学校后方早已废掉的社团教室。虽然说是很明显的建筑物,可是的确是很少人会特地来到这里。 因为在这里听说也有许多闹鬼的事件,几乎都是从前几届的学长姐就开始传下来的,当然其中的版本也有很多种,却没人确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对于这种事情丁唯臻也当作听过就算了,没有什么想法。 「廖伯宇你刚刚是不是打算逃跑了对不对!」 「白痴喔,我是去找阿逸好不好。」 「你、你才白痴!知不知道留一个弱女子在这里很危险啊?」 「哪里危险?只要使出你必杀的高分贝狮吼功谁不被吓死啊。」 「廖伯宇你是太久没被我教训了是不是!」 「你看你看,就是这种气势!」 虽然说是废弃的社团教室,实际上却没有任何脏乱或者是废墟的模样,反而有种前一秒教室和走廊上还有学生的嬉闹声,不过之所以不多人会来到这里是因为校方早就已经禁止任何学生擅自闯入,当然不遵守校规的人也不少。 走廊的尽头传来阵阵的吵闹声为这个空间带来生气,当苏黎逸打开门的时候立刻有个和丁唯臻年纪相仿女孩子衝上前勾住苏黎逸的手臂。 「阿逸你总算来了!」 「你还想告状什么啊!」廖伯宇一脸讶异的指着女孩。 「很多!你知道吗?他竟然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刚刚那个窗户忽然发出碰碰的声音,呜啊、真的很可怕!」女孩边说边比手画脚,脸上的表情也不断变换,甚至最后高分贝的叫起来。 苏黎逸见状无奈的笑,「那只是风好吗?」 「反、反正就是很可怕啦!」 「是是是,都怪我忘了和你们有约,不要再怪阿宇了。」 「这么连你也这样!帮我唸一下他也好嘛。」 女孩嘟嘴,不满的看着苏黎逸和廖伯宇,甚至开始胡闹。两个人都没有理会女孩的话,最后她大力踱步的走到角落的小冰箱拿了几瓶饮料想要好好洩恨! 直到转过头才发现早就站在门口的丁唯臻,她才错愕的对上她的眼。 似乎是吓到还有一个人在。 「啊────」 下一秒女孩开始慌乱无措,一个劲的躲到廖伯宇的身后。 「许茵池你不要乱叫啦!吵死了。」 「干麻不跟我讲还有人在那里,很丢脸啊,我的形象都没了!」 「拜託,你哪来的形象。」 语毕廖伯宇就被许茵池狠狠的巴头,两个又开始斗起嘴来,最后只能靠苏黎逸上前把他们两个分开坐,要不然两个人在一起製造出来的噪音实在让人受不了。 「去那边坐着吧。」苏黎逸低声对丁唯臻说。 她愣愣的点头,没多久许茵池笑容满面的靠过来顺手递了一杯冷饮给丁唯臻:「小绿这杯给你喝,还有我是许茵池,站在那边自以为很帅的是廖伯宇。」 「绿?」丁唯臻愣愣的接过她手中的饮料,脱口而出不解的单音词。 「咦?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吗?」 她摇头,淡笑:「没有,只是有点讶异。」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绿这个顏色来形容自己,没有讨厌反而挺喜欢的。 「下绿雨女孩就是我们在叫你的暱称哦。」许茵池甜甜一笑,「我们会注意到是因为你的发色,真的真的很漂亮!」 丁唯臻听见许茵池这么真心的称讚,不久前的阴霾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她淡淡的笑容。 「可是啊,你却总是只有一个人,没有人陪在身边,也有种靠近不了你的感觉。彷彿身边都在下忧鬱的雨,于是『下绿雨女孩』这个代称就不小心诞生了,我觉得很适合小绿啊!可是廖伯宇一直批评我取名字的品味很差,真的很奇怪吗?」语毕许茵池害羞的双手遮脸,将这些想说的话说出来多少还是会感到害臊。 「不会啊。」 「真、真的?」 「嗯,真的。」 看见丁唯臻眼里的认真许茵池不禁开心起来,「还有小绿我告诉你喔!廖伯宇那颗头就是因为你才去染的。」 廖伯宇听到自己被点名立刻从手机游戏里抬头,手轻拨过自己的瀏海:「对啊,帅吧。」 这句话惹来许茵池的白眼,「明明就是一副染坏的样子。」 「最好啦!」 「明明就是。」 听到许茵池不留情的吐嘈廖伯宇也不相上下的反驳,看着小俩口你一言我一语的模样丁唯臻总是笑着不语,笑容始终没有退去。 「绿。」苏黎逸身靠洁白的墙壁,手拿着一杯水,低唤坐在不远处的丁唯臻。 她反射性的回头瞬间对上那双乌眸,「我?」 他点头,「不然叫谁?」 丁唯臻苦笑,对于这个新名字似乎还是很不能习惯。尤其是从苏黎逸口中叫起来感觉也特别不一样。 灰绿的眸子专注的盯着苏黎逸似乎在等他下文,相视了好几秒苏黎逸才又笑:「没事,只是一直很想这样叫你看看。」 一直? 一直是指什么时候开始的吗?内心的疑问还来不及想太多就被一旁的笑声给打断,看着许茵池他们无厘头的举动丁唯臻也不禁跟着笑起来,人家说笑是会传染的这句话果然是真的,不过在班上就笑不出来了,太过沉重连笑的力气都没有。 她没发现一旁的苏黎逸仍然看着她,有好一段时间他的目光不曾离开她身上。 如果能一直这么快乐下去,就好了。 Chapter 02 - 漆黑的微光 (4) 「喂,我们的目的原本不是要讨论予盈姐的生日吗?」 苏黎逸看着许茵池和廖伯宇两个人都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完全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不禁无力的坐回沙发上,顿了几秒后侧过身子往廖伯宇手上一抽:「当什么低头族?」 「啊靠!手机还我啦,差一点就破关了耶。」 「还你?你忘了你上次欠的五百块都还没还我吗?」苏黎逸瞇眼,虽然脸上正在笑可是眼里却没有笑意,反而有一股不寒而慄的低气压。 「是……拿走拿走,反正手机也没什么好玩的你说是不是?」廖伯宇諂媚的对苏黎逸笑,「就把那五百块当作是请好朋友吃个东西就好了嘛。」 「不必,听起来我们的友谊还真廉价。」 「哪有啊!」廖伯宇不断的靠近苏黎逸,脸上堆满笑脸「钱可不可以不用还?」的意味不用猜看就知道。 「你的笑脸真噁心。」许茵池一脸厌恶的看着廖伯宇,食指顶在唇边,「还有你小声一点,小绿睡着了。」 「……喔。」 闻言苏黎逸看着对面不知何时已经熟睡的丁唯臻,几个小时前哭着跑操场无数圈,难怪会这么累马上就睡着了,眼角馀光看见丁唯臻的嘴角似有若无的上扬着,长长的睫毛也微微搧动着。 这画面不禁让苏黎逸多停下视线了几秒后才转移目光。 「欸阿逸,我们只要买个蛋糕送给予盈姐就好了啊,这么麻烦干什么?」 「就是有你这种人生活才无趣,虽然予盈姐本身也是这么无趣。」苏黎逸耸肩,反而还开始玩起从廖伯宇手中抢来的手机。 「谁无趣啊。」语落一个看起来比所有人看起来还要多了成熟味的女子提一袋饮料走进来,气质很明显与其他人不同。「才刚进来就听到你们在偷讲我坏话。」 「我可没有喔。」廖伯宇立马辩解。 「说人人到,还真可怕。」苏黎逸挑眉,「冰箱饮料够多了,你还买啊?」 「留着喝不行啊。」徐予盈从里头拿出了一杯珍珠奶茶,「小茵这给你。」 许茵池从小说里抬头,看到饮料双眼更是为之一亮:「耶!学姐谢谢!」 「不客气,还有要我说过多少遍啊?不必叫我学姐,听起来好老,我明明才大你们一岁而已。」 许茵池甜甜一笑,「这是尊称、尊称。」 看着许茵池手上的饮料廖伯宇不禁瞪大眼睛:「予盈姐为什么我没有!」 「因为我不想给你啊。」听到廖伯宇的哀嚎徐予盈才笑,「怎么可能没买你的份,自己有手自己去拿。」 廖伯宇开心的哼歌边跑过去,苏黎逸受不了的笑着看她:「每次来每次买珍奶,你想害我们肥死就说。」 语毕徐予盈放声大笑,大剌剌的盘腿坐上椅子边喝着自己买来的珍珠奶茶,理所当然的也有发现丁唯臻的存在,不过却没有立马提问。一坐下后四个人马上就开始聊了起来,其中当然也有讲到在一旁睡着的丁唯臻,包掛替她取绿的这个暱称,徐予盈倒是挺感兴趣的,她说,她很早就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 但当初并不是因为丁唯臻的发色而注意到她,而是她身上的伤痕太多让人不得不注意到。 关于丁唯臻的话题却没有持续太久,剩下的几乎就是在聊生活里的琐事要不就是校园里的八卦。 期间丁唯臻也隐约清醒几次,半睡半醒中她也有看见徐予盈,他们的对话也是听的没一句完整,睡意狠狠盖过那份意志力,最后还是沉沉的睡去。 直到她再一次清醒的时候发现只剩下苏黎逸在那里收拾东西,身上也多了条毯子。原本苏黎逸说要送丁唯臻回家可是被她回绝了,丁唯臻说还有地方要去不想麻烦他。 最后两个人便在校门口里分别。 事实上不过是刚睡醒丁唯臻想要自己一个人在外头吹吹风顺便把今天的心情给好好整理一番。 现在的天色还没有到完全昏暗,橘橙的夕阳放肆的照亮在这片土地,丁唯臻的身上都被染上了一层金黄,就像是整个人被包裹在温暖的怀抱里。 她忽然想起刚遇见苏黎逸的那天,在公车上也同样是这样的光景,总是暖暖的却又带着苦涩。 明明是太阳西下最美的时候却是一天里丁唯臻最厌恶的时段。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那个人逆光的对她的回眸一笑,在那种情况下那个笑容,是不正常、诡异的。 当下她几乎是带着恐惧的目光回应那个笑容,全身几乎都在颤抖,没有办法出声,眼泪不断的滴落。 内心的话也来不及说出口。 痛的撕心裂肺却吐不出任何一句话能诉说。 殊不知那却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看见他的笑容。 但丁唯臻的眼神却足以令他心碎,现在她几乎忘了那个的笑容,反而是橙色的夕阳光照耀在他身上的背影深深印烙在她脑海里。 抹灭不去,也抹不去。 走了不知道多久,原本还在耳边环绕的吵杂没了,这条路几乎没了人车,连方才的鸟叫声也消失匿跡,安静的连走路踢到小石子都能听见,丁唯臻再一次抬起头望向天空的时候才发现天色暗了。 这就像是种病,不知名的病,沉浸在自己的过往里几乎喘的不过气。 总是让人忘却时间。 丁唯臻停下脚步深呼吸空气,像是要把这种得到活下去动力的感觉给好好填满心里,想让空气灌满全身。 但怎么可能呢,丁唯臻独自站在原地又是一个苦笑。 如果说这是种病,那么这种忘却法还真令人讨厌。 Chapter 02 - 漆黑的微光 (5) 晚上七点,丁唯臻在自家不远的便利商店里随意晃晃,她站在冰柜前看了很久却迟迟没有打开玻璃门拿取饮料的意思。 因为想到一整天下来的事仍旧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是她第一次这么疯狂的对待罗妍茗,第一次狠狠的想要将她的笑容抹去,想看见她那惊愕的神色,好想大声告诉她不要再将自己的所有给挖掘出来,因为她还没有那个勇气去面对。 几乎快要失去理智,就和当年的他如出一辙。 不过,真要比较起来还真的是差了一大截。 还有和许茵池他们认识的那种欢乐也还是让她感到很不能习惯,不过也没有反感的意思。只是,要在笑声中埋藏自己的确挺困难的。 「想喝些什么呀?」 一道女声打破丁唯臻的思绪,她愣愣的看着站在一旁对她笑的徐予盈。 「一个人看起来很寂寞喔。」看徐予盈还穿着制服的模样,猜测应该是刚补完习没多久。 「……」 「我请你,想喝什么?」 「我自己付就好。」 听见丁唯臻生疏的回应,徐予盈脸上的笑意加深,「我说了就得做到,而且我刚好也想找你聊聊。」 看丁唯臻面无表情的脸她不禁失笑,「很不习惯有人在对吗?」 「嗯。」 她的目光停在丁唯臻脸上,「我们人终究是活在人群里的,再怎么不习惯也得学着去适应喔。」 这个道里谁都懂的,一种最基本的生存之道。 语毕徐予盈拿着两瓶蜜茶直接到柜檯结帐,丁唯臻还愣在原地看着高挑的身子走远,她正想喝蜜茶徐予盈连问都没有就知道了。 算了、也许只是凑巧。 「小绿。」 丁唯臻抬眸,对上那双带着女性成熟又不给人作做的咖啡色眸子,「这样叫你会讨厌吗?」 她摇头。 说真的,意外的没有任何厌恶。 「那就好。」徐予盈嚼了一口拿在手上的蜜茶微微一笑,丁唯臻的目光却停驻在她的双手。 徐予盈的手十分漂亮,那是一双比一般人还要白皙无暇的手,手指更是又细又长,更重要的是毫无伤口,她的双手所摆动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人不能不注意到。 灰绿的眸子里闪过令人不解的忧淡,还有那份嗤之以鼻的嘲笑。 嫉妒果然是很丑陋的一面。 她笑自己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存在,何况自己身上的伤怎么样都是自己造成的,无从怨恨谁,也无从责怪谁,然而这种心情造就了这种情绪。 ───得不到所以渴求。 无论是谁都会的。 「你有在学钢琴吧?」丁唯臻浅浅一笑,她能够想像徐予盈的手指在雪白的琴键上跳跃的画面,很适合她。 「宾果!」 徐予盈倒是很为丁唯臻主动提出问题感到很高兴,虽然她们差了一岁,可是却没有在意这种差距,脱离学姐妹的敬称也让人自在许多。 「小绿真的很漂亮。」徐予盈隻手托顎,朝丁唯臻一笑,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好羡慕喔。」 丁唯臻将自己的绿发往前一拨,苦笑:「我讨厌这种显眼。」 正确来说,她讨厌和别人不一样。 「那就去染黑啊。」 丁唯臻不是没有想过这种方法,可是不管怎么说,她都不想失去一种和爸爸的连系,人真的很矛盾。 唯独看见自己身上的伤,以及被人们唾弃的「显眼」,她才能够提醒自己不能忘记。 就算她有多想忘,都不能。 「做不到。」 「嗯?为什么?」 「如果这辈子所拥有的不珍惜,下辈子就会再也得不到了。」 徐予盈扬笑,「可见你还是很喜欢你所拥有的。」 丁唯臻看她,徐予盈说的不是百分之百的正确,毕竟、有喜欢就会有讨厌。「是因为和一个人有关係。」 闻言徐予盈更是饶富兴趣的盯着丁唯臻,「前男友?」 丁唯臻摇头,「是家人。」 徐予盈似有若无的转变眼神,对于她的答案也更有想要知道的慾望,不过探测别人隐私不是件好事,她也不打算将这件事情再问下去。 「小绿,虽然这样问很直接……」语落丁唯臻看她。 「你快乐吗?」 快乐吗? 自己……快乐吗? 见丁唯臻困惑的表情徐予盈又开口,「换个说法怎么样?你想要快乐吗?」 几秒后丁唯臻仍旧扬起一贯的笑容,吐出的话却南辕北辙,「不想。」 「那就是阿逸想要你快乐囉?」 绿眸不解的对上带着笑意的徐予盈,「你知道吗?我在你眼里看见的不是绿色,而是灰色。」 看丁唯臻失神的模样她又补充,「寂寞的灰色。」 同时也是对世界绝望的黯淡。 「你一定承受过很多事情。」是完全的肯定句。 『有什么话想和我说,我都会听的啊。』 苏黎逸的话霎时间窜入丁唯臻的脑海里,还有夹杂在话语里的温柔。 丁唯臻不知为何心头暖暖的。 徐予盈的笑容自信的宛如可以看穿她的想法,而那份笑容里也再一次诉说她对丁唯臻的心疼。 「可是你必须走出来,无论用上多久的时间。」 「……」 「要不然对于你周遭的人会很不公平的。」语毕,徐予盈敛起笑容,「何况过去谁都有,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痛。」 丁唯臻定睛在她脸上,眼底带着震惊。 徐予盈的任何一句话都狠狠的打醒她。 是啊,本来就是像徐予盈所说的。每个人都拥有过去,她有、苏黎逸也有,甚至他曾受到的伤害比她还要多也说不定。 比起来自己的痛或许微不足道。 那么,她又在逃些什么呢? 凭什么独自喊卡停下脚步在原地逗留?自己一个人倒不打紧,那些真正去关心自己的人反倒被拖累了。 「我也……不想被囚困在过去。」 「总有一天,会有人带你走出来的。」徐予盈莞尔,「相信我。」 「……」 「加油。」丁唯臻看她,徐予盈望了一眼手錶,「时间差不多了,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囉。」 「等、等下!」 徐予盈看见丁唯臻急着从书包里拿出钱包打算还饮料钱给她立刻上前阻止,轻轻一笑:「不必了,就当作占用你时间的赔罪囉。」 来不及在争辩徐予盈便先离开,丁唯臻独自坐在原地,听轻轻的闭上双眼整顿思绪。 『你还是你,选择要不要踏出第一步的,也是你。』 她的第一步,或许早在她遇见苏黎逸的时候就跨出去了说不定。 『只要你想,那就是你的前进。』 他就像是黑暗里的微光,牵引她走向亮光处。 Chapter 03 - 零星碎片 (1) 听着台上的老师口沫横飞的讲课,偶尔会拿课堂里的十分鐘来对学生洗脑,尤其是高二要升高三的课程以及即将考大学的重要性,讲到最后几乎都快占掉半节课,真不晓得未来真正升上了高三是不是会讲得更夸张。 说实在点对丁唯臻来说都只是无意义的废话。 丁唯臻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因为发色常被误会是刻意去染上的,因而刚入学的时候常常被老师针对,不过丁唯臻仍以平淡的态度面对,久了也不太会有老师去理会。 现在每一科的课本都被撕烂了,就算说想上课也没法。 自从青蛙事件后班上的所有人看丁唯臻几乎是变的更加害怕,几乎是到了唯恐避之不及的程度。 她也没有权力再说什么,无论做了多少解释都一定会得到反驳的答案,这是连想都不必想的。因为没有人不心疼罗妍茗,只要罗妍茗的一声下令,不会有人不尊崇的啊、何况她是那样的亮眼又引人注目,可能是她做人真的很成功吧,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没有人不喜欢和罗妍茗相处。 表面工夫真好。 那天的情形来看丁唯臻理所当然的成了那场戏的坏人。 从来就不曾有人看出来他们之间的这齣戏,背后隐藏的所有真实,尤其是那令人作呕的虚偽。 丁唯臻隻手撑顎,淡淡的看了台上的老师一眼后视线不经意对上洪彦或的眸子,她停下目光。 两人就这样互看了几秒有。 最后却是洪彦或先瞥开目光,转头继续听课,真不晓得是真认真还是假认真。 丁唯臻看见他刻意的举动不禁瞇起双眸看着他宽厚不算瘦弱的背影,从洪彦或明确的袒护罗妍茗开始,罗妍茗那群人早已经没有再避讳,恶作剧停滞了一段时间后又开始,却不像以往这么过份,也许是因为看到丁唯臻的反应而收敛一些了。 可是,洪彦或明明有发现,却没有阻止的跡象。 就像有次,罗妍茗的朋友们擅自主张的把丁唯臻的课本从教室的窗台丢下去,还是一页一页的撕下后才往外丢,当下,丁唯臻看着洪彦或先是欲言不止的模样,明明已经踏出了几步后又停顿,尔后又放弃的走回讲台看着她们过份的举动,皱着眉头却特意的转移视线低头做自己的事。 那时候,丁唯臻看见了,看见了他的束手无策、他的胆怯。 就和当初一样啊、这一路上洪彦或什么也没有变。 自己也没变。 所以同样的冷眼旁观不过是重蹈覆辙,重新上演一次同样的戏码。 最后那些丢下去的纸张都得由丁唯臻来收拾,听说是主任看见那些纸上有丁唯臻的名字在上头索性全都丢给她负责清理,而那些难看的字眼到是很巧妙的忽略掉,还真神奇。 丁唯臻轻笑。 反正也不会有人告密是谁做的。 在无意间下课鐘声已经响起,不到几秒鐘教室开始乱哄哄,跑的跑、叫的叫,高分贝的噪音在环绕在耳边的感觉很不舒服。 坐在丁唯臻旁边的女同学被人家一撞,桌上的杂物也跟着被弄掉,所有笔还有零钱掉落在地板显的刺耳班上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一半,从铅笔盒里滑落的美工刀刚好停在丁唯臻的脚边。 反射性的丁唯臻弯下腰来打算替女同学捡,下一秒她却大叫:「不要碰!」 看着丁唯臻愣住的双手,女同学赶紧蹲下身快速的收拾,隐约能够感觉到她的匆促还有不安。 她在怕什么? 疑问在心底滋生,看着女同学急忙把东西都给整顿好后紧张的抬头看向丁唯臻,只有惊恐两个字能够形容她眼底的情绪,不到一秒她又立刻转身快步离开,像是要逃离什么脏东西一样。 一股熟悉感由心底窜上心头,丁唯臻淡淡的敛眼,缓缓的转过头做自己的事。 不过也没什么事可做,不过就是对着笔记本发呆、观察教室里的人们、看看窗外的景色、趴下睡个觉而已,现在她什么都不想管了、真的。 头隐隐作痛的感觉让她沉闷的哼声,低头试图让自己好过一点却徒劳无功。她盖上沉重的眼皮,绿色的眸子被遮蔽起来,她往桌上一趴,原本以为会睡不着的,谁知道就这样一睡到最后一节课,最近不知道怎么搞得,很容易不知不觉地睡着。 而且还是被人叫起来的。 原本想就这么睡到放学却在最后一节课被打扰,现在导师就站在讲台上严肃的环视整班,僵硬的气氛扩散开来,丁唯臻一脸昏昏欲睡的样子根本不清楚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所有人都面面相覷,窃窃私语的模样令人烦躁。 有话就讲出来是有多困难。 「我再说一次,只要承认我绝对不会惩罚,是谁拿走了班费?」 闻言丁唯臻更是皱眉,这种小事情哪有必要劳师动眾的? 怎么可能会有人举手说是自己偷钱的,又不是白痴。虽然全班都保持镇定,却多少能够感觉到他们表情上的不耐或者是不安,不晓得为什么罗妍茗倒显得特别神色自若就是了。 还是单纯是丁唯臻的错觉而已。 「都没有人?难道钱会这样凭空消失吗!」老师快要发飆的脸色难看,气到呼吸急促的连吸气看起来都很费力,眼镜底下的视线锐利的扫过在座的人。 「老师,我怀疑是唯臻拿走的。」 罗妍茗举手站起来,当丁唯臻看见她站起来的那刻心底狠狠的被撞了一下,看起来却还是平淡无奇的看待整个局面。 她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有证据吗?」老师恼怒有些降了下来,没有证据就不能随便诬赖人,儘管罗妍茗在师长眼中是好学生也一样。 「因、因为我在她的书包里有看到一包夹链袋里装了一叠钞票,那正好是收钱的袋子,不是她还会有谁?」罗妍茗扭头看她,「还是唯臻你有什么困难吗?和我说我一定帮你的啊。」罗妍茗楚楚可怜的道。 丁唯臻没有理会她的话,在其他人的注目下打开书包寻找她口中的夹链袋,她什么都没做怎么可能会有? 一打开就看见苏黎逸的外套还有那盒之前在福利社买的饼乾。 丁唯臻停止动作,不禁皱起眉头,怎么这么健忘啊、东西都放在书包多久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机会拿给他,每一次遇见苏黎逸都刚好没带书包,搞到现在都遗忘这回事了。 「丁唯臻放学到我办公室一趟。」 等到回神才忽然发现老师站在她的座位旁,并自动从她书包拿出一袋钱,一脸快喷火的样子气冲冲的这么说。 怎么可能?丁唯臻一愣。 当看见罗妍茗面无表情的精緻脸庞微微地勾起唇角,粉色的双唇轻轻吐出一句无声话语,还有那双散发怨恨又带着骄傲的双眸直视她,耳边的谈论声再也传不进她耳里。 你自找的。她这么说。 直到鐘声再一次敲响起来,她才回到原本的思绪。 同时,也将那最后的信任,给敲碎了。 Chapter 03 - 零星碎片 (2) 「丁唯臻,你可以解释原因了吧?」女人一坐下自己的办公椅,晃了几下椅子调整舒适的位子,还不以为意的玩弄手里的原子笔,一点也没有老师的样子。「尤其我最不喜欢学生说谎了,最好给我据实以告。」 「……」 「不会讲话吗?」 丁唯臻不语,直到老师不耐的抬起头对上那双绿眸,又问:「你这么想被记警告吗?为什么要偷钱?也许你觉得这没什么,可是对我来说这件事很严重,我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学生有这种行为,你晓得这件事的严重性吗!不是说全班同学只要再缴一次,我要矫正的是你的心态!」 听着一长串的话,还有对方鼻梁上的眼镜随着激动的语气滑动下来,丁唯臻没由来的笑出来。 「笑什么?」老师严肃的看着丁唯臻,「再问你一次,为什么要这么做?」 丁唯臻不禁在心里叹气,她差点忘了,她的导师可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加上对学生一直都很没耐性,因此许多学生还有家长都不是很喜欢。 「我什么都没做,你要我解释什么?」 「钱出现在你的书包就是铁证。我都亲眼看到了,你还想狡辩吗?」 「就说了不是我。」 「你再这个态度,小心我叫你家长到校!」闻言丁唯臻沉默了几秒:「不会有人来的喔。」 「开玩笑,我这里有每个学生的资料,高一的时候我也都逐一做过家庭访问……」她顿了一下,丁唯臻接着说:「可是你没来过我家喔,老师。」 那句老师显得格外讽刺,的确,在高一的时候并没有去丁唯臻家拜访过。因为她看过了那篇报导,自然也会產生畏惧而故意越过了丁唯臻。 那是一篇耸动社会的报导,近乎打乱了丁唯臻的世界。 老师缓缓从桌子最下层的抽屉拿出了一份报纸,「看过这张后,我可不相信有谁敢去。」 下一秒几乎是无意识的,丁唯臻立刻把摊在桌上的报纸抽走,不自觉的紧握着拳头。 「你抢什么?这大概已经不只我看过了吧。」 不一样。 这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这样的行为就像是拿针在戳丁唯臻的伤口一样,将所有错误摊在她眼前,逼的她不得不能去面对皮开肉绽的那一面。 「你不配当个老师。」丁唯臻喉咙乾燥的开口。 「什么?」 「我说,」丁唯臻看她,眼神的愤怒溢了出来:「你不配当一个老师!」 对方脸色铁青,「这就是你的态度吗!」 「这难道是你对待学生的方式吗?对于教育没有耐性,只看表面去了解一件事情。你真的知道这篇报导背后的真相?你不是当事者,更不能了解那些痛苦,也不晓得最后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是读书的料,还是个不在乎成绩不听师长劝导的学生,所以你认为我是个麻烦,我接受。」 「但你不能就这样否定我的家庭。」丁唯臻头也不回的直接掉头离开办公室,面对其他老师关注的眼神她看也没看。 只要逃开就好了。 什么都别想了。 拜託,什么都别想了。 那些愤怒压的她喘不过气来,手里的报纸早已被她捏的不成形,丁唯臻蹲在楼梯间好一段时间才冷静下来,心脏那股莫名的压迫感却始终散不去。 谁知道正准备回教室就看见罗妍茗成群结队的从前方走过来。 让丁唯臻感到意外的就是,苏黎逸竟然也在,他被班上的其他女生给围绕在中间出不去。看着罗妍茗的笑脸还有跟她们站在一旁的苏黎逸,那瞬间丁唯臻不晓得为什么方才退去的怒火又冒了上来。 「唯臻。」 罗妍茗发现她的存在带上笑脸缓缓走向她。「你还好吧?老师没对你怎样?」 「嗯。」丁唯臻打算直接走掉谁知道罗妍茗却拉住她,「真的?」 见丁唯臻不耐烦的样子罗妍茗故作惊讶的又问:「老师该不会不相信你吧?」 她的声音引起另一边的人注意,和苏黎逸搭话的人也跟着看过来,包括苏黎逸。 「怎么可能,你才不会做偷钱的事对不对?」她笑。 笑的很假,讲的也很大声。 越过罗妍茗她看见苏黎逸带着困惑的黑眸,丁唯臻却立刻错开视线,那份怒火还在燃烧中。 「甘你屁事?」丁唯臻不想在呆在这个空间一分一秒,她讨厌现在的局面。 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苏黎逸就会像洪彦或一样因为同情罗妍茗的可怜然后靠向她那边,然后她又会是什么都没有。 已经习惯一个人是没错,可是苏黎逸的出现给了她很大的改变,想像到苏黎逸如果用着跟洪彦或一样厌恶的脸看着她,丁唯臻几乎头疼了起来。 她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 「绿,怎么在这?」苏黎逸穿过人群走向她,他每一步的前近都让丁唯臻想逃。 「……」 「不是说好要在校门口等我的吗?难怪我找不到你。」 丁唯臻一愣,她没有和他约啊。 苏黎逸又是一笑:「干麻?忘记了?」 「才没有。」丁唯臻别开他的笑脸,不想被糗,虽然他们真的没有约,「是被叫去导师室了。」 对于这件事苏黎逸只有点头没有多问,其他人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罗妍茗站在中间看着两人的对话,完全不知道丁唯臻和苏黎逸认识这回事。 「那走吧。我陪你回教室拿书包,等下去坐公车。」 苏黎逸对所有人笑了一下道别立即跟上丁唯臻的脚步,谁知道丁唯臻越走越快,快的逃离现场,苏黎逸心想会不会是自己太鸡婆了? 丁唯臻从教室里出来后轻轻的说了一句谢谢,几秒后苏黎逸看着丁唯臻不适的脸孔才又笑道说没什么。 她知道,苏黎逸这么做是为了帮自己离开那个处境,否则她会越陷越深。 「要去哪?」丁唯臻问。 「你还真的要跟我走?」 丁唯臻皱眉,「不是你说的吗?」 「对啊,只是没想到你会答应。」 「原来我看起来很难约。」丁唯臻轻笑背起书包,「那就随便晃晃吧。」 「去看星星要不要?」 「天上的那个星星?」丁唯臻愣,「你该不会要我爬山吧,我可不想。」 苏黎逸笑了几声没有回应她的问题,擅自拉着她走出校门。丁唯臻手上还拿着的那份报纸还没放下,从头到尾苏黎逸都没有问任何关于为什么被叫去导师室?也没有问她手里紧握的是什么。 没问也落的自在。 对丁唯臻来说,那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Chapter 03 - 零星碎片 (3) 「你怕高吗?」 原本在看天空的丁唯臻听见他这么说,却丢出了另一个疑问:「白云会动吗?」 「云?」 「嗯。」 天空逐渐昏暗,因为坐在脚踏车的后座上的关係也跟着在移动,不久前苏黎逸明明是说要坐公车,谁知道原来只是说好听的,事实上他只是要牵脚踏车回家然后恰巧撞见罗妍茗一群,很莫名的被搭话起来,然后又看见丁唯臻,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现状。 不过理由也不只这个,有一部份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两人身上都没带零钱。 丁唯臻微微叹气,视线没有从蓝天转移。 没由来的丁唯臻发现,不论骑了多远,都在这一片天空下,虽然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却也总是被人遗忘在身后。现在这种样子很像正在追逐云,却又追不上,有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 「会啊,风吹动的。怎么了?」 「哦,没什么……单纯想到就问。」丁唯臻轻轻捉住苏黎逸的坐垫以防掉下去,轻说:「我不怕高,但是我讨厌高处。」 闻言苏黎逸停下车,没有转头。 「这样你还想去山上吗?要不然看不到星星呢,伤脑筋。」 听着苏黎逸的懊恼丁唯臻不禁笑:「我没说不去啊,而且今天天空很明亮。」 「没问题?」 「嗯。」 「不会到时候因为这样所以就讨厌起我了吧。」苏黎逸开玩笑道。 「我才没这么无聊。」丁唯臻挑眉,不过背对她的苏黎逸没看见,「快骑吧,不然会追不上白云的。」 苏黎逸勾起一抹笑容,像是为丁唯臻这种孩子般的发言而逗笑的,他起步。不禁再一次惊叹丁唯臻真的很轻,骑起来跟本就感觉不到任何的重量,不时都会往后看注意她是不是还在后座上,深怕一个不小心丁唯臻就掉下车了自己都没发现。 「绿。」 「嗯?」丁唯臻看向他的背,似乎也已经习惯苏黎逸这么叫她。 「保健室那次提醒你之后有没有好好吃饭?」 「啊?」她愣,「有啊。」 这路上他们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聊,丁唯臻也才得知原来苏黎逸一直有这种会到这里来看星星的习惯,虽然这座山不高,但在他们所居住的城镇来说已经高的足以眺望个大略。 等到苏黎逸停下车的时候已经到了一片空地,天色也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能够清楚的看见第一颗星星出现了。 「那张报纸干麻一直拿着?」苏黎逸不解,坐在空地的中心点,「等下字可能会印在你手心喔。」 「没关係,我挺希望那些字消失的。」丁唯臻笑。 「消失的只有你手上那张,其他的还是会存在。」苏黎逸直接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罐装的运动饮料喝。 她当然懂,但这么想多少能够让自己好过些。 丁唯臻看着苏黎逸忽地想起书包里的东西,急急忙忙的起身跑去脚踏车旁把书包里的外套和饼乾拿出来。 又回到苏黎逸一旁坐下,递给他:「这是还你的。」 「饼乾?」他隻手接过,对于上面那盒的东西不解的问。 「当作谢礼,要不然当时我很有可能一个人就昏倒在顶楼了,而且是你替我包扎的吧?那些伤,还好没被学校发现。」丁唯臻松开手,把那张报纸放在左手边,「我以为你会问我怎么被叫去导师室了。」 「我有听说了。」 丁唯臻讶异的看了他一眼,不过立刻又收回目光,如果苏黎逸要误会的话也没关係,何况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相信吗?」可是面对苏黎逸,丁唯臻还是想知道他的想法,更不想让他误会自己。「我才没……」 「我知道你没有做那种事,你不是那种人。」 丁唯臻对于他的话感到好笑,绿眸里的眼色变得冷淡:「也许你看错我了,更或许我就是那种人。」 「你的眼神在逃避我。」苏黎逸看她,「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很困难吗?」 「……」 「绿,很多事如果不说出口,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也只能在原地踏步。」苏黎逸又喝了一口手中的饮料,神情异常淡然的看回前方,一大片的黑里有几颗渺小又明亮的星星,因为月光的照耀使的天色更加明亮也更能清楚的看见夜空里的变化。 「还是你需要我逼问你的所有过去,会比较轻松?你才能丢掉那些向前走?」 「不要问我!」 丁唯臻忽然大声,绿眸变的空洞,苏黎逸的手也停下动作。 「你不懂。」 他看她。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能说出自己的感受,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坦然的说出过去!我不是你,我做不到这样,真的做不到。」丁唯臻带着微慍,「人如果不假装、不学习去不在乎,就什么都走不下去。」 苏黎逸面对她的话,没有动作,没有看她,更没有回应。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好几秒,或者已经超过了一分鐘,也可能已经五分鐘过去。不论从脱口而出到现在过了多久,丁唯臻都为方才的话而感到懊悔,说出那样的话根本就是任性,像个不懂事的小孩。苏黎逸没有错,不过是说了几句很贴切、确实的话,她就这样反驳他。 丁唯臻垂眸低低的看着地上的草皮,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这样很好啊。」 丁唯臻一愣,立刻抬起头看苏黎逸,发现他正在看她。 「刚刚那样,不就是你的想法吗?以后有什么,就儘管像刚刚那样对我发火,我不会生气反而会很高兴。」苏黎逸侧过身,双手抵在丁唯臻的两侧,两个人顿时缩短了距离,那样的靠近让丁唯臻不禁憋住气息。 看丁唯臻带些紧张又要自己镇定的样子苏黎逸故意维持这个姿势几秒后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把丁唯臻左手旁的报纸拿走后又返回原位。 「还有,只要是你不想说的,我也不会逼你。」苏黎逸晃晃手里的报纸,「这篇报导,我也答应你不会去看。」 「什么?」 「虽然我已经看见标题了,不过我不会去看。」苏黎逸耸肩。 「……」 丁唯臻没有伸手去把它抢回来,反而是无言以对也没有仔细去咀嚼他的话,对刚刚的话还是没有办法释怀。 「而且……」 她回神。 「我相信你。」乌色的眸子盯着她,不失坚定的回应让她苦涩的扬起嘴角。 这一瞬间,她好希望可以定格,停留在这个画面。 「如果你能早点出现就好了。」 Chapter 03 - 零星碎片 (4) 「为什么会讨厌高处啊?」头顶上的那片星空不断闪烁,苏黎逸很突然的想起丁唯臻的话。 僵持的场面几乎没了,他们现在很纯粹的坐在地上然后看向前方,因为是空地所以没有树木挡住视线,可以很直接的欣赏眼前的景象。两个人甚至还开起了那盒饼乾边吃边聊起天来,有种很像老朋友相见的熟悉感。 「其实我不喜欢看星星。」丁唯臻据实以告,绿眸里被映上了星空看起来很明亮。就像是数颗星里最特别的一样。 「你不觉得这样讲很破坏气氛?」苏黎逸受不了的笑,啃下手边剩下一口的饼乾。 「挺破坏的,」丁唯臻也不禁想笑,「因为会让我想到我爸,不论是高处还是星星都是。」 「什么意思?」苏黎逸顺势问下去。 「你知道吗?听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丁唯臻偏头,「不过都只是听说。」 「这跟高处有什么关係?」 苏黎逸很直接的又提出下一个疑问,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自然的就像是在谈轻松的事情。同时对丁唯臻来说也是件很沉重的事。 「……你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爸是自杀的?」儘管再一次说出这样的事实,丁唯臻仍旧会感不适,声音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听的出来在颤抖。 ───『我爸爸,也是自杀的。』 想起丁唯臻说过的话,苏黎逸顿了一下:「记得。」 「可是我从不觉得他会成为现在这片天空里的哪颗星,」丁唯臻闭眼,闔上眼皮说:「他不可能会是,我也不承认是。所以我讨厌高处,因为这样会让我更靠近天空,会让我想起这样的说法,然后连带的想起很多事情。」 「你可以别想这些啊。」 「不然想什么?」 「以后看到天空,就想起我啊。」苏黎逸深邃的乌眸毫无避讳的印烙在她眼里,「这样我就可以替你洗去那些不美好了。」 闻言丁唯臻淡笑不语,选择别过头看看向混浊的黑里点缀数颗晶莹的小点,眼眶热了起来。 「我认真的。」他说。 没有把苏黎逸的话太放在心上。却不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看见的星空,第一秒想起的就是这个人的笑容,还有他的话。 美得让人沉醉。 爸,哪一颗星会是你呢?丁唯臻泰然自若的擦掉眼角忍不住的液体,不自觉抿唇。头仰得更高,像是不让泪流出来似的。缓缓的叹了口长气,彷彿要把所有的情绪给吐出来才能使她平静的去思虑,事到如今她再也不能不承认…… 不能不承认丁维熙这个人已经不存在的事实。 ※ 「小绿!」听见朝气活力的声音引来走廊人群的侧目,丁唯臻停下脚步,才一回头就看见许茵池笑得灿烂向她走来,见面就是一个拥抱:「好久不见了喔!我好想你。」 丁唯臻苦笑,面对许茵池热情的拥抱虽然很不习惯但似乎也被她的气息感染的笑了起来,「我记得距离上次见面不是才过几天吗?」 「唉唷,我觉得很久嘛,而且你都没有来找我,当然换我来找你呀!」 「我不知道你哪班,什么事这么开心?」丁唯臻看对方笑得合不拢嘴,似乎有什么好事情。 「哦我是八班,在你们班楼下而已啦。」许茵池眨眼,俏皮的很,自然的挽上丁唯臻的手:「因为小绿很自然的接受我的热情呀,是朋友的感觉很棒。」 丁唯臻一愣,看着许茵池的笑脸忽然间半个字怎样都吐不出来,并不是因为许茵池的动作让她反感。 而是这样的身影以及似曾相似的话语和记忆里的罗妍茗,不小心……重叠了。 「小绿,我是要来告诉你要记得来参加予盈姐的生日派对喔!」 「派对?」 「对呀,我原本是要叫阿逸来找你的。不过我忘了和他说予盈姐有要我邀请你,所以我打算这件事我就姑且当作是给他的惊喜,」许茵池笑嘻嘻的又道:「小绿会来吧?」 「……嗯。」 不管怎么看,她和过去的罗妍茗真的好像。真的。 丁唯臻直视她的笑容,风骚乱了许茵池的发丝,隐没了她的笑容还有那双瞇的像月亮的双眸。让她顿时间以为眼前的这个女孩是罗妍茗,她的一举一笑都让她感到温暖。就像当年一样。 有一段时间她独自掉进了那个名为回忆的漩涡里,在里头被翻搅、旋转、搞得天翻地覆,使她久久回不了神。 「小绿?怎么了?」许茵池隻手在她眼前挥动,不解的问。 「没事。」 「那就好。」她放心一笑,「记得喔,这个礼拜天晚上。到时候先到校门口集合吧!还是我直接去你家找你?」 「没关係,约在校门就好了。免的你多跑一趟。」 许茵池点点头,两个人聊没多久后似乎是许茵池班上的人来找她,有什么事要她回班上帮忙只好先走,上来传达讯息的那个同学也忍不住多望了几眼丁唯臻的容貌,尤其是从她散发的距离感,不自觉得又让人想回避她的绿眸。 丁唯臻下意识的收回笑容,望着许茵池往楼梯间奔跑的娇小身影,她揉揉双眼要自己看清楚。 看清一些回不来的人事物。 她其实很害怕,好害怕自己是因为许茵池和过去善良的罗妍茗太相似才愿意接受她的亲近,可是,这对许茵池并不公平,而这段友谊和没有是一样的。 甚至是更伤人的。 这种话不知道能和谁说,她很想和苏黎逸讲,可是怕自己开不了口。又或许是她从来就不习惯和谁说出自己的感受,才会產生这样的心情。此时此刻站在人群中的她显得更加慌忙无措,没有人有办法伸出援手。 带她脱离那个难受。 上课本来就不太专心的丁唯臻今天更是无法专注,除了今早遇到许茵池让她领悟到了自己的徬徨外,还有意外的洪彦或上课中传来的纸条都让她失神。 过去洪彦或的纸条不管有多简洁,丁唯臻总是能够一秒就解读出来他所想的话是什么。 只是这一次,她真的不知道。 短短三个字里隐含的她不敢臆测,她不希望那是同情,或者是洪彦或对她心生愧疚所浓缩成的字词而已。 真的不希望。 放学后教室里的人零零散散的往外奔,成群结队的撑伞离开校园,吵杂的教室也顿时空荡了不少,按照惯例丁唯臻还是最后一个走,因为她并不想掺杂在人群里所以总是留到最后。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灰,接踵而来的是滂沱大雨,偶尔的雨水四溅在教室旁的树上,会透过没关好的门窗缝隙间悄悄溜进来染上了丁唯臻的绿发。 还有桌上的那张纸条,晕开了那行用铅笔写下的字句。 ───『对不起。』 Chapter 03 - 零星碎片 (5) 每天早上刚起床习惯性的丁唯臻都会坐在床铺上好一段时间,让头脑稍微清醒一些,她迷茫的看着窗帘外的天色没有什么光线,似乎在下雨,应该就是滴答滴答的声音吵醒她。 起身刷牙洗脸后丁唯臻感到一股冷意,最近的天气似乎开始转凉了。想到这她拉上着身的衣物一点,又回到被窝里打算再睡上一觉。 直到她昏昏沉沉的闭上眼时才忽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天,没记错的话似乎和许茵池她们有约,瞥了一眼放在床头上的闹鐘显示时间。 五点四十分。 还真的是早起了啊…… 丁唯臻盖上不算厚的被子,心底暗想大概又得从仓库里换条棉被了,侧身躺在床上往房里一看。 真麻烦。 无语的望着空无一物的桌子,以及家具,随着秒针刺耳每一秒的滴答声,就越是能感受到时间无情的流逝而她却无能为力的躺在床上发愣。 这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还挺空虚的。 灰绿色的眸子在只有从窗外透过的隐隐光线里的空间显得更加黯淡,每一次丁唯臻若有所思的注视这个房子时,总会不禁意的流露出令人不解的忧虑。 谁也不会晓得,印烙在她瞳孔里的画面是多么深刻,彷彿一眨眼就会重现。她明知道要是再这样茫然然的拘泥在过去只是拌了自己的脚步,把自己锁在过去。 更重要的是她也不能选择逃避。 要是逃了就反而越是放不下,她该学着去面对了。而不是一直让苏黎逸站在她面前挡去所有自己製造出的所有障碍。 她丁唯臻还不至于这样堕落吧。 她苦笑,仔细想想,在得知爸爸死后为了让自己别再回想这个家里一连串的不真实,一股脑的把家里都给重新装潢了,整个格调都和以往不同,主要是以黑色跟白色为主,反差的色系在丁唯臻眼里反到舒适不少。 只不过……有过就是有过,无论是不是曾经。 丁唯臻疲惫的闔上眼,一定是太早被吵起来一下子就累了。她还没来的及再有什么想法又一次的掉入无意识梦中沉睡。 ※ 「徐予盈生日快乐!」 「学姐生日快乐!」 「予盈姐生日快乐!1、2、3,笑一个!」 当徐予盈一开门进来包厢的瞬间许多人同时拉炮还有欢呼声此起彼落,纷纷簇拥而上要和寿星拍照嘴里也不忘掛着生日快乐。到这场庆生会的人很多,不论是她的同班同学还是其他和丁唯臻同年级的学弟妹也在场,很能看出来徐予盈的人缘很好。 趁乱之于廖伯宇甚至嘻皮笑脸直接把蛋糕上的奶油沾在徐予盈脸上,嘟嚷着寿星不能生气的话惹得徐予盈上前揍人嘴角却带着满满的笑意。 「予盈姐吹蜡烛啦!快点,还有许生日愿望!我们都等着吃蛋糕耶。」 听到廖伯宇这么一说立刻有人推上大蛋糕,外表洁白的蛋糕上用巧克力成的生日快乐字样更是鲜明。 「原来你们只是想吃蛋糕啊?真让人伤心。」 「对啊!」廖伯宇这一答也换来许茵池的一巴。 徐予盈大笑的看着两人的举动,随后简单的许了几个的愿望然后拿起盘子旁的刀子从蛋糕中央切下去,谁知道下一秒徐予盈脸上又被沾了什么不明物体害的她一愣,摸摸脸上的白沫看清楚才发现似乎是刮鬍泡。 全场安静了几秒后徐予盈的同学向廖伯宇比了一个讚的手势:「学弟干的好!」 然后又是一场你追我跑的戏码,弄的所有人都笑得不亦乐乎。 丁唯臻坐在很后面的位子淡笑看着眼前的欢乐,嚼了一口不久前许茵池给她倒的柳橙汁。 没由来的庆幸自己有来得及赶上这场派对,因为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她竟然一睡就睡到了和许茵池约定好的时间,匆然的集合地点后丁唯臻话还没出口,许茵池竟然什么也没问只笑笑的说了没关係。 至少她没有一个人待在家,否则她会想到更多的。 「学姐生日快乐。」丁唯臻莞尔,把手边的袋子递给她。 徐予盈在空档的期间特地坐来丁唯臻旁边,看到丁唯臻还送了礼物讶异的看着她,立马也回以她一个微笑:「谢谢。不必这么客气的知道吗?」 丁唯臻不介意的耸肩,「别忘了上一次便利商店的钱还没还你。」 「都说那是请你了啊。」闻言徐予盈不禁又笑了起来,然后看着丁唯臻吐出了当下的感悟:「人和人相处久了还真的会变得越来越相似呢。」 「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阿逸有一种越来越像的感觉了。」徐予盈深不可测的勾起笑容,她长长一叹:「你已经准备好了吗?面对你的过去之后走出来。」 她看丁唯臻微怔的模样,「那其实不难,只是看你有没有那份勇气。」 到派对结束前丁唯臻还是一直坐在那个位子上,没有什么再走动,耳边听着一个个上台展现歌喉的歌声,却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几乎传不进她耳里。 什么时候自己似乎也有过这样的生日派对,只是忘了。 曾几何时她的世界里默默替苏黎逸留了一个位子,她也不晓得。 「予盈姐,生日快乐啊。」晚来的苏黎逸带了一隻熊布偶送给徐予盈,和对方小聊了一下,扭头才发现了丁唯臻的存在,两人对上眼几秒先是愣住然后苏黎逸带着笑容走向她。 在那短短的几秒内丁唯臻失了神,好多画面排山倒海的席捲而来搞得她喘不过气。 丁唯臻试图撑起笑容,在灯光不断变换下的包厢里害的她失去焦点,很忽然的感到鼻酸,看着眼里模糊的苏黎逸一步接着一步的靠近。 那些过去也悄然的无声接近。 Chapter 04 - 遗留过去的创伤 (1) 「唯唯,吃饭了喔。」厨房里的男人隻手端着餐厅式白盘不慌不忙的转身放上餐桌。 「爸,不是跟你说过要煮饭就把白袍脱下来吗?」丁唯臻停下手边的作业,看丁维熙这才乖乖的把实验衣给脱下。 她带着笑意问:「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帮我煮晚餐?」 「不帮我女儿煮帮谁煮?」丁维熙笑,看起来和丁唯臻的笑容如出一辙,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父女,「三餐都让你到外面吃也不健康啊。」 丁唯臻撇嘴咕噥,「也不想想是谁把家里的僕人全都开除的。」 「也很久没有见到自己女儿了,不想老爸吗?」丁维熙摸摸丁唯臻的头,丁唯臻一脸厌恶的闪开,挑眉问:「是谁整天都待在实验室不上来的?」 丁维熙爽朗的笑出声,连忙道歉说是我是我,把盘子往丁唯臻推去:「快吃吧,要不然会冷掉。」 「喔。」丁唯臻切下盘里的肉,觉得嚼劲和平时在外头吃的不太一样不自觉多看了一眼,手也跟停顿。 眼角馀光看到三人餐桌的一个空位,丁唯臻不禁又问:「妈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一阵子吧。」 「都多久了啊?我好想妈喔。」 「……唯唯。」 「嗯?」丁唯臻眨眨眼,绿眸看向爸爸。 只见丁维熙低声说:「不要再问了。」 没多久丁维熙放下刀叉作势起身,丁唯臻望了一眼他盘里的食物,没有少。或者说根本没吃。 「怎么了?」 「没什么,爸爸还有实验没做完。吃完之后把碗盘放到流理台吧,晚点有空我会洗的。」 每一次丁维熙听到这个问题总是会扯开话题,像是不耐烦一样,丁唯臻看着爸爸往楼梯走去微微一叹。结果到头来还是得自己吃饭。 明明这餐是难得一次的见面。 忘了是在哪一天,妈妈忽然消失了,起初向丁维熙问起的时候他是说妈妈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旅行,近期是不会回来了。丁唯臻也不疑有他的相信。 只是日子久了直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关于妈妈的消息,连通电话也没有,像是蒸发了一样。 当初的肯定句逐渐变成了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到现在只要问起妈妈在哪里?抑是想找妈妈,什么时候她会回来?诸如此类的疑问也总被丁维熙给巧妙的带过去。 看到爸爸这样,丁唯臻自然的噤口不追问。今天倒是第一次听见丁维熙要她不要再问了。 何况真的要和妈妈比起来,她本来就更喜欢爸爸一点,虽然这样想很对不起妈妈,但在两个平衡上註定会特别偏向另一边,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偏心吧。 不管怎么平等,都会出现这种情形的。 丁唯臻把最后一口饭送入嘴巴,收拾桌面上的餐具,最后还是由自己洗碗。真要等到丁维熙有空再来洗乾净,还真不知道要等到几年后。 自丁唯臻小时候有意识以来,爸爸丁维熙就是个疯狂实验的生物学家,每天几乎是待在地下专属的实验室里,解剖的生物不计其数种类也很广,说白一点丁唯臻也不清楚爸爸窝在里头在干什么。 也从没去了解过这个行业里是要去做些什么事? 只记得小时候偷偷到自家下层一探究竟时发现了实验室里十分宽敞,有好几个透明玻璃罐整齐的排列着,有的甚至比人还高。忘了那东西叫什么来着但脑袋仍清晰的记得泡在液体里的各种动物,有少了一条腿的白兔、空了肚的青蛙、褪了毛皮的梅鹿及等等。 记忆到这里就断掉了,不过那时似乎是被妈妈给拉出去,当时还很愤恨妈妈不让她多看几眼。 关上水龙头,漏水的水珠滴答滴答的落在她手心,丁唯臻握起手像是要把水给抓住一样。不过最后还是从指尖的缝隙里溜走了。 她有种妈妈是不是想离开她了的那种不安,是不是也想像这样离开自己? 把盘子都放回原位,丁唯臻还独自站在琉璃台前没有动作。一旁的小窗有阳光照射进来刺眼的让她瞇起眼睛。 霎时间她很想做一件很早就想做的事情,纯脆只是想试验。 她转身从柜子里寻找美工刀的身影,丁唯臻好奇的循着印象中爸爸的动作,生锈的美工刀轻轻画过肌肤的表层,见没有任何变化她更加施力的割过胳臂,不够深。 不够、还不够,不够痛。 爸爸动刀的画面越是清晰,丁唯臻越是觉得不足够,逐渐的加重力道。直到鲜红的血狠狠喷出,溅得她雪白的纺纱覆上一层血色丁唯臻才停下动作。 丁唯臻愕然的盯着自己手上的杰作。 明明就很痛,但为什么爸爸总是喜欢窝在实验室对那些小动物这么做? 难道动物就不会痛吗? 丁唯臻望着血液不断从皮肤裂痕上溢出,撕裂的疼痛感不断告诉自己没有办法一个人止血,方才还真的是发了疯才会做这种体验。 于是四处观望想找个人求助,驀地想起这个家除了她和丁维熙没有第三个人。 最后丁唯臻只得摇摇晃晃地走到楼梯间,踌躇不决的不知道是不是该往地下室前进,她也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来了要是突然闯进来找丁维熙会不会被骂? 虽然她也很想好好再看爸爸一次。 或者说今天能够见到丁维熙已经说是很稀奇了,以丁维熙待在地下的时间来算,近乎可以说是人生中有大半时间都在那里度过,丁唯臻和他的见面次数也不多,久的话还可能是一个月才见那么一次。 当然就是等丁维熙自己结束一部份的实验才肯上楼呼吸几分鐘新鲜空气,也只有这时丁唯臻才会和他见到面,不然平时丁唯臻也不会主动来打扰爸爸的时间。 从以前和丁维熙的对话里,丁唯臻就已经能够很明确的了解丁维熙对研究的那份热爱,是任谁都比不上的。 无论来几次她都不喜欢地下室所瀰漫的腐臭味,丁维熙却告诉过丁唯臻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味道。 明明是早上,可是一来到这个空间就好像身置另一个世界。 脚步声在这里头显得有些刺耳,无论什么细碎的声音都会被自己放大,不知道是不是失血的关係,丁唯臻觉得步伐变得好沉重,呼吸也变的频繁,想吸取更多的空气,窜入鼻腔的却是自己的血腥味,还有那些腐臭。 直到看见冗长的走廊尽头透出一些微光丁唯臻这才扬起笑容快速走去。 「嗯?你说什么?」 闻言,丁唯臻不解的停下脚步。 Chapter 04 - 遗留过去的创伤 (2) 丁唯臻瞅着丁维熙白袍上暗红的血跡,任由他在左手上綑上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绷带。浓浓的消毒水味不一会就扩散在空气里,宛如此刻片默的寂静。她一时间不晓得能和蹲在眼前的丁维熙说些什么话才好,他就先开口,没有提到丁唯臻擅自找他的事。 「晚点会有人来帮你处理伤口,爸爸还在忙,只能替唯唯做暂时性的包扎。」丁维熙带着抱歉的笑容,轻轻抚过白绷带渗透血色的地方,像是惋惜一般。「这么漂亮的手,怎么受伤了呢?」 「拿、拿刀子的时候不小心刺伤的。」丁唯臻顿,她直到现在都还没从刚才的画面里出来。 「嗯?是吗?」丁维熙笑的往常,却让丁唯臻微微颤抖。「下次小心点,痛吗?」 丁唯臻缓地点头,丁维熙像是轻喃一样:「唯唯,爸爸不会让你留疤的。还是唯唯的手漂亮,爸爸最爱了。」 她不明白,这样害怕的反应算不算正常?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丁维熙要对不完整的人偶说话?是不是她自己看错了?到底为什么?那真的是人偶吗? 当时端庄地坐在实验台上的娃娃,既眼熟又似曾相似,拥有一头和自己相似的绿发,眼睛的部分却尚不完整,空洞的黑彷彿能把人给吸进去让人不禁退缩。人偶只有一隻手,另一手似乎还未接上,丁唯臻憋紧气息从门缝中望去,就见丁维熙温柔的抚着手它肩膀上的关节处,轻巧的样子彷彿害怕人偶随时都会碎。 她不会忘。 当时丁维熙转过身发现丁唯臻的时候,那眼底冷冽的目光。 那是头次在丁维熙的眼中出现,她不曾看过的。 「爸。」丁唯臻乾涩的开口。 「嗯?」丁维熙抬头,温柔的神情就像对待那隻人偶时一样,想到这里丁唯臻竟然嫉妒起那隻没有生命的空壳。 「比起实验你更爱我吗?」 丁维熙一愣,随后笑着抚过她发丝:「当然啊,没有什么比得上我更爱你了。」 闻言丁唯臻笑开,心底的石头也跟着放了下来,总是对自己宠溺爱护、呵护,带着一贯的微笑,面对自己的时候总会带着糊里糊涂的模样,笨拙的回应她奇怪的问题,说出的话总是很奇妙。像小孩一样直接地对她说他爱她。 儘管从小到大的相处时间称不上长,丁维熙在工作上付出的时间比对自己女儿还来的多,却能从他的一举一动发现到丁维熙对她的关心。 对丁唯臻来说已经很满足了,丁维熙是最爱最爱她的好爸爸。 任何人都比不过的喜欢。 「那、实验就不喜欢囉?难道不会觉得讨厌吗?不会害怕吗?」丁唯臻不晓得自己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但她很想知道,这些年一直在密闭的空间里,喘口气也好,难道不想吗? 「当然不是,只是我在学习果断,解剖生物这种事还是需要勇气的。要面对在自己亲手玩死生物后的那种愧疚感,虽然刚开始会害怕、不适应,但久了就发现能和那些失去性命的生物做朋友,爸爸会和它们对话,有时候还会玩起捉迷藏。每天每天都能发现新奇的事物这已经是天底下最棒的事了。 「至少我现在觉得这份工作不再是一种僵硬的责任,而是兴趣,所以我乐在其中。唯唯不用担心我会不会无聊或者是支撑不下去,是我自己选择的,」丁维熙低笑,「既然是自己决定的,就不要犹豫。懂吗?」 半晌丁唯臻莞尔展开双手不顾他白袍上的血跡,大力的拥抱丁唯熙,他也笑着拍拍丁唯臻的背。 「嗯!」 这就是爸爸没错,她自己还在多想什么?竟然会对爸爸產生恐惧,不正常的、应该是自己才对吧? ※ 在那之后的每一天,都有一个叫做苏翊宏的人来到家里替丁唯臻处理伤口,重新包扎、上药,起初丁唯臻很不适应有陌生人在家里走动,也很排斥他替自己换药,变到最后都得由苏翊宏来哄她,让丁唯臻觉得自己像个小孩一样任性,无可奈何的才肯乖乖坐在沙发。 见密密麻麻的医疗用具,没有一个是丁唯臻看得懂的。 自己的伤也没严重到那里去,哪需要这么慎密的替自己看伤?后来从苏翊宏口中得知,是丁维熙交待他要照顾丁唯臻的手直到完全復原为止。还不时打电话给他问丁唯臻的伤势情形。 听到这些丁唯臻总会不自觉的笑自家爸爸的紧迫叮嚀。 「问你做什么?他干嘛不自己上来找我啊,顺便来看你有没有认真工作。」丁唯臻笑。 「我很认真啊,你看看你,伤都好快好了。都多亏有我欸,薪资加倍啦。」苏翊宏吃了一口买来的蛋糕,「而且你爸爸才不像你整天间间没事做。」 「你不也一样很间?大叔。」 「找死啊?我今年才刚满二十岁耶!」苏翊宏不禁反驳,眼睛就像月牙一样弯了起来。 丁唯臻很喜欢看见他笑,很喜欢。 这些日子下来他们相处融洽,也会自然地笑着调侃彼此,苏翊宏在替她重新上药之后还会在家陪丁唯臻好一阵子才离开,连电动他也会陪丁唯臻玩,两个人对打丁唯臻从来都没赢过,这种游戏果然她还是不擅长。有时候甚至还会陪丁唯臻做吃的点心、写功课、玩牌等等,看一些没有营养的卡通,然后模仿起卡通人物来。 就算两人的年纪已经不再是适合看幼儿节目的人了,却还是像小孩一样,因为彼此的小动作而笑的乐此不疲。 她知道,苏翊宏只是不想让她孤单。 在她生命里唐突出现的男孩对丁唯臻来说并不单纯,这个人悄悄的进驻在自己的心里,她明白自己对苏翊宏的喜欢并不单单是朋友间的那种。 只是也没想过告白。 她觉得现状很好、真的。 无论是身边的哪件事她都希望不要再变动,保持现状就好。 直到有一天,丁唯臻忽然忆起妈妈的事,似乎已经好久好久了,久到她几乎忘了这个人的存在时才驀然发现她还是没回来。 虽然没有妈妈的日子她习惯了,但总会觉得少了个人就哪里不对劲,毕竟妈妈还是很重要。 丁唯臻很想再问一次丁维熙,就算他说过不要问了,但都过这么久了应该没问题吧?每次和丁维熙见面的时候这件事就不小心的搁置在一旁。丁唯臻也觉得自己有几天没见丁维熙,所以打算去地下室找他顺便给他一个惊喜。 望了一眼时鐘,和苏翊宏要来家里找她还有一段时间,她便打算先去找丁维熙一趟。 Chapter 04 - 遗留过去的创伤 (3) 记得上一次下来地下室是手受伤的那次,如今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虽然还是有淡淡的疤痕残留在,但不明显。 而且就算伤口已经復原了,苏翊宏还是会来找她。 想到这里丁唯臻不禁扬起幸福洋溢的笑容,不同上一次,是带着愉悦得穿越走廊,连黑暗她都不害怕。 「爸?」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尽量不带出太大的声响,还以为丁维熙会在这里没想到却连个人影也没见到。 丁唯臻掩不过好奇心的走了进去。 像是看到什么奇妙的新鲜事物似的,丁唯臻兴奋的开始在实验室里东张西望,一看见惊奇的东西就奔去睁大双眸看个仔细,这里明明是个很有趣的地方,丁维熙怎么可以一个人霸佔从不让她进来呢? 眼珠一转,丁唯臻发现了在数个大型玻璃罐后的木门,她毫无畏惧的推开那扇门,彷彿后面有着什么世界珍宝。下秒映入眼帘的,竟是那隻不完整的人偶。 小小的空间里没有其他摆设,只有一张摆在中央装饰华丽的椅子,人偶被放置在上面,优雅的姿态容易以为它是副有生命的错觉。 丁唯臻眼底不断闪烁,惊奇的靠近想一探究竟,左顾右盼地观察,忍不住手轻触它一边完好的手臂,绿色的瞳孔猛地一缩霎时一愣。 像隻受惊的小猫。 和人的触感一模一样,该不会…… 她顿时无法动弹,眨眼的瞬间感受到眼上一热被覆盖住了视线,有人摀上她的眼,轻轻的、感觉不到一丝重力。 「唯唯看到什么了?」丁维熙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 「……」 「啊,被你看见了吗?」丁维熙脸上掛满笑容,没有任何一丝慍怒,他松开手让丁唯臻眼前在一次恢復光线,「没有惊喜了呢。」 「咦?」 丁维熙撩起唇尾,丁唯臻不禁警戒的退后,灰绿的眸子映着爸爸的笑容,「这是你的复製品喔。」 「……什么?」她愣。 「不觉得你们长的很像吗。」毫无起伏的语调,丁维熙宠溺的摸上人偶的头,亲暱的梳理人偶的绿发,「她也是唯唯喔,有了她,就算现在这个唯唯不见了也没关係,因为你也还是存在。」 丁唯臻吓的说不出话,想要后退却无处可逃,绿色的发丝随着她的不安燥乱起来。 「告诉唯唯喔,爸爸可是蒐集你每天掉落的发才能让她拥有这么漂亮的头发呢。」丁维熙瞇起双眼看起来笑得很开心,吐出的话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爸爸好喜欢你的发色,宛如天使般惨叫的吶喊……」 「还有喔,她身体的任何一处都是结合了许多和唯唯相似的人做成的。」丁维熙笑,「还记得很久以前有个小男还来过家里?他的脸型和唯唯的一样喔,所以我把他的头颅拿来作第二个唯唯的一部份了。」 丁唯臻深呼吸,却还是平静不了自己颤抖的声音:「你不是……不是爸爸。」 「结果很符合呢,其他的器官也是爸爸找了许多人才有和唯唯一模一样的。不觉得很棒吗?」他抚上人偶的左脸。 「你……你、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丁唯臻不受控制地大喊出来,眼泪顿时夺眶而出,全身都在瑟慄脸色惨白。 「唯唯,我爱你,爸爸是因为爱你才想要把你永远留在身边……」丁维熙靠近她,不受影响自顾自的诉说他的爱,张开双手敞开自己的胸膛,上前试图拥抱丁唯臻。 「走开!好噁心!」丁唯臻大喊,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没法停下,不断死命摇头。 丁维熙怔住半晌,苦笑看着丁唯臻失控的模样,她的话狠狠插入他的心脏似的,让丁维熙有种忽然失去空气的错觉,他越是靠近丁唯臻就越是反抗,丁维熙无可奈何的不再前进,这样观察丁唯臻失态反而让他感到喜欢,像拥有新发现一样的喜欢。 「妈妈呢!」丁唯臻崩溃地大吼,「你是不是像对其他人一样,把妈妈也当作我的一部份了!」丁唯臻手指向那隻不单纯的人偶,「她的身体里……是不是也有妈妈的在里面!」 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作呕得想吐!胃不断地翻搅好像恨不得连身心也给一起混淆下去,她觉得眼前好晕,那个人偶却貌似对她笑一样,空洞的可怕。 「不是!唯唯你听我说!没有,我没有杀妈妈,没有……」丁维熙被丁唯臻的发言怔的慌了急忙解释,「唯唯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怎么可能啊!」想都没想的丁唯臻脱口而出。「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丁唯臻眼神空洞的望着地板,眼孔失焦,灰暗的色彩充斥在那美丽的绿眸里。 「绝对不会……」她呢喃,恍惚的重复同句话。 像失去理智一样。 苏翊宏在进到丁唯臻家后发现没有人,平时丁唯臻都会站在大门前等他来,像隻忠犬一样的可爱。 可是现在却不见人影,他心里顿时浮现丝丝不安,去丁唯臻房间也没见到人,花园里也没有,厨房、书房、客厅,找遍了就是没有,这么一急苏翊宏慌乱的在浩大的房子徘徊走动。 直到他听见地下室传来的杂声,苏翊宏想都没想的衝下地下室,来不及对周遭的环境有任何的讶异,一股劲的踹开木门,就看见这混乱的画面。 丁唯臻蹲在墙角刻意和丁维熙保持距离,只要他一靠近就尖叫,这样歇斯底里的丁唯臻苏翊宏从来没看过。 感到气氛不对劲下意识的苏翊宏立刻报警,上前拥上丁唯臻单薄瑟缩的身子,「不要怕……」 丁唯臻放声大叫:「叫他走开!走开!叫他走开好不好?好不好……」 看见丁唯臻泪流满面的样子,苏翊宏感到一阵心疼,揪紧眉头把丁唯臻拥的更紧,掩盖她的哭声。 丁维熙怔的好一阵子都没有动作,呆滞的看着他们相拥。他不明白,为什么丁唯臻要害怕自己?这全是他满满的心血,为什么…… 他的爱难道错了吗? 「没事了……」苏翊宏安抚丁唯臻,她哭得越是大声,他不自觉得想把怀里的女孩给压进自己,想把所有的温暖都给她,不想看见她的眼泪,不断怨自己如果早一步来就好了。 他就可以保护丁唯臻不受到伤害了,对不对? 可是全都只是如果,假设。 后来,警察没多久就赶到现场,开始对实验室搜查。似乎是往更深处的小房间发现到了什么,许多人惊叫声连连,甚至有人当场吐的喘不过气,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见许多陌生人在家里走动丁唯臻更是埋头往苏翊宏怀里缩,直到听见金属的碰撞声她才敏锐的抬头,越过苏翊宏宽阔的肩膀她看见丁维熙被人銬上手銬,她眼睁睁得让自己的爸爸被带走,这样对吗? 他明明是她最爱的人。 「如果能带走这个唯唯就好了,这样至少我不会孤单。」丁维熙单手指向人偶,苦涩道,话语里充满遗憾以及惋惜的口气。 他一直,都很孤单。 这一点,丁唯臻应该比谁都清楚的才对。 望见丁维熙面无表情的尾随警察离开她视线范围,神情没有异常,像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丁唯臻不禁拉扯苏翊宏的衣袖哽咽道:「我想看他。」 闻言苏翊宏没有阻止反而牵起她的手带她离开地下室。 丁唯臻走到家门口期间从没看丁维熙转头看过她,不带任何一丝留恋的,她心里仍有失落,和畏惧。 太阳似乎要下山了,橘橙色的光打照在大地的表面,全都被洒上一层金黄,刺眼到让人反射性的闔上眼。 就在上警车前的那一刻,丁维熙转过身对丁唯臻莞尔,逆光下的笑容她一时看不清,做不出任何回应他的反应。丁唯臻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笑,笑一个,笑一个就好,脸上却相反地仍是恐慌胆怯的注视。 只是当时她不知道,她的畏惧让这个男人心碎。 而这个家也宣告支离破碎。 在丁维熙离开后她望见『第二个自己』也准备被带走,人偶从她眼前经过的那几秒丁唯臻不禁又流下泪来。 原来她嫉妒的,不是人偶、不是别人,始终是她自己。 同天晚上丁唯臻在地下室里找到了一本泛黄的笔记本,瞅视笔记本很久却没勇气打开。等到丁唯臻回神后才发现笔记本上泪的痕跡,泪水在上头滴落绽放成许多不完整的花朵。 在颤抖下打开封面,里头的内容让她感到疼痛,全身上下都在疼。 她的心脏,彷彿也破碎的无力再跳动。 Chapter 04 - 遗留过去的创伤 (4) 后来这个案件引起许多社会关注,各个新闻也报导的沸沸扬扬,震撼了整个社会,激起许多不安动盪。关于那隻人偶的事也被揭发出来,原来人偶的身体是丁维熙从不同人取出的,光是手脚他就找了三个人各自从他们身上截取,然后缝合,因此实验室里里外外就藏了不少尸体,有的甚至奄奄一息还没死亡,苟延残喘的求生存,而全部的共通点就是身体的某部分被完美地裁下,个别年龄层的都有。光是看到这位疯狂生物学家的报导,就让人胆颤心惊。 有好一段时间,各种报章杂志都为这个话题掀起一阵讨论,甚至有人开始臆测起丁维熙做出这些可怕的行径的理由,难道是实验到走火入魔而脑筋转到人体上才这么做的?但这种行为严重犯法,是不被任何人接受,得不到世人的原谅,一件令人荒唐的事。 只是在这些表面下没有人知道,丁维熙失去理智的举动是由爱所引动,只为了他的最爱。 他想永远把爱人留在身边,没有其他的想法,一个原始简单的道理却没人懂。 丁唯臻对于媒体的各种夸饰报导都选择不予理会,除了逃,她还是只能逃。 『我是爱唯唯的,那份爱不是亲人的爱,我爱她,是像恋人那样想把她扣在自己身边,不想让她离开的爱。』 丁唯臻沉默的看着笔记本上草乱的字跡,不禁又往后翻了面。 『我不能伤害唯唯。所以我想到了一个方法,那就是製造出第二个唯唯,我的女儿、我的爱人。』 丁唯臻面无表情的动作,黑夜里的寧静让翻面的声音都显得突兀。 『我开始寻找和唯唯相符的人,无论是哪里,我都会取下来当作复製品的材料。今天我看见一个女孩的右脚,好白、好美,和唯唯如出一辙,所以我忍不住将她的右脚锯掉,让它成为唯唯的一部份。』 丁唯臻停顿了几秒后又往后翻,指尖却微微颤抖。 『复製品开始溃烂了。我感到很不高兴,但无所谓,因为我有自己的方法阻止。就算是扭曲的唯唯,我也爱。』 迅速扫过这面后的下一秒她愣,不再是因为丁维熙的思维感到害怕,而是她看见妈妈的名字出现在这本日记上。 『黎臻死了。接到消息已经是她走了的两天后,黎臻在飞往国外时遇上空难坠机当场死亡,遗体不完整,残破不堪,我不敢让唯唯看见。我好怕,唯唯失去了妈妈,怎么开口才能不让她受伤?我该怎么给她更多爱才够?』 丁唯臻抿唇,强忍泪水不愿发洩出来,原来是自己误会丁维熙,他并没有把妈妈杀死,没有不让妈妈回来,没有把妈妈当作实验的一部份,可是自己却对他说了好多过份的话。 误会他。 『黎臻走后唯唯不断问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也好怕,怕她会受伤,然后讨厌爸爸。』 难道她的每句疑问,都造成丁维熙的惶恐不安了吗? 丁唯臻没勇气再往下翻,急忙的想把笔记本闔上一个不小心摔落到地板,同时摊开了倒数前两页。 『就算被人群认为我不正常,带着鄙视的眼光也无所谓,我相信唯唯一定会懂我的爱,对不对?儘管这是份……』 丁唯臻一怔,绿眸深不可测的瞳孔里只容得下最尾页的四个字,轻的足以打破她所筑起的防卫。 ──『畸形的爱。』 丁唯臻再也没法忍受的崩溃大哭,透明液体毫无停歇的由绿眸涌出。她不需要任何人陪伴在身边,只要自己还在,就够了。没有人可以介入她和丁维熙的世界,不允许外人擅自踏入,除了丁唯臻已经不会有人懂这份爱究竟有多沉重,那早不是能用言语形容的,世界上能有多少爱让人感到重量?重的压迫着太多人慌恐的心脏,一份对谁也说不清的情感。 ※ 一直到后来,丁唯臻开始对苏翊宏避而不见,苏翊宏也感到无力,丁唯臻连最基本的关心都不愿接受,就像回到最刚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对人抱持着戒心,不接受谁的关爱,这样突然的转变让苏翊宏措手不及,逐渐被隔绝在丁唯臻重新筑起的高墙外,不久后还受到国外有名声的医院邀约,本来打算拒绝,但一向尊敬父母亲的他,在双亲的寄望下更不得不到国外学习。 这段丁唯臻小小的爱恋,也就此被迫停歇。 她不想再接触会让她想起丁维熙的人事物,下意识的逃避、闪躲,不管是面对自己的心还是丁维熙都是,她不再碰那本日记,也不敢去监狱看丁维熙过的好不好。 她根本没办法想像那个她爱的男人被銬上手銬的模样,狼狈的站在她面前,衝着她笑,眼里却没有半点责怪,那只会让她觉得痛苦。 但终究逃不掉。 每天每天都会在梦里看见丁维熙的身影,偶尔还会梦见小时候爸爸妈妈陪她玩的场景,三个人都在,脸上的笑顏也还在。 在黑夜里醒来后却发现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伸手去抓了得到的还是空气,再也没有谁能在她睡不着的时候给予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只剩跳动的心脏声陪伴自己。 不知不觉中,国中生涯也到了尽头,丁维熙是丁唯臻爸爸的事也没被揭穿,倒是得知的老师们在遇见她的时候时常找藉口避开,为了不造成学生们的轰动,所有人口风都紧得很。 丁唯臻在外表上和其他人本来就有差异,因为对什么都很冷淡的个性也被许多人视为眼中钉,在班里更没什么知心朋友,所以相较于其他人,毕业对她来说根本没什么捨不得。 在毕业后有好一段时间是空间的,她到处打零工挣钱,就算丁维熙过去实验成功所赚到的钱足以提供她的伙食,但还是想靠自己的力量过日子。 因为对丁维熙,她仍有愧疚存在。 就在丁唯臻觉得生活比过去充实的时候接到一通电话,才又让她的节奏乱了套。 「请问丁唯臻在吗?」 「……我就是。」 「你爸爸丁维熙……在一个小时前,割颈自杀了。」电话筒传来的男声像是责任式的通知,「请你过来一趟。」 语落丁唯臻急的掛上电话衝出家门赶到丁维熙所在的监狱,没有半点犹豫。 她几乎是无意识的抵达那里,和谁说了什么,自己说过什么毫无印象,站在不明亮又潮湿的空间里让她想到地下室空气也是如此,丁唯臻瞅着铁栏杆后的设备,除了一个床铺、小木桌椅及脏乱的杂物就没其他的。 「爸爸一直……在这种地方生活吗?」丁唯臻面无表情的看像领路的人,应该也是这些日子监视丁维熙还有打电话通知的人,「不觉得很过份吗?」 「……」 「我爸爸,为了研究所以一生几乎都在地下室度过,结果连死,也还是在差不多的地方。」丁唯臻低笑,看着里头的环境,班驳的墙壁上隐约染上了暗红的血跡,想到丁维熙狰狞的画面,她心里激起了阵阵涟漪,平静不下。 握着方才那人给她的一张纸,说是丁维熙自杀前放在木桌上的,唯一的遗物,白纸着实的被染了色。 内容不多,短短四个字让她再一次久久不能自己,她明白丁维熙想说的,所有重担彷彿在今天一次放下,眼泪却怎么样也流不出来。 那天后,她才不再梦到关于家人的那些梦,心不再像过去一样悬浮在空中时时刻刻都害怕着失去什么。 原来,丁维熙的死,对她来说也可以是一种解脱,一种放逐。 但她仍放不下至今她所经过的一切,在升上高中后丁唯臻仍是封闭自己,淡然的看待所有事,她所处的世界不再明亮,只有黑漆漆。 直到一个女孩出现才让她感悟到什么是友谊和光明。 Chapter 04 - 遗留过去的创伤 (5) 「唯唯最近上课都在发呆喔。」下课鐘声一响,罗妍茗自动就坐上丁唯臻前面的位置。 丁唯臻灰绿的眸子眨眨便摇头,「没有啊。」 罗妍茗一脸怀疑的神色,拿起她桌上的国文课本在丁唯臻面前晃呀晃,方才上课的内容丁唯臻一个字都没抄上,整片空白的和前页密密麻麻的重点有很大差别,罗妍茗知道平时丁唯臻是不可能这么放任自己的,罗妍茗纤白的手指猛地指着空白处神气道:「还说没有?」 丁唯臻稍微看了一眼后一脸无辜,「这样不是很乾净吗?」 「丁唯臻!」罗妍茗大声。 「好啦好啦,耳朵很痛耶。」丁唯臻揉揉自己的耳朵,「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 「什么不用担心?唯唯最近变得很奇怪啊,都要叫你好几遍才会回神。」罗妍茗皱着眉头瞅着丁唯臻,下一秒又像领悟到了什么曖昧的靠近问:「还是在想谁呀?」 「想隔壁班的老王啦想谁!」丁唯臻低笑,眸里尽是笑意。 老王是隔壁班的导师,不但人老又秃头,看起来像没洗澡的模样令很多学生厌恶,还是出了名的邋遢,罗妍茗不禁惊呼开玩笑:「唯唯你口味好重喔!」 丁唯臻笑着没回应,看着罗妍茗滔滔不绝的和自己讲话,她顿时觉得心情好多了。前几天早上她打开电视的时候仍有看到关于丁维熙的报导,原本在丁维熙入狱后已经平静了不少却又再次因为他的死而造成一段言论,这回似乎久久无法平息。 有次体育课的时候还听到班上其他的女同学在讨论丁维熙,有人说他根本是变态、是败类,藉着实验的理由满足自己杀人的欲望,噁心到了极点。 那瞬间丁唯臻几乎气到想直接开骂,但当时罗妍茗却巧妙的带走丁唯臻远离那群人的谈论,丁唯臻恍然的被拉着走,看着罗妍茗的笑脸后她更加确定自己没有告诉过罗妍茗其实丁维熙就是她爸爸。那么,罗妍茗只是要去福利社所以也才刚好让丁唯臻避开那些话吗?只是凑巧而已吧,这么想着但丁唯臻却仍对那些人感到愤怒。 溢满胸口的闷。 丁唯臻开始在想,如果哪一天丁维熙是自己爸爸的事被所有人知道了,又会怎样?过去她是可以不在乎,但她现在不能不在乎。 她已经开始融入人群,因为罗妍茗她才好不容易能有个正常的校园生活,她还是、不想失去这份可能在下一秒就化成泡沫的美好。 「唯唯,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这句话我说几遍了?有事不要闷在心里知不知道?」 绿眸直直的望着罗妍茗,波光平静,却带着无奈。 「我难道不值得唯唯信任吗?」罗妍茗好看的脸皱起眉头,眼底的担心还有失望一目了然,微愣半晌后丁唯臻双手捏上罗妍茗双颊左右摇晃,她并没有这么想。 而是为了掩饰那份害怕被发现的慌乱,她仍然害怕着会失去罗妍茗这个朋友,如果在知道丁维熙的事后,她们真的能够想现在一样坦然的面对彼此吗? 还是说,打从一开始丁唯臻就是错的那个人?是她隐瞒了这件事,却又贪恋这份得来不易的友谊。 而罗妍茗是真心的,把最真实的自我和她交朋友,相较天真的罗妍茗来看,拥有太多秘密的自己,是不是很多馀?存在的很不应该? 「……刚才那个苦瓜脸很丑耶。」丁唯臻苦笑,想把脑子里的想法驱逐。 罗妍茗说出口的话模模糊糊,口齿不清加上罗妍茗发出搞怪的声音还有笑意,没有扣分反而很是逗趣。 丁唯臻松开手哂笑,罗妍茗的脸恢復正常立刻又是一抹笑,丁唯臻往后仰靠上椅背。 「这样可爱多了。」丁唯臻看她,莞尔:「要多笑。」 闻言罗妍茗愣,下一秒孩子气的指向丁唯臻:「这明明是我一直在跟唯唯说的!你抄袭我!」 「又没关係,而且也没有版本权。」丁唯臻无所谓的耸肩。 一听罗妍茗没有生气,反而笑的开心,见状丁唯臻警戒的问:「干嘛?」 「没有呀,觉得很开心喔。」 「什么啊……」丁唯臻完全无法理解。 「唯唯会记得我的话,就代表我说了你都有仔细在听呀!」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颤动,「所以唯唯一定要多笑喔!」 无语的撇开视线,嘴边虽然掛着笑,却仍有落寞存在,罗妍茗的笑容,闪耀的刺眼。 「阿彦!」没来得及回应,就听见罗妍茗充满朝气的声音大喊洪彦或,一抬眸就见他和班上其他男生打球刚回来,见到罗妍茗也就放下篮球笑着走向她们。 丁唯臻是知道的,罗妍茗从很久以前就喜欢洪彦或了,而且是喜欢的不得了。每次都能清楚的见到了罗妍茗眼中的爱意,甚至会因为洪彦或的一举一动而笑得灿烂,丁唯臻都看在眼里,只是很少拿这件事来亏罗妍茗。 当初能和洪彦或开始熟稔,也是因为和罗妍茗要好起来的关係,要不然别说是洪彦或了,丁唯臻和班级里的其他同学都可能变成不来往的平行线。 「阿彦阿彦!今天放学后要不要一起去吃冰?唯唯家附近开了间店,一直想找时间一起去的。」罗妍茗双眼期盼的望着洪彦或,洪彦或却笑笑问:「唯臻呢?你去不去?」 没想到话题会转到自己身上丁唯臻明显愣了一下,「去啊,如果你请客的话。」 「阿彦你是男子汉就要大方一点!一句话!请不请?」听了丁唯臻的话罗妍茗笑得灿烂附和,有气魄的敲打丁唯臻的书桌。 「茗茗,你比人家还有男子气概了吧。」丁唯臻视线跟着转向洪彦或,对方一脸还没回神的模样在和丁唯臻对到眼后,挑眉一笑:「请。」 罗妍茗笑得开心,立马侧身和丁唯臻来个默契的击掌,相视而笑。之后话题不断变换,最后讲到了期中考,罗妍茗哀怨的拿着社会科课本抱怨:「我对这科最不拿手了啦!完全抓不到重点,每次读起来都超累的耶!」 「可是你数理很强,那就够啦!」洪彦或笑,仰头灌了口手里的矿泉水。 当丁唯臻发现罗妍茗的视线仍紧紧望着洪彦或不禁也跟着罗妍茗笑了起来,如果罗妍茗能好好捉住自己的幸福就好了,因为对丁唯臻来说那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真正关心她的应该也只有罗妍茗了。 「啊!唯臻,你能过来帮忙一下吗?」一个刚进教室的女同学恰好看见丁唯臻没有参与话题的模样不禁叫住她。 丁唯臻点头,扫了一眼罗妍茗放下的社会课本后便二话不说的走向发言人,替女同学搬起一大叠教课书,丁唯臻讶异问:「怎么那么多?」 「喔,我也不知道老师今天在发什么神经啊!还不只这些,搬到我手快废了才找人帮忙一点,抱歉啊唯臻,辛苦囉。」女同学歉意的吐吐舌,「那我先去办公室拿了喔,这些帮我那拿到上面写的班级。」 临走之前对方又补了句不好意思,丁唯臻也就笑笑,其实没关係,反正她间。 手上这叠不是普通的重,不过自己都来帮忙了就帮到底,她吃力的抱起教科书后往楼梯间走去。 原本和罗妍茗聊天的洪彦或看到这幕忽然停止对话,胡乱说了个藉口就奔出教室寻找丁唯臻的身影,很没由来的……不自觉就追上来了。罗妍茗一头雾水的坐在座位上,人缘不错的她也立刻和其他人聊了起来。 看着丁唯臻手上沉甸甸的洪彦或立刻拿走了一大半。 丁唯臻吓得抬头才发现洪彦或站在她旁边,左顾右盼的瞧瞧后她问:「茗茗呢?没跟上来吗?」 洪彦或长腿先行,丁唯臻则慢步跟上,他开口:「我自己来而已。」 「啊?喔,不用帮我了,我自己来就好。」见丁唯臻的反应后洪彦或反而走得越快。 「你干嘛啊……」丁唯臻锁眉跟上,试图从他手上抢来,沉重的书被洪彦或搬得轻倒像在搬一叠纸一样。 最后他索性把丁唯臻手上那一点也搬走,丁唯臻忽地停下脚步瞅着地面脱口问:「欸我可以问你吗?」 「问啊。」洪彦或迟疑了一下后说,脚步仍旧进行。 「为什么要帮我?」她倒是觉得洪彦或根本不用这么费工夫的跟上来,多浪费体力?况且罗妍茗知道后会不会,误会什么? 有两分鐘的沉默久,连书都送到了还是没说话。丁唯臻原以为洪彦或不打算回答了就听见他这么说:「因为我在乎你。」 怔了好几秒后丁唯臻脸颊一热,低首走的比他更快不再理会,匆匆回教室罗妍茗也没问起,只说了「唯唯人真好!帮助同学是好事。」给予一个笑容后也刚好打鐘。 她忽然觉得鐘声特别吵杂,乱的她很想把自己的耳朵关静音,更想把洪彦或讲得这么轻松自然的话给甩出脑袋。 这一节一上课她便转移注意力,丁唯臻便拿着萤光笔开始在罗妍茗的社会课本上画来画去,虽然这堂课是数学。 放学后丁唯臻才拿出来给罗妍茗看,当作一个惊喜,罗妍茗看见这一次考试范围的地方丁唯臻全都替她画上了重点,用不同色的笔来区分,还有一些她上课没听见的小重点,顿时喜极而泣的扑上丁唯臻大喊:「唯唯谢谢你!你最棒了!」 丁唯臻笑,能够看见罗妍茗一直笑下去就好了,希望这个女孩的笑顏能够渲染更多人。 却从没想过她的笑容也因为自己而变得不真实。 Chapter 04 - 遗留过去的创伤 (6) 放学后三个人便照着罗妍茗的话去吃冰,在店里头几乎都只有罗妍茗在讲话,洪彦或在一旁附和偶尔讲些生活趣事,丁唯臻则没讲到几句话默默吃着冰。 她隐约知道洪彦或传来的目光,眼角馀光能看见对方温暖的笑,却故意转移目光,为了不想逃避洪彦或的眼。她不晓得,洪彦或是在对自己笑,还是罗妍茗? 丁唯臻停下汤匙失神的瞅着雪花冰,不知道为什么,罗妍茗的笑声在她耳里竟变得有点刺耳。 这样的自己,好奇怪。 罗妍茗并没有发现丁唯臻的异状,仍甜甜的笑着眼里只容得下洪彦或,几乎是以电灯泡的形式坐在一旁的丁唯臻安静的吃下一口入口即化的冰,冰的刺激舌头触觉还有一瞬间带来头疼,忍不住蹙起眉头。下一秒又若无其事的松开眉心,听着罗妍茗他们的对话,完全不晓得洪彦或看在眼里。 「唯唯你想喝什么?」吃完冰后天色已经晚了,才一出冰店罗妍茗就像个小孩一样吵着要喝饮料,连丁唯臻都抵挡不了她撒娇的攻势只好又任由她带到斜对角的便利商店去。 「咖啡吧。」她淡淡看了洪彦或一眼,「你喝吗?我请客。」 「咦!唯唯要请客吗!」 「嗯,不然刚才某人都破费了我不表示一下怎么行。」丁唯臻着罗妍茗惊讶的表情忍不住笑。 「那我去买!你们在这里等我,毕竟我没请到客,所以这样至少我可以贡献一点点吧。」罗妍茗嘻笑,「唯唯一样喝拿铁对吧,阿彦呢?」 「……也一样吧。」洪彦或微笑。 说了声没问题罗妍茗二话不说的奔向便利商店,就剩丁唯臻和洪彦或两个人站在原地,一时尷尬下丁唯臻也吐不出什么话,而且平常两个人就很少像这样独处。 静默下丁唯臻只好做些能够转移焦点的事,仰头的瞬间她忽然看见今天的月亮特别圆,注视了许久,月光照耀在她眼里混杂了美丽的绿眸,却不失闪耀。 在她望着天空的时候,洪彦或也看着她消瘦的侧脸,还有她因为月亮而微微扬起的嘴角。 「唯臻。」 因为洪彦或的叫唤而使她视线离开那片夜空,绿发在昏暗的路灯下没有特别显眼,丁唯臻看着洪彦或等待他的下文,静静的眼底没有任何急迫,就只是看着他,洪彦或却一把抱上丁唯臻。 「我……」洪彦或顿住,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讶异。 她愣了一下,距离上一次被人这么抱过到现在,时间也已经遥远了,而那个人似乎就是苏翊宏,那一个带着撕裂般疼痛的拥抱,还有那段记忆。 她敛眸,并没有回拥对方。 「我喜欢你。」洪彦或用着沉稳的声音,在丁唯臻耳边低语,闻言丁唯臻愣的不知所云,任由他继续说:「我不希望我们只是朋友。」 丁唯臻推开他,抬头凝视洪彦或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罗妍茗的笑脸出现在脑海,如果这样的话被罗妍茗听到了会怎样?在知道洪彦或对自己这么说之后她是不是会因此失去笑顏?会不会,从此变的不快乐了? 「但我们只能是朋友。」丁唯臻退后一步坚定的道,那一步她留了足以站一个人的位置,也表明中间的人一直会是罗妍茗。「难道你看不见茗茗对你的好吗?看不见吗?」 「我知道。」洪彦或侧过头,伴随便利商店的叮咚声还有罗妍茗轻快的脚步中,丁唯臻仍清楚的听到他的话:「但我和她也只能是朋友。」 「唯唯给你。」罗妍茗伸手将咖啡递给丁唯臻,丁唯臻却迟迟没有接过。「怎么了?」 「没、没什么。」 「那就好。」罗妍茗笑着把咖啡放到丁唯臻手里,转过头对洪彦或问:「阿彦你家在反方向吧?唯唯家在这附近,我送她回去,你就快走吧。」 「啊?」洪彦或一脸不明白。 「别打扰我和唯唯相处的时间啦!」罗妍茗厌恶的挥挥手,亲密的靠上丁唯臻的肩膀莞尔:「我要和我家亲爱的多讲讲话,你就快走吧,不然我和唯唯的小祕密要怎么讲啊?」 洪彦或无奈的笑,拎着咖啡看了丁唯臻一眼后便转身,「那,路上小心。」 「嗯!」罗妍茗勾起丁唯臻的手,开心的说了走吧边拉着丁唯臻走,儘管耳边全是罗妍茗的声音但洪彦或的话却挥之不去,有点气躁的闭上眼跟着罗妍茗的脚步,停顿了十秒鐘都没听见罗妍茗开口,丁唯臻睁开眼立刻看向罗妍茗,却发现她也闭着眼正在想什么:「唯唯,你觉得幸福吗?我啊,觉得有你在身边,就已经很幸福了。」 听着她的有感而发丁唯臻不禁轻笑出声,「茗茗是带我到阳光底下的人,也是在我失去父母后唯一给我温暖的人,所以我想你就是幸福吧,把笑容带给周遭的朋友。」 「所以!是我给予唯唯笑容的吗?」罗妍茗惊讶问。 「当然啊。」丁唯臻轻敲她的头,「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是个搞自闭的小孩吧。」 罗妍茗笑得更是开心,一个劲的扑向丁唯臻害她一个重心不稳:「唯唯!那我一定会带给你更多笑容的!所以你也要一直一直笑着喔!」 在听到罗妍茗这番话后,丁唯臻才惊觉,原来她们俩希望的一直是同一个,希望彼此都笑得比自己快乐,能够得到多一点的幸福,不管喜怒哀乐都能和彼此诉说,这就是友谊吧?从来都没有朋友的丁唯臻在罗妍茗出现后,才懂得这两个字的意义。 却又在看见罗妍茗脸上的笑意后眼中暗淡了下来,也讨厌起自己,因为洪彦或的告白,她竟然开始,逃避罗妍茗的笑脸了。 这种苦闷她完全不知道从何发洩,仅剩忽视一条路能走,不去理会洪彦或的嘘寒问暖还有关心的举动,开始无视他只有一个目的,为了让洪彦或能看见罗妍茗的好,而不是可怕的自己。 丁唯臻却暂忘了一件一直提心吊胆的事,比这一切还来的重要,有办法让好不容易再一次建立起的笑顏消失,在她以为不会被揭穿的自然下,直到那天骤然敲碎她的平静,剩下的不再是崩溃,而是淡漠。 ※ 「丁维熙?丁维熙……你们不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吗?」讲台上的男同学一脸怪异的拿着手上的电话联系表,上头除了每个同学的姓名电话,也还印有每个人一位家长的名字,当他看见丁唯臻的家长栏那格不禁困惑。 「拜託,你难道没在看新闻?就是前阵子那发疯生物家的名字啦!这件事不是大家都知道吗?听说他上个月还自杀了。」 闻言,男同学诧异的看向丁唯臻:「只是撞名而已吧?怎么可能啊。」 「什么什么?」另一个男同学也奔上讲台瞧瞧,「可是字一样耶……」 就在听到丁维熙名字的瞬间丁唯臻睁大眼,还有讲台上两个人的疑问,她喉咙乾涩的说不出话,她不能否认丁维熙就是自己爸爸的事实,却也没办法坦白承认,好像声音顿时被锁住了一样,发不出声。 「丁唯臻,你爸真的是新闻报导的那个吗?」男同学问,其他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丁唯臻,包括罗妍茗紧张的神色,还有洪彦或蹙眉的模样。 「……」没有逃避全班的目光,却也没有说话,面对这样的场面她知道是怎么瞒也瞒不住了,结果她害怕的,终究还是来了。 「啊!」一个女同学想起什么似的叫,「大家还记得那个人偶吗?不觉得……和唯臻长的很像吗?」 「咦?对、对啊!」 此话一出便有人开始附和,全班开始乱成一团,丁唯臻冷眼望着不断问自己的惶恐面孔,只能沉默。 罗妍茗想说些什么丁唯臻却低头不愿看她,她现在不想接受谁的同情和关心,也终于明白爸爸之所以不愿对她说出自己的爱,就是害怕她也会有这样的反应吧?不过没关係,她现在懂了,不怕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有一个平常和丁唯臻处的还不错的女同学站起来吼道,「我们每天都跟杀了很多无辜生命的那个变态狂的女儿处在同一个空间多久了!」她眼眶泛泪似乎是吓得哭出来。「多久了!」 要她怎么说?说自己的爸爸是个变态实验家吗?丁唯臻起身却听见对方喊:「你走开!不要靠近我!走开!」 丁唯臻没有停下脚步,她现在一心只想好好解释,又不知道要从何解释,她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怕她?难道人不会犯错,不会因为爱而衝动吗? 「不要……拜託你不要杀我……」丁唯臻走到女同学面前她立马掩面哭了起来,其他人看了忍不住鄙夷打量的眼光扫视丁唯臻,害怕的有、失望的有、畏惧的更多数,接受到种种视线的那一刻丁唯臻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原来这世界的定义,就是照着设定好的剧情走下去。医生的小孩会成为医生,而杀人犯的女儿会成为杀人犯,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奇怪,既肤浅又迂腐的想法吗? 「唯唯才不会伤害你们!少诬赖她了!」罗妍茗的声音插了进来。 丁唯臻却两眼空洞地看向她,没有了笑容,绿眸没了笑意,看起来宛如丁维熙做的那隻人偶,尤其是双眼如出一辙。 她是不是,本来就不应该站在这里才对? Chapter 04 - 遗留过去的创伤 (7) 「欸你们买了吗,演唱会的票昨天已经开始发售了,昨天没时间去订,好怕今天就订不到了喔。」 「对啊,我也想去啦!」几个女同学的笑声从上方传来,丁唯臻忽然很后悔从这边的楼梯走上来,在她们看到丁唯臻后立刻噤声,打开书包的动作也停下来,特地转移目光不看向她。 绿眸扫视一般的瞥了一眼,直接走过,虽然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做好这种假设了,但看到班里的人都是这种反应免不了受伤。 原来她就这么不值得人信任。 「佳真,我问你喔。你对唯臻怎么想啊?其实……我觉得,她没有做错什么事不是吗?」当她们几人走到一楼的时候其中一个人问,刻意的压低声音怕丁唯臻听到她们在谈论她,疑问里的语气充满不解。 「没怎样想,就是讨厌。」被叫佳真的女孩转过头继续走:「噁心死了,根本是另类的存在。」 闻言最先开口的人也不敢再说话,她低下头跟上其他人的脚步,要是再说下去,很可能下一个被人唾弃的就是自己。 「茗茗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不想听!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虚偽吗!」还没走到教室,站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就能清楚听到罗妍茗和洪彦或的争吵声,在放学后人群逐渐散去的楼层显得鲜明。 丁唯臻没有任何惊讶,很是平淡的站在外头没有出声,她不是故意想偷听他们的对话,但她还是想搞清楚一些事。 自从罗妍茗那天替她站出来讲话之后,丁唯臻是完全的被孤立,而其他同学也一直劝罗妍茗别和她走太近,罗妍茗都以「我交朋友关你们什么事?」一句话堵住她们的嘴,一直一直陪在丁唯臻身边。 而洪彦或,却跟着人群一同疏离丁唯臻了。 看她的眼神开始逃避,就算没有参与班上的孤立计画也不曾阻止过,对丁唯臻来说,洪彦或主动和她拉开距离这点比其他人不理会她更失望。 所以洪彦或说过的喜欢,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不是吗? 有罗妍茗在身边让丁唯臻感到无比心安,只是这两天罗妍茗和她讲话的时候也总是一副想快点结束话题一样。 问她也不说,丁唯臻甚至觉得,罗妍茗是不是也因为这件事打算离开她了? 「你以为不表明立场唯唯就不会讨厌你吗!不要装圣人好不好?你这不是在为唯唯想。」 「我是很想帮她,但我真的不知道能怎么办。」 「洪彦或,你很自私,你希望唯唯能够在你身边,又怕失去人际关係所以特地和唯唯保持距离,」罗妍茗的声音有点哽咽,「我知道唯唯的作业本被班上的人撕烂的时候,是你去买一本新的放在唯唯桌上。唯唯的椅子上被人动了手脚也是你偷偷去换了一张新椅子给她,我还知道很多很多你做的事。」 洪彦或松开紧握的拳头瞠目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的私心会让我开始讨厌起丁唯臻?为什么你喜欢的人会是丁唯臻!为什么!」罗妍茗没有回答洪彦或的问题放声大喊,「我开始……开始讨厌她的脸,讨厌她因为有我在露出的笑容,更讨厌看到她拥有你的爱却不自知,凭什么!」 洪彦或锁眉紧紧直视罗妍茗的脸庞顿时无语。 而在门口的丁唯臻早已怔的动弹不得,光是站着就让她觉得吃力难受,煎熬得难以呼吸。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是吧?」罗妍茗惨笑,「因为我喜欢你,一直一直很喜欢你,目光理所当然的跟着你。」 她从来没想过,和洪彦或的告白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思至此她双眼涌出泪水,既咸又苦涩:「所以我巴不得丁唯臻从来没存在过。」 罗妍茗往教室外衝,看见熟悉的身影跌坐在眼前,脸颊旁掛着两行泪,罗妍茗错愕地停下脚步。 丁唯臻缓缓抬头,在眼神对上的时候她惊觉心一空,内心彷彿有什么消失了。她世界的光明一直是以罗妍茗为基础,仅存的光明闪烁无力的逐渐暗淡,在更早以前,黑暗就已经以缓慢的速度侵蚀着光亮,如同她伤害了罗妍茗很久很久,明知道罗妍茗很喜欢洪彦或,却没有更了当的拒绝,而是一再逃避。 「丁唯臻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恨死你了───」忍不住怒气地罗妍茗哭喊,想把不满一次喧嚣:「我讨厌你!讨厌死了!」 丁唯臻愕然的盯着她。 「我讨厌你站在我面前,抢走我的光芒!为什么要夺走我原本应该有的一切?」忍不住放声大喊,罗妍茗口一直把所有想法都说了出来,威胁性往前踏出一步,居高临下的瞪视丁唯臻,「你知道吗?你永远都赢不了我!所以……」 好几分鐘后三个人全都僵持着,丁唯臻说不出话来。 直到罗妍茗冷静下来,她美丽的双眸不像以往炯炯有神,而是掩上一层冰冷,看丁唯臻的眼神像是陌生人一样:「我希望你消失。」 那是丁唯臻第一次明白,失去一个要好的朋友,是怎样都没法装作不在乎。 而言语,也刺得可以使人遍体鳞伤。 再也没有人会问她还好吗?不要紧吧?所有关心都不留下,彷彿只是一阵风,有过没过都一样。 那几天丁唯臻过得特别煎熬,某天晚上丁唯臻拿着打火机,和一叠之前和罗妍茗在上课时传的纸条,里面有打气的话、发牢骚、羡慕、生气、嫉妒的都有。丁唯臻还带了她们出去玩的照片。 她坐在学校附近的空地,双眸空洞的点火,从容地把纸条都仍了进去,眼看火光越来越大丁唯臻看着看着却笑了。 她根本不是个好人,自以为能够保持三人友好的关係,最后也因为她而坍塌。 把剩下的照片也扔了进去,连同回忆一起销毁,丁唯臻近乎是无意识的缓步迈向火堆,当她想起罗妍茗的笑容时,那份愧疚就在内心扩散,蒙蔽她双眼似的,眼泪夺眶而出。 从脚部传来火辣的疼时她才知道自己已经踏入火坑,红艷的火势逐渐攀上丁唯臻的身体,也许只能用这种惩罚才能让她好受一点。下秒肩膀就被人用力推开,一股劲的撞上泥土,猛然扭头却瞅见罗妍茗跌坐在她后面,脸上一脸厌恶。原来刚刚推自己出来的,是罗妍茗。 丁唯臻在看见罗妍茗大腿上的烧伤不禁愣住,虽然不比自己的严重但那一定会留下伤疤吧?罗妍茗很爱漂亮,本身就像个精製的陶瓷娃娃一样,如果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个疤,怎么办? 「是我救了你。」在意识消失以前,她听见救护车的鸣笛声还有她的话,以及丁唯臻自己毫无意义的担忧。 丁唯臻的烧伤太过严重,只好暂用人工皮肤来保持完整,虽然这个手术不算大但丁唯臻还是有必要休养一阵子。他能够清楚的听见医生的对话,身旁的人群走动的脚步声,眼前却一片黑,不久前的画面却依旧清晰,关于那些她的美好。在动完手术后她做了个梦,梦见她和罗妍茗还有洪彦或三个人下课时常围在一起笑着聊天的画面,真实到让她以为那是现实,却又让她空虚,因为梦里的人,怎么样都摸不着。 丁唯臻躺在病床上没有睁开眼,眼角却渗出泪水。 结果她努力保持的平衡,终究偏了。 Chapter 05 - 丢弃 (1) 丁唯臻的胸口一阵闷痛,吃力的睁开眼睛环视四周后发现她还在徐予盈生日派对上的包厢,不一样的是人变少了。 印象中只记得苏黎逸来了之后途中她感到身体的不适,苏黎逸原要带她去医院,没来由的丁唯臻却反抗,挣扎,像小孩一样。 在苏黎逸的宽容下,丁唯臻顺利的没去成医院,她一直不太喜欢那种地方,看见白袍的医生总会让她想起很多,很多关于丁维熙的事。最后丁唯臻坐在角落凝视所有派对上人群的笑容,眼神空洞,毫无思绪的模样让人几乎以为丁唯臻只是隻没有生命、又易碎的陶瓷娃娃。 但站在不远处的苏黎逸却看穿那双眼渗透的无助,既让人心疼又无力,苏黎逸靠上背后冰冷的墙,然后望向舞台中央的主持人和底下的观眾以及最重要的寿星徐予盈,环绕在耳边的笑声,各个面带笑容,虽然还是有不少认识的人上前和苏黎逸小聊几句,苏黎逸勾起笑容,不晓得是不是被丁唯臻影响了。但他有种,和这里格格不入的想法。 心都这么想了,怎么会笑的出来呢?丁唯臻也是一样的吧。 不知何时丁唯臻睡着了,轻轻闭上眼的那种,彷彿一被惊醒就会立刻撑开眼皮警戒起来,如猫一般。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丁唯臻,被她带着持有距离的心态而被推的远远的,若是苏黎逸没有主动点,他们俩至今应该还是保持陌生人的关係吧。 苏黎逸低笑,黑眸没有离开注视丁唯臻的视线范围,苏黎逸尽力的想把他能够给予她安心的温暖透过双眼传达给她。 他叹气,最后无力的扶额轻闔眼稍歇一会。 毕竟他也缺乏那份主动碰触丁唯臻的疮疤。 但丁唯臻压根没睡着,她只是在某个瞬间想起了太多太多的过去,自己被自己封锁在脑袋,当封闭太久的痛再一次回想起来,胸口依仍像被堵住一样的不畅通。 只是她也不晓得她独自回忆了多久,还是其实她在不知不觉中在梦境和现实穿梭,在她清醒后才惊觉时间又流逝了。 丁唯臻手臂滑过脸颊,还有视线的模糊才知道自己,又哭了。 哭得太不争气了。 丁唯臻埋头在双手间,懊恼的想着,明显困窘不想让人看到,极力想掩饰自己没事的模样似乎却弄巧成拙,丁唯臻的情绪来得太突然,闷不吭声的看向墙壁却泪流不止,不管是什么画面都开始在她紧闭眼的黑暗里来回碰撞,关于丁维熙也关于罗妍茗及种种。丁唯臻不知所措的掩住黯淡无光的灰绿色眸子。猛地双手被人用力一拉,丁唯臻踉蹌的跟人走出包厢,吓得眼泪都缩了回去,瞠大眼反应不来,瞅见熟悉的背影后她才苦笑,嘴边勾起淡淡的弧度。 接着又走了好一段路,苏黎逸抓着丁唯臻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也只有沉默在他们之间循绕,及丁唯臻微弱的啜泣声。 站在一个电线桿前,路灯昏黄的照亮下丁唯臻显的憔悴,却又说不出来是哪种的无神。 这让苏黎逸忆起在学校顶楼初次和丁唯臻说话的那次,他终于近距离的看到在校园里十分显眼的女孩,和他想像中的截然不同,当时却反被那样病态的气质所吸引,到认识丁唯臻后他的视线也总跟着对方的脚程,那样的注视日渐成了习惯,却也很喜欢很喜欢,因为好像只要看着对方,他所受过的伤就不曾有过似的。 丁唯臻怔怔的看着苏黎逸,没有说话,却停止哭泣,「原来你还没回去。」 苏黎逸轻笑,「你睡着后我一直都在啊,所以才会发现你哭。」 「……」 「你应该不想让人看见狼狈的模样吧?」苏黎逸深邃的黑眸闪烁亮光,直说:「你明明不是个爱哭的人,可是我一次又一次的看见你的眼泪。」 「我没事。」丁唯臻插话。 「我并不打算问你好不好。」苏黎逸笑的无奈,语气却不如以往,有种更加坚定的意味:「而是要你继续哭,最好是哭到哭不出来为止,哭到眼泪乾了最好,从现在。哭完了之后就走出你的过去,完完全全的,你可以想起可以回忆也可以怀念,但就是不要再为了过去难过,再也不能让自己的过去成为你逃避的藉口。这样很难吗?」 看着丁唯臻愣住没动作的表情苏黎逸又笑着补上一句:「千万不要觉得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何况你从来没有忘。」 丁唯臻紧紧抿唇,双眼泛红。 宛如救赎一般的话立刻让丁唯臻放下一直以来的矜持,揪紧眉头颤抖胆怯的哭了出来,从最一开始的无声哭泣逐渐转而放声大哭、嚎啕大哭。 除了心痛,就没有字能够形容丁唯臻的感受。想把所有痛楚流光,哭过后就会没事。 她双手紧抓苏黎逸的衣服,用尽全力了拥抱他,好像这么做,心脏的那块缺就会被填满。 丁唯臻试图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哽咽地开不了口。 原来,言语在沉重的时候是说不出口的。 把一直以来囤积的眼泪全都在今天给宣洩出来,如果不是苏黎逸的存在她现在一定还是一个人添伤口。 苏黎逸对她来说,不全然是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人,却是谁也替代不了的角色。 「流下眼泪没有什么,至少你不是虚偽的笑着。」最后,她听见苏黎逸说,也发现,他哭了。 不明所以的哭了。 Chapter 05 - 丢弃 (2) 「真糟糕,不知不觉就走来这了。」苏黎逸隻手揉揉后脑勺一脸懊恼的看着眼前的屋子,丁唯臻记得,这是他表哥的家。 丁唯臻眨也不眨的直直盯着眼前的房子,上一次来的时候她根本没机会观察它的外观跟构造,虽然现在是晚上不过因为月光的照射还是能隐约看出端倪,这是一间白色的两层式建筑,不高不低的很刚好,如果是白天就能看得更清楚了。 「从小时候到现在我都很喜欢来找我表哥,记得有一次搬家了结果还是自己搭火车硬要来找他,结果当然是被臭骂了一顿。」苏黎逸轻笑,双手插裤袋仰望着二楼的阳台,「我还曾经试图要从二楼跳下来,因为打赌输了硬要和我哥逞强,说了什么我是超人所以什么都办的到之类的话然后死命的往阳台衝。」 苏黎逸大笑几声,黑眸闪烁着满满的笑意,嘴角勾起的笑不时在取笑的年幼的自己,不是耻笑而是欣慰的笑了。 丁唯臻莞尔,她隐约能够从眼前的景象描绘出当时的场景,男孩的笑顏、笑声、嘻闹、直率,明明她不曾陪伴过苏黎逸的童年,但她却有种「已经深刻在脑海很久了。」的感觉。 「这里是充满我童年的地方。」 「真希望我们从小就认识了。」丁唯臻没由来的这么说,但她能够确定,如果、在早个几年和苏黎逸相遇,很多痛都能够化成伤,也不会苦的想放弃。 「嗯。」苏黎逸轻应。 丁唯臻凝望他的侧脸,很想问,为什么刚才也哭了?是因为她让苏黎逸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还是……怎么了? 丁唯臻的犹豫不知不觉的全写在脸上,她真的没办法像苏黎逸一样,简单直接的问他「你哭了?」还有「为什么哭了?」,记得上一次在这里苏黎逸曾经单刀直入的问自己是不是哭了,现在想起来丁唯臻忽然觉得很佩服。 她或许一直以来都很嚮往这种人吧,能够坦率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了当的提问,做事果断,这么一来她就可以不再原地踏步了。 「我刚刚,想起了很多事。」见丁唯臻疑问的表情苏黎逸一脸坏笑的补充:「抱你的时候。」 闻言丁唯臻立刻撇开视线,迫窘的不想对上那双乌眸。这样的反应让苏黎逸笑的弯起眼,「看见你哭,就忽然让我想起很多,我的人生一路上发生的事。我和我爸妈处的其实并不好,所以很多时间我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无论是难过还是开心,我都会常常跑来表哥家找他玩,虽然他之前有阵子出国留学去了但我还是会一个人来。」 「不孤单吗?」 「什么?」惊觉自己打断苏黎逸的话丁唯臻反射性摀住嘴巴,想说道歉又被打断:「不会啊,为什么要孤单?」 「……」 「可能真的有寂寞过吧,一个人的时候。」苏黎逸开始在口袋里翻找钥匙。「但现在不是还有你吗?」 「啊?」 丁唯臻一愣,苏黎逸憋笑着道:「还有阿宇他们很多人在,所以我一点也不孤单。」 意识到自己对苏黎逸的话太敏感丁唯臻又感到不自在,环视四周,旁边有块空地的小院子有好多盆栽,每盆的花开的茂盛,能够知道有着谁很细心的照顾它们。 丁唯臻走向前俯视着朵朵盛开的花朵,静静的观察花瓣上的纹路,嗅觉瀰漫淡淡的清香,她蹲下身才能观察得更仔细,苏黎逸见她灰绿的发丝随风飘扬的样子不禁失神,其实不正常的人从来不是丁唯臻,但她却也一直是那个特别的人。 这样的她要在饱受多少折磨才有办法真正的大哭?愿意在苏黎逸面前表露最真实的自己,又花上了多少勇气?这是不是代表从他在丁唯臻的眼中已经是个重要的人了?苏黎逸别开视线。 他应该,可以这么贪心的想吧? ……可以吗? 对着门沉静几秒鐘后他又走到丁唯臻身后,替她撩起长发笑道:「快扫到地板了喔,不要餵你的头发吃土。」 丁唯臻点点头立马起身,拉紧衣袖双手交叠像是取暖一样,苏黎逸见状问:「冷吗?」 「有一点。」 「热可可喜欢吗?」 「喜欢啊。」丁唯臻看他。「怎么了?」 「没怎样,要不要进来坐一下?跟上一次一样。」苏黎逸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忽然想到之前苏黎逸的模样,丁唯臻忍不住调侃:「今天不用挖土找备份钥匙了?」 苏黎逸的手顿住下一秒又匆忙的扭转钥匙孔,「囉嗦。」 尾随在苏黎逸身后,丁唯臻小心翼翼的带上门不发出太大的声响,她觉得和上次不一样,这一次她觉得心情愉悦多了,可能真的,哭过就好。 坐在沙发上双腿轻巧的前晃后晃,手里拿着遥控器但没有打开电视的意思,丁唯臻觉得眼皮有点痠痛,也感觉肿肿的,一想到不久前又在苏黎逸面前毫无形象的样子心猛地一跳,虽然她自己是不介意,却仍有不自在瀰漫在她对苏黎逸时,这样的在意让丁唯臻觉得有些慌了,甚至又有种必须逃开的想法,她低头,头发燥乱的垂散在肩上遮隐了她的侧脸。 苏黎逸把搅拌的汤匙放进水槽,拿起杯子往客厅走去,坐在另一个沙发见丁唯臻没反应自顾自的说起话:「不知道会不会太甜。」 没反应。 「不知道我表哥等下会不会忽然衝进来。」 没反应。 「不知道这杯热可可有没有人要喝,不然只好倒掉了。」丁唯臻抬眸,苏黎逸这番话真是意外的奸诈,她双手捧住马克杯取暖,甜腻的香味充斥嗅觉,手中的温度同时也暖了她的心,彷彿她的道路又被点醒了一盏灯。 越来越亮、越来越多光线,越来越多人出现在她的世界,对她好,陪伴她,告诉自己要放下过去。那么她就能够不必在漆黑的夜里躲在棉被中假装看不见,不用害怕跌倒、受伤,丁唯臻抿唇,直视苏黎逸。 若不是他,她不会学着怎么去在乎人。 丁唯臻不晓得苏黎逸知道她的过去有多少,但很多故事不必说给每个人听,就会有人懂。 当作一段记忆没什么不好,因为伤感却刻苦铭心。 掛在门把上的叮噹倏地响起,响亮的打散在整栋房子的各个角落,柔声不刺耳的。大门也跟着被打开,钥匙的声音太明显,吸引了丁唯臻和苏黎逸的目光,进到自家门口的人看着玄关多出来的鞋子轻轻一笑,大喊:「小黎,你又偷跑进来了是不是?」 苏黎逸警觉的神情立刻消失,肩膀一松便急着厌恶的回应,「不要叫我那奇怪的绰号,幼稚死了。」 「真糟糕啊。」男人带着无奈的声线和苏黎逸有些相似,「还是一样叛逆,对哥哥说话怎么可以这样呢,怎么教都教不会礼貌。」 「我一直都很有礼貌啊。」 「最好是。今天来有没有和你妈说一声?免得到时候被唸的还是我。」男人提着便利商店的袋子里头装了他今晚的晚餐。 带着笑意还有脚步,全都在看见丁唯臻后停了下来。 怔住。 双眼视线交叠的瞬间丁唯臻也愣了,内心却意外地没有任何激烈的波动,只是微微激起了层层涟漪。 「嗨,好久不见了,大叔。」最后,是丁唯臻先开口,她唇角弯起的笑了,就像最原始对他敞开心房的时候一样,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 曾经出现在丁唯臻生命中最重要的支柱,却像流星般闪逝又走了。最喜欢笑着叫他大叔,那个什么都愿意陪伴她的人。 苏翊宏。 Chapter 05 - 丢弃 (3) 如果苏黎逸教会她什么是在乎,那苏翊宏大概就是那个教会她怎样去「喜欢」的人吧。至少曾经是。 还未放下痛楚的时候,丁唯臻很恨苏翊宏,就是没有理由的只剩憎恨,从他离开后一直都没有停过。甚至她觉得,要是再一次见到面自己一定会一股脑全把愤怒给发洩在他身上。 可是却没有。 淡淡的,很平静。是不是什么东西放下了就会变的淡了?丁唯臻一直抱持这个疑问,所以也曾以这样的藉口逼自己不能忘记丁维熙,但过度压抑自己,不断的去想念一个人,那个人也会放不下自己吧? 「唯臻……你真的是唯臻,对吧?」苏翊宏仍然不可置信,不同丁唯臻的平淡,他反而显得格外激动。 苏黎逸站在他们俩中间左望右看,「这是什么情形?你们认识?」 没人回应,丁唯臻嘴边掛着淡淡的笑容,苏翊宏上前一步问:「这几年过的怎么样?还好吗?」 「嗯,很好。」 面对丁唯臻简短的回应苏翊宏微愣,眉间取而代之的是紧绷,苏翊宏沉熟的嗓音又一次压低:「唯臻。」 丁唯臻顺而他的叫唤抬眸,对上他的双眼时,猛然发觉自己不再有过去那种看到苏翊宏就忍不住开心的心情了。她的一顰一笑都多了客气,看似往常但苏翊宏知道,这几年丁唯臻已经不一样了。 然而这样的笑容只能是丁唯臻现在能给他的。 「对不起。」好久以来的话终于对掛心的人当面说出来了,苏翊宏放松的一笑,眼尾淡淡的垂下去,所包含的是沉重与苦闷。 「我的确很讨厌你。」丁唯臻敛笑,「到现在也是。」 处于这样僵持气氛下的苏黎逸仍是状况外,眼神不离丁唯臻的观察,但他看不透她的想法,以及她话语里的含义。 「讨厌想起你会连带让我想起恐惧,我知道这是我的问题。」丁唯臻挺直腰桿的背一松,像是什么都放下了,自嘲语气的衝着苏翊宏笑,「你没有错,所以不用和我道歉,知道吗?」 苏翊宏紧紧锁眉不肯松开一刻,愧疚在心里扩散,延伸到血液里,他倏地无声的闭上眼。 丁唯臻不会知道,这几年他在国外的早晨总会被心底的声音吵醒,无时无刻都责备自己的离开没有陪伴丁唯臻走过难熬的日子,就读医学院实习时偶尔会想起丁维熙神情认真,叮嚀他好好照顾丁唯臻,不要在她手臂上留下疤痕的话。 他没做到,反而丢下她了。 苏翊宏隻手摀眼,眼角泛出一点泪,迅速抹去后再一次面对丁唯臻。 「唯臻,这几年你已经开始把我遗忘了对不对?」 闻言,丁唯臻偏头笑了:「我不是遗忘,也没有把回忆丢弃,只是……开始放下了。」 「……」 「都过去了啊。」她豁达的笑,起身越过苏黎逸,张开双臂拥上苏翊宏。「所以不要怪自己了,我还活得好好的。」 丁唯臻发现,原来自己也会有这种安慰人的时刻,挺稀奇的。她笑得开心,眼尾泛出泪光,回头想想就算那段日子她难过她孤单、徬徨害怕,都走过来了。 ───『可是你必须走出来,无论用上多久的时间。』 那夜徐予盈的话窜入她脑门,丁唯臻忆起徐予盈当时眼里的肯定,千真万确得像是亲身经歷。 要放下一件事,真的需要消磨掉太多时间,但没什么。 没什么。 「谢谢你来过。」苏翊宏听见丁唯臻在他耳边说的话,心脏的疼痛消失无踪,鼻酸却久久不散。 天色晚了苏黎逸打算送她回家,看着她在玄关穿鞋的背影,苏黎逸有说不出的感受,「哥,就在刚刚我确认了一些事。」 「嗯?什么?」 苏黎逸思考了一会语带笑意的说,「算了,没什么。」 「有话直说的小黎忽然这样害我真不习惯,我离开的这几年你应该也变了不少吧。」苏翊宏拍拍苏黎逸的头,「能再见到你真怀念啊,长高了不少嘛。」 「说得几百年没见了一样。」苏黎逸白眼,对方则是笑了,更故意地揉乱苏黎逸的黑发。「是说你怎么会和唯臻认识?」 「基于好奇,刚开始。」苏黎逸望着大门外不见人影,丁唯臻应该是又跑到花圃等他了。「我记得她,只是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同一个。」 「我跟你提起过唯臻吗?」苏翊宏瞇起眼努力回想的模样苏黎逸不禁斜睨,指向苏翊宏:「就说你老了啊,都长白头发了。」 「咦!真的假的啊!」苏翊宏诧异道下秒又不在乎的说:「拜託,我才几岁耶,这是少年白啦哈哈哈。」 「哥,你还真的没变。」苏黎逸摇头苦笑,走到玄关去穿鞋。 苏翊宏笑着尾随他,「小黎。」 「干嘛?」 「你也没变不是吗?还是心直口快,一样会直接得给予你在乎的人温柔,自己却没坚强到哪去。」 「干嘛忽然说这些?」 「不想让你把我当老人看待啊,我三十岁都还没到,记性好得很!」苏翊宏的口气就像从鼻孔喷气一样,「我还记得很多事情欸,像是那一次。」 「哪次?」苏黎逸扭头疑问。 「小蓉的事啊,不是影响你好一阵子吗?那段时间脾气还变得很暴躁,不肯回家硬要在我家住,每天都见到你颓废的模样。」苏翊宏说的是当年自杀的那女孩,记得上一次提到这个人已经是苏黎逸自己跟丁唯臻讲的那次了。只是没想到苏翊宏会再一次提起。 「我一直忘不掉那时候你说的一句话。」 绑鞋带的动作停下,「我说了什么?」 「放不下的人单纯是个输家,因为正卑微的缅怀着。」苏翊宏哂笑,「我可能真的是输家,用了很多时间还是忘记不了我伤害过谁,但你却能在讲完这句话后回归正常生活,甚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很厉害吗?」苏黎逸起身,显然记得他说过。 「嗯,很厉害。那是我第一次觉得你比我厉害的时候。」 「蛤?你这个意思是你一直把我当笨蛋吗?」苏黎逸抓到癥结点回头瞅瞪。 「毕竟你年纪比我小啊,而且应该也考不上医学院,只觉得你是一个长不大的小鬼,为了一场爱情就颓废成那副德性。」 「你直接明瞭的说我很笨我可能会比较高兴。」苏黎逸无可奈何的叹气。 苏翊宏大笑,揽上苏黎逸的颈子,「不过我想会有例外。」 「什么意思?」 「唯臻或许就是个意外,创伤这么大,要人怎么可能忘记?」苏翊宏低声的笑,「好好带她走出来。」 苏黎逸沉默,苏翊宏继续接话:「虽然我不能断言什么,你们所受到的伤害都攸关到人的生命,但我篤定唯臻因为过去留的泪不会比你少。」 「我哪有哭?」苏黎逸瞠目,忍不住反驳。 「少来,你住我家住假的啊?半夜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隔壁人家在哭,后来想起来我家是独栋哪来的隔壁,还以为见鬼了结果是你在───」 苏黎逸摀上他的嘴,「闭嘴。」 扳开苏黎逸的手苏翊宏不禁道:「没礼貌啊你这小子。」 「我走了。」苏黎逸轻笑走出门,「送完她回家后我再过来。」 「嗯。」 苏翊宏站在门口看他们交谈几句话后和他们道别,苏翊宏站在原地几分鐘后才回神,勾起嘴角轻声笑了。 Chapter 05 - 丢弃 (4) 苏黎逸骑着脚踏车送丁唯臻的路上,两人一如往常的沉默,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丁唯臻忍不住伸出手指往苏黎逸背后用力一戳。 苏黎逸吓的按下煞车,往回头愕然的看着丁唯臻认真的脸,「怎么了?」 「这句话是我要问你才对。」丁唯臻下车,坐在后座的感觉没有想像中的舒服,屁股还有些疼,她瞅向脚踏车咕噥:「坐太久有点痛。」 苏黎逸轻笑。 「你怪怪的。」丁唯臻视线移向他,「从你表哥家出来之后。」 「哪里怪?」苏黎逸笑着问,眼神没有漂移,内心却充斥不平静,被丁唯臻这样主动的关心那种感觉他说不太上来。 「不知道。」她起步,苏黎逸则牵车跟了上去,这段路程忽然之间成了步行。「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想问。」 「喔,原来你感受得到我的心情。」苏黎逸笑弯的唇角始终掛在嘴边,「只是看到你和我表哥,让我发现很多疑问都通了。」 丁唯臻没讲话,偶尔的路灯照亮她的侧脸,平静面无表情,却又耐心等待苏黎逸的下文。 「很嫉妒你啊,我发现。」苏黎逸敛眼,然后叹气打算说出一大串话:「小时候我一直认为,家人的关爱就是我哥对我好的全部,而我有的也只有这份爱。我很喜欢我哥,也觉得他才是我真正的家人,爸妈什么的我几乎不看在眼里。」 丁唯臻静静的听,她喜欢这种感觉,倾听别人的心声会让她自认更靠近对方一点的充足感,这样的喜欢不知何时渐渐回来了,还记得好久没有这种想法了。 「可是我忘了哪一天,哥他开始很少在家里陪我玩,我会很生气的闹脾气摔东西。他告诉我说他现在每天会去一个病人的家陪一个受伤的女孩,他说,她有着一头漂亮的绿发,和深邃迷人的眸子,我没有想很多,以前的我就只是个小孩,所以產生了不少嫉妒心理,认为那女孩抢走了我所有的爱。」 丁唯臻瞠目,她知道苏黎逸现在口中的人正是她自己。 「我是到今天才发现那个人就是你,也才知道我应该谢谢你。」苏黎逸低笑,「因为没人陪伴,我才学会独立。」 「我不知道有这种事。」丁唯臻开口,想道歉又不知从何下口。 「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连我刚才在生气你也不晓得。」苏黎逸耸肩一副没事的态度,丁唯臻却猛地回头看向他皱眉,那表情惹来苏黎逸一阵笑声。 「完全看不出来,你看起来是那种对谁都不会生气的类型。」 「那是对你。」 「……」 「而且我不是在气你,只是觉得我哥知道你过去所受的伤,但我却不知道就会很气。我答应过你会等你愿意主动和我诉说,可是我发现我等不了。」他低头闷笑出声,「心理不平衡让我急了。」 两个同时停下脚步,无人的小路上除了猫叫声没有残存的杂音,苏黎逸侧脸又扬起笑容继续说,深邃的乌眸瞇起:「以后你问我一定回答你,就像现在这样。」 丁唯臻仰头望着天空,发现今天的星星比昨天多了不少,星空让她忆起了苏黎逸讲过的话,还有温暖流过心头的足跡还在。 ───『以后看到天空,就想起我啊。』 丁唯臻笑了,她发现自己浮现的第一件事和以往不同了,不再迷网过去甚至留恋,有些伤可以释然了,就算疤痕在但已经不痛了,不是吗?她这么问自己。 她转过身拥上苏黎逸,埋头在他胸膛:「谢谢你。」 苏黎逸被弄得一愣,今天两个人都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和彼此道谢了,他动作迟疑的回拥丁唯臻,「不客气。」 这段路一直到最后,丁唯臻将自己的过去细细讲给苏黎逸听,包括丁维熙的行为她曾畏惧的感受,以及后来明白那份爱、怎么和苏翊宏认识、和罗妍茗、洪彦或要好起来,又是为什么分裂友谊她全说了,却没说在遇到苏黎逸之后那些黑暗逐渐被光明给吞噬,她的笑脸多了好多好多。 苏黎逸紧牵丁唯臻的手,不时插句自己的想法笑着调侃丁唯臻的傻,逗得她笑出声。 「我发现我很需要好好跟洪彦或沟通沟通一下。」苏黎逸认真的道,「顺便找阿宇一起去好了,啊还有!再找几个好兄弟,一起认识认识。」 丁唯臻愣,失笑道:「不用啦,我和他们的事我可以自己来。」 「是喔?」 「嗯。」 「我只是纯粹觉得丧失这段友情的原因,很瞎。」 「很多友情就是这样被扼杀的。」这句话引来苏黎逸的侧目,他挑眉,丁唯臻又补上一句:「真的。」 再讲不到几句话后丁唯臻家也到了,丁唯臻要松开手的那刻苏黎逸还笑着握住不放,最后还得硬甩才甩开,原本她还想头也不回的走进家门,但在转开钥匙孔后犹豫的看向苏黎逸。 「改天和予盈姐在聚一聚吧,总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好啊,秘密基地随时欢迎你,大家都在那。」苏黎逸微笑,「进去吧。」 「……嗯。」她脚步放慢,也多看了几眼苏黎逸站在门口的身影。 关上家门的那刻丁唯臻却哭了,没由来的就是想哭,这绝不是伤心难过的眼泪,是勇敢的眼泪。 她终于能把自己的故事坦然地告诉谁,然后笑着自己过去的傻,回头望见过往的悲伤也淡了。 丁唯臻,你变勇敢了。 懂得勇敢的放下了,她摀嘴,哭着却笑着。 Chapter 06 - 存在的一直存在 (1) 罗妍茗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为的就是今天要和洪彦或一同出游,她站在全身镜前左看右看,没有哪里不对劲后面对镜中的自己扬起自信的微笑,便抓起背包打算出门,踏出房间门的那一刻她停下脚步,想起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她便打开柜子拿出粉色的摺叠伞,也偶然看见一条手鍊。 「我还以为早就不见了。」她低喃,定睛在银色手鍊上的一颗星星,这条手鍊看起来虽然单调,但又因为唯一的那颗星星吊饰显的没那么空虚,反倒衬托出银色的简单,就像是代表一个人的纯真似的,已经放在抽屉很久了却丝毫没有褪色,罗妍茗低笑,自己纯真的心却开始丑陋了。 那是去年生日丁唯臻送给她的礼物,她还记得那天的场景,虽然没有像其他人为了罗妍茗办了一场派对的隆重,但丁唯臻却是在她生日一到半夜十二点跑到她家对她说生日快乐的人,同时将包装好的礼物送到她手中。 她还记得,丁唯臻当时对她笑了,开心的笑。 粗鲁的一抓原先她是想把手鍊给丢进垃圾桶,但手却悬在半空中放不了,动作重复好几遍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么乾脆。 眼看和洪彦或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罗妍茗瞟了一眼手鍊,便掛上自己的手,带着也不错和衣服也很搭。 走去火车站和洪彦或会合的路上,不知为何她一直想起丁唯臻,可能是这条手鍊掛在手上反而让她想起了很多画面吧,罗妍茗不禁后悔自己干嘛无聊戴上来? 叹气的苦脸在望见洪彦或后立刻转变成笑容,她向马路对面的洪彦或挥手,「阿彦,等很久吗?」 「没有,不会。」洪彦或笑,环顾了四周后问:「要不要喝点什么?」 罗妍茗抬头,「嗯!好啊。」 他们买完饮料后便一同搭上火车前往别县市着名的观光景点,火车上看见洪彦或买的是咖啡,罗妍茗觉得很意外,他不是一直都很讨厌喝咖啡吗? 「阿彦。」 「怎么了?」洪彦或的视线由窗外的景观转向罗妍茗。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喝咖啡了?」闻言洪彦或一愣,往自己手里的罐装饮料后傻笑,「原来我买成咖啡了啊……」 说完洪彦或便放下饮料,对罗妍茗笑了一下后又再一次往窗外看去,罗妍茗盯着他的侧脸。在当初和洪彦或说出所有真心话,还有为了救丁唯臻所以跟着烧伤的那晚,她带伤的在医院哭着和洪彦或讲了好多好多话,罗妍茗把所有想讲的一次都讲出来,也又再一次对洪彦或告白,当时他拒绝了,理由是他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关于丁唯臻还有他自己,那个时候都还没有撇清到底喜不喜欢,在跟着人群排挤丁唯臻间接的伤害她后更没有办法放下心头那块大石和罗妍茗在一起。 只是一天拖一天,洪彦或不知该不该向丁唯臻解释,逐渐的退却一直到后来跟丁唯臻没了交集,升上高二后他还以为重新编班后就能解脱,老天却开玩笑似的再一次把他们三个编在同一班。 只是这一年,丁唯臻的身边开始没了人,洪彦或不经意的看向丁唯臻一个人趴在桌上睡觉的画面也总是被罗妍茗捕捉到。 虽然他们俩的进展一直都很不错,罗妍茗仍害怕哪天丁唯臻会回过头和她抢洪彦或,明知道这只是自己多想,丁唯臻根本不会想主动来攀谈任何人,但她还是害怕。 所以不久前她和洪彦或又告白了一次,这回,对方答应了。 他们正式在一起却没公开,对同学也依仍宣称朋友,罗妍茗不懂洪彦或不愿意公开,到底是为什么? 「是因为丁唯臻之前常喝咖啡,你才跟着喝的不是吗?」罗妍茗问,从交往到现在以来她反而觉得,洪彦或比当朋友的时候冷淡许多。 「久了就成习惯了。」 「你为了她所以养成习惯?你知道常喝咖啡对身体不好吗?」罗妍茗轻声说,「我还是没办法比过她在你心中的位置,对不对?」 「又来了,你不要总是想这些,好吗?」洪彦或听不下去的转过头,压下直衝的口气抚平罗妍茗的情绪。「我只是久了成自然,但我会为了你慢慢戒掉。」 说完这句话,洪彦或才发现自己根本戒不掉,每天喝一杯咖啡就像是喝水一样,虽然嚐到的是苦,但苦会麻痺,久了他也没那么讨厌喝咖啡,甚至开始喜欢。 「那你戒的掉吗?总是想保护丁唯臻的那份心情。」罗妍茗明亮的双眼看着他,「可以眼中只有我一个人吗?这个要求很难吗?」 洪彦或愣,他语塞,确定的答案他给不出否定的话也说不出,他到底是怎么了?不是早就不喜欢丁唯臻了,就连最初会喜欢丁唯臻的理由他都想不起来了,那为什么自己还是会在人群中看向她? 「各位旅客……」 就在同时目的地到站,车站广播也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尷尬,洪彦或赶紧撇开目光:「下车吧。」 这趟约会里洪彦或还以为会因为火车上的不愉快搞的气氛很僵,可是没有,罗妍茗在下车后又恢復往常朝气的模样,笑容一样的甜一样的引人注意,直吵着要去哪里哪里,看完景点后一定要去纪念品店,随处走上街逛得累了就坐在街上的椅子休息聊天,没一会儿天色也逐渐暗了,罗妍茗满足的笑:「很累吧?是不是觉得跟女生出来逛街很麻烦。」 「还好,你开心就好。」 「阿彦,谢谢你今天陪我出来。」 「不会啊,这不是应该的吗?」 「平常假日不是都要补习吗?要你陪我出来不会被伯母骂?」罗妍茗的脚跟敲在地面上发出有规律的声音。 「我妈今天不在,所以不会。」他笑。 「喔。」罗妍茗应声眨眨眼,伸手拨弄头发,眼角馀光觉得手空空的才猛地发现手鍊不见了!罗妍茗立刻起身往椅子一看,还有椅子底下、沿途走来的路望去却没见到任何银色坠子的身影,她慌了,翻开自己包包把全部东西都倒出来检查看是不是掉在里头,还是没有…… 「怎么可能……」罗妍茗惊慌失措的模样洪彦或赶紧问:「怎么了?」 「今天你有看见我带一条手鍊吗?」他点头,「不见了,我找不到它,翻过包包也还是没有,怎么办……?」 洪彦或也开始环视周遭的地上,天色已经暗了,这样更难看清楚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有些什么,看见罗妍茗慌张的模样他安抚,「我们再回头去找找店家,看是不是掉在那里了,好吗?不要急。」 罗妍茗瞠大眼摇头,「怎么不急!那是唯唯之前送我的生日礼物!好多我和她的东西我都扔掉了……」 洪彦或皱着眉看她放开自己的手没目的地往回头路走,她说:「我只剩下那条手鍊了。」 洪彦或赶紧跟上她的脚步,紧瞅着罗妍茗的背影,情绪五味杂陈形容不出来,只是他发现,他们自己被丁唯臻影响了不少。 就像过了很久但他们两人的话题也还是会环着丁唯臻绕。 有些存在的东西,一直都没有消失,例如回忆。 Chapter 06 - 存在的一直存在 (2) 「找不到。」罗妍茗双眼放空的看着马路来来往往的车,手腕空荡荡的感觉一次又一次的被她放大,心情平復了许多,罗妍茗无声的笑了。 自己到底在干嘛?为了一条手鍊慌张成那样,说难听点其实就算弄丢了,也早就无所谓了吧? 洪彦或脸色难看的站在她旁边,「你还好吗?」 他们已经在街上轮回了好几趟,却始终没有看见鍊子的踪影,洪彦或不记得丁唯臻有送过罗妍茗手鍊,可能是她一直都没有戴过吧,但他今早的确有看见。 忽然的小插曲让两人都走痠了腿,虽然很累但洪彦或也没多说什么,同时也意外罗妍茗的失态,记得上一次看见罗妍茗歇斯底里的模样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就是头次对他告白对他哭吼对他说出她有多讨厌丁唯臻。 洪彦或其实见证了很多时刻,无论是交杂在丁唯臻和罗妍茗友谊间的美好或者悲愤他都曾参与其中,也明白自己是让她们產生裂缝的主因,但到最近他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有情绪,就算他错愕好了,却感受不到内心的变化,残馀他心里的只有对丁唯臻的愧疚,也很想逃。 当时罗妍茗骂的其实没错,他很自私,出发点是自己,他不愿意被夹乱在其中所以对于丁唯臻仅仅选择了后退,他就像是面向丁唯臻一步步的倒退,直至她笑意转为淡漠他才肯停下脚步,这回丁唯臻却掉头背对着他走远,世俗的观念在没有知觉下束缚了他的双腿,减缓他前进的速度,最后动弹不得。 他明白是自己弄丢了信任,只能眼睁睁的瞅望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尽头。 洪彦或忍不住又想起这些,时间会冲淡一切这句话,根本是假的,他隻手摀脸。 愧疚溢的满出他胸腔,满得发疼,感觉挥之不去,时间根本淡不掉这样的痛楚,几天前他传了张纸条给丁唯臻,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却仍然退不去,为什么他在乎的只有这些? 「我没事,别找了。」罗妍茗擦过眼角的泪珠,「算了,找不到就算了。」 「那不是你剩下的唯一了吗?」语毕洪彦或转过身再往周遭徘徊,罗妍茗拉住他衣服深呼吸:「阿彦,够了,不要找了。」 「什么?」洪彦或不可置信的又问:「这样就要放弃了吗?那不是应该很重要吗?」 罗妍茗抿唇,直勾勾的看着他,始终都要说出口的就早说吧,闷在心里一点也不好,她不想连在洪彦或面前都还是假面的那个自己,面对丁唯臻的时候抑不住愤怒所以才会那种模样。 她早就不讨厌丁唯臻了啊,甚至她从来没讨厌过她。 纯粹是潜意识认为她破坏了她的美好,所以放任自己讨厌她,好的坏的往丁唯臻身上扔,仗势着洪彦或喜欢她而反着要自己厌恶她。 难道这样洪彦或就会喜欢她吗?不可能吧。 「阿彦,我们分手吧。」罗妍茗深呼吸平缓心跳,「你可能不会知道我说这句话有多艰难,毕竟我等了多久才等到你的我愿意。」 洪彦或愣住。 「我可以因为你放掉我的友情,拒绝告白的男生,甚至当个好人就为了让你觉得『我是你女朋友』这件事感到骄傲。」罗妍茗没有看他,看了会说不下去,「可是我不可以忍受你喜欢别人却和我在一起这件事。」 洪彦或听了立刻想反驳却被打断:「那太苦了,你受伤我也会受伤。」 「我没有喜欢上别人。」洪彦或扭眉,认真的神情瞅着她侧脸,汗湿了他的衬衫看起来有点狼狈。 「你没有,我知道,你是一直喜欢唯唯,没有背叛我。」不愿让他打岔的又接着道:「你知道吗?找手鍊你可以找得比我紧张、担心,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好不好?」 「……」 「你在想唯唯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失落,而不是我找不到会不会哭。」 「你不能这样断言!」洪彦或烦躁得抓乱头发,声音忍不住大声:「不要说得很了解我一样!一直围绕在我身边的是你,现在提分手的人也是你,很莫名其妙啊!为了这种荒唐的理由,我早就对她没想法了,那不是喜欢。你要我说多少遍?」 「那你可以吻我吗?」 罗妍茗站起身靠近他,她直问,没有因为洪彦或的大声而难过,好像失去那条手鍊之后对周遭的事物都变的敏锐,罗妍茗甚至有种自己像是用丁唯臻的视野看世界,原本在乎的都变的淡然,不过一切只是她的感觉。 看着闭眼不动的罗妍茗站在眼前,洪彦或没有动作,在迟疑什么他不清楚。 此刻丁唯臻的声音总縈绕在耳边,驀然发现自己做不到,他一直觉得自己对丁唯臻剩下的在意仅限于愧疚,没认为他还喜欢。 明明时间已经走了快一年,他们两个原来谁都放不下,而丁唯臻却是默默的扔下伤痛了,他们两人拥有的情感一直没变。 谁都没变,没有成长,洪彦或苦笑。 罗妍茗睁开眼看见对方再也勾不起唇角,说了一句再见后自己就立马转身,洪彦或没看见罗妍茗掉泪的瞬间,他坐上椅子,坐了很久,街上的人却是越晚越多人,直到他想起自己还在哪理后才起身准备离去,盆栽里的有着什么被街灯照亮反射到他眼睛引起洪彦或注意,走进一看才发现是那条手鍊。 他一滞,拿起手鍊放进口袋,他没打算给罗妍茗,是想拿给丁唯臻,想告诉她,原来他们都一样,一样没变,一样的想法,一样的在乎,一样的想回到三个人的时候。 ……那为什么当初没好好把握? Chapter 06 - 存在的一直存在 (3) 「啊是小绿!」听见逐渐接近的脚步声许茵池从手机里抬头,想都没想得把手机扔给旁边的廖伯宇,又蹦又跳的挽上丁唯臻的手,开心的靠上她的肩,丁唯臻见状微愣地轻抚她的头。 「哟!」廖伯宇看见她晃了手打招呼。 「现在不是午休吗?」丁唯臻没有想到自己在吃完饭后到处乱走,无意识的走来这里后便打算来看看,还可以顺便在这个秘密基地小小休息一会,却发现不只有她一个人。 这两个小毛头午休时间不待在教室也跑来这里…… 「喂今天午餐吃咖哩饭,先说你们没得挑喔。」声音从走廊传来,丁唯臻一个转身就看见苏黎逸拿着塑胶袋愣住的表情。 她忍不住笑:「没想到我会来吗?」 「对啊。」苏黎逸立刻反应过来,把午餐放在桌上,转头又道:「喂不要再滑手机了!吃不吃啊?」 廖伯宇闻声才一脸讶异,「咦?阿逸你什么时候来的啊哈哈哈。」 「小心以后连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苏黎逸把廖伯宇的手机拿走,然后关机,惹来对方大叫不不不不要关,「我的记录啊啊啊啊!好不容易打到最后一关了!」 许茵池丝毫没同情的意思,反倒坏笑走向前,苏黎逸了解似的把廖伯宇手机放到她伸出的手掌心,下一个动作就是连电池也跟着拿出来。 「你你你干嘛?给我把电池放下喔。」 「没干嘛啊,把电池还给正义的一方。」许茵池大笑把电池丢给苏黎逸,他一把接住逕自放进口袋,便转身打开午餐享用。 廖伯宇知道,他肯定有好一阵子玩不到手机了。 「你很孬耶,就只怕阿逸都不怕我。」 丁唯臻闷声笑了,问出从她一进来就发现的一件事,「你把头发染回来了?」 「谁?」廖伯宇看向她,许茵池受不了的推他,「只有你染头发啊不然还有谁!」 「啊?喔、喔对啊!」 「怎么染回来了?」 「因为你的比较好看啊。」廖伯宇指着丁唯臻的头发,「不管怎么染都染不出这种绿色欸,好羡慕。」 原本是廖伯宇看着丁唯臻的发色而忘了转移视线,却在发现被丁唯臻笑着注视后忍不住害臊的扭过头,「啊好害羞。」 「害羞个屁,你染起来就像是头上多了呕吐物一样。」廖伯宇狠瞪出声的许茵池,对方则不甘示弱的向他扬起下巴。 「你染这样比较好看,但还是太亮了,去染棕一点吧。」丁唯臻讲出她大概的想法,毕竟黄棕的顏色太亮太显眼,而且反而会有种染不均匀的感觉。 「又聚在这里了啊?」 苏黎翊刚好吃完饭,听见徐予盈的声音就问,「有没有带饮料来啊?我好渴。」 「废话,我谁啊?珍珠奶茶女王耶。」 听了丁唯臻忍不住喷笑引来徐予盈的注意,她走向前瞇起眼勾住丁唯臻的脖子,「小绿你对我这个女王有什么意见吗?」 「我对你倒是很有意见,不要威吓人家,饮料拿来。」 徐予盈爽朗的大笑,然后轻轻在丁唯臻耳边说了一句谢谢,她瞠目,不懂为什么要这样说,徐予盈则又笑,「谢谢我生日那天你来了。」 「……」 「我玩得很开心,看见小绿肯来也很高兴。」徐予盈放松的往后躺上椅子,「融入人群的感觉怎么样?」 「很好啊。」她偏头,「我很开心。」 她喜欢这种拥有印象的感觉,就像现在,她拥有和这里每一个人一同的回忆,她单纯的、盼望能这样一直一直下去。 好像永远都不怕被遗弃的感觉。 她怕相信,却试着相信了。 她仍害怕会跟过去一样,泡沫在一瞬间消逝一去。 「但那天后来你先走了,还好吗?阿逸说你人不舒服。」 丁唯臻看向苏黎逸,对方淡笑,她知道他没有多说什么,这样的理由再好不过了,「嗯,抱歉,最后中途离开了。」 「道歉什么啦,有看见你人就够了。」 这个中午后来谁也没有睡着,只是在一起聊天,想到什么就讲什么,还会忍不住说起哪班的八卦,她喜欢这样的悠哉,最后他们几个约好了下里拜天要一同到山上看夜景,顺便烤肉,徐予盈说要找自己的朋友一起来也不是不行,人多才热闹。可能到最后会变成一大群人的聚会吧。 反正她已经不介意了,对于逃避人群。 何况自己一直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啊,所以,就跟去吧。 丁唯臻闭上眼听他们的对话,没睡着,偶尔讲个几句话让他们知道她还醒着,她只是忽然很想好好闭上眼享受这样的时间。 她不知道,要是徐予盈他们在知道丁维熙的事情后会怎样想,但她却能篤定他们不会因为这样而疏离她,没为什么,就是很确定。 可能真的认识不久吧,但这里的谁都有着自己的过去不是吗?丁唯臻偶尔也能听见他们谈起以前的事情,隐约能够知道过去的他们是个怎样的人。 像是许茵池,过去的家庭环境一直不太好,双亲嗜赌成天喝醉酒,承受了不少压力,是直到外婆接她一起过去住后她才能变的开朗;廖伯宇则是不爱读书,国中时为了和家里赌气而变的叛逆,染发穿耳洞什么都来,在遇到一个真正的好老师才能走回正轨。 廖伯宇还说,现在想起来当时还幼稚的不得了。 丁唯臻知道的不多,也不想探究他们的以往有多惨痛,只是她找到共通点,那就是家庭,环境可以影响人的情绪。 倏地忆起徐予盈那夜说的话,她说的对,过去谁都有,不是只有她自己痛过。 她怎么可以,迟了这么久才肯从泥沼中出来? 释怀一笑后丁唯臻沉沉睡去。 她梦见了丁维熙和她说了一些话,说了什么,她不清楚,但在清醒后她才发现她竟然逐渐遗忘了那张纸条所写的内容。 短短的字数她却怎样都想不起来写了什么。 那张、不该忘记的纸条。 Chapter 06 - 存在的一直存在 (4) 回家后丁唯臻仔细翻找了一翻,她想起丁维熙在死前最后留下的那张纸条,在丁维熙离开人世的那天丁唯臻仅仅是瞟了一眼那张纸,就收在家里的某处没再拿出来过。 该不会是不见了吧? 丁唯臻越想越烦躁,自己放到哪了都忘了还真糟糕,她坐在沙发蹙着眉在回想,就在她觉得快要想起来的时候却被门铃打断,丁唯臻被吓的抬头,想着会不会是苏黎逸又赶紧去开门。 看到来人她敛笑,「你来干嘛?」 洪彦或瞧着她不欢迎的模样,轻笑:「就那么不想见到我?」 「……毕竟没理由要见你吧。」丁唯臻没有邀请他进家门坐坐,何况刚才被她翻了一顿,里头乱得不像样。 「可是我有理由。」洪彦或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手鍊,丁唯臻一看立刻知道那是什么,自己送的东西怎么可能不记得? 丁唯臻直直的看进他眼里,「这为什么在你这里?」 「一些原因。」 说的那么笼统她根本不晓得原因,丁唯臻也没打算再追问:「这拿来给我不太对吧?这东西是罗妍茗的。」 「我故意的。」洪彦或的语气很平,好像在来之前就准备好该讲些什么。 「什么?」她不解。 「茗茗前几天和我出去的时候,弄掉了这条手鍊。」洪彦或拉起丁唯臻的手,她来不及反应,任由对方摊开她的拳头,洪彦或轻轻的将手鍊放在她手心。「她很着急,急得快哭了,我很久没见她那么慌过。」 「所以呢?她哭了?然后你就为了这件事特地来跟我讲?」把手练紧握着,丁唯臻已经不想再听了,为什么总是有人想要打乱她好不容易平静的步调。 「没有,她没哭。」丁唯臻仍注视着他,看起来没有要转身关门的意思。「但我们分手了。」 闻言丁唯臻扭眉:「我的错?」 洪彦或摇头:「是我和茗茗的错,我们放不下。」 「那你就是输家了啊!」苏黎逸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丁唯臻瞠目,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出现,见丁唯臻有趣的表情苏黎逸笑容满面的向她挥手:「嗨。」 洪彦或转过头,脸色变的有点难看,完全不知道这个人在后面站多久了,洪彦或却只能沉住气,他知道自己早没有资格可以去过问丁唯臻的一切,即便他觉得难受。 输家这个词更让他不痛快。 「唯臻。」他不打算停下他过来的目的,「我和茗茗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办法把你从我们之间去除,你是三个人的中心点,一直以来影响我们太深,导致你离开了平衡也消失了。」 「……」 「所以我和茗茗现在,就连当朋友都有困难了吧。」他苦笑。 丁唯臻不晓得这段期间他们又发生什么事了,在那之后她一直认为,他们过的比她快乐,只有她嚐尽伤感,现在却发现不尽然。 「手鍊你找时间还给茗茗吧,她到最后虽然说不找了但肯定担心着。」洪彦或讲完就转身要走,丁唯臻却拉住他衣服:「干嘛到这种时候都要把我拿出来当理由?」 洪彦或愣住,动作也顿住。 「你们都是,通通都是。」丁唯臻语气坚定,她甚至觉得有些愤怒:「不是我太重要了,而是你们太习惯把我丢出来当你们不勇敢的理由。」 「我……」洪彦或想讲什么,却发现猛地发不出声,丁唯臻还停下话等他下文,却迟迟没有声音,时间秒秒流逝,让人有暂停的错觉。 「听得出来你其实很在乎茗茗,要不然你就不会跑一趟来我这里说这些了,不是吗?」 苏黎逸没讲话,看这场面他决定先离开,去个超商买完东西再过来好了。 「阿彦,你太容易让别人影响自己了。」 洪彦或微怔,听见丁唯臻像以前那样叫他,忍不住鼻酸,眼眶发热,带着哽咽的嗓子道:「对不起。」 「……」丁唯臻没有放手,静静的听着。 夜晚的寧静放大了洪彦或的吸气声、还有他的话,甚至眼泪滴落的声音,通通一清二楚的传入丁唯臻耳里。 好像从当时到现在的恨啊厌恶啊纠结烦恼、过去,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早就不重要了。 「真的对不起。」 终究洪彦或还是没能转身。 丁唯臻回到房里,走没几步有个画面窜入她脑里,她激动的跑到客厅的某张桌子前把能翻的抽屉都拉开,在最后一层里发现一个盒子,她小心翼翼的打开,喜悦地笑,她终于想起来纸条放在哪了。 沾满血渍的纸条中笔跡依旧看的清,爸爸的字,熟悉的不得了。这时门铃又一次响起,这回她确信是苏黎逸没错,拿着纸条起身蹦蹦跳跳的去开门,对方抬起手上的袋子:「饿了吗?我刚去了一趟便利商店。」 「嗯,饿了。」她从鞋柜拿了一双拖鞋给苏黎逸,他一走进客厅看见惨不忍睹的模样则笑道:「怎么?你家刚被炸弹轰过吗?」 「算吧,我在找东西。」丁唯臻笑得开心,搭上苏黎逸的肩:「来的真刚好,帮我整理吧?麻烦你了。」 「真会使唤人,在找什么啊?」 「纸条,我爸写的。」丁唯臻把纸条放在桌上,和苏黎逸一起整理被她翻乱的东西,苏黎逸微瞥了一眼那张纸,笑了,他想知道答案。 你幸福吗? 四个字,静悄悄刻入丁唯臻的心,再一次看到这几个字她能够清楚的刻画出丁维熙说这话时的表情,温和的对她笑着,唇角上扬的弧度。 都温暖得令她想哭。 Chapter 07 - 未终点 (1) 「小绿,在那边干嘛?过来一起吃呀。」徐予盈坐在树下,看见经过的丁唯臻便把她叫住,她看见徐予盈笑着拍拍旁边的空位,还晃着手里的珍珠奶茶。 「学姐,你真间。」丁唯臻说着便在旁边坐下,接过徐予盈的饮料。 「怎么还在叫我学姐啊?小绿以后叫我予盈就好了,这可是破例喔。」她讲完甜甜一笑,今天没人围在她周遭挺稀奇的,平时徐予盈的旁边总会有个一两人。 「啊?很不习惯。」 「不、行!我坚持,叫学姊真的觉得好老哦,予盈姐也是,感觉都快老五岁了。」徐予盈一脸受不了的抱怨,讲完还大口喝珍奶洩恨。 「因为你看起来比谁都成熟吧。」丁唯臻笑,「所以才忍不住叫你予盈姐?」 「可能吧,叫久了现在也无感了。」徐予盈猛地搭上丁唯臻的肩,转头向她一笑:「小绿还是叫我予盈就好了吧,予盈姐也行啦,就是别再叫学姐了。」 「为什么?」 徐予盈眨眼,勾起唇角:「什么为什么,我们是朋友啊!叫学姊多生疏啊。」 闻言丁唯臻原本呆愣的脸立刻笑了,或许徐予盈不会知道,她的这句话带给她多大的力量。 『因为小绿很自然的接受我的热情呀,是朋友的感觉很棒。』某回许茵池笑着这么对她说,当时她还把罗妍茗跟她重叠了。 她曾经一度以为,她再也交不到朋友,现在却有这么多人对她说「是朋友」,不只是许茵池,徐予盈都是,还是廖伯宇也好,她发觉照亮自己的阳光不单单只有苏黎逸,还有很多人,她有了想和大家一直在一起的想法。 「太好了。」徐予盈把丁唯臻拉近,丁唯臻受惊吓抬头看她,对方仍然笑着:「能看见小绿的笑容真的太好了。」 丁唯臻仅仅看着她的笑顏没有多说话。 「啊对了,帮我把蛋糕拿给阿逸吧,今天有事中午不过去了。」 「蛋糕?」 「嗯,原本想去基地和大家一起吃的。」徐予盈遗憾的叹气,「啊,还有这是起司口味的,阿逸超──讨厌的。」 「……明明很好吃啊。」丁唯臻锁眉,她是真的觉得好吃。 徐予盈大笑,「对吧对吧!真是不懂欣赏。不过我想小绿拿去的他肯定吃的,千万不要说是我故意买的喔。」 轻拍丁唯臻的肩丢下一句交给你啦就走人了,她看着手上的蛋糕不禁失笑。 啊糟糕、她忘了问一件事! 丁唯臻抬头寻找徐予盈身影,却没半点她的踪影,洩气自言自语:「已经走远了啊……」 ※ 「绿?」苏黎逸看到门没关好,应该是有人先来了,他探头打了招呼:「就知道是你。」 丁唯臻把切好的蛋糕拿了一份给他,「予盈要我拿来的,她说中午不过来了。」 「收到。」苏黎逸把这里当自己家的一股劲就往沙发倒,闻到味道又警戒的爬起来:「为什么是起司蛋糕啊!明明知道我不会吃的。」 丁唯臻看到他的反应忍不住想多说他几句:「你的那份要自己吃完喔,这可是人家的心意。」 「不行啦我对这过敏,我不吃。」苏黎逸闻到起司的味道整张脸皱在一起。 「以为这种话能说服我啊?蛋糕还有分过敏吗?而且这家很好吃,真的。」 「就是不喜欢啊。」苏黎逸搔搔头。 「不吃的话以后我家像上次乱了你要负责清理。」不管怎么听都是苏黎逸吃亏,当然是选择吃个蛋糕就好,多幸福啊。 「成交。」 「咦?」 「我说,成交。」苏黎逸把自己那份递给丁唯臻,闷笑出声:「所以你就帮忙解决吧。」 丁唯臻没动作,她没想到苏黎逸会答应。 「你就这么讨厌起司蛋糕吗?」丁唯臻叹口气,把蛋糕拿来立刻开动,丢着美味的蛋糕在眼前多可惜? 「也没那么讨厌,是因为那样可以去你家见到你。」 丁唯臻脸迅速窜红,全身顿住几秒,苏黎逸直接的话让她不知所措,脸也赶紧别开,苏黎逸见状心情倒是很不错,他低笑。 「哇!有蛋糕耶。」 没多久许茵池他们也来了,一进来两个人就在抢剩下的蛋糕,根本察觉不到几分鐘前的气氛,丁唯臻猛然想起还没问徐予盈的问题,不过问苏黎逸应该也可以吧?她看着苏黎逸在想要怎么开头。 「怎么了?」他注意到她的注视。 「星期日烤肉那天,我还可以找人去吗?」 「当然可以啊。」想都没想苏黎逸就答应,「不过你打算找谁啊?」 丁唯臻抬眼望向掛在白旧墙壁上的时鐘,她还记得一个日子。 她已经不想维持现状下去了,以前她总用自己的角度来拒绝他们存在视线范围内,以为摀上双眸看不见、堵住耳朵听不见就可以没事了,在这个科技发达的时代里,什么东西都能有方法被删除抹灭或窜改,再怎么努力销毁留下的蛛丝马跡…… 唯独行不通的却是,人的记忆。 洪彦或说的有部分还是正确的吧,她在逃,逃了很久,她想自己应该面对了。 「……罗妍茗他们。」 Chapter 07 - 未终点 (2) 「妍茗回来啦?晚餐吃了吗?下个月要模拟考了吧?赶紧回房间读书了。」 「吃了。」 罗妍茗补完习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一回家就听见妈妈边切水果边叮嚀,她不是很想听,最近她觉得自己很疲惫,晚上总是失眠导致睡眠不足,她没自觉每早她的模样有多惨,班上总围绕在她身边的朋友们都纷纷问她怎么了。 「嗯?什么怎么了,我很好啊。」但她一贯都是这个回答,顶多再加个没事,只是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很难看,难看到不行。 自从那回和洪彦或提分手后两人没再讲话,周围的人都看得出来这点。 虽然这样洪彦或还是看在眼里,这些日子以来罗妍茗越来越没精神,他不是没有注意到,他试过和罗妍茗搭话,对方却把他当空气装没看见,好像这个人从来不存在过,时间一长,就成了谁都没有想主动的意思吧。 和想像的不一样,罗妍茗还以为再一次受到洪彦或离开她的打击会像过去一样又慌乱疯癲,但意外的平静,一天天搞坏自己的身体,光鲜亮丽变的颓丧,真的很出乎意料。 是因为她太爱了,所以无感;还是因为她明知洪彦或打从在一起开始心就不是她的,所以仍无声反抗这样的结果? 她已经歇斯底里过一场了,够累了。 厨房传来的油烟味让她晕眩,只好回到房间,一踏进去就是扑上软绵绵的床,几秒后她缓地起身走向衣柜,想好好冲个澡,沉浸自己。 经过书桌时她停下脚步,目光停住在桌上的日历,明天的日子被圈起来了,罗妍茗歪头想了会,然后轻笑走入浴室。 原来,是生日啊。 十一点五十分,罗妍茗躺在床上发愣,这么早她睡不着,最近她都是得到快天亮听见麻雀声她才能有睡意。 伸手拿了床头柜的手机,她打开收件讯,把和洪彦或一直以来的删除,又点到电话簿,却迟迟没点下去。 她注视联络人上的照片,是洪彦或笑开怀的样子,泪憋不住地滴了下来,就在指尖快要碰触到萤幕的时候手机猛然一个震动,罗妍茗吓的心脏用力跳了一下。 ……是简讯。 『到家门口来。』罗妍茗瞠目看着传送人,眼看已经五十九分了她立刻跳起来往玄关奔去,佇立在大门前她犹豫了一秒,从猫眼看见丁唯臻背对她站在栏杆外,夜晚的风吹拂她灰绿的发丝,背影看来仍旧的瘦弱。 罗妍茗转开门把,闻声丁唯臻侧过头看了一眼便转过身,四目双交的瞬间熟悉感窜了上来,丁唯臻原本紧绷精緻的脸见到罗妍茗缓地松开,取而代之的是宽容的微笑:「……茗茗,十八岁生日快乐。」 罗妍茗怔住,丁唯臻拉近距离前近几步,再抬眼望向她的时候罗妍茗早泪流满面,丁唯臻顿时愣住,她低头摀上嘴哭泣,哭得喘不过气,丁唯臻忍不住想原来自己也是在苏黎逸面前这样哭的啊? 泪不断从她手指缝间溜了下来,丁唯臻见状仍然笑着:「嘿别哭了,你是寿星耶。」 罗妍茗哭红了双眼,泪眼婆娑上气不接下气的仰头:「对、对不,唯唯对不起啊呜呜呜、呜……」 「啊?真是的,好多人都对我说过这句了。」丁唯臻从栏杆的缝间伸出手要拉罗妍茗起来,她碰触到那双沾满泪水的手失笑:「为什么要道歉呢?」 已经太多人对她那样说过了,丁唯臻的确受过很多苦,迷惘很久,但她从不认为这能够从谁口中得到对不起三个字就能够没事,她从来、就不需要任何人的愧疚。 与其像这样得到对不起,她会更希望对方过得更好,而不是因为出自于她变的不幸。 罗妍茗仍哭着,丁唯臻轻拍她的肩,对方紧抓着丁唯臻纤细的手臂,罗妍茗越是要忍住,眼泪就无停歇的夺眶而出。 丁唯臻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讲话,只有偶尔从马路急速而过的引擎声和罗妍茗逐渐平息的啜泣声,丁唯臻仍维持被她抓住的动作,半蹲一阵子脚是开始有点痠了。 「好多了吗?」 「……嗯。」 「从以前到现在,就是最受不了你哭了。」丁唯臻苦笑,「因为我你哭了不少吧,抢走你的光芒。」 『我讨厌你站在我面前,抢走我的光芒!』 罗妍茗微怔,忆起自己曾说过的话,原来丁唯臻一直惦记着。 「还害你留疤了,现在还痛吗?」丁唯臻不打算为这些伤害到罗妍茗而道歉,她们是平等的,她感受到的愧疚两人都会有过。 「不痛。」罗妍茗抹掉眼角的泪,「害你吓到了吧?」 「……没吓到,是意外你会哭得这么悽惨,邻居一定以为我在欺负你。」丁唯臻轻笑,拉回手在口袋摸索手鍊,她轻握罗妍茗的手替她重新戴上:「寿星哭完了,也该收礼物了。」 「这、这不是?」 「同一条喔。」 罗妍茗瞠目,目光迟迟离不开手鍊,不是那天就不见了吗…… 「是阿彦找到后拿给我的,他交代我要拿给你,说你肯定担心着。」丁唯臻无视罗妍茗吃惊的模样,「一定、要去跟阿彦讲清楚喔。」 「什、什么意思……」 「讲清楚说明白啊,把你的心意再一次好好告诉他,要不然枉费阿彦这次多了些勇气,难道你做不到吗?」 罗妍茗瞅着鍊子不发一语。 「我知道茗茗没那么胆小,肯定可以做的很好的。」她抬头对上灰绿的眸,那刻她看见眸里的光,眼底透彻鲜明,丁唯臻莞尔:「加油。」 加油…… 加油吗? 罗妍茗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丁唯臻也同样站在这里,笑着祝她生日快乐,时间走得太快,快到她以为那只是昨晚的事。 而去年,丁唯臻似乎也在这时候说了和洪彦或好好告白。 那声加油,如今想来仍然縈绕在耳际,说的夸张点,罗妍茗会有种被救赎的感受,她很意外丁唯臻没有忘记她说的「明年也会像这样庆生」,她能来真好,没忘记真好。 「谢谢你。」 原来三个人都还在意着,只是缺了坦白、低头的那小步。 Chapter 07 - 未终点 (3) 「啊大叔,我想吃蛋糕!」丁唯臻眼亮的拿了盒装的起司蛋糕,「可以吧?」 苏翊宏拿着鸡蛋一听见丁唯臻这么说立马转过身:「不行不行!等下还要吃饭,买材料就够了甜食不需要啦,你和小黎现在还在成长期,吃这种东西摄取不到营养,那倒不如……」 丁唯臻摀住苏翊宏的嘴,「大叔,你年纪越长就越囉嗦了。」 苏翊宏孩子气地扳开丁唯臻的手,揪紧眉瞪向苏黎逸:「啊真是,唯臻你怎么连说话都像小黎了?」 苏黎逸还在看水果有没有新鲜,接收到一股视线左看右看,最后侧头往后瞅向苏翊宏:「在说我坏话吗?」 「没有没有没有。」苏翊宏笑得灿烂直说没有,丁唯臻笑着把起司蛋糕放进篮子,苏翊宏不禁咕噥做哥真没尊严。 「可以买吧?当点心啊,从你不在之后都没人陪我做蛋糕了。」 苏翊宏闻言笑,「是吗?那买吧,买多少都行。」 丁唯臻满足的微笑,但没再去多拿几个,今天她觉得有点想苏翊宏了,重逢之后她没什么再见到他,偶尔无聊的时候会想起以前都是苏翊宏陪她玩东玩西,蛮怀念的,和苏翊宏讲后理所当然答应了,丁唯臻主动约他很开心。 「是说小黎怎么也来了?」 「哦,因为没事做啊。」 「是喔?」苏翊宏明显不信,「最近你爸妈他们过的好吗?」 「嗯,老样子。」苏黎逸把番茄轻放入篮子。 「多关心一下他们吧,都上了年纪了。」 「嗯。」 苏翊宏望了一眼苏黎逸拍拍他肩,特意炫耀一般地唇角微勾:「我已经不是输家了喔。」 「蛤?」苏黎逸从丁唯臻身上转移视线。 「已经放下了,所以不是输家啊,忘啦?」 「哦,没忘。」苏黎逸没什么表情,「干嘛突然又讲这个?」 怎么可能忘记?几天前他才刚对一个傢伙说过,他是输家,就算对方听不懂为什么也没差,在他眼里惦记过去不忘就算输家,特别是像洪彦或那种人,怎么看他都觉得不顺眼,还以为输家这词他顶多只会在心里比喻,不会有机会对他说,谁知道一见面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应该不会太乱来吧? 「没啊,偶尔也想让你看看我很坚强的。」 苏黎逸扬笑:「白痴。」 「超没礼貌的。」苏翊宏叹气,嘴里这样说却笑着。 今天的午餐是苏翊宏煮的炒饭,没想到他第一次下厨是为了丁唯臻和苏黎逸,他还以为第一次一定会是为了女朋友,现实跟想像果然有距离。 虽然没什么经验但他经常看之前的室友做菜,边看食谱的话还勉强能做出点什么,除了切菜的样子有点迟缓生疏就是了。 「好厉害……」 「真的?那味道如何?」 「嗯,很好,不比做蛋糕差。」丁唯臻一口接一口的品嚐,苏黎逸也是。 苏翊宏听到称讚还有吃得这么香模样,愉悦的坐在饭桌前开动,说起他在国外的事蹟,他真的没想到还能够像这样跟丁唯臻一起吃饭,心情非常很激动。忽然电话一响打乱了节奏,苏翊宏接起后说了几句英语,快的根本听不懂,发生什么事的样子苏翊宏的眉紧揪着,放下电话他匆匆拿了包,「糟糕,医院有些事处理的不好我得赶过去,没想到休假日还是过得这么克难,唯臻我们下次再约喔,一定要喔。」 苏翊宏一直到门口都在抱怨饭都还没吃,「小黎吃完要记得洗碗听到了没!」 「听到了。」 「很快就回来,我出门囉。」门碰的一声关上,他们忍不住相视而笑,苏翊宏出个门都可以囉哩囉嗦的。 「绿。」 「嗯?」 「结果呢?不是说洪彦或跟罗妍茗要来,约了吗?」 「他们没办法来了。」丁唯臻苦笑,「茗茗那天约好要和阿彦出去,两个人都没办法去了。」 在罗妍茗生日当天晚上,丁唯臻接到了罗妍茗的电话,女孩兴奋的和她分享那天她经歷的事,罗妍茗听了丁唯臻的加油总算鼓起勇气去跨越那条界线,和洪彦或讲开了,详细的内容丁唯臻不清楚,但知道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真正的、在一起。 绕了一大圈才弄懂自己的心究竟向着谁,洪彦或当时还抢过电话和丁唯臻道谢,说下回一定要请她吃饭。 她这阵子忽然收都太多人的对不起和谢谢饱受惊吓了,不是因为她才能有那个结局,而是拥有勇气的他们才对。 丁唯臻指指冰箱,走上前问:「我有点渴了,可以开吗?」 苏黎逸点头表示可以,「那样不错啊。」 「嗯?」丁唯臻拿了蜜茶满面笑意的关起冰箱,空气一下子又热了起来,不知不觉中已经快夏天了,她印象中前一个月还算冷的。 「洪彦或那傢伙没来不错啊,的意思。」 「是吗?」丁唯臻也拿给苏黎逸一瓶蜜茶,在他旁边坐下。 「那天我吃醋了。」 「啊?」 「那傢伙很不会挑时间,傍晚去你家很可疑。」苏黎逸说地认真,眉宇之间流露不耐烦的样子,好像对洪彦或真的很有意见。 瞧他这样丁唯臻忍不住笑出声,然后逐渐放声大笑,笑到眼角出了泪,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笑的那么夸张,但她就是想笑,笑到没力气。 该不会自己疯了吧? 苏黎逸看着流泪的丁唯臻愣住,随即反应过来,手轻抹掉白皙皮肤上的泪珠,失笑道:「什么啊,你应该要安慰我才对吧?」 「抱歉,忍不住就……」 「怎么忽然哭了?」苏黎逸瞅着她湿润的眼眶皱着眉。 「就笑到想哭了。」 乌眸盯着她随着眨眼颤动的眼睫毛,半晌他松开眉心的一笑,带着宽容和包容,苏黎逸轻吻丁唯臻额头:「笨蛋啊。」 「……那天你不也一样吗?」丁唯臻感到脸上的热度,埋首在膝盖间,「不会挑时间跑到我家了。」 「拜託,我不一样啊。」话说的太快苏黎逸担心丁唯臻会认为他讲的话太自以为,虽然他是真的觉得自己不一样,想想要怎么谦虚一点几秒后又补充:「我不一样,很特别。」 ……结果还竟然越说越不谦虚了。 丁唯臻抬眸看了他,然后轻笑出声,拉住苏黎逸的手,苏黎逸看见她轻轻的握上自己的手有些晃神,绿眸笑得弯起来:「嗯,你不一样。」 「没听到,再说一次。」苏黎逸几乎是不到一秒接话,很刻意地问,丁唯臻笑而不语。「再说一次啦,我没听清楚。」 「我说,你该去洗碗了。」丁唯臻起身把盘子放进琉璃台。 「再说一次就好!」 苏黎逸穷追不捨地紧跟在后嚷着再一次惹的她发笑,「去洗碗吧。」 好话不说第二遍。 Chapter 07 - 未终点 (4) 不到八点丁唯臻就醒了,睡眼惺忪的关掉九点才会响的闹鐘,自己好像起太早了。 她下床拉开窗帘光线立刻打在她身上,很暖,亮的她瞇起双眼伸懒腰,她甚至能看见阳光中细小飘落的尘埃。 真舒服。 和许茵池约的时间是十点,现在才七点初,怎么说都有段距离啊…… 望了一眼客厅又乱了的模样,为了打发时间,丁唯臻到处整理起家里头,还顺便再冲澡,出门吃个早餐当散步。 听见麻雀声让她心情更好了。 这些事做完转眼也要到十点了,回到家她换好衣服坐上沙发等许茵池打电话来,闭上眼没多久又睁开,怕自己等下睡过头就糟糕了。丁唯臻瞅见压在桌上的纸才惊讶原来还没收起来,不见就糟了! 她拿着那张纸看了一会,轻抚过乾掉的血渍,每次看的时候心情总很复杂。 今年丁维熙的忌日她一定会去的,前几年丁唯臻一直没那个想法,她不想站在坟前向丁维熙说话,不愿承认丁维熙已经死了的事实。 一定、很寂寞吧? 丁维熙的一生都很寂寞,丁唯臻明白,在他死之前还是死后都是。 葬在土下这么久她还是没有探望他一次,真的很不孝,等下个月到坟前她绝对要和丁维熙道歉。 把他在心里锁这么久不放他走,又让他独自寂寞了,对不起。 丁唯臻锁上抽屉,也要告诉他疑问的答案才行,有好多好多话都想跟他讲,太多了。 但她现在就想告诉丁维熙,她过得很幸福,真的。 眼看时间已经十点了但许茵池还没来电,她决定先到外面等,丁唯臻坐在玄关穿鞋,有些失焦,差点打瞌睡,手机铃声让她清醒了点,点下通话键就听见电话另头的吵杂。 「小、小绿,阿逸知道我要去你家找你他就接手了,所以、廖伯宇走开啦!不要一直挤我!」原来吵杂是许茵池跟廖伯宇打闹的声音,好像两人在你推我挤的抢电话,丁唯臻唇角微弯的听着,许茵池好像终于抢赢电话声音带着兴奋的喘气道:「所以阿逸等下会过去,小绿我们等下───」 「我们等下见!」声音又倏地换成廖伯宇,他完美接了话,旁边的许茵池仍嘟嚷着还没讲完丁唯臻都听见了,眼见又要开始电话争夺战廖伯宇赶紧说:「我们等你,掛囉。」 电话一被切断丁唯臻耳边终于寧静下来,她苦笑看着手机,这通电话里她根本还没讲到半句话就结束了,他们早上能这么有活力害她也不想睡了。 「门怎么没关?」苏黎逸左顾右盼的推开门,见丁唯臻坐在地上,「很危险欸,想被闯空门吗?」 丁唯臻抬头啊了声,晃起手机道:「我出门吃早餐回来忘了关,还有茵池打过电话了。」 苏黎逸了解地点点头,看丁唯臻穿好鞋了便转身先行,还提醒她要关门,没听见脚步声跟上来他扭头望着仍坐在地板的丁唯臻。 「走啊。」他疑惑的看她。 「……我没有力气。」 他一笑,上前轻抓她的手扶她起身。 「刚才脚麻了。」丁唯臻偏过头没看他,急着往外头走,苏黎逸笑出声问:「不锁门吗?」 丁唯臻停下脚步又快步走回来锁上门,瞅了一眼苏黎逸又继续走,苏黎逸跟上脚步牵起她的手,「陪我去吃早餐吧,肚子饿了。」 「嗯。」 「再陪我去市场吧,予盈姊要我买一些东西过去。」 「嗯。」 苏黎逸瞥了一眼丁唯臻瞅着前方心不在焉的样子继续问:「当我女朋友吧。」 「嗯。」 「嗯?」苏黎逸坏笑,「答应的意思吗?」 丁唯臻咦的一声立即抬头,苏黎逸笑着把手放上她头顶,揉散了灰绿色的发丝,声线温和说:「没有驳回的机会喔。」 闻言丁唯臻抬头望入乌眸,瞅见丁唯臻脸红得不像话,苏黎逸停下脚步忍不住捧腹大笑,却没放开紧握丁唯臻的那隻手,丁唯臻憋着嘴没讲话等他笑完。 「……等一下得买起司蛋糕赔偿我。」 苏黎逸站直身子笑脸掛在脸上,说了买几个都没问题,唇角的笑意久久不散。 「你记得你说过的一句话吗?」 「什么话?」丁唯臻眨眼。 「我们都在为过去停留。」 丁唯臻微愣,和苏黎逸的种种画面一时间像跑马灯一样出现在脑子,一瞬间。丁唯臻莞尔:「记得,不过现在不同了。」 苏黎逸紧握她的手,好像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眼底的意思,他们继续走,两人相视而笑。 「嗯,我们为现在而活。」 《全文完》 后记 天啊!在打后记的现在感觉真的很不真实!超不真实的!在敲下全文完后我超想跟全世界吶喊喔、耶!尾音还要拉长音拉到没气的那种,简单说就是无敌霹靂激动的、还有满满的感动。 我想先谢谢你们愿意把这个故事看完,不管你是潜水者还是谁都谢谢愿意点进来的你,还有一路陪伴我的读者,这段期间要是没有你们的鼓励和支持我大概已经在路边摊死打算一直拖下去了。 从提笔到完结经歷的时间整整有一年,久到我几乎要忘了当时敲下这本书的原因,是因为看到什么或是想起什么了?可能不重要吧,我想说的就只是一个关于走出来的故事。 这一年里我和朋友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有快半年的时间我都感到很烦躁还有困扰,总是觉得学校生活让我很累。 有时候会想,友情可以很坚固同时又很脆弱,就像故事里的唯臻和妍茗,我们同样都需要时间的流逝才能够看清楚当时的徬徨,甚至再一次来看就会发现那没有什么,又偏偏在那个时节做出最情绪化的决定跟伤人的言语。 总而言之,人与人之间真的很难相处。 需要时间、需要机会、需要一个能够包容你的人带你走出来。 我虽然没遇见像黎逸那样的人,但我想我有一群更了解我的朋友们,才能不沉浸悲伤中,每个人都受过伤,不会只有我,至少我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还有在这边我特别要谢谢长颈鹿,谢谢笑佳那时候的陪伴关心,虽然你嘴有时候很贱,我也不差的样子,但我真的要谢谢你愿意停下来,听我说那些鸡里巴拉的抱怨跟有时候神经病的发疯宣言哈哈哈哈。 在那之后我经过了一段怠惰期,好段时间都不肯去碰文,整天无所事事的当个懒人不想动,连吃饭都觉得好懒,期间对那样的自己感到无力,打不出文的情况下只好以停更来面对你们。虽然这样听来像是藉口,但我的确是以懒的名义消失了好一阵子,谢谢你们愿意等我懒完回来。 原谅我不是个好作者。(泪跪) 我给了唯臻一个幸福的开头,希望她能够好好把这份幸福延续下去,现实不是小说,我没办法给所有人幸福,但我想对那些过去抱有遗憾的人说声加油,希望时间能让你像唯臻一样释然,遇见对的人。 最后,无敌感谢一路等我下去的你们,虽然我现在紧张到冒手汗心情很激动,但再废话下去可能会出现永远写不完的后记哈哈哈哈哈。 真的、谢谢你们陪我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