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不可违「NPH」》 001饮食男女 天冷的时候,难免想找人暖暖身子。 正是抱着这样的考虑,江羚才走进了这平日无心涉足的声色犬马之地。 “浮末”是鹿城新近开业的俱乐部,第一周酒水一律五折,因此夜夜笙歌,人头攒动,一踏进来就好像掉入光怪陆离的异世界漩涡,眼前事,梦中人,全都似幻非真;酒精,尼古丁,香水,荷尔蒙,空气中无非混杂着这些叫人躁动痴缠的气味,只管纵情,不问明朝。 江羚扫了眼酒单,刚做的湖蓝色猫眼甲压在《偷情》二字上:“这个。” 于是有了一刻优雅迷幻的调酒表演。 侍酒师因见江羚正巧叼了支烟,朝她微笑:“女士,可否借个火?” 江羚一顿,把刚要收起的火机递给他。 基酒叮地点燃,腾起的焰色幽蓝,只中心一簇曳动的黄。 “女士,您的酒。” 江羚悠悠荡荡吐出个烟圈,她从那袅娜的圆里觑了一眼刚才的侍酒师,模样倒是可观。 杯中的火苗熄了,橘皮沾了焦糖的气息钻入鼻翼。 可体内的欲火难灭。 她看向舞池里火热相拥的男男女女,一圈搜寻,并没有中意的猎物。 倒不是没有漂亮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总拿来和陆放之比较,就觉得乏味许多。 不过是一夜情,就不要太挑挑拣拣,自己来这里最紧要图的是彼此陌生,相熟的反倒不好解放天性,少了情趣。 像是被老天听闻了心声,身边有人落座,只听侍酒师喊了声“南哥”,又问“老样子?”应当是熟客。 男人点头,身上夹克还携了点外边的冷冽,像是给门内门外两个世界撬开了一道缝隙。 只是侧看,轮廓深邃,刀削斧凿,可称上品。 江羚咽了一下喉咙。 男人偏头恰好撞上江羚直愣愣的眼神,他见过许多类似的眼神,不以为意,不过只这一眼,他也能瞧出眼前的女人不见得常逛夜店,因那明显在袒露好感的眼睛,并不擅长调情。 江羚有自知之明,她是来找爱做的,但确实不懂怎么媚眼如丝勾人心魂,索性直白点。 她希望男人能读懂这眼神的意思:你很美;我很喜欢你;能跟你做爱吗? 然而这个男人恐怕只愿意读懂第一句话。 他并未理会江羚,径自朝洗手间走去。 江羚没打算就这么放弃,毕竟见了他,其他人就更入不了眼了。 她就去问那位侍酒师:“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 “裴又南。” 男人刚走了出来,就被江羚叫住。 他习惯了被叫南哥,这样连名带姓地喊已经久违。 女人的声音轻轻地,竟像只猫爪挠了下心脏,叫他停跳一拍,也停下了脚步。 “什么事?”于是他的声音也轻轻地,怕吓到了小猫。 江羚靠着墙,十分真诚地笑:“我想邀请你共度良宵。” 见裴又南不语,江羚上前一步:“饮食男女,各取所需。你要是不愿意,可以直接告诉我。” 顶上的灯光正好打在她胸前的吊坠,银光熠熠,再往下便是堪堪掩住的幽壑。 裴又南本是不大把心思放在这方面的,只是今日刚了结了一宗大活,面前这女人并不讨厌,不妨顺水推舟纾解一番。 他走近江羚,拈起那枚吊坠细看,贴着她耳畔:“我没说不愿意。” 坠子的模样还是没看清,却瞥见了盎然春色。 “那好,我先订房。”江羚感到这场狩猎终于踏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陌生,迅速,简单。 裴又南实在长得好看,江羚故意同他十指相扣回到吧台,既是宣示今夜对这个男人的主权,也为满足一点小小的虚荣心。 侍酒师瞧见这幕,不由略一挑眉,南哥竟然要开荤了。 江羚又点了根烟,眼一直瞟裴又南的酒杯,只盼他赶紧喝完。 裴又南见江羚看自己的酒,以为她也想喝,于是对侍酒师道:“左衔,给她也来一杯。” “不用。”江羚立刻拒绝,今夜的重点才不是喝酒。 难免有别的女人围上来纠缠裴又南,江羚也不恼,只笑盈盈将口中抽了一半的烟递到裴又南嘴边,让他也吸一口。 可总有不知情识趣的,裴又南也烦了,同江羚说“我们走吧。” 江羚披上外套,和裴又南一起离开,掀开贝铃串成的门帘,丁零当啷一阵响,眼中却映入一张阴沉沉的脸,那人吐出两个结冰似的音节:“江羚。” 002老公,我们熟吗 江羚下意识甩开了裴又南的手,脸上青一片白一片。 裴又南看一眼自己落空的指尖,目光又在两人的脸上一番流转,嗅到这气氛的微妙,只觉得有趣。 “不好意思,你先走吧。”江羚声音有些发颤。 这话是对裴又南讲的,虽然江羚甚至没看他一眼,他有些迟疑:“你没事吗?” “别担心,我只是有点私事要处理。”江羚上前扯了扯男人的衣袖,“我们回家说。” “不论你们有什么事,这位先生,对她礼貌些。”裴又南跨上停在门口的机车,冲江羚挥手,“那我们改日再约,江小姐。” 他戴上头盔,于隆隆声中扬长而去。 * 江羚先上了车,仍寒着脸的男人随后,砰一声关了车门,震得江羚一抖,司机也唬了一下。 “陆放之,你生气了?”江羚软绵绵地问他,想要先示怯引男人心软。 “开车。”他不答,只是吩咐司机。 “他是谁?” 陆放之问的是裴又南,江羚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然而他立刻攥住江羚的手,越攥越紧,脑子里挥之不去是他们牵着手一齐出门的画面。 江羚吃了疼,眉心蹙紧,却不喊痛,陆放之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她原想过这么做也许不好,但确实没想到陆放之会这样生气。 “他不重要。” 陆放之直勾勾盯着她:“他不重要?好。那你还记得你的老公是谁?” 他沉哑了嗓,好像下一秒要吃了她。 头一回见陆放之动怒,老实讲,江羚突然觉得好性感,果真是发情期到了。 “是陆放之。”江羚回答,她挣脱了一下,但是徒劳,“可是——老公,我们熟吗?” 他们结婚半年,外人看来相敬如宾,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从无夫妻之实。 因为婚姻只是他们的工具,两个人从前是朋友,当时又恰好都需要一场婚姻来为自己谋求某种利益。 至于当事人之间到底有没有暧昧的情感,谁也说不清,可既然婚姻成了工具,两人从此心照不宣地划清边界,以示对这场协约婚姻的尊重,由是这半年来他们私下相处反倒不如朋友时来的亲密。 这样半生不熟的关系当然叫人尴尬,否则家里放着个秀色可餐的老公,江羚又怎么会巴巴儿跑到外面来偷腥。 她没法想象自己跑去陆放之的房间对他说,“最近有点馋,你能不能跟我做爱?”她宁可去找一个完全陌生的帅哥。 虽然有的时候,无意中瞥见陆放之的身体,她承认自己并非毫无绮念。 “我们熟吗”这四个字像针直直扎进陆放之的耳蜗里,他升起车厢隔板,猛然搂紧江羚的腰,贴上她的唇,用力纠缠。 这吻带着名义暧昧的怒气,江羚猝不及防,本能要推阻,却在嗅到陆放之身上的气息时顷刻失守,勾着他脖子回应起来。 她不理解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步田地,忘情之际却想起那杯偷情的酒,本意想偷腥,到头来怎么和老公搞上了? 陆放之另一只手已探进胸衣,揉捏起她的胸脯,力道却不知轻重,泄愤一般,倒叫她不自禁溢出低吟,只将他攀得更紧,双腿间轻轻摩挲。 情潮上涌,江羚都已打算不管不顾纵了这欲再说,怎料陆放之陡然放开她,瞧着她红肿的唇道:“现在熟了吗?” 这一问唤回了江羚的神智,她默了半晌,冷笑道:“陆放之,你欺负我。” 江羚借车窗外的微光观察陆放之,眉高目深,这样的眼怎么都望不到底,蓄着一潭深水,她警诫自己不能多看,否则沉溺是自食恶果。 “对不起——”他忽然道歉,“回去好好休息。” 陆放之的头发半长,别有风情地微鬈着,平日里两侧的散发会扎到脑后,不知刚什么时候散开了,衬衣领子也皱巴巴的,江羚见到这衣衫不整的光景心下骚动,想着他刚刚的话直腹诽暴殄天物。 到了家,陆放之正要进房间,却被江羚一臂拦下。 “陆放之,我们还是离婚吧——我疏忽了名义上的丈夫也会在意被绿。” 陆放之一滞,向她确认:“你考虑清楚了吗?” “嗯。反正我们结婚的目的都已经各自实现,其实早就可以离了,不是吗?一直以为你忙,才没空处理这事。” “我并不是因为——” 江羚打断他,又道:“早些离了,省得喜欢你的人因为你已婚的身份望而止步。我虽然不在乎,但也不想找男人的时候觉得约束。” 说到这里,她摆出一点距离感的笑:“和你合作很愉快,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江羚是故意的,她要催化这段关系,无论进退,好过这身心悬悬吊着。 003愤怒是春药(h) 她说完转身要走,背后人却猛将她一推,不设防额头撞向了墙面,好重一下,眼泪差点没呛出来。 陆放之剥了她那件冷冰冰的棕色皮衣,一只手将她按在墙,另一手又去扯那短裙的链,于是裙子也落下来,只留下一条墨绿鱼骨胸衣裹住一副玲珑胴体。 “你疯啦?”江羚扭着身子想逃脱,却叫探进身下的那只手酥掉了大半个身子。 陆放之觉出黏在指尖那缕湿意,“江羚,你要真这么饥渴放浪,不是有现成的男人么?” “陆放之!”她喊他的名字,但气势不足更像娇嗔,“你别说你忘了我们是假结婚。” “嗯,假结婚。”陆放之低头贴在她耳垂边轻咬,音低如鬼魅,“阿羚难道是以为,假老公就满足不了你了?” 一声“阿羚”染得她耳畔飞红。 此刻的陆放之,浑然一股不容置喙的邪戾,钳着江羚的手力度不肯卸下半分。 江羚偏要激惹他,“家花未必能有野花香。” 陆放之见她硬邦邦鼓着腮,人虽在手心,却好像随时都会溜走。 她这样倔,从今晚开始,说的每句话都挟着刺,不惹恼他不快似的。 “但愿你的身体是和嘴一样硬。” 陆放之拦腰抱起她,进了卧房,将人摔在床上,动作间全然不留温存。 愤怒是春药,猩红了他眉下双眼,烧烈了他脸上欲色。 江羚紧瞪着他,瞳孔满是无意服软的漆黑。 他俯下身来,盖住她眼睛,啃咬似的亲吻她。 江羚仍捏着拳推搡他,他不耐烦,直接将她翻了个身,把她两手锁在背后,“我耐心有限。” 陆放之解了皮带,朝她背上舞了一下,听得她惊呼一声,挣得更激烈,便将她双手推向头顶用皮带捆住,膝盖压住她腿弯。 感受到陆放之全方位的压制,江羚却生出正行在摇摇欲坠的吊桥上的快感。 他的粗鲁,他的暴力,都叫她心尖发颤,腿根也瑟缩。 平日斯文守礼的画皮揭下,陆放之原是蛰伏在黑夜的兽。 衣冠楚楚,哪比得上茹毛饮血的姿态野蛮得漂亮,让两只野生动物心底的欲念疯长。 江羚再有微弱的挣扎,竟然更像邀请。 底裤直接被陆放之撕开,用力时布料勒疼了大腿,但比不上陆放之的性器下一刻就径直将她贯穿十分之一的疼。 直奔主旨的迅疾让江羚未有丝毫准备,那点湿润不足以缓释这粗暴带来的痛楚,泪水霎时就涌出来。 她紧紧咬住身下被子也绝不吭声,被欲望搔痒了许久,这痛倒让她有些畅快。 羞辱和耻意勾出她穴内更多淋漓来。 陆放之的力道和速度并未放缓,整根抽出,全然没入,一下一下,劈开她的穴口,凿进她的体内。 虽然江羚一直沉默着,陆放之却是知道她疼的,最开始那样生涩蛮横,怎么可能有不痛的。 只是她姿态非要如此生硬,他更不肯软语柔情,本能地要摧折她,蹂躏她,看她吃尽苦头不得不向他求饶。 不是缠绵的爱侣,而是角斗的凶兽。 江羚很快就适应了节奏,愉悦取代了痛楚一圈圈翻涌上来,牙关不自禁松了被子,嗯哼一声,偷跑的呻吟又让她下意识闭紧嘴。 现在动情,太早了些。 可陆放之却听见了那一声,好不消魂的一声。 穴内的反应出卖了主人的沦陷,汁液愈发泛滥,层层软肉如饥似渴吸附上来,不肯放他走。 他因而放缓了速度,扳过江羚的脸索吻。 这才看见了江羚满脸的泪痕,绯红又凌乱,刚从水底打捞起一般恍恍然,忘了情,只顾回吻他。 唇和舌之间,唯恐残留寸缕氧气。 齿唇厮斗,磕破了皮,陆放之便舔净她唇上渗出的丝丝血迹,腥甜的气息直往头顶钻。 他喘息着离开她嘴唇,把她腕上皮带解下来,令她翻了个身面向自己,然后将脸匆匆就埋进她胸衣,猛嗅一口。 湿热的气息在双乳间乱窜,江羚抱他的头,柔软茂盛的黑发于是从指间溢出来。 陆放之咬住胸衣链往下拽,便露出满园春景,他急急舔吻上去,如孩童贪食奶油一般忘形。 舌腹软腻柔滑,处处流连,江羚有如电流过境,轻轻颤栗着,双手忍不住用力摁他后脑勺,恨不得他就这样窒死在了她胸脯上。 爱神倘若真的存在,祂恐怕住在死神的隔壁。 004骂我(h) 情也迷,意也乱,腿也缠上他的胯。 江羚只觉得自己化成了一条水蛇,死死攀附着陆放之,企图将自己每一寸皮肉、骨骼都揉进对方的身体里去。 “哈……” 叹息绵软悠长,一声迭过一声,屋内空气听了也羞得发起烫来。 潮湿温热的穴,最是阴茎宜居所,于是就愈战愈骁勇,一下重过一下,碾过柔软内壁,撑开道道褶痕,直拓得原本逼仄之幽所也敞门亮户,任君驰骋。 陆放之也许有天禀,并不只是机械的重复,不时移换角度探寻,要她每一寸都被自己标记,也有意试探她的反应。 下一次会被顶撞哪里,江羚不能推晓,后来连力道也不讲规律,重一下轻两下,这不可预知令她身体更紧张,不时便会出现更剧烈的反应。 直到江羚失控地尖呼一声,陆放之见她泪花都哆嗦出来,五官无助地抖,当即就领会了她的软肋,只铆足劲狠心顶弄,不肯放她一丝余地。 江羚呜呜咽咽地喘着气儿哭,脸上斑驳纵横,可怜一片通红,然而决不肯求饶,扒在陆放之肩上的手更用力,猫甲尖儿斜着就向下划,宽阔背肌登时现出几道血痕来。 她又快乐又难过,哼哼地洒完泪又啊啊地叫唤着,慌乱中絮絮喃着“放之”“陆放之”,那个引她身体坠入渊底的邪魔名讳。 他的名忽然被她喊得音娇声媚,陆放之停下,捏她下颏,“该叫我什么?” “老公、老公……”江羚近乎央求地喊,颤着的嗓儿也能掐出汁水。 于是她的小穴又能吞吐着那根,身上人起起伏伏,愈深愈快,陡然间两人重重地抖,竟一齐颤着身子高潮了。 他们都没再动,喘息渐渐归于平静。 陆放之伏在江羚的颈窝上,久到江羚以为他就这样睡着了的时候,忽闻一句,“别再想着离婚。” 口吻不容商榷,他的意志一直是没有返程的冷箭。 江羚舔弄着唇上细细的伤,想了想问,“你今天为什么会去那儿?” 这样巧的事,不免教人起疑心。 “以为我监视你吗?”陆放之倒笑出声,伸手揉她的发,“本来要去看看开业的状况,哪想到碰见猫儿偷腥。” 江羚愣了愣,“浮末也是你名下的?” “嗯。” 于是江羚摸到床边那条皮带甩了他一下,嗔怒道:“也不早说!还要我付好贵的酒钱!” 陆放之夺了她手上凶器,扔在一边,又抓住她手腕,瞧见刚刚绑她时留下的红痕,这会却心疼似的轻抚起来,“你不是不承认我们是夫妻吗?” “性生活和谐,老公很好用,即刻起鉴定为事实夫妻。”江羚吃吃笑着推他掉了个位置,翻身骑在他腰上,手指沿着他的唇一路向下滑,“可否再借老公一用?” 她的头发垂下来,发尾扫得陆放之脸些些刺挠,他痒得忍不住笑,敞了衬衣,“请君自便。” 这一笑又叫江羚有些痴了,漂亮的男人笑起来就是勾引,她心生烦躁,垂下头就轻轻咬了咬他胸前茱萸,又抬眼极挑衅地看他。 却见陆放之目光一滞,喉结不安地滚了一下,江羚立刻摸上那微微凸起的棱角,好想捏碎这脆弱的性感。 也许是读出江羚眼里危险的念头,陆放之本悠闲枕在脑后的手抽了出来,按住她的乳又狠狠地抓揉,很快泛起鲜红的指痕。 软软地哼了两声,江羚就捧起自己的乳尖递到他唇边,“舔舔。” 她眯着眼,挺起的胸上道道淫靡的红痕,语气却像个婴孩,央他吃她的奶,给她爱抚。 陆放之如何忍心拒绝,张嘴就含住她可怜的微颤的乳头,每舔一下,吸一口,就能觉出她身子不自控地一抖,嗓子眼里抑不住地哼吟。 江羚的身体好像成了某种新式的乐器,演奏的方式便是含吮舔弄她的胸乳,技巧愈高明,这身体愈动情,这乐声就愈动听。 仅仅是听着江羚忘情的呻吟,陆放之就已经慌乱了呼吸,他胸前升起一大片诱人的粉,额上青筋突起,有什么呼之欲出又在极力忍耐的模样。 江羚手向下探去,摸到那坚挺,察觉它在自己的手心里愈发胀大,便安抚似的套弄起来。 摩挲了好一会,江羚略抬了抬臀,对准湿淋淋的穴口往下坐,将那根勃发的性器一寸寸吃了进去。 一边扭着腰肢小幅度的骑跨,一边低下头舔着陆放之胸前绯红的肤,江羚仍觉不够,她咬着陆放之的乳头对他道:“骂我。” “?”陆放之先是有些诧异,而后了然,重重拍了下她的屁股,骂道:“婊子。” 简短两个字,从陆放之冰凌凌的嗓子钻出来,掷地有声,像一柄寒刃,刺得江羚心尖儿一抖,身下不自觉绞紧。 “嘶。” 这忽然的一下差点叫陆放之缴械,他隔了会才展开皱紧的眉,扼住江羚的脖子冷笑,“喜欢别人骂你淫荡?” 005就这么下贱(h) 江羚不答,只是身体的反应出卖了一切。 颤栗的骨头缝里都写着下贱。 素日里有多冷清高傲,这时候就有多喜欢被人撕裂体面,把自己那颗高贵的魂魄摔在地上,轻贱、踩踏、折辱,像被扯烂的布料一样不堪,匍匐在凌辱者的脚下,哀求饶恕。 江羚咬着唇,然后去捧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神态很虔诚地吻了上去。 却被一把甩开。 江羚懵眼望陆放之,看到他露出嫌恶的神色,嘲弄道:“下面的穴咬那么紧,上面的嘴也不肯歇息。不舔男人活不下去吗?就这么下贱?” 说罢狠狠撞了她一下。 “呃……”迸出一声短促呻吟,江羚滟红的脸流出委屈,垂眼道:“离开主人的身体我就活不下去,我就是特别贱,主人您满意吗?” “母狗。”陆放之厉声抛下一句,声音却被绞得变了调,他斥道:“放松点,懂怎么取悦主人吗?” “呜……” 愈刻薄的羞辱愈让她兴奋,她想要放松,小穴却克制不住地再次绞紧了主人的肉棒,于是阴茎上盘踞的青筋也更清晰可感,摩擦着娇软的内壁。 “对不起主人,我不是故意的。” “闭嘴。” 陆放之低喝,拾起皮带挽成一个圈,凉冰冰的皮革边沿刷的一声拍在江羚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眼泪霎时就滚出来。 江羚捂住自己的脸,泪珠却越滚越凶,甚至从十指缝隙中渗出来。 陆放之不忍,正想安抚她,却见她摇摆的幅度忽然凶猛起来,起起伏伏,颠得又狠又快,发丝在半空不住晃荡,像只剩本能的驱使,忘了节奏,忘了廉耻,忘了一切,唯有彼此相连的快感和疯狂。 陆放之伸手握住她一缕发。 江羚垂下手,按在陆放之的胯上借力,淅淅沥沥的泪滴砸在他的腹部,陆放之有种被江羚淹没的错觉。 倒不是错觉。 分身被她湿热的腔室紧紧围剿,快感一波波不断袭来,他的释放一触即发。 向上看,江羚的脸红扑扑,还有没流净的泪往外淌,多可怜见儿的无辜小女孩,可往身下瞧,皮肤相撞声却格外淫荡,性器胶合处湿漉漉好大片,甚至翻捣出白沫来,再细听女孩的哭腔,像受了十足欺负,更像是离不开这欺负。 女孩已因这剧烈的快感失了神,男人也不遑多让,他将两指插入江羚微张的嘴,抵着舌根重重的搅弄,尖利的哭吟止住,化成唔唔地叫,听起来真无助,叫他愉悦又兴奋,于是精液破关而出,洋洋洒洒射了她满穴。 仍要紧紧地箍住彼此,肌肤相贴,于是自腿根处蔓延至百骸四肢的战栗也同时传达向彼此,好像在这一刻,他们共用着同一条躯体,同一副灵魂。 直到抖动平歇,交融的神智才慢慢重归己身。 乳白色的液体往外溢,江羚揉着小腹戏谑,“主人射好多哦,我的小穴都吃不下了。” 陆放之已抽离了角色,从木盒里抽出纸巾替她清理身下。 方才激烈时两人身上都渗出汗,此刻体温渐渐回落,因而他又调节了中央空调的温度。 江羚抽了个抱枕靠着静静看他。 因为自律而拥有完美的肌肉线条,因为教养而一举一动都从容有度,实在是赏心悦目的一款老公。 “你在想什么?”陆放之瞧她眼神认真,不由问道。 “没什么。”江羚摇摇头,忽然又道,“不过老公,等到你想离婚之前,我都不再主动提了。” 陆放之看她一眼,打开抽屉从药箱里翻出一支药膏,挤出一团淡黄色膏体在指腹,在她颊边红肿的那处轻轻涂揉。 药膏有点凉,膏体抹开后,指腹是温热的,这药效倒是很好,痛感减轻了不少。 陆放之下手似乎是颇懂分寸的。 “老公。” “怎么?” “就是想叫你一声。”江羚歪头。 陆放之的嘴角像是要翘起来又放下,放下又勾起,终于没忍住还是笑了。 他抬起江羚的下巴,在她嘴角很轻柔地啄了一下。 “我永远都不想离婚。” “江羚,你以后只能喊我一个人老公。” 江羚盯着他眨巴了下眼,“好的,一个人老公。” 好无奈,陆放之摇摇头,“我抱你去洗澡。” 006海妖塞壬 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她。 工友举起胳膊递来颜料桶,梯子上那名年青的男生接过,笔刷蘸了蘸,正要继续墙面涂鸦,却听到下边一声“安室?” 他闻声扭头,遇见一瀑耀眼的蓝,是女人阳光下的发。 有多久没见了? 安室其实记不太清。 在没有见面的日子里,他私自为她锻造了一座记忆宫殿,每个角落都匿藏了她的身影。 对他而言,她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但他永远不能让江羚知道,他怕会吓着她。 安室捏紧了笔身,指尖处都泛白。 “发什么呆?不认得我了?”江羚仰头对他笑,“你颜料都洒啦!” 安室才回神瞧见自己没留心拿好,桶里颜料淅淅沥沥在工装服上落了斑驳一片,未免好巧,手上这桶颜料是和她的头发一样的海蓝。 有时安室会无端执着一些关于宿命的玄妙,比方说这一秒开始他确信蓝色是自己的幸运色。 他忙把颜料又递给工友,从梯子上下来。 江羚立刻替他扶着梯子。 这下终于平视了,不像刚才站在高处,他还疑心是太阳煌煌灼目而致幻。 凑得近了,能闻出染剂的气味,是新染的发。 上回见面还是栗色呢。 “姐姐。” 原来真切站在眼前的人,同记忆里鲜明的画像,实在是两种分别的感觉。 江羚揉了揉他的发顶,“你怎么在这儿呀?” 安室应该是又长高了些,之前摸他的脑袋还不必踮起脚尖。 光将他皮肤衬得青白,唇红纹细,尤其一双眼生得极漂亮,孔雀鱼儿似的弧线,盛着汪清透的珠仁,容不得半丝尘浊。 这张脸仍有鲜嫩稚气,可棱角愈显凌厉,倒中和得十分好。 “我在这儿打工。”安室指了指高处的墙。 “你不上学?钱不够用?” 这发问似乎令他窘迫,江羚于是后悔自己下意识的话有点急了。 安室并没沉默多久就向她解释:“我还在歧南读书的,来这儿只是兼职。” “那就好。”江羚才放了心,转念又觉不对,“今天不是周六?我记得歧南高中部周六不放假呀?” 安室这回却笑得坦然,“翘一天课不值什么。”又补了句,“我成绩不坏。” 江羚莞尔:“我知道你是有分寸的孩子。” “我像孩子吗?”安室不禁嘟囔了一句。 虽说是高中生,安室的骨骼却比身边同龄人要高大些,所历炎凉个中酸楚不为人知,性格便也早熟,乍一看倒更像个大学生。 “你才十七,青春无限。”江羚没忍住捏了把他的腮颊,水豆腐般的滑,心底不由爱怜,“你什么时候下工,姐姐请你吃晚饭。” 安室雀跃道:“我今天不赶工,明天就能搞定!姐姐有空的话,不如来我家尝尝我的料理?” 小鹿样的眸子认真地闪,江羚不会忍心使这剔透的亮就此暗沉了去。 安室去和工友说了几句,便很高兴地朝江羚走来:“我们回家。” 江羚正抬头细看墙上未完的画,大片大片的深蓝涌动,色彩静谧深沉,远处有座礁石,她问安室,“画的是什么?” “海妖塞壬。” “你调色很厉害。” 回去的路上,江羚还忍不住回头望,那片蓝或许蕴着危险的魔力,如塞壬的歌喉在引诱着她。 安室盯着她,忽然问道:“姐姐,假如你是经过这座海岛的水手,会用蜂蜡塞住自己的耳朵吗?” 007要像这棵树一样活着 安室的家就在街对面,透过落地窗,正好能望见那幕墙。 江羚靠着窗户出神,还在想刚刚那个问题:如果自己是经过这海岛的水手,会用蜡封住耳朵吗? 他是在问自己,选好奇,还是选生路? 或许对大多人而言,答案简直摆在眼前,江羚却迟迟不能回应。 屋内的陈设和第一次来时无甚区别,简单得近乎冷清,这房子本就大,又没什么人住,由此显得空旷,只难得收拾得整净。 好像闻到了邻居家热腾腾的锅气,江羚忍不住深吸一气,又隐约听见几句快活的交谈。 她绕了一圈就走回厨房,灶台燃着蓝色的焰火,上面支着一口砂锅,咕嘟咕嘟地冒泡儿。 安室正往砂锅里添食材,他系了条灰布围裙,手脚意外得干练。 这么久以来,他好像一个人也生活得很好。 “需要打下手吗?” 安室环顾一周,忽然将脑袋一拍——“哎呀,我忘记煮饭了!那姐姐帮我淘米吧。” 江羚笑了笑,也开始忙活起来。 “你知道吗,我特别喜欢听汤沸腾的声音,咕噜咕噜的,暖和又安心。” “我也喜欢。”安室说着揭开锅盖,一面观察一面搅动,“听起来像家一样。” 所以他最爱煲汤,常常煲各式各样的汤,靠着那点子咕嘟咕嘟的泡沫,营造些烟火的错觉。 如何教泡沫一直沸腾不灭,一个人始终难以称作一个家。 江羚一下子觉得有些冷。 她盯着安室手上动作,只感到自己这颗心脏由他那纤长的手指引着,一牵一牵的疼。 于是赶紧把头扭向窗外,用力眨巴着使眼睛风干。 窗外那棵树红得像着了火,烈焰似的辉煌着。 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它绿得好不神气,树冠茂盛开阔,教人艳羡那勃勃生机。 如今看来,它四季都有好颜色,都要张扬和浓烈。 江羚脱口而出:“小室要像这棵树一样活着。” 安室一顿,“我好像是第二次听见这句话。” 同样的人,同样的声音,时空在不经意重迭的刹那流转置换。 “小室要像这棵树一样活着。” “我可以当你的姐姐吗?”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送你回家。” “你不喜欢打雷是吗?” …… “你们给我住手!” 对了,这气震山河的一句,是他们相遇的开端。 那时候安室被几个地痞流氓拦住,他那过长的刘海被其中一人撩起,眉眼一股沉沉死气,倒骇了那人一跳。 “呵!家里死了人就是晦气,鬼森森的。不过你娘老子肯定留了不少钱给你吧,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借点花花不介意喽?” “你要总这么不吭声,可就别怪咱手黑。” 那人说着就拎起他头发,揪得他头皮撕裂了般疼,另一个从背后夹持着他腋下,又来一个照着他腹部就是一拳,接着几个人就不讲章法地拳打脚踢起来。 安室自小男生女相,轮廓又柔和,照理说美人总格外受宽容,偏他性子傲,一些瞅他不过眼的三不五时就爱找茬。 双亲离世后,旁人眼里他就更古怪,像块冷邦邦的石头,找茬的也愈发肆无忌惮。 少年虽倔,却倔得了无生气,饶是这般受辱,面上表情也无甚波动,只有眉心微微拧紧。 要问他还有什么念头,不过是想着:被打死了也好。 彼时江羚正巧路过,见状简直是气血上涌当即怒喝:“你们给我住手!” 几个小混混一愣,登时膝盖软了一软,尽数落荒而逃。 却不是因为江羚,而是她手里牵着一条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大狼狗。 朋友托她遛狗,又是面相不善的烈犬,江羚才只得挑了偏僻的路径,哪想阴差阳错路见不平猛犬相助了。 后来和朋友在大排档喝酒撸串,狗拴在一旁,江羚瞅隔壁桌眼熟,认出是当日那帮人,因而冲他们和善一笑,“哥几个真是有缘,我们家那大狼狗啊,算是认得你们身上的味了。”她又对狗子笑,“狼哥退役后可是没享受过人肉了,凑巧今儿这边有几个——”再转过头时,那桌空荡荡一片,老板提着铁铲冲出去边追赶边骂骂咧咧,这边江羚两人笑得好不痛快。 008女人和狗 那天的安室虽被截救,瞥了江羚和狗子一眼,却是半声也不吭,只垂着头继续朝前走。 “喂,你痛不痛啊?” “看你路都走不好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安室受了伤,步子一瘸一拐并不能走快。 江羚牵着狗追上来,拍拍男孩的肩,安室转头就看见江羚对自己打手语询问是否需要帮助,许是担心手势不够准确,又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字给他看。 被当成聋哑小孩了啊。 这样想着,安室没禁住嘴角的笑痕,很快又掩下,淡淡地一句:“谢谢,不用了。” 少年声音清洌洌的,像初融的春水,不及防就灌到心口。 江羚一怔,为自己刚刚的举动倒有点尴尬起来。 也不知为什么,江羚就是放心不下,她放缓了步伐,仍牵着狗在男孩身后跟着,始终保持一小段距离。 安室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女人和狗的气息,一直萦绕在几步开外。 他的鼻子和狗一样灵。 女人身上有雪松肉桂之类的气味,和母亲平时用的那款香水有几分相似,正值初春,空气里还沁着湿冷,那缕木香被风送过来,竟有一种馥郁的温暖。 天色愈来愈晚,安室只是漫无目的地兜转,并不曾往家走,女人的气味也没从身后消散。 鹿城的天气莫测,黑云顷刻就大朵大朵压到了头顶,闪电将天际照出霎那间的惨白,劈开一声惊雷,少年停住脚步,忽然蹲了下去。 狗子甩了甩身上的雨水,低吠一声,江羚确信是有些不对劲。 她极小心地靠近那团蜷缩的影,男孩将头深埋在臂弯处,可江羚发现了,他那具单弱的身架在止不住的觳觫。 见此情状,江羚脱下薄绒外套给他罩上,以免淋着更多的雨。 雨夜的惨象不断闪回,安室齿关震震作响,他似乎听见刹车急鸣,闻到那时现场的血腥气,这么久还在鼻腔阴魂不散。 有一只手在轻轻抚摩他的脊背。 他好像又闻到了另一种熟悉的味道,令他跌入更陈旧的记忆。 年幼时因为患病睡得不安稳,母亲环抱着小小的他,轻拍他的背哄他入睡,嗅着母亲身上的气息,痛楚竟神奇地减轻,渐渐地睡着了。 又一道惊雷,江羚的手明显感到男孩猛地一哆嗦。 她试探道:“你不喜欢打雷是吗?” 安室却扭头直钻进她怀里,嘴里还喃喃着“妈妈、妈妈”,惊恐和痛楚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念出这个生命最初习得的音节。 好想躲进妈妈温暖的子宫,羊水是他的眼泪。 “我送你回家好吗?” 江羚终于问出他的住址。 到了家,江羚赶忙要来一条毛巾给狗擦拭毛发,嘴里念叨着“可千万不要感冒”,也催着男孩去洗热水澡,却不料当晚就倒下的是自己。 她甚至来不及回去,就晕乎乎地昏在男孩家的沙发上。 被推醒的时候,她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被子,男孩递给她一杯温度适宜的退烧冲剂。 沙发底下传来呼噜声,狗子趴在一张毛毯上睡得倒安详。 “我叫江羚,你叫什么名字呀?” “安室。” 面对江羚,他不再维持缄默,好像对她说些什么,让她了解自己,都是如此顺理成章。 被遗忘疯长的刘海一直遮挡他的视线,长久佩戴着的耳机模糊了他的听力,他主动支起一张玻璃罩子,于是和整个世界的链接变得纤微孱弱。 五感是窥探凡尘的触角,日复一日,他迫使自己走向退化和麻木,以为早已成了湖底僵死的泥淤,可敏锐的嗅觉率先反叛,不见天日,依然闻见了岸芷汀兰。 江羚看到他从前的相册,亲人的羽翼下,淬着阳光的少年,有不被修剪的个性,恣意蓬勃的枝叶。 半途流离的孩子,会见到东风如何摧枯拉朽,暴浪如何掀天覆地,港湾之外竟皆是不遗余力的可怖。 江羚亲手替他修剪了障目的刘海,露出明净的额,那对荔枝似的眼乌将她直勾勾的凝注,她竟晃了神。 她太懂新生的傲骨怎样不为世所容,她不忍见秀木弯折,于是她同安室说:“我可以当你的姐姐吗?” 009男孩和男人 发出姐姐这两个简单的声节时,臼齿会清脆地磕碰两下。 遛狗,下馆子,游乐场,电影院,有姐姐陪着,他才又走进那些人丛。 有回江羚抽烟被他撞见了,很心虚地匆匆一扔,踩灭了,“可别学我。” 他笑起来,觉得她好像就是他与生俱来的家人。 姐姐劝他少点外送,在厨房教他做饭,她说窗外那棵树看上去总是很骄傲,她还说:“小室要像这棵树一样活着。” 生日的时候他收到一瓶香氛,递到鼻尖一闻,是江羚身上的香水味。 江羚忽然变得忙碌,好阵子抓不住半条人影,后来他才知道,江羚结婚了。 结得好仓促。 安室觉得有些惘然,坐在床沿出神,就这么一直到天明,有别人家的狗在吠,他站了起来,拿起案几上那瓶香氛走出去扔掉,他决心不再和她见面。 姐姐,如果今天你没有主动喊我的名字,也许我会放过你的。 嗯,只是也许。 * 几道家常菜,清焯豌豆尖,萝卜煸瘦肉,番茄炖牛腩,江羚尝了,样样都可口,笑称安室是青出于蓝。 吃了饭,江羚一定要自己洗碗,安室就没拦着。 她拿一块海绵,擦拭着白瓷碗上的油污,安室走到她身后,很自然地,把脑袋搁在她肩窝,眉头轻纵,“姐姐换了什么香水?” 甜得有点发腻,不太喜欢。 安室说话时,鼻息像根狗尾巴草,拂得她颈后直刺挠。 会不会太亲昵? 江羚忽有些不自在,男孩和男人的身体存在一道明显的边界。 过去他们一起压马路,或挽着手或搂着肩,而身侧是一种男孩的轻盈,安室生得再漂亮,她也确信自己把他当作弟弟的心思是无邪的。 可刚刚那一霎,分明是个成熟的男子,热带雨林般沉郁郁湿漉漉地扑过来,唬得她一僵。 怎么这样快,男孩不经意就长成了男人? 她心中微叹,面上却还要佯装自若,再去看安室那双眼,不藏半点绮色,无瑕得教她发虚,倒显得自己那分疑窦腌臜起来。 “什么花果调的香,别人送的,我也不记得了。”江羚敷衍道,很心不在焉。 她收拾完了就去客厅看电影,安室又来兴致说什么要煮杯热红酒驱寒,就由他弄了。 这边安室剥了橙子,将皮切成细丁,橙肉切作小块,一齐下了锅,锅里又倒上白砂糖和少量的红酒,开小火直到糖渐渐融了,就把剩余的酒全倒进去,再将桂皮、香叶、肉豆蔻、八角茴和柠檬片等制成的料包扔进去,小火咕嘟着,一直熬煮不许它沸腾,慢慢地温甜的酒香倒一径往江羚那儿飘。 舌头正发馋,安室已擎着两只高脚杯走过来,里面早漾起红玛瑙似的酒液。 他罩了件略宽松的粉毛衣,整个人像从那领口长出来一棵瘦而挺拔的树,薄薄的皮肤下骨骼清晰如根根枝桠,袖子长到遮住手背,江羚接过酒时,碰到那布料是和想象中一样的软糯,使她愿意多抚摸几下,可安室像有意拉开距离,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了。 因为那时在厨房让他看出来了吗?江羚犯起了嘀咕,要真是那样她不免内疚,自己无意识的多心叫他觉得受冷落,从此处处行事反倒要谨慎起来了。 江羚本想着索性主动些,去挨着安室坐,再同他碰个杯,好不着痕迹地把那层生分碰碎,可瞟一眼安室,电影已看得十分专注,她的念头就也打消了。 不知怎的,电影里物体的边缘忽然都长出了毛,人也层层迭迭,用力眨眨眼,还是看不清,台词倒是能听见,却开始不明白什么意思,江羚甩了甩头,想撇去脑里那团雾,只是徒劳。 真是不妙,在弟弟面前败了酒量,喝的时候没注意,大概是兑了别的什么烈酒进去了。 她按着太阳心,按着按着就眯起了眼,身子歪斜下去,沙发那端的人伸长胳膊,稳稳将她的脑袋托住了。 “姐姐,沙发上睡会受凉的。” 少年起身,手臂横过女人身下,看着瘦削一副身骨,抱起她却并不费力。 把江羚安置在客房的床上,调好了暖气,安室俯身拨开她脸上发丝,借那月光观摩她睡颜。 “那个时候姐姐真的不该向我示好,在冰窖里躺了那么久的我,想戒掉姐姐这样的温暖实在太难了。” “其实遇见过姐姐好几次了,每次都只是远远看着,直到你完全走掉,我也不敢打扰,甚至害怕姐姐不是原来的姐姐了。” “可偏偏今天你要喊我,姐姐一对我笑,我就知道,全都完了,这辈子都没法逃跑了。” 010气味(h) 瘦长而皙白的指沿着女人的轮廓渐次摹描,少年将之同记忆里的形影对比、修正,复又令更崭新丰盛的线条拓刻在心,唇侧笑痕不自觉深了一寸。 床案的手机忽震动了下,安室拿起来,捉住江羚的手指纹解锁。 那个备注“老公”的男人发来讯息:今晚回来吗? 他轻哧一声。 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不仅简短,甚至疏离,安室眉心一扬,不禁朝床上的女人瞥去,姐姐的婚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他回复对面:不回。 手机被扔到一旁,夜里贫瘠的光使少年瞳色深重,分不清思念和欲念。 女人呼吸停匀,少年轻轻躺在她身侧,手探上她颈项,把脸贴送过去。 甜腻的香水味消散得所剩无几,还能嗅到的,绝不陌生的,那是江羚自己的气味。 像多年前和父母一起去海边,夜晚岸边燃起了篝火,火是烫的,海风却是冷的,他脸上觉得淡淡的潮润,忽凉忽热。 江羚就使他想起这样的味道。 他想海风的味道并不单纯,他曾潜进海底,看到斑斓的鱼群,海藻,珊瑚礁,太多不可名状的绮丽生物,以及他还不能看见的更深处,属于它们的气息也许都包裹在途经海的风中。 不过江羚呢,还多一点她常抽的那个牌子的烟草味。 “姐姐,后来我又把你送的香薰捡回来了。” 少年如一只大型绒毛玩偶伏在她身上,好像怎么都嗅不够。 “姐姐,为什么要把属于自己的气味送给我呢?” 女人还安详地睡着,自然无法作答。 他凑近那睡颜,伸舌轻舐了一下。 “姐姐不知道那样的礼物多危险吗?我可是时常、嗅着属于姐姐的气息——”少年轻声笑,“自慰呢。” 自语间,他拉着江羚的手,放进自己裤中。 女人的手是软的,纵然她失去了自我意志,只能任由安室操控,去抚弄他的性器,仍是叫他凛然一惊。 比幻想中还要快慰千倍。 也牵过江羚的手在街头巷尾行走,并非不了解她手心的温度和触感,可终究是少年人的欲望头一回与女人赤坦相对,隐秘的激爽电流般直钻头皮。 安室一时竟不敢妄动。 他闭上眼,仍在回味那一个瞬间,生命中不会再出现第二次的惊奇快意。 不等他足够冷静和习惯,龟头轻跳了下,他才意识到阴茎在女人的手心里肿胀得好厉害,昂着首跃跃欲动。 原来自己的手到底和江羚的大有不同,从前自己纾解欲望时,竟没有到过这样的程度。 “姐姐,总是能让我快乐。” 安室的嗓已被欲念磨得沙哑。 他试探着引江羚的手缓缓撸动,甫一尝到甜头就只觉得更多的渴望攀上来,不够,越来越不够,于是摩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他握紧女人的手,因此柱身也被攥得更紧,他教江羚如何取悦自己,上下绕弄,来回画圈,将每一处都熨贴得舒舒服服。 只可惜江羚不知道,也不能听见,只因为自己一只手,男孩的喘息变得如何粗重和情色。 “呃——” 快感似重重烟花炸开,安室就着江羚的手射了出来,眼一闭一睁,竟像换了天地,是浓重的失真感。 他牵出江羚被他玷污的那只手,只见两个人的手心都是黏腻腻一片,真淫靡,教他差点忘了呼吸。 多想留下这浑浊的物证,可是不能。 取来一片湿巾,安室将她的手指一根根仔细拭净,默默瞧了半晌,忽笑道:“等姐姐醒来,能闻到我的气味吗?” ========= 裂瓷:祝大家元旦快乐^^ 011谲诡春梦(h) 实在苦恼,江羚发觉自己竟沉湎于一场谲诡春梦而不得醒来。 起初她误入雨林,囿于瘴雾,只觉得心慌意乱。 因为看不清,只好凭着听觉行进,有什么擦过她的脸,惊得她一把攥住,原来是一片湿润的叶坠下。 只是她不明白手中这片叶为何忽然间变成了巨蟒。 她想甩开它,却又掐它更紧,有道不明的力促她与它搏斗,依着本能抑或冥冥中的指示拼命甩动,蛇挣扎愈奋力,她钳制愈紧迫。 蛇吐着毒信威吓,气喘不迭。 最终她竟然胜了。 那蛇首不幸撞了树,呜呼一声,蛇身虚软地垂落,她才注意到手心全是蛇鳞上腥湿的粘液,混着滚热的血。 寻了大蕉叶将手抹净,仍觉那危险的腥味挥之不散。 脚边有窸窣响动,低头一看,心凉半截。 又来条细蛇,只怕是刚那蟒蛇的幼崽来寻仇。 而江羚浑然不觉的,是梦外少年正拎起她足踝,伸手抚触过柔滑的肌理,循小腿蜿蜒而上。 使她惊悚不及的,是这条蛇直钻自己腿心而来。 她吓得瘫软,企图驱退那恶劣的淫蛇,却动弹不得。 幼蛇好灵活,在她腿根盘蜷纠缠,倒像替她束上一只腿环,再一扭动,细长的身体挤过两腿之间,正正压在了阴阜。 江羚隐隐觉出此情此景只是场异梦,心一横索性任凭看这光怪陆离的处境将如何延展,大不了梦中被蛇奸淫,也算新鲜际遇。 手指掩入女人的裙摆,在三角领域一番游寻,驻留在一道柔软的肉缝。 那是女人的阴唇,安室想。 于是揉弄的力度愈发暧昧,轻拢慢捻,少年并没有经验,如一位初窥禁地的探索者。 可是在想象中,他已经同她亲密过成千上百回了。 安室低垂着眼睫,隐去所有汹涌的情绪,仅流泻出一层薄雾似的温柔。 “嗯……”女人不安的嘤咛。 敏感的地带如何经得起手指这样磨人,一波又一波的酥麻来袭,小腹痒得难耐,她五官皱起涟漪,焦躁与不满表露无遗。 隔着底裤也感觉到了濡湿的渴望。 安室的脸上便有了愉悦的神情:“姐姐,你也想要了吗?” 只有细微的呻吟回应他。 安室觉得女人的阴户是一方砚台,自己的手则是那砚石,绕着她的小穴打转,一圈圈地细细研磨,那汁墨就会源源不绝地渗出来,趣意无穷。 江羚湿得有多不成样子,就有多难受。 蛇体只是在穴外徘徊,就已经勾得她两腿战战,可身下的骚痒不曾得到缓解,反愈来愈重,有时那蛇忽将自己缠得更紧,更用力,于是便添一分快慰,可她情难自抑,多希望它能进入更深处,体贴她的空虚,好心肠地助她遏止住体内那无尽的痒意。 可那该死的蛇,那坏心眼的蛇。 女人扭动着身子,不知要怎样才好排解这股酸涩的欲求,可她周身绵软乏力,连自食其力也不可能。 床单泛起道道褶痕,女人纤腰一弓,双腿一并,就夹紧了安室的手。 可见实在是受不住了。 “哈……” 再多给一点就好了,就再多给一点。 少年人予以床上的女人淡淡一眼,竟毫无留恋地撤回了手。 好绝情。 腿间什么抚慰也没了,女人泄了气,嘴角似挂着悲愤,而颊上胭脂色未褪。 无端被勾起情欲,却半途而废,上不去下不来,急得她眼角坠出一颗泪,被少年轻吻了去。 “还不是现在——姐姐,我们还远不是现在。” “我要你清醒的时候,也眷恋着我,那时你会亲眼看着我,亲口告诉我,亲自向我的身体,索求你想要的一切。” 他将沾染淫液的指尖递到鼻前,浅浅的膻气,更像海了。 012妻子的喜好 安室出门上工的时候,江羚还未醒,他不由想昨晚酒里安眠药物的剂量是否重了点。 只是还不想在逾矩的时候让她醒过来,为了确保药效没什么副作用,他早就亲身试过一回。 到了工作场地,他照旧换上昨天那套咖色工装,说咖色也许不够恰当,已被颜料染了个五色斑斓。 工友们在敲敲打打进行底部的装潢,他三两下蹬上梯子,继续涂抹那沉郁的蓝。 下边的人偶尔抬头望一眼,对同伴道:“你瞧瞧这海子呀画得是真漂亮,你说人家那手刷刷两下,涂出来的东西跟咱们刮腻子的就是不一样。” “可不,这就叫艺术!平时刮大白要的是咱手艺娴熟才能平整匀净,搞这玩意儿还得要天分呐。要不我家那个把画画也学过一阵子,天天瞎涂最后也没折腾出个啥名堂来。这小年轻,我看就是老天赏了要吃这碗饭的。” “诶,不过上回那助理路过跟他聊了几句,我听着大老板有意要给他办个劳什子画展?让他一口回绝了。人助理还想劝他,结果送上门的好意都不领情啊。” “嗬,小伙子脾性倒清高嘞。” 工人们的声音渐渐又低下去。 口袋里嘀嘟一声,安室将画刷搁进桶,摸出手机来看。 姐姐:真是好抱歉!不小心就醉酒了,还碰上生理期弄脏床单,我洗好了晾在阳台上,回来还要麻烦你收一下。姐姐先走了喔,谢谢款待! 生理期弄脏的床单么,少年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弯得几不可察。 江羚收到安室的回复: 别在意。 才出楼就叫一阵凉风灌进了喉肚,气温眼见的是又降了,江羚缩着脖颈急急钻入一辆的士。 她翻出陆放之的聊天框,瞅见最末两行,琢磨半晌只觉得没印象,正要再发条讯息,刚敲几个字又删了,干脆拨通语音:“你在家吗?” “在外面买点东西,马上回去。” 陆放之的声音经一层电流洗礼,仍扎实与厚重地递进她耳朵。 江羚猛然又忆起那个荒唐不经的梦,便觉得男人吐出的每个字都成了片片蛇鳞,磨得她小腹热而痒。 “我在回去的路上了。” 嗓子怎么这样干涩? “好。” 男人应得简洁,也没接着说点什么,可听得出醇柔。 “那……挂了?” “嗯。” 于是就挂断了。 有点生疏的夫妻,有点礼貌的调情。 可江羚太喜欢陆放之这点,和他恋爱总有种尽在不言中的氛围,话密的人有伤美感,话少的往往又易生隔膜,陆放之却能让静默的空气也熨帖,因他多是一副了然的包容之姿。 她那完美的丈夫此刻正在花店里听人家向他介绍鲜花的种类和寓意呢。 时下培植花卉的技术日新月异,即便寒冬也不乏足够靓丽的朵蕊,一蓬一蓬的梦幻着开绽,陆放之就这么巡睃过去,嵌在深眶里那两只眼仁都架不住让花丛湮没了。 他踱至店内一角,忽然俯身拾起墙根处一支干花,那是朵枯死已久的洋桔梗。 枝叶因风干而萎成了易脆的质地,泛青的白瓣也褪得黯黄,新鲜的同胞尽力卖弄风艳,它只好奄奄卧地,不知被光阴和尘灰碾过多久——这副模样比娇嫩维持得更久。 “这样的干花,还有么?” 店长不解:“先生?” 陆放之端详着手中枯蕊,笑道:“我妻子的喜好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 分明是白昼,家中却一片漆黑,像是被天狗单单吞去了此间的日光。 他们所住是独栋别墅,有两面都是高高的玻璃幕墙,墙外一座毓秀的小园林,纵不出门也可将春花秋月囊入眼底。 而现下这光景,显然是有人刻意将深色的电动帘全都遮闭了。 江羚立在玄关处,还没能从昏暗中辨清厅内陈设的轮廓,就先听到自沙发那边漾来一句: “我等你呢。” 许是视线受阻,这音色入耳也比往常幽深。 不及她开口,陆放之又道:“先别动。” 于是江羚果真不动,也不说话,只等男人继续。 “别开灯,别出声。脱掉风衣,鞋子,还有袜子。” 013膝盖也能让你爽(h) 黑暗中胸腔升起鼓点如猝雨,漫湿这副身体是要不了多久的。 于沙发安坐的那人,言语简洁指令明晰声线无情,浑然一位天生的上位者。 江羚几乎是下意识的服从。 “一步一步,慢慢走过来。” 她赤脚踩在羊绒地毯上,缓缓而行,这条地毯阔而长,一直延伸到陆放之的脚边。 挪步间,原本温柔裹住脚掌的绒毛横生粗粝,江羚轻嘶,以为是什么异物落到毯上没收拾,低头去看,才见那一条一条的物什缀满了长毯。 “别停。” 光线不足也能瞧个大致,再加上脚底的触感,她已知道是什么。 干枯的花尸,一地的寂落。 只是硌脚,并不多疼,江羚就仍朝他走去。 他这是要她穿荆越棘么,她边走边自嘲,然而隐约察觉出变化来,脚底踩着的已不像是干花了,愈临近陆放之,一瓣就胜一瓣的柔腻娇嫩,馨气愈怡神。 这满地败枝竟死又复生。 江羚站定在陆放之眼前,看不真切,某些存在倒因此更加显着,他坐得不算端肃,却使周遭气息都凌人,教她摆出臣服姿态时也能心甘情愿。 她在等他下一道命令。 “内裤脱了。” 唔,这像是主人的奖励,虽然他的语调如金属机械。 手伸进裙,从胯骨向下拉内裤边缘,那轻薄的布料就滑落到了脚踝。 江羚抬腿,将它一脚踢到旁边去,竟心虚似的。 对于她的动作,陆放之睨了一眼,但不置可否,稍稍弯身从足尖旁那簇花里拾起一支,一面把玩一面对江羚道:“你说过很喜欢洋桔梗。” “岂止很喜欢,主人买的,就是我最爱的。”江羚神情温顺而满足,只没忍下又打了个寒噤。 空调的温度有些低,身上就笼着一条白色针织长裙,陆放之当然知道她冷好一会了。 不过没关系,很快气温会爬升,一切都将火热起来。 江羚用双臂环着自己摩挲两下,见陆放之衣冠楚楚,真想一猛子扎进他怀里寻求暖意。 可主人脸上不可冒犯的冷然,使她只有敢想不敢言。 陆放之道:“靠近一点。” 她何止想靠近一点,但陆放之的膝盖拦住了她。 “主人,别再袖手旁观,请温暖我吧。” 她终于开口央求。 陆放之不理会江羚的委屈,上睑内折,眼风一凛,忽卷起她的裙摆,另一执花的手探进去朝上一抵,花苞就直直撞进她腿心里去。 他捏着花茎,有时旋转有时磋磨,柔嫩的瓣蕊与女人同样柔嫩的阴户亲密接触,力道和角度刁钻又恶意,江羚撑着沙发才堪堪站稳。 抽出那支惨遭蹂躏的花,往昔形态再不复存,陆放之抚摸着凌乱的花身,审她:“什么时候湿的?” 沾了他一手。 江羚眉目含春:“给主人打电话的时候,听到主人的声音,就湿了……一路上都想着主人。” 这女人的声音怎么能这样风情,明明如此取悦于他,可为什么他隐隐酸涩,感到面前是一只振翅即可飞走的百灵,笼子困不住她,大树也留不住她。 陆放之扔了花,用那只黏着春水的手攫住她下颏逼问:“不是说离开主人的身体就活不下去么?昨晚怎么没回来?满嘴谎言。” 江羚上前一步,以身体作答,陆放之的膝就刚好抵在她湿漉漉的穴口。 天可怜见,她是真真的想了,才碰上去,陆放之裤子的膝盖处就叫她浸透好一块。 陆放之自然不会看见江羚的脸如何红了,只知道她把头埋进自己肩窝,弱生生地:“是真的好想主人……” 昨晚就受够了折磨,积压满腹的欲火,而陆放之的荷尔蒙一向是浓醇热烈,偏偏此刻又专于撩拨,佐以危险的引诱,她几欲发疯。 腰有了自主意识般款款地前后摆动,膝骨的硬度恰好借作支点,磨得她得了趣,焦渴的穴才获些许慰藉,她被陆放之一把摁住:“浪货,膝盖也能让你爽?” “想要……主人的膝盖……”她渴求得哼哼唧唧,但腰被牢牢箍住,愉悦被强制按下暂停键,饿极的狗更易护食,谁让她欲求不满,她眼里的主人,就成了罪大滔天的恶人。 于是她犬牙一刺,逮着陆放之领口裸露处,狠狠咬住他的肩头。 陆放之纹丝未动,直到江羚松口,她才见出牙印多深,渗了血,她就又去舔。 恨主人,又心疼主人。 驯犬难免也会遇上叛逆期,这时就要给予一点适当的、正向的惩罚。 太乖巧,太容易驯服,也会无趣。 014可爱得想捏爆(h) “不听话的狗,什么也得不到。”陆放之松了手,闲闲向沙发背后仰,望着江羚似笑非笑,“即使是膝盖,也要经过主人的允许。” 眼中的雾霭凝了又散,江羚只好服软,“主人,我应该怎么做?” “过来。” 陆放之招手,她便乖巧地偎进他的怀,任他温暖的掌心与慈爱的低语落在头顶: “我要你——用心认识你的主人,服侍你的主人。” 怎样才算用心呢?不等江羚思考这个问题,有条柔软的绸布随男人的话音一同落下,罩在她的双目。 陆放之的领带绕过她眼睛,在脑后绑了个结。 这回陷入的是彻头彻尾的黑暗,依稀的影廓也不能得见。 “抚摸我,取悦我。” 具体该怎样做,主人不再有言语的明示。 江羚探出一只手,在空中虚虚一碰,动作轻缓小心,是怕自己的长甲无意伤了他,手心触到那高耸的,是他的鼻尖,呼来温热的气息。 指腹就沿着鼻梁向周围摸索,寻他的眉骨与眼眶,觅他的唇缘及耳珠,一分一寸,极细致地流连,手指竟比眼睛还要将他的轮廓观赏得清晰,甚至品察到更多。 比如平日鲜会注意的,他脸上的茸毛;簌簌扫过手心的,他密长的眼羽;触感生硬起来的,他唇边的新茬。 江羚想,原来一个人的细枝末节,也许是不能轻易读尽的。 他脸型窄长,而五官有种巍峨的气概,处处都像是重工塑就,抚触过后,比往常更觉强烈。 陆放之的母亲是混血,他因而也有几分葡萄牙和法兰西的血统,也许他风情的深刻与骄矜,就继承自他的母亲。 陆放之正是要江羚在这全盲的境地,熟识他的发肤,求索他的肌体。 他仰头,那双手终于由他颀长的胸锁乳突肌滑下,去解衣裳的纽扣。 女人的手总是更软更腻,胸口经她路过的轨迹,织成了张酥麻麻的网,络住一片企图叫嚣的肤。 想让她的手多停留一会,抚摸得再用力些,好按住那些不安分的因子。 男人的上衣被脱了个干净,他的骨骼附着一层坚实的肌肉,皮肤是硬而烫的,自然引起江羚这双清凉的手诸多眷恋,尽力汲取慷慨的温度。 手是曳尾的鱼,男人的体肤是宽广的湖,胳臂、背肌、胸膛,容她肆意地游,锁骨、翼骨、肋骨,是她搁浅的岛。 江羚喜爱一具身体中足够分量的骨头,正如华丽的裙需要硬挺的撑,才美得有棱有角,叫人不由得看重些。 唇又替下手,含咬住他胸前微凸,两点血梅并不争气,被湿软的舌唤醒,在江羚的口中愈发傲然。 空气这样安静,她听得出陆放之的呼吸已不能算平淡,往下探去,果然一团鼓包。 引诱主人走火,简直轻而易举,她不免得意。 江羚摸索着打开腰带的机括,从金属裤链里解救出那根炙热,握在了手心。 好烫,好想直接捅进自己的身体。 足以果腹的猎物就在咫尺,小穴却只能垂涎,不自觉疯狂翕张间又吐出一大股欲液来。 毫无办法,未得主人的首肯,怎敢再擅行。 虽然蒙了眼,江羚却仍能在想象中瞧见他分身的狰狞。 主人的肉茎是青紫色的,往常低垂时的模样已是威不可测,勃起后就更倨傲,他肉跳,江羚就心惊,忍不住思忖之前是怎样吞纳他的庞然,窄狭的阴道竟然也深不可量。 胀得这样厉害,他一定也感到辛苦吧。 江羚不再懈怠,开始来回套弄茎身,她惯常是享受的主,侍弄男人的经验匮乏,不过观阅了几部片子,只好照猫画虎起来。 从顶端抚慰到根部,手心的触感忽然圆润光滑,江羚轻轻拨弄,惹得陆放之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他的睾丸所在。 阴囊处的手感细腻,陆放之的反应也有意思,江羚揉捏得就更上心,坠在手里这两颗圆乎乎的,听说是很脆弱的地方,她觉得有些可爱,可爱得想捏爆,自然是竭力忍住了这不人道的念想。 陆放之收紧了眉,女人技巧生疏,照旧有法子令他躁动难安,快感如潮涌,他想颤抖,想在她手里失控。 江羚察觉到了,铃口悠悠地溢出前精,将她的指缝濡湿,那是情动的铁证。 她坏心眼地,一只手在冠状沟打着旋儿磨弄,另一只则堵住他的马眼,不许精水再淌出来。 她真想摘了领带,欣赏陆放之在欲情的漩涡深陷不能自已的脸。 她仅能想象,男人的肤色潮红成片,眸间水光迷离,或许他正压着后槽牙,以免泄漏难堪的喘息。 可她想听陆放之叫,于是她更加卖力。 015主人的手指(h) 龟头膨大之后状如伞菌,江羚素喜菌子的口感,不禁也想要尝尝手中这顶蘑菇什么滋味。 行为已比意识先行一步,她刚俯下身就听见陆放之惊异的喘息。 他没设想会被女人用舌尖试探那儿,软腻得过分,比手心的温度更高,也更湿滑,差点没让勾走了魂。 可比起享受,他更快的反应是,幸好认真沐浴过了。 几乎是下意识还要去阻拦江羚,他始终不曾肖想过女人的嘴唇来替代阴唇,不愿让她直面阴部的腥气,在性爱中也许会出现的难堪和反胃。 然而要出口的话全成了呻吟,因压抑而变形的哼喘,雄性的本能不许他制止女人。 江羚的唇本就薄,裹住龟头成了O型,一径往下,竟也努力含住了大半茎身,置身女人湿热的口腔,快感竟不输阴穴。 她往返含吮,舌头勾舔得轻挑,与其说是在讨好主人的小狗,陆放之觉得她更像是挑衅,他快要被她逼疯,恨不得一把攥起她的后颈捅进她的喉咙。 快感堆聚在神经末梢,陆放之按着江羚的肩,脖颈涨成通红,被情欲烧遍大半张脸,只可惜黑色里什么也看不见。 江羚能感觉他轻微的痉挛,崩坏的呼吸,受鼓舞般愈舔愈努力,甚至有种奇妙的认知,自己才是那个掌控着他身体的主人——思及此,她重重地一吮。 “呃啊……” 腰眼一酥,陆放之急急后退,汩汩白浊决堤似的喷涌,他怕呛着江羚。 等目光再次聚焦,才看见斑斑点点溅了她一身,他抬手想要擦江羚的脸,却见她极快地将舌一卷,嘴角就扬起狡黠,那滴精斑叫她咽了去。 要命,她是吸食元气的精怪? 江羚仍在笑,“主人为什么不喂到我的嘴里?好吝啬。” 陆放之隔着那方缎料抚她的双眼,“真见不得你贪心。” “有什么关系,无论是上面这张嘴,还是下面这一张,吃了主人的精液都不会怀孕的。”江羚抓着陆放之的手往下身凑,极热切地恳求着,“主人也快可怜可怜下面这张嘴吧,她哭了好久了。” 果真是满手的淫泪。 对啊,她怎么可能会怀孕,她要永远当个顽劣的孩子,她不爱小孩,陆放之也不爱,很多年前他们一致认定新生是一种不幸,切断输精管的手术,甚至是江羚陪他做的,故而后来这场假戏婚姻某种意义上也多了层保障,哪怕如今真做,和陆放之做也是最最安全的。 陆放之温厚的掌在她大腿根处徘徊,“家里已经有你这样高需求的孩子,再多一个,我们要怎么照顾得来?” 他的手只肯在外围点火煽风,迟迟不来体恤饥肠辘辘的要害,江羚得不到满足,就要用自己的手去安慰,不妨腿根处忽然吃痛,是陆放之收紧虎口使了暗劲掐她,以示主人的不满。 手只好讪讪地垂下。 “帮帮我……主人……”因为渴望,她的嗓音变得黏糊。 陆放之觉得她成了一颗软糯的丸子,如果从中间掰开来,还会流出融化的芝士。 “怎么帮你?说清楚。”他的拇指在外阴的边缘用力揉按,明知故问。 “想要……主人的手指……” “要手指做什么?” “求您……用手指……插进我的小穴——啊!” 陆放之的食指在她刚说出小穴这个词时就应声捅了进去,将她的尾音扭转成惊呼。 那是女人的幽穴吗,那根本是一汪泉眼,他的手指被浇透、被淹没。 但更多的是被裹紧,被围困。 花径空虚了太久,早就不间歇地抽搐着,终于得到主人的馈赠,穴肉便像活过来了似的拼命收缩,死死缠绞这根手指。 陆放之想要动一下指节,都觉得艰难。 他笑道:“一根手指,就够了吗?” 当然不够,江羚摇着头,可她的花心现在敏感得要命,越想放松,却绷得越紧。 好容易缓过劲,陆放之又挤进去一指,他想女人实在神奇,这儿明明吞进过更粗长的男根,怎么只是塞两根手指,也还是格外感到紧窒。 得帮她好好扩张一下。 否则怎么忍心操她。 016流心的女人(h) 流心的甜品看起来总是更诱人,轻轻一戳,无法凝固的流体就轻易受重力的牵引往外淌,往下滴,搞不好还要弄得满手都是,到处都是。 流心的女人也是。 这时候的江羚好像酷暑时节日头底下的一份冰淇凌甜筒,等不及慢慢舔食,就先淅淅沥沥地融化了。 执着这只甜筒的陆放之一手的狼藉。 他微微曲起指节,抵着穴道内壁抠刮了几下。 “啊哈……”江羚不由小腹内收,背向后拱,身体如一根被拉紧的弦,她自觉成了陆放之怀中的琵琶。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陆放之是会弹琵琶的,那年的毕业晚会他压轴出场,在台上抱着琵琶弹奏《送别》,江羚就坐在前排,听琴音怅惋,叹不尽的离合悲欢,可陆放之像个说书人,把看客送进了故事里的情愁忧乐,自己却拂衣谢幕,抖落一地苍凉。 异域的深邃与东方的沉静同时被赋予这张脸孔,蛊惑人心的事只需他递一递眼波,江羚不免扪心要自问,当初答应扮这场夫妻,是否根本就存了不轨的心思? 哪里容得她细想,曾于弦上翩跹的长指,同样善于拨弄她的幽径,回旋捻揉,悉悉索索,与弹拨乐器的经久擦摩使指腹生了一层薄茧,对娇弱的穴肉而言,已十分粗粝,于是整个世界模糊远去,她唯可知觉的只剩他的手,他的手是欢愉的向导。 江羚的小穴应是时令鲜果,蕴藏着丰沛的汁水,男人两根手指灵活翻飞,将果肉捣得软烂,这边按下去,那里捏起来,滋滋儿地冒,水多得根本榨不干。 “好舒服……主人好会弄……”她就着陆放之的手,在男人的身上颠簸,腰肢扭得百转千回,伴着断断续续的娇吟,被情欲裹挟的姿态不忍卒睹。 欲望让摇晃的女人消磨了耐性。 陆放之因而提高了频率,手指仿着性器进进出出,变换角度尽力照顾到穴内各个角落,拇指向花缝上方探寻,摸到一颗幼小的花核。 “啊——别!”惊出女人一声短促的尖叫。 陆放之却不依不饶,专心挑逗起她敏感的阴蒂来,怯嫩的小豆子几经欺弄,变得又红又肿,颤巍巍挺立了,男人的手拉扯着这枚探头的小核,用力一掐,江羚就一面哭叫一面热热地泄了,被抽走了骨头似的瘫软在他怀里。 摸一把腿上这条西裤,湿得简直不成样子。 “我真是好奇,你的身体里究竟还有多少水?” 陆放之抬起手,还有水滴自指尖往下落,他覆上江羚胸前那片针织软料,一下下地蹭。 他完全一副当真只是为了擦干手上水迹的模样,动作间不带丝毫狎昵意味,江羚却被他蹭得上瘾,挺着胸要往他手里送,她不惯穿内衣,乳尖都已将并不单薄的布料撑出显眼的凸起,被陆放之的掌心无意按压到一回,她的身子就要跟着颤上一颤,嘴里还絮絮着些全无廉耻的浪语:“嗯……只要在主人的身边,水就怎么都流不完……” “不知死活的淫娃。” 陆放之掐住她的腰,略往上提了提,坚硬的龟头就嵌在江羚穴口微微的凹陷处,蓄势待发。 刚才已小死一回,穴道因高潮的余韵仍在抽搐,才抵碰上去,肉棒就被兜头浇灌一波蜜液,翕张的穴口咬紧它不肯放,几乎要从马眼里吸出些什么。 可陆放之有意不进去。 即使他也急不可耐想要坠入那温柔乡。 他用龟头缓缓勾勒女人阴唇的形状,前前后后的研磨,有时不慎插进去半截,女人以为有了希望,可他顿住,平复呼吸,毅然撤离。 可望不可即,花穴委屈得直颤缩,汁液都湍急,他的肉茎也不好受,脉搏猛烈地跳动,手背同小臂青筋暴起,恨不能一把按下女人吃进他的整根性器。 陆放之含欲忍情,就为了看江羚彻彻底底地失防,想看她被狂烈的情潮裹挟吞噬,丢弃意识里最后一丝清明,完全沦为性欲的奴隶,向他展演自己身体里所有的淫浪妖媚。 他咬她的耳珠,“阿羚,羚儿……” 低低地、轻轻地唤着,熊熊炼狱深处的喟叹。 她已是干柴枯木,男人的每一道声息都成了燎原的野火,半点儿听不得,陆放之这样地喊她的名,分明是要点燃她,烧毁她,可她借来东风、助他气焰,纵身跃入他的火海,听见自己的纤维、皮毛、骨节焚烧得噼啪作响。 他的阿羚终于哭出声来,攀着他将身子辗转得淫荡而狂乱,狼狈地亲吻他,“给我 ……我要你,我要你呀……” “我是谁?” “主人……放之……陆放之……老公——” 陆放之一顶而入,几乎将她的魂魄捅出了窍。 “呜……好爱你,老公……” 原来所有的称谓里,他最中意的还是这两个字眼。 017桃花源(h) 江羚刚说了“爱”字,绝不郑重,是情欲的渴切与极致的快慰让她口不择言,陆放之都明白,尽管明白,还是一震,心跳大惊小怪地走了拍。 也许爱是那一刹的幻觉,也许那一刹的幻觉就是爱,孰真孰假,别再思考,至少春风一度,千金难易。 性器契合的一瞬,无边的快意自下体往四肢百骸溃散般蔓延,“哦……”陆放之眯起了眼,喉间有满足的轻叹。 高亢的情欲面前,他同样俯首称臣。 陆放之有忍耐的天性,情动的喘息也克制,像不断掷去石子的深潭,终于听见隐约的回响。 “喜欢听你的声音,真好听……”江羚慢慢抚他的颈项,感受声带的颤动,“听到你的喘息,我就流得更凶,夹得更紧……哈啊——” “妖精。”他堵她的唇,把那些骚话和媚叫都锁进嗓里,只剩破碎的闷哼。 她说的全是实话。 温热紧密的穴肉不断蠕动收绞,尽管被粗长的欲根填堵,成灾的水液依然滴滴答答往外渗,她跨在陆放之的身上,双腿分得极开,被男人按着屁股,一下一下地用力挺腰耸动。 陆放之向上顶,江羚就往下坐,他后撤,她就抬腰,由是棒身拔出来、操进去,都配合得又默契又彻底。 两人都想得太狠,不愿再使些忽深忽浅的把戏,快速抽插,大开大合,水液飞溅处一片泥泞的音色。 房子里的家具会应四时而更替,入冬那阵,沙发就换成了雀蓝色的丝绒质地,蓬松软糯大块云团似的包裹着起起伏伏的他们。 高潮来得又猛又疾,意识如长桥轰然断裂,横亘一道天堑,她茫然地、脱力地伏在陆放之的胸口,耳边两串心跳怦怦交织,她分不清哪一声是自己的,哪一声又是他的。 两瓣蚌肉因高峰而剧烈痉挛,单枪匹马的性器倒要应付数不清的小口吸咬,差点就让他丢盔弃甲。 他抓揉着女人的臀,力道由轻至重,手心似带电,江羚连寒毛都立起来,筛糠样的乱颤,两个人再一次陷入了酣战。 陆放之抱着她调转姿势,江羚的背就陷进了沙发上的靠枕里,男人将手撑在她两侧,看她如看一只被自己圈禁的羔羊。 于江羚,新的体位反多几分安全感,刚才那样猛烈的摇晃,她总疑心稍有不慎脱了力自己的身体就要飞出去,现在她蜷在沙发里,像幼犬躲进小小的笼,陆放之的躯干是坚固的围栏,替她遮风蔽雨,隔绝掉外界的险境。 一条腿架到了男人的肩上,长裙在腰间堆迭,身下的荒唐正好叫他观赏无遗。 毕竟没有明媚的光束,在这样的暗室里,陆放之眼中的影像也蒙上了朴素的灰。 可越是阴晦朦胧,越引出缱绻的遐思。 女人的阴唇本是一道狭细的缝,却被自己的阴茎撑成硕圆,吞时吃力,吐时又不舍,穴腔里湿软的壁肉盛情款待千般挽留,陆放之忽然想以女人私处为桃花源的譬喻竟实在恰当: 初极狭,才容龟棱,复插数十下,豁然开朗。 阴阜微隆如低矮的丘陵,植着细密的耻毛,被淫水湿成了一绺一绺,陆放之含笑覆上手去,“还真是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江羚受不了他这样说话,跟块锋利的磨砂玻片似的将她耳根擦得躁热,险滴出血来。 还能如何?她就只能把手插进男人的发,腰身上探,将他含得更深,促他用力,再用力,好撞散甬道深处变本加厉的麻痒。 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湿答答的。 体温在激烈的肏干中不断攀升,小穴是倾倒的琼浆玉露瓶,额际、鬓角的汗凝成了珠,悬在尖尖的下巴颏儿,浑身毛孔每一处都舒张得尽兴,溢出粒粒香津,连怎么也合不拢的口角都吊着涎丝,只有眼泪瞧不见,是让领带抢先吸去了。 怎么没有一个地儿能不漏水。 潮涨汐落,滔天的巨浪拍向她、卷起她、吞噬她、击沉她,也许在云巅,也许在谷底,总之欲海里她的灵台同肉体一浮一沉,身不由己。 陆放之让这样的温泉泡着,裹着,酥麻的快意从尾椎骨直抵天灵盖,再难强守精关,冲刺,顶胯,低吼,精水来势汹汹。 激流如骤雨,没有怜香惜玉的自觉,娇蕊经不住摧折,抖颤得愈发楚楚可怜,竟踢蹬着腿再一次攀上了峰顶。 江羚推他,力道像羽毛,接连的高潮毕竟让她疲惫,她从喘息的间隙挤出不成串的句:“你出去会儿……胀,难受。” 上气已不接下气,嗓音里是明显的哭腔。 陆放之去摸那领带,都湿透了,拧紧了或许还会滴水,伸手一扯,露出红肿而淋漓的双目,鼻头皱着,嘴角也委屈地直耷拉,平素的那份傲气荡然无踪。 失魂落魄一张脸,是让他给欺负成这样的。 陆放之忍不住,就吻上她的眼睛。 身下那根性器,也缓缓往外抽离。 018楼梯上交媾(h) 穴里积攒了太多爱液,有江羚的,也有陆放之的,肉棒拔出来的时候,乳白色的溪流也涓涓而下。 小腹过分的饱胀感终于得到缓解,酸麻的穴肉也能喘一口气。 陆放之望着那翕动的穴,被自己肏得一时竟不能合闭,半敞着淫靡洞户,江羚对上他目光,叫瞳底隐晦的色泽惊得心突。 那里分明还有远未餍足的欲望。 他们身上的长裙长裤不知什么时候脱掉的,赤条条的两副身体,一具坚硬,另一具柔软,又缠绵黏合在一起。 陆放之抱起她,鼓起的肌肉漂亮结实,原来既中看又中用,江羚已觉体力有些不支,他却仍游刃有余,“我们回房间。” 沙发有良好的弹性,可他们起身的地方仍轻微凹陷,遗下一大片远深过周围的暗色。 卧室在二楼,需走过数十级的旋梯,陆放之似乎就打算这么抱着她上去,半勃的性器还埋在她体内。 江羚在他脖后的手不由攀得更紧。 “你小心点。” 她怕陆放之踩空。 陆放之就笑了,单手托她的臀,拾级而上,步子慢而稳。 可她的奶子不稳。 两只乳球上下晃悠,荡着摇着,风骚不自知,实在惹眼,陆放之低头就咬住一只乳尖,牙齿提拉着向上拽,闲着的那只手在揉捏她的后颈皮。 小狗被按着后颈会变得乖巧,江羚呢,则是两条腿将他缠得更紧。 “喂。”她声音很轻,攥紧陆放之脑后的发。 这一声的意思他们都明白,阴茎在她体内胀大,彻底抬了头。 谁让她夹那么紧? 陆放之一面迈步,一面挺胯,将欲望送进更深处。 每抬腿往上一级,就把挂在身上的女人向下一按,于是长驱直入,深入浅出,蜜穴又被捣干得一塌糊涂,女人也咿咿呀呀地颤叫。 在楼梯上交媾的快感更危险。 江羚不得不比平时将他搂得更紧,即使男人攻势凶狠,她花心酸涩得想要逃离,也只能因为身体害怕坠落的本能而迎合得更深,像是把身家性命都系在了这根阴茎上。 陆放之忽然止步,小穴将他绞得太紧,他需定一定神。 可不知怎的他又不想再忍,侧身就把江羚抵在楼梯扶手,重重地抽插起来,江羚在惊惧错愕中抓紧扶手上的阑干,被动承受着他凶兽一般不遗余力的冲撞,也许还要将她拆吃入腹。 操得她好疼。 木制的栏硌着肩胛骨,江羚怀疑背上已经青紫,胸脯让男人的五指揉捏拢紧,挤压成不知名的形状,乳肉又从他指缝溢出来,也是胀疼的,腿心几乎麻木,交合处仍有水断续往下坠,可穴道还是被鞭挞得酸痛。 这样蛮横无礼,这样原始粗暴,可她是丛林之主掌中的猎物,逃无可逃。 江羚感到恐怖,男人划过她肌体的手引起她无言的战栗,可在这股绝望的笼罩下,竟然升起一缕隐秘的期冀。 想要被利爪割开柔软的皮毛,剥出温热的血肉,想要被锐齿刺穿脆弱的喉颈,咬断接连的筋骨,想要被咀嚼被啃噬被吞咽,想要被撕裂被捣毁被献祭,最后留下一地放浪的残骸。 她沉醉于血腥的幻象,男人的深喘是野兽威吼,她也曾是天际盘旋的猛禽,却被拔光羽翼,拖着残躯败体匍匐在他跟前,在疼痛和破坏里被恩赐毁灭的快感。 她想也许他们会相拥着从楼梯上跌落,头破血流,性器相连。 当江羚又一回流着泪在他的性器上痉挛,陆放之望见她的脸上是一片荒芜。 神识飘荡在云外九霄,指甲还深深刺进他的脊背也浑然不觉,陆放之不愿惊醒她。 这不是肉体的欢愉,而单属于心灵的癫狂。 她快乐得精疲力竭,陆放之捞起她水一样的身骨,大踏步进往卧房。 她越过陆放之肩头,瞧见层层阶级上不堪入目的斑驳,只好在心底对之后来打扫的佣人先道声抱歉。 * 把江羚放到床上的时候,她已阖上了眼。 陆放之拍她脸颊,手指抵进她唇齿,叫她舔了一下,没醒过来。 他失笑,“就这么累?”然后打开房间的灯光。 江羚更喜欢在昏暗的环境做爱,眼睛看不清时,其它的触觉会更敏锐,世界越模棱两可,才容易得见些可爱之处,其实不过是魑魅钟爱夜行,邪念见不得光,因此他们很少开灯。 只是这时他想要看一看她。 柔软的蓝海藻黏绕着她湿漉的粉脸,浅褐色的乳晕和微凹的腰窝旁有不规则的青红色块,是由于他手指与唇齿的粗鲁留下的淤痕及吻斑,这使他情不自禁又俯身去亲吻那些印记。 019她的巢穴(h) 江羚是被操醒的。 她的脸埋在枕头里,身体呈跪趴的姿态,陆放之从背后进入了她。 了不得,顶进了更深更敏感的软肉,小穴一颤一颤地哆嗦吐泡,脚背是绷直的,尖利到血管都要迸裂的感觉吓得她本能就要逃离,撑着枕头还未爬开一寸—— “别跑。” 男人的声音像两颗钉子落下来,凿进她两只手腕,将她牢牢钉在了床上,于是再也动不得。 “你在梦里又高潮了一次。”陆放之迫她抬头,一只玻璃杯递到她唇边,“真怕你脱水。” 杯口微倾,她便顺从地饮下,喉咙确实发干已久了,也许是叫得。 陆放之沉默地看她吞咽,刚放下杯子,腿间那柄残酷的肉刃再度插送。 江羚哀哀地又跌进被枕,进得太深太久,阴道酸胀难忍,她的声音被枕头压得有气无力,“你要把我操坏吗……” 到这种景况,她多少觉出有些不同,陆放之并不是重欲的那类,情事上张弛有度,一贯令她舒心,可今天要了她太多次——并不是讨厌,只是——不能不觉得奇怪。 没有回答,陆放之不想停,也没法停,他迷恋她的巢穴,被他捣得酥软湿热的巢穴,哪怕被他肏得过分熟透到像要腐烂,他绷紧腰腹,挺胯更深,两只囊袋晃得猛烈,紧拍在女人腿心企图一并挤进去似的。 江羚死死捏住枕头两只角,恍惚听见陆放之的语气有促狭,“好像,操到你的子宫了。” 救命,那里涨得发酸,她似乎有了很强的便意。 宫腔口是难以言喻的紧窒,异物的顶入使它收缩得格外激烈,龟棱被拼命吸裹狠咬,极致的快感如拨奏至高亢昂扬处轰然断裂的弦,汇成一束自马眼喷出的急流灌进宫田,与此同时,江羚也感到一股松懈和汹涌。 身下聚成一滩小小的水洼,又很快被床单吸入,洇成更大团的湿晕。 她僵直了片刻,拖着发颤的腿努力从男人身下钻出,咬牙切齿:“我失禁了,你害的。” 说话间,穴口还在抽搐着流出黏腻,他的精液与她的淫液混合在一起。 男人的脸上汗珠密布,却微笑着接住她砸过来的枕头。 “我帮你清理一下。” “不要!”江羚甩头,她想他的手指也许仍会作乱,“你越清理水越多。” “这样骚浪的小穴,我走之后想它了该怎么办。” 口吻轻浮又惆怅,江羚不由抬头看他,“你去哪儿?” “过两天要去多伦多谈一谈合作,之后再去趟法国看看母亲——是不短的时间。” 来不及给江羚办签证,这次不能带上她,陆放之有些失落。 “难怪今天想一次性操够。”江羚取笑道,“即便今天做它个天昏地暗,可过两天我还会饿,免不了就找别人解馋。” 半晌才听见他道:“我会心痛。” 可他眼里仍有和煦的笑意,只眼尾轻轻下垂,眦角狭长地红着。 江羚心中忽闪过不忍,软软地叫什么揉了下似的泛酸,也不过一刹那。 陆放之很懂她有着浪荡的天性,太多情也太易生厌,并非他足以羁绊得住,可当她收羽归巢时,飞向的是他搭筑的窝,他就觉得这样也很好。 “你一向懂我。”江羚只这样对他说。 “是的。”陆放之下颌一点,“只是要保护好自己,没别的。噢,还有,等我回来。” “知道。”江羚扑过来,察看他身上细小的伤口,肩头咬下的齿痕,背上刺出的豁口,拿手指一指笑对他说,“小狗咬的,小狗挠的,我的标记。” 她倒是满脸自豪,却不知这种可爱实在是一种诱惑。 尤其她正赤裸着贴近男人,以一具充斥着暧昧斑痕的身子。 “很痛吧?”陆放之问她。 “还用问,今天你多凶残?”江羚嗔他一眼,又懒懒向后一瘫,宽大的床柔软地接住了她松散的骨头,“不过也相当畅快。” 有时候也需要在一塌糊涂的狂乱里承受脱胎换骨的洗礼。 “最后一次,我们去浴室做。待会给你上药。” “陆放之!” “这次会很轻。” “……” “你要在床上也可以,只是我担心抱你洗澡的时候,会忍不住再要你一次。” 020番外:马赛狂想(陆放之篇) 在马赛的海底,有圣·埃克苏佩里失事的机骸,也沉着他母亲的灰骸。 搭上前往南法的列车,巴黎冬季那漫长的阴沉就离陆放之远去,地中海温和的怀抱在等他,马赛是最初的故乡。 虽说是第三大都会区,于久在国内鹿城生活的他眼里,自然更算是一座惬意小城。幼时居所附近的街道巷陌已与他暌违十五年之久,难于辨认,却总归还有些记忆里的气息。 陆放之在陌生又亲切的乡音里漫步,回溯有关母亲的踪影。 邻近的孩童骑着踏板车磕磕绊绊冲下石阶,两侧的墙面喷着大片缤纷随性的涂鸦,转过拐角有蓄须的街头艺人在弹唱,街边的面包店依旧琳琅满目,只是母亲后来经营的那家已不在。 脚步不曾遗忘,陆放之无需导航,明媚的蔚蓝涌进视野,是马赛老港,母亲安息的地方。 也是母亲情根深种的地方。 他想母亲每每低头望着碧波沉浸于罗曼旧史时,所见到的不过是自己情感的倒影。 晴朗的日子里,母亲会在老港游泳。这片海她从小游到大。后来陆放之也常去游,母亲和他说,身体被海水包裹的时候,灵魂也会变得轻盈透彻。至少他相信母亲确有一颗透明浪漫的心灵,否则怎么会无所保留地陷溺爱情。 那时母亲仰浮在离岸不远的地方,手里正举着茨威格那本骇人的爱情小说眯缝着眼翻阅。稍长大一些,陆放之也读了。他告诉母亲,自己觉得很难过。母亲笑了笑,说爱是疼痛。那人们为什么还要去爱呢?因为很美。有多美?美到人们愿意成为忍受疼痛的傻瓜?等你爱了就知道了。 总之就是那一天,母亲听见一阵很奇妙的旋律。水波流过她的胸脯,乐声却浸没她的心室。周围不时会有些街头艺人在表演,手风琴钢琴小提琴萨克斯之类,但是这回的乐器她辨别不出,于是循声张望,她发现了乐声的来源。 她把书扔到岸上,转身游向那人身畔。那是一位颇儒雅的东方男人。他坐在一张木椅上,怀里是一件陌生的乐器,手指就在几根长长的丝线间雀跃,琴音袅袅,使母亲发了怔。真灵活啊,她想。一曲终了,几个路人为他拍掌喝彩。他说一口流畅的法语,向大家解释,这是一种很古老的东方乐器,叫琵琶。原来东方人能把法语说得那样动听。等这个东方男人离开的时候,母亲才回过神来,不禁懊恼竟然没有到岸上去同他说点什么。 母亲是渔民的女儿,她常常会帮父母看守鱼摊。客人眷顾拥有出众容貌的摊主,因而她家的生意总算不错。这天海鲜差不多卖光,她正要收摊回家,有人走过来站定,瞧见空空如也的摊面,很是遗憾,“看样子我来晚了。” “是你——琵琶!”母亲呆呆盯住这张俊朗的东方脸孔,脱口而出那天所认识的新词汇。 男人便投以友好的微笑,“居然记得我吗?真荣幸。” 母亲最终从围布下拿出一条肥硕的海鱼,那本是给家里预留的。男人猜到了,似乎觉得有些抱歉,向母亲提议要不要去他家尝一尝中式的鱼类烹饪。 鱼儿沉睡在古老鲜美的东方风情,也算死得其所,男人炖煮的鱼汤是母亲踏入的爱河。 她听着为她而奏的乐曲在海里畅游,男人望着水中窈窕的身段,会忽然搁下琵琶脱了衣服跳进海里,他们往彼此脸上泼水,笑着闹着就纠缠到一起,变成一对交尾的鱼。 母亲爱得一发不可收拾,全然不顾爱情有着漂亮的谜面,却不见得能解出同样好看的谜底。 干柴烈火的一个月,令母亲将父亲视为一生的挚恋,父亲却只当母亲是一段风流的假期。 男人回国之后,虽说不上是杳无音讯,但再也没在母亲面前露过面。离开的时候,两人都尚不知晓陆放之的存在。等都知道了,母亲执意要生下,哪怕会承受独自抚育的艰辛。她只是每隔些日子就去信,告诉男人孩子是如何长大,昨天会叫爸比了,今日走路跌了一跤,学校老师说他成绩很好,也很受欢迎,今年学会了游泳,过生日许下的愿望是在国外工作的爸爸可以回家一趟。男人会定期转一些钱款过来,信只回过一次,里面说他有难处。然而母亲总以为他会回来,总这样以为,一直到病故都没有想过再谈一次恋爱结一场婚。 江羚对这段故事发表最高指示:忠贞是一个女人最愚蠢的品质。陆放之刚点头表示赞同又听她找补:我并非否定你母亲,只是我不拥有她这种爱的能力与信念。 十二岁那年,陆放之才见到母亲口中的父亲。父亲来法国接他,看上去比照片要沧桑,毕竟是十二年前的照片了,表情是沉重的。那时他还以为父亲是由于母亲病逝而伤心。他把骨灰郑重地交到父亲手中,告诉他长眠于他们初遇的海港是母亲的遗愿。看见父亲捧着骨灰,他想母亲终于又能躺进爱人的怀里,虽然是以这样哀戚的形式。 随父亲抵达遥远的东方国度,他才发现一切比自己的想象更为陌生。 父亲的家是富丽堂皇的,鹿城的鹿原来是陆氏的陆。华美的房子里有一位缟素的女人,她是父亲的妻子。她不是他的母亲。她和父亲的伤心,是独属于他们早夭的儿子的。父亲突然接回他亲自抚养,不是由于母亲病危,而是因为陆氏需要一个继承人。 哦,这就是父亲的难处。母亲特意让父亲为他取了个中文名,放之。父亲在那封信里说,放在汉语里有自由的涵义,母亲觉得很好。他也学过一点中文,说得蹩脚。当他回国重新学习了这些棱角鲜明的复杂方块,他想那其实是放之任之的放之,他是被父亲放养的孩子,原想要放弃的孩子。 十二岁的陆放之,预谋的是一场反叛。他会顺从父亲的培养,最终成为一个和父亲截然不同的人。 他在岐南中学的国际部接受双语教学,每天放学还有一位中文家教等着为他补习,周末需要参加马术射箭散打等不同的俱乐部训练,初时他很感到吃力,可毕竟聪颖坚韧,渐渐也就上了轨道,愈发接近父亲心中对于陆氏继承人的严苛标准。 那是他们第一次以一家人的身份出入社交名利场,陆放之失手打翻了一只酒杯,他当即掏出手帕要来擦,有侍者上前拦住他,“先生,请让我来。”父亲的妻子在一旁低声冷笑,“到底是渔民生的孩子,骨子里的小家子气。”父亲用眼神喝止妻子,他捏紧了方帕,佯作没听到女人话语里的刻毒。那天晚上他对母亲的思念比往常还要强烈,他走到琴房,拿起了那把积灰已久的琵琶。不知弹了些什么,过了多久,他将琵琶复归原位转身离开,却看见父亲站在门口,脸上是稀有的柔和,似乎陷入了某种恍惚的回忆。陆放之有些局促,听见父亲问他,“你不是一直在学钢琴么?”“母亲特意找到一位会琵琶的老师,让我学过一阵。”“愿意的话,就继续学吧。” 父亲对陆放之的认可,使女人丧子的沉痛化为怨怼。她不做陆放之的母亲,但以陆家女主人的姿态欺辱他,寻拿小错施以惩戒,罚他在庭院的鹅卵石道上漫长地跪着,在他的身上制造出一些不会暴露于衣衫之外的伤口,佣人面前女主人语重心长,“陆氏这样大一个企业够他父亲忙的,我只得费心着点孩子,否则出了这门落下个管教无方的名声。玉不琢不成器!男孩子嘛,始终不能娇生惯养的。”纵然有风闻传到父亲那里,只待妻子捧着旧物哭几声我的儿,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女主人还要讲,“我这样严加管教何尝不是因为没拿他当外人。” 陆放之更是从未亲口告状过,陆父就不便深究,想着吃点苦头倒也算种磨砺,不拿这些事做文章是他心性宽厚,陆家人该有的格调。而陆放之不声不响,是觉得女主人的刁难正适合来鞭笞自己,以免年深日久让惯性驯化,就真把自己当成了陆家的一份子。 他还是在打篮球的时候跌了跤,不巧磕到了膝盖。他说状态不好,就下了场。陆放之走到僻静处,围栏边栽着的一排矮丛,他坐在地上,低树恰好能将他挡住,于是他卷起裤腿察看伤口,膝盖那儿蹭破了皮,倒不算什么,只是裸露的小腿遍布乌紫淤青,乍一看触目惊心。 “谁干的?” 陆放之一惊,放下了裤腿,才瞧见围栏对面竟还有个女生。她没穿校服,鸦黑的衣装,衬得她肤色苍青,指间香烟的雾升上去,使她那张半透明的脸虚虚实实,倒说不好她是不是真的存在。 “你是对面的学生?” “是啊。”江羚笑着将胳膊穿过了围栏的间隙,烟灰被掸落在陆放之脚边,“岐南一墙之隔,你是贵族,我是平民。” 对面是岐南中学的本部,相对国际部的富豪或高干子弟,他们都是普通家庭的中学生。 “麻烦你就当今天没见过我。” “那可不行。”江羚盘膝坐下,视线扫过他腿部,“陆家公子遭到校园霸凌,我怎么能不替他声张一下正义?” “没有霸凌。”陆放之当即反驳,他会被人认出也不算稀罕,但他无意让女孩节外生枝。 “也对,谁敢欺负陆家?”江羚摁灭烟蒂,笑眯眯地,“不妨让我猜猜,陆氏独子不幸夭折,可堂堂陆家不能没有继承人,于是海外接回一个私生子,这不是什么秘辛,丧子之后却冒出一位更出色的替补,这个家谁还能这么恨你呢?无非是你父亲的原配。” 比起她的敏锐,陆放之更在意她的直白,他的生活中似乎久未出现这样横冲直撞的对话了。 “虽然我没有创可贴,但这个也可以止痛。”江羚的手再次穿过栅栏,递来一支烟。 “我不会。” “我教你。喏,像这样,点燃的时候边吸一口。这儿还有一颗爆珠,你可以咬开,葡萄味。” 爆珠清脆地迸裂,果真有葡萄的香气沁开。 “吸进去,不然烟丝可就浪费了。” “咳咳……咳……” 江羚扑哧笑出声,“慢点儿,多吸两口,习惯就好。” 也许是细支爆珠的缘故,他很容易地接受了,“再来一根。” “这就上瘾了?”江羚扬了扬手上刚抽了没几口的,“这就是最后一根了,你要是不介意——” “不介意。” 陆放之接过那半截香烟,他想要留住那感觉。 “什么感觉?” “晕晕的。脑子像飞起来了一样。”陆放之瘫倒在草地上,意识已被放飞,一直飘到了马赛的海里。 江羚她总是对什么都无所谓、漫不经心,像天际孤零零一抹云,风一吹就要散,旁人指责她日子过得任性浑噩,陆放之却一声叹息,她只是太不肯糊涂,对于人生才这样消极。有时候她拉着陆放之陪她一根又一根的抽烟,然后沉默的哭泣。她的悲伤总是来得无缘无故。当然也有一些高兴的时候,逃课去看喜欢的巡演,回来告诉陆放之她和那个性感的主唱接了吻。 生日的时候亲手做了块起司蛋糕和陆放之分食,说自己的生日愿望是十九岁的时候能去死。陆放之明白她不是扯谎,她无法忍受迈向生命的二十代,那可怖崎岖的成年世界,过不尽的关斩不尽的妖魔鬼怪。她是企图叛逃的彼得潘,灼灼烈日照不到的游魂孤鬼。她摇摇晃晃,飘飘荡荡,怎么也飞不到属于自己那片土壤的蒲公英。 “文明蚕食了我的心脏。”江羚一手拎着酒瓶,一手搀着路灯柱,头沉得仿佛要跌下来,“你知道什么最危险吗?生命是一场幻觉,我什么也感受不到。” 灯将她的脸映成一张柔软的金箔,有暗影浮动,头顶的光束里无尽的尘埃盘旋,陆放之简直想挥跑它们。就像想要扯掉蒙住江羚心脏的一条棉罩子,那上面积了层厚重的灰,唯有狂风能掀起一角,窥见偶尔的跃动。可这条棉罩子被沉沉的水汽浸透,竟不能扯动。 离群索居者,不是神祇,即为野兽。他明年毕业后便要去伦敦读书,在国内就会有一只他所记挂的野兽要流浪。可那头野兽说,“不必担心,野兽有野兽的活法。” 野兽究竟也没有在十九岁的时候去死掉,可能是恋爱拖延了她。 “我需要欲望。”她告诉陆放之。江羚珍惜自己拥有欲望的时间,那是她最接近活着的状态。世界是庞然的真空,情欲渡来一点稀薄的氧,她终于有所贪婪。 她次次都恋得热烈又短暂,也许正是因为热烈才短暂,情深不寿。其实她眼光还行,且不说品性,单论相貌,个顶个的盘靓条顺。“男人是顶不靠谱的生物,所以我交朋友也要挑漂亮的男人,至少不叫眼睛受了欺负。”有时她也会把男朋友的相片杵到陆放之跟前,“还算秀色可餐?”陆放之看也不看,只把屏幕放到自己脸侧并列,轻描淡写反问一声,“你觉得呢?”江羚愣一愣,大笑,“平时谦逊温和的陆公子一旦刻薄起来,难逢敌手啊。” 不会超过两个月。关于江羚的恋爱,这是陆放之最清楚的部分。 “俗不可耐。好好的帅哥怎么一谈恋爱就魅力尽失?” “我说想吃他做的饭,磨磨叽叽进了厨房,颜色不明形状不明,但我对未知事物充满包容,品尝了一口之后我果断分手。一个菜都不会炒的男人和残废有什么区别?” “这家伙怎么又发信息了?吃喝拉撒也向我报备?要不要我买个二十四小时监控装他头顶?” “不过是夸了句他活不错,就敢造反说想试一下无套。想想那一耳巴子还是轻了点。” “今天我问他爱是什么,他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没法忍受我的男朋友会有这结巴的蠢样。” …… 每一次分手都有新奇的理由,不过是激情消退的借口。陆放之旁观她,倾听她,但并不把她的情史当作过闹剧。他知道江羚是一段火引子,一段涝灾里劫后余生的火引子。因此她需要引燃,却又常常被迫中途断灭。她在燥动的干爽与绝望的湿漉间反复,如此阴晴不定,如此受人诟病。也许因他只是她的朋友,才可以这样安全的纵容她。 “陆放之,你身边的人说我是烂泥,是神经病,你们体面的上层人不应当和我做朋友。”江羚对待外人的指点向来是飞扬跋扈,她这样讲无非是想打趣陆放之。 “我是渔民的后代,专爱同烂泥打交道。”陆放之先是自嘲,又机锋一转,“可你我是知交。我的身边除了你,还有谁敢把自己活得全身都是破绽?” 江羚听得称心如意,“我眼光实在好,有你这样的解语花,夫复何求。”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岐南国际部的毕业晚会,陆放之给她塞了入场券,台上一曲《送别》,他只想为江羚而奏。 陆放之去大不列颠读书,念完本科又念硕,一走就是七年,实则是陆家有意让他同时在海外开拓一些版块。每年回来一两次,除了不得不出席的场合,他自然还要见一见江羚,听听她的新闻,看看她的近况,每回总是难以叫他失望。 他们多半会约在江羚所住的旧小区巷弄里一家饺子馆,甚至没有招牌,只灰墙上拿粉笔写了“鲜饺”两个字,来的都是周边居民熟客,坐上三五桌也就满了。可她家一碗饺子并不便宜,因饺子馅都是用羊肉和鱼肉和出来的,老板娘包出来的饺子皮弹馅嫩,汤也鲜香勾魂,客人走后桌上留下的碗,是罕有残汁余渣的。陆放之这年头到年尾,也就和江羚一起吃的两顿把胃伺候得极好。 其实彼此都知道,遥茫的天涯两端,各自有各自的煎熬,不过一旦见着了,又都只拣那些轻巧的来说。 但江羚的日子总归是过得不经推敲,吊车尾的成绩在高考前一阵忽然埋头苦读,竟考了个不错的大学,理由是好学校学费能便宜些,就一个奶奶供她读书,紧要关头于心不忍了。但这竟是良知的昙花一现,大学刚读第二年就被勒令退学了。陆放之问她怎么回事,她只道上学没意思,不得已使人打探才听说了,那阵子学校有些举措令学生们不满,江羚同一班好事者大闹行政楼,逼得校长收回成命,后来却也要杀鸡儆猴,江羚自认领头羊一概揽下,当日的其余人交了检讨就翻篇了,她却是头也不回离开了校园。 那所学校在鹿城,陆放之自然可以打点一切,无奈江羚不肯复学,她说所谓的象牙塔和外边到底呼吸的还是同一种空气,都可厌可笑,她是无法遵从游戏规则的玩家,离开系统是仅剩的选择。这年江羚快十九岁。 野河的水刚刚没过她的头顶,就有一双手将她捞了上来。江羚呛了好几口水,把头埋在来人怀里,“陆放之,我没有生活的欲望。”那人一言不发,江羚于是抬起湿淋淋的脸,不禁后退一步,“你谁啊!”怎么和陆放之用一样的香水?天光昏暗,身型又相似,普天之下知晓她的死志的除了陆放之不会有别人,她才下意识把路过的陌生男子当作了他。这时想起,他毕竟远在海外。 江羚不会轻易再赴死,然而那位不幸的陌生男子不巧地重燃了她的欲望。陆放之颇感意外,很久过去了,江羚还没有分手的迹象。与此同时,她通过男人结交了个朋友,她们福至心灵把江羚乱七八糟的过往情史绘制成漫画,现实里饱受非议,虚拟世界却成了炙手可热的另类主角,在网络一度爆火,出版社争相邀约,从此江羚和朋友每年吃着不菲的版税,生活倒是越发逍遥。 这场恋爱谈了三年,谈到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还将持续很久很久的时候,江羚分手了。也许这一回的对象实在难以挑剔,江羚讥讽不出什么辛辣之辞,于是坦白,“你们也都知道,海枯石烂这种传说怎么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她又恢复以往的惯性,寻觅新鲜的悸动。 陆放之听到消息的时候,倒不觉得讶异,只是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似的。他有一桩事一直没告诉江羚,那年他一直托靠谱的朋友替他守着点儿,生怕出什么意外。和江羚谈了三年的那位,是他朋友的朋友。不过他对江羚说,“我很快就要回国接手国内的事务了。”其实父亲早有意让他回来,不知怎么就拖到了现在。 回国之后,却见江羚愁眉不展,她问陆放之可有法子帮忙解决遗嘱的问题。原来自从她奶奶病故后,律师就告诉她,奶奶生前在东区购置了一处房产,但江羚想要继承的前提是结婚。就为着她从前在奶奶面前赌咒绝不结婚,谁承想还留了这一招等她。任凭江羚威逼利诱,那律师也半点不松口。“我完全可以假结婚,但我怎么可能违背我的誓言和做人的原则?就为那一栋房子?不就是路段好、租金高、升值空间大吗!” “陆放之,怎么办?我还是舍不得那房子……” 陆放之慢条斯理吃掉最后一口饺子,状若轻松地开口:“我确实有一个想法。” 江羚欣然应允了陆放之的提议,一石二鸟,两全其美,乐见其成,唯恐陆家不乱。 在陆家给归国的继承人认真筹划联姻事宜时,江羚作为陆放之的已婚妻子贸然出现,杀陆家一个措手不及。陆放之有几处私人房产,早已独立门户,因他一向顺从有加,陆氏没能提防这变故。办理结婚手续之前,江羚礼貌地准备了一份婚前财产协议,届时离婚她会极自觉地净身出户。她不贪多,有东区的房租,日子足够潇洒。陆公子结婚,总不能悄无声息,因此这幕戏终归还得有一场婚礼。不被陆家祝福的婚姻,虽然远失陆氏的排场,但临湖小教堂的仪式,场内只有相熟的若干亲朋好友,宾主尽欢,低调自由。他们在神父爱怜的注视下,念誓词,互戴对戒,贴面拥吻,那漫长的半刻钟,江羚回忆了前半生所有的悲痛都差点笑场,只陆放之的演技实在天衣无缝,她想要不是做了十年的朋友,连自己也要被那双注视尸体都含情脉脉的眼神给骗过。 婚宴中觥筹交错,酒精醺得江羚口干舌燥,她在房间的露台吹风,拍了拍脸颊,回过身就见陆放之坐在藤椅上悠然地吃着葡萄。她从盘子里拿起一颗,牙齿咬破了果肉,也坐在陆放之的身边。真甜。她拿到房产的心情。陆放之小小报复的快感。 江羚忽然轻轻喊了一声,“老公。”恶作剧似的。 陆放之扭头,眼神有错愕。 她身上是一件黑色的礼服,陆放之带她挑选了很多顶尖的婚纱品牌,可她说那些雪白太柔软太刺眼,她想要的也许得伊夫圣罗兰复活才能设计得出。白色是圣洁的象征,而他们的心思却要漆黑的夜色来遮掩。 云映黯月,风动林摇,陆放之微微倾身,似乎是为了听清她说什么。江羚看见树叶的影在他脸上流淌,葡萄的汁水将他的唇染得晶亮。摇荡的是枝叶还是心旌呢。 不得而知的是谁先凑了上去,也许是为了尝尝对方嘴里的葡萄是否更甜。 尝到了吗? 什么感觉? 晕晕的。 脑子像飞起来了一样。 十年之前,她递给他的那支葡萄爆珠。 作贼心虚一般,他们都对这个吻避而不谈,之后言行倒着意小心,生恐越了雷池。只在人前扮演夫妻时默契自然。 呼,好险,差点儿入戏太深。 回到父亲家的时候,陆父觉得在陆放之的脸上瞧见了他母亲的神色。悉心培育了他十多年,难道他不是拥有着自己一半的骨血么。 “陆氏的继承人应当是一位卓越、缜密的商人。难道你不明白婚姻是一纸经济合同的道理?长在陆家,竟然滥用结婚这样利害攸关的工具,你当家业是儿戏?” “也许父亲不满意我做陆氏的继承人。可我不会让我自己,或是我的妻子,这一生只是联姻的牺牲品。” 他父亲的妻子坐在沙发上,睫毛忽然硬得像刺,扎得她抬不动眼睛,久久沉默。 “不,我很满意你。”陆父强调道,轻易否定陆放之无异于否定了自己,“你还年轻,我给你时间享受风花雪月,浓情蜜意,热情消退的时候就离婚。重新选择的机会不多,要记得,陆家是鹿城的陆家,你的一生不只是你的一生,还是陆氏未来的版图。” 陆放之没说话,陆父看他一眼,提醒他,“爱情不是什么伟大的东西。” 家业难道又是什么伟大的东西?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因为不愿一个生命糊涂地来到一个糊涂的世上,已经结了扎,而未来的陆氏,也许不再有机会姓陆。 男人图新鲜,图风月,婚姻又不会成为男人的樊篱,陆父以为陆放之总会想明白这点。就像他当年对他的母亲一样。 可是父亲啊,爱情不需要伟大。 母亲说,爱是一种禀赋,不是人人都能够有。 我是我母亲的孩子。 我注定像她一样去爱。 相信童话创造童话的人们,生活却千疮百孔。 陆放之最后看了眼老港,一路往回走,在一家餐厅坐下,点了一碗马赛鱼汤。 有位当地少女忍不住拿眼瞟他,想着这个混血男人吃东西的样子有种好看的矜持。她终于走过来,冲着陆放之笑,甜美动人,像马赛的阳光。 他记得这女孩,下午的时候就悄悄跟着自己。 陆放之礼貌的微笑似乎给予她勇气,少女摊开掌心,有一个很精致的手工小物件,“想送给你。” “谢谢你。可是我不能要,我想你会送给一个更懂得珍惜它的家伙。” 他感到抱歉,也许他不得不伤一点女孩的心。 他走向店员去结账,还给女孩点了份甜品,而后离开了餐厅。 路上的风使他耳坠上的单只耳环微微地晃动,他摸一摸耳环,想江羚的时候,他也会做这个动作。这只耳环前身是婚戒。那时候江羚嫌戒指硌手,就再没戴过。他也取下来,找人改成了耳环,并不常戴,江羚还没发现。江羚总觉得陆放之太懂她,比如做爱时喊主人更多的是戏瘾,对她的强制稍失分寸就会损害体验,可契合从来不是容易的事,爱使人想要懂得,而想要懂得到足够懂得,又是一段深刻的距离。陆放之知道爱人不会只执自己的手,但他会长久地聆听她,像聆听捉不住的风。 爱是悲伤的,可并不悲哀。 ========= 裂瓷:写这篇番外是临时起意,仓促赶趟的结果是好潦草,把七千多字塞到一章里,如果有谁能看到这里,如果有谁稍稍喜欢的话,我会极其动容。总想给人物添补点什么,于是堆上乱七八糟的片段,至少看起来不那么单薄。从陆的视角,窥探一些他的生活和个性,以及对江羚的心意,顺便也就略为抽象地对江羚的精神状态有了侧写,蜻蜓点水的解剖。我想故事也许破绽百出,但抵达有些段落,我自己竟然有点喜欢,不可理喻要流泪。有点疲惫,可能会休息一会。 021邀请函 yehu a4.co m 长廊寂寂悄悄,一条人影闪进了亮着灯的画室。 “出去。”安室瞥也不瞥来人一眼,声音低过室外的温度。 “我偏不。”陆庭颐拖来一张凳,就在他不远处坐下,预备生根似的。 “画画的时候,我不喜欢旁边有人。”所以他多半会挑放学后的夜间,或是无人的周末,单独待在画室练习。 陆庭颐抱怨道:“安同学,你总这样不近人情。” 她托腮瞧着安室,他正在削一支新炭笔,拇指推动小刀,炭笔在左手指间旋转,木质部分就渐渐脱落,显出墨色的炭芯来。 刀刃咻咻划过,炭芯愈来愈尖,愈来愈细,陆庭颐提溜着她的心,生怕一个不慎,这颗心随炭芯一同被安室手里的刀削断了。 然而终究没有断,安室手指熟稔,刀尖流畅,那支炭笔削得光滑细长,近乎完美,一如他的画作。 安室向后捋了一把刘海,终于看向陆庭颐,“你打算什么时候走?”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 ehu a2 .c om 目光冷锋一般射过来,女孩子们的心动往往就要凝霜,可陆庭颐自小顺风顺水,且被养成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魄,异性的拒绝非但伤不了她的自尊,反倒为坦荡情史添一笔风趣。 “我母亲赏识你,愿意为你在市中心办画展,这样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拒绝。” 安室没答话,笔尖在画纸上欲动未动。 陆庭颐思索了一下,又问:“或许你以为,这样会欠人情,从此再面对我们家就不得不违心逢迎了?” 校内都传安室此人不好接触,而在陆庭颐看来,他只是活得随心随性,于是便疏于旁人认为应有的礼节,常无意识就得罪了人。 安室不善交际,也无意交际,不能说是恃才矜己,而是自有一番丰盛天地,沉浸得久了,更与外界渐行渐远。 既然没有交谈的欲望,又何必装作亲切?无端的笑容是吃力的,无端的问候是吃力的,心内的宇宙尚来不及深掘,哪匀得出多余的情绪在意他人对自己的风评?他不怕误解,却怕为了被谅解而劳心费神。 陆庭颐情愿主动去解读他,解读他的我行我素,解读他的“我”究竟是什么。 她有的是耐心,等着揭下他那张生人勿近的漂亮画皮。 “我会分不清,人们去看画展,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你母亲。” 陆庭颐一怔,忽然很欣慰,“你到底还是和我说了句交心话。” 她起身走近,将一封玫瑰金地的请柬夹在画板上,留下一句“希望你能来”便离开了画室。 安室扯下那请柬,是生日宴的邀请函,封口处的火漆印着陆氏的家徽。 * “我的好嫂子,你怎么还在睡懒觉!”陆庭颐风风火火从别墅大门闯了进来,还没跑到楼上的卧室,那嘹亮的嗓音就穿透房门惊醒了床上的女人。 江羚猛地翻身下床,正欲将房门反锁,却已迟了一步。 陆庭颐一只手先伸了进去,江羚怕夹着她,只好悻悻让开。 “寒酸,真寒酸。”陆庭颐胳膊一垂,手肘那只烟粉的绒毛小挎包就随意地落在地面,她脱了大衣往衣架上一挂,摇头慨叹,“这么憋屈的破房子,除了司机就一个管家两个佣人,表哥哪还有点堂堂陆氏未来掌门人的样子?” “不劳您可怜,我们对住在城堡里捉迷藏委实没兴趣。”江羚冷冷一笑,又躺回床上,“放了寒假不去游山玩水,跑来骚扰我做什么?” “自然是顶要紧的事。”陆庭颐扑到床边,粉团蔷薇似的一张脸笑得殷切,“下周我生日,你会来的吧?” “看心情。” “那可不行!”陆庭颐急忙摇她被子里的身体,“你必须得来。表哥赶不回来,你就算替他赴宴。这是我的生日,当然要请些我喜欢的客人,才不能把主场让给那些老东西。” 别说江羚还挺喜欢她的这份心性儿,和陆放之结婚本就是有意给陆家气受的,陆家和她互相都不待见,偏偏陆庭颐一口一个嫂子叫得欢,也许是在陆家竟和陆放之有点真情,又也许她专爱做陆氏的逆行者,总之她们并不讨厌彼此。 江羚被她摇得无奈,只好从被子里坐起来,“只怕我去了遇见陆家那些人,场面会不好看。” “若是有人惹你不高兴,你就是将我的生日宴一把火点了我也不介意——就当作点蜡烛,我负责吹灭。” “哟,陆大小姐诚意至此,我哪还有拒绝的道理?” “嫂子,你会把安室带来吧?”陆庭颐得逞地笑。 江羚乜斜起眼睛嘲道:“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要说你们不是亲姐弟我都不敢信,身上那股怪劲儿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我陆庭颐的口味随了陆放之,就喜欢怪人呢。我给了安室请柬,他恐怕看也懒得看一眼,如果你开口的话,我想他会愿意来。” 022红色的痣 临近山庄的时候,下起了细的雨,那雨蚕丝似的飘在半空,风一拂便纠葛缠连,失于利落。 轿车缓缓驶停,就有接待撑着伞迎上来,车门开启,一前一后下来的,正是江羚同安室。 陆庭颐爱热闹,好气派,办生日宴就少不得动用了她的私人庄园,来宾入场前都还得过一层安检,而四处环绕的侍者和安保,也没混进半个鹰头雀脑之辈。 我们这位庄园的主人,此时伏在塔尖的露台上,曳地的鎏金缎裙几乎映亮半边天色,山门处的情形透过一只精巧的望远镜,被她尽收眼底,融成蜜一般的笑泽。 她朝身边女伴飞起一条眉毛,“怎么样?愿赌服输。” 好友夺来望远镜瞪大眼睛,“还真是安室……”只好懊丧地将爱车的钥匙交给陆庭颐,“这可是我最宝贝的一辆!此生不会再做赌徒。” “早说过没有我请不到的客人。”陆庭颐甩了甩战利品,又扔还给她,“本小姐还缺好车么?我才不干横刀夺爱的好事呢。何况你今儿送的礼物已深得我心。” 她这般恩威并重,好友不能不服,“陆姐大气!对了,安室身边那位是什么人啊?” “是我嫂子。我表哥的婚礼低调过了头,你不认得也正常。对安室而言,应该是很亲的一个姐姐。” “居然还有这层渊源?怪道你那么笃定他会来!” * 经过两座凛凛石雕,接驳车载着他们开往内园,还未进入建筑,气温竟明显回暖起来,道旁的植被葱茏,枝繁叶茂,锦簇花团,数丈高的琉璃喷泉和着古典琴音,越过浮光流影,草场上是几匹黑色的弗里斯兰温血马,稍远些的林地里有梅花鹿正闲庭信步,身姿一派轻灵,偶尔仰头嚼两口垂枝上的嫩叶。 傲人的富饶,敢将一个冰冷的季候拒之门外,而去挽留匆匆的春秋。 江羚大约在这时才能具象地有所了解,陆放之因自己舍弃了怎样程度的一种奢靡。 侍者同他们介绍,今夜是幻想主题的化装晚会,他们可以自由使用衣帽间,装扮成自己喜欢的角色。 宴厅里的宾客已有不少戴上假面,身着浮夸装饰,或举杯畅饮,或翩翩起舞,无非是要契合大小姐童话梦境的氛围,江羚携安室进了单独为他们准备的化装间,婉拒了提供援助的化妆师,只想随意打扮一下就好,却对一屋子花里胡哨的服饰犯起了难。 “我替你挑。”安室见江羚踌躇,便近前翻看那些衣服,手指掠过衣山衣海,拎出一条贝母色的鱼尾裙,“这件可以吗?” “依你。” 她信任安室的审美,提着衣服就去帘子后更换,然而后背的丝带怎样也系不好,“安室你来帮我一下,好麻烦的设计。” 安室掀帘走进,不算宽敞的空间挤入一个高大的男孩,更觉得逼仄。 江羚正将背对着镜子扭头去摆弄那绑带,只是鲜少穿这不利索的衣裙,视线又受阻,一时间难以奈何,见到安室忙就掉身给他后背,好让他施以援手。 安室透过镜子看到江羚的正面,抹胸处因束带尚未收紧而微微垂荡,裸着小半的乳,左边的乳上似乎有朱红的一点。 “姐,那是颗红色的痣吗?” “什么?噢。”江羚这才注意到胸口那一点红迹,辨认了会,呢喃道,“以前都没发现,新长出来的么……” 忽然醒悟安室是在盯着哪儿,她不由僵住,被身后的男孩施了定身术一般,却不知怎样摆放自己的身体才好,还要极努力去控制呼吸的节奏,否则这莫名的慌乱怎么回事? 可安室的声音明明是一种漫不经心的坦然,轻飘飘一抹风似的,要说暗流在涌动,不磊落的仿佛只有她自己。 她拿眼角余光瞄镜子里的安室,他在调试丝带,许是因为专注,神色还显着冷清,江羚忽然想这可能是男孩青春期特有的疏离。 安室的刘海是不是又长了些,略有些挡住那双沉静的眼,可即便再替他剪去,江羚觉得自己也不能像从前一样辨识他眼里的内容,乌沉沉两只眸,越来越像黑洞。 整理丝带的时候,安室的指尖若有若无自她脊骨划过,一定是空间狭小的缘故,她感到周身的知觉被无限放大,指尖的触碰像往骨缝里撒进了种子,骨碌碌滚进心口,产生破土的痒,长成肌肤上凸起的微小颗粒。 这些缭乱的丝带不足以使安室为难,他的动作却变得愈来愈慢,手指驻留在皮肤上的时间也愈来愈久。 江羚也没有催他,似乎慢下来的是空气的流速,慢下来的是秒针的转动,而绝不会是安室。 不会是他有意慢下来折磨她。 “好了。” 那些丝带经安室的调理各得其所,被绑成灵秀的结。 于是胸前一点朱砂,也掩进衣衫。 “我还得在你脸上画点儿东西。” 江羚就坐在化妆台前任他倒饬。 安室拿着笔在她眼周勾勒涂抹,脸对着脸,凑得很近,好漫长,漫长到江羚甚至觉出了男孩与成年男子的差异,他的气息到底有种年青的柔润,他不是烈酒,而是一瓶爽口的甜白。 所以,她怎么可能会醉? 她忽而将食指轻轻一点,按在安室的颈侧,“你这儿也有一颗痣呢。” 语气轻巧,要为刚刚的处境扳回一局似的。 023《渔夫和他的灵魂》 江羚倒是很希望他的脸上能因此浮出些什么表情,可安室只是“嗯”了一声,像被触摸的肌肤并不长在他身上,这种无动于衷不免让江羚感觉挫败。 安室转身去化妆台上换一支笔,在女人视线不能抵达的暗域,他下颚收紧,喉头轻咽。 妆容收尾,安室近瞧远观之后,点了下头,看样子是满意的,而他的点评无关自己的创作:“姐,你眼睛的形状像鱼又像鸟。” “总之不像人。”江羚笑着拨开他要去照镜子,“让我来瞧瞧你的大作。” 淡蓝的眼影着了高光,眉心眼尾处片片青绿的鱼鳞,原来自己真的不是人,江羚偏一偏头,眼波流荡,她头一回从自己的脸上见到一种妖冶的风光,几乎不想挪开眼睛。 安室又寻来一对扇形的耳坠为她别上,绿松石镶金,莹润的色泽不肯喧宾夺主。 “头发。”安室提醒她。 江羚会意,将束发的丝巾解下,晃了晃头,一群深蓝海藻般散开,她天生有波浪似的鬈曲,如此一身从头至尾都再和谐不过。 因没寻到合适的鞋,她索性不穿,总之这里的地面温暖洁净。 “把我扮成人鱼,那你呢?” 待安室换了一身出来,简直是破布烂衫,腰间还吊着个网兜,不等江羚发笑,他先露出一股执着的神情,“我是不肯放你走的,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江羚立即配合他。 “无论我什么时候呼唤你,你都要来为我歌唱。”安室笑着扯开网兜,“这样我的渔网才能够装满。” 江羚正色道:“我以人鱼的咒言起誓。” 两人笑盈盈地拉着手走出来,迎面就撞上了陆庭颐。 “我的圣母玛利亚!嫂子美得要了我的命!”陆庭颐不可思议地嚷起来,“表哥今儿不在也太可怜了!我要让他知道他错过了什么。”说着便掏出手机迅速咔嚓一张给陆放之发了过去。 再看到安室,她嘴角一抽,“安同学为何如此磕碜?” “是《渔夫和他的灵魂》啦。”江羚替他解释,“生日快乐小寿星,安室和我给你准备的礼物看到了吗?” 陆庭颐想那礼物不见得有安室的一份心思,只对江羚附耳道,“嫂子你不是给我把这极好的礼物带在身边了吗?” 看到陆庭颐今日盛装打扮粉雕玉琢的可人样,江羚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庭颐你先带安室逛一逛,我去趟洗手间,待会来找你们。” 江羚径自朝反方向走去,接过侍者递来的酒融入人流,有意留一段时间令他们独处。 有戴着面具的男人邀江羚跳一支探戈,她摇头:“我不会。” 江羚转身要走,却被一把拉住,“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有关系,我不是很想学。” 忽然身侧有眼尖的认出了江羚,对面前妇人道:“陆太你看,这位像是贵公子的爱人?” 妇人扭头正好与江羚目光相撞,虽则江羚从没去过陆家,但因在媒体上见过彼此身影,倒也能算互相认识。 这一打量就让她瞧见江羚和男人拉拉扯扯,又想起些关于这女孩的传闻,不禁嗤笑一声:“我们陆家怎么会有那种不知检点的儿媳?无非是放之那孩子年轻贪玩,一时图新鲜罢了。” 男人从话里听出江羚的身份来,手因此才放下了,也对陆放之的反叛婚姻有所耳闻,便站在一旁看戏。 “好一个不知检点——”走到珠围翠绕的妇人跟前,江羚啜了口手中的白兰地,唇边笑意似有还无,“说来要不是您有一位不知检点的丈夫,哪里会有陆放之这么优秀的继承人?” 周围默了一片,上流社会讲究的是一个道貌岸然,有身份的人私下里再不堪,也只道是风流韵事,谁曾试过当众被人用刺耳的言语讥诮?何况江羚一句话竟连戳陆太好几个痛处,她倒先愣了愣,而后抖着唇骂道:“没教养的野丫头!”同时扬起了手,一个巴掌就要扇过来。 却被江羚一手挡住,接着另一只手歪了歪,杯中余酒尽数泼洒在妇人的缎袍上。 “哎呀!”江羚忙放下酒杯,故作惊讶,“看我这笨手笨脚的,实在是小家子气,脏了夫人的旗袍可怎么好?” 她拍了拍胸脯,赶忙从皮夹里掏出烟来点燃,吸一口才能压压惊似的,边吞云吐雾边抱歉,“陆太太的衣服我肯定赔不起,要不您换下来我亲自给您洗?”说着又俯身凑近察看,伸着手就要扒拉上去,而那只手还握着弹开的火机,吐着嚣张的赤蓝焰舌。 陆太面色煞白,唯恐那火舌沾到旗袍上的酒精,还要燎了肩上皮草,慌得节节后退。 彼时没人拉架,只因一位是大小姐的舅母,一位是大小姐叮嘱过的要客,这时才有侍者匆忙上前劝解陆太领她离开大厅去换衣服,仍听得她愤愤啐道:“真是个疯子!” 江羚咔哒合上了火机,将吸了两口的烟摁进灭烟沙,呼出一道絮白的轻霭,眼风掠过眼前的看客,那一眼青光熠熠,竟有点儿睥睨众生的意味。 “诸位平白瞧了出好戏,票钱也不用付,天底下还有这样便宜的事呢。”江羚声音不高不低,穿过形形色色的众人,无论他们戴了假面与否,她都觉得每个人脸上紧紧覆着一层怪异的、无法扯下的画皮,她的肠胃绞紧,有种作呕的感觉。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火机,被一股无名的焦躁促着往外走,走去哪儿呢? 该去找安室了。 024天外来客 po1 8z y. c om “我哥那人吧,从小就给我感觉像一堵很坚实的墙,堪称无懈可击,其实也有漏风的时候,你透过钻风的洞眼去看,就会发现那儿站着个江羚。” 陆庭颐心知要拿捏安室的注意,需先以江羚作话引子。 “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点微妙的失衡。”路过烘焙房,陆庭颐拈了一枚刚离开烤箱不久的椰子酥扔进嘴里,“还热乎着呢,新出炉的才是最佳赏味,你也尝尝。” 安室推拒了,却又问:“失衡?” 难得他接过话茬,陆庭颐便点头道:“是啊。从异性角度而言,爱上我哥那样的人实在是件很轻易的事,我想嫂子是喜欢他的,可见过其他爱慕我哥的女人,相较之下,似乎旁人艳羡的东西在嫂子那儿反倒可有可无,我说不好,也许因为我了解我哥多些,才相信他克制背后的用情,嫂子在我看来,不止感情,各方面常常是种神奇的心不在焉、置身事外的状态,就好像,好像……” “天外来客。”安室说。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sanyeshuw u. vip 不得不承认陆庭颐有几分察人的明敏,她能捕捉到江羚的游离飘忽,这使江羚看上去不像个实心的人类,而这也是安室会为之眷恋的部分,在他的世界,很多很多的存在都不该落地。 “你也是。”陆庭颐笑着把安室盯住,眼里的探究如一把解剖刀,“我多想知道,地球上是否真的存在能换得你青睐的事物?” 说话间他们已走至悠长的回廊,廊外池塘明澈,花园瑰丽,东面有一座停机坪,环绕的棕榈与漆树背后,是绵连的山丘。 雨势涨了,悠游的天鹅也往屋巢的方向去。 “这儿景致好,有兴趣下回可以来写生。”陆庭颐抛一把鱼食,诱来成群粲然的锦鲤,它们的体态比别处的要丰腴上许多,“说真的,安室,别考虑其它,放下自尊那些狗屁玩意儿,我陆庭颐能给你的,难道你就真没有哪怕那么一点渴望拥有吗?” 安室将手机熄屏收起,抬头对陆庭颐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你给过了。” 那一笑依山枕水,陆庭颐从未见过他如此生动的时刻,该死的,不怪自己这样爱他这张脸。 “给过什么了?我都不知道。”她才醒出安室话有异样,连带那笑也透起古怪。 “那时候,拦住我的几个混混不是你找来的么?” “什么混混——”陆庭颐刚要反问又噤了声,前尘旧事突然涌回脑海。 那时候,她确实做过一件荒唐事。 为着安室,朋友们没少替她钻研旁门左道。 听闻安室性子孤僻,人缘不善,家中又横遭变故,朋友们为她谋划了一场雪中送炭的戏码,按照剧本,陆庭颐本该在安室被揍得落魄潦倒之时踏七彩祥云而现,救他于水深火热,终成一段佳话良缘,结果天定胜人,狼狗抢戏,角落里的陆庭颐等人没了出场时机,不了了之,自此陆庭颐宁可直球上阵。 时间久了,这一出她都快忘了。 “原来你都知道……我该向你道歉,那件事是我不知分寸,自以为是了。可能是想起来自己都觉得不齿,几乎要不记得了。”陆庭颐到底是敞亮的,尴尬不过片刻,又能从容以对。 “不必抱歉,是命数的齿轮。而那时你就给了,我渴望拥有的。” 陆庭颐想揭他画皮,窥他隐秘,那他就剖开给她看,冷静和压抑令他厌倦,蠢蠢欲动的渴望使他滋生罅隙,沿着裂缝将外壳破碎暴露出潜藏的内胆,这种濒危的坦诚让他萌发置之绝地的亢奋。 他近乎亟不可耐,撕掉我的伪装吧,叫我把渴望宣之于口,叫我把晦暗的欲念大白于天下。 “你渴望拥有的?”陆庭颐感到被什么驱使着,如他所愿地问下去。 安室心中灵犀忽现,他蓦然转身,看见他的渴望正向他而来。 女人的步子又轻又细,看不见双脚的挪动,他竟疑心她真的没有脚,确是朝自己游来的。 及地的裙摆随她的行进曳着潋滟波光,她本就身披一袭碧水。 “我所渴望的,”安室的眼就没再离开女人,他凝视着她,“为了她的身体,我甘愿舍弃我的灵魂;为了她的情爱,我宁可不去天堂。” 他眼底映着她的青潋,亮得动魄。 江羚止步,听到那两句渔夫的台词,将目光缓缓从他的眼睛转向陆庭颐,笑问:“他在给你讲那个童话?” 陆庭颐却不能对安室的神情无动于衷,一个让她胆颤的念头不可抑制地浮出水面,她拽紧了裙摆,做不到再继续待在这里,她越过他们往回走,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跑起来了。 江羚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她的背影匆忙消失在回廊。 “这是怎么了?” 安室的脸上又恢复往常,像一页未经涂写的纸张,寻不见有用的线索或可疑的痕迹,他看向池面纷纷不休的漪澜,“也许她不喜欢我讲的故事。” 025漂亮人物 陆庭颐有一间玩偶房,她从小到大收藏的手办,景观模型人偶公仔稀有的绝版的,满满当当地陈列在玻璃橱窗内,今天好友送的那件礼物也在其中。 那是好友特意为她定制的一具BJD娃娃,从形体、妆容到服饰都极精细优美,它的脸和安室有七八分相像。 它被单独安置在一座小玻璃屋内,顶部的按钮可以更换屋内的立体光影,呈现不同的情境。 陆庭颐啪嗒、啪嗒,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开关。 她隔着玻璃抚摸这只娃娃,娃娃也有千种风情,可它的美丽终究是一种木偶气,“他说为了她连灵魂都能放弃,那他和你还有什么区别呢?” 有人叩门,她忙合上玻璃屋的帘幕,开门却是江羚。 “我来瞧瞧可是有人被男孩子伤了心了?” 她们各自躺进一只沙发椅,江羚轻叹道:“安室有自己的乌托邦,你们一个务实一个务虚,谈不拢也是情理之中。” “你早知道我们谈不拢,还答应把他带来?” “该撞的南墙绕不过去。” 陆庭颐忽然眼光如炬,细细地观察江羚,最后却是枉然一笑。 明知她是个雁过无痕的人,即便他们真有暗通款曲恐怕也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真希望你们是亲姐弟。” “为什么这样说?我们和亲姐弟也许并没什么分别。” “是啊,你们性子像,连眼睛都很像。”陆庭颐伸出食指,隔空摹着江羚眼睛的形状。 “安室是漂亮人物当中的漂亮人物,根本不像凡尘俗物,美到一般人不敢靠近。别人不敢,我为什么不敢?于是我就想靠近。谁不爱收集喜欢的事物呢?他可是真漂亮啊。嫂子,如果你们是亲姐弟,我大概就不会嫉妒你了。”陆庭颐以为,血缘可以使他们的亲密合理,也能使他们的亲密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安室的眼睛更美,很像我从前养过的一只芙蓉鸟的尾羽。后来我又养了一缸燕尾红剑,只因为那种鱼儿身型飘逸,更像他的眼睛。” “可惜安室不是那种可以被饲养的美丽。” “不,没有不能被饲养的,但需要特定的食物。嫂子,就连你也是,我想你一贯的无所谓,可能只是还没意识到深处的需要。” 江羚哑然,她又想点烟了。 刚刚她来到这里,是为了慰问一下这个小女孩儿么? “你们被雾包裹了。嫂子,你和安室活得太缥缈,真危险。” 陆庭颐的声音几乎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进她的耳里。 * 最终江羚和安室还是提前离开了宴会。 路上江羚想要吸烟,刚摸出烟又念及安室在一旁,就塞了回去。 “姐,想抽就抽。” “在戒。” 一听就是唬人的,安室却笑道:“也好。” 车窗外雨幕虚化了霓虹街景,刮雨器片刻不得歇息,安室却在嘈杂的雨声中小憩了一会,把脑袋轻轻磕在江羚的肩上。 “小室,到了。” 安室睁开惺忪的眼,江羚递给他一把伞。 “几步路而已,我有帽子。”安室没接,只将棉服上的连帽一兜,就冲进了雨中,一只手高高挥动了几下。 直到安室进入楼内,车子才继续开动。 火光轻跃,一根烟终于燃起,车窗开了小半扇,江羚任那凉风裹着寒雨拍在她的脸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再清醒些还是再混沌些。 耳机里的音乐戛然而止,有电话进来。 看一眼手机屏,是安室。 “姐姐,能不能陪陪我……” 他的声音飘摇在风雨里,有江羚不能忽视的孱弱,眼前冒出一个雷雨中蜷缩的惊恐的小小的影。 江羚讨厌心软的时候,人心一软就格外脆弱,什么都能把它蹂躏了,所以她尽力刚硬着,说她有一副傲骨还不恰当,朋友曾云那就是一副钢筋水泥浇筑的骨,欠些人味。 钢筋水泥是她的义肢呀。 结果一遇着安室,她压根忘记了长骨头。 “赵叔,靠边把我放下,你先回去吧。” 026被姐姐发现了呢 安室在楼下等她。 江羚瞧见他的时候,他在雨中抬头望着黑黢黢的天,几欲和夜色融为一体。 她撑着伞快步上前,举高一些遮在男孩的头顶。 安室低头看她,一张湿透的脸缩在帽檐的绒毛里,似乎还有魂魄没回到这具躯壳,江羚有点分不清他脸上的雨水是否掺杂了泪水。 他微微弯下身子,把湿透的脸埋在江羚的肩头。 江羚不会在意自己被弄湿了。 这样大的雨,她本来也早已被打湿。 * 上楼,进屋,打开暖气,换下湿衣服。 脱了湿掉的外衣,烘干还要等很久,屋内一时间不能立马暖和,安室就让江羚也在他的衣橱里找件外套。 刚进卧室,就看见窗帘鼓动,风毫不客气地将雨点送入房间。 江羚走过去要关窗,拉开窗帘,却在看见飘窗的一瞬怔住。 飘窗台上摞着几迭画稿,采光玻璃上还贴了几幅大些的肖像油画。 画纸上的人,江羚再熟悉不过。 那是她每天都会在镜子里望见的一张脸。 她拿起一迭画稿,有素描,有彩铅,有水粉,很多。 很多,每一张都是她。 “啊,被姐姐发现了呢。” 安室的声音不知何时自她身后飘然而至。 江羚惊转过身,手中画稿跌落,看见站在门口的男孩,无端感到那是只魅影,他脸上的神情使她看不清晰。 她该怎么办?笑着夸一句小室画得真好,还是天真地问他为何画了那么多自己?无论怎么做怎么说不都是太傻了么? 窗户还未关上,风声忽然猎猎,穿堂而过,将玻璃上的肖像揭了下来,又卷起飘台和地上的迭迭画稿,将它们吹得漫天都是,于是房间里如群魔乱舞,江羚困在飞扬的纸张之中,望见每一只魔都生着自己的模样。 皑皑画纸,是男孩不可告人的心事,是江羚同他之间那层薄弱的糊窗纸。 安室便走进来,打开衣橱拿了件蓝色外套披在江羚的身上,又将窗户关紧,俯下身将地上的画纸一张张拾起,动作轻柔而爱惜。 他一面捡着,一面讲述起画上的内容: “这是姐姐睡着的时候,皱着眉,是做了噩梦吗?”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小狼很温顺。” “姐抽烟的样子很性感,看得出对这个世界很烦躁。” “……” “在厨房教我做菜的姐姐,洗完澡吹头发的姐姐,骑单车的姐姐,躺在草地上的姐姐,等我放学的姐姐,对着湖水发呆的姐姐,看电影偷偷抹泪的姐姐……” 安室的声音沉缓,好像被外边的雨打湿了,每一句都留下长长的水痕。 江羚想如果再不制止他,这个夜晚就要泛滥成灾,“安室,高中毕业后和庭颐一起出国吧。你可以申请到很好的艺术院校。” “姐,到现在你还要若无其事么?”安室握着画稿,一双眼缓缓抬起,他的眼不再是黑洞,成了碎掉的瓷片。 江羚被割伤了般本能别过脸,“你的天分不该被埋没。难道你没想过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闯出一番天地?” 画稿已被重新码好,齐齐整整地放在桌上,安室抚过画中人的脸,“见不到姐姐的时候,我就只好画姐姐,画不同时候不同场景不同表情的姐姐,好像这样姐姐就还在陪着我,孤独也得到了消解,可我更想画我还没见过的姐姐的样子,单凭想象怎么能够……墙上的壁画我们一起挑选,阳台的绿植我们一起栽种,听音乐的耳机我们一人一只,我一本本看你买给我的书,一道道尝试你分享的菜谱,陆庭颐说我们是相像的——这样我很难不像你吧?甚至家里的香氛也是你常用的气味,嗅觉是最深刻的记忆,姐姐,是你太狡猾。姐姐喂养了我,把我变成了你的一部分,现在却又要推开我吗?” 安室一步一步逼近江羚,她不由得往后退,直至角落,退无可退。 她没有逃向门口,也是因为她狡猾么?她真的半点不曾察觉么?潮湿的呼吸,喑哑的语调,柔腻的指尖,还有,黏湿的床单。 她以迟钝做自欺欺人的幌,纵容他试探的爪牙,她是否也乐在其中。 “为了塞壬的歌声,我不会封住自己的耳朵。美的欲望本就是和危险残忍相伴相生。”安室的脸离她很近,伸出手,就可以触摸,踮起脚,就能够亲吻,“姐,你的答案会和我一样么?” ============= 新年快乐大家^-^ 027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江羚感到自己的呼吸是多余的。 此刻的呼吸,如同被迫在安室面前一件件剥下衣裳,让自己成为赤裸的,那样难堪。 江羚自知不是善人,“安室的姐姐”于她,本就是不堪一击的角色。 大千世界里,谁都有无数幕剧要演、无数个角要扮,一个青涩少年的姐姐,在江羚的戏册,是她最接近正常人的形象。 然而底色的阴晦,使她表演的“正常”像一具仿生机器人,精致的过分的正常,败露着她的不正常。 没有马脚,恰是因为浑身都是需要遮掩的马脚。 江羚和安室都是一种靠触须嗅探的生物,她知晓他的犯禁,他堪破她的本色,却一同扮演着不知情。 事到如今,安室先行罢唱这段姐友弟恭的好戏,他双脚踩入深沼,问她要不要一块儿下来。 那样天真烂漫,那样理所当然,唤醒她贪欢好色的天性,使她情难自禁,应当吻上他递来的水嫩的唇。 她在那毫厘之间徘徊,犹如面对一块拥有完美焦糖色泽的布丁,迟迟不肯咬下第一口。 于是在这疑豫的当隙,起居室的手机震动了。 笃笃那么一阵,较之信息提示音显着的长,又比一般等待接听的来电停歇的要早。 就是这样一段不短也不长,使几乎要消失的距离又陡然生出,孽海漂来浮木,江羚本能伸手一抓,就游回了岸边。 她避开安室的眼睛,走出房间去拿她的手机。 不必看其实也猜得到,这样的来电是谁,他不会持续拨打很久的缘故就是为给江羚接听意愿的最大自由,如果她愿意,手机在一旁她会适时接起,离得远了等她看见也会回拨,若暂时不想也是同理,他只需让她知道,他来过电话,有和她通话的意愿,然后凭她。 面对姜太公的钩,江羚还真是难以心生厌烦。 江羚握着手机转动门把手的时候,安室从房间出来了。 他站在她的身后,没有动作,没有言语,江羚手上只顿了一顿,还是推开了门,没有回头。 夜间大雨不便打车,又不想再劳动家中司机,她就在附近酒店开了间房,慢慢悠悠地泡了个澡,裹上浴袍往鹅绒床一靠,才给陆放之回电。 那边很快接起。 “像一直守着我电话似的。”江羚笑道。 “长时间没消息的话,说不紧张是假的。” 又听见陆放之那边的门铃响了,是酒店服务生送餐。 “午餐吗?吃的什么?” “北非蛋,羊排,一杯白葡。”陆放之并不急着用餐,反问江羚,“倒是你,晚饭有吃好吗?” 江羚想了想道:“还不赖。” 这话可就万分违心,这一晚一出接一出,岛台餐车食盘中那些本值她大肆饕餮的皆让她完美错过,一颗从不辜负盛筵的良心委实难安。 没吃到什么,心底却五味杂陈,也就没了胃口。 陆放之叹息,“你本来就不喜欢那种场合,江羚,我——” “我没事啊,”江羚迅速截住陆放之的话头,他的声音里有歉、有愤、有怜,他当然已经洞晓今晚宴厅的那支插曲,“你也知道我锱铢必较,不甘下风,难道你不觉得还蛮有趣?” “怎么会没事?”陆放之不肯接应她的戏谑口吻。 身上的疮口多了,重迭模糊,最后竟连哪一道是痛的致命的也根本分不清。 她不在意的,他替她在意,被陆太当众羞辱的风波一传到他耳里便使他肝肠扭紧,而她那时的睚眦必报,还带了他的份,他的眼里就氤氲起她看不见的水汽。 江羚素来对于这种温情脉脉的适应性很差,“喂,陆放之,别说了。你只能在床上惹我哭。” 七情六欲除了性欲都像虚的,稍微多体味些情感就要过载到手足无措了。 她一贯的嬉笑怒骂,无动于衷,只身体偶尔流出机械性的泪,有类人生来情绪的回音迂长,连自己都难于分辨。 陆放之喝一口酒,好压下喉间的异样,“我这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实在想你。” 江羚忙把手机拿远了些,隔片刻才嘿嘿一笑,“小别胜新婚嘛。” 她听陆放之的嗓子有点哑,问才知开了一上午的会,下午还要继续,因而随意聊了几句后就催他午休,挂了电话躺下后自己却辗转反侧。 手机又叮了声,她打开看,面前的氧气就像被谁的手一把攥成了真空。 是安室的讯息,只一句: 姐,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028受伤的男子 句号做结尾比问号更透着生冷。 好像对面那人已经黯然到绝望,一声质问并不抱任何回覆的希冀,而是为吐胸中哀气。 他这是在卖弄可怜,江羚很清楚怎么一回事,更年青者的特权,近似于撒娇,多了湿而重的分量,沉甸甸要把她心口往下压。 她才不能由安室胡闹,自己不是那种会替任何人背负责任的人格,今日一晌贪欢,往后谁来收场?尽管放在其它时候,她从来考虑不到这些,遑论想得起责任二字。 索性关机,塞到枕下,又抓来衣服盖住脸,想强制大脑休眠,荒唐就此刹车。 * “姐,我很漂亮对吧。” 安室将一束淡紫色鲜切豌豆花插进瓶里,拨整了角度好使它们姿态别致,一张脸就从花束后探出来,葳蕤的花叶倒成了陪衬。 对于他这张脸,上天都会引以为傲。 轮廓有锋棱,线条却流畅,无一笔是多余,无一笔不绝妙,驼峰深则险峻,矮又势弱,眉眼间距宽一厘就漠然,近一厘又风情,眼褶弧度亦同,高一分显吊诡,低一分妩媚有余,如此正好介于魅惑与纯真,可偏偏这种美最可贵之地在于似神明呼出的一口气,清隽自然,不见匠心。 你问江羚怎能不心折。 江羚忽生出一点自省的困惑,她性贪婪,即便未生歹念,对于这神秀的造物,难道不也暗怀私心,不愿旁人能比她以更密切的身份去亲近与占有? 承认吧,男孩口中的每一声姐姐,都是她自愿、亲手播下的业因。 如果再将他推开,也许他就要和自己无关了。 “很美,”白惨惨的日光月光灯光通通穿透他,江羚伸手抚上他的脸,像在摸一件薄胎瓷,“美到我不舍得。” 安室也伸出手,抹过江羚眼下,“姐,你怎么哭了?” 这一问就把江羚问醒了,她坐起来把灯打开,有衣裳从身上滑落,原来她蒙在脸上的是安室那件外套,梦里悸动浓沉,醒来也不及消散,指腹贴上脸,连水痕也是新鲜的。 有的梦,她分不清梦里梦外,醒犹未醒,眠难再眠,意乱心烦,不如出去走走。 拔房卡下楼,外面雨已歇了,门口正好有客人下的士,江羚顺势坐上,看一眼时间,凌晨近两点钟,浮末四点钟打烊,还赶得上。 今晚她不想一个人喝闷酒,于是给朋友打了个电话。 等了有那么一会才被接听,那边哈欠连天道:“古有怀民亦未寝,今人隋柔以古为鉴,早早就寝了。劝你也少熬夜,可不比年轻时候了。” “知道了。”江羚的手指移到挂断标识处,“记得帮我和狼哥问好,别让姓沉的听见。” “好,酒喝够了也想着来我店里坐坐。” 仅有的这位朋友不比江羚爱当夜行动物,也拒绝酒精香烟夜场过山车等一切和危险刺激沾边的事物,人缘极佳,生活平静顺遂,旁人常常难以理解她们如何成了朋友,江羚其实也不理解,也懒得理解,友情和爱情往往一样的麻烦,一样的薛定谔。 在浮末门口下了车,仍做她的独行侠,也许—— “砰!” 好结实的一声。 * 江羚怀疑自己是否钟爱在路边捡受伤的男子。 那道闷响是因为有人被从浮末扔了出来,重重摔在地面,听起来实在疼。 江羚原以为是碰上什么不规矩的醉客,当地上躺着的男人支起上半身,她看着很面善,想起是上次来时的那位侍酒师。 怎么看都不觉得是讨厌的人。 周围有看客唏嘘,左衔吐了口浊气,正要起来,见到一只女人的手掌递来他面前。 他记得这只手上湖蓝的猫眼甲。 于是他握着江羚的手站起来,同她打招呼,“新发色很漂亮,很适合你。” “谢谢。”江羚睨了眼浮末门口霓虹闪烁的灯牌,问他,“怎么回事?” “小费拿得多,就不能不穿同事的小鞋。我没忍住,和他们动了手,饭碗砸了。” “伤得重不重?” 左衔活络一下筋骨,摇摇头,“皮外伤。” “一个月小费能有多少?” 左衔说了个数,确实容易遭人眼红。 江羚就望着他笑了,“你这张脸值得。” 他的脸是很地道的中式俊俏,剑眉稍扬,桃眼灼灼,鼻骨高直,唇珠饱满,利落舒展,远胜那几年青春刊物的封面模特。 听江羚这样讲,他隐约露出赧色,摸摸颧骨,“都破相了。” 江羚又问,“你多少岁?” “过了年二十岁。” “很好的年纪……还很年轻。” “怎么,难道我该叫你姐姐?你看起来并不比我大。” 江羚不知想到什么,对他道:“不是你调酒,我喝着倒没意思。不如你开个价,陪我一晚?” “如果我答应你,你会不会认为我平时也接这种活?” 左衔笑的时候,唇被抿薄,眼底更亮,像锐剑射出一点寒光,江羚喜欢具有攻击性的长相。 “那你想拒绝我吗?”江羚已拦下一辆车,朝左衔扬起唇角。 029那就只好我来(h) 左衔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江羚在摸烟,他立刻过去拿起桌上火机替她点燃,“金主当然要小心侍候。” 他讲些讨巧话的时候也不招人嫌,这不仅仅是模样好看的缘故。 交际场上,察言观色、投其所好是很多人的本能,但是能对江羚的脾胃不是件易事,她一见人和人之间的交往仿佛套着个公式,就心生厌倦。 江羚半倚在床头吸着烟,嘬圆的唇又飞出一口烟圈,烟圈的那边左衔在岛台给她调酒,原料都是刚买的。 调酒师最不能少的是一双灵巧纤长的手,动作起来才值得观赏,只是往杯中夹冰块都漂亮。 左衔食指并中指夹住量酒器,往摇酒壶里倒底酒,10ml伏特加和30ml金酒,再加入30ml橙汁和5ml红石榴糖浆,最后两滴苦艾酒,吧勺调试酸甜后加冰,合盖晃动二十多秒,将酒液滤入预先冰好的杯中,绽开一株旖旎的海棠红。 男人递来调好的酒,江羚注意到有枚藤蔓式的银戒缠在他食指,接过酒,怎么那枝蔓就不怀好意,竟趁势顺着酒杯,爬上自己的手背,缘着臂膊逶迤而来,枝延叶挂,绕了她满身。 定睛瞧时,那藤戒明明安然待在左衔的手指,他脸上仍是那一幅招牌笑容,虎牙尖白,闪着独属年轻的俏皮。 江羚问他,“你喜欢当调酒师吗?” “更准确地说,是喜欢调酒。” “喜欢调酒,那也很好。好多时候,我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左衔有点奇怪,眼前的女人说他年轻很好,说他喜欢调酒也很好,可自己却不知道哪里好,他的年轻这样漂泊,这样不安定,不及女人生活优渥,不用像他担忧哪一天就吃不饱饭了。 他年少的锐性或许能同世界针锋相对,可划不开割不破空气一样的谜,只好对女人说,“喝酒吧,看看你的味蕾喜不喜欢它。” 意识深处的梭巡没有尽头,左衔一句话将她拉回感官世界,果香沁口,茴香浓郁,“嗯……很强烈的味道。” 哪怕只喝过一次,应该也难以忘记。 她的心躁乱了整晚,原想借酒精压一压,却反受了催发,更亟待出口。 烟还余一小截,没被江羚摁灭,就架在烟灰缸的边缘,一线白雾袅袅攀升。 她放下酒,从袋子里拿出一只小瓶,让左衔把眼睛闭上。 左衔只听得两声振晃按压,有雾汽直扑脸颊。 等睁眼时,才看清江羚手里拿着的是止疼喷雾。 而她另只手已去解他浴袍上的系带,“还有哪里疼的,帮你喷一下。” 左衔忽然有点儿紧张,脸上那抹年少的张扬敛去,按住江羚的手,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见他一反常态拘谨起来,竟不似作伪,江羚愣了愣,抽回手笑道,“倒像我欺负你。” 女人的笑声温柔,听不出半点险害,她又去更换了房间内的灯光模式,只剩床边一圈幽蓝,昏昏然使人心神都松弛下来。 浴袍掀开,露出上身几处淤青,江羚替他喷了药剂,余光已瞥到下体的形状,是同相貌一样的可观。 左衔还没反应过来女人眼神的变化,就被推到墙壁,一条腿抬起,膝盖顶在他腰侧,女人再说话时仿佛毒蛇吐信,又像灯光一样暗幽幽的,“就算你真是个雏儿,我也没耐性了。” 她摸上左衔的耳骨钉、耳垂钉,一只只的数,薄薄的耳廓在她指间滑过,她轻声道,“我在想象每一个孔洞被穿透时的痛感。” 可那只穿孔时冷静的耳,此刻因女人的指腹,女人的声音,很快地变成了粉红,像被火烤,愈来愈红。 身下有什么东西似乎醒了。 左衔的手覆上江羚的腰,隔着她身上的浴袍。 刚要解她的束带,女人就溜出他掌心,退开几步,拿起刚刚放在床边的酒,刚要递到唇边,唇一翘,那只修长的马天尼杯倾斜,淡红色的鸡尾酒便流落她颈口,汇聚成溪,一径往下,直淌到左衔看不见的幽壑里去。 空酒杯被江羚随手一扔,不知滚到地毯的哪里,江羚面露惋惜,“好酒,可惜我喝不到了。” 女人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脖颈上的凸起与凹陷就更分明。 “那就只好我来。”左衔微微笑着走近她,眼角春风缱绻。 030忤逆上帝(h) 她看得见左衔骨子里的不驯,即便他涩于情事,江羚也存心要激出少年的那份桀骜和贪欲,她早厌倦了委婉。 毛茸茸的脑袋抵在江羚的颈项,她扬起下颌,任半湿的柔顺黑发擦过,温软的唇舌也舔食着胸骨上窝残余的酒液,他为她调的酒,却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回到他口中。 鸡尾酒的味道挟了女人身上的微香,左衔喉头一滚,居然觉得这样品酒很是不凡,食髓知味般寻着痕迹一路往后尝。 松开江羚腰间束带,她的身体便为他敞开一扇落地窗,淡红的酒痕经过乳壑,淋淋漓漓,在胸上晕开粉色的小蕊,左衔就一朵朵替她吻去。 他的吻忽轻忽重,他舔酒舔得好不专心,怎么还在白净的胸脯流连,竟分不清到底是在吃酒还是吮乳了,本意不是为了弄干净那些恼人的花蕊么。 也许是酒精麻痹了他的神智,可女人的乳首何尝不是恼人的花蕊,江羚的胸这样丰盈软糯,这样使他沉醉。 胸乳被舌尖扫得酥酥麻麻,江羚的手搭在他后脑,轻柔地抚,如一种表扬,左衔于是揽过她的腰身,使她更贴近,唇压得更用力,连同鼻翼深深陷进她的乳肉,她只有温柔的承受。 一遍又一遍的吮吻过后,左衔才看见女人的胸前烙下更深的红蕊。 他的头颅又向下滑,因为酒液从女人的双乳流向小腹,流向腿,他便舔吻她的小腹、大腿、小腿,又回到腿根,那痕迹蜿蜒没入一丛茂密,他的头就伫在她的双腿之间。 “你在怕什么?”江羚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是醺哑的。 而后她一声轻哼,左衔已埋头挤入腿心。 心底的遮羞纱一旦揭下,他似乎就可以凭本能肆无忌惮起来,在女人的伊甸园。 当被引诱的舌开始偷尝禁果,江羚颤抖着抱住左衔的头,上半身倒在床上,分开的腿间,那颗形状漂亮的脑袋不住起伏,她的气息被迫搅乱,漾起不规则的小波浪。 左衔在湿润的阴户穿梭,一条舌灵动又色情,带着新奇,带着顽劣,扫拂湿润的阴唇,依按裂口的轮廓勾舔,直到他看见穴口翕张,流出了透明的蜜酒,他舔尝一口,便扎得更深。 那赤裸的欲望的味道,比茴香更强烈,使他身不由主,要尽情忤逆上帝,将自己整个陷没,在罪恶而甘美的禁区。 湿软的舌钻入逼穴,吸舐内壁,卷走滑液,腔室的肉细腻多汁,因为唇舌独有的触感而受到别样刺激,愈发紧张与兴奋,左衔感到了它们的痉挛,以及江羚晃动的腿,抬起又放下,又抬起。 脚尖划过地毯,似乎碰到了刚刚跌落的那只酒杯,身下的入侵使她忍不住又一个颤蹬,将那可怜的杯子又踢远了。 取悦江羚这回事,左衔像是无师自通。 一舔一吮,江羚觉得自己的魂儿快被他从穴口吸走,腿将他夹得更紧,忽然就被他的鼻尖抵住了阴核,快感如藤蔓疯狂抽枝发条,攀爬上她的眼眶,刺得她忍不住闭紧眼,将左衔的头按得更深,腰肢扭动,加重花蒂的摩擦。 左衔几乎要不能喘气,耳际是女人欢愉的呻吟,他悟出高潮的前兆,手捉住女人两条腿向前压,舌头重重地舔弄几下,最后含住了阴蒂,连嘬带咬,这猛烈的一击,让江羚迸出哭喊,花心决了堤,汁水溃散,她张着唇,失神半晌,肌肤还有电流窜过的麻栗感。 潮吹是一场痛快到洗净三千烦恼丝的雨季。 女人的阴精不同于男人,左衔被浇透了脸,舌尖竟觉得甘洌。 他身体前倾,罩在江羚上方,用那张淋着糖浆的脸问,“可以吻你吗?” 江羚就抬起手,捞过他的脖颈,同他唇舌勾缠,共堕情欲的糜乱。 那是一个绵长的吻,绵长到有谁的灵魂被窃取,从此命运踏上一条代价不公的轨迹。 吻到意动之时,左衔惊觉自己的性器被江羚握住,它早已呈勃发姿态,温软的手心覆上它,绕抚套弄,细致眷顾整个茎身。 像雕刻家赋予一枚顽石妙不可言的新生,虬绕的筋络因女人的爱抚青紫凸显,快意随海绵体一齐在膨胀,左衔不自觉轻轻挺腰,脑子里飞进斑斓的光点,神识追着那些闪烁飘旋,梦游一般来到江羚手植的乐园,缤纷炫目。 他的喘息声越来越不堪,变成潮湿的带着腥气的泥巴,一团一团裹住江羚的心脏,绯色从他的眼尾蔓延到颈项,把那些锋利都染成了绮艳。 江羚手心一攥,就攥住了一束白浊,左衔压着眉头颤了几颤,仰面倒在她身旁。 他粗重的呼吸,浪水似的拍在江羚的耳畔,江羚摊手瞧了瞧掌心,翻身跨坐在他腿上,半眯着眼将手心的精液一点点抹在左衔的腹股沟。 左衔是细狗身材,瘦而劲,荒漠寒风中一棵不肯倒下的孤树,身体里有种令人惋惜的力量。 困顿的出身,倔强的生存,多艰的世道,有的珠玉不得不蒙尘。 落魄时也不折的韧骨,是江羚喜欢的部分,所以她才起了带他回来的性致。 她又俯下身来亲吻他,左衔闭上眼,那些吻就如同羽毛落在他的眉骨,卧蚕,颧骨,鼻尖,唇涡,然后他听见她说,“我想要你的手。” 031想被这双手抠(h) 闷热,黏稠,发烫,空气成了一锅沸腾的高汤,把江羚细白一张脸熬煮到熟透,渗出的薄汗像不得逃逸的雾汽,蒸得她想要寻找一些冷凉,可她摸到左衔的身体,同自己一样受炙烤,他的手指如文火,从她的小腹一直烧透她全身的血管。 她怎么舍得避开星火燎原的欢愉。 左衔手型瘦长,骨骼鲜明,在他调酒的时候,江羚就盯上了,想被这双手抠得乱颤、求饶、喷水。 现在他终于把手埋在了她的身体里。 “噢……”江羚轻轻蹭着难耐的双腿。 他的漂亮的甲床,他的细腻的指腹,他的微凸的关节,都被她的花心吃下,得偿所愿的爽慰安抚了她,又勾扯着她,使她想要更多。 一根中指的抠挖在她的欲求不过是杯水车薪,她对左衔说,“还要。” 因此食指也塞进来,撑开这幽幽甬道,食指上的那枚藤环在阴唇口摩擦,无情的金属触感,冰得穴口瑟缩了一下,异物并未给江羚带来不适感,倒让她快感的体验丰富了层次,这一圈坚硬使左衔的手区别于他人的手,像他体内生长的固执。 银丝顺着摆动的手指缓缓流淌,将左衔的指缝和手心润得清亮,他看向江羚的脸,她正闭着眼睛,长眉弯弯地簇,睫毛细细地抖,左衔心底一点恶念受这副楚楚风情的感召,手风忽然狠厉起来,侵城掠池,搅得女人吟哦溃散,爱液飞溅,濒死的蛇般扭着腰迎合他的手。 江羚睁开潮红的蒙眬的眼,她被左衔抠成了湿透的快活的荡妇。 左衔舔了舔发干的唇,他知道自己又可耻地硬了,硬得难受,江羚一直伏在他身上,她不会感觉不到。 他已经不满足于只要她的手,可他又不敢轻举妄动,他忍耐着在思索,自己被容许的分寸,能够抵达哪里。 身上的重量忽然消失,江羚离开了他的身体。 左衔心脏一脚踩空。 他垂着眼睑,拉过浴袍遮住性器,起身决定再去趟浴室,解决让他置身窘境的勃起,他无心自渎,只准备冲个凉。 一盒安全套拦到他眼前,江羚问,“今晚能用几个?” 他瞄着那尚未拆封的包装盒,眉峰不可自抑地微扬,隐约泄露一点雀跃。 这时江羚尚为他神色里的纯情感到好笑,再过片刻—— “哈啊……慢点儿……” “是那儿……嗯……快……” “不……啊……太深了……” 江羚被左衔抱起抵在墙壁,腿架在他的腰上,深深浅浅地操着,前后摇晃,上下起伏,乳蕾与他的胸口摩擦成嫣红,使她受不了地唤着痒,左衔便问哪儿痒,她说奶,于是左衔腾出一只手来揉捏她的乳房,掐弄她的乳珠,把钻心的痒揉化了,融成一滩滩的汁水,从小穴漫溢出来,交合的那儿捣出咕叽咕叽的浊响。 最初进入时,左衔还为甬道的逼仄而感到被挤压的疼,额角几滴汗落下来,等适应了,湿软的穴肉簇拥着他像命运的礼赞,他的头皮铺了层电网似的火花四溅,他像野马奔腾在草原上一样律动,听见江羚销魂荡魄的吟喘,明白了如鱼得水的快乐。 阴茎顶到了唇舌手指都无法触及的敏感点,江羚抓着左衔发力时胳膊上微隆的肌肉,让极乐逼出眼泪,在一个震颤的刹那,她扯住左衔的头发啃破了他的下唇,冒出铁锈味的血珠,好像欢愉到极点不得不用暴力来抗衡。 两具身体沿着墙壁缓缓滑落,春宵苦短。 * 左衔以为江羚每次的高潮是否来得快了些,他想要将攀顶的时间延长,再延长,她不知道在她的不应期里他有怎样的煎熬,为欲虫噬咬,也为不断失去。 左衔离开的时候,江羚付的是一杯鸡尾酒的价格,左衔只要这么多。 江羚趴在床上,数着黑色垃圾桶里的套子,一个,两个,三个……她忽就想起左衔的眼睛,做爱时会和她一样潮湿的眼睛,做爱后靠在窗边抽着一根她的烟,安静地看乌茫茫的窗外,眼睛像一枚发苦的月亮。 那双眼明明应该更像明锐的弯刀。 像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 032两个世界 yedu5 .co m 这是一间简陋的出租房,不及晚上的酒店房间一半大。 左衔站在狭小的卫生间,头差点儿就能触到天花板,虽是他个儿高,可空间实在逼仄,如果逼仄的都像江羚的甬道,好像就不算讨厌。 哪怕是白天,他也要开灯才能看清镜子里的自己。 唇角那处伤口结了点褐色的痂,这张唇到底缺些血色,舔一舔还能泛粉,很多时候下缘都嫌白,每次去俱乐部工作以前他都会涂点儿唇膏,气色就显得礼貌起来。 职业缘故,与人调情他驾轻就熟,可这一夜的纵情竟然是头回,他不晓得有没有职场失意的作用,理智就破罐破摔,可现在他无暇思考失意,唇边的痂口就够他孤芳自赏半天,与这个女人的温存总觉得别致。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 edu4.c om 他恍恍惚惚飘到自己的单人床上,想要重温好梦。 不知道睡了多久,看见手机上有几个未接电话和短信,是浮末的苏经理。 “左哥,回来吧,工资涨你一点五倍,俱乐部需要你。” 左衔想自己可能还没醒,他和同事争执打斗时,苏经理就在后台隔岸观火,没有半点保他的意思,他早就没指望任何,甚至预备好之后其他的夜场也要拒绝他,他就不得不考虑换一座城市。 胃在提醒他进食的需要,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几片吐司,半盒牛奶,一个鸡蛋,储备堪称寥寥无几,全都拿了出来,他准备煎个溏心蛋夹进吐司当三明治。 开火,喷油,敲蛋,蛋清渐渐凝成了乳白,左衔拿着铲子正要翻个面,手机又响了,他只好拿起手机接听。 “衔儿,在上班还是在家呢?” “妈,我在家休息。” “哦,今年过年回来吗?” “现在还不确定呢,”左衔揉了揉眉心,“小良身体最近怎么样了?” “哎,到冬天就还要难熬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点起色。”母亲叹了口气。 “也别太着急,一岁进医院那会医生说挺不过去,她不也长大了么,肯定会好的。”左衔安慰道,“马上年终奖发了我就把医药费给打过去。” “好,你也别太辛苦,当心自己。”母亲犹豫了会,又道,“过年机票要是太贵,不回来也就算了。几时团聚都一样。” “嗯,我知道。你和爸在家照顾好自己。” 左衔挂了电话,才想起去翻那煎蛋,早已焦糊了。 他铲起来放到盘子里,用筷子夹吃着,焦化的部分在口中涩得厉害,他还是咽下去,舍不得倒掉。 吃完饭清洁好厨房,左衔抓起沙发上换下的衣物,同脏衣篓里的一并塞进洗衣机,启动快洗模式。 对旋转的洗衣筒发了会呆,他在手机里翻出之前那条信息,拨通苏经理的电话。 * 左衔回到浮末以后,才终于确信苏经理并不是在诓他。 修改后的合同仔细看过后签了,底薪和提成都上调了,甚至同事也换了两张新面孔,看起来还算客气。 “我还是相当认可你的工作能力。”给合同盖章的时候,苏经理这样说。 当然不止这么简单,见左衔脸上仍有惑色,苏经理笑笑,带点好奇地问,“你认得陆总?” 那天江羚踏进浮末,吧台的侍酒师问她要喝点什么,她笑了笑,“不是左衔调的我不想喝。” 那位侍酒师当即变了变脸色,“不好意思这位女士,您是说左衔?他已经离职了。” “苏经理在哪里?” 江羚走到后台对苏经理的第一句话就是:“把昨天的监控调出来。” 来之前陆总就给过他消息,说江羚会替他视察一些工作,苏经理只好照办。 江羚拉来椅子坐下,把监控记录看得认真,直到画面里的左衔消失,她对苏经理说,“我想我看明白了,只是不知道苏经理看明白没有?” 站在一旁的苏经理有些紧张,他猜不透江羚的意思,“是我没管理好员工,我保证,在浮末以后这类事件绝不会再发生。” “绝不会再发生?”江羚将监控画面往回拖,光标在两个给左衔使绊的员工头上指了指,“留着这样的员工?苏经理的薪资不够换一副好点的眼镜?” “我已经开除其中一名警告他们了。” “噢,开了左衔?”江羚轻点下颌,话音意味深长,“留下来的,该不会和苏经理沾亲带故?” 被江羚一语道破,苏经理擦了擦冷汗,“还希望您和陆总能明示……” “举贤才不避亲呢。”江羚推开鼠标,“能坐在经理的职位,我相信你不会弄不清楚他们闹事的缘由。我不是第一次来,看过他们的工作状态,左衔为什么小费拿得多?是顾客喜欢。赶走顾客喜欢的,留下爱勾心斗角的,你是这样替浮末用人的?” 苏经理无可辩驳,惭愧表示会换掉这两名员工并尽力留住左衔。 可现在左衔说他并不认识陆总,和陆总的爱人也不算熟悉,苏经理半信半疑道,“难道真的只是来视察?不过也是,怎么看毕竟也还是两个世界的人,也许就是对你印象不错。” 毕竟也还是两个世界的人,左衔转动手上的戒指,笑里有微微的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