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怖 完结+番外》 画怖 完结+番外_1 《画怖》作者:瑆玥 文案: 如果能重来,柯寻打死也不在那天出门,上街撩汉。 不就是为了避雨避到美术馆里,顺便想看个春宫图么,怎么就……直接跑进画中世界去了呢?! 牧怿然: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扮演着画中的角色。 柯寻眼睛一亮:春宫图怎么进? 牧怿然悠长地看他一眼:闭眼,躺好。 【本文主受,正文和番外都不会出现互攻剧情】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无限流甜文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柯寻,牧怿然┃配角:卫东,秦赐,朱浩文 第1章白事01┃入画。 事后想起来,柯寻就觉得那天打从一出门开始,处处都透着诡异。 先是小区里李大爷家那只泰迪,与他狭路相逢后居然没像往常那样扑上来抱着他腿猛日。 接着是后头那栋楼的十三层中门,窗扇大开,两条灰白色的窗帘布挂在窗外,从楼下看上去就像两条挽幛。 柯寻抬头看的时候,恍惚觉得窗户里也有人在看他,只不过角度问题,看得不很真切。 那人全身都在暗影里,只有一张灰白的脸隐隐约约地在窗扇后面,一动不动,配上那黑色的窗框子和两条灰白窗帘,看上去就像是一张黑白遗像。 接下来的事就更加诡异了。 比如他在街边扫了辆共享单车,刚一迈腿车座就掉了,只差一厘米他就成了史上第一个被共享单车日了的男人。 再比如和卫东在约定地点碰头的时候,那货居然没有惯例迟到。 还比如,没等俩人开始浪,才刚的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瞬间就乌云盖顶暴雨当头。 “就知道跟你这孙贼出来准没好事。”柯寻一边抱头鼠蹿一边找避雨的地儿。 “不对啊,昨晚我掐指一算,今儿应该是大吉之日啊,宜出行,宜撩妹,宜开房啊!”卫东顾不上抱头,忙着把手机和烟用外套裹住。 “你那是掐的脚趾吧,又一边儿吃香蕉一边儿抠脚了是吧?!”柯寻没好气。 “我有什么办法,卫家祖传脚气,我做为卫氏家族的承重孙,自是要将这独门抠脚秘技发扬光大。”卫东说着,一指街对面,“那儿,美术馆。” 星空美术馆。 这家美术馆很有年头了,外头墙体覆着厚厚一层爬墙虎,几乎快要看不到窗户,大门倒是挺新,像是前不久刚刚重新翻修过的,门口立着宣传牌,写着“某某画家全国巡回画展”。 老百姓能有几个真正懂艺术的?即便是双休日,美术馆里的客人也乏善可陈。 其中大部分还都是和柯寻卫东一样,进来避雨的。 一群人聚在门厅里,要么看雨要么玩手机,就是没几个人看画。 “既来之则安之,进去看看。”卫东闲不住。 本来俩人今天约出来就没想好要干什么,纯因昨晚卫东一个v信呼过来:“明儿浪不浪?” 柯寻:“浪。” 就跑出来了。 做为两条抱团取暖的单身狗,双休日的通常安排就是先老地方碰头,然后走到哪儿浪到哪儿,遇妹撩妹,遇gay撩gay,但求一心人,破产不相离。 柯寻身上向来没有什么艺术细菌,别说赏画了,连自拍都构图扭曲画面模糊,比个剪刀手能拍出六指琴魔的特效,挺帅一张脸都能给自己拍成整容失败了似的。 这一点上卫东比他强一百个毕加索,好歹卫同学也是美院生出身,虽然最后从事了“十大最想对发际线伸尔康手的职业”之一——美工,每天按客户要求做着杀死艺术的奇葩设计图,但好歹初心没改,对名家画作的欣赏欲望还是略有残存的。 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两人抖抖身上的雨水就进了美术馆的二门。 画怖 完结+番外_2 ——事后再想起来,柯寻宁可闲得浑身长痔疮,也不要迈进这家美术馆半步。 星空美术馆的一楼,就是那位某某画家的画作展出。 二楼则是馆内自有的一些画作,有画家的原画,也有仿品。 两个人逛到二楼,在几幅西方人体画前流连忘返。 “还是丰满的妹子看着舒服,摸起来手感一定特别好。”卫东咂着嘴。 “首先你得有个妹子。”柯寻一手插兜,在旁边走马观花。 卫东恋恋不舍地离开面前的画,左右看了几眼,然后一指前头:“那儿还有一个展厅,你猜会不会展的都是春宫秘戏图?” “兄dei,追忆一下你自己的人生,什么时候心想事成过。”柯寻说。 “卧槽你瞎说什么大实话,我坐地撒泼哭给你看信不信。”卫东说。 两个人慢悠悠向着那展厅逛过去。 这间展厅不算大,而且还没有窗户,只亮着几盏昏黄的灯,画都在墙上挂着,黯淡的光线下,每一幅画的色调都显得十分沉暗浓重,并且模糊难辨。 “你说对了,真的是春宫秘戏图,”柯寻叹气,“就是人秘戏的时候把灯吹灭了而已。” 话音刚落,展厅内的灯闪烁了几下之后突然一下子灭了,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要不要这么配合我,说灭灯就灭灯?”柯寻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 “那我们要不要也配合配合,秘戏谁一下啊?”卫东十分有心情地调笑,“你待会儿要对人家温柔一点哦。” “谢谢,哥不搞直男。”柯寻说着从兜里摸出手机,却摁了半天也摁不亮屏幕。 “死基佬,搞一下会死啊。”卫东的衣服悉索作响,像是也在掏手机,“靠,关键时候掉链子,出门前才充满的电,这会儿就歇菜了。” 柯寻:“等等,你有没有发现有点不对劲儿?” 卫东:“你这么一说吧……没有发现。” 柯寻却没有接话,黑暗的展厅内忽然陷入一片诡异的静寂。 特别,特别的安静,仿如死寂。 “那个……”卫东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不自然,“你说,这个展厅会不会是隔音的?” 一个年旧失修的小破美术馆,连盖住外墙的爬墙虎都没钱清理,就有钱把展厅弄成全隔音的了? 再说你一美术馆需要隔什么音啊?春宫秘戏图每逢夜半发出的啪啪啪的声音吗? 卫东打了个寒噤,听见柯寻开口:“绝对不是。灯没灭之前我还能听见外头有人打了个喷嚏,就算现在外头没人,空旷的展厅也能放大一切声效,会有各种杂音传进来。可是现在,什么声音都没有。” 一丝一毫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寂静的夜晚,远离城市的野外山郊,也会有大自然的声音在细微地响动。 可是现在,真的是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人就像突然被关进了一个真空的密闭空间里,没有声音,也没有亮光。 事情有点儿诡异。 寂静和黑暗,是一切恐惧的源头。 “往外走。”柯寻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冷静,也没提两人手机同时出问题的事。 “好啊。”卫东尽量把语气放轻松,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就好像只要不说破、不细究,就可以瞒过冥冥中的谁。 两个人在黑暗中走了一阵,然而完全丧失了方向感。 “不对劲儿,这展厅没那么大,按这个走法咱们早就该撞到墙了。”柯寻停下脚。 “卧槽你别说了……”卫东怕他揭露出什么似的,伸手就想拽他一把。 触手处却是一根冰凉的胳膊。 画怖 完结+番外_3 “——靠!”卫东一声大吼甩开这根胳膊。 没等继续,忽在黑暗中“啪”地亮起了一束白色的光。 “……这灯还是声控的?”柯寻纳闷。 “柯儿……”卫东发颤的声音响在身旁,“这道光……你看它从哪儿来的?” 柯寻没说话。 因为他也不知道这道白光是从哪儿来的。 没有光源,就这么凭空出现在黑暗里,并不强烈,甚至淡得近乎惨白。 这束白光落在墙上,在它的光照范围内,挂着一幅画。 卫东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扯到的那根冰凉的“胳膊”,原来是这幅画下面放着的金属隔离柱,用来隔离开看客和画之间的距离,防止有人伸手触碰画作。 两根隔离柱之间放着注释牌,用来对画作进行标注和介绍。 两个人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这幅画。 画面和灭灯前看到的其它画作一样,色调暗沉且模糊,只有隐隐约约的几道轮廓。 而诡异的是,这幅画的画面,在两人目不转睛的盯视下,好像越来越清晰了起来。 像是有人在用ps调节画质的分辨率和清晰度。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放大。 咦?放大? 柯寻猛地一眨眼,这幅画似乎就伴随着他这一闭眼一睁眼的动作,骤然无限放大开来,那画中的景象仿佛扑面而至,一种无形的气场从周身刮过,过电一般让他全身的汗毛都乍立起来。 这股气场转瞬就消失在了身后的四面八方,像是一只展开了画轴的手,带着轴端远远地铺陈开去。 柯寻望着眼前的景象,半天回不过神。 这——这是哪儿?! ——这是怎么回事?! ——这幅画中的场景——此刻竟然如此真实的就在眼前! “不……不是吧……”卫东的声音抖抖嗦嗦地在身边响起,“真的假的……我一定还在做梦……现在一定还是昨晚,我抠脚抠累了就睡了,现在还没醒,一定还没醒……卧槽柯儿!——咱们见鬼了!” 柯寻虽然学生时代是个学渣,但还没糊涂到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地步,他分明地意识到,自己和卫东此刻所身处的地方,真的不是梦境或幻象。 真的,是现实。 抬头往上看,浓黑的夜幕之下悬垂着阴灰的暗云,四野空旷,半人高的衰草稀稀拉拉地分布在荒地上,空气里充斥着腥臭的泥土和灰尘的气息,前方不远处,有一座看上去十分荒凉的小村庄。 这正是刚才那幅画上所展现出的一部分画面。 至于画的其它部分,柯寻还没有来得及看——或者说,他是下意识的、刻意的,不想、或不敢去看。 他只记得刚才在自己的余光里,好像瞄到了什么……可怕的,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这可怎么办?”卫东六神无主地看向柯寻。 柯寻也正偏过脸来看他。 两人一对视,不由齐齐脱口一声惊呼:“卧槽!” 只见两人身上原本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变了样——此刻一人一身肥大粗糙、看不出款式的白麻布裤褂,脚上的鞋也变成了草鞋。 “卧槽——还我阿迪来!”卫东的愤怒暂时超越了心中的恐惧,“尼玛啊——老子半个月的工资——” “闭嘴。”柯寻低喝,想要把这身莫名其妙出现的衣服脱掉,却发现这套麻衣里头就是自个儿的肉体,脱了就要一丝不挂。 越来越诡异和不确定的感觉涌上心头,柯寻喉头发紧,放弃脱衣服,一扯卫东:“赶紧先想法子离开这儿。” 卫东哆嗦着点头,眼珠恐慌得四下乱瞟。 柯寻回头看了看身后,身后同样是荒地衰草,一直延伸到一片浓黑的模糊的地方去,就好像是那幅画上色调混沌、像素不高的部分。 画怖 完结+番外_4 柯寻不确定往回走会走到哪里,但他的直觉一向准——所以他觉得往回走不像是一个好的选择,然而就这样站在原地和卫东抱头痛哭显然也没个卵用,于是伸手向前一指:“去村子里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一边历险逃生一边大撩帅比的恐怖无限流类故事~嗯,正所谓: 一画一世界,一撩一帅比。 第2章白事02┃十三个人。 两个人向着小村庄的方向谨慎前行。 柯寻的视力一向很好,然而远处的小村庄看上去仍然是一片模糊,只有一个大体的轮廓,像是像素不高的照片,或是古老的画作。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卫东哆哆嗦嗦地走在旁边,借由说话来减轻心中的恐惧感,不住地向着两边看,“真不是梦吗这?地球是不是让外星人入侵了你说?卧槽哥还不想死啊!老卫家的祖传脚气不能断在我这一代啊……” “闭会儿嘴,”柯寻压低声音,“越弄不清状况就越得冷静,恐怖片儿白看了你。” “卧槽为什么非得是恐怖片,就不能是小黄片儿?!”卫东不敢再大声,也压低了声音。 柯寻其实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 眼前的状况来得太突然太离奇,搁谁身上也得懵。 卫东这货显然已经是吓得六神无主了,两个人不能都慌起来,总得有一个保持冷静——至少表面上得看着冷静。 两个人尽量放轻脚步,这寂静的夜晚一切动静都显得格外声大,而周围那些黑暗模糊的地方,似乎总有一些被压抑着的什么东西或是声音,呼之欲出。 随着距离那小村庄越来越近,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浓黑的夜雾里,一片破败的土墙泥草搭建成的房屋,慢慢地呈现在眼前。 村庄的外围,站着七八个人。 “有人!”卫东低叫了一声,声音里有惊讶有恐惧也有欣喜。 恐惧是因为不能确定那群人究竟是人,还是“人”。 柯寻眯起眼睛看了看,声音里欣喜的成分更多:“是人。” 他亲眼瞅见里头有个人正跟那儿拿着手机摆弄。 手机党不愧是全世界心最大的生物,开车看手机,带孩子看手机,过马路看手机,被车撞飞后落地上第一件事还是看手机。 眼下处在这么诡异的环境里,照样看手机。 但你也不得不承认,有手机党在的地方,一切都会显得很……无所谓? 两个人加快脚步冲着那些人跑过去。 “哥们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有人知道吗?”卫东迫不及待地问向其中一个一直看着他俩的年轻人。 这人二十来岁的年纪,身上也是一身黄白麻布质地的肥大衣衫,头发和柯寻卫东的一样,仍然保持着原有的状态,两侧剃短,脑后扎一特油腻的小辫子。 “九,十。”小辫子数着数,回头看了眼其他人,“还差三个,还得等。” “哥们儿,解释一下呗。”卫东追问。 柯寻打量这些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挺着啤酒肚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也有一脸紧张青涩的十六七的学生妹。 所有人无一例外地,都穿着麻布制的古怪衣服。 这都是些什么人? 小辫子扫了眼卫东,又扫了眼柯寻,脸上没什么表情:“等着吧,还得再来三个人,来齐了再说。” 卫东看了看柯寻,柯寻给他个眼色:等,静观其变。 趁着莫名其妙跟着等的功夫,柯寻暗中观察。 先观察的,就是刚才看到的那个玩儿手机的。 画怖 完结+番外_5 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戴着副黑边眼镜,一直低着头,手机屏幕的光打在脸上,看上去十分麻木和诡异。 柯寻也在自个儿身上摸了摸,从裤兜里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这就更加诡异了——衣服虽然变了,但之前带在身上的东西却都还在,除了手机还有家门钥匙、半包口香糖。 就好像只是身上的衣服变了个款式和质地,其他的什么都没变。 ——这究竟是要搞什么鬼? 柯寻指纹解锁,发现手机屏幕终于亮了,然而上端显示“无信号”。 ……靠。 简直就是狗血电影的惯常套路——需要报警或联系别人时手机永远没信号,需要开车逃跑的时候永远打不着火,需要开门避难的时候永远第一时间找不对钥匙。 把手机揣回去,柯寻向着四周看了一眼,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在其中一个个子最高的人身上。 这个人实在是鹤立鸡群,不单指他的个头,长相也是。 白皙的皮肤,俊逸的眉眼,冷峻的神情,沉静的气质,无论站在多少人的人堆里,都能第一眼注意到他。 哪怕身上也是粗布麻衣,别人穿起来像披麻戴孝,他穿起来却是闲云野鹤,魏晋风流。 这个人察觉到柯寻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一眼来,转而又毫无波澜地移开,望向了景色模糊的远处。 卫东有点儿按捺不住,左右看了看,蹭到那个十六七岁的学生妹身边,压低声问人家:“妹子,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 学生妹脸色发白:“我也不知道……我刚来……他们不告诉我……怎么办……我怕……我怕……”说着就抽泣起来。 卫东见把人整哭了,连忙拍拍这妹子的肩:“哎哎,别哭,这么多人都在呢,没事啊,没事。一会儿大家一起找路就能回去了,别怕别怕。” “我就进来看个画,怎么就这样了呢……”学生妹抹着眼泪抽噎,“我妈还让我早点儿回去呢,要不是下雨我也不能进来避雨啊,怎么就遇着这么……” 后面“可怕”俩字儿似是不敢说,就又哭起来。 “看画?你也是去美术馆看画的?”卫东忙问。 学生妹点头:“我就为了避个雨才进去的,早知这样我淋着回去也不进来啊!” “是星空美术馆不?”卫东追问。 学生妹继续点头。 “是不是那个春宫秘戏图的展厅?”卫东又问。 “啊?”学生妹满眼泪地抬起脸看他。 “呃,不是,就是那个黑洞洞的展厅,窗户都没有,所有的画都跟糊了屎似的看不清。”卫东比划。 学生妹点头:“就黑洞洞那展厅,我一进去就停电了,然后亮了一盏灯,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到这儿了……”说着又哭起来。 卫东转头看柯寻:“合着大家都这么来的。” 柯寻抬眼,看向面前的这些人,这些人,很有些古怪。 如果大家都是同样的方式跑到这离奇的地方来的,应该会像卫东和他一样慌乱懵懂,就算能强压慌乱,也会像卫东一样东问西问,找个合理的解释出来,而不该像眼前这样,大多数人都十分安静沉稳,就好像…… 好像早就习惯,或是了解了这其中的缘故一样。 柯寻打了个眼色给卫东。 两个人打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默契十足,一个眼色过去,彼此就能心知肚明。 卫东闭上了嘴,不动声色地站到柯寻旁边,有意无意地同这些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等了足有四十多分钟的样子,荒郊衰草的深处,陆续又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有点儿脸熟,柯寻想了想,记起这位是美术馆对面摊煎饼的老板。 “我他妈就进美术馆里找厕所撒个尿,怎么就到这儿来了?!”煎饼摊儿老板脸上惊疑不定地看着众人。 “人到齐了。”先前那油腻的小辫子不理会这新来的三人的追问,转头看向其他人,“可以进去了。” “去哪儿啊?这是哪儿啊?!”煎饼老板一把抓住他胳膊。 小辫子看他一眼,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声音听起来却有几分阴森:“画里。” 画怖 完结+番外_6 “——画?什么画?”煎饼老板一头雾水。 “你是不是进了个美术馆?是不是进了个展厅?展厅里是不是有幅画发光了?紧接着你是不是就进到这地方来了?”小辫子不耐烦地一连串问。 “是……是啊,怎么了?那画是挺奇怪……”煎饼老板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你现在就是在那幅画里!”小辫子甩开他,大步跟着已经开始动身的其他人,往村庄里面走去。 在旁边抻着耳朵听的柯寻和卫东面面相觑。 “真的假的……”卫东失魂落魄,“人怎么可能进到画里……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最后来的那三人叫起来,“怎么可能!这是哪儿?你们都是谁?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没人理会,先头在的那些人只管往村里走。 卫东看着柯寻:“怎么整?跟着他们还是……” 这些人行为古怪,跟着他们的话,不知是福是祸。 柯寻向着四周看了一圈,一咬牙:“跟着吧。” 后来的那三人有两个不肯跟着走,留在原地大呼小叫,煎饼老板却大步赶上来,一把扯住先头那伙人中的一个,瞪着眼睛叫:“别走!你们得把事儿说清楚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扯住的这个,就是那位鹤立鸡群的年轻男人。 这人停下脚步,偏头淡淡看了他一眼:“这是画里没错。至于为什么人会在画里,这一点我也不清楚。不过如果你想要出去回到原来的世界,最好是跟着我们。” 声音就像他的人,十分的冷感。 煎饼老板还想抓着他继续问,却被他在手腕上捏了一下,煎饼老板吃痛,被迫放开了手。 这伙人并没有在意后来的这几人是否跟上来,就好像之前等了四十多分钟只为了凑齐人头。 柯寻数了数,一共十三人。 听刚才这人话中的意思,这伙人似乎对这种古怪诡异的状况很是了解,并且也知道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柯寻觉得,自己和卫东要想离开这儿,还是得想法子和这些人搞好关系。 这么想着,几步追到刚才这人的身边,和他并肩走,偏脸看向他,声音温和表情ok:“哥们儿,你看,我们几个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事,难免多问几句,你能不能跟我们详细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要怎样才能离开这儿?” 这人也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重新落向前方,声音依旧冷感十足:“想要离开,只有一个方法:活下来,并且找到签名。” 签名? 第3章白事03┃鬼畜老人。 柯寻认为,在对眼前形势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死缠烂打地跟定其中一个,然后见机行事。 通过对之前这一伙人的观察,柯寻感觉这位冷感帅哥貌似比别人更靠谱些,所以,就他了。 说话的功夫,最后来的那三人也连惊带骂地跟了上来,事实上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眼前除了这座小村庄外,四野都是荒郊,他们不跟着大家进村又能去哪儿呢? 何况人都有从众心理,这种诡异的、无法理解的状况下,大多数人的选择都是抱团儿壮胆。 一伙人就心思各异地进入了这座诡异古怪的小村庄。 柯寻拿不准这“画”里现在是什么时间,现实世界中还是白天的上午,可这里面的天色却阴暗黑沉,村庄里也是一片漆黑,所有房屋的门窗都是木制的,有的窗扇糊着破旧的窗纸,有的则直接被木板钉死。 而无论是从窗洞还是门缝里望进去,能看到的,无一例外地是漆黑一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柯寻总觉得,那些黑洞洞的门窗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向外看。 跟着这些人在这小村庄里七拐八绕,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道昏黄的亮光,见竟是有那么一间房亮着灯。 “就是那儿了。”队伍中有人说了一句。 “进去吧。”又有人叹着气说了一声。 众人过去,走在最前头的大肚中年大叔敲了敲门。 这扇木头门吱吱呀呀地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灰白枯皱的老人的脸。 画怖 完结+番外_7 “大家来了?进来吧。”老人说着让开门。 众人鱼贯进入,见四壁和地面都是泥草混合物夯砌成的,屋中只有一张破桌和几把长条板凳,桌上亮着一盏油灯。 用家徒四壁和穷困潦倒来形容这户人家,再合适不过。 老人站到屋当间,混浊的眼珠慢慢扫视过屋中众人,卫东对上他的视线时,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个老人的瞳孔,根本就没有温度和聚焦,涣散得就像个……死人。 卫东连忙垂下眼皮,生怕和他对视出个好歹来,只用耳朵听着这老人说话:“人齐了,咱们就把活儿给大家安排安排。”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卷子布绦来,伸到众人面前:“就扎这个吧,一人一条。” 柯寻和卫东一头雾水,却见之前先来的那几个人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依次伸手过去,从那卷布绦子里各抽出一条来,两人只好也依样画葫芦。 这布绦子也就一臂来长,两指宽,灰白粗麻质地,中间的位置上,不知是用朱砂还是什么颜料,写着个暗红色的字。 柯寻这一条上写的是个“央”字,卫东的那一条上写的是个“辜”字。 没等弄明白这布条上写字是什么用意,老人已是继续说道:“拿到‘民’字布条的人,今晚负责在李家守夜。拿到‘且’字布条的人,前往村子北郊五里外掘坑,坑长六尺,宽四尺,高二尺。拿到‘辜’字布条的人,去李家柴房砍柴。拿到‘央’字布条的人,看守李家粮仓。拿到‘歹’字布条的……拿到‘取’字布条的……” 老人一边说话,柯寻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 民,且,辜,央,歹,取……这些字有什么用意呢?很明显,让大家选布条是为了给这十三个人进行分组,但只从字面上来看,很难和眼前的状况联系起来。 老人分完组,最后说道:“李家就在村北三株老槐树下面,各位,可以开工了。切记:留在李家干活的人,夜里不要出门。好了,明儿早上八点,大家还到我这儿来集合。” 众人听完,纷纷转身往外走,卫东实在忍不住了,走到老人面前问他:“老爷子,您能给我们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老人面色严肃:“李家就在村北三株老槐树下面,各位,可以开工了。切记:留在李家干活的人,夜里不要出门。好了,明儿早上八点,大家还到我这儿来集合。” 卫东:“……不是,您能告诉我们一下这是哪儿吗?” 老人:“李家就在村北三株老槐树下面,各位,可以开工了。切记……” 卫东:“……我是不小心启动您的鬼畜功能了吗?您能不能说点儿别的?” 老人:“李家就在村北三株老槐树下面,各位,可以开工了。切记……” 卫东转头看柯寻:“在画里殴打没素质的老人犯法吗?” 没等柯寻答话,之前那个小辫子忽然笑了一声,走上前来看了看他:“别白费力气了,他不是人。” “卧槽不是人是什么?!”卫东大惊,“复读机精?!” “你可以把他看作是游戏里的npc,只负责交待剧情或‘游戏’规则,以及一些特定的、他可以回答的问题,其它多余的问题,他一概不会回答。”小辫子微嘲地歪着嘴。 柯寻和卫东面面相觑,柯寻问小辫子:“那这儿究竟是画还是游戏?” “画。”小辫子冷笑,“只不过画里的规则被严格且精密地设定过,违反规则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死。” “死?gameover?”卫东瞠目,“一个人有几条命?能保存进度然后读条重来吗?” “说了这是画,不是游戏!”小辫子不耐烦地瞪他,“你在画里死了就是真死了,永远也别想再离开这儿回到现实中去,明白了吗?!” “——真、真的假的?!”卫东震惊。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到时候你死了可别怪别人。”小辫子厌烦地看了眼卫东手上的布条,“怎么就和你这新来的分到了一组呢,真是晦气!你走不走?” “走?走哪儿去?”卫东一脸懵b,看看小辫子,又看看柯寻。 小辫子翻着白眼深深吸了口气,似乎在努力控制着脾气:“我也拿到了写着‘辜’字的布条,这就证明咱们两个被分到了一组,所以现在你和我得按这老头说的,去那个所谓的‘李家’去,明白了吗?” 卫东问他:“如果不按村长说的话去做,会怎么样?” “我刚说了你没听见?”小辫子火大,“违反规则就会死!死!” “那,我们能不能自由结组,比如我不和你去李家砍什么柴,我和他去守粮仓呢?”卫东一指柯寻。 “死!”小辫子面目狰狞地吼。 “草。”卫东看向柯寻,“怎么办?” 柯寻摸着下巴想了想:“我看咱们是真遇上常理没法解释的怪事了,这里头的原因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不如暂时先听他的,瞧着这位像是知道一些门道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生命安全第一。” 画怖 完结+番外_8 “好吧。”卫东问他,“你呢?你和谁一组?” 三人从那老人的屋里出来,柯寻就看见台阶下站着个人,高高的个子,冷峻的神情,还有一张帅出天际的脸。 腰上松松地系着他抽到的麻布条,上面写着个“央”字。 卫东看看这人,又看了看身边的小辫子:“对了,如果把布条和别人换一换会怎样?” “死!”小辫子咬牙切齿。 “你小心点,提高警惕,安全第一。”柯寻嘱咐卫东。 这货从小就二得不行,柯寻怕他不知好歹,真把小命给交待在这诡异的地方。 “知道了,你也注意,别见色忘命。”卫东冲着台阶下的高个子努了努嘴。 “……滚。”柯寻分外无语地揣起怀。 根据老头的安排,大多数人的目的地都是“李家”,其他人已经走在了前面,于是四个人结伴而行。 走了没多远,柯寻回了回头,发现那老头的屋子不知几时熄灭了灯火,和周围其他的民居一样,陷入了死寂与黑暗中。 没有灯光的村落,路很难走,乡村的土路并不平坦,硬一脚软一脚,脚下的草鞋鞋底很薄,踩下去的触感就更加敏锐。 柯寻落下一脚,突然像是踩在了一只手上,那骨节分明、尖细僵硬的手指轮廓清晰地硌在了脚底。 柯寻反应极快地噌地跳了起来,正撞在那高个子的身上,落地时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疯狂并大力地撞击着胸膛,不得不伸手摁住胸口,就好像一旦把手拿开,自己这颗心脏就会被刚才那只手硬生生连血带肉丝地从腔子里扯出来。 “卧槽你干嘛,吓死我了!”卫东惊道。 柯寻心跳太疾,一时半会儿竟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正觉得手心和嘴唇被这一惊弄得发凉,就听见高个子的声音淡淡传进耳朵里:“什么都别管,继续走。” 就好像猜到了柯寻为的什么突然跳起来。 柯寻“嗯”了一声,尽量不去看脚下,把目光放向远处,却见这片小村庄不知什么时候被一片浓浓的灰色夜雾笼罩了起来,使得本就能见度不高的景象更加混沌不明。 “咳,对了,既然咱们以后都是队友了,不如认识一下啊,”卫东好像也察觉到了什么,借着说话壮胆,先冲小辫子伸出手,“我卫东,这我哥们儿柯寻。” 小辫子不肯和他握手,只哼了一声:“刘宇飞。” 卫东转头又把手伸向那高个子:“你呢哥们儿?” 高个子冷淡地瞥他一眼,也没有和他握手:“牧怿然。” 卫东只好抓起柯寻的手握了握:“幸会幸会。” 柯寻感觉到了卫东手心里的冷汗,在他手上用力捏了一把,然后放开,转头问向身边这个叫做牧怿然的帅哥:“为了避免当个猪队友拖你后腿,这位小哥哥,你能不能把这件事原原本本跟我们讲一下?” 第4章白事04┃灵堂。 牧怿然的声音,冷且极具质感,是一种舒展的、深邃的、清凉并富有弹性的音质,听他说话,柯寻觉得自己一大老爷们儿的耳朵都快怀孕了。 “我们这些人,没人知道整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是被画吸进来的,你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就是画中所绘的世界。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到‘签名’,并且,保证自己能一直活下来。”牧怿然语气平淡,似乎对眼前的处境并不慌张。 “签名是什么?怎么找?”柯寻问。 “画作者的签名,”牧怿然答,“一些画家会把自己的名字或是名字的缩写字母签在画上,而如果是中国画,我们有可能需要找的就是画者的铃印。只有找到画作者的签名或是铃印,才能够离开这个画中世界。” “这也太抽象了,满世界找一个签名,跟大海捞针有什么两样?”卫东在旁边插嘴,“万一这签名就签在房顶上哪块儿瓦片的下面呢?难不成咱们还得把这个世界所有房顶上的瓦片都翻找一遍?” “签名所在的地方,和画的内容息息相关,解读画作,得到线索,也就能找到签名所在。”牧怿然说。 “……这怕不是要找个一年半载的。”卫东呆滞脸。 牧怿然淡淡看他一眼:“七天内找不到的人,都会死。” “靠!”柯寻和卫东齐齐震惊,“真的假的?!” “你们不信那就试试呗,”小辫子刘宇飞在旁边哂笑,“这七天你们可以啥都不干,看看七天后死不死。” 画怖 完结+番外_9 “不是——怎么死?突然躺地上就断气儿了还是怎么着?”卫东追问。 刘宇飞神经质地咧嘴一笑:“死法儿多着呢,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死不成的。” “卧槽,有人管没人管啦?!”卫东大惊。 “为什么会这样?”柯寻仍然觉得不可思议,“谁制定的规则?谁有权力决定我们的生死?谁有这么诡异的本事,能把大活人弄进画里?哆啦a梦?” 牧怿然看他一眼,淡淡道:“不知道。” “哆啦a梦啊!我是大雄啊!你不认识我啦?快收了神通吧,放我们回去啊!”卫东仰天哀嚎。 “闭嘴!”刘宇飞急怒地给了他一拳,“你给我小点声!想死自己去死,别连累我!” 说着十分紧张地左顾右探,似乎声怕惊动了黑暗中的什么东西。 卫东无故挨了一拳,正要反击,一见他这副吓到脸白的样子不由跟着一哆嗦,也左右张望了一阵,却见夜色好像比刚才更深更浓了,灰稠的夜雾已经笼罩了整个村庄,朦胧混沌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蹲在那里,缓慢地张开了黑洞洞的嘴。 卫东顿时不敢出声,连呼吸都尽力屏住,拼命翻着眼睛给柯寻打眼色。 然而柯寻此刻根本就没往他这儿看,正歪着脑袋继续和牧怿然说话。 “你刚才说的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比如说只有找到签名或钤印才能出去,找不到的话七天后就会死,是谁告诉你的?”柯寻问。 牧怿然也不看他,目光淡然平静地望着前方的浓雾:“没人告诉,这是我进的第三幅画,已知的线索都是通过前两幅画总结出来的。” “第三幅?!”卫东再次震惊,“什么意思?” “意思是即便你侥幸从这幅画里出去了,还会再一次进入下一幅画。”刘宇飞在旁边语气嘲弄地接话,仔细听的话,这嘲弄里还带着几丝惨然的意味。 “为什么?!”卫东忍不住惊问,“不是就从画里回到现实世界中去了吗?为什么还要进画?” “不知道,”刘宇飞耸耸肩,抬手指了指天,“大boss强制的,必须要进,不进也死。” “怎么死?难不成它连现实世界也能操控?”卫东眼底浮上绝望。 “不知道,也许吧。”刘宇飞一脸麻木,“反正不管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在这个画中世界,我们都是蝼蚁,永远都只有被上层、上上层、上上上层的力量耍着玩而已,只不过俗话说蝼蚁尚且偷生,就算明知逃不过上层力量,大多数人也总是会想方设法地活下去不是吗。” “可为什么是我啊?!”卫东狠狠地扯着自己头发,“我就是一普通人啊,以前平平凡凡地过得挺好的啊,为什么会选中我来经历这么莫名其妙的事啊?!” “怎么说呢,”刘宇飞嘲弄地歪歪嘴角,“活该你倒霉呗。” 卫东不再说话,如果说刚进来时他还能本着自欺欺人的态度贫几句嘴的话,现在则已经彻底认清了眼前的“现实”,他双手抱着头,拼命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眼底和脸上溢满了恐惧,不甘,和绝望。 “东子,”柯寻一把揽住他,用力在怀里摁了摁,“没事,不是说可以回到现实世界去吗,别紧张,提起精神来,咱们一定能回去,凡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就有因,我就不信找不到这件事的源头,咱俩小时候任天堂游戏也不是白玩儿的,通关破局干老头,那不都是咱拿手活吗?” “废话,魂斗罗能有三十条命,超级玛丽还能顶出个小绿蘑菇奖一个人儿呢,这里头有吗?有吗?”卫东沮丧地低着头,声音听起来倒是打起了几分精神。 “需要吗?”柯寻笑笑,“你忘了哥可是小白弹一条命带你装逼带你飞、通关整部魂斗罗的斗士啊。” “行吧,好歹先给我个小白弹让我自卫一下啊。”卫东说。 “行了,别瞎想,”柯寻说,“没有武器也得有勇气,就算我们是蝼蚁,也要死在大象的尸体上。” 走在旁边的牧怿然偏脸看了柯寻一眼,却恰巧正对上柯寻无意间转过来的目光。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柯寻冲他一笑,唇角勾着一丝无谓,和无畏。 进入画里的,什么样的人都有,但谁又能知道,自己能活到哪一天呢。 牧怿然淡淡地挪开视线,重新望向前方。 前方灰浓的夜雾里,三株蟉虬盘屈的老槐树,纹风不动地立在一座破旧的屋院边。 “李家到了。”刘宇飞吸了口气,声音里带了几分僵硬和紧张。 柯寻敏感地看向他:“有什么不对的吗?” 刘宇飞不防他这么问,眼神闪烁不定地看了看他,歪了歪嘴角:“没有,进去吧。” 见他不想说,柯寻也就没有再追问, 院子的门虚掩着,刘宇飞上前推门,发出“吱呀”地一声响,然而这声刺耳的响动并没有在这寂静的夜晚传得多远,才一扩散开去,就立刻被吞噬在了浓雾里。 刚一迈进院子,柯寻和卫东就差点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脱口出声,刘宇飞也禁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画怖 完结+番外_10 李家的院子不算小,四合院制式,院墙是破败的篱笆围起来的,四面都有屋子,而北面的三间正房外,此刻却挂满了白色幔布和长幡,门两边,吊着大串的纸钱,和黄白纸叠成的元宝,两个纸糊的、穿着花花绿绿衣裳的童男童女,眉目鲜明、喜眉笑眼地被摆在门口。 俨然,是个灵堂。 “卧槽!卧槽!卧槽!”重要的情绪骂三遍——卫东整个人都哆嗦了,刘宇飞脸上的肉也直抽,柯寻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见四个人里唯一还能保持冷静的就是牧怿然了,然而仍能从他的眼神里察觉到一丝严肃和戒备。 “难怪给我们穿这种衣服。”刘宇飞低头看了看身上。 这特么不就是丧服吗。柯寻郁闷,有心一把脱下来扔地上,但考虑到衣服里头就剩一浪里白条了,只好作罢。 “走吧。”牧怿然淡淡看了柯寻一眼。 拿到“央”字布条的人看守李家粮仓。 柯寻四下看了一圈,见位于院子西边的厢房门上,贴着张白纸,上头黑字写着个“粮”字。 而位于院子南边的倒座房房门上,则同样白纸黑字地写着个“柴”字,抽到“辜”字布条的卫东和刘宇飞要去柴房砍柴。 卫东低声碎碎骂——柴房门正对着北面正房灵堂的门,那两个纸糊的童男童女就冲着柴房门笑。 “东子,千万小心。”柯寻握了握卫东的肩,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柴房里应该有劈柴的斧子,你拿手里,警醒着点儿,别犯困,有情况你就叫我,实在不行就往院子外面跑。” “知、知道了……你也小心……”卫东颤着声音,百般不情愿地跟着刘宇飞走向柴房。 柯寻则跟着牧怿然去了西厢的粮仓,推门进去,一股尘土和腐臭的粮食的混合味道扑鼻而至,柯寻险没熏得呛着,捏着鼻子在门口站住脚。 牧怿然却好像闻不到一般,径直走进去,从兜里摸出手机来,划亮屏幕,借着屏幕的光扫了一圈屋内,见屋角堆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麻袋,窗扇是实心木头板做的,紧紧关着,一丝光也透不进屋,当然,在夜里就更没有光亮了。 “进来,门关上。”牧怿然转头看了眼柯寻。 “先通通风,这味道连耗子在里头都活不下去。”柯寻说。 “进来,门关上。”牧怿然不为所动地冷冷重复。 “……你也复读机精投胎啊?”柯寻叹气,迈进来把门关上。 “门闩插上。”牧怿然继续冷冷令道。 “帅哥,你又不是妹子,还怕半夜有人闯进来非礼你吗?插了门闩万一有事跑都不好跑。”柯寻歪着头看他。 “你以为不会有?”牧怿然冷哂。 柯寻一愣,默默地回身把门上了闩。 牧怿然关掉了手机屏,屋内陷入一片漆黑,只有让人喘不上气的尘土和腐臭味,如有质感地充斥在身边。 “接下来干什么?”柯寻问。 “待着。”牧怿然的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更显清冷深邃。 “就……待着?”柯寻走了两步,发现这黑暗实在太过深浓,让人如同处于上下虚无的宇宙中,每一脚迈出去,都像将要猝不及防地坠落进深无极限的黑洞里,分外没有踏实感。 从兜里摸出手机划亮屏幕,找到了牧怿然的位置,发现他竟然已经坐到了屋角的麻袋上,靠在那儿闭目养起神来。 “就这么待着?什么也不用做?”柯寻走过去问他。 “你也可以睡觉。”牧怿然眼都不睁。 “咱们不用在这屋里找找签名或是钤印什么的吗?”柯寻在他身边蹲下,用手机屏照他的脸。 这么离近了看,这人的皮肤真是好得不像话,屏幕的光照下五官更加立体深邃,像是经过了最精细打磨的雕刻艺术品。 “如果那么好找的话,这画里就不会死人。”牧怿然被他用手机照得眉头微微蹙起,“我奉劝你节省手机用电,留到必要时候再用,这画里没有充电的地方,而你还要在这儿待七天。当然,如果你今晚就死了的话,大可以随便用。” 柯寻连忙把手机关了,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的麻袋上:“你看你,多大仇,没事儿咒我早死能给你补充寿命还是怎么?” 牧怿然没再理会他。 柯寻静默了半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耳里只能听到牧怿然轻浅的呼吸声,而粮仓外面的动静却是丝毫不闻。 他其实很想知道那三个抽到“民”字布条的人——按照那个老头的安排,他们今晚要负责守夜。 既是要守夜,当然要在灵堂里守。 那个挂满了挽帐丧幡的正房里,不知道会不会……停着尸? 画怖 完结+番外_11 第5章白事05┃《白事》。 黑暗和寂静总是让人感到心中难安。 柯寻担心卫东,想了想,问旁边的牧怿然:“我现在如果去柴房看看,会不会有事?” 牧怿然的声音过了片刻才响起来:“有没有事我不确定,我只知道,上一个在夜里乱跑的人,死得只剩下了一个天灵盖。” “……”柯寻靠回麻袋上,但不想再像刚才那样继续保持沉默——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等死,所以,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聊一聊死亡:“记得你说这是你进的第三幅画,前两幅画你是怎么找到签名或钤印的,能说说么?” “没兴趣。”牧怿然毫不给面儿。 “……你这也太没组队精神了,”柯寻说,“多一个帮手就多一分希望,你总不会乐意我拖你后腿吧。” 又过了片刻,牧怿然才又开口:“没有规律,说也没用。” 话音刚落,忽觉得耳际一热,身边这小子毫无彼此身为陌生人的自觉,特别自然地凑过来,在耳朵边压低了声音,严肃地问:“那你觉得这幅画的钤印会在什么地方?有想法了么?” 牧怿然皱了皱眉头,还真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 坐起身,冷冷回他:“如果你能保持安静,或许很快就能有想法。” “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这个小子明显是个厚脸皮,“咱们一晚上待在这屋里不出去的话,真的能没有危险?” 牧怿然沉默了一会儿,见这小子老老实实地等着他的回答,终于开了口:“并不一定。要联系画的内容和当前的形势。通常来说,最危险的地方是整个形势的重点之处。就像一幅画作,有侧重表现的地方,也有做为背景或用来烘托重点的次要的地方,如果你我恰巧处在画作里最重要的地方,那大概,今夜就会有死劫。” 柯寻的声音也过了一会儿才响起来:“我觉得吧,就眼下来看,重点应该不是咱们这个粮仓,明眼人一看就是那啥……那个灵堂。” 牧怿然语声平缓:“按照人的惯性思维来看,大多人会认为灵堂是整个院子的重点。但如果放在整幅画作所展现的画面来看,也许灵堂不见得是最重点突出的地方。能让人一眼看出画意的画,只能算是‘好画’,却不见得是绝品。”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就算从画上来看灵堂是重点,但这幅画所要表达的真正意图并不见得就在灵堂这里,有可能是院子旁边的那三棵老槐树,也有可能是那老头家里,或者还有可能是咱们这个粮仓,”柯寻若有所思,“真正的重点是要根据画的意图去揣测的,是不是?” 牧怿然“嗯”了一声。 “对了,这幅画画的是什么?”柯寻问。 “进来之前你没有看?”牧怿然反问。 “那时候正受惊呢,哪儿顾得上看,就是看见了这会儿也吓忘了,”柯寻说,“就记得黑糊糊一片,中间夹着点灰灰白白的东西。” 牧怿然又沉默了,柯寻觉得这家伙大概又在心里鄙视他,过了一会儿才听他开口:“这幅画的名字叫做《白事》,是一个叫李京浩的画家所作。这个画家偏好人文风俗画,青年时起就四处游历,用画笔记录下不同地方的不同民俗。这幅画就是其一,所绘的是一个偏远山村办白事的画面,整幅画色调阴沉,极具张力,表现的是……” 说到这儿忽地戛然而止,柯寻正要追问,就觉一只手迅速地捂在了他的嘴上,掌心干燥微凉,还带着点儿皂香。 柯寻本来条件反射地想躲,然而反应过来后脑子一转,立刻放弃,一动不动地任他捂着。 屋子里再次陷入落针可闻的静寂,也许在黑暗中人的五感会比平时更敏锐,柯寻隐约听见几声不同寻常的响动,就传自屋外的院中。 屏住呼吸竖耳细听,声音更加鲜明,喀喀喳喳,咯咯剥剥,像是……纸在响。 柯寻想起正房灵堂外挂着的那些纸钱和纸元宝。 响声这么大,莫非是外面刮起了大风? 不,不对,这个声音在移动。 不紧不慢的,毫不掩饰的,一点一点,带着哗哗啦啦的纸质的声音,向着粮仓这边接近。 这感觉就像是有人抱着一大张硬皮子纸,很邋遢地拖着在地上走。 也像有人穿着纸做的衣服,四肢和躯干摩擦着,慢慢地走过来。 ——纸衣服?!纸——纸人?! 柯寻一惊,想起了灵堂外摆着的那对彩纸糊的童男童女。 有人在挪动它们? 卫东所在的柴房,就正对着灵堂! 柯寻扒开牧怿然的手,想要起身,突然被牧怿然伸手过来钳住一根胳膊,再要挣脱,却不知被这人怎么一拧一绕,硬是将他箍得动弹不得,身子向前倾着摁在那里。 画怖 完结+番外_12 “找死。”牧怿然的声音细微地响在耳边,带着几分凛冽的寒意。 “我……”柯寻刚要开口,却被一个坚硬的膝盖伸过来抵在了喉咙口,直顶得他差点呛着,硬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妈的,还是个练家子。 识时务者为俊基。柯寻不再挣动,老老实实让人顶着摁着。 屋外的响动更加近了,悉悉喳喳地竟到了自己这间屋的窗边,而后声音忽地戛然而止,一点儿动静都不再有。 柯寻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窗口,窗扇是木板做的,密不透光,屋里一片漆黑,屋外也是深夜,没有亮光,望过去自然也该是伸手不见五指。 一只眼睛突地出现在窗扇的位置,像是黑暗里裂开了一道缝,这只眼睛就从这道缝隙里向着屋内窥视。 这不是一只活人的眼睛,或者说不是一只真人的眼睛。 它是画在纸上的,白纸黑线,画得十分简单的一只眼睛,杏核形的眼廓,乌黑的瞳孔,眼睛上方还有一条又细又弯的眉毛。 柯寻庆幸自个儿喉咙处还被牧怿然的膝盖顶着,否则这骤然一吓怕不是要脱口出声。 他不知道这么黑的屋子里是怎么能把这只眼睛看得一清二楚的,里里外外没有任何的光源,可这只眼睛就这么清晰分明地嵌在窗扇的缝隙里,此时此刻就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柯寻屏住呼吸。 这只眼睛在看他,外头的纸人在看着他。 身后的牧怿然也没有任何动作,两个人和屋外的纸人就这么定在原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这种僵持不知持续了多久,时间也许很长,也许很短,就在柯寻觉得自己的思想都快要麻木掉的时候,那纸人的眼睛忽然一闪不见,眼前的画面重新落入无穷的黑暗里。 柯寻正要松一口气,就见那纸人眼睛消失的地方突然就伸进一根手指来,皮肤惨白指甲乌黑,喀刺刺地刮划着木质的窗板,再细看这手指形状古怪得很,方正且扁平——竟是一根纸糊的手指! 卧槽——柯寻心下惊得一声大骂,什么时候一张纸也这么猖狂了?! 一念未完,那根手指突然开始用力,使劲地刮抠着窗板,发出刺耳的声音。老旧的木头板“咔叭叭”地响,似乎快要在这刮抠下碎裂开来。 ——它要进来!柯寻意识到这一可能后开始挣扎——不能让它进来,得阻止它! 却不料牧怿然钳制着他的双手却更加用力了,饶是柯寻本就力气不小,在牧怿然手底下竟也全然没用。 正要使出全身力量挣脱,忽觉牧怿然压下身来,在耳边声音极低地说了一句:“别动!你挡不住它。” ……那也不能就这么等死啊。柯寻扭着脖子想要让牧怿然看他不认同的眼神,结果没等他把脑袋转过去,牧怿然的第二句话又送进了耳朵里:“听着,一旦它进来,绝对不要动,如果它离近,就屏住呼吸,除非你想送死。” 柯寻放弃挣扎,牧怿然到底比他多两幅画的经验,当然,武力值比他高也是重要因素之一,眼下仍然被他钳制着,撅着屁股摁趴在地上,就是想动也动不了。 柯寻偏了偏头,索性枕在了牧怿然支在旁边的膝盖上。 牧怿然:“……” 黑暗里,刮弄木头窗板的声音仍在持续作响,那种尖锐的纸锋与皱钝的木头发出的摩擦声,让人听得牙酸毛竖鸡皮疙瘩泛。 正强自忍受、度秒如年中,突听得身后“沙沙”一声响,紧接着就是“咚”地一声重响——堆在墙角的麻袋许是因为刚才两人的坐靠产生了松动,竟在这个时候滚落在了地上。 重响过后,屋里屋外骤然陷入一片死寂,柯寻抬眼,见窗扇缝隙中的那根手指收了回去,下一秒,整个窗扇突地被重重砸响,声音骇然,像是个百十来斤的大汉在抡着瓮大的拳头砸在窗板上。 ——boss暴走了!柯寻脑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几个字,抬头想要问牧怿然这下怎么办,只觉得他放松了对自己的钳制,声音再次低低地传过来:“记住我刚才说的,不要动。” 不让动,这不是眼睁睁等死吗?柯寻犹豫了片刻,最终一倒头——再次躺回了牧怿然的膝上。 就信他一回,命先交他手上。 牧怿然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僵,已经伸出去想要把柯寻推开的手顿在半空,片刻后缓缓地收了回来。 破旧的木头窗板终于禁不住那股力量的撞击,“哐”地一声四分五裂迸飞开去。 柯寻记着牧怿然的话,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努力地翻着眼皮向上看。 窗口处,纸人扎成的童男像静静地立在那里,鲜明的五官带着毫无生机的笑意,死气沉沉地看着屋中的两人。 第6章白事06┃纸人。 画怖 完结+番外_13 穿着花花绿绿衣裳的纸童男,扒着窗台慢慢地翻进了屋中,发出喀喀嚓嚓的纸质摩擦声。 柯寻一动也不敢动,视线落在面前不远处的黑暗里。 耳里听着纸质摩擦的声音一点点地靠近,夹着从窗口处凉涔涔地卷过来的一阵寒意刺骨的风。 声音越来越近,那种刺入骨缝的寒意也越来越重,口鼻间忽然嗅到了一股浓重的烟灰的味道。 不是香烟灰,也不是香烛灰,带着焦油味,带着腐臭,带着……尸骨成灰的闷呛。 柯寻气管一缩,险些咳出来,硬是狠狠一咬舌尖憋了回去,身体难免微微一颤,下一瞬间,视线所及处就出现了一条花花绿绿的纸裤子。 柯寻听见脑袋上方的纸响,悉悉索索,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寒气和烟灰味儿如有实质般地挤压下来,让他胸口发闷,皮肤之下似乎被什么东西充斥着,全身有种肿胀欲爆的难受。 屋里静得可怕,只有这纸人发出的响动显得诡异非常。 柯寻感觉到身边的牧怿然像块石头一样纹丝不动,一时间忽然觉得自己和他像是被全世界给抛弃了一般,此时此刻,没有人能来救他和他,没有人帮得了他们,他们是如此的孤单和无助,眼睁睁地,绝望地,等待着恐怖的死亡降临。 纸人的声响已经逼近到了柯寻的头顶上方,柯寻不知道这个东西想要干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对它,绝对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视线里的一角,慢慢地出现了纸人被画得殷红的嘴,接着是墨线勾勒的鼻子,眼看那两只杏核似的眼睛就要对上柯寻的视线,柯寻突然想起牧怿然刚才说的话,连忙屏住了呼吸。 纸人的脸整张出现在了视野里,艳粉的颜色涂就的红脸蛋,又细又弯的眉毛之间还有一粒血红的红点,两只墨笔画上去的眼睛就在柯寻的眼前,漆黑的瞳子和平时用黑笔胡乱的涂鸦并没有什么两样,可此时此刻被这样的一双纸画的眼睛看着,柯寻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被冻得快要乍裂出皮肉。 纸人就这么和柯寻近乎面贴面地对视着,屋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就好像这片黑暗静寂里已经没有了活人,只剩下了三个一动不动的纸人一般。 ——纸人? 原来如此! 柯寻骤然明白了牧怿然的意思。 不动,不呼吸,不就和纸人没什么两样了吗?所以面前这个纸人也就分辨不出他们两个是活人还是同类,也正因此才迟迟没有对他们做出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来。 然而,柯寻刚才屏住呼吸憋住的这一口气,已经到了将要用尽的时候,就算他肺活量比一般人大点儿,也憋不了太久的时间,只盼望着这个纸人赶紧走开,否则…… 这口气用到了尾声,纸人却仍然一动不动地定在他的眼前,两只死气沉沉的黑眼珠看着他的脸。 不行了……柯寻痛苦万分,脑子因缺氧而一阵阵地发懵,额上的血管都快要憋得崩掉。 专家说人不可能靠憋气把自己憋死。 柯寻说专家说得对。 再牛逼的意志力也干不过生理机能。 就在柯寻的意志将要输给生理机能的前一瞬间,突然听得北面正房的方向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紧接着又是两三声发自不同人口中的叫声,那声音凄厉得简直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音质,直让人听得连皮下的血肉里都涌出无穷的鸡皮疙瘩来。 柯寻面前的纸人在那惨叫声响起的一瞬直起了身体,那张油墨涂画上去的脸消失在了柯寻的视野中,紧接着是一阵纸响,花花绿绿的裤子挪动着,一步一步走进了黑暗里。 听着声音移动的方向,纸人似乎从窗口爬了出去,随后一切的动静都被掩盖在了正房那边不断传出的凄惨的叫声里。 柯寻浑身汗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仍然难以相信,就在刚刚,自己真正地直面了那诡异的超自然的东西,并且真的,差点被它杀死。 他这一回,真的信了。 察觉牧怿然在垂眸看他,柯寻粗喘着抬手,比了个ok。 牧怿然用看一个神奇物种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自己刚才都差点死了,这会儿还有心思告诉别人“我还ok,别担心”。 不知是缺根对死亡恐惧的筋,还是心太大。 没有理他,牧怿然站起了身。 柯寻也从地上爬起来,谨慎地从窗口向着外面望。 外面的院子仍是漆黑一片,但也隐约能看清正房的轮廓,而就在正房的门前,那一对纸扎的童男童女正背身站着,面朝着正房房门,似乎在听着正房内的动静。 正房里那让人听得心惊肉跳的惨叫声已经渐渐低了下去,柯寻记得那里头是三个拿了写有“民”字布条的人,一个是啤酒肚的中年大叔,脑满肠肥的样子,像是个事业成功的有钱人,另一个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脸认了命的木然,还一个就是晚于他和卫东进画的那三人之一,一直处于非常惶张恐惧的情绪里。 从叫声的惨烈程度可以推知,这三人十有八九已是凶多吉少。 画怖 完结+番外_14 柯寻一时不知心下是个什么滋味儿,几个小时前还活生生的三个人,此刻就在几步之遥的那间可怕的房屋中,被一些非正常的、难以解释的恐怖力量,夺去了生存的权利。 柯寻不是没有见过死亡,但是这样毫无原由地在非自然力量操控之下的死亡,让他感到相当不适。 说不清这是不甘,是愤怒,是恐惧,还是茫然。 牧怿然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个初次入画的新人。 在上一幅画,一个被别人的死亡吓破胆的新人,崩溃到屎尿失禁嚎啕大哭,险些连累得他跟着一起送命。 还有一个新人,直接选择了自杀逃避。 除此之外,吓傻的,吓疯的,自以为可以战胜一切而莽撞冲出去送掉性命的,比比皆是。 眼前这个人,此刻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和之前那些初入画的新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画的世界里,脆弱和胆怯,就意味着必死无疑。 牧怿然正要移开冷淡的目光,却见这个人忽然抬手抹了把脸,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镇静了下来,舔了舔天生带着点散漫的嘴角,有着些许不羁的目光里,就透上了几分硬气。 有些人不是不怕死,但就是死,他也要以蝼蚁之躯,死在大象的尸体上。 牧怿然收回目光,却见柯寻退到自己身边,压低声音和他商量:“一会儿灵堂里没了声音,你说那两个纸人会不会还回来?” 再让他憋一次气,他怕是再没刚才那样好的运气了。 牧怿然沉默片刻,似是在思索,而后也压低了声音:“通过刚才来看,我的思路应该是对的,只要我们不动不呼吸,纸人就不会攻击我们。另外,也许它们看不到我们,就不会走到我们的面前进行试探。” 柯寻觉得有道理,一开始那个纸人只是不紧不慢地在外面走,走到窗外向里看了一眼,对上他的视线后才开始挠窗户,而直到听见麻袋掉落的声响后,纸人才真正暴走砸窗爬了进来。 所以,如果不让它们看到有“人”的“形状”在屋里,是不是就不会进到屋里来? “我们把屋角的麻袋挪一挪,然后躲到麻袋后面去。”牧怿然的声音极轻地响在耳畔,“注意,动作要轻,尽量不要发出一丁点动静。” “好。” 两个人摸着黑,一点一点轻轻悄悄地向着屋角移动,好在距离并不远,然后猫着腰摸索着搬起麻袋,小心翼翼地转移位置。 麻袋的数量并不多,不足以垒出一个能够遮住两个人并排而坐大小的堡垒,两人试了几种排列方式,最终只有并排侧身躺好才能够勉强从头遮到脚,连同身体上方也能用麻袋一起挡住。 虽说这么一挡能彻底遮住纸人的视线,但也会把两人向外窥视的缝隙全都遮住,完全无法再监视纸人的动向,如此一来,一旦纸人在麻袋外面发动攻击,两个人根本没有办法预先抵挡或是躲避。 可但凡露出一点儿缝隙的话,又怕成为纸人的突破口。 两个人最终决定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这个方法都挡不住纸人的话,那其它方法同样没用,左右都是一个死,只好认命。 两个人在麻袋堆成的小小堡垒中侧身躺好。 空间很小,即便侧着身也相当拥挤。牧怿然不肯和柯寻面对面躺着,就转了个身面向着外,柯寻没心思顾虑太多,紧紧贴在牧怿然背后。 麻袋堆成的屏障将世界一分为二,两个人的小世界虽然拥挤,但也因着这拥挤而多少有着一点安全感。 然而在外面的世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之后,两个世界砰然合二为一,连那仅有的一丝安全感都跟着荡然无存。 两个人一动不动地侧躺着,尽量放轻呼吸,片刻过后,黑暗中的一切声响都开始逐渐清晰起来,深夜浓雾涌动的声音,风呻吟呜咽的声音,以及,纸在飒飒索索四处擦动的声音。 柯寻不知道这一夜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甚至觉得后半夜自己睡着了不是因为困的,而是神经过度紧绷导致失去了意识。 在黎明阴沉灰涩的晨光里从粮仓走出来时,正房门口的情形和昨天来时的情形竟然没什么两样,那纸扎的童男童女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喜眉笑眼地面向着院子。 第7章白事07┃守灵人之死。 正房的门窗紧紧关着,让人难以想象此刻屋中的境况,柯寻却也顾不上正房,大步奔着柴房去,大力砸门:“东子!东子!你怎么样?东子!” 越砸越是心惊,这柴房里,竟是半天也没有一丁点儿动静。 柯寻一阵心惊肉跳,甩开旁边上来似是要拦阻他的牧怿然的胳膊,抬起脚狠狠踹在柴房门上。 “哐”地一声巨响,门在烟尘飞扬中被撞得拍在屋内的墙上,柯寻大步冲进去,就见卫东和那个小辫子刘宇飞一人怀里抱着一柄斧头,头靠头地缩坐在墙角的柴堆里,一动不动。 画怖 完结+番外_15 “东子——”柯寻叫了一声,声音里是连自己都没察觉出的颤抖。 卫东吧唧了两下嘴,换了个姿势。 柯寻:“……” 睡着呢。 这货真特么心大。 走上前一脚踹在卫东大腿上,卫东噌地睁开眼一阵慌乱地摸索怀里的斧子,定睛一看是柯寻,这才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大声道:“怎么了?你过来干嘛?出事了?” “喊什么,”柯寻又踹他一脚,“你怎么睡这么死,我在外面快把屋子砸塌了都砸不醒你。” 卫东从左右耳里各揪出个布团来:“你说什么?” “……你塞着耳朵干嘛?”柯寻无语。 “卧槽我怕啊!”卫东脸色发青地站起身,“昨儿晚上你没听见啊?那屋里的惨叫声险没把我吓尿,我俩又不敢出去,干听着那叫声又心惊胆颤的,索性把耳朵堵上,反正也是个死,还不如死得清静点儿。” 他这儿说着,旁边刘宇飞也醒了,脸色看上去也十分的不好,眼睛望向站在门口的牧怿然:“死了几个?” 牧怿然淡淡摇头:“不知。” “去看看。”刘宇飞扔下斧子往外走。 “喂——你疯了?那屋里不定有什么鬼东西,你还要去看看?”卫东拽住他。 “我昨晚怎么跟你说的?”刘宇飞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即便是在画中世界,异常现象也是符合画作表现出的逻辑的。这幅画画的是中国民间办白事的某种场景,这种背景下的‘鬼东西’就通常不会出现在白天。” “……有道理,”卫东若有所思,看向柯寻,“你怎么看?” “我也想去看看。”柯寻说。 人的恐惧大多源于未知,知道得越多,恐惧大概就能越少吧。 从柴房出来,见东边房间里也走出几个人来,脸色都不怎么好看,默不作声地站在院子里,望着正面的灵堂。 柯寻看见煎饼摊老板也在其中,脸白得跟纸似的,两条腿不住地哆嗦,走到他附近时,一股子尿臊味儿从他身上传了过来。 不过这个时候没人会笑话他。 一个三十来岁,声音醇厚的男人看了大家一眼,指了指正房门:“进去看看?” 有两三个点头的,这几人显然不是第一次进到这画中世界。 煎饼摊老板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哀吟:“别——别打开那门!你们疯了?!那门里有鬼!有鬼!你们会把鬼放出来的!你们找死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嗷——” 忽然间崩溃了一般,转头就冲出了院子,消失在了灰沉沉的晨雾中。 “……他不会有事儿吧?”卫东连忙又去拽刘宇飞。 他吃过那老板家好几回煎饼了,味道不错量又足,实在不忍心这老板出点儿什么事。 “我昨晚怎么跟你说的?!”刘宇飞狠狠甩开卫东的手,根本不想再搭理他,跟着那醇厚声音的男人和之前那几个点过头的,一起往正房屋走去。 “他昨晚怎么跟你说的?”柯寻就问卫东。 “我哪儿还记得,早吓忘了。”卫东皱着脸。 “先进去看看再说。”柯寻指着正房屋。 经过那对儿纸扎的童男童女身边时,柯寻顿了顿脚。 这会子倒装着跟没事儿人似的,昨晚它俩的表现可不是这样。 柯寻飞快地在那童男的脸上扫了一眼,这张画工粗糙的脸和昨晚贴在他面前的那张脸毫无二致,还是那副弯月眉小红嘴的笑容,还是那双死气木讷的杏核眼。 越过这对儿纸人,柯寻正要迈进门去,却见站在门口的牧怿然偏头看了他一眼:“里面不太好看,想好了再进。” 柯寻眉尖微挑,看向身边的卫东:“你要看吗?” 卫东拼命摇头:“不看!我怕做噩梦。” 柯寻抽了抽嘴角:“咱们现在这处境跟噩梦也差不了多少了。不看闪边儿去。” 画怖 完结+番外_16 “你要进去看啊?”卫东吃惊。 柯寻点头:“我得看看,就算是死也得死个明明白白,否则我不甘心。” “那……那要不……我陪你进去?”卫东一脸舍命陪君子的苦相。 “用不着,”柯寻推开他,“这好几个人都在里面呢,你闪远点儿。早起撒尿了吗?” 卫东:“……没。” 柯寻:“去撒吧。” 卫东:“哦。” 看着卫东走远了几步,柯寻才转回头来,正接住牧怿然望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见他要将视线移开,柯寻走上前,忽然笑了笑:“刚才你拦着我,不让我第一个进入东子他们的柴房,是怕我猛地看见让自己接受不了的事受到刺激吧?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面冷心热?” 牧怿然没有理会,迈步往屋中走,柯寻伸臂,在他肩上轻拍了一把:“谢谢。” 话的尾音在他看见屋中情形时,戛然而止。 正房的确是停灵的灵堂,挂满了布幔幡帐和纸钱元宝,正中是黑底白字,写着大大的“奠”字。 黑漆的棺椁就摆放在屋中央,棺前设有香烛供品,供案前两个蒲团,还有个供烧纸祭奠用的铜盆。 腰间系着写有“民”字布条的那三个人,倒在屋中不同的位置。 三个人身上的麻袍完整如初,没有破损,不见伤处,然而再看向这三人的脸,每一个人脸上的眼睛位置,都已成了两个血洞,浓暗的血水爬满了肌肉扭曲狰狞的惨白面孔,不知是因惊惧还是惨叫而张大到极致的嘴,露出黑洞洞的喉口和一口青白的、渗透着血丝的牙齿。 有两三个人因为这样一副可怕的脸而惊到脱口而出一声低吼,还有一个直接扭头就出了正房门。 柯寻只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却见那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反而走到尸体近前,蹲下身仔细查看起来。 柯寻的注意力放在了那口棺材上。 虽然在现实世界中,自己所居住的城市早已施行了火葬,不过他也从电视上见过棺材这种东西,打量之下目光突然一顿,拉了旁边牧怿然的胳膊一把,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你看这棺材——竟然没钉钉子。” 牧怿然眼皮儿一动,不露声色地慢步走过去,围着棺材绕了半圈,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甚至伸手摸了棺材一把。 柯寻看着他,等他走回来,低声问:“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牧怿然没理他。 柯寻叹了口气:“你要是不说,我可就过去掀棺材板儿了。” “你找死。”牧怿然冷眼看他。 “更正一下,是死里求生。”柯寻翘了翘嘴角,微微扬起个没有笑意的笑来,“被动挨打就是等死,这不是我的习惯,我得找到答案,没有答案就找问题,找出问题再解决问题,我不想死成这三个人的样子,你看见了么,这三个人身上的衣服还算整齐,屋里这些东西也没有被动过的迹象,这说明什么?” 牧怿然不答,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说明这三个人死得毫无还手之力,连基本的反抗都没有,”柯寻的声音冷下来,“他们除了惨叫什么都没干,我不想死得这么窝囊。就算杀死人的是一种完全不可抗拒的力量,我也要在死前知道这力量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也要做出一切尽我所能做出的抵抗,就算最终难逃一死,好歹我也算对得起自个儿这条命了。” 牧怿然对上柯寻直视过来的目光,片刻后才移开,视线投向那个蹲地检查尸首的男人,沉声说了一句:“他是医生,先等他的验尸结果。” 柯寻就没再多说,站在旁边静等。 说是验尸,没有工具的情况下也只能做简单的检查,医生很久后才站起身,看了屋里的这几个人一眼,而后垂下眼皮,醇厚的低音慢慢响起:“这三个人,是活活吓死的。眼睛是在死前被利器硬生生剜走的,这种利器可能是很尖很窄的匕首,也可能是……坚硬的长指甲。” 话音一落,众人不由得齐齐望向屋中的那口棺材。 “再仔细检查一下这屋子吧。”医生平静地说。 众人没有说话,默默地分散开来,小心且谨慎地检查这间灵堂的每一个角落。 毕竟还要找这幅画作者的签名或是钤印,就算眼前情形让人心寒胆颤,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仔细找下去。 柯寻扯下一幅幔帐,给死去的三人遮上了脸。 牧怿然立在门边,双手抱着怀,似是陷入了思索。 柯寻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签名或钤印,就要迈出门去,一眼瞅见门口的童男童女,又退回来,问牧怿然:“我要是把这俩货用火烧掉,你说会发生什么事?” 画怖 完结+番外_17 第8章白事08┃棺木。 “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牧怿然冷淡地看他一眼,“上一个干过类似事情的人,遭到了异常惨烈的反噬。” “行吧,那不烧了。”柯寻摊摊手,“那我要是在它俩脸上画个乌龟王八山羊胡什么的呢?” 牧怿然用看智障的目光看着他:“在中国的神鬼文化里,不论神鬼,皆不可辱。” “那他妈的神鬼就能辱人了?”柯寻无奈。 众人检查过后,都没有什么令人振奋的发现,看了看天色,虽然灰沉阴瞈,也知道已是天大亮的时候了,就关了正房门出来,往院外走去。 柯寻想起昨晚那个老头交待过,今天早上八点还要到他那儿去集合,就叫上了一直在院子里待着的卫东。 一出院门就看见煎饼摊老板颓然崩溃地坐在地上,一脸的水渍,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卫东终于想起昨晚上刘宇飞跟他说过的话,过去拽了拽煎饼摊老板:“别干没用的事儿了,这地方跑不出去,你往哪儿跑最终都还会回到原地来,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吧,说不定今天就能找着回去的法子了。” 煎饼摊老板失魂落魄地起身,像个木偶般跟着众人的脚步。 柯寻问卫东:“怎么跑都回到原地是怎么回事?” 卫东指了指远处灰雾蒙蒙的深处:“刘宇飞说无论往哪个方向跑,最终都会回到你起跑的原点来,这就跟一幅画摆在你面前,画上的人往画框的左边跑,跑到框外的同时人又会出现在画框的右边一样,然后又跑回到原地,你明白吧?反正你怎么跑也跑不出画框去。” “……真特么绝望。”柯寻叹气。 “你在那屋里都看出什么来了?”卫东问。 柯寻简单给他讲了讲,抬眼看见走在前面的牧怿然,加快了步子追上去,并着肩问他:“小牧哥哥,说说看,那会儿你在那灵堂里都发现了什么?” 牧怿然闭了闭眼,柯寻在他冷峻如冰山的脸上硬是看出了几丝无奈,不觉就软了眉眼,没有催问,就只歪着头看着他,静静地等。 牧怿然垂眸看了眼横在面前的这张脸,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让这个人看上去显得有些慵懒,有些不羁,可两条张扬漂亮的眉毛下面的一双眼睛,又特别的纯粹和认真,黑白分明的,一睇一眄间,闪动着澄澈的光。 只看这张脸,还真看不出这人有着一股子厚脸皮二货的属性。 抿了抿唇,牧怿然挪开目光,低声开口:“那口棺材的木料,有问题。制造棺材的木料,通常多用楠木、桐木、松木或杉柏混合木这类木材,可灵堂里的那口棺材,用的是纯柏木,不掺杂的柏木。” “所以?”柯寻看着他。 “在中国部分地区的丧葬文化里,制作棺木的木料,禁用纯柳木或纯柏木。”牧怿然声音低浅,“旧习相传,柳树因为不结籽,用它做棺材木料的话,会导致绝嗣。而如果用纯柏木制棺,会遭天打。” “天打?”柯寻扬眉,“天打雷劈?” 牧怿然微微点头:“可以这么说。所以,用纯柳木和纯柏木制棺,是一种丧葬忌讳,有相关习俗的地方,通常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柯寻转头看了眼已经落在远远后方的李家宅院:“可这家人却犯了讳,这说明……” “说明是故意为之,”牧怿然也目含深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明知而故犯,这种作法大概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化忌讳,为诅咒。” 柯寻:“……诅咒?厉害了。这是为什么呢?” 牧怿然垂眸,似也在思索:“哪怕是画,内容也要符合逻辑,而如果是写实画的话,就更要结合实际。我们这些人,进入画中之后,就成为了画中角色的一员。这其中有守灵人,有砍柴者,有守粮仓的,有守库房的,有挖土掘坟的……” “好像少了点儿什么。”柯寻望着走在前面的那几个人。 牧怿然目光微闪:“少了丧葬仪式中的第二主角。” “谁?”柯寻看他。 牧怿然目光移到他的脸上:“死者家属。” 柯寻醍醐顿醒:“对的,昨晚那院子里除了咱们这些人之外,就没有别的角色了。等等,会不会死掉的那三个人就是死者的家属?” “不是。”牧怿然用下巴指了指走在前面的那几个人,“我们这些人的装束都是一样的,如果是死者家属,穿的应该是重孝,或者就算不是,装束也不会一样。根据昨晚在那老人家里‘被安排’的情况来看,我们这些人应该是‘村民’。” “那为什么要让村民守灵?”柯寻问。 “一些人口少的村庄,一户人家办红白事,全村人都要去帮忙。”牧怿然答。 柯寻就问:“难不成小牧哥哥你是朴实的农民兄弟出身?” 牧怿然冷冷看他:“多读书。” 画怖 完结+番外_18 “我体育系的。”柯寻脸上毫无愧色,“话说,书里能教你怎么识别棺材木料?” 牧怿然不大想回答的样子,但好像又怕被柯寻缠着问,只得勉为其难:“我有痴迷木艺的朋友。” 这个“痴迷”就很有讲究了,通常伴随着痴迷而来的就是疯狂进行安利——估计平时没少被安利关于木头的学问。 “那么死者家属为什么没出现呢?”柯寻找回话题,“死者被人用柏木棺材诅咒,家属就没点儿说法?给死者做棺材的人又是谁?” 牧怿然淡声:“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你大概就能离开这儿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昨晚那个老头儿的家,进门后见当屋的桌子上摆着包子米粥和碗筷,老头儿死气沉沉的眼睛扫过众人:“大家昨夜辛苦了,先吃早饭吧。白天没有什么活要干,大家可以休息休息,天一黑还来我这里,我给大家安排今天晚上的活。” 说完老头就转身进了里屋。 柯寻正想着桌上的食物会不会有毒,却见已经有两三个人走过去坐下开吃了,柯寻看了看牧怿然,见他面色有些沉,但也向着桌子走过去,给自己盛了碗粥。 “真没事?”柯寻坐到他旁边,看着他舀了勺粥送进嘴里,动作优雅。 旁边的刘宇飞冷嘲地接口:“放心吃吧,要是食物里有毒,就没必要弄出这么多玄虚事儿来折腾咱们,直接扔屋子里饿上一个月,没人活得下来。” 柯寻仍然看着牧怿然:“那你这脸色是怎么回事?粥里有屎?” 牧怿然冷冷剜他一眼:“想一秒速死我成全你。” 柯寻立马想起昨晚自个儿被这人摁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形来,就说他:“别闹,快吃。” 伸手抓过两个包子,十分狗腿地递给牧大佬一个,牧大佬没理他,被卫东伸手抢了过去。 旁边刘宇飞一边厌恶地用勺子搅着碗里稀汤寡水的米粥,一边继续和柯寻说话:“他脸色不好看,我猜是因为那两个去挖坟的都死了的缘故。” 柯寻一顿,数了眼屋里的人头,发现的确少了昨天去挖坟的两个:“你怎么知道那俩死了?” “因为那老头儿没有等那两人回来就让我们开饭了,”刘宇飞指指里屋,“如果那两人还活着,老头儿会等人齐了才说刚才那番话。” “草。”卫东在旁边低骂了一声,“一晚上就折了五个,照这样的效率,今天过后咱们还能剩下几个?”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就只是默默地吃着东西,有的人一脸麻木,有的人似有所思,有的人失魂落魄。 这顿饭的味道也实在无法形容,粥是凉的,包子是硬的,几根咸菜棒子上面挂着白毛,包子馅也不知道是什么食材,吃起来像草,还带着马粪味儿。 不过再难吃还是得吃,否则不知道体力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一顿难吃的饭很快完毕,牧怿然站起身往外走。 柯寻拉着卫东跟上去:“去哪儿?” “外面走走,找线索。”牧怿然沉声答。 “能乱走?你不怕遇着内什么?”卫东问。 “根据画反映的内容来看,白天应该没事,”牧怿然说,“何况老头儿刚才的讲话里,也没有提到不许到外面,所以应该不会有事。” “我们跟你一起去。”柯寻决定抱紧大佬大腿不放松。 牧怿然没理他,大长腿一迈就出了院子,直奔着村子北边的方向去。 村北是一片荒地,更远一些的地方仍然是无边际的混沌模糊。 荒地上空,点点寒鸦叫声凄厉,盘旋几圈之后,落在一处土丘旁。 柯寻卫东跟着牧怿然大步走过去,却在土丘旁看到了两具尸体。 卫东大叫一声,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而后臀手并用地一连向后退了七八米才停下来,指着尸体哆嗦。 “闭眼,闪一边儿去。”柯寻挡到他身前,本来也不大想看这两具尸体的死状,却见牧怿然直接走到了近前,低着头在尸体上仔细地查看,就忍着不适也跟着往尸体上瞅了两眼。 这一看险些当场吐出来。 第9章白事09┃肉段儿与乌鸦。 两具尸首虽然仍然保持着完整的人形,但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两个人竟是不知被什么利器像切鸡排一般切成了肉段儿,并整整齐齐地原样码在了地上。 画怖 完结+番外_19 两个人身上的衣衫已经完全被血浸透,虬皱扭曲地贴在尸体上,身下的土也被浸成了黑红色,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儿,尸身周围落着十数只乌鸦,见到牧怿然接近也不飞躲,漆黑的眼珠望着它,透着死寂。 柯寻转过身,张口要吐,吓得卫东再次臀手并用地又往后挪了七八米:“卧槽住口!你看见什么了?!” 柯寻摇手,硬是憋了半天才把那股作呕的劲儿给憋回去,深吸了两口并不好闻的空气,一咬牙重新转回身去。 牧怿然仍在盯着尸体看,似是陷入了沉思。 柯寻硬着头皮再次看向这两具尸体,两个人并排躺在那里,如果忽略掉身体被切成段儿的情况,这两人死时的姿势可以说是相当的平静,两条胳膊整齐地安放在身体两侧,腿也并得很直,头部也是标准地脸向上。 脸……柯寻看了几眼左边这具尸体,十六七岁的学生妹闭着她那双涉世未深的眼睛,面孔被血污掩去了本有的青涩,细软的长发被身下的泥土和着血搅成了糊乱的一团,正是含苞待放的青春的身体,此刻已成了一堆碎肉。 柯寻无从想象这个女孩儿死前经历了怎样可怕的事情,在被那股不可抗拒的恐怖力量当成牲畜一样宰割的过程里,她有多怕,多痛,多想回家。 柯寻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随即狠狠地捏成了拳。 “你检查完了吗?”他问牧怿然。 牧怿然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下头。 柯寻不再说话,走过去拿起扔在不远处的铁锹,就在旁边挖起土来。 牧怿然看着他,也没有再开口。 卫东站在远些的地方不敢过来,只好提着声问柯寻:“你干嘛呢?别瞎搞啊!” 柯寻只管扎着头挖土,没有理他。 半空的乌鸦越来越多,不断地往下落,见牧怿然立在尸体旁边不动,几只乌鸦不再盯着他,而是径直落到了尸体上,用它们的尖喙撕食起尸体的碎肉来。 牧怿然微微皱了眉,向后退了几步。 柯寻听见声音,扭头看了一眼,突然怒从心头起,挥起手中铁锹抡向尸体上的乌鸦:“去你妈的!滚!” 然而这些乌鸦数量实在太多,挥飞这几只,另几只又落下来,甚至越落越多,很快两具尸体身上就已落满了乌鸦,几乎看不到尸体,全被密密麻麻的乌鸦覆盖了住。 柯寻不想碰到尸体,束手束脚地做了半天无用功,最后索性直接用土往尸体上盖,乌鸦们躲到了一旁,几十、上百只的乌鸦,齐刷刷地,森默地,冷冷盯着他看。 “柯寻。”牧怿然忽然沉声叫他,“停手,别埋了。” 柯寻紧紧握着铁锹抬头看他:“就任他们被鸟吃了?” “你看看它们在干什么。”牧怿然冷冷看着他。 柯寻望向这群乌鸦,对上了一片漆黑死寂的黑眼珠。 “你要是埋了这两个人,只怕下一个死的就是你。”牧怿然语气里带着警告,再次后退了几步,“放下铁锹,过来。” 柯寻紧紧抿着唇,片刻后扔下了铁锹,大步走向牧怿然:“你查完了吗,我要回去了。” 牧怿然看了看他,淡然的语气里带着令人难以察觉的一丝丝容让:“我没有要查的了。” “东子,起来,走。”柯寻立刻转身,大步地沿着来时路离开了这片荒地。 距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柯寻看到另外几个人结伴出了村,方向也是奔着那片荒地去的,刘宇飞走在最前面,见着卫东也没打招呼。 大家都在努力地寻求着线索。 柯寻情绪平复下来,转头看向牧怿然:“你刚才查出什么线索了没有?” 牧怿然看他一眼,语气淡然:“你凭什么会认为,我会把自己查到的线索和你共享?” 柯寻被噎了一下,卫东也在旁边张口结舌,望着毫不停留继续往前走的牧怿然的背影:“话这么说虽然也没什么错,但我还是觉得有点儿扎心……” 柯寻垂眸想了想,快步跟上去,偏脸看着牧怿然:“说得没错,你的确没有义务把自己得到的线索跟我这个还不算太熟的人分享,咱们非亲非故,你告诉我是情分,不告诉我是本分,我也不可能因为这个恨你怪你,现在也本就是个万事有偿的时代。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从合作互利这一点来商量一下吧。我觉得我这个人还是有点儿利用价值的,我也不白要你的线索,你有付出,我有回报,怎么样?” 牧怿然面无波动地看他一眼,冷淡地开口:“你想怎么回报。” 柯寻乎拉了一把头上的乱毛,认真地回答:“我这种学渣也提供不了脑力上的帮助,但是体力的话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你要有什么需要出力跑腿儿的活,可以交给我,你就只负责动嘴皮子就行了,你看呢?” “你看我像四体不勤的人么?”牧怿然问他。 “不像,我看你就像谈笑间灰飞烟灭的坐阵指挥型的大佬,”柯寻诚恳地说,“大佬,求带,认下我这个小弟吧,认一赠一,包赚不赔。” 画怖 完结+番外_20 “你丫才赠品,你全家都赠品。”卫东说。 “你腿粗还是他腿粗?”柯寻问。 “大佬你好,我是赠品。”卫东对牧怿然说。 可能是被这两人如此毫不掩饰的当面抱大腿的行径震撼到,也可能是预料到了即便推拒也仍然会被这两个二货纠缠不休的前景,牧怿然面无表情地走了一阵后,终于开口:“这是你们进的第一幅画,有很多事情,你们并不了解。我们这些人,并不如你们所看到的这样,一直相安无事。所以,如果你们两个真心想要和我结组,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说看。”柯寻看着他。 眼里认真的神色让牧怿然微敛了面上的冷淡,如果对方想都不想就直接答应,反而令他难以信任。 于是沉着声开口:“我需要你们时刻记住,我方所获得的所有线索,未经我的许可,不得透露给除我们三人以外的任何人。有问题么?” 卫东就看向柯寻,他亲生的发小他最了解,这样的要求,并不符合他发小的价值观。 柯寻这个人,在外人的眼里总是散漫随性甚而有些漠然游离的,但做为和他从小一条裤子穿到大的铁子,卫东知道他其实是个挺纯粹,挺……善良的一个人,从小到大虽然坏事没少干,但好事也不是没干过。 柯寻不爱计较得失,从来就不是一个自私小气的人。 他用双亲留下的遗产,开了家健身房。自己能混饱肚子的时候,也没忘了他身边的哥们儿朋友。 柯寻把那些家里困难、没什么挣钱本事快饿死的弟兄和同学带进了健身房,能当教练的就当教练,当不了的就做接待、做内勤、做财务,实在屁本事没有的,就维护器材,打扫卫生,出去发宣传单,待遇上也尽量能保证他们的温饱。 所以柯寻这样的人,虽不至于满大街主动上赶着帮人忙去,但如果事情到了他眼前,力所能及的时候,他并不吝于伸一把手。 而回到眼下,所有进到这个画中世界的人,面临的不是穷不穷、饿不饿的困难,每一个人面对的都是生与死,帮一把,也许就能救一条甚至几条人命,不帮,在这样的背景下,就跟送人去死也没什么两样了。 卫东不确定柯寻会不会答应牧怿然的这个条件,柯寻不是圣父,但也不是撒旦。 “我能问下原因吗。”柯寻看着牧怿然。 牧怿然也看着柯寻。 这个时不时粗神经犯个二的家伙,总能用这双清澈眼睛里纯粹的目光,让他……不由自主地心软。 牧怿然垂下眸子,声音依旧冷淡:“因为,在画里,能杀死你的不止是那些‘东西’,还有活生生的人。” “你是说,那些和我们一起进到画里的人,可能会杀掉我们?”柯寻目光微凝,“为什么?” “画里有个规则,”牧怿然眼神冷然地望向面前死气沉沉的村庄,“我之前说过,我们只有七天的时间,七天内如果找不到画作者的签名或是钤印,所有的人都会死。而在这七天之中,每天都可能有人因为画中世界的各种怪奇力量所害身亡,但这也并非绝对不可避免。 “事实上,因为画中力量导致的死亡,是随机的,就像昨夜,原本你已经危在旦夕,可因为正房里的突发状况,你逃过了一劫,这并不是画中力量预先设定好的过程,是不幸死亡还是意外幸存,都是随机。 “但,画中世界还有一个不可更改和反抗的规则——如果七天内的某一天,因为画中世界的随机性而侥幸没有任何人死亡的话,那么将在次日上午的八点至九点之间,由所有尚存活着的人聚在一起,投票选出一个……去死的人。” 第10章白事10┃死成了马赛克。 柯寻和卫东震惊地停住脚步,不敢置信地一齐盯着牧怿然。 牧怿然也停下脚,回过头来深深地看着两人:“换个直接一点的说法就是,画中世界不允许有哪一天没有人死亡,但因为这个世界事物发展的随机性,往往会造成零死亡现象的出现,在这种情况下,画中世界强制要求必须死一个人,来补充前一天零死亡的空缺。而这个死人的名额,就交由幸存的人员来投票推选。” 柯寻的头脑还处在因对这件事极度震惊而产生的一片空白中,声音有些飘地问了一句:“选出来之后呢?” “这个人会在一分钟内,以符合这幅画内容风格的方式死掉。”牧怿然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 柯寻知道这残忍只是为了提醒他,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残酷。 被所有人投票选出让自己去死,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惧滋味儿? “所以你以为那个老头让我们今天上午八点到他家里是做什么?”牧怿然看了他一眼,语气不易察觉地放得柔和了一些,“如果昨夜一个人也没有死,那么刚才我们在他家里的第一项活动就不是吃早饭,而是要投票选人了,选完后才会有饭吃。” “……还……还他妈的给饭吃,真有人性……”卫东哭丧着脸骂道。 柯寻吐了口气,抬眼看着牧怿然:“是挺残忍,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咱们和所有人结伙,很可能前一天还是伙伴,后一天就会以这种形式变成自相残杀?这么一想,确实没有比这种事更操蛋的了。” 牧怿然忽然又笑了一笑,尽管眼底没有任何笑意:“你想的还是太天真了点。如果由所有人投票选举一个人去死,谁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多数人选中?” “……所以?”柯寻眼皮儿一跳。 “你要知道,人性,是世界上最难参解的课题。”牧怿然凝眸,对上柯寻的眼睛,“——会有人怕自己被选中,而提前主动杀人。” 画怖 完结+番外_21 柯寻呼吸一重,缓了缓才开口:“就是说,不管是投票选举也好,还是主动一对一杀人也好,只要有人死亡,就可以算做填补了前一天零死亡的空缺,如果在选举之前一对一杀了人,那么当天也就不会再进行投票选人了,是吗?” “是的。”牧怿然答。 “所以,有些人因为害怕自己在投票选举中被多数人投选出来,会主动去杀掉一个人,让自己规避开死亡的风险。”柯寻终于明白了牧怿然的用意。 怪不得那几个不像新手的人之间,气氛有些古怪,除了冷漠麻木之外,还有疏离和彼此防备。 这也意味着,在这个画中世界里,是不可以和其他人深交的,谁也不敢保证,在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站在对方和你自己的人性旁边的,是天使还是魔鬼。 牧怿然不动声色地淡淡看着面前的人。 在告诉他这个画中规则之后,他就在静观着这个人的神色与心态的变化。 这个人并不是第一个向他寻求合作的人,而之前所有想和他合作的人,在他叙述完这个画中规则之后,无一例外地,选择了防范、戒备,和立刻疏远。 如果面前的这个人也做出这样的选择,牧怿然也并不会因此产生什么愤怒。 毕竟,这才是人性。 “我答应你的条件。”牧怿然听见他这么说,“我这人虽然不怎么聪明,但也没傻到在这种环境下想着去和别人以真心换真心。” 牧怿然继续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不过我也有话要说在前头,”柯寻目光清澄地望着牧怿然,“不管你信不信,我能保证不出卖你,真要到了需要投票选人去死的时候,我也肯定不会投你,但——如果到了生死关头,需要我在你和东子之间选择一个活着,而另一个去死的话,我会选择东子活着,这一点我声明在先,希望你能理解,当然,到了生死关头,你选择保存自己而牺牲我俩,我也绝对不会怪你。你看怎么样?如果接受不了,就当我没说,咱们各走各的。” 牧怿然眸光微动,略一点头:“我接受。” “成交。”柯寻伸出手去。 然而牧怿然并没有赏脸和他握一下,仍然高贵冷艳地抬步就走。 柯寻:“……” 卫东:“柯儿,你对我真好,好想抱着你大腿哭,不愧是我亲生的发小,以后我爸就是你爸,我妈就是你妈,我儿子就是你儿子,我媳妇就是你弟妹。” 柯寻:“……滚,让我帮你养爹养妈养儿子,想得挺美,怎么不让我帮你养媳妇?” 卫东:“你他妈性别男、喜好男,我把我媳妇给你你要啊?” 柯寻:“首先你先得有个媳妇,单身狗狗籍还没脱呢,别想太多。” 卫东叹了口气:“是不能想太多,遇着这种破事,能不能活着出去还不知道呢,要什么自行车。” “也别太悲观,”柯寻用力地揽住他的肩头,“人一旦放弃希望,那希望也会放弃你。你信我的直觉么?我直觉咱们一定能出去。” 卫东脸上挤出个哭似的笑:“你特么一安倍‘弯’人哪儿来的‘直’觉……不过你有时候是太直了,刚才那些话你不该那么说,就算你真觉得我的命比他的重要,你也不能说给他听啊,搁谁心里能听得高兴啊?” “放心,他不会介意。”柯寻笑笑。 “你怎么知道?”卫东不信。 “如果一个人为了抱大腿求生存连最好的兄弟都可以放弃,这种人值得信任么?”柯寻说着大步赶上前去。 和牧怿然并肩而行,柯寻偏头看着他:“咱们现在可以正式算是一伙的了吧?是不是该跟我们说说你得到的线索了?” 牧怿然淡淡道:“算不上是线索,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还需要印证,然而用来印证的法子只有继续等待死亡,代价太大。” “别有压力,先说说看,也许我们可以帮上忙。”柯寻温声安抚。 牧怿然看他一眼,收回目光:“我首先产生疑惑的是,为什么昨夜死亡的五个人,死法不一样。” 柯寻想了想:“因为是被不同的‘东西’杀的?” 牧怿然微嘲:“不管是什么‘东西’,不都是非自然的‘东西’?为什么守灵的三人是被活活吓死后剜去了眼睛,而挖坟的两人却是被……” 卫东忙捂耳朵:“别说,别说!” 柯寻又想了想:“因为遇到的是不同种类的‘东西’?” 牧怿然说:“这固然可以做为一种解释,但我更在意这两拨人的死状,无论是被剜去眼睛,还是被……” 卫东捂耳:“人工马赛克人工马赛克人工马赛克……” 牧怿然:“……死后尸体仍然保持原有的轮廓,这两种死状,都十分的形式化,或者说,具有一定的仪式性和标志性。” 画怖 完结+番外_22 柯寻:“话虽如此,可我仍然看不出这对咱们能有什么启发。” 牧怿然淡淡地看向他:“你说你是体育系生,看样子没说谎。” 柯寻:“……虽然你讽刺了我,但我不生气。” 牧怿然闭了闭眼,冷声往下说:“如果一个体育场馆里,跑道上摆着栏架,草皮上放着铅球,以及跳高用的垫子,跳远用的沙坑,此时进来了一群学生。” 柯寻十分聪明地接话:“那么老师会给这些学生分配好项目,一些人去跑跨栏,一些人去练铅球,一些人跳高,一些人跳远。” 牧怿然接:“于是在这片场地上,进行每个项目的学生,都会呈现出不同的运动状态。” 柯寻恍然:“这就像我们现在的情况一样,昨夜有人负责守灵,有人在柴房,有人在粮仓,有人挖坟。” 牧怿然目光沉冷:“守灵的人被挖去了眼睛,挖坟的人……”看了眼卫东,“死成了马赛克,就如同跨栏的人在跑,跳高的人在跳,投铅球的人在投掷一样。” 柯寻卫东:“……” 牧怿然:“重点就在于,运动员、跑道、跨越、栏架,以及运动员、草皮、投掷、铅球,这是跨栏和铅球这一形式里的四个要素,即:人物、地点、运动状态、圈定运动员运动形式的标志。 “演换成眼下的情形,同样需要四个要素: “人物——昨夜死亡的五个人; “地点——灵堂、荒地; “死亡(运动)状态——活活吓死后被剜去双眼和……” 柯寻卫东:“死成马赛克。” 牧怿然:“……那么问题来了,圈定死亡人物(运动员)死亡(运动)形式的标志,又是什么呢?” 柯寻倏地转头看向牧怿然。 牧怿然也看着他,语声沉稳平静:“如果我们找到了昨夜两场死亡之局中的‘铅球’和‘栏架’,也许,就距离开这幅画的那一刻,不远了。” 是什么东西决定了昨夜死去的五个人的死亡状态? “我已经有了一个猜测。”牧怿然淡淡地说。 第11章白事11┃三棵槐树 “但还需要最后一次印证,”牧怿然道,“在彻底印证之前,我暂时先不说,以免带偏你们的思路——如果你们有思路这种东西的话。” 柯寻:“虽然你再次讽刺了我,但我还是不生气。你所说的最后一次印证,是不是要看下一个死亡的人的死亡状态?” “是。虽然很残忍,但别无它法。”牧怿然面无表情。 “下一个没准儿就是我了。”卫东哀声叹气。 “别扯淡,童言无忌。”柯寻踹他一脚,转向牧怿然,“但我觉得我们不能这么等着,得干点儿什么。” “找钤印!”卫东打起精神。 “也不能没头苍蝇似的乱找,”柯寻看着牧怿然,“小牧哥哥给个方向吧。” “叫我牧怿然。”牧怿然冷冷瞥他一眼,“找钤印,需要结合画作内容。” 柯寻:“昨晚你说这画儿画的是乡村办白事的场景,今天早上咱们已经搜过灵堂了,没有找到疑似签名或是钤印的东西。” 牧怿然:“这说明,灵堂不是这幅画想要突出的主体。” 柯寻:“除了灵堂之外,比较可疑的地方就是刚才那片坟地了。” 牧怿然:“我看过了,没有可疑之处。” 柯寻:“会不会在那老头儿的屋子里?” 牧怿然:“可能性不大,毕竟,如果屡次发生前一晚没有死人的情况,所有人会经常聚集到那间屋子里,钤印被发现的机率会非常高,这几乎相当于把答案纸就垫在你的试卷下面。” 柯寻:“这种好事从来落不到我头上,pass。不是灵堂,不是坟地,不是老头的屋子,那还能是哪儿呢?四外都是荒野,没有什么看上去比较突出的地方了。” 画怖 完结+番外_23 牧怿然:“画面上突出的地方,不见得就是画意深远的地方。” 柯寻抬手一指前方:“会不会是那三棵槐树?” 李家院子外,正北的方向,种着三棵老槐树。 牧怿然眸光微闪:“有些地区的风俗来说,槐树属于阴木,称为木中之鬼,不宜栽在阳宅附近。实则古人更多钟爱槐树,如‘槐鼎’这个词,指的就是三公之位,‘槐宸’,指的是皇帝的宫殿,有些地方,槐树更是吉利的象征。” 柯寻挠头:“所以这家种三棵槐树是为了升官发财?倒也能解释得通。” 卫东:“容我插一下啊,我觉得吧,你们俩的思路有个误区。虽然这个画中世界也是个世界,但它首先是‘画’,然后才是‘世界’。就算它画的是现实世界的场景,你们也要知道,一个艺术作品,是需要进行艺术加工的,除非这幅画是超写实主义的画作,否则,为了追求艺术效果,必然会对画面进行一些艺术修饰。” 见牧怿然望着卫东的眼神有些异样,柯寻解释:“东子是美工,也算和艺术沾点边儿。” “那么在你看来,哪些地方是为了艺术效果而加上去的修饰?”牧怿然就问卫东。 “树啊。”卫东指着那三棵老槐树,“像你刚才说的,有些地方认为槐树不吉利,有些地方却认为槐树吉利,这是现实中的情况,但如果用在画上,我觉得画作者没必要考虑每一个地区不同的风俗讲究,他只需要根据画的内容来搭配细节就可以了。 “你看这三棵槐树,为什么不种在别处,偏偏要种在设有灵堂的李家宅院旁边?如果槐树在这里意味着升官发财的话,种在李宅旁边不觉得违和吗? “你们再看这树,就算在这个地方真有吉利的意味,在整幅画的画面上也不会进行突出处理,否则就和白事的主题有冲突了,如果为了写实,必须要画出来的话,画上一棵也就足够了,为什么要画三棵? “显然,画三棵,就是为了要突出,要渲染,更甚至是为了隐喻什么。 “你们继续看这三棵树的形态,张牙舞爪,奇形怪状,像正常的树吗?当然,野生野长的树长成这副丑样子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画作者为什么不按树的常态来画,偏要画成非常态的样子呢? “显然x2,这样画,就是为了艺术渲染或者隐喻,既然是艺术渲染,总不可能渲染的是它具有的吉利的意义,那就只能是它的另外一种意义了。” “……阴木,木中之鬼。”柯寻道。 牧怿然若有所思,抬眼望着那三棵老槐树。 “不管什么意义,反正也得搜搜看。”柯寻说着,大步奔着那三棵槐树去。 走到近前才发觉,这三棵槐树比站在远处看时更高大骇人,原本该是灰褐色的树皮,不知因为常年落灰,还是被李宅伙房的烟熏的,此刻呈现的却是乌灰的颜色,黑沉沉地压在头顶。 “这树也忒高了,目测得有二十多米吧?”卫东仰头看,“这可怎么找?” 牧怿然也仰着头,目光梭巡,似在想办法,却见柯寻二话没说,一挽袖子,走到树边,纵身向上一蹿,两手扒住树干,猴子似的噌噌噌转眼就已经上到了树的一半。 “体育系爬树项目高材生了解一下。”卫东给牧怿然安利自家亲生的发小。 牧怿然淡淡看他一眼,迈步走到树下,忽然一伸胳膊,噌噌噌噌,动作轻盈灵巧,竟然转瞬间也爬上了树去。 “……”卫东目瞪口呆,抬头看向已经快要爬到顶的柯寻: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柯寻并不意外牧怿然也会爬树,就冲昨晚他按趴自己的那两下子,就知道这位是个练家子。 “一看你就不会享福,”柯寻跨坐在树杈上,等着牧怿然爬上来,“有小弟使唤还亲力亲为干什么。” 牧怿然扶着树干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谁会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一个小弟的手里。” “……你长得帅你有理。”柯寻也站起身,“那我努力努力,争取从小弟晋升为心腹。” 牧怿然懒得理他,开始穿梭在树枝间寻找。 柯寻低头冲着树下喊:“东子,你在下面找,树皮树缝树根都别放过。” “放心吧您呐,”卫东的声音从下头传上来,“我们美工最擅长处理的就是细节了,准保一个像素都不放过。” 一棵槐树少说也生着百千条枝干,柯寻跟着牧怿然挨根查找,几个小时过去,眼前一片昏花。 “这也太变态了,”柯寻靠在树干上喘息,“万一那钤印或是签名什么的就针鼻儿大小,这得找到哪辈子去?” “不会有那种情况,”牧怿然也停下来休息,“我之前已经说过了,画中世界没有必要给我们设置无法完成的任务,否则没有意义,直接杀死我们就可以了。” “那现在怎么找,总得有个重点吧。”柯寻环顾四周,“这树长得真丑,瞧那树瘿结的,跟那什么似的……” “鬼脸?”牧怿然接口。 柯寻摸了摸汗毛倒竖的胳膊。 牧怿然道:“古时候传说槐树阴气重,时间久了就会在树身上结出一张鬼脸来,并且随着树龄越长,树身上的鬼脸就会越多,而鬼脸越多,树的阴气就越重。” 柯寻闻言再度四顾,骤然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三棵树的树身和枝干上,果然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鬼脸! 画怖 完结+番外_24 再细看这些鬼脸的形状,竟是像极了真人的面孔,五官俱全,表情逼真,有大人的,有小孩的,有老人的,有疑惑的,有嚎哭的,有惊恐的,有因痛苦而扭曲的,有满目恶意而奸笑的…… 树皮的纹理将这些鬼脸勾勒得更加诡异狰狞,忽然一阵凛冽的风穿梢扑至,这千百张鬼脸上,由大大小小的树洞形成的嘴里,就发出了似哭又似笑的声音,高低起伏,忽远忽近。 柯寻听得头皮发麻,犹豫着问牧怿然:“你说……那个签名或钤印,不会……就在这些鬼脸的嘴里吧……”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牧怿然面无表情。 “我去……万一我伸手进去,被这嘴一口咬掉怎么办?”柯寻问。 “我认识一家不错医院的主治医师,可以介绍给你。”牧怿然淡淡答。 “……”柯寻叹口气,“就算这鬼脸没有问题,可这三棵树上的脸加起来少说也得大几百,挨个掏得掏到什么时候去?” 牧怿然垂眸:“把其他人叫来一起找。” “可以吗?”柯寻问,“不会有人找着了不吱声,然后自己悄悄离开吧?” “如果有人单独在别处发现钤印,倒有可能自己一走了之,”牧怿然说,“但如果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下,他消失掉的话,其他人自然也会知道钤印在什么位置。” “成,那一会儿咱们去把其他人叫来,”柯寻甩了甩爬树爬累了的胳膊,无意间抬眼,“你有没有发现,天好像比刚才暗了?这才是中午,天色就已经跟傍晚似的了。” “要下雨了。”牧怿然也看向远处乌云密布的天空,忽地声音一紧,“那口纯柏木的棺材!” 柯寻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纯柏木,会遭天打雷劈!” 见牧怿然脸色沉下来,柯寻试探着问他:“棺材被雷劈了的话,会发生什么?” 牧怿然目光阴沉地看他一眼:“诈尸。” 第12章白事12┃诅咒。 据说现实中也有发生诈尸的情况,科学解释是跟什么生物电有关。 柯寻琢磨着,生物电再牛逼也牛逼不过自然电,那一道雷劈下来,怎么也得上亿伏吧?现实中人可能早就烧糊了,但这儿又不是现实,万一劈出个幽冥姥姥来,谁招架得住? “要不咱把棺材藏起来?”柯寻商量牧怿然。 “无处可藏。”牧怿然目光沉沉,“藏到哪儿都只能在屋子里或土里,和摆在灵堂里也并没有什么不同,雷能隔屋击中棺材的话,藏到哪儿都是一样的后果。” “……这是逼着咱们束手等死啊。”柯寻狠狠捶了树干一拳。 “如果在今夜之前能找到钤印,我们就无须在乎打不打雷了。”牧怿然说完就往树下去。 柯寻刚下了树,就见那几个去坟地查看的人回来了,脸上都带着受惊吓后的余波。 柯寻在征得牧怿然的同意后,把对槐树上鬼脸的怀疑跟这几个人说了一遍,问大家要不要一起找。 “先吃饭吧。”那位医生有着医者特有的冷静沉稳,“得攒足体力,吃完再找。” 午饭仍然在老头儿的家里吃,只有窝头咸菜和炒豆芽,虽然仍旧难吃,众人还是尽量喂饱了肚子。 “我现在深切地怀念煎饼果子。”卫东悄声和柯寻说着,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煎饼摊老板。 煎饼摊老板不知是已经认命了还是吓傻了,失魂落魄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 吃过午饭,众人齐聚到了三棵槐树下面,一起动手检查树身上的鬼脸。 卫东绕到树后,正小心翼翼地拿着根枯枝捅进一张一脸猥琐的鬼脸的嘴里,就觉得有人到了身边,低声问他:“你们查到什么线索了?” 偏头一看,是刘宇飞。 “这不就是线索啊。”卫东指了指鬼脸。 “就只有这个?”刘宇飞脸上闪过不信,“姓牧的不可能到现在只找到了这么点线索,怕是没告诉你俩吧。” “听你这意思,他很牛逼啊?”卫东一边问一边继续捅鬼脸。 刘宇飞哼笑了一声:“牛逼得很,前两幅画都是他第一个找到钤印的,而且……” “话说一半留一半,当心你今晚便秘啊。”卫东说。 画怖 完结+番外_25 刘宇飞瞪他一眼:“别怪我没提醒你,姓牧的可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善良,他那张脸太有欺骗性。” “我还真没觉得他善良,”卫东去捅下一张鬼脸,“不过你说他那脸有欺骗性,这点我倒是认同。”明明看着挺沉敛静淡的一个人,气场一开却是攻气十足。 刘宇飞冷着脸,压低声音:“那你知不知道,前两幅画,凡是和姓牧的结伙的人,最后都没能走出画去?” 卫东手上一顿,惊讶地抬眼看他:“爬出去的?” “……”刘宇飞气得变了脸色,然而似乎被他努力控制住了情绪,咬着牙问卫东,“他真没查出别的线索来?” “我哪儿知道啊,就算人查出来也不可能告诉我啊。”卫东低头继续捅鬼脸。 “在画里,你最好多长几个心眼,”刘宇飞看着他,“多打听一点线索,你就距离开画多一线的希望。” “好的,我知道了。”卫东说。 “你可别忘了,咱们两个拿到了一样的字,很可能是生是死都在一起。”刘宇飞沉声提醒他,“所以我希望你我可以线索共享,一起想法子离开这儿。” “好的,我知道了。”卫东说。 刘宇飞瞪了他半天,最终从地上抓起一根枯枝,跟着他一起捅鬼脸。 众人找了一下午,始终没能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 此刻天已经阴沉得如同黑夜,浓云滚滚地聚集在头顶,不断变幻着,翻涌着,挤压着。 “回去吧,天黑了。”医生沉厚的声音,让众人的心情更加的阴郁。 老头儿说过,天黑时要回到他的屋子,给众人安排今晚的任务。 这也意味着,第二轮的恐怖历程,拉开了帷幕。 “拿到‘辜’字布条的人,今晚负责守夜。拿到‘歹’字布条的人,负责前往村子北郊掘坟。拿到‘央’字布条的人,去李家柴房砍柴。拿到‘取’字布条的人,看守李家粮仓。” 老头儿说完,转身去了旁边的房间,留下脸色各异的八个人,陷入难以言喻的沉默。 “……我……我不想死……”半晌之后,沉默终于被一声颤抖的哀鸣打破,“柯儿,我不想死……我不想去灵堂,我不想死……” 卫东慌了,脸色煞白地一把揪住柯寻的双臂,企图从好兄弟的身上得到庇护或是保证。 柯寻抓住他几乎就要站不稳的身体,一阵身心俱焚。 “姓牧的!钤印到底在哪儿?!”同是拿到“辜”字布条的刘宇飞目眦欲裂,几步冲上来,伸手就要扯牧怿然的前襟,被牧怿然滑步闪开。 “你就这么毫无人性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死吗?!”刘宇飞嘶声吼着,眼底是崩溃和几欲疯狂的光,“把你知道的线索说出来!我不想死!谁都不想死!你凭什么想要自己活着出去?!” 吼到这里,冲着旁边众人一挥手,“姓牧的肯定知道钤印在哪儿的线索!大家一起上!让他说出来!他知道!他一定知道!” 众人沉默着,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情绪崩溃的刘宇飞。 虽然其他人也不见得能活过今晚,但去守灵堂的人……几乎可以肯定,必是有去无还。 “我看,”那位医生冷静地开口,“趁还有点时间,大家把自己想到的线索都说一下,汇总起来,说不定能找出钤印。” 见众人仍然沉默,医生又补充了一句:“照昨天和今天的这种安排,守灵和挖坟的任务,迟早落到其他人的身上。” 意思是每个人都逃不过,如果不提供线索出来大家一起出力,迟早都得死在这儿。 见众人有所动容,医生继续说道:“我先来抛砖引玉一下吧。上午的时候,我在这个村里走了走,在村头发现了一座石碑,碑文上刻的是这个村子简略的村志。 “这个村里的人,都姓李,我想,这里的村民大概都是同一宗族的。他们的祖宗,可以追溯到战国时候,在当时的秦国为官,官名叫做‘宗祝’。 “‘宗祝’这个官,据我所知,是职掌祈告祖宗以及鬼神之事的官,所以,这个官职是具有巫师性质的官。 “我觉得,这一线索说不定和这幅画的内容有些关系。以上就是我目前所得到的、相对似乎有用的线索,诸位,如果想到了什么,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分析分析。” 医生说完,目光首先落向了牧怿然。 “鬼神之事,这不是废话吗!”刘宇飞暴躁地吼,“就算他们祖宗不是什么宗祝,这画里一样全是鬼神之事!你这线索完全屁用也没有!” 没有人理会他,只是齐刷刷地将目光盯在牧怿然的身上,仿佛他是一尊救世之神。 “昨晚那五个人的死状,我认为有规律可循。”牧怿然面色平静,“而你所说的石碑上的村志,我也认为不是全无用处。” “说了跟没说一样!”刘宇飞再次冲上来想要揪扯牧怿然,被旁边的柯寻一把攥住手腕。 画怖 完结+番外_26 “要么闭嘴想办法,要么我让你这身衣裳变成断臂衫。”柯寻面无表情地说着,手上微微用力,疼得刘宇飞一声惨叫,额头上立刻冒出冷汗来。 “说到那五个人的死状,”医生接着牧怿然的话说,“死在坟地的那两个,的确有点蹊跷。我们过去的时候,那些乌鸦已经在分食尸体了,不过仍然能看出,那两具尸体,是被等分成数份肉段的——注意,是‘等分’,是非常平均的等量分尸,这一点让我觉得有些不自然,除非那种力量有强迫症,否则我认为没有必要做到这么的精细。” 牧怿然垂眸沉思,医生见状不再打扰他,将目光望向其他人:“大家还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吗?哪怕是看似微不足道的、很正常的小事,也都可以说。” “我说一个吧,”开口的是柯寻,见牧怿然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并没有开口阻止,就继续道,“不是关于钤印的线索,是关于怎么避免被那两个纸人害死的方法。” 众人的目光立刻刷地一下子集中在了他的脸上。 “不管你们被安排了什么活,都想办法把自己全身上下藏起来,用麻袋盖住也好,用木柴挡住也好,只要别被那两个纸人看见,如果纸人走到你的面前,一定要屏住呼吸。” “那去挖坟的怎么办?”拿到“歹”字布条的人忙问。 柯寻摇了摇头:“不知道。” “实在不行,用土盖到身上试试。”医生道。 “守灵堂的呢?”卫东惨白着脸颤声问,“棺材里的那一个会不会跑出来?挖掉那三人眼睛的是不是棺材里的东西?” 没有人回答他,屋中沉默得近乎死寂。 “小牧想出什么了么?”医生打破了这压抑得让人难以承受的沉寂。 “我很在意村民的祖先是宗祝这件事。”牧怿然抬眸,众人立刻望向他。 “行神鬼之事,具有巫师的性质,这在春秋战国的时候是非常常见的。”牧怿然说道,“咒诅这种事,在当时很盛行,譬如在两国交战之前,会举行咒诅敌国君主的祭礼,最有名的是《诅楚文》,那是在战国后期,秦楚两国争霸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秦王祈求天神保佑秦国获胜,并诅咒楚国败亡的文字。 “联系到眼下情况的话,李家宅院后的三棵被称为阴木的槐树,未尝不是一种诅咒。有些地方把槐树叫做‘鬼招手’,再加上传说中它聚阴招鬼的特性,我有理由怀疑,当初把这三棵树种在李家宅子后头的人,对这户人家,不怀好意。 “并且,就算是画中世界,体现出的场景也得有逻辑性、故事缜密无bug,可昨晚在李宅,我们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李家后人或是至亲,按常理来看,这就属于bug。 “我们的角色应该是去李家帮忙的村民,如果我们是李家人,身上的麻衣不会是这样的制式。由此可见,李家应该是已无子孙亲属,换句难听的话,就是绝户。 “对于古人或是旧时代的人来说,绝户在别人眼里都是一种很惨的下场,有一种说法,就是遭到了报应或是诅咒。 “另外,灵堂里的那口棺材,是用纯柏木造的,纯柏木制棺,会遭天打。天打雷劈,不是什么好词,通常也被用来口头诅咒别人,但如果以纯柏木棺来付诸实际的话,这种诅咒可就不是仅口头说说而已了,而是真正的、人为的、刻意的,实实在在的诅咒。 “结合以上几点,可以得出一条不知是否算是重要的线索,那就是,这户办丧事的人家,被人为地诅咒了,从种那三棵槐树的时候开始,直到现在,一家人死得断子绝孙,灵堂里的那一个,就是他们家的最后一个人,这户人家至此,绝户了。” 第13章白事13┃好兄弟要同生,也要共死。 众人听得哑口无声。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仇恨,要把一家人诅咒到断子绝孙、全家死绝的地步? 甚至连这家最后一个已经死掉的人都不放过,人都成了尸体躺在了棺材里,还要让它遭天打雷劈。 “说不定,签名或是钤印,就隐藏在整件事背后的真相里。”医生说,“或许我们找出那个诅咒这家人的人,就能找到钤印。” “怎么找?现在天已经黑了,根本没法找!”刘宇飞暴躁且焦灼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脑后那根油腻的小辫子被扯得七扭八歪。 “我去把那老头揪出来问问。”柯寻说着大步走到里屋门前,用力敲了几声,屋中却没有半点动静。 “砸!砸开门!”刘宇飞急红了眼,抄起屋中的椅子就冲过去,抡起来狠狠砸在门上。 柯寻险些被他抡着,向着旁边闪开两步,由着刘宇飞发疯似的拼命砸门,这木头门却硬得像铁一样,刘宇飞手上的椅子都被砸得四分五裂了,硬是没能把这木头门砸出一点损伤来。 “没用了,”医生微微摇头,“看这样子,门是不可能撞开的了,你们看看时间。” 柯寻从兜里掏出手机,依旧显示没有信号,时间已经到了九点多钟。 “晚上九点时起,正式进入十二时辰里所谓的‘人定’时段。”医生说道,“人定的意思,就是夜色已深,人们停止活动,准备安眠休息。无论我们怎么撞门,那个老头都已进入‘人定’状态,不可能再进行活动了,我们错过了可以向他询问的时段,只能等明天了。” “怎么能等到明天!明天我就没命了!”刘宇飞嘶吼,仍旧拼命地用脚踹着那扇木头门。 医生摇了摇头,看向其他人:“这个时候,就算去问其他村民也是一样,不会有‘人’出现的。” “怎么办……怎么办……”卫东哆嗦着嘴唇,绝望地看着柯寻。 “什么时候就不允许在规定的地方之外走动了?”柯寻问牧怿然。 画怖 完结+番外_27 “不能确定。”牧怿然看着他,“我所进的前两幅画和这幅画毕竟不同,不过原则上来说,通常夜里十一点过后就不可以再随意走动,进入十一点,就已经是子时了。” “我再去槐树那儿找。”柯寻说着就大步出了门。 他信命,但从来不认命。他始终相信,命,是可以靠自己改变的。 牧怿然凝目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未动。 卫东用手抹了把眼睛,有些踉跄地跟着跑出了房去,牧怿然转头看了眼剩下的人,也迈出了房门。 剩下的几人陆续也跟着出了门,只留下发狂的刘宇飞,仍在那里拼命地砸着那扇木头门。 入夜的村落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夹着浓稠的雾气和雷雨欲来的腥气。 柯寻借着手机的光亮找到了槐树下,在这微弱光亮的映照中,槐树上的千百张鬼脸如同活了一样,惨白且狰狞。 柯寻爬到树上,在树枝间危险地攀来攀去,努力地找寻着可疑的痕迹,后头跟过来的众人也不敢再多耽误时间,分头抓紧寻找。 压抑、焦急、紧张和恐惧的气氛下,时间流逝得不知是快是慢,直到听见一道手机铃声冷冷地响起,医生摁息了声音,轻轻地叹了口气:“还差二十分钟就要十一点了,就找到这儿吧,来不及回去的话,只怕会有危险。” 这句话听在众人耳里,分外地残酷。 就算再不甘心,也没有办法再继续耽误下去。回去,说不定还有可能幸存,不回去,则是肯定会死。 众人沉默了片刻,终于脚步沉重地往各自应该去的地方走去。 卫东失魂落魄,半天迈不动腿。 柯寻攥着拳,狠狠地砸在树干上,胸口重重地起伏了一阵,一咬牙,过来揽住卫东的肩,带着他往李家宅子里走,进了院门仍不放开,直奔着灵堂的方向去。 牧怿然察觉不对,一把拉住了柯寻的胳膊,沉声问他:“你干什么?” “今晚我陪着东子在灵堂。”柯寻一字一句地道。 “你这是找死。”牧怿然冷冷盯进他的眼睛里。 “我不找死,死也会找我,都一样。”柯寻面无表情地迎上他的目光。 “意气用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牧怿然冷声。 “也许。”柯寻也冷着声,“但让我眼睁睁看着我兄弟去死,我做不到。我宁可和他一起死,死之前我也要弄明白,到底是什么狗屎玩意儿想要我的命,我就算无力反抗,咽气前我他妈也要吐它一脸血。” “听着,”牧怿然松开他的胳膊,忽地一把揪住他的前襟,只一用力就把他扯到了面前,“你想怎么死,我管不着,但如果涉及到我,我不会同意。规定了两个人在柴房,就必须两个人都在柴房,除非有一个人事先已经死掉,否则另一个人同样会遭到成倍的反噬。当然,我会遭遇什么,你没有义务负责,那么在出现这种分歧的情况下,就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 不等柯寻发问,就见牧怿然另一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挥一砍,正中他的后脖颈,柯寻根本连闪避的动作都没能来得及做出,就一声未吭地栽在了牧怿然的身上。 牧怿然一把捞住他,看向浑身颤抖的卫东。 “抱歉。”牧怿然看着他,“我想,你和他应该早就明白了,从进入画中世界的那一刻,我们的生命就已经悬在了发丝上,不死在这一晚,也可能死在下一晚。而更让人感到无望的是,即便从这幅画离开,接下去你还会进入下一幅画,就像我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结束。如果永远也无法结束呢?” 卫东的身体剧烈地一颤,几乎站不稳。 “如果真是这样,这么挣扎着想要活下去,似乎也没了什么意义。”牧怿然语声依旧淡冷且平静,“但总要试试,也许离开这幅画之后就不会再有下一幅。所以,在我看来,能继续活着,就有希望,不能继续活,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希望我这么说,能让你感觉稍微好受一点。” “……我……”卫东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颤不成声的一个模糊的音节。 “进去吧,时间不多了。”牧怿然冷静得近乎残忍。 卫东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主观能动性,听见牧怿然的话,就依言转身往灵堂方向踉踉跄跄地走。 牧怿然目送他迈出几步去,低头看了看昏在自己怀里的眉头紧皱的柯寻,眸光微闪,箍着他追到卫东的身后,在卫东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进屋之后,你找个角落躺下来,把头缩进衣领里,一点都不要露在衣领外,包括头发,然后一动也别动,不管听到什么,不管被什么碰到,绝对不要动,如果有动静到了身边,尽量屏住呼吸。” 卫东迟疑地偏头看向他。 “仅是我推测的一个办法,没有经过证实,不确定是否管用。”牧怿然声音放淡,“你不要抱太大希望,这只是个死马当活马医的猜想。” 卫东转回头去,踉跄着进了灵堂。 柯寻是被一记闷雷惊醒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四下一片漆黑,正要活动手脚,却被一只手摁住,耳边递进来一个极轻的声音:“别动,来了。” 柯寻瞬间回忆起了自己昏厥之前的事,急火上升,挣扎着就要坐起来,被牧怿然一只手扼住喉咙,狠狠地摁在地上。 “卫东死不了,你再乱动,我就再弄晕你。”牧怿然音量小得几乎听不见,但仍能感觉得到他声音里的寒意。 画怖 完结+番外_28 柯寻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 片刻后,周围的动静慢慢地传进了耳朵。 那是一种古怪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不是纸声,也不是风吹枯枝或是门扇的声响,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在缓慢地蠕动。 牧怿然的手悄无声息地放开了柯寻的喉咙,在他的指尖离开柯寻皮肤的一瞬,柯寻感觉到了他指尖上的微凉。 原来这个人也会紧张。柯寻心想,看来,那个发出蠕动声音的东西,比那对纸人的量级还要高。 鬼使神差地,柯寻伸手握住了牧怿然的手。 两只手刚一接触,柯寻就愣住了,并且察觉到牧怿然的身上也跟着一僵。 恐惧之下的身体应激反应,让柯寻也没有料到,幸好眼下是非常时刻,否则他可能真得被牧怿然一把掐断喉咙。 然而柯寻和牧怿然都没有动,因为那个蠕动的声音,已经近在了咫尺。 两人不约而同地放轻了呼吸,柯寻能感觉得到,牧怿然让自己两人躲在了柴禾堆的后面,那声音正缓慢地在柴堆外移动,似是在梭巡,忽然间停在了两人头部的位置,周围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柯寻头皮一炸,连忙屏住了呼吸。 周围是如此的安静,以至于他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奋力地撞击着胸腔。 柯寻开始担心,这心脏跳得实在是太过剧烈,会不会被柴堆外面的那个‘东西’听到声音。 死寂中,每一秒钟的滑过都缓慢且粘滞,一股无形的、巨大的、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地向着柯寻压了下来。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柯寻肺中空气告罄,几乎要忍不住吸气的时候,“咔啦”一声。 挡在眼前的一根柴禾,自己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初次进画的柯寻来说,一切都是懵比的、不真实的、尝试着努力似乎可以战胜的,所以跟牧怿然这种进过画的老司机在一起,在前期必然会有意识和理念上的冲突,我想,恐惧与无畏并存,冲动和热血共在,这样的表现才更像是一个新手的正常反应,上来就是黄金战士的话,既不太合乎情理,也失去了成长的乐趣~ 所以,我们的男主柯寻同学是会成长的,他会越来越强,越来越稳,越来越让某人冰山融化,基情焕发~ 请小仙女们拭目以待,瑆玥的儿咂也是你们的儿咂,就让我们一起亲手养大这娃,送他风光出嫁吧~~ 么么哒~~~ 第14章白事14┃错版人。 柯寻下意识地睁开眼睛,从柴堆的缝隙中,看到了一个人。 说是人,也不很确切。 这个人趴在地上,赤裸着身体,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在缓慢蠕动。 而下一秒,柯寻就意识到诡异的不是这个人的姿势,而是这个人的身体。 这个人,就像是女娲用泥造人的时候,不小心造出的一个错版人类。 赤裸的躯干扭曲折错,虬长的脊椎骨突兀地,将背上的肉皮撑得几欲崩裂,而就在这具嶙峋扭曲的躯干上,混乱地横生着这个人的四肢和头颅。 像是有人在拼装手办小人儿时,胡乱地用502胶把它的四肢和脑袋粘在了它的后背上,胸脯上,腰腹上,所有的器官都没有装在它们原本的位置。 所以这个人没有办法走路,只能爬着,只能蠕动。 “他”蠕动得相当吃力,后背上那根苍白枯瘦的腿愤恨又无奈地做着蹬踏的动作,五根脚趾蜷缩起来,乌黑的趾甲向外掀着,露出甲盖下黑红色的腐肉。 “他”的头并没有长在脖子上,柯寻没有看到这颗头在什么位置,眼前离他最近的,是这个“人”的一只手,确切地说是五根手指,他没有看见手掌,只看见五根细长的手指像肉芽一般从“他”的肋下长出来,不断地扭动着,抽搐着。 乍看见这个“人”的第一眼,柯寻及时咬住了自己的舌尖,防止自己因惊而发出声音,然而咬住之后就不敢松开了,怕一松开舌尖,胃里的东西就一股脑地涌出来。 这就是棺材里的那个“东西”?李家的最后一个后人,为什么是这副样子? 画怖 完结+番外_29 眼前情形却已经不容他再考虑,听到刚才那声柴禾掉落的声音后,这具混乱拼接成的躯体正在蠕动着,想要凑到声源处一查究竟。 怎么办? 柯寻相信这个东西的威力绝不似它现在所展现出来的这么缓慢无力,一旦它凑过来,看到他和牧怿然,会发生什么根本无法想象。 一根苍白的胳膊随着这个“人”的蠕动滑过柯寻眼前的柴禾缝隙,这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柯寻充分地感受到了那股来自死人皮肤上透着的寒意。 这股寒意就像是几十张死人的嘴唇,湿凉地贴上了柯寻的肌肤,并且迅速地穿透了皮肉,浸入骨髓。 柯寻的身体难以自控地微微发起抖来,这颤抖甚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是这个怪东西在作祟!柯寻想要控制身体,可身体却根本不受他意志驱使。 柯寻狠咬舌尖,一绺咸苦的血溢出唇角,但这仍然无法阻止身体里的冰寒和全身越来越剧烈的颤抖,直到连嘴唇都跟着哆嗦起来,忽被一根微凉的手指摁在上面。 紧接着就被牧怿然的手肘悄无声息地抵在了肋部,只觉他微微一个用力,一股钻心的疼瞬间就袭遍了全身,要不是嘴被他摁着,柯寻险些就要疼得叫出来,脑门和手心当即就冒出一层汗,那股流窜在骨髓里的寒气登时消散了个无影无踪。 柯寻顾不得回味这股子疼,通过眼前的柴禾缝隙,他看到那个畸形人已经翻滚转挪地蠕动过大半个身体,在不知是胳膊还是腿的肢干遮挡处,一蓬虬结脏乱的毛发正在不断地涌动。 柯寻的目光顺着这蓬毛发找向了它们的根部,就看到了一张乌黑干裂的嘴。 毛发是从嘴里生出来的,由于它过于蓬乱,以至于这张嘴不得不大张着,露出了干瘪的、腐烂了的、没有牙齿的牙床。 这张嘴缓慢地向下翻,肢干的缝隙中出现了一个塌鼻梁的鼻子,再往下翻,两道下眼睑出现在柯寻的视野里。 就在即将对上这个“人”的眼睛的前一瞬,柯寻眼前一黑。 柴禾堆的缝隙,被牧怿然用一直放在身旁的斧子柄轻轻地挡住了,动作灵巧又精准,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柯寻屏住呼吸,听着柴禾堆外那个“人”的动静。 那个“人”并没有离开柴堆旁,柯寻不知道“他”是在观察还是在等待,“他”躯干上那些混乱横生的肢体不断地发出摩擦皮肤的声响,这声响干涩毛燥,像是患了瘙痒症的皮肤患者,一搓身体,就会簌簌地落下鱼鳞般的皮肤屑一样。 柯寻听得浑身发麻发痒。 几分钟之后,他意识到这竟然不是心理原因,他是真的,全身都在痒。 这种痒不是单纯的柔和的瘙痒感,它是一种毛糙的,像是表皮下生满了密布的毛刺一般的刺痒。 这种又刺又痒的感觉,让柯寻痛苦难捺,恨不得直接撕下自己的皮肤,然后用又长又尖的指甲狠狠地把自己的血肉挠得稀烂。 柯寻拼命地忍,他用力地攥紧拳头,用指甲抠进掌心,想要减缓那里的刺痒。他狠狠地咬着嘴唇,恨不能把这发痒的唇肉一口咬下来吞进肚去。 可惜无济于事,全身上下的痒像遭到了反噬一样成倍的增长,柯寻忍到目眦欲裂,想即刻就死掉的心都有。 狠,真狠。 这个畸形的鬼东西比亲自动手杀人还狠。 柯寻觉得自己已经忍到极限了,意识里一个声音在替他痛苦地叫着:受不了了,真的坚持不住了,好想死,我要死! 柯寻的意识告诉他,他渴望下一秒就赶紧死掉,他受不了这个,他宁可死。 柯寻绷断了意识里最后一根负隅顽抗的神经,他终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正要跳起来预备冲着墙一头撞过去死个一了百了,就觉得脖颈动脉处突地被牧怿然一根手指用力地摁住,下一秒,柯寻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柯寻看见牧怿然站在身旁,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他。 自个儿的半边屁股正残留着挨了一脚后的余韵。 天色已经微明,几缕灰蒙蒙的光从木板窗的缝隙中透过来,洒在牧怿然精雕细琢出来的五官上。 “天亮了?”柯寻一惊,从地上跳起来,“那畸形呢?” 牧怿然没理他,转身往外走。 柯寻想起卫东,大步奔出去,转瞬把牧怿然抛在身后,直冲向灵堂。 灵堂的门口,那对纸糊的童男童女依旧分列两旁,喜眉笑眼地看着来人。 柯寻抬脚踹开屋门闯进去,眼前的情形几乎让他魂飞魄散——就见地上横陈着两具无头尸体,其中一具只看身形他就知道是卫东的! “东子——” 柯寻艰涩地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唤,全部的精神和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甚至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扑上去的,他不相信,不相信眼前死成这副惨烈模样的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如手足的好友,他不知道要怎么接受这个结果,整个胸腔像被巨锤硬生生砸裂—— 画怖 完结+番外_30 “……靠……你压死我了……起开……”卫东的尸体腔子里忽然冒出一句呻吟。 柯寻愣在当场,就见从“尸体”的脖领处缓缓地伸出卫东的一颗大脑袋来,带着满脸的痛苦:“……起开!一边儿嚎丧去!” “……东子,你……是人是鬼?”柯寻有些回不过神地看着他。 “滚,你才是鬼,少咒我!”卫东揉着被柯寻压疼的胸口,狠狠吹出一口气在他脸上,“看见没,我还有气儿呢,活的!” “……”柯寻看了他好半天,抬手抹了把脸,掩饰声音里的颤抖,“你这一嘴口臭真能把鬼都臭活我告诉你……” “我又不跟你亲嘴你管我。”卫东缓了缓神,抬眼看见站在门口的牧怿然,噌地跳起身冲过去,“大佬!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大佬!我照你说的法子把头藏起来,真的没事!真的没事!我活下来了!我活了!哈哈哈!恩人哪!” “什么情况?”柯寻跟过去追问。 卫东把昨晚牧怿然告诉他的话说了一遍,指着地上另一具无头“尸”:“后来我告诉刘宇飞了,他一听说是大佬教的法子,也不疯了也不嚎了,我俩就照着做,结果真的管用!” 刘宇飞从地上慢慢爬起身,盯向牧怿然:“这么说,你已经破解了这个死局?” “有没有破解,还要等去了老头的屋子才知道。”牧怿然淡淡地丢下一局,转头离开了灵堂。 柯寻大步跟上去,转着脸看他:“谢谢,谢谢你救了东子,也救了我。” 牧怿然淡淡地道:“不必,我抱的只是试一试的心态。” 柯寻笑了笑,没有再多说,和他一起去了那老头的房子。 牧怿然、柯寻、卫东和刘宇飞,四个人是到得最早的,进门不一会儿,医生和煎饼摊老板也来了。 煎饼摊老板脸色比前一天更差,整个人萎顿不堪,面皮灰败,进屋就瘫坐在了椅子上,一言不发地发起呆。 “昨晚怎么样?”医生看向卫东和刘宇飞,对于他们两个居然能活下来感到十分惊讶。 没等卫东回答,房门又开了,进来的是昨夜负责挖坟的那两个人。 众人对上目光,突然都是一顿。 八个人。 前夜之后存活下来的八个人,经由昨夜,竟是一个没少。 按照画中的bug弥补规则,现在,这八个人,将要进行投票。 他们要选出一个,即将被杀死的人。 第15章白事15┃让谁去死? “——选他!我选他!”刘宇飞情绪激动地伸长了胳膊,直直地指向牧怿然。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脸上神情各异。 “选他!大家都选他!选姓牧的!”刘宇飞的五官因情绪过激而扭曲,“进过前两幅画的人都知道,这个人不论和谁结组,最后都只有他自己出来!他的同伴呢?!你们有没有想过,他的同伴都去哪儿了?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出来?听着——你们别被他的外表骗了,如果我们这些人越死越少,最后剩下的人和他在一起,你们想,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一定会是他独自离开,剩下的人全都会死在画里!所以选他!我们都选他,让他先死!选他!” 没有人说话,破败的屋子里只有刘宇飞的嘶吼和尘土一起回荡。 “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刘宇飞的神情已趋近疯狂,两只手大幅度地比划着,“你们忘了?你们不知道吧——如果在九点之前不选出一个人来,我们所有人都会死掉!没时间了!谁能保证随机死的那个不是你自己?!选吧!赶紧选出来!你们难道想拖到九点?” 见众人各自垂眸仍不肯开口,刘宇飞一把扯住旁边煎饼摊老板的前襟,眼睛暴凸地瞪着他:“说!你选谁?!快选!否则我就选你!知道吗,你会死的!会死!快选!” 煎饼摊老板哆嗦着,完全丧失了意志和思考力,只是下意识地听着刘宇飞的话,抬手指向了牧怿然。 牧怿然神色平静,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淡淡地开口:“我们都知道,画里的规则不可逆,不可抗。所以刘宇飞至少有一句话说得对,拖到九点,毫无意义,无论如何,终会有一个人死在这里,除非大家都不想活着离开。” 医生抬眼看了看他:“是的,无论我们愿意与否,都只能依照规则选出一个人来,虽然……道德上过不去,但和全体死在这儿相比,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行了!甭在这儿假仁义假道德了!”刘宇飞暴躁地打断,“人性在这个地方,狗屁都不是!我只知道我不想死,谁的命都不如我自己的命重要!别告诉我你们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人有多自私,谁不清楚谁?!我不像你们这些伪君子,明明心里巴不得别人去死,表面上还要装着被逼无奈,选什么人多人少谁轻谁重!这些为自己的阴私想法开脱的话就甭说了!抓紧时间,就说你们选谁!” 医生不知是被说破了心思还是不想理会这个疯子,重新垂下了眼皮不再吱声。 刘宇飞更加暴躁,又一把抓住了卫东,逼问到眼前:“说!你选谁?” 卫东正六神无主,拿眼溜向旁边的柯寻。 画怖 完结+番外_31 柯寻也面色平静,淡淡开口:“我弃权。” 卫东连忙跟上:“我也弃权,谁也不选,你们爱选谁选谁!” 刘宇飞冷笑一声放开他:“呵,装得一手好圣父,以为谁也不选就能体现你人性高尚了?把杀人的负担推给别人去承当,比主动选人的更卑鄙无耻!” 柯寻微抬起下巴,垂眸淡淡看着他:“你说得对,我就是卑鄙又无耻,你选我啊。” 刘宇飞狠狠瞪他,转而又逼问医生:“你选谁?甭再扯什么仁义道德,立刻选!” 医生平静地看着他:“请让我考虑考虑,这毕竟,和杀人没什么两样。” 刘宇飞不再纠缠他,又去逼问另外两人:“你们不选别人,别人就会选你们,九点一过大家都得死,死一个总比死全体要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票选出一个人为了大家而牺牲,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总得有这么一个人被选出来,别犹豫了,赶紧选,时间不等人,我选姓牧的,他这个人最狡猾,涉及到个人利益的时候,他一定会先害了别人来保全自己,选他!选他对我们都有好处!” “喂,”柯寻眯起眼睛,走到刘宇飞的面前,“你不要太过分,别人选谁,要遵从别人的个人意愿,你在这儿上蹿下跳横加干涉,票选出来的结果我不会服气。” 刘宇飞比柯寻低上大半头,想要迎上他的目光只能仰起脸,冷笑了一声:“你服不服气根本不重要,只要结果出来,就会被画认定并通过,你又能算老几?!” 柯寻也笑了一声,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刚才你已经选完了是吧?那么现在我把你揍晕,也不算妨碍规则对吧?” “你——你想干什么!”刘宇飞惊怒地向后退了两步。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柯寻抬手,“我算老几,你尝过我的拳头可以重新给个评价。” “你们两个——”刘宇飞张惶地转头冲着另两人嘶吼,“选姓牧的!选姓牧的!” “我有话说。”牧怿然忽然开口,目光扫向柯寻。 柯寻转身走回来:“我就喜欢听你说话,说吧。” 卫东:“……” 牧怿然的目光又扫向其他人:“既然必须要选出一个人,那么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被选中的那一个,但我们是人,不是待宰羔羊,人与羊的区别在于,至少人应该有权利阐述自己值得被留一命的理由,其他人可以根据每一个人的理由,来决定选择谁。不知诸位的意思呢?” “我同意。”柯寻说。 “我也同意。”卫东跟上。 “我也认为这个提议很好,”医生冷静且理智,“至少给了每一个人最后一搏的机会。” 另外两人也表示同意,煎饼摊老板仍旧失魂落魄不发一言。 刘宇飞却情绪激动:“我不同意!姓牧的想使诈,他想使诈!” “五人同意,一人弃权,一人反对,该提议通过。”柯寻说着两步迈过去,一拳抡在刘宇飞的脸上。 这一拳留着力,只把刘宇飞揍得向后退了三四步,脸上挂下两串鼻血来,并且成功地打断了他的嘶嚎。 “开始吧。”柯寻说。 众人不再理会被打懵了的刘宇飞,只相互看了几眼,医生就问:“谁先来?” 昨夜负责挖坟的两人中的一个,斟酌着开口:“我知道,谁都想活着出去,谁都不想成为被票选出来的那一个。人性什么的,这种情况下就别提了。 “我只想说,我这个人,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活了这么大,没干过坏事,每天老老实实的过自己的日子。我妻子两年前和我离婚了,扔下了我和孩子跑了个没影。 “我的孩子,今年只有三岁,我爸妈年纪大,身体不好,一年到头有一半的时间住医院。如果我死在这儿,我不知道我的孩子将来会怎么样…… “也许吃了上顿没下顿,也许天天睁大着迷茫的眼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还也许,病了没人管,那么瘦那么小的身体,孤单可怜地蜷缩在角落里…… “对不起……我并不想拿自己的孩子来卖惨,但我,我真的不想抛下我可怜的孩子死在这儿,我只希望,希望一会儿你们在投票的时候,能,能稍微考虑一下我的处境,我,我谢谢大家了……” 这人说着话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众人一时无声,过了一阵,医生才开口:“那么,我也来为自己说几句吧。我是个医生,虽然在画里没有工具和药物,但也可以在一些情况下,对伤患进行紧急救治。我不知道从这幅画出去之后,会不会还有下一幅、下下幅,如果有,我想我的专业技能,总会有能帮助到大家的时候。希望大家一会儿投票,能考虑到我的用处,谢谢。” 负责挖坟的另一个人连忙接着医生的话尾:“我也有用处,我也有,我是个私企老板,我有钱,只要你们肯放我一条生路,从画中出去之后,我赠你们每人十万块,我保证!你们不信的话,我可以现在就给你们每人写一张十万元的欠条!不——二十万!我给你们每人二十万!” “……我都动心了。”卫东小声地对柯寻嘀咕。 刘宇飞此时从被打懵的状态中回过神来,顾不上先找柯寻算一拳之仇,叫道:“你们不要选我,我不能死,我是京城名校的在读博士,我是国家重点培养的人才,我对国家有用! “你们知道现在国家的人才有多稀缺吗?知道国家培养一个人才有多不容易吗?这个国家需要我,社会进步也需要我,你们将来能不能过上更好的生活,都需要我这样的人才! “优胜劣汰你们应该懂吧?不管是大到宏观社会,还是小到像我们现在这样的一个临时群体,保留优秀人才,淘汰没用的、会拖后腿的庸人,都是保证群体健康存活高效发展的最佳方法! 画怖 完结+番外_32 “所以你们不能选我,你们应该选对咱们这个群体没有丝毫用处的人!比如他,比如他们!你们动动脑子好好想一想!” 刘宇飞指着煎饼摊老板和柯寻卫东。 卫东十分无语:“就这素质还名校博士?假的吧?” 柯寻面无表情:“学历和素质之间没有必然联系。” “那你们倒是说说,你们能有什么优点和用处值得被留下?!”刘宇飞狰狞地瞪向两人。 “哦,本来我没什么可说的,但见识过你刚才的表现之后,我忽然发现了自己的优点,”柯寻说,“至少我不会为了自己活命,就像疯狗似的先把别人咬死。” 话音一落,众人的眼神顿时有了几分带着深思的闪烁。 牧怿然望向柯寻,目光微深。 这个小子,还真是时常会出乎他的意料。 他在人前所表现出的样子,似乎总是有些散漫无谓,也总给人造成一种我行我素你奈我何的坏小子印象。 可他刚才的这句话,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透露出了一丝并不尖锐犀利,却又能够一击致命的……狡黠。 是的,一击致命。 他甚至不需要用一字半句来阐述自己值得被留下的理由,他只需抓住人们最在意、最惧怕、最忌讳的一个点,用一个高下立判的对比,就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有了刘宇飞的自私疯狂胡乱攀咬做对比,别人不管怎么选都不会选到他的头上,因为他的下面,还有刘宇飞垫底。 现在想来,他一开始的弃权,竟说不定也是一种铺垫? ……他有这么聪明吗? 人有千面。 这个柯寻……也许真的不该小觑他。 第16章白事16┃意想不到的字义。 “你什么意思?!”刘宇飞扑过来就要挥拳。 柯寻身高胳膊长,没等刘宇飞的拳头抡到面前,他的手已经先抵达了刘宇飞的脸,五指一张把刘宇飞的脸拿住,然后随意向着旁边一拨,刘宇飞就连脸带人被拨得踉跄出去。 “东子,到你了。”柯寻说。 “我想说的和柯儿一样,”卫东说,“我就一普通人儿,没什么特长和优点,唯一能保证的就是不攀咬别人。” “我们东子还是个美工,”柯寻却替他补充,“美术专业,对美术作品有独到的专业眼光和视角,研究画中世界什么的,也算是跟他对口了。” 卫东心想这算哪门子的对口。 医生就看向煎饼摊老板:“你呢,有什么要说的?” 煎饼摊老板睁大满是血丝的眼睛:“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求求你们,别选我,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 见他翻来覆去只有这句话,医生只好不再问,最终转向牧怿然:“到你了。” 牧怿然说了一句:“我有线索。” “……” 只有四个字,简单粗暴,直接明了。 如果说柯寻的一击致命只是一对一的话,那么牧怿然这句一击必杀就是直接ko了全员。 他有线索。 死谁也不能死他。 就是这么简单。 医生垂下了眼眸:“好了,都说完了,现在……投票吧,时间不多了。” 画怖 完结+番外_33 每个人的脸色都沉重且复杂。 做一个刽子手的感觉并不好受。 然而,面临死亡的滋味更不好受。 “我去要纸笔。”医生起身去找老头,拿回来一张黄纸几根炭笔。 把纸裁成八等份分给众人,然后说道:“大家报一下姓名吧,实在不愿报的,给自己起个代称也可以。” “柯寻,”柯寻第一个开口,“柯南的柯,李寻欢的寻。” “卫东,”卫东接着,“卫青的卫,东青的东。” 柯寻:“……没叫个‘青’字真是委屈你了。” 卫东:“柯镇恶的柯你闭嘴。” 牧怿然冷冷看了眼这两个在死亡降临前一刻仍不忘贫两句的货,不知这两人秉承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娱乐至死的二b精神,还是……来自于骨子里就有的坦然无谓粗神经。 继而道:“牧怿然,牧野的牧,畅怿的怿,悠然的然。” “在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田野上,欢畅悠然,好名字。”粗神经二b青年柯寻说。 牧怿然冷冷:“南柯梦的柯闭嘴。” 柯寻:“……” 卫东:“……” 接下来是单身父亲和私企老板各报了名字,一个叫马振华,一个叫张懋林。 煎饼摊老板却不肯报名字,嘴里还在不停地恳求着:“别选我,求你们,我求求你们,别选我……” “就让他代号a吧。”医生微叹,望向刘宇飞。 “看我干什么!反正我不能死!你们要写就写别人,有些人尸位素餐,活着于国于民毫无用处,死不足惜!”刘宇飞吼着。 “就让他代号sb吧。”柯寻微叹。 卫东:“很贴切。” 医生最后一个开口:“我姓秦,秦赐。秦始皇的秦,赐予的赐。” 屋中再一次陷入沉寂。 八个名字,八条人命,已经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地摆在了众人的眼前。 私企老板张懋林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惶张地看向大家:“还差五分钟就九点了……必、必须得投票了……” 众人面色瞬间扭曲起来。 箭在弦上,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 医生平静着面色,却垂着眼皮:“写吧,该来的总会来。” 漫长又短促的五分钟,除了已经声明弃权的柯寻和卫东,其他人陆续拿起了笔。 写下名字的过程中,有人面无表情,有人纠结百转,有人凶恶狠戾,有人嚎啕痛哭。 在时间迈入九点整的前一分钟,众人把写有名字的纸扣在桌面上,缓缓推向桌子的中央。 即使不翻开公布,这个画中的世界也会知道得票最多的那一个人是谁。 众人呆坐着,盯着纸背,等着被宣判的那一刻到来。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单身父亲马振华和私企老板张懋林,忍不住跟着煎饼摊老板一起痛哭出声。 医生和牧怿然始终平静并面无表情。 卫东目光涣散地望着桌面一角出着神,柯寻耷着薄薄的眼皮,靠着椅背一动不动。 刘宇飞整个人都在颤抖,双拳紧攥,额头上涌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直到不知时间倒数到了哪一秒时,他脑中的那根弦终于绷断,倏地跳起身,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我不想死——我要回去——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在做梦——我在做噩梦——快让我醒过来——我不要再睡了——让我醒——” 画怖 完结+番外_34 就像是疯了一般,刘宇飞撞开门冲了出去,似是想要冲出这个诡异世界的桎梏,众人连忙起身追到门边,却正看到刘宇飞脚步踉跄地绊倒在院子的篱笆上。 参差毛刺的尖头竹篱,拦腰扎进了刘宇飞的身体,并且带着喷薄的血花穿肉而出。 刘宇飞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在竹篱上拼命挣挠着四肢。 就像是一只被竹签子穿破肚囊的蚂蚱。 浓稠的血顺着竹篱汹涌而下,刘宇飞的惨叫声渐渐弱下去,四肢慢慢地停止了挣动。 直到像一条腊肉一般,了无生气地挂在那里,再也没了动静。 马振华和张懋林直接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双双失声痛哭,不知是被刘宇飞的死吓到了,还是对自己侥幸从死亡线上逃回生天感到庆幸。 煎饼摊老板已经吓得小便再度失禁了。 医生望着刘宇飞的尸体,神情复杂地摇了摇头,正想着说点儿什么,缓解一下这种沉重压抑又难以言喻的气氛,却见牧怿然忽然向着刘宇飞的尸体走过去,不由说了一声:“救不回来了,他已经死了。” 牧怿然却没有理会,径直走到了刘宇飞的尸首旁,正要弯腰细看,就听见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想研究一下他的死法?” 牧怿然偏头看了一眼,见柯寻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其他人并没有跟上来,牧怿然回过头来检查刘宇飞的尸体,却见他身下那一排被削尖了头的竹篱,沾染着淋沥稠粘的血液,彻底贯穿了刘宇飞的腰腹,几乎要把他的身体戮断成两截。 “腰斩。”牧怿然冷冷吐出两个听来极为残忍的字眼。 柯寻却察觉出他的口气里似乎除了冷然还带着几分了然的意思。 回到屋中时,老头已经摆好了早饭,就像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一样,仍旧死气沉沉地重复着昨天早上的话:“大家昨夜辛苦了,先吃早饭吧。白天没有什么活要干,大家可以休息休息,天一黑还来我这里,我给大家安排今天晚上的活。” 说完就又转身进了里屋。 马振华和张懋林还瘫坐在地上哭,煎饼摊老板像滩泥一样软在椅子上,失禁的小便流了脚下一地,医生靠着门框陷入思绪,卫东躲在看不见院中尸体的角落里。 牧怿然坐到桌边,刚一抬手,就见柯寻十分孝顺地给他递了个窝头,自己也抓了个窝头在手里,还招呼卫东:“过来吃饭。” “卧槽你还有胃口吃东西?”卫东震惊。 “这个时候才更该多吃点,”柯寻指着座位让他过来,“没听老头说的话吗,晚上又要派活了,昨晚没死都是侥幸,今晚能不能活过去还不知道,就算再一次侥幸大家都活下来了,难道明天早上再投一次票?过来赶紧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把钤印尽快找出来。” 卫东觉得有理,勉为其难地坐过来,逼着自己咽窝头灌米粥。 医生听了这话也走过来坐下,默默吃饱肚子,放下碗筷,抬眼看向牧怿然:“小牧,现在你可以把自己得到的线索,跟大家共享一下了吧。” 马振华和张懋林两人听见,连忙挣扎着站起身,围坐到桌旁,眼巴巴地盯着牧怿然。 柯寻觉得如果这个时候牧怿然不从嘴里漏点什么出来的话,这俩人能把他活吞了。 牧怿然似乎也没有要继续隐瞒的意思,忽然低头,解下了围在腰间的那根写有“央”字的麻布条,把它摆放在了桌面上。 “用以设定我们这些人死亡方式的规则,就是这根布条。” 医生微讶:“虽然我知道这根布条必有古怪,它也是用来给咱们这些人进行分组的依据,但你说是它规定了我们的死亡方式,有没有什么解释?” 牧怿然指了指麻布条上的字:“第一晚,死在灵堂里的三个人,布条上的字是‘民’,三个人都没了眼睛;死在坟地的两个人,布条上的字是‘且’,两个人被分尸成为等份的肉段,遭到乌鸦分食;刚才死了的刘宇飞,布条上的字是‘辜’,死亡方式近似于腰斩。” 医生略有疑惑地微微摇头:“我看不出他们的死亡方式和这几个字有什么联系。” 牧怿然道:“记得你说过,村民的祖先是宗祝,我也曾说过,咒诅这种事,在春秋战国时很盛行,最有名的就是《诅楚文》。 “《诅楚文》是战国时代秦国石刻上的文字,字体属于小篆,这种字体的前身是金文,而金文,又承自甲骨文。 “上古的东西,无论是器物还是文字,鬼神色彩都十分浓重。古人比今人更尊重和敬畏文字,因此,不管是神力还是咒诅之力,都被寄托在了文字上。 “人民的‘民’字,大多人只理解现在的意思,指的是人口、百姓,但在这个字的造字之初,‘民’,却有一个骇人的本义。 “甲骨文中的‘民’字,是由一个带有瞳仁的眼睛的形状,和下面一个尖长的十字组成的,它的造字本义,意为手执利器刺瞎民众的眼睛,使之成为听凭差遣奴役的奴隶。 “这个字义在甲骨文演化成为金文之后更加的明显,金文中的‘民’字更是直接抹去了眼睛里的瞳孔,十字也变成了尖锥的形状,直接刺入了眼睛。 “再说‘且’字。甲骨文里是由‘夕’字的变形体加‘=’号组成的,夕,代表肉块,‘=’,代表相等,组成且字,代表平分肉食。 “在原始的共产平分时代,食物是最重要的共有财产,肉食更是食物中的最高等级,平分肉食,是祭祖敬神的重要仪式。所以‘且’这个字的造字本义,意为平分肉食,分而食之。 “最后说到‘辜’字,辜是由古字和辛字组成。古字,代表大砍斧,辛字,代表接受死刑的人。辜字的造字本义,意为用大板斧,执行砍头或腰斩极刑。 画怖 完结+番外_35 “在第一夜之后,见过那五个人的死状,我就对这些文字产生了一些怀疑,只不过示例不足,不敢断言。刚才看到了刘宇飞的死状,已经能够证明我的推断。 “这些写在布条上的字,被注入了造字本义所天然带有的凶戾意味,加上本村祖先做过宗祝所具有的诅咒之能,就成为了能够限定我们死亡方式的,诅咒道具。” 第17章白事17┃柯寻的分析。 众人听罢牧怿然这番话,久久处于震惊中回不过神。 没想到这些从小在课堂上被吟咏赞美着的所谓的“美好的文字”,竟然有着这样恐怖残酷的本义。 “怪不得你昨晚让我把头藏进衣服里……”卫东喃喃着。 “就像乌鸦分辨不出稻草人是假人还是活人一样,我想,那种‘东西’说不定也分辨不出藏起头和没有头的区别。”牧怿然淡淡地说。 “所以那‘东西’看到地上躺着一具无头‘尸’之后,就以为我已经死了,不会再来砍我一次头,我也因此而逃过一命。”卫东恍然,而后好奇,“你怎么能确定那东西不会看破我这个无头人是假的?” 牧怿然继续淡淡:“我并不能确定,只是让你试试而已,如果不管用,你也只能死了。” 卫东:“……” 柯寻就问:“你刚才不是说,辜字的本义是砍头或是腰斩吗?昨晚你只让东子把头藏起来了,万一那东西其实是想把他给腰斩了呢?” 牧怿然淡淡x3:“那就怪他运气不好,只能死了。” 柯寻卫东:“……”合着昨晚这位大佬也根本没什么把握啊。 医生却接口:“我倒觉得,那东西看到地上有了具无头尸之后,认为人已经死了,就不会再腰斩一次,就算它本来想着腰斩,看到地上已经有了死人,也不会再斩一次了。” 卫东张了张嘴:“怎么感觉这‘东西’有点儿……智障?” 医生笑了笑:“说句迷信一点的话,鬼神界与人界,本来就不同,各有各的准则,各有各的局限。” “你一医生竟然也信鬼神?”卫东说。 “眼下这样的情况,由不得我不信。”医生自嘲一笑,“不过你要是想听科学的解释,也不是没有,这就相当于两个次元的生物,三维世界的生物看不到二维世界的生物,二维世界的生物却也只能感受到三维世界的投影。” “我们在一个鬼神世界里讨论科学问题这样真的好吗?”卫东挠头。 柯寻心中一动,问向牧怿然:“那咱俩这个‘央’字的造字本义又是什么?” 牧怿然:“绞刑。” 柯寻摸了摸脖子,又指向马振华和张懋林:“他们俩布条上的‘歹’字呢?” 牧怿然声音有些阴森:“剔肉酷刑。” 马振华和张懋林直吓得浑身一抖,险些又瘫坐到地上。 “你俩昨晚是怎么躲过去的?”柯寻好奇。 两人只管摇头,半天说不出话。 “死亡是随机的,”牧怿然说,“并不见得所有人会同时遇到死亡危险,否则何必给我们七天的时限,进画的第一夜就可以让我们全军覆没。” 柯寻也就不再问,忽听卫东欣喜地说:“既然破解了死亡规则,我们以后就不用怕那东西了!” 牧怿然冷冷看他:“那么我们就会面临每天早上投票选一个人去死。” 卫东顿时哑口无言。 “为了不当选,咱们还是努力找钤印吧。”柯寻伸臂一搭牧怿然的肩,“关于钤印会在什么地方,大佬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牧怿然把他的胳膊一掌拍开:“我认为还是要从画的内容入手。” 医生说:“昨天没有查完那三棵槐树,咱们现在抓紧时间继续吧。” 牧怿然看了眼柯寻:“对于槐树上的鬼脸,目前都只是猜测,我们不宜纠结于一个地方,我建议兵分三路,一路继续检查树上的鬼脸,另两路去村里其他的地方找寻线索。” 柯寻:“同意,我和大佬检查槐树,你们其他人去村里。” 牧怿然:“柯寻卫东检查槐树,其他人去村里。” 画怖 完结+番外_36 柯寻:“听你的。” 卫东:“……” 众人不再耽误时间,立刻分头行动。 柯寻和卫东来到那三棵槐树下,仰头看了看这树干上的鬼脸,阴沉灰暗的天空映衬下,这千百张鬼脸愈发的狰狞突兀,从干裂的树干上暴突出来,就像是要挣扎着脱离树干一样。 卫东打了个寒噤:“我怎么觉得这些脸比昨天更突出了?” 柯寻皱了皱眉:“没错,脸上的表情也更逼真了,我觉得没准儿随着一天天过去,这些脸会越来越突显,越来越逼真,直到……” 卫东:“卧槽住嘴!你赶紧找吧,我给你放哨。” 柯寻:“放毛的哨,一起动手,抓紧时间。” 卫东没法,只好小心翼翼地捡起一根枯枝,像昨天那样挨个儿捅进鬼脸的嘴里。 “对了,我问你啊,”卫东没话找话,给自己壮胆,“投票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弃权?我觉得刘宇飞那话挺给咱俩拉仇恨的,弃权就相当于把杀人的负担推给别人了,这话听着其实也有点儿道理,这次有刘宇飞垫着,今晚要真是一个没死,我觉得明天投票的话,大家想起这个事,说不定会迁怒给咱俩。” 柯寻攀在树上,朝下头看了一眼:“因为大家都知道咱俩是一伙的,而咱俩又和牧怿然混在一起。牧怿然这个人,任谁看来都是个有本事的,十个人跟他混在一起,九个人都会听他的。在别人看来,只要投票,咱们三个肯定会选同一个人投,你说对不对?” 卫东仰头:“所以呢?” 柯寻目光一晃:“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咱们三个这个小团伙,是个相当大的威胁。不论我们选谁,谁都会一下子拥有了三票,现在剩下八个人还显不出什么,到后面人越来越少的时候,这三票所占的份量就相当大了。” 卫东神色慎重起来:“你是说……” “人越来越少的时候,我们这三票就是最大的比重,可以说是投谁谁死。大家都知道牧怿然的本事,做最坏的打算就是,我们这个团伙在牧怿然的带领下能够一直活下来,而其他人越死越少,万一后头再遇到投票的情况,被投死的只能是其他人。这样一个团伙,你怕不怕?” 卫东浑身一震:“怕,相当怕。” “这种情况下,‘其他人’很容易就会把我们三个放到敌对面。”柯寻转了转手中的枯枝,“为了长远考虑,绝不能让我们三个活到最后,否则其他人就都是待宰羔羊。趁着现在人还多,我们这三票还占不到很大的比重,不如先破坏掉我们这个团伙,搞死一个,剩下两个也就不成气候了。” 卫东:“卧槽!” 柯寻用枯枝敲敲树干:“当时刘宇飞和煎饼老板都已经投了牧怿然,想破坏掉我们这个团伙的最佳时机就出现了。 “剩下的三个人,哪怕只有一个人选了牧怿然,就算我们三个同时选了某个人,某个人至少也能得到和牧怿然同等的票数,这人就还有突围的可能。 “而万一剩下的三人中有两人选了牧怿然呢?死的肯定就是牧怿然了。从比例上来看,牧怿然更吃亏,也就代表着其他人存活的可能性更高一点。 “造成这种后果的原因,就是我们三个这个小团伙,给其他人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最终促使他们为了自己而先联合起来,对我们三个出手。 “所以我选择了弃权,也知道你也会跟上。这么一来,他们心理上的压力一下子就会小得多,不会再把咱们当成先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 “再加上牧怿然有本事,他们还指望着被他带出画去,在能保全自己性命的前提下,他们是不会轻易投他死的。 “所以选择弃权是化攻为守,为了保命,没错吧?” 卫东瞠目结舌,大脑消化了半天,最后一仰脖:“……bb了这么多,原来你特么的都是为了保牧怿然的命!” 柯寻:“保他的命不就是保我们的命?” 卫东:“……好吧,我假装你说的有道理。话说,牧怿然把线索全都告诉大家了,万一今天没找着钤印,明天又要投票,你说他会不会被投出去啊?毕竟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柯寻摇了摇头:“你当他傻么,你想他为什么把咱俩留这儿,带着别人去村里找线索?” 卫东:“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给那几个人展示他应该活到最后的价值了。”柯寻望向灰雾笼罩的村落中央。 在树上来回爬了大半个上午,仍然一无所获,柯寻跳下树来暂歇,和卫东坐到树下琢磨。 “我怀疑钤印不会在这些鬼脸上。”柯寻边思索边说,“这些鬼脸太明显了,按照惯常思维,谁都会怀疑钤印藏在这种古怪的地方吧,这跟竖着指示牌告诉你厕所往哪儿走不一样吗。” “此言有理,”卫东有气无力,“那你说钤印会在哪儿?” 柯寻看他一眼:“你不美工吗,这是你专业啊,养狗千日用狗一时,敢不敢给点力。” 卫东:“美工狗告诉你,老子学的是设计,不是国画油画!”说着叹了口气,“学的什么都没个毛用,一想这么多年辛苦的学习和考试,好不容易熬出来了,却要莫名其妙地死在这狗屁画里,以前所有为了生活的付出,都成了白忙一场,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讽刺和悲剧。” 柯寻没有说话。 卫东和他不一样,他孑然一身,虽然也怕死,但哪怕真的不幸死了,也没有什么牵挂。 画怖 完结+番外_37 可卫东还有父母亲人,就算不指着他这个独生子养老,后半辈子也要沉浸在无尽的丧子之痛里。 无人送丧和被父母送丧,听起来好像都挺可怜。 “我记得那个医生说这个村子的人都姓李是吧?”柯寻忽然说。 “是啊,大概是同一个祖宗,没准儿都没出五服。”卫东说。 “那这个村子的村民之间通婚,不就成了近亲结婚?”柯寻说。 卫东:“你一基佬操心这些干什么。” 柯寻看向他:“近亲结婚,容易生出畸形儿。” 卫东:“谢谢提醒啊,我没有堂妹表妹。” 柯寻:“昨天晚上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那个东西,是个畸形。” 卫东一惊:“你是说——它可能是那户人家近亲结婚的产物?” 柯寻:“虽然它那种畸形实在有点儿夸张,但在画中世界里,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况且艺术本来就是夸张的,对吧?” 卫东点头:“是的,美术作品常常会用夸张的手法来渲染画面或突出主题。” 柯寻摸着下巴思索:“这场白事的主角,是个畸形儿,那这幅画想借此表达一个什么样的主题呢?我觉得画作者的思路很诡异。” 卫东问:“这画作者是谁啊?” 柯寻想了想:“牧怿然说是叫……卧槽!” 卫东:“啊?” 柯寻转脸望住他:“这个画家,也姓李。” 第18章白事18┃死咒之村。 李京浩。 “会不会只是巧合?毕竟李姓是大姓。”卫东说。 柯寻站起身:“去问问,那老头说不定能提供点东西。” 两人奔着老头的院子去。 进屋敲开里间门,老头抬起浑浊的死人般的眼珠看着两人:“什么事?” “我问一下啊,死的那人是谁?”柯寻开门见山。 “你们怎么会不知道?你们是谁?”老头的语气忽然警惕起来,两颗石雕似的眼珠骤然一动,慢慢地浮现出一丝诡异狰狞的神色。 柯寻一惊,连忙指着腰上系的那根写了诅咒之字的麻布条给老头看:“我是来帮忙的啊,你看,我打小没念过书,就因为脑子不好使,谁跟我说啥我都记不住,这帮了两天忙了,忽然就忘了死的是谁了,想着这有点儿对死者不敬,就赶紧过来问问您老人家。” 老头用死气沉沉的眼珠子盯了柯寻好半天,直到把柯寻盯得心里头都发毛了,才终于开口:“死的是李麻子家的怪怪,可怜他家里已经没人了,少不得咱们这些乡里乡亲的都出出力帮上一把。” 畸形儿叫怪怪,乡下农村人爱起些贱名,为了好养活。 柯寻又问:“怪怪是怎么死的?” 老头阴森森地看他一眼:“生成那个样子,活到这么大已经不容易了。” 卫东想起刚才和柯寻聊过的话题,忙问:“他爸他妈是什么关系啊?” 老头:“夫妻。” 卫东:“……” 柯寻转转眼珠:“村里是不是有谁和李麻子家有仇啊?” 想起牧怿然说的那三棵槐树和柏木棺的诅咒了。 老头阴沉地盯着他:“大家都是乡里乡亲,能有什么仇。” 画怖 完结+番外_38 “那怪怪的棺材是谁给打的?”柯寻被老头盯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老头神色诡异起来:“他老子娘怕自个儿死后没人管怪怪,死前儿让人提前给怪怪打好的。” 这就奇怪了,柯寻不解,除非怪怪的爹妈不知道纯柏木制棺遭天打雷劈这种说法,误打误撞给怪怪用上了。 “那他家旁边那三棵槐树是什么时候种下的,您知道吗?”柯寻问。 老头神色更加诡异,脸皮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一对混浊的眼珠布满了狰狞和凶戾,两个眼球极力地向外突出来,干瘪的嘴倏地撕裂开,露出没有牙的黑红色的牙床和腥臭的口腔,大张着,生硬地道:“什么槐树,没有槐树。你们是什么人,竟敢闯进李家村。李家村千百年来不许外人进入,你们,死,死,死——” 说着,一张嘴竟是越张越大,宛如一个无底的黑洞,猛地向着柯寻和卫东扑了过来! “跑!”柯寻大吼一声,拽着吓呆在当场的卫东夺门而逃。 两个人头也不回地冲出院子,卫东这辈子都没有跑得这么快过,在柯寻的拉扯下就觉得自己腿已经不再是腿,十脚里有六脚挨不着地,半个人都在空中摇曳起伏。 眼瞅着双腿实在捣腾不过来了,一记饿狗扑屎就摔在了地上。 含着一嘴土抬起脸来的时候,视线里多出了几双脚,紧接着就看见柯寻的脚大步奔到了为首那双脚的面前,通过脚尖之间的距离,卫东推算柯寻一噘嘴唇差不多已经可以啃到牧怿然脸上去了。 “报告大佬,有人想吃我们。”柯寻一脸求安慰求抱抱。 大佬赏了他一记冷眼让他自己体会。 “怎么回事?”医生问。 柯寻回头看了看,见那老头并没有追上来,就把刚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然后问这几个人:“你们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我们……”医生神色略复杂,“有了一个很震惊的发现。” 牧怿然他们与柯寻两人分开之后,首先就去村中找到了村长的家。 村长是一村之首,通常来说,他所住的地方应该是全村房舍最大最好的,所以众人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然而村长家中已经没有了人,屋中四处积灰,像是很久没有人住过。 牧怿然在村长家做为小祠堂的房间里,找到了一本族谱和村志。 果不其然,这个村子里所有的村民,都是同祖同宗,他们的祖先,曾在战国时担任过王室的宗祝。 传说宗祝能通鬼神,其神技巫术,只传嫡系,不传外人。 所以李家祖先制定族规,其子孙后代,永居此地,不得外离,不得分支,不得与外姓通婚,不得与外界私通往来。 纵览整本族谱,无论夫媳,全都姓李。 整个村子,没有一个外姓人。 “……他们祖先是疯了吧,”卫东擦着嘴惊讶,“这是鼓励近亲结婚吗?!” “巫蛊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一种扭曲邪恶不合常理的存在。”牧怿然冷然,“我们不必去管他们的族规是否符合法理伦常,只需要知道,这个村子,就像是遗失之地一样,一直处于封闭状态,和外界断绝着联系。” 柯寻接口:“那么问题来了。” 牧怿然看向众人:“结合刚才柯寻他们的遭遇,既然这个村子与外界断绝着联系,并且抵制外人进入,那么,这幅画本身,又是谁画的?这幅画,又是怎么流传出去的?” 众人顿如醍醐灌顶,目光齐刷刷一闪。 柯寻举手:“大佬,族谱上有没有李京浩的名字?” 牧怿然看他一眼:“没有。” 柯寻挠头:“那就是巧合?” 牧怿然眸光微动:“也不见得,很多画家都有曾用名,或是成名后给自己起个上得了台面的名字。” 卫东插口:“这就不好办了,谁知道他们后来谁会给自己又起个名字啊。” “既然已知画作者是李京浩,”牧怿然说,“那么第一个问题解决了,第二个问题是这幅画是怎么流传出去的,或者说,这个李京浩是怎么进入这个村子,画下了这幅画,而后又把这幅画带出去的。” “如果李京浩是本村人,能画下这幅画倒并不奇怪,”医生接口,“但村子规定了本村人不允许和外界往来,不允许离开村落,这就没法解释这幅画是怎么流到外面去的了。” “最后一个发现,”牧怿然这句话是对柯寻和卫东说的,“我们转遍了全村的民居,没有看到一个活人。” “啥、啥意思?”卫东一哆嗦。 画怖 完结+番外_39 “所有的民居内,都积着薄厚不一的灰尘,”医生说,“可见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但是我们并没有在这些民居内发现尸体或是棺材。” “而这些民居内,我们所见最多的东西,”牧怿然目光颇含深意,“是牌位。” 柯寻一挑眉:“意思是这些村民都已经死了?” 牧怿然微微颔首:“推测是这样,我们按着族谱上的名字核对过了,牌位上的名字都在族谱上。” 柯寻摸着下巴琢磨:“这个村子难不成发生过瘟疫之类的传染病?或者是天灾?否则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牧怿然淡淡道:“民居内灰尘薄厚不一,说明这些人并不是同一时间段内死的。” 医生点头:“差不多应该是几年或是十几年内陆续死亡。” 卫东抽抽嘴角:“这该不会是因为近亲结婚所以寿命都不长的缘故吧?” 牧怿然眼尾微挑:“更或许是,这些人,都是遭受诅咒而死呢?” 众人闻言,齐齐一惊。 柯寻最先反应过来:“所以你的意思是,怪怪家旁边那三棵槐树,其实诅咒的并不只是怪怪一家,而是……整个李家村?!” “我认为是这样。”牧怿然颔首。 卫东咋舌:“谁有这么大的仇恨啊,一咒咒一个村子。” 柯寻忽问:“但为什么那老头刚才说没有槐树呢?他虽然后来一言不合就发狂咬人,但我觉得他说的话,不像是耍赖皮不告诉我们的样子。” 牧怿然垂眸沉思,突然拔脚就走,众人面面相觑,连忙跟上前去。 再次来到怪怪家院外那三棵老槐树下,牧怿然仰面望着树上的鬼脸。 柯寻也跟着看,只见这些鬼脸似乎比上午的时候,更加向外突出了,整张脸带着脑袋,都几乎已经脱离了树干,只有后脑勺的地方还稍微连接着树皮,就像一颗颗硕大的树瘤,累累垂垂地结挂在树上,看起来分外恶心。 “你有没有发现,”柯寻用手肘碰碰牧怿然,“这些鬼脸好像还有性别来着,你看这张脸,像不像个大妈?还有那张,还长着胡子呢,上头那张,像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你再看那边,老太太的脸下面是个婴儿的脸,男女老少都有。” “嗯。”牧怿然并不惊讶,显然也已经发现了。 “我忽然有一个想法,”柯寻边说边在这些鬼脸之间梭巡着目光,“你说这些脸,会不会就是……” “所有死去的村民的脸。”牧怿然淡然接道。 柯寻伸手指向树根处的一张鬼脸:“……刘宇飞。” 牧怿然的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这张鬼脸像是新长出来的样子,颜色发着灰,不像其他的鬼脸那样,颜色已经暗沉到黑灰。 这张鬼脸的五官酷似刘宇飞,甚至在脑顶后的位置,还有一个小辫子形状的树皮。 它的五官极尽扭曲,保持着刘宇飞惨死时的痛苦表情,然而这痛苦里又挟着无尽的怨毒,在黑洞洞的眼窝的位置,像是有两道无形的目光,怨恨恶毒无比地,死死盯着牧怿然和柯寻。 牧怿然和这两个眼窝对视了片刻,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又绕着树走了几步,先后找到了死在刘宇飞之前的那五个人的脸。 “这么看来,这三棵树不是种出来的。”牧怿然说,“表现在画里,就只是一种意象,而不是真实存在的树。” “怪不得那老头说没有树,”柯寻说,“说到那老头,为什么他还没有被咒死?整个村子里会不会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去看看。” 牧怿然说着就要走,被柯寻一把拽住胳膊:“那老头已经狂化了,你现在过去不是找死吗。” 旁边的张懋林忙附和:“对对,还是趁着天还没有黑,赶紧找钤印要紧!” 牧怿然目光扫向那老头所住的方向,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对那老头的身份,有一个推测。” 第19章白事19┃是兄弟,也是父子。 “可是那老头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真·字面意义·吃人!”卫东一脸后怕,“我觉得你可能问不出什么来,搞不准还要成为他的午饭——话说我觉得咱们的午饭可能也泡汤了,那老头已经异变了,我琢磨着他可能已经忘了人类的饭怎么做了……” 牧怿然没有理他后面的啰嗦:“就算他已经异变得无法再回答问话,我们也需要进入他的那间里屋去查找一下线索。” 卫东打了个寒战:“你这根本就是虎口拔牙啊,太危险了,柯儿,你劝一劝。” 画怖 完结+番外_40 柯寻看向牧怿然:“你真要去?” 牧怿然没有回答,只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 柯寻:“我陪你。” 卫东:“……” 马振华哆哆嗦嗦地说:“我、我可不可以不跟着去?我可以先在别处继续找钤印……” 张懋林也连忙跟上:“我也先找钤印,咱们两不耽误。” 没等剩下的人表态,牧怿然已是淡然地道:“如果你们不怕,可以去李宅的灵堂里再仔细找一找,村子其他地方我们刚才都已经找过了,剩下的只有灵堂和老头的家最有可能。我们一个小时以后还在这儿集合。” 柯寻也拉过卫东,低声和他道:“你自己小心着点,要是到了晚上还没见着我,估计我就是壮烈了,你有我家钥匙,要是你能离开这画,去我家一趟,我房产证、开健身房的所有证件和资料、身份证还有我的银行卡,都放在阳台上种了棵假仙人掌的花盆里,所有需要密码的东西都是我身份证后六位,我的存款你帮我捐了,房子租出去,租金用来给健身房添新器械,健身房的收入都分给我那几个合伙干的哥们儿,我电脑里1个t的小电影就归你了。” “滚!你他妈存的1个t那都是钙片,老子用不着!”卫东大骂,骂完无不担心地拉住柯寻的胳膊,“你真要去啊?就为了他?不至于的吧,天涯何处无芳草,非得为了这一棵把小命赔进去?你才认识他几天啊,再说人家哪儿就有这么巧和你一样都是弯的?为了个直男,你不亏啊?” “乱想什么呢。为了他也是为了咱们自己,我们体育系的教学格言:有付出才有回报。总不能老让人家付出,咱们坐等成果。”柯寻说,“再说,你忘了,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所以呢?”卫东不明所以。 柯寻一笑,转身向着牧怿然走去。 两伙人分头行事。 牧怿然和柯寻来到老头的院外,牧怿然停下脚,看向柯寻:“你真要和我一起进去?” “我不但要和你一起进去,还要和你一起出来。”柯寻说。 “恐怕不能。”牧怿然却说,“如果你不打算改变主意的话,那么接下来听我安排。” 柯寻:“好,你说。” 牧怿然审视地看着他:“等下你先进院门,小心往屋门口走,如果老头追出来,你尽量把他引开,我会趁机进屋去,搜索他那间里屋,在此期间,希望你能把他拖住,时间越长越好。能做到么?” “我有个问题,”柯寻说,“这个老头不能以常人的标准来看,万一他蹿得比我快,我怎么办?” “既然你和卫东刚才能从他的屋子逃出来,这一次也一定能逃掉。”牧怿然说,“甚至你刚才逃得过快,脱离了他的掌控范围,才得以把他彻底甩掉,所以这一次你掌握好分寸,既不要让他追上,也不要把他甩得太远,始终保持一个安全的追逐距离,把他带出这个院子,尽量在外面拖得久一点,如果我能提前办完事,我会去找你,到时候再甩开他。怎么样,还有问题么?” “有,”柯寻说,“你电话号码是多少?” 牧怿然冷着脸:“没问题的话就进去。” 柯寻活动了活动腿脚,抻了抻筋骨,向牧怿然示意:“你躲到门那边,我把老头引出来往这边跑。” 牧怿然依言站去了门的另一边,就见柯寻长腿一迈,一脚就跨进了院门。 牧怿然看着他的背影,几乎不见犹豫地向着屋门走过去,平时那副散漫的、懒洋洋的姿态消失无踪,挺拔的脊背和充满弹性与力量的步态,让他此时此刻看上去才真正像个……体育系出身的犀利角色。 犀利男人柯寻同学走到了屋门口。 屋门关着,看不到屋中情形。 柯寻不想留给自己脑补那情形的时间,伸手就推开了门。 “吱呀”地一声,灰蒙蒙的光应声漫入昏暗的堂屋。老头像一具行尸走肉般,呆滞地,纹丝不动地站在屋子当间。 在看到柯寻的一刹那,他那张灰败如枯硬的死尸般的脸上,骤然裂开了嘴,黝黑的牙床和口腔像无底的黑洞,越张越大直到超出了人嘴能张到的极限,随即就这么大张着巨口向着柯寻扑了过来。 柯寻转身就跑,耳里听着身后的风声和老头的脚步声,来判断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是柯寻的拿手技能,上学时参加大大小小的赛事,听声辨位判断对手的跑位,对比赛战术的调整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柯寻控制着老头和自己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五步左右,一前一后地跑出了院门。 牧怿然直到柯寻带着老头拐出了自己的视线,这才迅速地进了院门,直奔老头所居的里间屋。 柯寻不敢往槐树的方向去,怕遇到另外几个人,就带着老头在村落间来回穿行。 想了想,这个活还就只有他能干,换了别人的话,一没他这样的速度,二没他这样的耐力。 他现在的速度并没有达到他自己的最快水准,但以常人的标准来看,已经是相当的快了,卫东那会儿如果不是被他拽着,早就得让老头扑住,更别提现在需要一直保持着这样的速度不停的奔跑,并且为了给牧怿然留出充分的时间,很可能还要持续跑个几十分钟。 有一点柯寻其实不太明白,如果这个老头也不是真正的人,而是那种“东西”的话,它的“竞技水准”应该不会比人差才对。 画怖 完结+番外_41 牧怿然说过,如果不按画中的规则来,会遭到不可抗拒的反噬,而且这两晚所发生的事也证明了,那些曾经出现过的“东西”,尽管有方法可以避免遇其害,其实也都是因为赶巧了或是幸运地避过,真正要是正面遇上,他们这些人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 换句话说,这画中的那种力量,就算再有规律可循,也都无法正面相抗。 可这个老头不是。 这老头跑不过他。 这不是很奇怪吗? 柯寻这么想着,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险没吓得绊一跤。 他已经不知道正在追着自己的这是个什么东西了,一张黑洞似的大口遮住了整个脑袋,两只枯瘦的手向前伸着,手指颀长,和干瘦的胳膊组在一起,就像是那三棵虬结屈张的槐树。 要命的是老头的腹部。 由于跑得很快,身上的衣服被风向后吹得紧紧贴在身上,腹部上一团突起的东西就被鲜明地勾勒了出来。 那是一张脸。 脸上五官齐全,表情生动。 这张脸,正在哭。 它大张着嘴,撕心裂肺,痛苦难当,随着老头奔跑的动作,不断地摆动挣扎。 柯寻觉得浑身发痒,忍不住挠了挠自个儿的肚子。 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痒……浑身发痒……昨晚的经历…… 当跑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牧怿然的身影出现在前面的时候,柯寻扬声叫了一嗓子:“大佬,这货——是个畸形!” 牧怿然打了个手势,闪身消失在了拐弯处。柯寻加快了速度,几分钟后甩掉了老头。 牧怿然等在前往槐树方向的必经之路上,见柯寻大步地走过来,以那么快的速度跑了那么久,这人居然只有一些微喘,精神头看上去甚至像是才刚活动开筋骨一样。 这样的体力,就是牧怿然也有些自叹弗如。 “这老头也是个畸形儿,”柯寻走上前来,“他肚子上多长了一张脸,我怀疑他肚子里还多长了个大脑,就算不能思考也能控制肚子上那张脸的表情。他屋子里有什么线索没有?” 牧怿然:“有。柏木的木料。” “李怪怪的棺材是他打的?”柯寻惊讶,“同是畸形儿,相煎何太急。” “他叫李麻子,”牧怿然看他一眼,“是李怪怪的父亲,也是他的……哥哥。” 柯寻愣住:“我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牧怿然面无表情:“这个村子因为封闭落后,遗留着许多无知和悖伦的习俗。由于许多人是近亲结婚,医疗水平又低,后代成活率不高,再加上男多女少,为了繁衍大计,在村民的共识下,逐渐产生了一种共妻制度。” “……封闭落后太可怕。”柯寻已经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近亲结婚出现婴儿缺陷的机率,只有4%,”牧怿然继续说道,“这其中很多畸形儿甚至活不到成年就过早死亡,有的还在婴儿时期就夭折了。像李麻子和李怪怪这样长到大的,估计在这个村子里,算是少数。” “不知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柯寻说。 “当然不会是幸运的。”牧怿然看向他,“你能想象他这样一个畸形得近乎妖鬼的人,从小到大在村子里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么?” 第20章白事20┃画者:李浩京。 柯寻顿了顿:“我小时候就因为个头比同龄小孩儿高很多,就整天被人笑话傻大个儿,除了东子没人肯和我一起玩儿,所以我能体会到李麻子小时候经历过的状态,当然,他肯定比我惨百倍。” “那么我们就可以想象,为什么李麻子既是李怪怪的哥哥,又是他的父亲了。”牧怿然说。 柯寻脸色有些复杂:“因为李麻子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娶到老婆,所以只好就近……” 牧怿然却是神色平静:“结果李麻子的儿子,不巧也是个畸形儿,甚至比他的外形还要不堪,于是又可以想象,降临到他头上的,必然是变本加厉的痛苦处境。” 柯寻看向他:“但李麻子却成了这个村子活得最长久的人,原因呢?” 画怖 完结+番外_42 “原因是,”牧怿然张开手掌,见手心里托着一支画笔,“李麻子后来成了李京浩。” 柯寻无话地看着这支沾了不知是红是黑、颜色陈旧的画笔。 生为畸形儿的李麻子,从小到大一直遭受着村人看待怪物般的目光和背后难听的话语,这种可怕的精神打击和心理压力,在他有了一个比他还要畸形的儿子/弟弟之后,达到了顶点,彻底崩断了他长久以来竭力忍耐支撑的那根弦。 李麻子不堪忍受,在李怪怪诞生之后,终于逃离了这个可怕的村子。 “近亲结婚,生出畸形儿、智障和早夭儿的可能性固然有4%,但生出在某方面极具天赋才能的、所谓天才的可能性,也不小。”牧怿然拈起画笔,在眼底看了看,“比如,世所闻名的阿道夫·希特勒,达尔文,爱因斯坦,近在眼前的例子,就是李麻子。” 柯寻恍然:“李麻子在绘画方面有天赋。” 牧怿然颔首:“逃出李家村后,李麻子接触到了外面的世界,在努力谋生的同时学习到了绘画的技能,至于是有人教他,还是他自学成才,这一点已不可考,总归他经过数年的努力,终于成为了一代知名的画家。” 柯寻转头看向身后空寂疏落的村子:“既然李麻子能画出这幅画来,就说明他成名之后曾经回过李家村,但他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儿子打下那副纯柏木的棺材?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我推测是有意的。”牧怿然把手中的画笔扔在地上,“从这幅画上可以看出来,李麻子以前在村中居住时遭受的经历所产生的怨恨,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和自己的成名而有削减,反而郁积成山,不舒不快。 “画面中的那三棵槐树,村中本没有种植,但李麻子把它们表现在了画作中,做为一种表达主题的意象,暗喻着仇恨、怨毒和对整个村子的诅咒。 “我想,这些人中,李麻子最恨的,大约就是他的父母。如果不是他的父母近亲结婚,也不会生下一个畸形的他,他童年遭受的一切嘲笑讥讽和冷遇,都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所以在画作里,他把这三棵代表了诅咒的槐树画在了自家的院外。 “而他其次所恨的,就是他的儿子/弟弟。因为李怪怪的存在,标志着李麻子也曾像他的祖辈一样做下过有违伦常的、愚昧可怕的蠢事,这对于在外面的世界接受过科学与先进思想的李麻子来说,简直不堪回首。 “他无法割离和断绝与过去的那个愚昧的自己的关联,这将成为他一辈子的污点和梦魇。而李怪怪的存在,又让他无法忘却自己悲惨可怜的过去,并且还让他那段屈辱惨痛的经历和回忆一直延续着,这无异于不停地拿鞭子沾着盐水在他身上抽打,让他一直疼,一直屈辱,一直恨。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他如此恨李怪怪的原因,可能出于迁怒发泄,可能为了掩埋过去,他带着怒和恨,为李怪怪制造了这具纯柏木的棺材,他要让李怪怪被天打雷劈,灰飞烟灭,一点痕迹都不留地消失,就好像这样才能让他李麻子不堪回首的过去,彻底粉碎不见。 “至于这些死去的村民,显然也是李麻子怨恨的对象,他恨这个落后愚昧的村子,恨祖上留下来的无知的祖先,在他的意识里,他可能无比希望这个村子就此断子绝孙,再也不存在。 “不论是出于个人的怨恨,还是出于对这种封建毒瘤的抨击谴责,李麻子画下了这幅充满荒凉和怨毒的画,并且把自己也画在了其中,做为整个村子最后一名存活者,他要亲眼看着这个家族彻底的湮灭。 “以上这些,都出于我的推论,但我想事实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柯寻静静听完牧怿然的阐述,轻吁了口气:“怪不得那老头——李麻子追不上我,不大像是那些东西拥有的力量,原来是因为他就是画作者本人……也不对,他不是画家本人,他是画家画在画里的自己的映象,不能算是‘人’,但也不是那种东西。” 牧怿然颔首:“画中的李麻子,只是一种心怀怨恨的心理折射罢了,他真正的诅咒与怨毒,都已经发散给了画中其他的东西和场景。” 柯寻眼前一亮:“既然这个老头是李麻子自己的映象,那么你说钤印会不会就在老头的身上?” 牧怿然摇头:“钤印在画里,对于我们这些入画者来说,是一种救赎性质的存在,它不可能同时兼具杀伤性,而这个老头却会追杀着你到处跑。” 柯寻就问:“他的屋子里也没有钤印吗?” 牧怿然:“没有。” 柯寻挠头:“眼看天又要黑了,今儿晚上这老头还会给咱们安排活吗?” 牧怿然目光深沉:“如果不给安排,那才是极具危险的事。” 柯寻想起昨晚,即便自己和牧怿然藏得很好,仍然抵抗不过李怪怪身上发出的那种怪声,险些就因此丢掉了小命,不由挠了挠胳膊:“趁着还有点时间,叫上那几个继续找吧。” 两人回到槐树下,见卫东和其他几人都已经等在了那儿,医生见两人平安归来,就问在老头屋里有什么发现。 牧怿然简单说了一遍,众人直听得目瞪口呆。 “卧槽……”卫东半天才缓过来,张嘴结舌,“回去我得问问我爸我妈上溯十几代有没有血缘关系。” 柯寻:“……你是希望有还是没有。” 卫东:“我怀疑有,否则我脚气是怎么回事?一定是畸形的一种。” 柯寻:“……信不信你问完之后你爸就能给你预订一副纯柏木的棺材板?” 医生在旁边问向牧怿然:“现在关于这幅画的来龙去脉都已经理清楚了,可我还是想不通钤印能在什么地方。小牧,你还有什么建议没有?” 牧怿然微微摇头:“我已经想不出什么了。” “这可怎么办……”马振华急得红了黑了,你们看,天快黑了……” 张懋林也急,揪扯着腰间的麻布条,看了眼卫东,又看了眼煎饼摊的老板,忽然冲着煎饼摊老板过去:“兄弟,商量一下,咱俩换换这布条怎么样?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我给多少,五十万,一百万,我都给你,好不好?” 卫东看不过眼,冲他道:“没用,要能换我早换了,你要是换了恐怕要遭到反噬,不信你问牧大佬和秦医生。” 张懋林抽噎起来:“我不想遭什么剔骨之刑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画怖 完结+番外_43 “你不想死别人就想了?”卫东没好气,“认命吧,谁让你被分到这个字呢。” “为什么——为什么……”张懋林情绪崩溃,“为什么要是字,好好儿的字为什么要弄成这样神魔鬼道的事……” 没有人回答他。 没有线索和头绪的处境,让每个人都心焦烦闷,连牧怿然也蹙起了眉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已逐渐擦黑。 每一个人都沉默下来,有人在拼命苦思线索,有人心生绝望失魂落魄。 柯寻心不在焉地望着张懋林手上被扯得变了形的“歹”字,再看向旁边卫东的“辜”字,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腰上的“央”字。 突然一道电光在脑中蹿亮。 上前一把握住牧怿然的胳膊,把他拉得面向自己,望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他:“咱们身上的布条是老头发的对不对?老头就是李麻子对不对?李麻子就是李京浩对不对?李京浩懂得这些字的造字本义,对不对?” 牧怿然对上面前人的黑亮的眼睛,在他身后乌云密布的夜空映衬下,这双眼睛亮得如同璀璨星辰。 头一次没有甩开这人的手,牧怿然抿了抿唇,展眸看着他:“‘京’字的造字本义,是指高耸的亭台。‘浩’字的造字本义,是指大河湍急,水声激荡。” “——高台!” “——大河!” 马振华和张懋林几乎同时出声叫了起来。 “村南有条干涸的河滩,河滩边上有个观火台,”秦医生说,“咱们在村里搜查线索的时候曾经去过那里。” “还等什么,快走,天已经黑了!”卫东迫不及待,拔腿就往村南的方向跑。 众人急忙跟上,这时才发觉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全黑了下来,夜风迎面咆哮而至,在身后一记盘旋,又折回头卷刮上来,风声里夹着尖利的哭嚎,细听之下竟似是从千百人的口中发出一般,这些哭嚎声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凄厉地嘶吼着:“死——你们都得死——” 是刘宇飞的声音! 众人都听了出来,禁不住扭头往回看,这一看直吓得煎饼摊老板和马振华腿一软摔在地上。 第21章白事21┃出画! 就见被众人抛在身后不远处的那三棵槐树,树身上的鬼脸已经完全从树干上剥离了下来,千百颗鬼头蜂拥着,扭曲狰狞着,争先恐后着向着众人追涌而来,糟乱的头发虬结成一团,在后面拖成一片毛云麻雾,涌得慢的鬼头在纠缠不清的头发间时隐时现,惨灰干裂的面孔上五官暴张,恨不能立刻追上前面的人,好活生生的啖肉饮浆。 煎饼老板和马振华吓软了,爬了半天也没能爬起身,直吓得肝胆欲裂,屎尿失禁。 柯寻扭头,回身过去扯住煎饼老板的衣领就跑。 他没有能力帮两个人,上学时常常做负重跑步练习,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已经是他的上限。 眼见卫东也转过身来想要去拽马振华,被柯寻骂回去:“你拽得动他吗傻逼?!量力而行,跑你的!” 卫东连忙转回身继续狂奔,却是牧怿然看了柯寻一眼,回身拽上了瘫成泥的马振华。 “能行吗?”柯寻问他。 “看样子你已经忘了第一夜是被谁摁趴下的了。”牧怿然淡淡回道。 柯寻笑起来,冲他一挤眼睛:“别得意,我不过是没防备才让你得了手,面对面来的话,谁压谁还不一定。” 眼看着牧怿然冷下脸,大步地超过他往前去了。 逗他玩儿可真有意思。柯寻心想。 身后越追越近的鬼头却让人觉得非常没有意思。 伴着狂风与尖叫,鬼头群已经几乎要追上了跑在最后的张懋林,张懋林哭嚎着拼命往前跑,谁料脚下一记绊蒜踉跄了一下,被追在最前面的一颗鬼头咬下了一只鞋。 张懋林下意识地扭头看,见咬掉他鞋的鬼头,正是刘宇飞,此刻一脸狰狞地笑着,露出青白细小的牙齿,嘶嚎着再一次扑上来。 “救我——救我啊——”张懋林跌撞着拼命前冲,在登上观火台台阶的时候死死地扯住了马振华的裤腿。 马振华一直被牧怿然拖着跑,直到进入观火台才勉强恢复了运动神经,四肢并用地玩命往上爬,却不料被张懋林扯住,直吓得慌忙收腿,却被张懋林死死揪着不肯放开。 画怖 完结+番外_44 “放开!你放开!”马振华目眦欲裂,恨极地瞪着张懋林,用力地尝试挣脱。 “救我——求求你——救我——”张懋林的眼珠因为极度的惊恐和极力的乞求,竟有大半个凸出到了眼眶外,这让他的脸看上去分外的扭曲可怖,他手上用足了全身的力气,似乎想要把马振华拽下来丢到身后的鬼头堆里去,好让他顶替自己先挡一挡鬼头的追势。 “给你钱——我给你钱——我全部的身家都给你——我有八个亿——都给你——救我——救我——”张懋林哭嚎着,声音尖利得几乎能刺穿人的鼓膜。 “放开——你去死吧!去死吧!”马振华急了眼,狠狠地用脚踹向张懋林的脸和喉咙。 一脚,两脚,十脚。 一脚比一脚更重,一脚比一脚更狠,直到最后用尽全力的一脚,蹬踹在张懋林的咽喉上,让他产生了剧痛和窒息,手上不由自主地一松,整个人滚下台阶,正落进身下那片被绵密的头发和葡萄似累叠的鬼头堆涌出的漩涡里去。 无数的鬼头登时扑涌上来,瞬间将张懋林包裹了起来,张懋林伸着形状扭曲的手,似乎仍在乞求着解救。 鬼头们如同一颗颗结生的肉瘤,牢牢地啮缀在张懋林的身上,并且发出撕咬吞咽的声音,此起彼伏,串连成片。 张懋林凄厉的惨叫声像是一柄柄生满了毛刺的糙刃,从众人的脚底心钝锉地刺穿上去。 马振华小便再度失禁,跌爬着拼命攀着台阶。 并不算高的观火台,竟像攀爬了一个世纪才到顶端。 木屑剥落的亭柱上,落着一枚泥色暗红、字态萧凉的钤印:李京浩印。 秦医生微微叹息,之前大家搜过这里,那时这柱子上并没有这颗钤印,现在却显现出来,想必是因为,牧怿然破解了他这痛苦悲剧的一生经历,让他这数十年所积郁的怨恨苦闷,有了可借画倾诉的人。 “然后呢?!”第一个跑上来的卫东看着这钤印吼着问。 “用手摁住它!”紧随其后的秦医生道。 卫东正要伸手,扭头看见柯寻还在后头,急得冲他大吼:“柯儿,快!头们追上来了!快!” “你先走!我没事!”柯寻叫道,转头去拽落在后面的牧怿然。 牧怿然是被马振华拖累了,在他和张懋林撕打的时候,牧怿然就扔下他不想再管,不成想这人竟然还能重新追上来,并且现在又像刚才的张懋林一样,死死抱着他的腿,不肯让他丢下他。 鬼头们汹涌而上,眼看就要追上马振华,马振华在这一刻体会到了张懋林刚才的至极恐惧,他死死抱着牧怿然的腿,他怕被他像自己对马振华那样踹下去,他想着,就算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这么死了,你们却都能活下去?马振华不甘心,他恨,他无比的怨恨。 人之将死,力气往往突破极限,牧怿然被他拽着,一时间竟不能脱身。 柯寻去拽他,可发现这样不行,他们没有时间了,不能再这么纠缠不休。 柯寻把煎饼摊老板一把推到前面去,抛给秦医生一句:“带上他走!”紧接着转身,伸手就去脱牧怿然的裤子。 “你找死!”牧怿然怒目咬牙。 “想什么呢你,这个时候我能把你怎么着?!”柯寻边说边手里不停,两下就把牧怿然身上宽肥的麻布裤子给撸了下去。 马振华怀抱着牧怿然的裤子滑脱了出去,嘴里登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呵。”柯寻恨不能把这人一脚踹进鬼头堆里去,然而还是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领,把他往上拎了一把。 最后几级台阶,柯寻和牧怿然几乎是同时迈上来的,两只手同时摁在了那钤印上,柯寻只觉眼前一片白光闪过,白光里似乎浮现出一个画框样的东西。 身体下意识地向着这画框冲过去,不过是一秒钟的事,再定睛看时,就见头顶灯光柔和,身周四外环壁,壁上挂着大大小小或明或暗的画。 ——回来了,那家美术馆,那家古怪的,引出了这一场噩梦般的诡异之旅的美术馆。 卫东扑上来掐住柯寻的脖子一阵猛摇:“柯儿!我不是做梦吧?!咱们回来了?咱们真回来了?快让我掐你一把,疼不疼?真不是做梦?” 柯寻一把推开他,揉着脖子咳了两声,刚要开口,却被身后一股大力压得向前一个踉跄,扭头看时,却见是马振华,一脸眼泪鼻涕五官扭曲地瘫跪在了地上。 “命挺大的哈。”柯寻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不再看他第二眼,只抬头看向身后这面墙上挂着的那幅画。 画作名为《白事》,画作者:李京浩。 柯寻这才看清这幅画的本来样貌。 四外是深远的群山,李家村就包裹在这群山之中,果然是够偏远,够封闭。 孤伶伶的村落,破败的房屋,灰暗的色调,无不透出这个村子所笼罩着的悲剧和压抑的色彩。 村郊,有人在掘坟。村子的北端,一户人家设着灵堂,院子里有穿着麻衣的零星几人在来来往往。 画怖 完结+番外_45 这户人家的院外,三株鬼姿兽貌的老槐树阴森静立。 细看这三株槐树,树干上果然嶙峋佶屈,似有人面的形状布满表皮,再贴近细看,其中一株槐树的树根处,豁然有一张人面,酷似刘宇飞。 柯寻后退了一步,再打量村南的观火台和旁边的河滩,两处景物的外形,倒真像“京浩”两个字。 柯寻指着那张酷似刘宇飞的树瘤,转头看向牧怿然:“这是画上本来就有的吗?” 牧怿然阴冷着脸盯着他,却不理他。 柯寻挑眉,正要询问,听见秦医生在旁边接口:“不,这幅画上并没有这张脸,只是因为……他人死在了画里。我们所进过的前两幅画也是这样,一旦有人死在画里,那么他的影像就会被保留在画中,成为这幅画的一部分。” 柯寻望向他:“那在现实世界中呢?这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吗?不会有人怀疑?” 秦医生垂眸:“现实世界中,这个人还会存活几天,只是在这几天时间内,他会失去在画中的所有记忆,而后以一个看似正常的方式死去,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柯寻无言,不再看这幅画,转而继续问向秦医生:“接下来呢?我们会不会马上再次进入又一幅画?” 秦医生平静地提示:“摸摸你的兜。” 柯寻和卫东听了忙各自摸兜,柯寻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回了现实世界中穿的那一套,却从裤兜里掏出一张从没见过的硬纸片来。 硬纸片的正面,印着“长河美术馆美术展”一行印刷体大字,硬纸片的背面,印刷体小字印刷着日期、时间、长河美术馆的地址,和“三号展厅”的字样。 “这是……”柯寻有个不好的预感。 秦医生声音低沉:“下一幅画的入画时间和地点,这是只有我们才有的门票,也是……不能推拒转手的,入画强制邀请函。” 第22章白事22┃曾是阳光少年。 “靠!”卫东一把把这门票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几脚,“能不能把它撕了烧了?!能不能?!” 秦医生摇头:“损毁的后果,就是在现实世界中死亡,死状无不惨烈异常或痛苦难当。” 卫东弯腰把票捡起来,“呵呵”地笑了一声,透尽了绝望和无奈。 柯寻把票装回兜里,抬眼看向牧怿然。 然后发现这位大佬上身穿着笔挺优雅的西装,下身只有一条平角内裤。 柯寻:“……”离开画之前他扒了人家裤子来着。 怪不得刚才用想活吞了他的目光瞪着他。 “咳,”柯寻连忙过去,“大佬我错了。你先把外面衣服脱下来挡一挡下面,我去叫个出租停在后门,然后我和东子护送你上车。你家里是本市的吗?” 牧大佬继续用目光生吞活剥他。 “不是本市的啊?那这样,你先去我家,我家离这儿很近,先穿我一身衣服,行吧?”柯寻说着就给卫东使眼色。 卫东连忙点头:“是啊是啊,大佬你这个样子又不能直接去宾馆,到处都是人,去我家吧也不方便,我爸妈都在呢,柯儿自己住,家里没别人,也就不怕让人看见了,想干点儿什么也方便……咳,我是说,洗洗澡,换换衣服什么的,都很方便,咱们在画里待这么久,天天摸爬滚打的,身上都脏透了,大佬你一看就是个爱干净的人,难不成还能忍着非得回家再洗换?” 这话大概是说中牧怿然的忌点了,果然紧皱起眉头,没有出言反对。 柯寻松了口气,看向秦医生:“你们是怎么打算的?要不也先去我家?” 秦医生笑了笑,摇头:“不了,我想先回去了,我家里也不是本市的,现在买票还来得及赶在晚上以前到家,就此别过吧,总归,用不了多久咱们还会再见面,保重。” 说着就步履疲惫地率先离开了这间展厅。 煎饼摊老板和马振华还瘫在地上,两人一人一身尿臊味儿。 “我说老板,事到如今,还是看开点儿吧,”卫东上前拉起煎饼老板,“回去好好洗洗歇歇,千万别干傻事,这次咱们命大,说不定下次还能安全逃出来,事在人为对不对?赶紧回去吧。” 煎饼摊老板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别人说什么就听什么,失魂落魄地也离开了展厅。 剩下的马振华没人理会,柯寻去拉牧怿然的胳膊,被他甩开,冷冷地脱去上面的西装外套,挡在身下。 柯寻让卫东去外面叫车,三个人遮遮掩掩地从美术馆的后门离开。 一出门,见天上下着雨,卫东不免觉得奇怪:“这雨咱们进画的时候下着,怎么出了画还下着?师傅,这几天雨是一直没停吗?” 画怖 完结+番外_46 司机师傅比他还觉奇怪:“哥们儿是外地人吧?我们这儿这阵子就今天下雨了。” “哈?”卫东正要反驳,被柯寻伸手摁了一把,连忙闭嘴不言。 柯寻从兜里掏出手机,见消失已久的信号重新回归,上面联网的日期和时间,分明显示的是两人进画前的时间。 柯寻低声问牧怿然:“咱们进入画里流逝的时间,是不是和现实不挂钩?” 牧怿然没有理他。 柯寻了然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无论咱们在画里待多久,现实世界中的时间都停留在进画之前。” 说着掏出兜里的那张门票,再次看向上面印着的时间。 下一次进画的时间,就在13天后。 柯寻住的地方,是他卖掉父母留下的房子后,在市中心一处建了不过两年的新住宅区内买下来的新居。 柯寻住在最顶层,房子不小,家具却不多,最大件就是卧室里那张双人床,金属蓝色的床上三件套,被子没叠,胡乱地团在床尾。 柯寻从入壁柜里拿出自己的一套衣服递给牧怿然:“凑合着穿吧,我的都是休闲风和运动款,没有正装。” 好在牧怿然并没有露出什么鄙夷之色,面无表情地接过衣服,冷冷说了一句:“出去。” “要不要先洗个澡再换衣服?”柯寻问他。 牧怿然顿了顿,果然先去了浴室。 听见“砰”地一声关上浴室门的声音,柯寻挠了挠头,仰天伸了个懒腰。 环顾自己这套空旷简单的房子,柯寻觉得一切仍然显得特别的不真实。 事实上,从他由一个普通但和美的家庭的小孩,变成孑然一身的孤儿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像走进了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这个梦里的一切,都像他现在所居住的这套房子,苍白空寂,单调冰冷。 柯寻笑了笑,转头进了厨房。 牧怿然从浴室洗出来之后,发现挂在外面的自己的那半身衣服不见了,连那条平角内裤都没了踪影,眉头一蹙,额上青筋就是一阵狂跳。 强压怒气,勉强先把柯寻给的那身衣服穿上,上身是件白t恤,下头一条浅灰色的卫裤,穿起来倒是舒适宽松,长短也正好,只是一照镜子,觉得略有不适。 牧怿然从不穿这种风格的衣服,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像是别人,无端少了几分自制和锋锐,多了几分柯式松散。 用手指将湿发梳理整齐,牧怿然又对着镜子照了几眼。 还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是因为这件白t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清纯的大学生的缘故吗? 牧怿然让自己的目光加了几分深沉。 不,还是不对。 皱着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好半天,终于找到了根由。 镜子里的白t上,黑色霹雳体印着一串振聋发聩的英文字:ht?idamai。 额角的小青筋发出“啪”地一声崩裂声。 牧怿然脸上结着厚厚一层寒霜走出卫生间,目光扫过空荡的客厅,见除了几个懒人沙发风格酷似它们的主人一样瘫在白色木地板上外,别无他物。 厨房里传出几声动静,牧怿然走过去,隔着黑钛金框的玻璃门,看见柯寻一手插兜一手执勺地在锅里搅和着什么。 这人还会做饭? 似是有所察觉,柯寻转过头来,先是愣了一愣,然后笑了:穿得这么青春配一冰山死人脸实在太萌了有木有。 眼见牧怿然神色不善,柯寻非常识时务地换上正经脸,跑过来拨开门,人畜无害地笑笑:“饿了吗?我做个椰汁咖喱炒饭,马上就好,你先歇会儿,饮水机的水是昨天新换的,放心喝。” 见牧怿然仍然一张死人脸摆给他看,柯寻想了想,补了一句:“不爱喝白水的话,饮水机下面有速溶咖啡和袋装奶茶,冰箱里有可乐和绿茶,实在不行,等下我下楼去便利店给你买营养快线?” 牧怿然额上青筋又跳起来。 画怖 完结+番外_47 柯寻察言观色,连忙伸手要关玻璃门:“厨房油烟大,你去客厅坐吧。” “衣服。”牧怿然牙缝里冷冷挤出几个字来。 “哦,你换下来的衣服我塞衣袋里了,一会儿拿干洗店去洗了吧,都在画里穿好几天了,洗洗去去晦气。”柯寻关上门,走回灶台前继续翻炒锅里的饭。 牧怿然不想再跟他废话,转身去了他的卧室。 打开白色入壁柜,里面挂着各种颜色的衣服,翻了翻款式,果然全是休闲轻松款,t恤卫衣卫裤占多数。 牧怿然挑了一件胸前只有一个品牌标志的白t重新换上,把身上这件挂进去,正要关柜门,却见柜子内壁上歪歪斜斜地贴着十几张照片。 扫了一眼,见照片中大多都有柯寻。 有少年时张扬不羁的他,有幼年时青涩俊美的他,有童年时懵懂可爱的他。 其他人或是他的父母家人,或是他的朋友伙伴,或是他的猫猫狗狗,每一张照片都充满着浓浓的生活气息,每一幅画面都洋溢着无忧的幸福氛围。 和他现在所居住的这间房子,判若两个世界。 牧怿然在柯寻父母的照片上多看了两眼。 柯寻的长相,算是集合了他父母所有的长处,眉眼鲜亮,轮廓分明,童年时代可爱,少年时代俊美,青年时代帅气。 似乎为了配合这个评价,牧怿然看到一张柯寻胸前挂着奖牌傻笑的照片上,一行水笔写着:“我就是我,帅到拿金牌的小伙——柯寻题”几个字。 “……”牧怿然闭了闭被辣瞎的眼睛。 准备关上柜门的前一刻,又不幸瞥到另一张柯寻以骑马蹲裆式正训练的照片上的一行题字:世界真神奇,造出这帅逼——柯寻题。 柯大帅逼端着两盘椰汁咖喱炒饭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见牧怿然正站在落地窗前向外看。 城市的天空阴得很漂亮,灰色立体的云层上面,透着金色的薄光,雨还在下,远处却已经出现了彩虹,眼底高高低低的白楼灰厦,在细雨的滤色下,颇有几分小清新的味道。 “视野不错吧,”柯寻伸脚,把被挡在懒人沙发后的矮桌勾出来,饭放上去,“我就是为了站得高看得远,当初才选了这儿的高层。来,吃饭。”又从腋下掏出两瓶绿茶放上去。 牧怿然转脸看向他。 柯寻怕他继续端着,一指炒饭:“粒粒皆辛苦啊,你要是不吃我只能全扔了。” 牧怿然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屁股刚挨着沙发面,整个人就猝不及防地深陷了进去,直接从坐姿变成了仰姿,满分北京瘫。 牧怿然:“……” 眼见这位大佬脸色又开始上冻,柯寻连忙陪笑:“这不是我这儿很少来外客吗,我那些哥们儿一进门也个个儿跟骤患高位截瘫似的,一来我这儿恨不能躺着就能把厕所给上了,我就没置办正经沙发,您老先凑合着,这要平时就我自己,我都不坐沙发,直接坐地上。” 牧怿然一忍再忍,好容易在沙发上坐稳,阴沉着脸拿起碗里的勺子。 虾仁,鳕鱼,干贝,青椒,红椒,配上金色的椰味咖喱汁,浓浓地拌着米饭,色香味俱全。 “怎么样,好吃吗?”坐在对面的柯寻笑眯着眼睛看他。 过了好半天,牧怿然“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htidamai是镜子里的映象,原句要反过来看(^x^) 第23章信仰01┃二逼青年vs霸道总裁 柯寻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牧怿然正用手机打电话,声音很低,说的还是英文。 柯寻回避到卧室,把床上的被子抻开铺好,然后拿上手机回到客厅,见牧怿然电话还没有打完,就冲他比了个自己要出门一趟的手势。 拎着装有牧怿然西装上衣和衬衫的衣袋,柯寻先去了干洗店,而后又去了趟附近的超市,中途接到卫东的电话。 卫东:“嘛呢?” 柯寻:“买套……” 卫东:“卧槽!这么快就把人搞上手了?!” 画怖 完结+番外_48 柯寻:“……买套睡衣。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整先,你这个反应很危险啊。” 卫东:“……靠,能有你危险?把人忽悠到家里谁知道你想干什么。” 柯寻:“有话说有屁放,哥还要买东西。” 卫东:“你买睡衣干嘛?!” 柯寻:“给他穿,今晚估计他走不了,回他家的车票机票都买不着了。” 卫东:“哟,连人家住哪儿你都摸清了,不愧是老司基了啊。” 柯寻:“滚蛋,我是因为在他衣兜里看着他名片了。” 卫东:“哦?快说说,牧大佬是干嘛的?是真大佬啊还是谁家的明星爱豆小鲜肉啊?” 柯寻:“反正是个‘佬’肯定没错了,至于这个‘佬’有多大,还得深入了解以后才能知道。” 卫东:“你这个所谓的‘深入’不是我想象的那个意思吧?” 柯寻:“……我就服了你,小命还在鬼门关口吊着呢,还有心思在这儿猥琐。” 卫东:“否则怎么着啊,我不能剩下这十三天天天抱我妈大腿哭吧,我爹话说了,人生在世快嗝儿屁,想要咋地就咋地。老卫家上溯祖宗十八代,全都是含笑而终,我估摸着我临终前可能笑不出来,猥琐而终总成吧?” 柯寻:“……咱爸这话也是相当泼辣了。行吧,那你继续猥琐,没事我挂了。” 卫东:“所以牧大佬究竟是哪方面的‘佬’?” 柯寻:“……他是个画商,开了十六家画廊,遍布全球八座城市,兼做艺术品鉴定和买卖。” 卫东:“……你等等——这些都在他名片上写着呢?!” 柯寻:“下次见面别怪我用看智障的目光看你——他名片上只写了公司名,我用这个名字上网搜,自然就全搜出来了。” 卫东:“……卧……你再等等,他才多大年纪啊,已经开十六家画廊了?!” 柯寻:“据说他在十五岁的时候,慧眼独具相中了一位藉藉无名的画家的画作,五万美元买下,倒手卖了七千三百万美元。” 卫东:“……我感到了一阵菊花收缩般的窒息。” 柯寻:“他在业界挺有名气的,个人能力和审美眼光也很有口碑,所以年纪轻轻能在全球开十六家画廊,你觉得还有什么疑问吗?” 卫东:“……我需要缓一缓……最后一个问题,关于他的这些事居然能在网上搜到?” 柯寻:“嗯。网上不仅有他的生平简介,出生年月日、身高体重三围、特长兴趣爱好等也都十分详尽,除此之外,油管上还有他的粉丝上传的他在国外时的路人街拍。” 卫东:“等,等灯等灯——他还有粉丝?!” 柯寻:“有什么稀奇的,这年头快递小哥外卖小哥都有自个儿的粉丝呢,人一酷炫狂跩霸的冰山总裁就不能有千儿八百个迷妹迷弟了?我微博还有百十来个僵尸粉儿呢。” 卫东:“……我觉得吧,人牧大佬已经牛逼到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动辄挣十好几个亿,还是美元,人还有粉丝后援会啥的,虽然你也曾在咱们学校连续三年当选为校草,现在也是个健身房小老板儿,但放在全球框架中来看,这就明显吧……和人不在一个次元,这就好比你一简笔画小人儿想和人一油画人物发生点儿什么,画风明显违和啊你说是不是?” 柯寻直接气笑了:“谁他妈是简笔画小人儿?!平时多补脑,少脑补!行了,没事滚蛋,我要到收银台付账了!” 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一支牙刷,一条毛巾,一套睡衣,还有一双休闲鞋。 牧怿然的西装裤子没了,他要走估计也不能再穿上面的西装外套,脚上的皮鞋自然也不能再穿。 柯寻拎着袋子往回走,开门进屋的时候手上顿了顿,想起卫东刚才说的话和自己从网上搜到的关于牧怿然的一切。 他和他,一个天之骄子,一个天之渣子。 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呢。 柯寻笑了一声,乎了把头发,迈进门去。 牧怿然在沙发上坐着,手机放在矮桌上。 “业务不忙了?”柯寻问。 牧怿然面无表情地问他:“你手机什么牌子的?” 柯寻笑开了:“手机没电了啊?好在我和你用一个牌子,充电器在卧室,床头插座上插着呢。” 画怖 完结+番外_49 牧怿然拿着手机起身去了卧室。 柯寻心想,这么大一个佬,手机还用这么平民的品牌,也是相当接地气了。 柯寻懒得晾晒衣服,所以洗衣机买的是带烘干功能的,把新买的睡衣洗完烘干,拿着去了卧室。 牧怿然就坐在床头,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继续打电话。 柯寻走过去坐到旁边,直到他终于挂断,正准备再打,柯寻伸手过去挡住:“充着电打手机,你不怕炸一脸花啊?” 牧怿然看他一眼,拨开他的手,倒也没再继续拨号,只是淡淡说道:“麻烦给我找个睡觉的地方。” 虽然他们身处画中世界时,外界的时间并没有流逝,但身体机能却是随着画中时间和环境变化的,这几天谁都没有睡好。 “你要不嫌弃的话就睡这屋吧。”柯寻把睡衣放床上,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牧怿然问了一声:“你睡哪儿?” 柯寻转头一笑:“我这地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屋对面就是客房,客厅那边还有书房,虽然没几件家具,但睡个我还是不成问题的。” 牧怿然起身:“我去睡客房。” 柯寻摆手:“我那些狐朋狗友们把客房糟蹋得不成样儿,你就睡这屋吧。”说着关上门出去了。 牧怿然站了站,重新坐回床边。 手机在手里渐渐暗下了屏幕,映出自己思绪微深的一张脸。 这么待了一阵,牧怿然重新划亮手机,正要拨号,手指顿了顿,把手机设置成了免打扰,然后放到枕边继续充电,起身过去拉上窗帘,转回来看向床上放着的那套新睡衣。 冰蓝的颜色,纯色无花纹,只在边缘勾着白色的边。 很适合他的颜色和风格,看得出挑选的时候是走了心的。 不过牧怿然还是拎起衣服来仔细检查了一下,以防上面又印着什么b字打头或是f字打头的东西。 换上睡衣,掀开被子躺上床去。 陌生的环境令人一时难以入眠,就睁着眼睛看着头顶和四周雪白的墙壁,习惯性地对眼前的色彩进行着分析。 柯寻这个人,很复杂。 一副散漫不羁又有点不着调没节操的恣意性子,却有一所性冷淡风格的房子。 白墙,白地板,白色的家具,黑金属边的门窗,黑线条和几何图形组成的灯具,冷金属色的窗帘和枕被。 就连吃饭用的碗,都是没有任何花纹和复杂造型的纯白瓷。 一个人的审美,和他的潜在个性不无关系。 明明照片上少年时的他,是充满阳光的暖色调。 这个人,既散漫又认真,既恣意又执着,既温热饱满,又疏离空凉 牧怿然并没有睡多久,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时间是晚上八点。 换下睡衣,开门出了卧室,见对面客房的门开着。 牧怿然顿了顿身,走到门边往里看了一眼,却愣了一愣。 没有想象中“被糟蹋得不成样”的混乱,而是雪白一片空空如也,不仅没有床,连家具都没一件。 走到客厅,发现柯寻窝在沙发里,大半个人深深陷进去,睡得像条无忧无虑的二哈。 牧怿然沉默地看了他一阵,去了卫生间。 柯寻被自己手机定的闹钟吵醒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房间里黑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灯光远远地投射进来,在墙和地板上印下五颜六色斑驳的光。 柯寻坐着缓了缓神,忽然直觉不对,起身去了卧室,见卧室门开着,房间里却已经不见了人。 找遍所有的房间,连厕所也没放过,最终柯寻确认,牧大佬不告而别,还带走了睡衣和新毛巾新牙刷,并穿走了新鞋。 柯寻挠了挠头,坐回沙发里,望向落地窗外的城市。 牧大佬是因为看着他睡在沙发上,所以过意不去了吧?这个时候说不定他已经住去了宾馆里。 画怖 完结+番外_50 要给他打个电话吗?柯寻把玩着手机心想,在看到牧怿然名片的时候,他就悄悄记下了他的手机号。 犹豫了几分钟,柯寻拨通了电话。 “男神男神,猜猜我是谁?” 手机里故意变了腔调的声音一传出来,牧怿然就忍不住想捏眉心。 “什么事。”牧怿然声音不带丝毫情绪。 电话那端清了清嗓,恢复正常声调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你东西落我家了。” 牧怿然眉头一动,想了一阵,并没有记得自己落下了什么,问:“什么东西?” “我啊。”电话那头依旧一本正经,只不过尾音里带了点笑意。 “……”牧怿然脸一沉,虽然对方看不见,“你有什么事?” “我是想说,你也太客气了,”柯寻在电话这端搔着耳朵笑,“我平时睡沙发比睡床的时候还多,我那沙发比床有安全感。你在宾馆?” 牧怿然:“……嗯。” 柯寻:“明天一早就回s市?” 牧怿然:“嗯。” 柯寻:“我送你去机场?” 牧怿然:“不必。你的衣服我先借穿,等我回去后给你寄回来。” 柯寻:“那你v信加我一下啊,我把我家地址发给你。” 牧怿然:“……”你还真是会打蛇随棍上。 柯寻:“你地址也给我一个呗,等我明天从干洗店取了你的衣服也给你寄过去。” 牧怿然:“……” 柯寻:“我们下一次见面,是不是就在下一幅画的世界里了?” 牧怿然:“嗯。” 柯寻忽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再见面的时候,又是一场让人透不过气的生死挣扎之旅。 下一次也许他再也没有那样好的运气,痛快一点的话,可能直接死在里面,难过一些的话,也许将面临和牧怿然对立相搏的局面。 电话彼端的牧怿然也陷入了沉默,不知道是否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柯寻心想,如果真的不幸沦落到了那样的境地,自己会让着他的。 让他活下去,哪怕他无情无义,谁叫他是个帅逼。 身为终极颜狗没办法,对自己都这么不讲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画《信仰》正式开启,欢迎看文的小伙伴儿们和我们的男主们一起入画~~ 以及,遍布全球的十六家画廊,和五万美元买画、倒手卖出七千三百万美元,都取材于真人真事~现实中那位原型才是真·大佬,经他手卖出的艺术品,每年能超过十亿美元,一条快腐烂的海鱼,他都能以艺术为名卖出一千二百万美元的高价,所以现实远比小说更具传奇性啊~~~ 第24章信仰02┃ci和mooney~ 柯寻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对着话筒笑了一句:“那咱们下幅画见。” 这样就可以不用听到对方说再见。 挂了电话,牧怿然收到了柯寻的短信,是他的v信号,并没有顺手附上他的地址。 显然是等着他加他的v信。 画怖 完结+番外_51 牧怿然盯着这串号码沉了半天脸,终于还是在自认为相当不情愿的情况下加了他。 这人的头像是只眼睛,柯寻自己的眼睛,黑白分明的,带着笑,眼角和眼尾有着明显的弧度,仔细看,瞳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点开了放大,见是四个小字:看什么看。 牧怿然:“……” 这人的昵称叫作柯基。 牧怿然:“……” “柯基”的消息很快发过来:mooney男神!么么哒! mooney:地址。 柯基:)))8” mooney:)))1” 柯基:)))10” mooney:)))4” 柯基:好哒,回头给你寄我们这儿的特产啊。 mooney:我下了。 柯基:爷您慢走,爷您常来[色/se] 牧怿然关掉对话框的前一霎那,发现柯基的头像换成了一个白底黑线条的、嘴歪眼斜的简笔画小人儿。 第二天一早,卫东登门入室。 “咦?我还等着捉奸在床呢,怎么就你一人儿了?”卫东一把掀开柯寻身上的被子,亮出一条半裸的单身狗。 柯寻扯过被子重新把自己裹上,闭着眼:“滚啊。” “呱你大爷啊呱,赶紧起来。”卫东伸腿踹他。 柯寻坐起来揉头发:“干嘛?” 卫东有点焦躁:“你说干嘛,赶紧起来想办法啊,就剩下十二天了,难不成你还真想再进画里去啊?” 柯寻打了个呵欠:“说得好像你有办法可以不进画一样。” 卫东顿了顿,叹气:“事在人为嘛,万一有办法呢?” 柯寻抬眼看他:“牧大佬和秦医生都没办法,你觉得咱俩两颗学渣能比他们还厉害?” 卫东扯自个儿头发:“我不想认命啊!昨儿回去看见我妈,我一头就扑过去了,我舍不得我妈,虽然被她老人家一巴掌抽得满地找牙……我都不敢跟他们说那画的事儿,怕老俩以为他们儿子疯了,昨晚我半宿没睡,就在我那屋给他们写遗书,写着写着我老泪都下来了,我不想死啊柯儿!我还有大好的人生没有享受啊!我还没有女朋友啊!” 柯寻低头穿衣服,从卫生间洗漱出来,进了厨房。 卫东跟进去,看着柯寻煮牛奶煎鸡蛋切火腿,怔怔地出了一阵儿神,喃喃地道:“看着这些才发觉平静普通的日子有多美好……越想就越觉得不甘心,为什么要选中我啊……” “我觉得一切事情都有起因,”柯寻扎着头切面包,“但这个起因,也许只能在画中找到。我们只进过一幅画,对于其他的画完全不了解,没法从中找出关联或是线索,所以与其在这儿怨天尤人,不如积极一点儿,想法子怎么安全应付过去下一幅画,到时候说不定咱们就可以找到突破口。” “你说得有道理,”卫东勉强打起精神,“但怎么应付下一幅画呢?咱们连画的内容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呢。” 柯寻做好两个简易三明治,放在碟子里递给卫东一个,然后坐到餐桌边:“一会儿咱们去找煎饼摊老板,下一幅画咱们还得一起进去,不如先凑在一块儿想想辙。” 然而当两人来到煎饼摊老板平时出摊儿的地方,却没有见到人。 “那哥们儿心理素质不行,估计得缓几天。”卫东说。 柯寻向附近同样卖早点和小吃的摊位老板打听到了煎饼摊老板的手机号,然后拨过去。 没有人接听。 “哪位知道他家住哪儿啊?”柯寻问。 鸡蛋灌饼老板指着一个方向:“他在幸福小区租房子住的。” “谢谢啊。”柯寻叫上卫东,奔着幸福小区去。 进门朝门卫打听那个天天推着煎饼车的人住哪座楼,然后找到了家门口。 画怖 完结+番外_52 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两人正面面相觑,见邻居开门探了个头出来:“别敲了,他家没人。” 柯寻:“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邻居:“让精神病院的来人带走了。” 卫东惊讶:“精神病院?” 邻居:“可不,好好儿一个人,说疯就疯了,又是砸东西又是撞墙,哭得眼里头都流血,还差点儿把他老婆从阳台上给推下去。” 柯寻和卫东对视了一眼,柯寻就问:“那他老婆呢?” 邻居:“跟着去精神病院办手续去了,估计她老头得长期住院监管,听人那大夫说他那情况还挺严重,没准儿这一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下了楼,卫东眼底惊恐:“你说这会不会是从画里带出来的后遗症啊?咱俩不会也突然一下子就疯了吧?” 柯寻掏出手机,拨号,三声过后接通:“大佬,煎饼摊老板疯了,这里头有什么说道没有?” 卫东睁圆眼睛看着他。 牧怿然微微顿了顿,道:“这是‘画’的强制限制规则,一旦把画中经历的事情,或是有画中世界这件事说给别人听,十有八九会被人当成疯子,而‘画’就会把你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一个精神病患者,并且让你疯癫至死。” 柯寻也顿了顿:“……靠。这种被和谐掉的方式也是相当顺水推舟了。” 牧怿然淡声道:“所以,不管你们写遗书也好,立遗嘱也罢,都不要对局外人提画的事,没有用。” 卫东凑在旁边听见,叹了一声:“这可真他妈是有苦难言了。” “还有其他事么?”牧怿然问。 柯寻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大佬,你既然经常在国外混,那能搞到枪吗?” 牧怿然在电话那端轻笑了一声,似乎在嘲讽,也似乎在无奈:“没有用,会失效。我在进第二幅画的时候尝试着带过,进去后完全用不了。 “不只是枪,其他冷兵器也一样。秦赐带过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进去后不仅刀尖变圆了,整个刀身都变得有五六厘米厚,跟一条废铁没什么两样。 “更别说进入美术馆时还要进行安检,不管是身上装的还是包里放的,都无法携带违禁用品入内。 “就算是日常用物,进入画中之后也会有针对性地被屏蔽掉相应的功能,比如手机,通常只会被保留看时间和照明的功能,根据画的时代背景不同,可能偶尔会留下拍照或音乐播放功能。 “至于其他东西入画后会变成什么样的形态,你们可以试试看。” 挂了电话,柯寻冲着卫东摊摊手:“那没招了,回去苦练茅山道士的画符本领吧。” 卫东想了想:“违禁的武器不能带,那咱们多准备点儿其他能用得上的东西总行吧?比如手电,帐篷,食物,绳子什么的。你说呢?” 柯寻笑了一声:“你看牧怿然和秦医生他们上一幅画时有带什么东西吗?” 卫东一怔:“好像啥都没带。” 柯寻:“据我推测,首先‘画’是不会让咱们活活饿死的,否则根本不需要弄出什么恐怖的东西来害咱们,就把咱们困在一个没门没窗的屋子里,不给吃的,咱们就能集体死掉,还费那些事干嘛?至于帐篷什么的,在生死面前,估计没人有那么多的讲究,带上还不嫌累赘呢,所以呢,高手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干脆什么都不带,硬进。” 卫东:“我又不是高手,我就想死前吃顿好的,强烈要求下次进画让我带几包巧克力牛肉干。” 当十二天后卫东背着一背包食物和柯寻抵达长河美术馆三号展厅的时候,发现自带食物其实也没个卵用。 进入第二幅画的过程和第一幅画没什么两样,先是所有的灯光一灭,很快就又亮起了一道没有光源的光束,正照在展厅内挂着的其中一幅画上。 被吸入画中之前,柯寻拼命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这幅画的画面,却只能看到模模糊糊花花绿绿的一片,而就在这花花绿绿之中,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细眼睛,垂着眼皮,盛满了慈祥喜悦的笑意。 柯寻花了半天的时间才睁开眼睛,因为太亮了,骤然从一片漆黑的美术馆展厅到了一个特别亮的地方。 映入眼帘的是蓝天白云雪山草地,和刺眼欲盲的阳光。 简直像个旅游圣地。 柯寻一愣,原本都做好了迎接阴森恐怖场景的准备,没想到猝不及防地换了画风。 转头看向身边的卫东,俩人就一起石化当场。 “……什么鬼……”卫东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两人一人一身破衣褴褛。 “所以这次我们是要扮演叫花子吗?”卫东低头抻了抻自己身上袍不袍裙不裙的衣服,“这款式怎么那么像灰袍巫师甘道夫?” 画怖 完结+番外_53 柯寻正琢磨这身衣服属于哪一个时代,听见不远处有人叫了一声:“这边。” 循声看去,见是医生秦赐,也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的身边还站着几个人,除了上幅画幸存下来的马振华外,还有三五个陌生的面孔,个个儿脸上带着惊恐和惶惑的神情。 柯寻和卫东走过去,先扫了几眼这几个新人,见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儿,看年纪只有十八九岁,一个纤瘦高挑,一个微胖略矮。 高挑的这位是个长发美女,此刻小脸儿泛白,眼角还挂着泪。 微胖的那位长相不怎么起眼,戴一副黑边眼镜,吓到呆滞中。 另外几个,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正在那儿拼命鼓捣手机,剩下的看着像是一家三口,四十来岁的中年夫妇带着一名初中生模样的孩子。 柯寻皱起眉,一股怒火直冲顶门。 还有孩子。 还有孩子! “草他妈!”柯寻没忍住,起脚踢飞了一块石头,直吓得几个新人齐齐打了个哆嗦,紧张地看着他。 第25章信仰03┃不简单的新人。 秦赐起身过来,在他肩上拍了拍,醇厚的声音里也难免带着几分冷意:“我们尽力多照应着点吧。” 卫东拽过身上的挎包——本来他是背着个双肩包进展厅的,进画后就变成粗布挎包了。 包里他带了牛肉干巧克力香肠甚至五连包的方便面,见那可怜的孩子一脸惊惧,就想掏块巧克力安慰一下,结果一打开包就傻了眼,方便面变成了碎面渣,巧克力成了黄叽叽的一坨固体,牛肉干和香肠直接回归了生肉状态,碎碎烂烂地混成一团。 “这尼玛都变成啥了!”卫东气瞠,掏出疑似巧克力的那坨黄东西托在手上瞪着。 “看着有点儿像奶酪。”秦赐说。 “奶酪?”卫东一脸懵b,“方便面变面渣、熟肉变生肉我都可以理解,巧克力变奶酪这是什么诡异的思路?” 柯寻摸了摸身上,找出手机,划亮屏幕看了看,果然依旧只保留了看时间和照明的功能。 “大概是都退化了吧。”答了卫东一句,转而问秦赐,“牧怿然还没有来?” 秦赐摇头。 正说着,忽觉阳光骤然一亮,直刺得人眼睛一时难以睁开,等这道亮光过去,视野所及之处又多了两个人,由惊怔到惶惑,再到狂乱尖叫。 柯寻和卫东情绪复杂地看着那两个人。 看到他们就好像看到了初进上幅画的自己,那个时候谁也想不到,接下来他们面对的会是怎样难以想象的经历。 这些人,不知道最终能幸存几个。 那两人终于看到了这边的众人,跌跌撞撞地向着这边跑过来,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看着像是情侣,男人冲着柯寻叫道:“哥们儿!这是怎么回事啊?” 等两人跑近,柯寻回答:“这是画里,画中世界,听着不可思议对吧,但这就是真实发生了,咱们现在都在你们刚才看到的那幅画里。” 男人也懵b了,脱口骂了一声:“这他妈不是扯淡呢?!你有病吧?” 柯寻挑眉:“你有药啊?” 男人既惊又怒:“你神经病吧?!” 柯寻:“你能治啊?” 男人暴怒:“我草——”骂着就要抡拳揍到柯寻脸上来,柯寻轻轻松松地一偏身就避了过去,男人转头还要继续上手,被旁边的卫东给拽住了。 “哥们儿你悠着点儿,”卫东说,“别惹他啊,真动起手来他能揍得你哭着叫爸爸。” “你起开!”男人甩开卫东,还要冲着柯寻来,又被他女友给拉住。 “周彬!别闹了你!赶紧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啊!”女友慌得声音里带着哭腔。 周彬瞪了柯寻一眼,放下拳头,看了眼其他人,见大多跟他和女友差不多,都是一脸慌张无措,只有其中一个高个子、面相干净沉稳的男人平静地看着这边,就走过去问:“这位大哥,麻烦问一下,这是哪儿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秦赐颇具身为医者的耐心,就向周彬及其女友简单解释了一下,周彬和女友听完直接就呆在了当场。 画怖 完结+番外_54 柯寻没心思理会这边,转着头向着远处张望。 远处是群山连绵,山顶覆着斑驳的积雪,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头顶的天空格外湛蓝,甚至蓝得有些不太正常,明明晴朗得很,可又像在这天空之上堆藏拥挤着无数巨大的可怕的东西。 柯寻吸了口气,空气里带着远处积雪的凛冽和凉寒。 “我有点儿喘不上气。”卫东蹲在脚边说了一句。 “的确,这个地方虽然空旷,但莫名有种紧压和窒息感。”柯寻说。 “不会是想用窒息来搞死咱们吧?”卫东打了个寒噤,“这种死法太可怕了,真要是这样我就提前一头撞死。” 话音才落,听见身后周彬的女友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哭叫:“怎么会这样啊——我不想死——周彬!周彬!怎么办啊!我不想死——” 卫东和柯寻对视了一眼,显然秦赐已经把画里的事跟这些人说清楚了。 柯寻不想再听,看向远处山巅的雪光。 卫东左顾右盼了一阵:“牧大佬怎么还没来,该不会是决定宁可死在外面也不想再进画了吧?” “他不是那种会认命和知难而退的人。”柯寻说。 卫东啧了一声:“这就夸上了?你该不会真的对他有意思了吧?” 柯寻两手兜在脑后:“‘有意思’的意思有很多种,可以是欣赏佩服,可以是仰慕爱慕,也可以是他的颜粉灵魂粉。” “……好的,我知道你是哪种意思了。”卫东说,“你就尽情意思吧,我支持你。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命就交待在画里了,既然随时可能会嗝儿屁,你想咋地就咋地。” 两人正靠闲扯以镇定刚入画的情绪,忽觉眼前阳光又一次变得刺眼夺目,等这阵光过去,四下一望,就见身姿高挑拔群的牧怿然正向着这边走来。 柯寻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踢了还蹲在一旁的卫东一脚:“起来。” “干嘛。”卫东不情愿地站起身,“你男神又不是我男神,我还得和你夹道欢迎才行啊?!” 柯寻看着牧怿然走过来的样子,叹了一句:“大佬就是大佬,连乞丐装穿起来都这么有艺术家的范儿。” 卫东手搭凉棚看了几眼,也叹了一声:“这衣服穿在咱俩身上像乞丐,但穿人家身上,妥妥的就是道骨仙风……” 话还没说完,就见身边这死基佬已经屁颠屁颠儿地迎过去了,只好嘟哝了句“颜狗”,跟着一起过去。 “人齐了。”秦赐向牧怿然道。 十三个人。 牧怿然扫了眼众人,没有理会,只看向秦赐:“地方在哪儿?” 秦赐向着身后一指:“坡下。” 转过几块三四人高的巨石,是一道往山下走的陡坡,没有人工开发过的痕迹,也几乎没有生长着植被,坡体上全是突兀的大石块和碎石,遍生着灰白色的花纹。 而在这道坡的底端,是一大片较为平坦的空地,空地上搭设着零零散散的十几顶帐篷,有大有小,大的只有一顶,能供十来个人同时入内,小的却极小,质地看上去也极单薄。 秦赐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下坡的路,马振华紧随其后,牧怿然看了柯寻一眼,一言不发地也往下走,柯寻正要跟上,却见那几个新人畏畏缩缩地呆在原地,没人敢动。 柯寻看了看那一家三口,向那位父亲道:“跟上吧,留在这儿没用,天一黑更危险,会死在这儿的,下去找离开的办法,或许还有生存的机会。” 那位父亲嘴唇微颤,最终还是一手牵了妻子,一手牵了孩子,默默地跟了上来。 其他人听见柯寻的话,也许是出于从众心理,也许是看出来秦赐牧怿然他们这几人是有经验的,就也没再停留,哆哆嗦嗦互相扶持着往坡下走。 柯寻其实有点想不明白,这样晴透干净的环境里,怎么会出现那些肮脏可怖的东西,画出这样一幅画的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道坡虽然不好走,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危险的地方,只不过十三个人里有四位女士和一个半大孩子,这一路下去少不了跌跌撞撞各种惊呼尖叫。 卫东早就跑到那位十八九岁的长发美女身边去了,老太监伺候太后娘娘一样一手搀着人胳膊往下走。 在太阳偏西的时候,众人终于来到了那片帐篷前,正从那顶最大的帐篷里钻出一个身裹布袍、和众人相似打扮的中年男人来,黝黑的面庞,干裂的嘴唇,低矮的身形,青黑的眼窝,白多黑少的眼睛看着众人,语气僵硬地开口:“今晚都早点睡,不要在外面乱跑,明天天一亮就来这顶帐篷里集合,我在这儿等你们。现在我来安排你们的住处。” 众人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地听着。 这个人也不以为意,惨青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今晚都睡帐篷,帐篷小,只能两人用一个——记住,只能两个人。” 十三个人,只能两人住一个,那么意味着,会有一个人,要落单。 画怖 完结+番外_55 中年男人说完话就去了最远端的一顶小帐篷,剩下了众人。 看来帐篷的分配可以由众人自行决定。 马振华率先反应过来,忙几步迈到牧怿然面前,目光充满希翼地看着他:“牧小哥,我……我能和你一个帐篷吗?求你了!” 没等牧怿然开口,却听见那个微胖的年轻女孩眼镜妹叫了一声:“等一等!能不能听我说几句?” 众人的目光就齐齐望向她。 这个眼镜妹经过了最初的呆滞和惊惧之后,此刻倒是意外地比其他新人更镇静一些,尽管脸色仍然苍白,声音也仍带着几丝颤抖:“我想说的是,虽然我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但我觉得,越是这种时候,我们就越该发挥集体主义精神,不管是小说也好电影也罢,你们都应该知道,单打独斗的人向来没有好下场。” 见众人都听着,眼镜妹似乎受到了些许鼓舞,指了指秦赐牧怿然和柯寻他们,继续说道:“看得出来,你们几个应该是有经验的人了,彼此也都熟识,相对来说,我们这些人对这个……‘世界’,压根儿没有一点了解,我们非常被动,非常无助,通常来说,我们这样的人也是最容易送命的人。 “所以我由衷地希望并恳求你们几个,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能够帮帮我们,毕竟人多力量大,我们活着,对你们也肯定是有帮助的,人越少,危险就越大,不是吗? “我恳求你们帮帮我们,让大家都能活下来,大家一起使劲儿,一起找到离开的办法,总比只有你们四五个人的力量要大得多,不是吗? “我感觉刚才那个人有问题,他刻意声明每个帐篷最多只能住两个人,我觉得这肯定有问题,我预感今晚可能会发生什么。 “这种情况下,我恳求你们几个能施舍给我们这些人一点善心,不要让我们独自去面对,好吗? “所以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请你们这些有经验的人,对我们这些没经验的人一带一地住帐篷,给我们多一些活下去的机会,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我相信你们都是好人,都是善良的人,求求你们!” 柯寻不由多看了这个眼镜妹几眼。 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眼镜妹的思路很清晰,说话条理也分明,难得的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着几分冷静,比几个男人还强。 入画的新人,也并不都是纯粹的弱者。 第26章信仰04┃弯人的直觉。 对于眼镜妹的话,牧怿然,柯寻,卫东,和秦赐,都没有表示反对。 秦赐微微冲着眼镜妹点了点头,声音温厚而不失冷静:“可以,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在前面。就算是我们这些之前进过画的人,也不敢保证能活过今晚。希望你们知道,这画中的力量,不是我们胆大力强就可以对抗的,更多的时候,想要活下去全靠运气。我们这几个人的作用,充其量就是把之前的经验告诉给你们,想要让我们保护你们,这一点恐怕是强人所难。” 眼镜妹颤抖着忙道:“就算是这样也谢谢你们了!” 秦赐就看向新人们:“那么你们想要跟着谁?” 马振华却插口叫道:“我——就算不是新人也不行!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我家里还有孩子,我不想死,我要跟着他——”边叫边指着牧怿然。 “你这人怎么这么自私!”新人里那个年轻男人不干了,大吼着上来一把攥住马振华的前襟,“我家还有爸妈呢!谁想死啊?!像你这种自私的人都没好下场知道吗!” 卫东也看不惯马振华,上幅画离开的时候他对那个私企老板张懋林做的事,柯寻后来都跟他讲了,因此也插了句嘴:“已经决定了一老带一新,老马同志你还是少数服从多数吧。” 说完转头看向那位长发美女:“妹子,你想跟谁?我也是进过画的,死里逃生好几次呢。” 柯寻:“……” 长发美女惶乱无助地用目光在众人脸上来回扫了几圈,伸手一指牧怿然:“我、我选他。” 柯寻:“……” 卫东:“……” 秦赐就问她旁边的眼镜妹:“你呢?” 眼镜妹的目光也在众人脸上扫了几圈,一指柯寻:“我想选他。” 卫东:“……”这他妈的是挑安全感呢还是挑男朋友呢! 柯寻看向眼镜妹:“先认识一下吧,我叫柯寻,旁边这我哥们儿。你呢妹子?” 眼镜妹答:“我叫沙柳,我和她是同学。”一指长发美女。 柯寻就瞟了眼长发美女:“哦,那她就叫梭梭树喽?” 众人:“……” 画怖 完结+番外_56 长发美女白着脸恼怒:“我叫紫翎!” 柯寻双手揣怀,脑袋向着牧怿然一偏:“紫菱?那可惜了啊,他不叫费云帆。” 众人:“……” 秦赐问向剩下的人:“你们怎么选?” 周彬皱眉:“你们几个都是男的,总不能让我女朋友跟你们住一个帐篷。” 刚才的年轻男人接口:“那你们俩自己一个帐篷吧,反正他们这几个有经验的人也不够。” “凭什么,这样不公平,”周彬不干,“那我俩不是很危险吗!” “事急从权,”秦赐说,“你要是不放心,就只能你们两人一个帐篷。” 周彬想了想,一指秦赐,对女朋友道:“你和他一个帐篷吧。”又一指卫东,“我和你一个帐篷。” 年轻男人叫起来:“凭什么你们想选谁就是谁,我不想和这个人一个帐篷!”一指马振华。 剩下的一家三口沉默又焦急。 一伙人就乱成了一团。 卫东在这边悄悄拽了柯寻一把:“你刚才表现得就像个吃飞醋的小婊咂。” “少扯淡,多争气,”柯寻说,“人梭梭树眼都不瞟你一下,以后出去别跟别人说你是我养大的。” “说得好像牧大佬爱瞟你似的。”卫东说。 两人这边说着,那边也已经争出了一个结果。 鉴于马振华强烈认为,即便是进过画的人,也不见得适应能力和应变能力比新人强,又鉴于谁也不想当被余出去的那个只能一人一帐篷的人,再鉴于那个年轻人——叫做谭峥的说,一老带一新的话,被余出去的人只可能是新人,对于新人来说并不公平,所以,公平起见,大家决定不分新老,全部进行抽签结组。 眼镜妹带着纸笔,把1至6的序号做成两套签子,抽中同号码的人共用一个帐篷,抽中0号签的人,自己一个帐篷。 纸签折好,柯寻先不急着拿,见牧怿然拿完展开,就凑过去看他上面的数字,见是3,就转回来,仔细在剩下的折着的纸签上盯了几眼,然后凭直觉拿了一个,展开看了看,一脸遗憾地抬眼看向牧怿然。 牧怿然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等所有人抽完纸签,一起展示出来,见柯寻的纸上——豁然写着个3。 牧怿然:“……” 柯寻冲他一笑,眼角和眼尾弯出明显的弧度,牧怿然想起他之前那个v信头像上的眼睛。 那只眼睛来自于柯寻中学时期的一张照片,牧怿然在他家的入壁柜里见到过这一张,出于职业习惯,他对美术作品或是图片一向观察仔细并记性极好。 记得照片里的少年,穿着天蓝与白色相间的校服,袖子挽至肘上,裤腿撸起一条,露出修长的一截小腿,脚上穿着白色的运动鞋,洋溢着无限的青春活力,在银杏叶漫洒的秋光里高高地跃起,发丝飞扬,笑容明亮,露着整齐雪白的牙齿。 笑脸上的眼睛就是眼前这样。 薄如阳光的眼皮,纤利明晰的眼线,干净简洁的形状,黑白分明的界限,透澈纯粹的目光。 这个人的眼睛,从少年到现在,一直没变。 牧怿然移开目光,听见有人哀嚎了一声,紧接着就是怒骂。 是谭峥,他抽到了写有0号的纸条。 “我不想死——求求你——牧小哥,我想和你一个帐篷——”马振华也并不满意自己抽到的同伴,扑过来跪倒在牧怿然面前,死死拽着他身上的袍子,“求求你,求你和我一组,我不想死,我家里还有孩子——” 众人看着他如此作态,没有人出声。 牧怿然居高临下,垂着眼皮看向哭得一脸鼻涕一脸泪的马振华,淡淡开口:“马振华,谁都不想死。抱歉地说一句,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你的家庭背景,我托人打听过了。 “你的确结过婚,也的确有个孩子,只不过,在你离婚的时候,法院把你的孩子判给了你的前妻,所以事实上,自从离婚之后,你再也没有抚养过你的孩子,甚至不但没有支付抚养费,连孩子的面都不肯见。 “你上头的老人也早已在五年前相继离世,这几年你一直独居,和单位一名已婚女同事有着不正当的关系。” 马振华呆愣当场。 牧怿然从他的揪扯中脱出身来,最后淡淡地和他说了一句:“在画中世界,想要活到最后,更多的是要靠运气,祝你好运。” 说完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帐篷。 众人也纷纷按着分组向着帐篷走去,没人再理会瘫在地上的马振华。 画怖 完结+番外_57 卫东抽中的是周彬的女朋友,叫做赵丹,这让他觉得有点儿尴尬,就和柯寻悄声说:“我觉得就算今晚我能活下来,明儿也得被周彬弄死。” “那要不你和他换换。”柯寻说。 周彬抽中的是眼镜妹沙柳。 “算了,他都不提,我就不多事了,”卫东说,“我要是一换,大家怕是都要换,谁都想和牧大佬睡。” 柯寻:“请注意用词。” 卫东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牧怿然,又看向柯寻:“说,你动了什么手脚,怎么那么巧就能和人家分一组?” 柯寻:“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的直觉一向准,签我是凭直觉抽的。” 卫东:“卧槽,早知你这么准干嘛不去买彩票?!” 柯寻:“我又不缺钱。而且直觉这种东西,我觉得和运气一样,用得太多太频就容易透支,还是得省着用,免得关键时候就用完了。” 卫东:“行吧,听完你第一句我就懒得理你了,债见。” 柯寻:“晚上小心些,实在不行还把头蒙起来,藏到不容易被那些东西看到的地方。” 卫东:“知道了,虽然我觉得这次和上次可能不是同一种风格的死法……” 柯寻:“东子。” 卫东:“嗯。” 柯寻:“明天见。” 卫东:“好,明天争取见。” 目送卫东进了其中一顶帐篷,柯寻才走向牧怿然进的那顶帐篷,这些帐篷之间距离不算近,最远的一顶甚至在百米开外。 掀开帐篷迈进去,见这些帐篷的确不大,勉强能并排躺下两个人,地上铺着破旧的毡毯,除此之外别无旁物。 牧怿然盘膝坐在毡毯上,垂着眼皮像在思索。 柯寻在他对面坐下,没有打扰他,只把肘子支在膝头,托腮看着他。 看了没有多久,牧怿然终于抬起眼皮,冷冷盯了他一眼。 柯寻坦然自若地问他:“这一次没有什么写了字的布条,你说咱们会遭遇什么样的死法?” 牧怿然目光微垂,语气冷淡:“没有规则比有规则更可怕。” 柯寻点头:“说得对,我看咱们这些人穿的衣服也都差不多,起码从外表来看,大家应该都没有什么分别,这是不是就说明,这一次的死亡目标和方式,很有可能是随机的?” “现在判断还太早。”牧怿然说,“这一次不像上一次,我们手头现在没有任何线索。” 柯寻就问:“这幅画画的是什么?我进画前使劲想看清楚,可是什么也没看清,画名和作者名也没来得及看见。” 牧怿然目光扫向帐篷顶,见上面画着斑斓繁复的花纹,只不过似乎年代久远,早已褪色和变脏,已经无法辨认画的是什么样的纹路:“这幅画的名字,叫做《信仰》,画作者叫做裘健,是一位宗教艺术画家。” “他是哪一类教派的?”柯寻问。 “他研究各类教派,对宗教艺术有着浓厚的兴趣和狂热,”牧怿然说,“在他死去前的数年,他疯狂地迷恋上了一种教派文化,并成为了该教派的虔诚信徒,在此之后一直到他过世的这数年中,他所有的作品都是体现该教派文化特色的内容。我们所在的这幅画,就是其中之一,也是他临终前的最后一幅作品。” 柯寻看了看身上穿的袍子,隐隐有了些猜测,但还是问了一句:“这个教派是?” 第27章信仰05┃天上掉下个……? “娑陀教。”牧怿然冷质感的声音里带了几分雪山特有的幽远凛冽。 柯寻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但又多了疑问:“娑陀教不是一向以劝人向善、济世救人,和什么看破七情六欲、圆满解脱为教义的吗,怎么还会有‘那种东西’存在?难不成画中世界也并不全是恐怖可怕的东西?” “娑陀教本身是由多种宗教融合而来,”牧怿然道,“到了十一世纪开始,又陆续形成了很多的支派。而娑陀教文化体系中的神系,也并不只有大慈大悲普度众生的神,它还包含吸纳了很多异教形象甚至恶魔。在娑陀教教义的解释中,只要是为娑陀教法所降服的异教形象,都可以进入娑陀教神系,而这些恶魔则可供高修为者驱使。” 柯寻:“……我感觉到了来自众神的森森恶意。” 牧怿然看着他,动了动唇角:“如果你知道这幅画完成的年代,感受也许会更深刻。” 画怖 完结+番外_58 “……请尽量委婉地说。”柯寻说。 牧怿然给的真相却一点也不委婉:“那时候,当地只有教会、奴隶主,和奴隶。” “……”柯寻委婉地一笑,“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吧?” “从我们身上穿的衣服质地和款式来看,显然我们的角色不会是奴隶主。”牧怿然收回自己的目光,“然而就算是教派中的信徒,在那个年代,生死也不能由己。” 柯寻抬起手,慢慢地捂在自个儿的脑顶上:“……我听说那时候对奴隶采用的扒皮酷刑,是从头顶把皮割开一道缝,然后灌水银进去,水银往下沉,直接就能把整张人皮从肉上坠脱下去,人还能活一会儿……我去找秦赐。” 说着就要起身。 “干什么?”牧怿然看着他。 “去问问秦医生有没有什么一秒无痛自杀的好法子,”柯寻说,“我可不想死前看着自己被人扒得光得不能再光。” 牧怿然淡淡道:“一秒无痛大概不可能,不过你想死的话,地上的碎石应该会对你有帮助。” 柯寻想想也对,实在不行他就拿块尖利的石头往脖子上的动脉处一割,疼虽疼点儿,但比活生生扒皮强。 掀开帐篷帘子,就着远山的雪光在地上挑了一阵,总算挑到两块边缘较锋利的薄石片,拿给牧怿然看:“你要吗,送你一块备用。” 牧怿然不接,只淡淡扔给他一句:“你自便。” 柯寻一笑,从衣服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没有到禁步的时段,于是钻出帐篷,找去了卫东所在的那一顶,把石头片给了他:“好东西要跟哥们儿一起分享。” “嘛啊?”卫东问。 “自杀利器。”柯寻说完就跑了。 “卧槽,”卫东哆嗦着骂了一声,把石片揣怀里,“真尼玛是我好兄弟,什么好事都想着我。” 柯寻把帐帘掩好,问牧怿然:“关于怎么破局,你有什么想法了没有?” 牧怿然沉吟:“画名既然叫做《信仰》,我想这个局是与宗教有关,娑陀教有很多的分支,神魔体系也十分庞大,现在找破局的路子还有点早。” 柯寻仰面躺到毡毯上:“看样子今晚很可能有人会交待在这儿。” 牧怿然听他的语气很是平静,再看向他的脸,也没有什么畏惧紧张或不甘,头枕着双臂,架起二郎腿来,像躺在他自己那张乳胶垫子的大床上。 想起他的那张床,就不由想起他卧室的入壁柜里的照片,以及照片上从小到大的那些他。 那个时候的,拥有一双弯弯笑眼和明亮笑容的小男孩,大概从来没有想过,长大后自己的生活会变成这个样子。 没有了爱他的父母,没有了温暖的房间,最后,连属于正常人的生活,也都没有了。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远山群峰的雪光把帐外的天空映得微明,帐身上印着远远近近的帐篷影,随着草原的夜风微微摇颤。 如果是在画外,这大概是个平静而美丽的夜晚。 柯寻睁着眼睛,看着帐身上的影子。 他想起白天时外面的天空,蓝得惊心动魄,深得幽邃渊邈,就好像在那蓝色的最深处,挤挤挨挨着无数巨硕畸诡的东西。 柯寻觉得不对劲。 白天的时候,尽管阳光灿烂得刺眼,可好像……并没有看到太阳在哪里,光是从天空来的,到处都有,没有一个集中发散下来的源头。 如果这些光不是阳光,草地,蓝天和雪山,怎么想都像漫布着一层沉沉的死气。 柯寻又想起那会儿从卫东的帐篷回来的路上,夜空里似乎没有星,只有漆黑的一片。 这么一想,就有点儿喘不过气。 明明应该是最通透清彻的地方,此刻却是压抑逼仄得,让人几乎要患上幽闭恐惧症。 柯寻控制不住地粗喘起来,越用力越喘不上来,空气进入鼻腔和口腔,却感觉不到流入气管,肺部因为缺氧而拼命膨胀,一股刺痛挤在胸腔,眼看就要炸裂开来。 “柯寻!”牧怿然察觉了柯寻的异样,探身过来盯着他,“你怎么了?” 柯寻说不出话,像条濒死的鱼一样拼命张开嘴呼吸,可还是吸不进一丝空气。 牧怿然蹙眉,盯着柯寻因窒息的痛苦而扭曲挣扎的身体,忽然翻身,直接压在了他身上,强行控制住他不断翻滚的动作,而后伸手,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柯寻露在他手外的眼睛牢牢望着他,然后慢慢弯起了一道浅浅的弧度,垂下了眼皮。 画怖 完结+番外_59 柯寻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 不过能死在牧怿然的手里,想想还是挺不错的,总比死在那些丑得一比的怪物手里要强,也比怂到自杀要好,回头论因果报应什么的,说来他还算欠自己一条命,下辈子找他要债,也不求他以命偿命,卖个身给自己也就行了。 谁知正胡乱琢磨着,渐渐地竟又喘上来了,刚才像是被屏蔽掉的气管,终于重新找回了存在感,有那么几缕空气从牧怿然的手指缝里钻进来,一直钻进了他的肺里。 得到了空气,胀痛的肺部慢慢好转,粗重急促的喘息也平复下来,柯寻睁开眼睛,对上了头顶上空牧怿然的一双眼。 还没等看清他的眼神,牧怿然已经挪开了捂住他口鼻的手,并且翻身坐到了一边。 柯寻又小心翼翼地喘了几下,发现呼吸已经彻底正常,这才松了口气,偏脸看向牧怿然:“我以为你是想帮我速死,让我少受点儿罪。” 牧怿然并不看他,只盘膝坐着,垂着眸子:“想速死,我可以一秒内解决你。” 柯寻笑着坐起来,摸了摸自己刚才被他捂过的地方:“刚才是怎么回事,我突然感到窒息,会不会是那股力量已经开始了?” 牧怿然总算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你只是通气过度导致的碱中毒。” 柯寻:“请翻译成白话文。” “呼吸过度,体内二氧化碳减少,血液中的酸性降低,碱性升高,导致不适。”牧怿然冷冷道。 柯寻恍然:“所以你才把我捂住,给我增加二氧化碳含量,让血液里的酸碱度重新达到平衡——厉害,不愧是男神。” 牧怿然没有理他,兀自盘膝闭目养神,过了好久,才忽然开口:“你刚才怎么回事。” 柯寻用手捂着口鼻,继续给自己增加二氧化碳,声音被捂得闷闷的:“我就是突然觉得憋得慌,好像自己被关在一个特别窄特别闷的盒子里,而这儿的天和山,其实都是盒子里的模型和涂料做成的,没有一点儿真实感,哪怕在前一幅画里,那槐树和坟地什么的还和真的没什么两样呢,但在这儿,一切都显得特别假。” 牧怿然眼缝微启,盯着身下的毡毯,仿佛陷入思索。 柯寻没有打扰他,重新躺回一边,望着帐篷上被雪光印过来的影子。 不知几时,柯寻忽然发现,这些原本被风吹得微颤的影子,变得静止不动了。 柯寻伸手轻轻碰了碰牧怿然的膝头,边示意他看,边想支身坐起来,却被牧怿然一手摁住,只好继续躺着,和他一起盯着帐篷上的影子。 影子纹丝不动,远山的雪光变得苍白,又从苍白变成惨白,世间所有的声音都忽然消失掉,静寂得像是抽光了所有的空气。 时间就在这真空似的气氛里流逝,就在柯寻盯着帐篷的眼睛开始变得酸涩时,帐篷上的影子突然有了变化。 一团漆黑的、巨大的影子,慢慢地从天空滑落了下来,像是一大滴浓稠的油漆,缓慢,粘稠,肥腻地从天上挤落,在滑淌到半空的时候,慢慢延展出了粗肥的枝杈。 不,不是枝杈,是八条手臂和两条腿,粗壮又肥腻,在半空扭曲舞动,像是出生不久哭闹挣动的婴儿。 这巨大的影子以诡异的姿势和角度不断地扭动着,缓缓落在地面,像是一尊巨灵神般,头顶天空,脚踏大地,粗壮塇软的腿迈出很不协调的步子,在这片死寂里发出像是肥胖患者粗重绵缓的喘息声。 巨影缓慢地在帐篷群间挪动着弯屈的双腿,最高的帐篷顶也只到它的膝下,它不紧不慢,在每一顶帐篷的旁边都停下来,像是在仔细观察和挑选。 柯寻看见这巨影在卫东那顶帐篷旁边停留了足有十分钟之久,终于重新挪动起双腿,向着这边走过来。 距他和牧怿然越来越近。 柯寻不知道这个东西要怎么避,帐篷里没有任何可以遮挡身体的地方,而这一次显然和上一幅画不同,这个东西,像是在进行随机挑选。 第28章信仰06┃第一个死亡条件。 “随机”这个词,在这里分外恶心。因为完全没有套路和规律可讲,也完全没有办法做出应对和规避,全凭运气。 柯寻看了眼身旁的牧怿然,见他一动不动,像一尊白石雕像,就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柯寻收回目光,听着那巨影粗长缓慢的喘息声,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呼吸同它调整一致,而有着这巨影发出的喘息声掩盖,柯寻也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 巨影终于来到了两人的帐篷边,柯寻看到它那八条粗肥的手臂像是不受它操控一般,在空中乱扭乱舞,在这些手臂之间,一大坨黝黑的圆东西就遮在帐顶,柯寻猜那是这巨影的头颅,它似乎正在蹲下身子,把它的头贴近帐篷。 喘息声骤然响在了头顶上方,隔着薄薄的帐篷皮,柯寻隐约看到了这颗巨大头颅上的两只眼睛在缓慢地眨动。 它在向帐里看。 柯寻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被某种不可名状之物,当头这么死死盯着的感觉,简直无法言喻,因为难以预料下一秒钟,这东西会不会就伸出它巨大的手掌,把他们两个从帐篷里捏出去,然后扔进它的血盆大口。 画怖 完结+番外_60 柯寻盼着它赶紧离开,然而头顶上的喘息声,始终不紧不慢地停留在原地,也始终不厌不弃地看着帐篷中的柯寻和牧怿然。 时间越久,神经越紧绷,情绪越崩溃,就像是刀尖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反而不如早早落下来更让人安心。 柯寻的冷汗已经不由自主地沁了出来,一颗心在胸腔里跳得快要爆裂,如果不是这巨影的喘息声太粗太重,他觉得它说不定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这样被摆放在刀刃底下的处境,不知过去了多久,喘息声终于离耳朵远了一些,巨影挪动了它的双腿,缓慢地走向了另一个帐篷。 柯寻放松了全身紧绷得太久的肌肉,睁开眼睛偏脸看向牧怿然。 牧怿然侧卧着,在光影里只露出了半边弧线优美的下颌和一只眼睛。 两个人都没有再动,静静听着帐外的动静。 并没有过去太久,一声凄厉的惨叫炸响在帐篷群间。 由于声音太过凄厉而导致变腔,柯寻一时听不出是谁发出的,他转过脸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那巨影正用一只手从帐篷里拎出个人来,这人疯狂地挣扎扭动,可却无法从巨影的手里挣脱分毫。 巨影拎着他,像是拎一只幼小的老鼠,它直起身,巍峨耸立,那人被它拎到了半空,巨影另外几条仍自扭曲舞动的胳膊,忽然齐齐伸向前方,粗壮的手指分别握住了那人的头颅四肢和躯干。 然后,轻轻一扯。 柯寻闭上眼。 可还是让那浓血与内脏漫空泼洒的画面留在了视网膜上。 惨叫声还在耳边留有余音,柯寻终于听出来,这声音,属于那个年轻人谭峥。 那个中年男人说,必须两人一帐。所以今晚死掉的,是抽中自己一帐的谭峥。 天将亮的时候,所有凝固不动的影子又重新随着风颤动起来,帐篷里有些冷,四外漏风,柯寻动了动已经麻木的身体,坐起身,见牧怿然已经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柯寻随后跟出来,向着昨夜谭峥被抓出来的方向看了一眼,见灰花的岩石地面上,四处喷洒着殷红的血点子,谭峥的断体残肢,被扔得到处都是。 几个新人都吓坏了,叫做李紫翎的美女当时就吓晕了过去,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周彬的女友赵丹直接吓吐在了帐篷里,卫东沾了一身的污物,苦着脸四处找东西刮衣服。 马振华吓尿了,灰败着一张脸蹲缩在帐篷外,时不时壮着胆子向着谭峥死去的方向看上两眼。秦赐和牧怿然正在收敛断肢,而后用一张破毯子盖住。 秦赐看向牧怿然:“少了头部。” “嗯。”牧怿然看向顶上天空,“那东西拿走了。” 秦赐就道:“看样子这一次的规则实际上很简单,死的只有单独住一个帐篷的人。” “那么现在我们剩下了十二个人,今晚不会有人落单,是不是也意味着不会再死人?”柯寻走过来说道。 秦赐垂眸:“显然这也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不死人,就投票。” 总会有一个人要死掉。 相比于之前进过画的人,新人们的接受度和适应力要差了很多,直到聚集在那个中年男人所说的最大的帐篷里,几个人仍然脸色十分难看,吓到路都几乎走不动。 中年男人已经等在帐篷中,惨青的目光看着众人:“祭祀将在第七日举行,尔等须敬备祭礼用物,即:五慧露、五贡肉、多姆、奠酒、供碗、灯盏、嘎拉、当喀……” 随着男人嘴里吐出的一连串奇怪的名词,众人听得面面相觑,牧怿然却是面色渐沉。 “天黑后还到此处集合,现在先吃早饭吧。”中年男人说完离开了帐篷,他身后的地桌上,已经摆好了食物。 早饭是粗粮做的散碎面食、水乳分离的乳茶和几块酸黄的奶酪,所有人都食不知味,几个新人更是没有动嘴。 “多少吃点吧,不然后头可没有体力撑下去。”卫东坐到李紫翎旁边劝慰。 “这里头会不会有毒?”李紫翎哭得眼睛红肿,这会儿可能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哑着嗓子问卫东。 “不会,放心吃吧,就是味道恶心了点儿,但总比没有强啊。”卫东说。 柯寻和坐在旁边的牧怿然低声说话:“刚才那人念叨了那么一大串东西,是不是都和娑陀教有关?” 牧怿然放下手里的茶碗,声音微冷:“那要看,是和娑陀教哪一个支系有关。” 勉强混饱了肚子,新人中的周彬最先缓过劲儿来,看向牧怿然和秦赐:“你们所说的那个什么画者的钤印,一般会在什么地方出现?或者说,会以什么样的形态出现?” 秦赐答他:“每幅画都不一样,这个说不准,而根据我们之前进入过的几幅画总结下来,通常能找到钤印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破解画作者画这幅画的用意,或其中隐藏的秘密,即我们所说的‘破局’,一种是完成画中世界给我们设定的任务,钤印所在的地方,与画中提供的线索,和我们自己参透的画义,有着十分紧密的关系。” “可这个局怎么破?我完全摸不着头绪!”周彬焦躁。 画怖 完结+番外_61 秦赐道:“事实上我们也没有摸着门路,线索不是坐等着就能有的,趁着白天,我们可以多在四周找找看。” “没头没脑的要怎么找?”周彬追问。 眼镜妹沙柳忽然插言:“我觉得线索可能跟刚才那人所说的那些祭礼用品有关。” 秦赐微微点头:“这大概就相当于给我们设置的任务了,所以想办法去完成它,说不定会有收获。” 周彬忙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动身!” 他的女友赵丹握住他的胳膊:“但那些东西都是什么呢?我完全听不懂,肉、酒和灯盏还好,其它的听起来像是异族语言?” 沙柳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我感觉,这个地方有点儿像娑陀教的盛行地区——甘雄高原,你们看到远处立的彩幡了吗?这就是很明显的标志了,那么刚才那人提到的那一串名词,我想就是当地语言所指的器物。” 周彬就道:“那咱们只要找到这些东西就行了吧?赶紧动身,早点找齐就能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秦赐扫了众人一眼,说道:“东西当然是要找的,但也不能一股脑乱糟糟地去找,咱们十二个人,我建议分成四组,分别往四个方向去,中午的时候还回到这儿来,沟通一下进展和收获。” 没人有异议,周彬就问:“怎么分组?” 马振华踉跄着扑到牧怿然面前:“我和你一组行吗?求求你,求求你!” 那边李紫翎见状,也起身跑过来,一把抱住牧怿然的胳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小哥哥,我也想和你一组,求求你了,我害怕……” 柯寻:“……” 卫东:“……” 沙柳看向柯寻:“我能和你一组吗?” 柯寻:“……” 卫东:“……” 秦赐看向牧怿然和柯寻:“就这么决定了?” 柯寻:“我不同意。” 卫东:“+1。” 秦赐:“那么,还抽签决定?” 周彬皱眉:“为什么你们什么事都要抽签决定,时间不多了,你们还在耽误什么!” “他说得对,”柯寻说,“万一把他和他女朋友抽得分开多不好,现在是白天,又不是晚上,完全可以相熟的人搭伴做任务。照我说,周彬和女友肯定得在同一组,这位耿大哥一家三口也不能分开,俩妹子是同学,又都是女生,分开了一不方便,二没作伴的,所以也不能分开,你们说对吧?” 周彬和一家三口纷纷点头。 牧怿然面无表情地瞥着柯寻,觉得这货要作妖。 听得这货继续说道:“这么一来就很好分了,十二个人分成四组,每组三个人,有伴的不能分开,独自一人的就需要归到有伴的组里去。 “以有伴的为基准分成四组,分别是周彬小两口、耿大哥一家三口、俩妹子、我和卫东,耿大哥一家三口自成一组,剩下的三个人分别归进另三组。 “俩妹子都是女生,又是最弱势的一组,需要一个成熟可靠又有应急技术的男性来护卫,这名男性非秦医生莫属,万一俩妹子有个头疼脑热崴了脚什么的,秦医生可以及时进行救治。 “马振华就去周彬小两口那组,有年龄差摆在那儿,总比我和卫东还有小牧哥哥这样的同龄人,和你们小两口混在一组要方便得多。 “所以组就这么分了,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牧怿然:“……”就知道是这样。 第29章信仰07┃一言难尽的供品。 卫东惊讶地看着柯寻:“你什么时候学会舌灿菊花技能的?” 马振华叫起来:“我不同意,我要和牧小哥一组——牧小哥,求求你——” 李紫翎眼泪汪汪:“我也要和小哥哥在一组……” 柯寻一笑:“咱也不是不讲理的人,那这么着,少数服从多数,对于我刚才的分组方法,咱们投票表决,不同意的举个手。” 画怖 完结+番外_62 牧怿然再次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 这货知道他无论同不同意都没兴趣举手掺和这种事,所以才说“不同意的”举手。 结果举起手来的只有马振华、李紫翎和卫东。 柯寻:“……” 卫东瞪他:“干嘛,怎么啦。” 柯寻就看向众人:“九比三,就按我刚才这么分的结组了,别耽误时间了啊,我们找东边。”说着就看向牧怿然。 李紫翎有些生气,瞪着他:“找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呢,怎么找?!” 一家三口中的丈夫,叫做耿志刚的犹豫着说了一句:“那人提到的五贡肉,会不会是一些食物?既然是用来做祭祀的,那就应该是一些供品之类的东西,通常供品就是水果点心和肉食。” 他的妻子也连忙点头:“说不定附近还有许多住户,咱们去住户家里借一点,是不是就能凑上了?” 赵丹问:“那么五慧露是什么呢?饮料或是水?” 周彬想了想:“这种地方,去哪儿凑齐五种饮料?” 秦赐说:“不管怎么样,咱们每一组都拿上一些器皿,尽量凑一下吧。” 说着指着帐篷角落,果然有一些瓶瓶罐罐。 众人各自拿了几样,鱼贯走出帐篷,向着不同的方向去了。 柯寻他们组往东去,牧怿然在前面走,卫东在后头用肘子拐柯寻:“行啊柯儿,誓死捍卫所有权啊,战斗力杠杠的,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能呢?” 柯寻没理会他,只是说道:“于情于理咱们都该尽量和大佬一组,我觉得这一局他已经掌握了不少东西,跟着他准没错。” 卫东:“你说得对,哎,那俩妹子怎么跟在咱们后面呢?” 两人停下脚转头看,却见李紫翎和沙柳正快步向着这边走过来,和她们同组的秦赐反而不见踪影。 “什么情况?”卫东眼睛望着李紫翎。 “没什么情况,我们也要找这边。”李紫翎没好气地瞥一眼柯寻。 “秦赐呢?”柯寻问沙柳。 沙柳有点尴尬地看了眼李紫翎,答他:“秦医生说他可以自己去南边找。” 柯寻就明白了,指定是因为李紫翎非要和牧怿然一起行动,秦赐拗不过,索性放她两人随意,自己一个人干活去了。 “那咱们就一起吧,人多力量大。”卫东说,给柯寻使眼色。 柯寻就没说什么,快步跟上已经走出好远的牧怿然去。 结果李紫翎速度比他还快,转瞬冲到了牧怿然的旁边,恨不能整个身子贴他身上,委屈巴巴地歪着头看他:“小哥哥,我害怕,我能和你一起走吗?” 牧怿然没有理会,只管往前走,李紫翎就当他是默许了,紧紧跟在他身边。 “咳。”卫东拍了拍柯寻的肩,也蹿到了前头去,三人并肩而行,把柯寻和沙柳扔在了后头。 沙柳倒是面色自然,推了推眼镜,问柯寻:“你们有头绪了吗?” “暂时没有多少。”柯寻说。 “我有一个想法,就是不知道对不对。”沙柳说。 “说出来听听。”柯寻说。 “我妈有个老同学,前些年患上了胰腺癌,”沙柳说,“人被折磨得半死不活,本来以为就没治了,结果他认识的一位娑陀教长老偶然过来,给了他几枚慧露丹,吃了之后就呕吐不止,吐了很多东西,后来他身上的癌症居然就好了,从此以后他就特别信这个,挣了的钱大部分都用来建了娑陀堂。” 柯寻:“你的意思是,慧露丹和那人所说的五慧露有关系?” 沙柳点头:“我当时听说这件事后,还特意上网查了一下这个慧露丹,发现有一种说法,说慧露丹就是用五慧露制的。刚才听那人说起的时候我一时没想起来,就觉得有点儿耳熟,现在想起来好像就是这回事。” 走在前面的牧怿然似乎听见了她说的话,忽然停住脚,转回身来看着她:“说说看。” 沙柳在不苟言笑的牧怿然面前有点紧张,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道:“这个五慧露,说起来有点儿恶心,网上是这么说的:五慧露,指大香、小香、赤精、白精,这是其中之四。大香小香,其实指的就是……修行者的大小便。” 柯寻:“……” 画怖 完结+番外_63 李紫翎皱起眉头:“恶心死了!” 卫东:“大‘香’……小‘香’……这名字起得太有迷惑性。” 柯寻:“怪不得吃完慧露丹后会吐……” 牧怿然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沙柳问:“其余三种又是什么?” 沙柳脸上又有点尴尬:“赤精白精,就……就是……男精女血。” 柯寻反应很快:“……百子千孙和大姨妈?” 沙柳窘着脸点点头。 卫东嘴角抽搐:“这一波亲戚不太好弄。” “第五种慧露是什么?”柯寻问沙柳。 “都男精女血了,我预感第五种可能更羞耻。”卫东说。 沙柳脸色变了变:“对于第五种慧露,不同的教义有不同的解释,有说是大肉,有说是痰涕,有的分为下中上三种品相,最下品是肉里的脂肪,中品是骨髓,最上品,是脑膜。” 卫东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粗布挎包:“我包里倒是有肉,这一种看来不用愁了。痰涕什么的肯定比不上肉,我看不用弄了。” 沙柳咬了咬嘴唇:“……大肉,指的是人肉。” 卫东一哆嗦:“那什么脂肪骨髓脑膜的……不会也指的是人的吧?” 沙柳默然,但显然这就是答案。 卫东看向柯寻和牧怿然:“难不成为了准备祭品,咱们还要去杀个人?” “画中世界给我们设置这样的任务,我丝毫不感到意外。”牧怿然淡声说,“如果说设置‘那种东西’是用来剥夺我们的生命的话,那么投票的设定和设置这种任务,就是为了剥夺我们做为一个正常人的人性。这些‘画’,是要让我们从人类变成魔鬼。” 柯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能整出这样一个世界的幕后黑手,估计也是个魔鬼,只有魔鬼才喜欢把人变成魔鬼。” “魔不魔鬼先放一边,难道咱们还真得去杀个人啊?”卫东苦着脸。 李紫翎白着脸:“不见得非得用人肉啊,不是还有什么痰涕吗?那也比人肉强啊。” 卫东:“紫翎妹子说得对!用痰涕也一样,下品就下品吧,挑什么食呢。” 柯寻木着脸看他:“那么这五种东西从哪儿搞?” “咳,”卫东看向沙柳,“妹子你说呢?” 沙柳指了指远处坡下那片平地上散落着的帐篷,和具有当地特色的娑陀庙:“大香小香,我觉得可以去娑陀庙里找,娑陀庙里都是修行者,至于赤精白精……” 卫东又咳了一声:“那个‘白’我们负责弄,那个‘赤’就劳烦两位妹子了。” 柯寻看着他:“剩下的屎尿浓痰大鼻涕,你挑哪个?” 卫东一脸痛苦地纠结了片刻,最终咬着牙:“尿吧,我去弄尿。” 柯寻给了他一脚,也没说别的,只道:“剩下的我来弄。” 卫东闻言,悄悄瞟了牧怿然一眼,又冲柯寻悄悄竖了竖大拇指。 牧怿然始终没有说什么,只和这四个人一起走下山坡,向着那片帐篷和娑陀庙行去。 到了地方,几个人分头行事,两个女孩结伴去民居讨要女血,柯寻卫东去寺庙弄剩下的那四样,牧怿然却一个人,四处走动搜寻。 一个多小时之后,柯寻和一脸苦逼的卫东从庙里出来,手里的瓦罐捧得离鼻子远远的,恨不能立刻丢出手去。 卫东皱着脸嘟哝:“这位长老这两天可能有点儿上火。” 柯寻面无表情不想搭话。 展眼看见牧怿然在不远处弯着腰,似乎正从地上捡着什么,就把手里的瓦罐放下,快步跑过去,问他:“发现什么了?” 牧怿然看他一眼,摊开手,见指缝间夹着一朵小巧鲜艳的紫色小花。 柯寻:“……”男神你真有情调,我弄屎弄尿,你拈花摘草。 “紫茉莉。”男神还不忘给他科普。 画怖 完结+番外_64 “真香。”柯寻说。 “都弄到了?”牧怿然随意问了一句。 “都弄到了,不过千万别问我是怎么弄的,”柯寻不堪回首,“尤其别问我男精是怎么弄到的。” 牧怿然冷冷看他一眼,柯寻连忙澄清:“放心,不是我的。” 牧怿然沉下脸,迈步走开了。 沙柳和李紫翎很费了一段时间才从民居的帐篷里走出来,沙柳手上托着罐子,李紫翎一脸恶心欲呕的神情。 卫东忙问:“得手了?” 沙柳点头:“得手了。” 像黑社会对暗号。 “紫翎妹子没事吧?”卫东上前关心。 李紫翎不愿说话,捂着嘴摇头。 回到大帐篷的时候已时近中午,午饭和早上没什么两样。 另外三组人也陆续回来,倒是都没空着手,有带着肉回来的,有带着当地人酿的酒回来的,牧怿然则不知从哪座娑陀庙里弄到了灯盏。 “小牧这一组弄到了五慧露?”秦赐听沙柳说了五慧露的缘由,有些惊讶。 大家听完后本就没有什么食欲的胃口更加觉得翻涌,周彬赵丹同情地看着柯寻和卫东。 第30章信仰08┃有人心态崩了。 秦赐就说道:“现在我们已经把五慧露、五贡肉、奠酒和灯盏弄到手了,剩下的还有供碗和那几样当地的名词所指的东西。可惜我上午去村民那里打问,他们说的都是当地语言,实在无法沟通。” “的确,”沙柳点头赞同:“我们去要五慧露的时候费了很大的功夫,全靠比划才让对方明白。” 众人就先把已经得到的东西摆在帐篷里,见五贡肉都是些十分不新鲜的糟肉,有牛肉、羊肉、马肉、鸟肉、鱼肉、驴肉、狗肉,甚至还有狼肉。 “虽然不知道五贡肉具体是指哪五种,不过有了这么多种的肉,总能碰对五样。”秦赐说。 沙柳在旁边欲言又止,秦赐看见,就问她有什么想说,沙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我有点儿担心,五贡肉里面可能……可能会有……人肉。”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秦赐看着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沙柳就道:“既然五慧露里的大肉指的是人肉,那么五贡肉里的肉又为什么不会是指人肉呢?” 这话说得众人一阵沉默。 周彬脸色不太好看地开口:“我觉得有人肉的可能性很高,你们看这五慧露都是些什么,全都跟人有关系,而且据我所知,这地方奴隶制时代的时候,好像都是用人祭的。” “可我们要去哪儿弄人肉?!”马振华恐慌地向后退了几步。 众人又陷入沉默。 过了很久,周彬忽然抬眼问向秦赐:“我记得你们说过,在这个画中世界里,只有咱们这些人是从真实世界来的真实的人,对吧?” 众人不知他想说什么,都警惕地盯着他,秦赐缓慢地点了点头。 周彬脸上划过一丝决绝的狠意,咬牙一指村落的方向:“也就是说,那些人其实都不是真实的人,所以我们要想弄到人肉,可以用他们的——反正既然在画里他们都算是人,那么他们的肉当然也是人肉,而就算我们杀了他们,也不是真实的杀了人,这就——这就像全息游戏一样,你杀的不过是个逼真的真人等高的虚拟角色,不是活生生的真人,所以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你们觉得呢?”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一家三口中的那位母亲,一直用手掩着孩子的耳朵,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声:“可……可他们在这画中世界里,毕竟都是这个世界活生生的人……” “说了这里是画,又不是真正的现实世界,”周彬对众人有几分怒其不争,“就为了你这么一颗圣母心,就要让我们全都送命在这儿吗?!” 孩子的爸爸耿爸皱起了眉头:“你说话注意着点!” 周彬狠狠地瞪向他:“怎么样,我说得没道理?你们一家子怂就别拖我们后腿,你要是觉得你们那颗圣父圣母心过意不去,那就别用我们弄来的人肉,咱们各顾各的!” 耿爸还要再说,被耿妈拉了一下,就抿住了嘴没再吱声。 周彬看向其他人,沉着声问:“你们觉得呢?要不要去弄人肉,都表个态!” 画怖 完结+番外_65 见众人还是没有回应,周彬索性一个一个问过去,先就瞪向马振华:“你说,要不要弄人肉?要的话,就跟我搭伙,不要的话,到时候完不成任务离不了画,可不要后悔,我自己弄到的人肉不会分给别人。” 马振华嘴唇哆嗦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话来:“要……” 周彬紧追了一句:“那就跟我搭伙,和我一起去弄?” 马振华痛苦纠结了又半天,最终点了头。 周彬不好去逼问女生,就又问向卫东:“你呢?” 卫东答得很快:“我随他。”一指柯寻。 周彬就盯向柯寻。 这个小子给他的印象很不好,一副散漫浪荡的样子,除了对姓卫的和姓牧的亲近,对别人疏离又冷漠,偶尔还有点屌的样子,非常欠抽。 就冷冷问他:“你?” 柯寻还是那副有点散漫有点冷漠有点屌的欠抽样:“你自便。” 周彬冷言:“那你记住了,我弄来了人肉可不会分给别人。” 柯寻无谓地耸耸肩,招呼卫东:“东子,走吧,别耽误时间。” 说着就离开了帐篷。 卫东跟出来,扭头看向帐篷:“你不等你男神了?万一他选择和周彬一起……” “他不会,”柯寻停下脚,坐在块大石头上,望向帐篷,目光笃定,“就算真的需要人肉,我相信他也一定有法子不通过杀人就能弄到。” 卫东看着从帐篷里不紧不慢地走出来的牧怿然,踢了柯寻小腿肚一脚:“你说,他要是知道你这么盲目地信任他,会不会感动得就此弯了啊?” 柯寻笑笑,站起身冲着牧怿然招手。 牧怿然面无表情地向着这边看了一眼,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卫东:“……” 再看向他可怜的基佬兄弟,这货丝毫没受打击地拍屁股就向着那边跑了过去,嘴里还叫他:“东子,跟上。” 真可怜啊,卫东心想,基佬粉个男神都比异性粉辛苦。 三个人再次进入山坡下面的村子,柯寻就问牧怿然:“其他人都同意周彬杀人弄肉的提议了?” “毕竟看起来,五贡肉里包括人肉的说法可信度较高,”牧怿然淡淡地说,“在生存面前,人们做出的选择往往会超出自己的想象。” “那个叫紫翎的妹子也同意了?”卫东觉得不可思议。 牧怿然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只管挑了座娑陀庙走进去。 上午的时候牧怿然只在外面待着,这次进来,径直向着庙里一位修行者装扮的走过去,行了一礼,然后说了一句:“多姆,嘎拉,当喀?” 这几个词是那名中年男人所述的,要众人准备的祭礼用品。 多姆等似乎是音译,就算发音不准,牧怿然说了几遍之后,那修行者也终于听懂了,先是摇了摇头,说了几句当地语言,而后指向北边。 牧怿然又行了一礼,从庙里出来,三个人转路向北。 北边是崎岖险陡的山峰,一眼望去似乎无穷无尽,牧怿然站在高处远眺了一阵,神情凝重:“今天来不及了,我们需要一早出发才能走个来回,并在天黑前赶回来。” 现在已经是下午,如果现在往北去,天黑前势必无法赶回,那么等待他们的后果,将是必死无疑。 卫东打了个寒噤:“这么说,任务要求的祭物咱们今天是不可能凑齐了,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今天晚上,咱们很可能……还会被那个怪物挑中并杀死?” 三个人并没有就此打道回府,一路找一路问,又去了附近的村落寻找线索。 说是村落,也不过是由泥草混合物砌的低矮坯房和帐篷、娑陀庙,构成的一小片群居部落。 娑陀庙的数量几乎比民居还要多,三步一小庙,五步一大庙,而放眼望去,进出娑陀庙的除了修行者之外,还有穿着破烂,面黄肌瘦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幼贫富贵贱,在这里,所有的人都是虔诚的娑陀教信徒。 “信仰大概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一种精神力量了。”牧怿然忽然淡淡地说了一句。 “哦?那你的信仰是什么呢?”柯寻偏过脸来看着他。 牧怿然没有答。 画怖 完结+番外_66 柯寻用两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出个画框的形状:“艺术?” 牧怿然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扔给他一个字:“钱。” “真巧,”柯寻拇指和食指顺势一捏,比出个似像数钱又似是比心的手势,“我的信仰也是钱。” 巧你大爷,卫东在旁边听见直撇嘴,你开一健身房十天半个月的也不去看一眼,挣多挣少从来不上心,账也不看,哪个哥们儿缺钱花了都来找你,动辄一两千,偶尔三四万,你老子留给你的家底我看都快被你败光了。 天黑之前,三人回到大帐篷,见其他人已经在了,却是个个脸色刷白,眼中惊悸未定。 柯寻扫了一眼,见地上的破毡毯上滴落着几点新鲜的血迹,顺着血迹的方向循过去,落在角落里的一只瓦罐上。 瓦罐的外沿滑落着几绺浓稠的血丝,盖子盖得严实,但也能猜出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恭喜得手。”柯寻面无表情地扔给周彬一句。 周彬没有说话,蹲在那里双手抱着头,用力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赵丹在旁边双眼红肿,浑身不住地颤抖。 没有人吱声,帐篷内一片死寂。 晚饭只有柯寻、卫东、牧怿然和秦赐多少吃了一些,其他人都没动嘴,李紫翎甚至还跑出去吐了两回。 吃过饭,中年男人进了帐篷,对众人说道:“今天晚上,每三人一个帐篷,不要到外面乱跑,记住,必须三个人一个帐篷。” 说着就要往外走,被柯寻横迈一步拦住:“我问一下,嘎拉是什么意思?” “嘎拉就是嘎拉,为什么要这么问?”中年男人白多黑的眼珠盯在柯寻脸上,“你是谁?你怎么会不知道嘎拉?你是谁!你是不是恶鬼派来的奸细?!” 柯寻终于发现,不管是在上一幅画还是这一幅画,画中的人物似乎一开始都会把自己这些人默认为他们这个世界的人,而一旦问出一些他们认为不该问的问题,就会立刻引起怀疑。 就像是,有些可怕的东西用障眼法混进了人堆里,一旦你看破又说破,那东西就会立即暴起,对你做出可怕的事来。 “哦,别误会,”柯寻面不改色地让开路,“不过是随便找个话题想和你聊聊罢了。 “聊什么聊!”中年男人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最好老实点,否则我会到长老那里告状!”说着恼火地迈出了帐篷。 第31章信仰09┃生死面前见人性。 秦赐看了眼帐篷外的天色,又看向帐中沉默的众人,说道:“从画中人口中问不出来,也是正常,不过以后还是要小心些,一旦‘惊醒’了他们,恐怕会遭反噬。我看只有我们自己想办法继续去找剩下的那几样祭礼用品了,在此之前,还是要先想法子熬过今晚。好在我们现在有十二个人,就算三人一组也正好能分得均匀,不会出现不符合条件的人数。” 柯寻看向他:“我倒觉得这样反而更危险,三人一组正好能均分的话,不是意味着每一组人都有可能被那个巨大的黑影给挑中?” 秦赐垂下眸子,一时无声。 “我想,”沙柳哑着声插话,“自保的关键,可能就在我们今天找到的祭物上,有了这些祭物,会不会就能避免被那个黑影挑中?” 其他人闻言眼睛都是一亮。 “一定是这样没错!”周彬跳起来,“咱们把祭物拿到帐篷里,肯定能受到庇护!” “那就分一下组和祭物吧。”秦赐说。 周彬目光一利:“五贡肉中的其他肉是大家一起找到的,分一分我没意见,但人肉是我弄的,我要你们帮手,你们没人肯帮,都远远看着,所以人肉归我。我和赵丹一组,剩下一个人的名额,你们谁来都行。” “我——加我一个,让我和你们一组好吗?求求你们!”马振华嗵地一声跪在了周彬面前。 “那就你。”周彬没有什么表情。 一直白着脸在旁边看着的李紫翎忽然一拉沙柳:“五慧露是咱们找到的,自然要归咱们,”又望向牧怿然,“小哥哥和我们一组吧,正好凑够三个人。” 卫东目瞪口呆地看着。 “脸挺大啊妹子,”柯寻笑了一声,“五慧露是‘你们’找到的?那我请教一下,那几个瓦罐里哪一个盛的是大香,哪一个盛的是小香,哪一个盛的是男精,哪一个盛的是痰涕?你要是都能说准,这五慧露你全拿走,我绝没二话。” 李紫翎咬着嘴唇,悄悄用手扯旁边的沙柳。 沙柳为难地说:“反正瓦罐有不少,咱们分一下吧。” 李紫翎急了:“根本不够分,咱们才弄了那么一点儿血!” 沙柳不说话了,李紫翎皱着眉,盯着柯寻看了一会儿,带着鼻腔音开口:“那你能分辨出那几罐都各装着什么吗?” 画怖 完结+番外_67 柯寻双手抱怀,微微挑起唇角:“怎么,如果我分辨出来了,这五罐就都让我们拿走?” “凭什么你们全拿走?”李紫翎见柯寻这样的表情,一时不敢确信他是不是真能分辨出来,“女血是我和沙柳拿到的,这个你们不能拿走,其余四种量也不少,为什么不能分给我们一点?” “美女,你这理直气壮的自信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啊?”卫东忍不住插了一嘴,“放眼天下皆你哥啊都得让着你?” “男人本来就该让着女人一点啊,”李紫翎委屈地扁着嘴,声音又哑又软,可怜巴巴地望着牧怿然,又望了望其他几个男人,“再说我也没有强人所难啊,那四种慧露本来就不少,为什么不能分给我们一点呢?” 卫东直接气笑了:“你想得挺好啊美女,其余四种是我们找来的,量多就得分给你们,剩下一种是你们找来的,量少就不能分给我们,我能问问您小学思想品德课是哪位老师教的吗?” “不是我不给你们分,是真的特别少,”李紫翎掉起眼泪来,“我们找遍了整个村子,只有一个女孩刚完事,血也不是现成的,是我们要的她来事时身上带着的布条,还没来得及洗,让我们拿来了,只有一小滴那么大点,还是干的,这要怎么分?” 谈及女人的问题,卫东就有点尴尬了,一时不好再吱声,只得看向柯寻。 柯寻从牧怿然的脸上收回目光,平静地开口:“既然没法分,那就别分了,剩下四种你们自己动手分走一半。” 卫东哼了一声:“她们是凑齐了,咱俩这儿四缺一,谁知道有没有用。” “如果缺一种不顶用的话,那么其他人的也同样不顶用,”柯寻淡淡地道,“毕竟我们还没有凑齐全部规定的祭品,论死,谁都有可能。” 柯寻说完,转头看向其他人:“谁跟我俩一组?” 没人吱声。显然大家仍然认为,只拥有四种慧露的两人还是比别人更具死亡的危险。 柯寻就笑了:“反正每个帐篷都只能有三个人,没人和我俩一组,有一个帐篷就得多出一个人,我俩不急,先回小帐篷去了,你们自个儿商量,商量好了就过来一个,随时欢迎。东子,走。” 说着就转头出了大帐篷。 卫东一路跟着他进了个小帐篷,一脸郁闷地往毡毯上一坐:“这特么的就叫知面不知心,美女都有毒。” 柯寻仰倒在毯子上,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生死面前见人性,男女都一样。” 卫东看了看他:“柯儿,你真甘心眼睁睁看着你男神挤进那俩女人帐篷里去啊?” 柯寻一脸的无所谓:“她们有齐全的五慧露,跟她们一组比跟咱们一组有保障。” 卫东摇头感叹,正要说话,却忽见帐篷帘子被人掀起,紧接着走进个人来。 卫东看着来人张口结舌,用手推了推柯寻。 柯寻睁开眼睛,对上了牧怿然淡然瞥过来的一眼,然后翘起了唇角。 “大佬,您怎么过来了?”卫东狗腿地挪屁股给大佬让地儿。 帐篷还是昨天的那种小帐篷,原本就只够两人并排躺着,现在要钻三个人,更显拥挤。 柯寻坐起身,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坐到了面前的牧怿然脸上:“欢迎莅临寒舍,小花一捧,寥表欢欣。” 说着忽然从背后伸过手来,把小小一束紫色的野花送到了牧怿然的面前。 卫东在旁边一愣,忍不住就想给自个儿铁子一个钢铁直赞——这花他是什么时候弄来的,真特么有耐心啊,等到这会儿了终于逮着了机会献殷勤,牧大佬要是不让他掰弯简直对不起他了。 牧怿然似乎也是微微一怔,目光落在这束颜色明丽的花上。 是紫茉莉。 这个人什么时候摘了这么多,在他下午望山沉思的时候吗。 是不是以为,他喜欢紫茉莉? 还专门藏在身上带回来,或许原本想着,晚上他还会和他一个帐篷,所以准备给他一个小惊喜。 柯寻以为牧怿然顶多对这花看上两眼,然后就像以前一样对他甩上一记冷脸,然后再也不搭理他。 没想到牧怿然竟然伸手把花接过去了,柯寻就觉得自己的胸腔处怦然一撞,目光闪动地望住他。 牧怿然拿着这花,垂眸沉思了片刻,然后抬眼看向柯寻:“紫茉莉不该开在眼下这个时节,这种花出现在这儿,有些古怪。” 原来他对这花感兴趣,是因为这个原因。柯寻从他手里拿过几株花来,在眼前细看,除了没有香味,和平常的花也没有什么两样,随手别在耳朵上,道:“也许是画家笔误,或者是一种艺术虚构。东子你说呢?” “呢。”卫东说。 牧怿然道:“笔误不可能,但如果是为了艺术效果,也许可能,又也许,这种花在这里,有着其他的用意。” 卫东也拿过几株花来看了看,说道:“我们做图,有时候为了画面的颜色和谐或者构图新奇,的确会点缀一些能起到画龙点睛作用的细节,不过做图和真正的美术作品毕竟不太一样,我也不明白这些花在这幅画里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画怖 完结+番外_68 说完想要丢开,但看柯寻和牧怿然仍然在琢磨,最终还是把花别在了腰带上。 柯寻问牧怿然:“对于破解这幅画,你有什么思路了么?” 牧怿然盘膝坐着,语气淡沉:“目前都只是凭空猜测,没有什么根据,要想有进一步的证据,只能通过牺牲来验证。” 只有通过今晚谁的牺牲,才能搜集到更多的避免死亡的条件。 想起昨晚谭峥的死状,卫东不由打了个哆嗦,从兜里摸出柯寻给他的石片,看了看边缘是否锋利:“这东西说不定今天就用上了……希望我要用的时候能腾出手来,别回头像谭峥那样,手脚都被攥住了,那才让人崩溃呢……” 柯寻想起昨晚那个八条手臂的怪影,问牧怿然:“那东西你说会是个什么?蜘蛛精?八爪鱼怪?” 牧怿然说道:“就算是精怪神魔,也是娑陀教神系里的神魔,我隐约有一个猜想。” “是什么?”柯寻问。 “malaka,音译为玛拉嘎,”牧怿然沉眸,“原本是一尊异教魔神,后被娑陀教中的神所降伏,接受高修为的修行者召唤和驱使。在malaka形象的几类变种之中,就有八臂的形象存在。而且根据昨晚谭峥的死亡情况来看,也多少证明一点那巨影疑似malaka。” “分尸?”柯寻挑眉。 “也许不仅仅是分尸,”牧怿然沉吟,“一切要再看今晚。” “我害怕。”卫东说,“那玛什么嘎拉如果是魔神,咱们这样的凡人怎么可能是它对手,要不我先死为敬?就不等它动手了,它一动手我怕是根本没机会了结自己。” “别瞎扯,”柯寻看着他,“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要放弃,我可一点儿也不想死。” “是吗……”卫东盯着身前虚无的某处,紧紧攥着身上衣袍的手,微微哆嗦着。 昨晚,是他入画以来第一次,亲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那种不可抗衡的可怕力量残杀。 那种莫大的恐惧感和无力感,让他的骨髓都在打着寒颤结着冰。 卫东知道自己就像只鸵鸟,最会自欺欺人,把头埋进沙子里,逃避所有自己不愿去细想的事。 如果说在白天时,自己还可以靠插科打诨故作轻松来逃避和压抑恐惧的话,那么在夜晚,这种无法抵挡的恐惧,就再也压不住了。 卫东觉得自己已经被恐惧崩断了最后一根理智的神经,一股没来由的躁郁与邪火汹涌地冲破了防线,他抬眼看了看永远冷静自持的牧怿然,看了看从小到大总是护着他帮着他的柯寻,他们的坚强和无惧让他更显脆弱与卑微,他受不了这恐惧折磨,也受不了被对比得如此可怜无力的自己。 卫东突然之间,爆发了出来。 第32章信仰10┃第二个死亡条件。 “甭跟我扯这些空话,都他妈这样了,唱高调灌鸡汤,有个屁用!”卫东用手抹了把脸,两颊带上了神经质的微红,盯着柯寻。 “东子,冷静一下。”柯寻察觉了卫东急促变化的情绪,伸手过来握他的肩,被他一把拨开。 “行了,我用不着你可怜我,”卫东知道自己情绪崩溃了,他口不择言,但他阻止不了自己,“别整得你自个儿有多积极向上正能量似的,你真不想死吗?你真从来没想过要放弃吗? “自从你爸妈……你看看你变成什么狗屎样了,家里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吃喝拉撒睡要多凑合有多凑合,钱也不在乎,是想着有今天没明天,愿怎么花怎么花,没得花了就死,我说得没错吧? “以前的你是什么样?现在的你又是什么样?自个儿心里没点儿b数? “你无牵无挂死了没所谓,我他妈的才不想死!我家里有爹有妈我他妈还有工作,我又没像你似的看破世事得过且过一切都无所谓,我就想好好儿活着,像以前一样平平凡凡的活着,我他妈……” 卫东说着带上了鼻腔音,捂着脸埋首在膝盖上。 柯寻没有说话,一动不动地坐着,目光盯在身下的破毡毯上。 牧怿然也没有说话,帐篷里只有卫东压抑着的粗沉的喘息。 这喘息持续了很久,渐渐地缓慢且绵长起来,声音也似乎显得空旷,绕在身体四周,甚而头顶上空。 柯寻一把握住卫东的后脖颈,声音极轻地送进他耳朵:“东子,禁声。” 卫东骤然停住,僵在柯寻手掌下一动也不敢动。 帐篷外的雪光变得惨白,比白天看上去低矮数倍的天空上,一大团浓黑粘稠的东西缓缓向着地面滑落,并逐渐生化出八条粗壮的手臂和躯干头颅,两只粗壮弯屈的腿落在地上,缓慢地迈动了步子。 躺下。牧怿然冲着柯寻比了个手势,顺便将手里的紫茉莉揣进了怀里。 帐篷里地方狭小,三个人并排躺都得侧着身,并且还十分拥挤。 画怖 完结+番外_690 一代名厨沉睡于此。——李小春 浮生光风霁月,如今卧看春秋。——华霁秋 你看,山巅那朵无名花,那是我。——岳岑 谢谢,我的一生。——顾青青 请带最新款唇膏来看我。——吴悠 一个萝卜一个坑儿,别把我拔起来。——罗勏 墓主一生谨小慎微,严以恪己,无包括象鼻内裤在内的任何不良嗜好。——邵陵 已潜至深海区。——方菲 404notfound。——朱浩文 抱歉,要告别手术台很长一段时间了。——秦赐 终于不用再担心发际线问题啦!——卫东 嘬嘬嘬。——牧怿然 汪汪汪!——柯寻 (“嘬嘬嘬”参考人类想勾搭汪星人时嘴里下意识发出的声音。) 第349章山海03┃最好的恋人。 见到牧怿然的时候,他终于不再一成不变地穿着正装,两条长腿包裹在黑色的长裤里,脚上穿了双黑色的皮靴,上身则是一件茄克。 柯寻眼睛发亮地迎上去,狠狠地抱住他,不顾小区里买菜回来的大爷大妈们的侧目,在他微凉的嘴唇上用力地吻了一下。 李大爷家的泰迪突然从角落里冲出来,立起两根后腿,用前爪抱住牧怿然修长的小腿,一脸沉醉地对着怀里性感的皮靴狂啪不止,身上的钢铁侠制服抖出了一团鲜艳如火的残影。 牧怿然:“……” “诸葛钢铁!”柯寻吼它,“放开我男人!让我来。” 牧怿然:“……” 诸葛钢铁悻悻地放开皮靴,冲着柯寻叫了两声。 柯寻蹲身,摸了两把狗头:“我走了啊,记得想我。” 诸葛钢铁舔了舔他的手,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看。 “走吧。”牧怿然立在他的身旁,静静地看了一阵,伸出手在他的肩上握了握,“车停在小区外面。” 柯寻起身,同牧怿然一起往外走,目光扫过眼前熟悉的一草一木。 忽然心有所动,抬眼上挑,望向后头那栋楼的十三层中门。 这一次,它的窗扇紧紧关着,黑色的窗框子,灰白的窗帘,一张疑似人的脸隐隐约约地站在窗扇后面,恍惚也正在看他,一动不动,像是一张玻璃面相框的遗照。 柯寻抬起手,冲着那扇窗户扬了扬。 窗户里忽然多出一只手,取下了挂在墙上的印着铅灰人脸的白色t恤。 柯寻失笑。 特么,这哥们儿的这件t恤已经在那儿挂了半年了,这人是有多懒。 走出小区的大门,告别这人间烟火,柯寻没有回头。 牧怿然开来的两辆越野车就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一辆是他亲自开的,另外一辆是他的助手在开。 柯寻终于见到了传说中大佬的助手,长得白白胖胖一团和气,和柯寻握了握手,眼睛里带着丈母娘看女婿般的慈祥。 “你助手怎么办?”柯寻坐到牧怿然开的那辆车的副驾上,行李扔进后备箱,后备箱里装了好几口箱子,看样子是牧怿然带来的装备,但里面具体装了什么,柯寻一时没顾上问。 画怖 完结+番外_691 “鉴于你和卫东不常开车,”牧怿然启动车子,助手那辆车紧跟在后面,一起开上了大街,“他会一直开着那辆车,直到我们和邵陵会合,然后把车交给邵陵开,他再乘飞机回去。” “两位老总给我俩当司机,我感觉自己很牛逼。”柯寻笑眯眯地窝在真皮座椅里。 在卫东家小区外面接到他的时候,卫东整个人震惊地呆在当场:“卧勒个大槽——这特么是——骑士十五世?骑士十五世!” 柯寻:“说点儿人话。” 卫东:“骑士十五世啊!越野中的装甲车啊!悍马你知道吧?贵吧?牛逼吧?跟骑士十五世比起来就是小儿科,这车国内一辆得上千万!关键它车型超酷啊!你看你看!跟个小坦克似的!这尼玛——你们开在街上没引发拥堵围观啊?!” 柯寻:“……我男人轻易不炫富,炫起富来谁都挡不住……我感觉自己像个傍上了大款儿的小白脸儿……” 卫东:“可拉倒吧,你脸还没你腚白呢。” 柯寻:“卧槽,这话可不能乱说,你看大佬正瞪你呢,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你去坐助手开的那辆车好了。” 卫东:“……你大爷,不想让我当电灯泡就直说,老子才懒得看你们这对狗男男打情骂俏。我车上睡觉去,昨晚一宿没睡。” 至于为什么一宿没睡,彼此心知肚明。 事实上,柯寻第一眼看见他时,就发现了他眼底密布的血丝和尚未消肿的眼皮,以及发哑的嗓子。 一路驶上高速,柯寻一直望着车窗外飞逝的风景发呆,牧怿然偏头看了他一眼,视线重新挪回前方的路面,口中淡淡道:“打开前面的储物盒,有东西给你。” “哦?啥东西?”柯寻依言打开,见里面躺着一只浅棕色的小山羊皮包装的方盒子,用栗色的皮钮扣扣着,做工相当的精致。 剥开皮钮,掀起盒盖,黑漆木雕的十二个小格子里,整整齐齐地嵌着十二个铂金色的小方盒,每一个小方盒的盒盖上,都用漂亮的花体英文字写着“cm”。 ciandmooney。 柯寻拈起其中一个小方盒,小心翼翼地揭开盒盖,盒底垫的是手工制的红色丝绸,上面放的是暖金色带有丝带的丝绸小口袋,解开丝带,撑开绸袋口,见里面竟是一颗圆溜溜的松露巧克力。 “啊?啊!啊——”柯寻满眼小星星地愣住。 “情人节快乐。”牧怿然的视线仍然望着前方,唇角却微微地弯起个温柔的弧度,然而语声却更加的温柔轻浅。 柯寻抬起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半天没有说话。 牧怿然扬了扬眉,看他一眼,见他的胸口和肩膀正随着有些重的呼吸略显急促地起伏着。 过了好一阵儿,他才放下了手,嬉皮笑脸地笑着开口:“要不是你正开着车,我说什么也要把你勾引到后排座上,跟你狠狠来一次车震。” 牧怿然稳稳地搭着手里的方向盘,目光注视着前方道路尽头苍冷的天空,没有揭穿他话语里强行掩饰着的有些哽哑的腔调。 “怎么办,这几天我只顾着害怕和收拾行装,压根儿忘了今天是情人节,什么礼物都没给你准备,”柯寻作出发愁的样子,“看来只能把我自己当成礼物送给你了,今天晚上你可以尽情享用,我保证全力配合,想用什么姿势随你挑,好不好?” 牧怿然没有理他。 柯寻笑着转回脸来,垂眸看着手里的巧克力盒子,微垂的眼皮把所有的难过和遗憾都掩藏住。 这么好的爱人,这么好的感情,却要面临这么残忍这么坏的命运。 柯寻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疯狂地,迫切地,想要拼尽一切地活下去,想要和他一起,拼命地活下去。 胡乱抹了把脸,柯寻捏起这颗巧克力,先放进自己嘴里,然后才又剥了一颗塞到牧怿然的嘴里。 牧怿然给他买的巧克力,当然是希望他先尝到。 “特别好吃。”柯寻说。 “嗯。”牧怿然松开握着方向盘的右手,伸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 柯寻吃了一颗意犹未尽,又拿了一颗,想了想,咬了一半,把剩下的半个拿在手上,另一只手掏出手机,连同放在腿上的包装盒一起拍了张照片,然后发到了“进画论”群里。 柯基:长路漫漫,无心睡眠,闲得没事的时候我就想随便虐个狗。 柯基:【照片】 柯基:男朋友送我的情人节巧克力。emmm……怎么说呢……就很开心。【微笑/wx】 zhw:…… 春天里:…… 西门无忧:…… 画怖 完结+番外_692 剑胆秦心:…… 文心集团邵陵:…… 小萝卜拔白兔:…… 卫风·氓:……柯狗子我能不能日你大爷一万遍啊一万遍?!如此得瑟人干事?!气得老子都想弯了。 春天里:…… 西门无忧:…… 小萝卜拔白兔:…… 雨霁秋光:小柯,万不能用巧克力喂狗,对于犬类来说,巧克力就相当于致命毒药,而且,就算不喜欢狗,也不要虐待它们,离远一些就好了,你是个很好的小伙子,我相信你只是在开玩笑的,对吗? 柯基:…… zhw:…… 春天里:…… 卫风·氓:…… 西门无忧:…… 剑胆秦心:…… 文心集团邵陵:…… 小萝卜拔白兔:…… 雨霁秋光:【疑问】? 春天里:)))26” 春天里:哈哈哈哈 雨霁秋光:喔!原来是这个意思,对不住,是我误会了,呵呵,让大家见笑了。看来我是老了,已经不太了解你们年轻人现在的流行词汇了,呵呵。 西门无忧:华叔叔你真是太可爱了~ 小萝卜拔白兔:哥,你这巧克力我怎么看着像是lamadelineautruffe啊! 柯基:卧槽我就服你,这么大一串英文你摁得挺溜啊,其实是瞎摁的吧? 小萝卜拔白兔:哥,我就算摁不出这么复杂的单词我也会先查再复制过来啊……我看着这真挺像那种松露巧克力的,我看你咬了一半的这个,里面包着的芯儿像是真的黑松露。 柯基:对啊,是。这种巧克力怎么了? 小萝卜拔白兔:……我姐夫真是关键时刻毫不手软,这种巧克力,一颗的售价就近一千八百块人民币,而且看包装,应该是专门订做的吧,全世界独一份儿,价格估计还要更贵些。 柯基:!!!!!!! 卫风·氓:——!!!!!卧槽!!寻哥!你给我留一个!我这辈子还从来没吃过超过五十块钱的巧克力呢!寻哥我给你跪下了,千万千万赏我一个,半个都行!我也想开开眼长长见识,一口吃掉一千八百块爽一下!【这位爸爸请受我一跪.jpg】 西门无忧:!!!!!我现在去傍个大款还来得及吗?!!!要不我做个变性手术然后和柯儿试着争一下牧大佬? 柯基:…… 柯寻把巧克力盒子收好,笑呵呵地窝在座椅里,望着前方渐渐湛蓝的天空。 天黑的时候,四人在当地的宾馆入住,开了两间房,卫东双手捧着柯寻打赏的一粒价值千儿八百块的巧克力,心满意足地和助理去了一个房间。 柯寻进门后把背包往沙发上一扔,回身抱住牧怿然,箍着人往床上倒。 压着男友连亲带啃地忙活了一阵,这才放人起来,边脱衣服边往浴室走:“我去冲个澡,要一起来吗?” 牧怿然坐在床边擦脸上的口水:“天冷,还是不要在浴室里耽搁了,尽快洗完尽快出来。” “行,那我先洗了。” 花洒的水哗啦啦地响了一阵,柯寻忽然从门内探出头来:“怿然,我忘了把换洗的内裤找出来,你帮我翻一下啊,就在我背包里,里面那个隔层口袋里放着,谢谢啦亲爱的!” 说完重新关上门,花洒的水继续哗啦啦地响。 画怖 完结+番外_693 牧怿然打开他的背包,里面放的是证件夹等需要随身携带的重要物品,拉开隔层的拉链,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宣纸色的磨砂质地的纸盒,盒身上系着一根静谧蓝色的丝带,丝带的缝隙里,夹着一张勾着金边的白色卡片,上面写着字。 牧怿然微微一怔,将卡片拿出来,见上面写着: 小牧哥,情人节快乐~ 牧怿然眸光轻漾,渐渐地化作一片温柔的海水,垂下眼皮轻轻地弯了唇角。 是啊,这个小子怎么可能会忘呢。 一个大大咧咧不着调的性子,在对待感情上却比谁都细腻认真。 “小牧哥”,是他们两人初次相识,互通姓名后他对他的称呼。那个时候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和这个吊儿啷当、满脸坏一身痞的小子成为一对恋人。 世事难预料,而他,是天赐的意外,是意外的命中注定。 打开盒子,盒底铺的同样是静谧蓝色的丝绸,丝绸的上面,一枚小巧精致的花体字“c”形铂金吊坠,干净又安静地躺在镶嵌它的凹槽里。 想来他自己那里会有一枚同款的“m”。 ciandmooney。 生死,都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怿然:这十二颗巧克力中的一颗,芯里包着我送你的订婚金戒,发现了么? 柯寻:咦?没有啊,我全部吃掉了也没发现哪一枚里有戒指啊! …… 卫东,卒。 死因:吞金。 第350章山海04┃真正的大佬。 入画的十三名成员,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会合后,开了四辆越野车,日夜兼程,赶往西原。 “我委实想不通,为什么这张‘山海地图’指向的是那棱格勒峡谷,”华霁秋坐在后排座位上,扶着眼镜低头研究山海地图,“死亡之谷,地狱之门,都只不过是现代人为了噱头加诸其上的罢了,总不会先秦甚至大禹时的古人也有这样的说法?” “虽然没有这样的说法,”邵陵道,“但它所在的地理位置却足以印证这张地图所指向的地点不会有错。那棱格勒峡谷东起布伦台,西至沙山,南有昆仑主脊,北有祁连雪山,它的位置,正位于昆仑山区,而《山海经》中所记载的古昆仑,经部分学者考证,认为就在如今的昆仑山脉。” 华霁秋表示犹疑地轻轻“嘶……”了一声,抬起眼来,从眼镜的上方看向邵陵:“古昆仑的位置所在,一直都存在着极大的争议,有人说位于太行山脉,有人说位于秦岭,有人说是先秦时的泰山,当然,如今的昆仑山系也是最有力的候选地之一。 “然而我们要去的不是山,而是谷,若是山的话反而更好解释,传说中的古昆仑是天下中央之极,是连接天与地的天柱,是能登仙的所在,但这谷…… “我实在有所忧虑,根据你们所总结过的线索和猜测,我不免有了一个不太乐观的念头:如果昆仑山可以通天、可以登仙,那么昆仑山下的谷,莫不是会……达地?闻鬼?” “……华叔叔,你可别吓唬我了,咱正在高速上呢,受惊吓容易出事儿啊……”开车的罗勏腾出一只手来搓自己掌方向盘的那只手的胳膊。 邵陵却始终平静:“这种猜测是我们心中早就有数的了,无所谓乐不乐观,是祸躲不过。” 华霁秋轻轻叹了一声,没有再多说。 另一辆车上的四位女士,完全没有谈论即将面对的生死之局,方菲在开车,岳岑坐在副驾上正织一条香芋紫的毛线围巾,吴悠和顾青青则在后排座摊了一座的各色零食,一路都没有停嘴。 “反正这一去不知道是生是死,还减个毛的肥啊,”吴悠大吃平时喜欢吃又不敢吃的垃圾食品,“如果侥幸能活,到时候再减不迟。” “带了这么多膨化食品,你也不嫌占地方……”顾青青哭笑不得地看着座位中央巨大包的薯片。 “怕什么啊,四辆车还盛不下这些东西吗?”吴悠向后指了指后备箱,“不瞒你说,我连涮锅的家伙什儿都带来了,听说那边牛羊满地跑,到时候咱们现宰现杀,涮新鲜的。” 一句话把另外三个人都给说笑了,顾青青道:“那边有很多禁猎的保护动物的,可不能滥杀和伤害,不过我们应该可以从当地人那里买一些新鲜的肉。” “现杀的话,谁动刀?”方菲很正经地问吴悠。 吴悠连忙指向开在前面的那辆车:“这种事必须交给柯寻同学,柯寻同学向来不怕苦,不怕累,还能一力降十会。” 一力能降十会的柯寻同学此刻正躺在前面那辆车的后排座上揉腰:“到了地方先去吃一顿羊蝎子外加二十串烤羊腰子,搞不好我还得再加一条驴鞭,嘤嘤。” 画怖 完结+番外_694 怪我了?正开车的擅长driving的牧大佬心想,谁让你……总是“running”呢。 车队在服务区略事休息,而后换人开车,继续上路。 到达格尔木的时候已是傍晚,众人休整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出门购买食水,补充装备,而后便奔赴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昆仑山区。 天气很有些阴沉,凛冽透骨的风卷着枯草沙砾不断地打在车窗玻璃上,明明还是白天,天色却暗得像是下午六七点钟的样子,四辆车的车灯在这广袤旷远的群山之间,显得比星火还要渺小脆弱。 顾青青出现了轻微的高原反应,好在有秦赐准备的抗高反药物救急,裹着厚厚的毯子躺在后排座上,手里还握着个氧气筒。 “你怎么样?”牧怿然在另一辆车上问柯寻。 柯寻曾在《信仰》那幅画里的高原上出现过呼吸过度氧中毒的现象,牧怿然每隔一会儿就会从后视镜里看一看坐在后排的他的脸色。 “目前还好,放心。”柯寻抱着保温杯,喝了几口泡着参片的热水,“你这么一提起《信仰》,我忽然发现,这算不算也是一条暗示呢?暗示我们解决事件的最终目的地是西原地区,以及……祭品之类的东西。” “你快别吓我了。”同坐在后排的卫东哆嗦了一下,裹紧了身上的毯子。 “现在暂时可以不用纠结这件事,”坐在副驾上的朱浩文偏头看着窗外寂静的群山,“反正我们很快就要到达目的地了,到了那里或许就有了所有的答案。” 柯寻和卫东都不再说话,各自望向旁边的窗外。 即将来临的夜晚,不知是否会是他们这些人生命中最后一个夜。 天空开始落起细小的雪沙的时候,车队停在了那棱格勒峡谷的入口处。 “怎么停下了?”邵陵的声音从每辆车里都有的对讲机里传出来。 对讲机是罗勏提供的,方便每辆车随时联系,统一行动。 “先准备一下再进入。”牧怿然道了一句,推开车门跳下车去。 众人纷纷从车里下来,被扑面而来的寒冷激得连连打颤,缩着身子跺着脚,围拢到牧怿然驾驶的那辆车旁。 牧怿然打开后备箱,露出了一直摆放在那里从没有动过的那几只黑色带锁的长方形大箱子。 拎出其中一只,平置在冷硬的地面上,打开密码锁,掀开箱盖,出现在众人眼底的,豁然是一排乌黑森冷的枪支。 “啊——”吴悠和顾青青惊呼。 “卧槽——”柯寻卫东罗勏和李小春惊叹。 秦赐发誓自己绝对听见站在旁边的邵陵也“卧槽”了一声。 “姐夫!姐夫!你太牛逼了!太牛逼了卧槽!”罗勏激动得差点直接扑到这口危险的箱子上并狂吻枪口,“这都能弄得来?!怎么过的海关?卧槽卧槽!这是mp5吗?这是mp5吧!旁边这个是p90吗?是p90吧!啊啊啊!我能摸一摸吗?就用食指轻轻碰一下!姐夫能吗能吗能吗?” 众人:“……” “孩子你太激动了,”卫东盯着这一箱子枪咽了咽口水,“大佬我能舔一下枪管吗?就一下。” 众人:“…………” “小牧,这些枪……这恐怕于法不合……不过……嗯……千万小心……”老实人华馆长在短短一句话的长度内经历了思想上的蜕变和自我升华,最终在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是否有外人在远处窥视后,默默地成为了一丘之貉。 “是否能用得上,无从得知,但有备无患。”牧怿然神色始终平静自然,并弯腰随手拎起一把mp5,动作看上去非常的熟练。 大家这个时候才发觉,这位当真,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大佬。 “mp5,每分钟800发子弹,然而较重,后坐力也较大,女性和力气小的男性不好驾驭,谨慎选用。”牧怿然平静地提醒大家。 大家:……我们压根儿就不敢选任何一款好么。 罗勏:“我用我用!我用我用!我我我!” 大家:…… “p90相对较轻,且后坐力稍小,适合女性使用。”牧怿然指着箱子里的另一把冲锋枪对四位女成员道。 顾青青拼命摇头,吴悠努力睁眼,方菲却直接弯腰拿起p90,握在手里比划了几下:“我不会用,需要你们谁教我一下。” 罗勏:“姐我教你!我教我教!我我我!” 卫东:“……你用过吗萝卜?没用过别瞎教啊,你菲姐本来就刚猛,你教不对了她可能直接就摧毁地球了。” 方菲用枪托在他肩窝上怼了一下。 画怖 完结+番外_695 “我就用那支92f吧。”岳岑指了指箱子里的一把手枪,看上去也是对此道有过了解的人。 剩下的都是手枪,大家一人拿了一把,顾青青不敢用,拿一把是为了壮胆,连子弹都没装。 牧怿然给大家讲了讲枪的用法,最后道:“如果这一次还需要入画,这些枪很可能就会变成废铜烂铁,就算有幸不影响使用,也最好不要轻易用到,以免误伤队友。这些枪,只是为了在最危机或是迫不得已的时候自保用的,大家一定要万分谨慎。” “好的。”大家应着。 “那么我们现在就准备进入峡谷,”牧怿然看向大家,“现在重新安排一下每辆车的成员。我们开三辆车进入,留一辆车在这里,车钥匙压在车底下的石头下面。 “司机:我,邵陵,罗勏;每辆车里要有一位备换司机;四位女士不要集中在同一辆车里;华馆长,岑姐和李小春,你们三位新人不要在同一辆车上。 “接下来调整每辆车上所载的装备:食水、帐篷、药品、衣物,一律分成四份,每辆车上都要有。我带来的另一口箱子里是照明弹,也分成四份,如果我们意外失散,就向天空发射照明弹来标记自己的坐标。 “另外,指南针和gps定位仪等野外工具,人手一份,装在随身携带的背包里,上车后全都背在身上或放在手边。包里至少还要再带一包压缩食品一瓶水,打火机、手电、组合刀具、绳索、酒精、纱布、抗生素药片,都要有。 “如果我们因意外失散甚至落单,在失去方向的情况下,不要乱走,原地安全的话就留在原地,尽量多搜集一些动物粪便和干草,堆集起来点燃,浓烟也会标记你的坐标。 “如果失散,我,柯寻,邵陵,浩文,老秦五个人负责找人,其余人就留在自己的坐标点。而如果三天内我们没有找到你,可以自主行动,或者继续追查事件,或者离开峡谷,都可以,自己作主。留在谷外的车里有食水、应急物和卫星电话,可以向外界求救和自救。 “暂时先说这些,上车后大家如果还有需要嘱咐和建议的,用对讲机随时交流,上车后对讲机请一直保持连通状态,我的车打头,罗勏居中,邵陵殿后,保持距离,不要太近也不要太远,一旦发觉要掉队,立刻联系其他车辆。 “大家还有要补充的么?” “没有了!”众人齐声应着。 一股压迫神经的紧张感顿时四面八方地涌过来,顾青青忍不住又吸了几口氧气筒里的氧气。 “行动吧。”牧怿然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之大家的武器》 罗勏:我有mp5冲锋枪! 方菲:我有p90冲锋枪。 岳岑:我有92f手枪。 李小春:我有菜刀! 秦赐:我有手术刀。 卫东:我有美工刀! 吴悠:我有天眼~ 华霁秋:我有资历。 邵陵:我有学识。 顾青青:我有笔记。 朱浩文:我有电脑。 柯寻:我有大佬。 众人:……你赢了。 第351章山海05┃谷。 整装出发的三辆车,保持中速地驶入峡谷。 入眼是一片苍茫无际与天相接的荒原,在峡谷的两侧,是遥远的群山,山体被长年的积雪所覆盖,如若是在平日晴朗的天气里,必是雄阔壮丽,而此时在阴沉的天空下,却显得异常冷酷与刚硬。 雪沙还在不断地落下,枯黄的牧草上浮着一层白,而在车队行驶路线的不远处,嶙峋的石滩夹着细弱的河水静静地躺在那里,在阴冷晦暗的天空下一片死寂。 “后面两车注意,尽量沿着我的车辙走,不要偏离路线,”牧怿然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地面之下可能会有不少鼠洞,车轮压上去时容易造成塌陷,如果看到我的车陷入,及时刹车。” 罗勏和邵陵在对讲机里应了,更加全神贯注地前行。 画怖 完结+番外_696 一阵狂风忽然从远处的旷野卷夹过来,掠着枯草,掀起一片飞沙走石,雪沙加着碎石子噼里啪啦地敲在车窗上,隔着密封性良好的车壁,仍能听到车外狂风凄厉尖锐的咆哮声。 众人都有些胆战心惊,坐在车里无人说话,只死死地盯着车窗外荒凉阴晦的远处。 “那是什么?!”吴悠忽然指着窗外远远的狂风雪沙交加处,那里有两个庞大的黑影,绝对不是人,也不是车,更不是岩石,因为它们在动! “别紧张,”岳岑温和的声音很有安抚作用,把手里的望远镜递给吴悠,“我想应该是野牦牛,只要我们不靠得太近,它们是不会对我们发起攻击的。” “牦牛?”吴悠连忙从望远镜里向外看,虽然风沙导致能见度不高,但仍能大致看清那两个黑影果然是两头野牦牛,“我的天,它们怎么那么大只啊?” “有些野牦牛的体重能达到半吨,进入攻击状态的野牦牛,甚至能顶翻一辆行驶中的吉普车。”岳岑说道,“看来死亡谷里并不是没有生物,这大概可以算是一个好现象。” “可是我总觉得,那两头野牦牛看起来的样子怪怪的……”吴悠从望远镜里盯着远处,“不知是不是因为它们的体毛太长的缘故,它们看上去就像没有脚踏着实地一样,怎么说呢……就感觉像是两团黑色的影子……” “这么大的风吹着,就算是体重半吨的野牦牛恐怕也飘飘欲仙了。”柯寻说道。 吴悠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就没有再多说,举着望远镜挪开视线。远处苍冷壮阔的群山正缓缓地向后退去,而近处却仍是一片荒凉,三辆车继续小心翼翼地向前行驶,而幸好是越野车,路面上不断有坑坑洼洼甚至塌陷处,都有惊无险地开了过去。 在此之后的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众人又陆续看到了一些其他的野生动物,诸如羚羊,野驴,狐狸,甚至还有狼。 幸好这群狼数量不多,只有五六只,看到体型庞大的越野车后,只是远远地围观了一阵,并没有缀行。 而尽管是危险的动物,众人竟也觉得倍感欣慰,仿佛这个危险的地方有了动物就有了生机,不是那么的死气沉沉,让人看不到任何希望,活像一个真正的地狱。 然而随着向峡谷深处渐渐深入,以及时间越来越晚,远远近近已经再也看不到任何一种动物,天际浓云压顶,阴沉得像是聚了一团墨汁,而狂风也更加的猛烈,不断地有更大的碎石被卷起来砸在车上。 “似乎有暴风雪要来了。”邵陵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 “难怪我觉得越来越冷了。”吴悠搓了搓胳膊,尽管车里的空调开得十足,但仍有阵阵寒意似乎能够穿透厚实的车皮袭上全身。 “我有点儿……呼吸困难……”华霁秋毕竟有了些年纪,同车的秦赐连忙递给他一个氧气筒。 “我们是不是先找个地方躲过这阵风头?”李小春说。 “这儿的地表跟平原差不多,几乎没有大的起伏,咱们恐怕根本无处可躲,”罗勏有些紧张地说。 “我们找一处近水的地方扎营,”牧怿然说道,“今天就先行进到这里,暴风雪天不宜再行车了。” 谷里的河滩时有时无,众人眼下的位置,在目力所及之处却看不到水源,于是继续开车向前行驶寻找水源,而从那雪山之巅咆哮而来的凛冽狂风,却是越来越凶猛,掀起了铺天盖地的枯草和沙石,已经在地面上落了一层的雪沙被重新扬上了天去,同枯草和沙石一起,像在这天地间竖起了上万架擎天踏地的绞肉机一般,眼前的能见度只有几米,整个世界被笼罩在了阴灰与惨白的巨幕之中。 “糟糕!我看不到前车了!”罗勏大惊失色,一张脸吓得煞白,“怎么办?怎么办?” “别慌,继续走直线。”副驾上的朱浩文冷静地说道,随即对着对讲机呼叫前车,“怿然,能听到么?听到请回复,听到请回复。邵陵,能听到吗?听到请回复,听到请回复。” 然而对讲机里只有嗞嗞啦啦的噪音,听不到任何人声。 “文儿哥,导航失灵了!”罗勏惊慌地看着显示屏,“你试试指南针还能用吗?” 车里的其他成员闻言,连忙各自往外掏东西,有掏指南针的,有掏gps定位仪的,还有掏手机的,然而无论是电子设备还是机械设备,所有的导航工具都失去了作用。 “老秦,你继续尝试呼叫其他两车。”朱浩文将对讲机递给秦赐,自己则拿出了手枪,拉开保险栓,落下一半车窗,狂风顿时卷着沙石和雪咆哮着闯进车里,朱浩文费力地将胳膊伸出去,向着天空开了一枪。 枪声很快就被狂风的呼啸声吞没,朱浩文收回胳膊,关上车窗,拍了拍头发上的雪和沙石枯草,“都系好安全带,”他说,“萝卜,把车停下来,车灯一直开着。” “这样停下来,后面小邵他们那辆车会不会撞上来?”华霁秋深吸了口氧气,说道。 “我们都开得慢,尤其这种能见度,邵陵也会更加小心的,”朱浩文很了解邵陵谨慎多疑的性格,“就算撞上来也不会造成人员损伤,大家不要摘掉安全带。我想前车怿然他们一旦发现我们掉队,也会停下来的,咱们现在就在这里等,他们会来找我们。” 众人依言系好安全带,继续留在车里。 罗勏把手刹拉上,搓了搓手,明明车里很暖和,可他的手却已经又僵又冷,甚至还出了冷汗。 “文儿哥,你说这是什么缘故……会不会是画推在背后搞的鬼?”罗勏脸色发白地问朱浩文,“会不会是咱们已经无意中进了画了?” “我也不清楚,但你的怀疑也很有可能。”朱浩文盯着窗外昏天黑地宛如世界末日般的景象,一瞬不瞬地足有十几分钟,终于在远处那一片混沌中看到似有微光一闪。 “萝卜,端好你的枪。”朱浩文沉声道,“老秦,你们也是。” 后排座的三个人一阵手忙脚乱。 罗勏颤巍巍地端起枪,抖着声音道:“文儿哥……你看着什么了?是怪兽还是……鬼啊?” “不知道,”朱浩文握紧手里的枪,“听着,不要轻易开枪,以免伤到自己人,如果你紧张,就先不要把手指放在扳机上。” “知道了文儿哥……我就当是在玩儿真人cs了……”罗勏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深吸了口气后,稳稳地端好了枪。 画怖 完结+番外_697 几分钟后,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微光再度亮起,这一次没有再闪灭,而是持续亮着,并且越来越亮,越来越近,直到慢慢地显露出骑士十五世那彪悍霸道的车体来。 “是我哥和姐夫他们!”罗勏欢呼,放下了手中的枪,只端了短短几分钟,两条胳膊却是又僵又酸又累。 朱浩文却仍握着枪,警惕地注视着对面开来的车,车在五米开外停住,副驾那边的车门打开,跳下个人来,身高腿长,帽子口罩围巾全副武装起来,手里端着枪,像极了恐怖分子,然而当他稳稳地迈步向着这边走过来时,却又能带给人无限的踏实和安心感。 人走到了车边,敲了敲罗勏那边的车窗,罗勏正要开窗,却被朱浩文摁住:“让他摘了口罩。” 罗勏反应了一下,连忙“哦哦”地表示明白了,转头冲着窗外打手势。 窗外的人看完罗勏比划的手势,十分无语地回了他一记中指,然后才解开围巾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老子快踏马被风吹死了赶紧开窗”脸来。 罗勏打开车窗,被寒风吹得呛了一大口,连咳带噎地捂着嘴:“哥!太好了!我们还以为跟丢你们了,吓死我了呜呜呜……”说着还真的哭了起来。 柯寻敲他脑袋一记,在车外的狂风里大声道:“你们先在这儿等,我们开车去后头找邵陵他们!” 朱浩文也大声把话送出去:“小心不要再次失散!” “放心,我们不走远,如果一定范围内仍找不到他们,我们就回来,咱们就在这儿原地等他们!”柯寻示意罗勏把车窗关上,转身回了对面那辆车,车子发动,向着来时的方向缓慢开去。 邵陵果然行事谨慎,车子就停在距罗勏他们这辆车的不远处,三辆车重新会合到一起,所有人暂时全都挤到牧怿然他们那辆车里临时开小会。 “所有的导航设备都失灵了。”邵陵的脸被凛冽如刀的寒风一刮,两边的颧骨上就各抹上了一朵高原红,看上去十分地接地气。 “如果真如我们之前所说的,那棱格勒峡谷的地下有超强磁性的玄武岩,”岳岑给他递了一只盛有热腾腾姜茶的保温杯,“那么受磁场干扰,电子仪器和指南针这类的工具,失灵也不意外。” “我看我们已无法再继续前行了,”秦赐道,“华馆长和青青的状态不太好,且就算我们找到合适的宿营地点,这样的天气恐怕也没有办法扎营。” “老秦说得没错,”柯寻道,“咱们今晚估计只能在车里凑合一宿了,一会儿大家换换车,女士们一车,方便休息,不过车上需要有位男士护驾,秦哥,就劳烦你了,顺便照顾一下青青。” “好。”秦赐点头。 “剩下的人四人一车,先弄些吃的,然后早点睡,不过需要有人值夜,大家看着安排,不要一个人值整宿,换着班的来。”柯寻道。 众人应了,朱浩文道:“现在的难题是导航失灵,对讲机和手机都无法联络彼此,如果明天还是这种情况,我们的进程可能会更加艰难。” “不要紧,怿然带了拖车绳,”柯寻道,“如果明天还是这种情况,咱们用拖车绳把三辆车连在一起。” 朱浩文就没再说什么。 卫东忽然问众人:“那会儿是你们谁开的枪啊?打一发子弹就行了,还噼里啪啦地放了一梭子啊,过瘾呢?” 罗勏和朱浩文闻言不由惊讶地对视了一眼。 “我只冲着天空打了一发子弹。”朱浩文道。 “咦?”卫东和邵陵也惊讶地对视了一眼,“大家呢?还有谁放过枪?” 众人都摇头。 邵陵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我们在后面听到了一连串的枪声响,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并且有先有后,持续了大概十几秒。” 这一次柯寻则同牧怿然对视了一眼:“我们在前面也听到了,所以才意识到你们后面可能出了问题,就调头回来找的。” 众人一时陷入了僵硬的沉默,过了好半天,李小春咽了下口水,道:“谷里……还有别的人,或者……‘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浩文:我只打了一发子弹而已。 邵陵:可我们在后面听到了一连串枪响,来自四面八方。 柯寻:幸好只是打了一枪而不是撒了泡尿。 众人:(想象了一下那场面)……住嘴。 第352章山海06┃诡影。 “也许是风或者回声的缘故?”吴悠刻意往不那么令人害怕的方向猜。 “不管是什么,晚上大家都警醒点。”柯寻连猜都不猜,大手一挥,“先吃饭,有了力气才能干。” 画怖 完结+番外_698 大家就在各自车上好歹吃了些牦牛肉干和干粮裹腹,时间也不过才晚上七点多钟,外面的天却已黑得如同深夜,狂风雪暴仍不休止,时而排山倒海一般掀起铺天盖地的雪浪,时而龙卷风状席卷起无数根庞大的天柱,尖利的嘶嚎从四面八方滚滚地狂啸而来,整个山谷间就像充斥了十万鬼众,在众人的眼前疯狂肆虐。 华霁秋因高原反应而头痛不堪,在服用了秦赐给的药物后就披着厚厚的毯子在座位上睡了过去。邵陵开了大半天的车,也很有些累了,靠在椅背上没有多久就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罗勏却睡不着,伏在方向盘上看手机,手机虽然没有信号,但不妨碍看本机存储着的视频,朱浩文瞥过一眼去,发现他看的是他和女朋友拍的家中日常。 画面里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和阳光帅气的男孩子怀里抱着他们心爱的宠物猫狗,说说笑笑扑抱成一团,背景是充满生活气息的房间,透过房间明亮的窗户望出去,是一座经过精心打理、花木葱茏的小花园。 薄金色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房间中,洒在猫狗柔软的身体上,洒在小情侣无忧无虑的眼睛里。 朱浩文无从猜想罗勏是如何同自己的女朋友做最后的诀别的,也许笑着哭,也许哭着笑,也许就只是挥手说了个再见,告诉对方自己再次回来时想吃一碗她亲手做的蛋炒饭。 而自己身边的这些同伴,哪一个又不是如此呢? “萝卜,早点休息,”朱浩文挪开目光,不去看他发红的鼻子,“你开了一天车,养养精神。我值第一班夜。” 罗勏揉了揉眼睛应了,正要裹上毯子休息,突地一指车窗前方的风卷雪滚处,嗓音都吓到变形:“文儿哥——那——那是谁——” 朱浩文也看到了——就在车前方的风雪湍流里,有十来个黑色的影子正快速地向着峡谷的深处方向移动! 这样大的风雪,正常人根本寸步难行,而那些黑影却似乎毫无阻碍,幽灵一般僵直着上身,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也不东张西望,更没有多余的动作,就这么默默地前行,很快就消失在了混沌的沙雪风暴里。 “这——这是什么——”罗勏惊恐地睁大眼睛看向朱浩文,“是我的幻觉吗?是我的幻觉吧!” “不是幻觉,”朱浩文拿起枪,伸手就要开车门,“你在车里守着,车门锁上,我去柯寻他们那辆车上商量一下。” 后排座上的华霁秋和邵陵睡得很沉,此刻一动不动。 “文儿哥——我害怕——”罗勏拽住他袖子。 朱浩文随手把车上自带的ipad递给他:“看小电影吧,柯寻下的。”就开门出去了。 罗勏:“……”不,我就算吓死也不想看钙片啊…… 朱浩文顶风冒雪地走到牧怿然的车边,还没有来得及伸手敲窗,车门就从里面打开,一只手伸出来,把他迅速地拽进了车内。 “你们也看到了?”朱浩文抹了把脸上的沙土和雪,望向车里都还醒着的几个人。 “看到了卧槽,那他妈是鬼吧!”卫东惊魂未定地紧紧裹着身上的毯子。 李小春瞪大了眼睛看着朱浩文:“浩文儿你可真胆大,这样还敢从车里走出来!” “你们怎么想?”朱浩文问柯寻和牧怿然。 “我们想跟上去看看。”柯寻道。 “如果那是个引诱我们入套的陷阱呢?”朱浩文道。 柯寻笑了笑:“文儿仔,你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了?咱们现在是明知山有虎,不得不往虎山行,要是想自保,那来这儿干嘛,咱们来这儿本来就是明知有陷阱还得往里跳的,如果刚才那些黑影是诱饵,那他们最多是想把咱们引着再次入画,或者是找到最终的答案,如果是为了在半道上杀害咱们,那就太无厘头了,咱们入了这么多幅画,最终就死在这荒郊野外?意义何在?” 朱浩文一时无话可说。 他发现如今的柯寻已经越来越让人hold不住了。 很久以前还是个傻白甜来着,短短几个月之后,说话有理有据,行动有分有寸,思考有条有序,悟性与脑洞齐飞,霸气共骚气一色……快盛不下他了。 “不过那些影子刚才已经消失不见了,现在咱们再追是不是来不及了?”李小春道。 “如果是诱饵,应该还会有后手,”牧怿然道,“如果仅此一次,那么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跟上去。” 朱浩文点了点头,没有急于回去,就坐到后排座上,和这四人一起静静地盯着车窗外。 一股又一股地狂风继续由四面八方卷过来,几个人需要不停地擦抹掉侧面车窗上的水气,窗外黑一阵灰一阵白一阵,风雪沙草杂糅在一起,将整个峡谷搅得几近扭曲。 远处的群山就在这扭曲的风屏雪幕中若隐若现,时而看上去很远,时而却又似突然挤到了眼前,原本雄苍刚劲的山廓竟显得狰狞尖利起来,峡谷两边包夹的连绵山峰一时间宛如戾鬼的獠牙,而这条蜿蜒扭曲的峡谷便好似冰冷腥粘的鬼舌,将众人卷在舌背上,只需轻轻向下一送,就能把这几个渺小脆弱的人类吞噬入腹。 车窗外的狂风“呜呜”作响,一时像百兽齐嗥,一时又如万鬼同哭,尖利时仿佛快要刺穿厚实的车皮,幽咽时又让人从骨头缝里向外泛着层层的寒意。 就这么折磨着众人的身心不知过了多久,朱浩文有些担心罗勏,同几人打了个招呼,正要回到那辆车上去,却听得柯寻突地指着车窗外低声道了一句:“来了!” 几人齐齐一激凌,连忙向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见风雪交加之处,一队黑色的影子又一次迅速且沉默地向着峡谷的更深处行去。 “果然!”柯寻眯起眼睛,“如果我们没有跟上去,这些东西恐怕会一次又一次地出现。” “看样子咱们是必跟不可了。”卫东说着,握紧了手里的枪。 画怖 完结+番外_699 “发现了么,”牧怿然忽道,声音里带着微微的异样,“这两次出现的黑影,都是十三个。” 几人闻言不由惊怔,半晌,朱浩文也语带异样地开口:“你的意思是,这些影子,很可能……是以前的入画者?” 卫东和李小春闻言又齐齐地打了个激凌。 “他、他们还活着?”李小春饶是一向胆大,这个时候也有点儿觉得心里头上下够不着。 “不确定,”牧怿然沉吟,“就算是上一批入画者能活着,现在也都至少一百一、二十岁了,这样大的年纪,在如此猛烈的风雪中行走,不可能像我们刚才看到的那样平稳,甚至轻飘,我更倾向于,那些影子是一种映像,也许是之前某一批入画者的映像,还也许是……” 抬眼看向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几个人,隐约听见谁因紧张而吞咽口水的声音,于是把剩下的半句话轻轻地吐了出来:“……是我们自己的映像。” 李小春发出了重重的抽气声,卫东有些恍惚地摇晃了一下身子,朱浩文半天没有说话。 “不管是什么,”柯寻平静沉稳的声音响起,“我们跟上去。浩文儿,你回你们那辆车上,把邵总叫醒,让他去女生们那辆车,还按白天的分组各就各位,当下一次黑影出现时,跟着怿然的车走,我现在就去用拖车绳把三辆车连起来。” “我和你一起去。”卫东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脸,让自己振作起来。 “我也去。”李小春也找回了自己的胆量。 几个人跳下车,把睡下的众人都叫醒,然后连车、换车,做着紧张的准备。 当那一行十三个黑影再度出现在暴风雪中时,三辆车甚为默契地同时发动引擎,由牧怿然在前,罗勏居中,邵陵殿后,一字列开,追随着那队黑影向着峡谷深处驶去。 黑影的速度既不快也不慢,但那绝对不是人类能走出的速度,它们始终保持在车辆的前方,但哪怕用望远镜也无法看清它们的本体。 它们静默地前行着,风吹不晃,雪摧不摇,明明是一种一往无前的态势,却又在它们的身上弥漫着浓浓的死寂和丧气。 柯寻放下了手中一直举着的望远镜,用力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 “怎么?”牧怿然尽管全神贯注地开着车,仍没有忽视坐在身边的他。 “不能这么一直盯着它们看,”柯寻的声音有些暗哑,“盯得久了会被一种特别压抑的绝望感充斥全部的心神,就……特别难受,有种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悲哀……” 牧怿然伸过胳膊,用手握在他的后颈上,轻轻捏了捏,道:“深呼吸,不要再看它们了,不会跟丢的。” “嗯。”柯寻依言做了几个深呼吸,岳岑从后排递过来一只保温杯:“人参乌龙茶,补气安神,喝几口会好些。” “谢谢岑姐。”柯寻接过来喝了两口,目光垂下来盯着自己的膝盖,没有再抬头。 就这样行驶了不知多久,柯寻忽觉车外的风声似乎小了不少,这才再度看向车外,果见狂风已弱化为了劲风,暴雪减小为了细雪,沙石渐渐由高空降至地面,只是那队黑影却依然若隐若现,模糊不清。 随着继续前行,风雪越来越小,越来越静,直到恢复了常态,那队黑影也如同淡化特效一般,彻底消失在了黑夜的峡谷中。 牧怿然把车停了下来,看了看腕上的机械手表,这是为了此次行动而特意带上的,车上的电子仪器已全部失灵,连时间和公里数都无法再显示,“我们大概已经走到了峡谷的中心。”他心算了一下车速和时间,得出了行驶的粗略距离。 “这是不是就是它们要引我们找到的目的地?”一直吓得不敢吱声的吴悠终于磕着上下牙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应该是了。”牧怿然解开安全带,拿过手电,“我下去看看。” 柯寻也打开车门,回头嘱咐了两位女士一句:“岑姐,拿好枪,注意着点外面。” “好。”岳岑持枪在手。 朱浩文、邵陵和秦赐也从车上下来,其他的人留在车里看守,三人都拿着枪和手电,同牧怿然柯寻会合在一起。 “奇怪,下了半天的雪,可是地上的雪呢?”秦赐微讶地看着脚下的荒草和枯石,虽然远远近近也留有一些雪渍,但以刚才那段时间的雪量,地面上绝不该只有这么一点点痕迹。 “可能是被风刮走了。”朱浩文并不在意这些雪,“或者根本全是幻象。” “你们看。”柯寻忽然冲着几人扬了扬下巴,指向不远处荒凉冰冷的地面。 手电的白光照射处,一片高高低低的怪石嶙峋而立,在光影的作用下,呈现出一副副狰狞的面貌。 而在这片怪石的周围,甚至更远的范围内外,四处遍布着一具具看似是动物的尸体和骨骼,这些尸体有的像是才新死不久,有的则具有不同程度的腐烂,有的早已成了一副残缺不全的白骨,有的甚至只剩下了破烂残败的皮毛。 几个人举着手电向着四面八方照射开去,将光的亮度打到最高档,所见的景象却是令人触目惊心,一股惊寒之意瞬间从脚底升起,爬遍了全身。 作者有话要说: 罗勏:文儿哥,我害怕! 浩文:看小电影吧,柯寻下的。 罗勏(点开电影):《午夜凶铃》《咒怨》 画怖 完结+番外_700 罗勏:——(0Д0)!!! 罗勏,卒。 死因:岛国小电影。 第353章山海07┃另一个世界。 目力所及之处,遍野都是尸体。 众人数不清眼前能够看到的究竟有多少,就那么静静地伏尸在荒凉冰冷的砂石枯草上,腐败的尸身,残破的肢体,森寂的白骨,在风里瑟瑟翻飞的皮毛。 尸横遍野,满目死寂,这里就像是一片生灵的坟场。 几个人良久没有说话,苍凉广阔的万古群山和大地一样沉默无言,漆黑沉重的夜空下,这片坟场比人,山,和大地还要安静,这无数生灵死不瞑目的眼睛仿佛在与这几个人默默对视,又仿佛在诉说着让它们灵魂都不得安宁的死前曾经历过的恐惧。 “这……”柯寻终于率先发出声音,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沙哑,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这就是地狱之门?” “那么门在哪儿?”朱浩文挪开照在地面的手电光,改照向远处的群山。 因为刚才照到的一具早已腐烂多时的狐狸的尸体,他疑心它的眼珠动了一下。 几人四下里又照了一阵,并没有找到所谓的“地狱之门”,眼前所见的只有遍地尸体,和不远处那片嶙峋的巨石。 “我们今晚要待在这儿么?”邵陵看向牧怿然。 “总不能还原路返回去,”朱浩文道,“这个地方应该就是画推指引我们要来的地方了。” 牧怿然微微点头:“是的,这里应该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了,所以今晚就待在这儿。” 邵陵扫视了一眼四周,抿了抿唇。 守着这成百上千具的尸体过夜,这种感受着实不太好。 像是明白邵陵心中所想,牧怿然补了一句:“我们把车开到那片岩石附近,那边似乎尸体要少一些。” 三辆车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尸体,缓慢地开到了那片巨大的岩石旁边,这片岩石有着好几层楼高,面积大约相当于四个篮球场,石壁嶙峋斑驳,整体却呈直上直下的形态,远远看去像是突兀地立在平原上的一座方形高台。 “天葬台?”柯寻立在岩石脚下仰头打量。 “你……你可别吓我……”吴悠捂着胸口。 所有人此刻都下了车,绕着这座岩石台四下探寻。 “如果是天葬台,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卫东说,“这只能说明这是《信仰》那幅画给我们的又一暗示,我就希望别让咱们死得像那幅画里一样惨就行了。” 柯寻正要说话,却见罗勏蹭过来:“哥……你陪我去撒个尿呗……我自个儿不敢去。” 柯寻:“……” 同大家打了个招呼,两人往远处走了一段路,直到快要看不清岩石旁的众人才停下来,背着身,如此这般。 罗勏吁了口气:“快憋死我了,我起码憋了有俩小时,差点没憋出毛病来,哥,你说这样会不会影响我的某种能力啊?” 柯寻:“……你特么这会儿还有心思担心这个呢?” 罗勏:“我这不是恐中作乐么。” 柯寻:“论心大我只服你。尿完了吗,尿完走人。” 两个人收拾妥当往回走,柯寻边走边用手电在远远近近的尸体上扫来扫去。 罗勏:“……哥,我觉得你比我心大,这些尸体有什么好看的,你还用舞台灯效给它们打光,这是想让它们‘死你麻痹起来嗨’吗?” 柯寻:“…………” “你现在可以住嘴了,”柯寻指着前面的岩石,“你先回去,我在这附近看看。” “哥!”罗勏震惊地看着他,“你胆儿也太大了!你自己?!在这些尸体中间看看?!” “少废话,要不你就和我一起,要不就先回去,我在附近转转。”柯寻不耐烦地挥手轰他。 画怖 完结+番外_701 “万一有危险怎么办?!”罗勏担心不已。 “没见你姐夫一直大老远儿地关注着这边吗,”柯寻用下巴指指远远立在岩石旁向着这边看的牧怿然,“我这儿有危险的话,你姐夫会第一个发现的,你赶紧回去吧。” 罗勏只好一路小跑着蹿回了岩石旁。 柯寻并没有乱走,就只是打着手电,以这个距离为半径,以岩石为圆点,绕着岩石转了一大圈,然后回到了同伴们的身边。 “有什么发现?”牧怿然垂在自己腿边的手,轻轻地给手枪重新上上保险。 柯寻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轻轻揉了揉,像是在让他放松,口中则回答他的话:“的确有个让人很吃惊的发现——看到了吗,所有这些尸体,它们的头部所朝向的方向,都指着这片岩石台。” 这话果然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大家纷纷用手电再次照向这遍野的尸体,证实了柯寻的发现的确不假——所有这些凌乱散布着的尸体,无论是兽还是禽,无论体型是大还是小,无论是腐肉还是枯骨,它们的头部就像是被磁石吸引着的磁针,齐刷刷地指向着众人身畔的这片岩石高台。 而那些尚未完全腐化的尸体,一双双瞪大的眼睛也死死地盯着同一个方向,同一个标的。 沉默的群山,荒凉的旷野,死寂的黑夜。百千具形态各异的尸体,齐齐地朝向着这片突兀耸立着的方形的岩石高台,一股诡异和紧绷的气氛忽然弥漫开来,将十三名入画者和眼前的一切浓浓地笼罩在其中。 “岩石台有古怪。”秦赐低声道。 “会是上面还是下面?”朱浩文问了一句。 暂时无人知道答案。 “那,咱们现在要怎么办?”李小春紧张得用虚声问道。 “我建议先不要轻举妄动,”邵陵谨慎地道,“还有几个小时天就会亮,咱们最好白天再仔细探查这片岩石的上上下下。” 众人对邵陵的提议都表示赞同,于是仍旧各自回到车上,每辆车保证时刻有一人清醒着负责守夜。 这一夜不知有几个人真正睡着了,当天色渐亮时,柯寻的声音率先炸响在车里:“卧槽!岩石呢?!” 大家闻声连忙向着车窗外看去,却见昨夜就矗立在车边不远处的那片岩石台,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原本矗立的位置现在是一片砂石地。 柯寻从车里跳出来,举目一望,更加惊讶:“卧——那些动物尸体呢?!” 满眼都是荒凉的砂石枯草,却根本不见昨晚满地横尸的景象。 “难道昨晚看到的全都是幻象?”卫东也惊讶不已地走到旁边左右张望。 “那这幻象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柯寻回身看向纷纷从车上跳下来的同伴们,“昨晚谁值最后一班夜?难道都没有发现岩石消失掉了?” “天亮之前谷里起了雾,”邵陵道,“我是最后一班岗,当时雾很浓,能见度大概只有两三米,出于安全考虑,我并没有下车查看,也没有想到岩石会消失掉,我想岩石和尸体很可能就是在雾中消失的,也就是说,是在天亮之前消失的,幻象很可能只在夜晚出现。” “我认为那并不是幻象,”牧怿然开口,“或者严谨一点来说,那并不是一种虚象。因为昨晚我亲手接触过岩石表面,它并不像是障眼法或是伪造物,它具有实体,并且质感与真正的岩石完全一致。” “怿然说得不错,”秦赐接道,“昨晚我也近距离观察过一具野牦牛的尸体,虽然它已没有生命体征,但不论是从它裸露在外的体内器官还是纤细的结缔组织,以及骨骼、表皮、瞳孔等等细节处来看,它都是一个真正的‘生命体’,是一个实质存在的东西。” “那,那为什么它们都会凭空消失掉呢?”李小春挠头。 “我有一个猜测,”牧怿然迎上大家望向他的目光,“我想,或许昨晚出现在这个峡谷里的,是另一个世界的情境。” 这个猜测令众人齐齐地惊怔在当场。 “如果从玄学角度来看,”牧怿然没有给大家缓冲情绪的时间,接着往下说道,“这里属于《山海经》里的古昆仑范围,昆仑山,万山之祖,集天地灵气的所在,还是现代人口中的死亡之谷、地狱之门,不管是灵气还是阴气,都在昨晚、在这个地方达到了峰值,从而极可能触发或揭开了另一个世界的一角。 “而如果从科学角度来解释,谷内岩石具有的超异常磁场,和昨晚激烈极端的暴风天气,也极可能造成空间的扭曲、交错、叠加,甚至,置换。如果把我们所在的世界和另外一个世界理解为多元宇宙的并存,那么这种短暂的‘穿越’现象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用《薛定谔的猫》给出的线索暗示来分析的话,我们这个世界很可能与另外那个世界正处于一个叠加态,那么当我们‘观察’它的时候,它就坍缩向了另外一个世界。 “我现在有一个初步的猜测,也许我们接下来要展开的行动,就是需要进行一种‘观察’的行为,以此来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有道理。”众人过了片刻才终于纷纷缓过来,昨晚已经‘不小心’身在另一个世界的经历让大家都有点后知后觉的后怕。 “秦哥,小春,岑姐,青青,你们四个留下,”柯寻立刻做出安排,“青青帮小春一起弄早饭,岑姐拿好枪,观察着点四周的动静,秦哥你去车顶上站个岗,同时注意一下其他人。其他人分组,分别往四个方向远些的地方去查看,都背好随身的包,拿上枪,不要走太远,保证视野里能始终看到咱们的车,秦哥如果发现有人情况不对,立刻用信号枪通知所有人。” 说着去后备箱翻牧怿然带来的信号枪和望远镜递给秦赐。 已经共同出生入死过很多回的成员们,早已默契十足,柯寻一边安排着,大家就已经一边开始做准备,迅速分好组后,各择了一个方向谨慎地向着远处走去。 半个小时后,几组人纷纷回来,均一无所获。 “除了砂石枯草和几具动物死尸就没有别的东西了,”邵陵道,“而这些动物尸体也并非全都头朝着昨晚岩石台的所在方向,看起来是非常‘正常’的死亡状态。” 其他组探查的情况也是如此。 画怖 完结+番外_702 “我想我们白天大概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朱浩文道,“只有晚上才会出现‘叠加世界’,我们所有的行动只能在晚上进行了。” 大家也一致如此认为,于是白天的行动宣告中止,大家先简单用过了李小春弄的早饭,然后开始卸载车上的露营用物,男士们扎起了四个中型和一个大型的帐篷,中型帐篷用来分别休息的,大帐篷用来大家聚在一起开会的。 女士们负责给每个帐篷铺毯子和分发睡袋等物,最后大家把收集来的枯草堆起来,燃起了一个小火堆烧水喝。 “看来咱们只能干等到晚上了。”卫东偏头看向太阳升起的方向,白得刺眼的光像是利刃一般,割碎了清晨冰冷的空气,直让人有种身上正被千刀万剐、体内正遭冰锥割扎的痛苦错觉。 “喝完热水就都进帐篷睡觉补眠,”柯寻说,“昨晚肯定都没睡好,白天养好精神,晚上才有精力应付。咱们安排一下轮班值岗,每班两人,三个小时一换,我和东子第一班,怿然和萝卜第二班,吃过午饭后邵总小春第三班,浩文儿秦哥第四班,华馆长和女士们不用值,都睡个美容觉。” 华馆长:“……” “我们来帮忙做饭吧,”吴悠道,“虽然不敢拿枪,但拿菜刀还是没问题的,保证让大家顿顿有肉吃到饱!” “好,温饱问题是除生死之外的第二大事,就拜托你们了。”柯寻笑。 吴悠看着地上盛有食材的箱子,心里叹了一声。 谁知道大家还能活过几顿饭去呢。 第354章山海08┃诡异的姿势。 越接近死亡,时间似乎就流逝得越快,好像就只过了一眨眼的时间,天色就又黑了下来。 众人在帐篷里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风声渐起,越刮越猛,呼啸着,旋转着,由小变大,从地到天,像是竖起了一根根擎天的风柱,卷得砂石枯草跟着它一起疯狂地旋转翻腾。 今夜没有下雪,但暴风的声势依然浩大磅礴,从远处的昆仑群巅一路狂飚而至,将整个峡谷笼罩在漫天的飞砂走石之中。 幸好众人提前用巨大的石块为帐篷做了加固,饶是如此,几顶帐篷仍然被风摧得几乎变形,大家哪怕在帐篷里躲着,也不得不带起防风眼镜和口罩,帐内的气温仿佛瞬间又降了十几度一般,让人从肺腑向外透着切肤的寒意。 柯寻蹲在帐口处,用手指拨开一道缝隙向外看,然而漫天扬卷着的砂土草屑令能见度几乎只有一两米,两米开外一片混沌,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柯寻转头商量牧怿然:“我想出去看看。” 牧怿然挑起眉尖看着他,等他做出解释。 “我想去岩石台子的位置看一看,看它究竟是怎么凭空出现的。”柯寻说,“或许能从这个过程里窥到一点幕后的机窍。” “这样太危险了,”华霁秋经过一白天的休息,此刻精神和身体状态都好了许多,严肃地扶了扶眼镜外面套着的防风镜,“这风实在太大,龙卷风的威力尤其可怕,风力大一些的甚至可能会将你抛上高空。小柯,我知道大家虽然都是抱着赴死的心态来的,但只要有一线生还的希望,我们就不要轻易涉险。” 柯寻看了看这位本该安享着自己平静清逸的后半辈子的长者,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个没机会享福的老爸。 扒下自己的口罩,柯寻冲着华霁秋咧嘴笑了笑:“听你的,华老爹。” 华霁秋怔了怔。 不惑之年就被人叫老爹,这种感觉竟有些奇妙。 可能是我过于正经了……华老爹自省,这小伙子刚才明显只是在和他的好朋友商量。 柯寻的好朋友牧怿然收回望着柯寻的目光,抿了抿嘴,把本来要说的“我和你一起去”几个字抿了回去。 这近乎要摧天毁地的狂暴龙卷风不知肆虐了多久,直到像昨夜一样过了峰值后就又慢慢回落、消散,风平沙静之后,那座岩石高台果然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而随之出现的,还有那遍野尸横的景象。 众人出得帐篷,谨慎地来至岩石下。 这座岩石高台昨夜大家已经检查过,然而当时谁也没有想到它竟有可能是异世界之物,所以即便检查,也有些流于表面。 卫东环顾四周,一边搓着胳膊一边用有些哆嗦的声音道:“所以……咱们现在已经是在另一个世界了?” 罗勏一个激凌跳了一下:“所所所,所以,咱们现在看到的一切,都都,都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死寂的夜空,沉默的群山,荒凉的大地,入骨的森寒,死去的生灵,和一个幽灵般鬼魅阴慝的岩石高台。 “别去管那些,”柯寻制止了卫东罗勏不停转来转去胆战心惊的张望,“先查岩石。秦哥,小春,方菲,萝卜,你们四个拿好枪,站到岩石四个方向,注意着点远处的动静,其余人检查岩石,一寸都不要错过。” 众人闻言忙收敛心神,立刻分散开来,各找了岩石的一面,从上到下细细检查。 柯寻摘下手套,用手摸上冰冷的岩石壁细细地摩梭,自语了一句:“这是什么石头?” 画怖 完结+番外_703 “应该是花岗岩。”在他旁边不远处的岳岑接了他的话。 “花岗岩?”柯寻疑惑,“我记得花岗岩是很坚硬的一种石头对吧?怎么这岩石感觉这么脆呢。” 说着伸手一掰,竟是将岩壁上一块略突出的地方给掰了下来。 “大概是年代久远,所以风化了。”岳岑难得地汗了一下,就算岩石被风化得变脆了,柯寻的手劲儿也忒大了些。 “岑姐你说,我这么掰啊掰的,会不会就活活把这个岩石台给拆了啊?”柯寻边说边继续连掰带剥地扒拉岩石壁松脆的外皮。 “……”岳岑禁不住又汗了一次,“你这个想法也很有创造性,或许真的可以试一试。” 柯寻重新戴上登山手套,开始大刀阔斧地扒岩石。 “柯儿你干嘛呢?”卫东发现柯寻这厢折腾得飞砂走石的,忙走过来看,“卧槽你牛逼,这是要徒手拆岩山啊?!” “如果答案就在岩石里头,就只能这样了,”柯寻说,“过来帮忙。” “我车上带着工兵铲。”牧怿然在旁边道。 “我去拿!”卫东连忙跑过去,抱了好几把铲子回来,“大佬你想得太周到了,后备箱里真是要啥有啥。” 众人领了铲子,一起动手扒岩壁。 扒着扒着,忽听柯寻“咦”了一声:“这岩石壁上好像有划刻过的痕迹!” 牧怿然走过来用手电照向柯寻给他指的地方,果见有几道不似天然形成的划痕。 “大家下铲注意一些,不要破坏下面的刻痕。”牧怿然叮嘱了众人一句。 陆续地,众人又在岩壁的不同地方发现了刻痕,并且随着剥落面积变大,露出来的刻痕变多,已越来越可确定,这些隐藏在岩石表皮下面的痕迹,都是人为刻上去的。 有了这一发现,大家的动作更加谨慎和迅速,用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将所有伸手能及范围内的岩石表皮全部清除干净。 手电的光照下,一幅幅古老朴拙的图案,露出了它们神秘的面目。 这些图案线条简利,构图诡奇,似字似画,而最让人心惊肉跳的,是每一个图符都像是一种生灵,可每一个生灵,都似乎是已经死去的生灵。 这岩壁上的图符,就像是,在展现一群活跳尸的行为。 它们做着让人难以理解的动作,身处在令人无法想象的场景里,每一种动作都扭曲古怪得不像正常人类能够做出的姿势,每一种动作都了无生气。 众人直看得从心底里往外泛着寒意。 华霁秋努力克服着画面带来的心理上的强烈不适,边扶着眼镜凑近了细看边道:“这些岩刻的风格,和我曾经随单位应邀去进行工作交流时,看到过的大麦地岩刻风格有部分相似。” “大麦地?”柯寻问。 “是一片岩画带,”华霁秋道,“遗存着一万多幅史前岩画,那些画的时间大概距今约一万三千年到四千年左右吧,咱们眼前的这些岩画符号,我看着有些像……” 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在手机相册里翻了一阵,然后递给围上来的大家看:“喏,当时我拍了些宣传彩页上的图,你们看,这一张照片上的岩画是被推测为夏朝时期的岩画,上面有一些图符和咱们眼前的这些图符的风格,是不是很相似?” “的确。”邵陵率先点头,然后看向牧怿然。 牧怿然虽然不是画家,但他是个画商,也是个出色的鉴画者。 “没错,”牧怿然的回答肯定了华霁秋和邵陵的判断,“的确是同一种风格,也极有可能出自同一个时代。” “这些图符,似乎在描述一种厌祷的场面。”华霁秋收起手机,打着手电重新将脸凑近了岩壁上的刻痕细看。 “啥是厌祷?”柯寻问。 “就是以巫术祈祷鬼神的意思,”华霁秋伸手轻轻抚了抚刻痕,抹去上面的灰尘,继续仔细查看,“你们看,这些图符,有的像人,有的像兽,有的像植物,有的像文字,而其中这些像人的图符,动作非常诡异,它们的肢体扭曲的角度,根本不是活人能够做出来的。” “所……所以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呢?”不知几时围过来的李小春哆嗦了一下,问。 华霁秋转过脸来,往回收着下巴,低着头,从眼镜片的上方望过来:“说明这些‘人’,是被强行折断脖颈、四肢,甚至躯干,摆成这样的姿势的。” 罗勏“扑通”一声腿软坐到了地上,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枯草:“它们……它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华霁秋摇了摇头:“我的研究方向毕竟只是年俗,只不过偶尔随单位出外交流才对其他历史方面了解过一些皮毛,所以,我所知也仅此而已,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敢妄言。” “舞蹈是最古老的巫祷方式,‘巫’这个字的原义,就是人在跳舞。”邵陵接了话道,“巫祷之术也分着无数的流派,我想,或许在某一种流派的‘文化’里,活巫跳的舞是用以通天、通神的,而……‘死巫’跳的舞,可能就是通地、通鬼的。” “小邵此言有理。”华霁秋点头。 画怖 完结+番外_704 “那么……这岩壁上所刻画的,就是一种通鬼的巫祷场面?”卫东忍不住舔了下发干的嘴唇,向着旁边迈开两步。 明明不过是冰冷的一片壁刻,却让人瘆进了骨子里。 “这些图为什么会被刻在这里?”朱浩文提出了关键的问题,“而且,岩壁风化后,为什么没有风化掉这些刻痕?” “通常这种东西被刻在岩洞或是山石壁上是为了记录或流传,”邵陵道,“另外,也会被刻在祭祀用的器皿上,可能会起到一种加持的作用吧。至于这些刻痕为什么没有被风化掉,我猜测可能是某种力量用某种方法,在刻痕的外面设置了一个保护层的缘故。”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片岩石高台究竟只是普通的山石,还是……祭祀的器皿?”柯寻仰头看向岩石高台的顶端,然后又看向大家,“难道这片岩石就是——九鼎?” 这一猜测让大家齐齐目光一震,“或许我们应该想法子攀到岩石台顶上去看看,”邵陵道,转头看了看车,“可惜车身虽然已经很高了,但距岩石台顶还差得远。” “我带了攀岩用具。”牧怿然忽道。 “可谁会攀岩呢?”邵陵问。 “我。”牧怿然道。 邵陵张了张嘴,一时没说出话来,只伸手比了比大拇指。 牧怿然正要去车里取工具,却被柯寻拉住手拦下来:“今晚恐怕来不及,没有多久天就要亮了,咱们也不确定这片岩石台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万一你还在顶上时它就突然不见了,你岂不是要直接摔下来?明天晚上再攀吧,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用。” 牧怿然望着他眼睛里的担心,笑了笑:“好,就明天。” “明天我要和你一起攀上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行动,如果这片岩石台是祭祀器皿的话,上去很可能非常危险。”柯寻又说。 牧怿然再次笑了笑:“好,一起。” 柯寻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觉得自从来到这儿后,男朋友对自己简直百依百顺又宠又温柔。 “那咱们现在还能做些什么?”吴悠问。 “把这些图拍下来,”柯寻道,“明天白天的时候我们可以仔细研究一下,或许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好在大家手机的拍照功能还能用,于是一张张地仔细、清晰地将岩石四壁上所有的图符都拍了下来。 拍好后没过多久,峡谷间忽然起了浓雾,大家担心离岩石台太近会有危险,重新回到了帐篷内向外看。 能见度只有半米至一米的浓雾里,渐渐地看不到岩石台的影子,直到破晓时天光乍现,岩石台已随着浓雾无声息地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华爹:小柯,小牧,你们两个真是很亲密的好朋友呢。 柯寻:……是啊,我们的关系已经亲密成负距离了呢,大概负……15厘米吧。 大佬:15.2cm。 柯寻:…… 华爹:真难得啊,我很羡慕你们这样的友情。 卫东:……大家快来看,这儿有个老实人! 罗勏:华叔叔可能根本不知道我哥夫夫已经在他的眼前完成了一次隐形车。 邵陵:……有点儿羡慕那个长度…… 吴悠:咦,邵总,你换了一条鼻子更长的大象鼻内裤啊? 邵陵:……闭嘴!做点开天眼份内的事! 第355章山海09┃恐怖的图符。 卫东、邵陵、华霁秋和顾青青四个人,负责将昨晚拍下的照片在手提电脑里按顺序整理起来——幸好手提电脑大部分的功能还能使用。 显示在电脑里的图符依然诡异,大家对着电脑屏幕看了半天,最终邵陵率先开口:“也许因为我是搞文字工作的缘故,我觉得这些图符除了像是巫祷的图像外,亦像是某种文字,你们看,这个把四肢和躯干折成‘ぴ’形符号的图符,它出现了不止一次,或许这就相当于一个常用字的作用,经常出现在不同的句子里。” “这么看来,这些图符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象形文字了。”秦赐道。 邵陵点头:“这是文字发展的必经阶段。但从这些图符的结构、风格和规律体系来看,又截然不同于甲骨文和我们已知的文字体系,我有理由怀疑,这种文字属于另外一种文化,甚至是另外一种文明,更甚至是另外一个世界——因此,或可以推定这种图符/文字就是来自另一个领域的一种沟通符号。” 画怖 完结+番外_705 吴悠闻言忽然一拍脑门:“邵总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我太姥姥以前跟其他同行闲聊的时候,被我无意中听到过一件事。 “说她年轻的时候跟她师父一起去给一个中了邪的人清秽,那个人好像是被一种非常不好的东西上身了,太姥姥她师父作法的时候就和那人身上的那个东西‘通话’,问那东西想干什么。 “但那东西好像听不懂的样子,哇哇乱叫,后来咬破手指挣扎着用血在墙上写了几个字。太姥姥的师父见状带着她扭头就走,说什么也不肯再帮那人清秽了,结果那人没过多久就死了,听说死得还特别惨。 “大家就问我太姥姥,当时她师父为什么不给人帮忙了?我太姥姥说,那个时候她也问过她师父原因,她师父说因为那个人用血写在墙上的字不属于咱们这个世界。 “她师父的意思是说,那种文字非常可怕,如果见到,不要尝试去念它,更不要去模仿着写它,立刻远离它,绝对不要去沾惹它、去做和它有关的事,甚至不要总在脑子里想着它,还强令我太姥姥赶紧把那几个字的形状忘掉。 “我太姥姥其实本来就没仔细看,那时候她年轻,刚出道,早被那人恐怖诡异的样子吓坏了,更没心思去看那几个字,这事儿才算翻过篇儿去了,但她也是很好奇,就问师父那几个字是什么字。 “她师父说,那种文字不是人类创造的文字,并且和人类文字有着不同的属性和功能。人类的文字除了用于记录还用于沟通,而那种文字除了沟通之外,还具有一些强大的力量——我这是翻译过的话啊,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但主要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而具体是什么样的力量,连她师父都不清楚,只说这种事情也是她师父的师父告诉给他的,她师父的师父,又是听更上面的师父、师祖传下来的。 “但他们师门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没有关于这种文字的任何字形和字义的资料,就只是说,如果看到像……像死人一样的文字符号,千万不要理会,因为,那是鬼文。” “鬼文”两个字一出口,好几个人跟着一哆嗦。 “这就对上了,”柯寻指着屏幕,“这种符号看上去不就跟死人一样吗,这很可能就是鬼文,是另一个世界的文字。” 牧怿然颔首:“那么我们或可推测,上古巫师掌握着部分鬼文,通过这种文字,辅以巫祷形式,以达到和另一个世界沟通的目的。” “这么看来,那片岩石高台很可能就是祭祀或行巫术用的台子了。”朱浩文道。 “这样的话……小牧小柯,你们今晚如果攀上去,会不会有危险?”华霁秋很是担心。 “咱们本就是冲着危险来的,”柯寻内心毫无波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咱们想要这么干,而是不得不这么干。华老爹你放心吧,我琢磨着只要不是咱们十三个人一起上去,应该就不会触发什么古怪的东西。” 商量到这个份儿上,暂时没有新进展,也改变不了今晚的行动方向,众人于是暂且放下,洗漱的洗漱,弄早饭的弄早饭,找地方方便的去方便,一时间营地倒也热闹了起来。 吃过早饭,一宿没睡的众人钻回各自帐篷休息,留下两个人站岗。 到了下午,睡饱的众人才纷纷起身,重新聚到大帐篷里。 “安排一下今晚的行动,”牧怿然开口,众人忙静下来听他说话,“我和柯寻负责登上岩石台查看,但在此之前,罗勏,我记得你带着无人机?” “是的姐夫,但是以前我和哥们儿们一起来这儿的时候不是用过一回吗,所有的无人机都失灵了,进入峡谷后再也没有回来。”罗勏说。 “一会儿我们试一下,”牧怿然道,“如果遥控失灵,就想法子直接把摄像机弄到高台上去,我后备箱里带着伸缩杆,只不过要费些功夫,而且不如无人机方便灵活。” 众人默默地注视着他,柯寻说了句公道话:“你的日本名字一定是哆啦a牧。” 后备箱里啥都有。 搞不好还能从里头掏出个火箭炮或深水鱼雷来。 “哆啦a牧是什么梗?”牧怿然认真问他。 众人:“……” ……忘了大佬的盲区是动画片了。 “一会儿罗勏来试无人机的性能,”大佬继续安排,“我来给柯寻补习攀岩的要领。 “卫东,邵陵,岑姐,华馆长,你们四人负责继续琢磨这些‘鬼文’,从图像和文字两方面入手,争取有所突破。 “剩下的六个人,我后备箱里带着一些监控摄像设备,浩文带队,把这些设备布置在岩石高台会出现的位置四周,今晚我们争取拍到岩石台是如何出现和消失的,希望能对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有所帮助。” 众人齐声应了,立刻分头行动。 罗勏带来的无人机果然无法使用,地下磁场对无线设备的干扰似乎更大,而手机电脑等可以单机操作的功能倒还能用。 牧怿然同柯寻罗勏将伸缩杆取出来,将一部高清摄像机固定在杆头,将伸缩杆伸到最长的长度,仍然不足以照到岩石台顶上的高度,于是又接了数截螺纹钢管,勉强可以使用,但恐怕无法全面拍摄到高台顶上所有的地方,只能大致观察一下是否有其他的东西存在。 弄妥这一部分,牧怿然就去教柯寻攀岩的要领,在《动物世界》那幅画里柯寻虽然也差不多掌握了一些技术,但这里的岩石更高,岩壁情况也更复杂,而且考虑到岩石表皮非常酥脆,极为容易发生滑塌的危险,这就对攀岩者的要求更高了。 “我后备箱里带着一架梯子。”牧怿然对柯寻道。 “……”柯寻如今对“我后备箱里有……”这样的句式已经习以为常了,十分淡定地听着哆啦a牧继续往下说。 “到时候先把车开到岩壁旁,再把梯子架到车顶,缩短我们的攀岩距离,”哆啦a牧道,“难点除了需要我们手动攀登的那段山壁之外,我们还需要身负一些重物。手电,武器,摄像机,绳索,所以难度会更大,如果到时你无法坚持,我不会允许你强撑,必须回到原地去,听明白了么?” “咦,说到绳索,”柯寻耍赖皮地想把这一点混过去,“我有了个主意……” 画怖 完结+番外_706 “听明白了么?”大佬却伸手到他颈后,牢牢地兜住他的后脑勺,不让他顾左右而言它,直视着他的眼睛,要让他给出肯定的回复。 “好吧,我答应你。”柯寻无奈,“你不想让我遇到危险,可我也不希望你一个人去冒险啊,我们的爱不公平,我委屈,想哭,需要大佬亲亲才可以吃这个亏。” 牧怿然把他的狗头摁向自己,在唇上吻了一下,不去理会旁边罗勏一边叫着“哎呀少儿不宜”一边用力围观的姿势,用脑门抵着柯寻的脑门,鼻尖触着鼻尖,沉声道:“放心,我不会做危险的事,我知道你会难过。” 柯寻眼眶一热,双臂抱上来,用力把他吻住。 头一回觉得……两个男人接吻也挺养眼的。罗勏正心想着,就被一只手伸过来捏住耳朵,然后活活拎走了,“过来帮忙。”方菲完全顾不上多看一眼那对儿当众秀恩爱的狗男男,布监控这种对技术和耐性要求非常高的活计,让除了朱浩文外的他们几个人头都大了。 “……说到绳索,”柯寻搂着牧怿然的腰向前走了几步,把他压靠在车身上,然而也干不了别的,只能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看咱们晚上不如把一根长一点的绳子放到岩石台会出现的地方,把绳子抻直,这样两端会在岩石台的范围之外,当岩石台出现后,说不定绳子就会被它顶起来,中间那段就会在岩石台上面,两端垂下来,会省咱们很多事,到时候只需要拽着绳子就能上去,你说呢?” 牧怿然点头:“是个办法,如果岩石台是从地面拱上来的,或许这个方法可以成行。” 经过半下午的努力,监控系统终于布置完毕,岩石台的四面都有两部摄像机,而所有摄像机拍到的画面都可以即时传输到它们所连接的电脑上。 试验了几次没有问题后,安装小组才松了口气,李小春去准备晚饭,吴悠和顾青青给他打下手。 而在帐篷里负责研究图符的四个人却始终没有动静,牧怿然和柯寻进帐去看了看,见其他三人正围在卫东和他手里的电脑旁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有什么发现?”柯寻走过去跟着一起看屏幕。 见卫东正用鼠标操作着被加工过的几张图符,在制图软件里来回挪动着位置。 “我把这些图符进行了降噪、锐化和修复加工,提取出最基本的线条,”卫东边操作边对柯寻和牧怿然道,“本来是为了看起来更清晰,结果大家忽然想到,这些图符可不可以像之前我们骨相上的《山海经图》一样拼起来,形成一幅真正的图画呢?然后我们想要试一试。而试验的结果,”卫东说着偏了偏身,转过头看向柯寻和牧怿然,“——它们真的可以拼成一幅图。” 柯寻眼睛一亮,忙仔细看向屏幕上的画面:“拼出来的是什么?” “还不知道,”卫东摇了摇头,“图不全,只断续拼出几个零散的部分,咱们只把岩石山下面那一圈的图符清理出来了,那些伸手够不着的地方都还没有清理,我琢磨着恐怕得把整片岩石壁上的图符全清出来才能凑全一幅整图。” “我们怀疑,”邵陵看向牧怿然,“这片岩石壁上的图符所构成的图,是佚失在茫茫历史长河里的,那部分原始《山海经图》。” “今天我们所知道的《山海经图》版本,都是夏商周三代之后的后世人不断添补上去的,”华霁秋也点着头道,“在这漫长的岁月变迁中,有些原始的内容也会遭到误传、扭曲和篡改,所以后世的《山海经图》早已是变了内容和味道的版本,其中究竟还剩下多少原始版本的内容,我们已无从得知。如果这片岩石壁上的符号拼起来果真是《山海经图》所遗失的部分的话,那就一定是最正宗、最原初的版本了。” “这些图符目前拼起来的图案,和我们骨相上的图有重合么?”牧怿然极为细心敏锐。 “没有。”卫东摇头,“但我们都觉得画风相近。” “那有没有试过,把咱们的骨相图拆成‘鬼文’呢?”柯寻忽然道。 作者有话要说: 柯寻:怿然后备箱里啥都有,他的日文名应该叫多啦a牧。 怿然:多啦a牧是什么梗? 罗勏:但以我姐夫的知识量和推理能力来看,他应该叫名侦探柯然。 怿然:柯然是什么梗? 卫东:大佬又英俊又多金,妥妥一高富帅,我看应该叫夜礼服·假怿。 怿然:夜礼服假怿是什…… 吴悠:牧哥气质高冷禁欲,我觉得最应该叫流川牧! 怿然:流川牧是…… 浩文:我觉得他更像藏马,唔,藏牧。 怿然:…… 秦赐:我看像圣斗士里的沙加,沙牧。 邵陵:呵呵,他应该是夜神怿吧。 华爹:小牧的聪明很像一休哥嘛。 青青:朽木白哉。 岳岑:蓝精灵聪聪。 方菲:藤原佐为。 小春:团长库洛洛! 画怖 完结+番外_707 怿然:…… 怿然:……不是很开心。 第356章山海10┃消失。 其他几人闻言一怔:是啊,为什么没有逆向思维的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呢…… “我现在就试试!”卫东连忙转回头去开始操作。 “可就算拆成鬼文,我们也无法识别其意。”邵陵道。 “不需要识别意思,只要证明能拆成鬼文,并且拆出来的鬼文有能和岩壁上的鬼文重合的部分,那就证明岩壁上的图符就是《山海经图》的一部分。”柯寻道。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骨相上的《山海经图》并不是全部的图?”岳岑也很敏锐地找到了问题。 柯寻摸着下巴琢磨道:“难道是因为……咱们和这个岩石台,其实是一体的?所以一整幅《山海经图》会分布在岩石台和我们的身上,而这些刻在岩石壁上的图符,其实就是——岩石的‘骨相’?” “这个想法的视角很独特,”牧怿然若有所思,“就好比一块玉珏,二玉相合为一珏,按照这个想法,我们这些人的骨相是一块玉,岩石台是另一块玉,二者合在一起,才是一块完整的珏,才是一幅完整的原始版《山海经图》。” “我们的骨相拼起来是一幅指向那棱格勒峡谷的地图,那会不会这个岩石台上的图符拼起来,也是一幅地图呢?”柯寻道。 “有这个可能。”牧怿然颔首。 “但岩石台的地图又会指向什么地方?难道那棱格勒峡谷还不是终点?”邵陵质疑。 “这个问题,只有当我们将之完全拼合起来后才能知晓了。”牧怿然道。 “山海世界的造物主真是不可思议,”华霁秋轻叹,“用拥有鬼神之力的‘鬼文’可以拼成一幅幅用来描绘山海世界的图像,再用这些图像,又可以拼成一整幅指向某个目的地的地图,所以,我还是认为,宇宙是有非常缜密、非常精细的逻辑结构的一种存在。” 大家知道他最后一句话是针对《薛定谔的猫》所发出,不过现在没人顾得上再去细究宇宙有没有规律的问题,大家立刻投入到拆解骨相山海图的工作中,连牧怿然都加入了进去。 柯寻从帐篷里出来,去车的后备箱里找绳子。 好在除了牧怿然带了不少绳索外,罗勏这个对于野外生存很有经验的驴友也带了不少。 看了看这些绳子的数量和长度,柯寻点了点头,然后去找其他人:“晚上可能需要大家把岩石壁高处的图符也清理出来,到时候把三辆车都开到石壁边,大家站在车上清理,动作要快。今晚不用有人在四周放哨了,这两夜都没有出现什么其他的危险情况,所有人都来清理岩壁——所以一会儿多吃点肉,有了力气才好干活。” “好。”大家纷纷应了。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卫东那边已经有了结果——骨相《山海经图》果然能拆出来“鬼文”,其中部分符号与岩壁上的“鬼文”真的有重合! “今晚争取把剩下的鬼文符号都清理出来。”邵陵道,看向柯寻和牧怿然,“岩石台顶部就靠你们两个了。” 入夜,布置妥了一切的众人照例在帐篷里避过了狂暴的龙卷风侵袭,当风渐消、沙渐停的时候,众人齐齐走出帐篷来看,却见柯寻事先放置在岩石台位置的几条长绳,并没能被岩石台顶到上面去,而是直接被深深嵌进了岩石石体之中,只有两端露在石外。 柯寻皱了皱眉:“幸好我们一开始没有站到这个位置,否则当岩石台出现的时候,咱们岂不是要被嵌进石体里了么。” 众人也是觉得一阵后怕,不过眼下没有时间多想,大家迅速地按照白天的安排开始行动。 朱浩文和罗勏用固定有摄像机的伸缩杆尝试拍摄岩石台顶部的景象,然而传输到手提电脑里的图案却是一片雪花点,牧怿然和柯寻立刻着手准备攀岩,配好装备,背上工具,在车顶架好梯子,爬到梯顶后开始攀岩。 其余人则都站上车顶,用工兵铲迅速地清理着岩石山酥脆的表层。 这座岩石山虽比真正的山要矮得多,但难在表皮十分酥脆,令攀岩的难度成倍增加,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失手直接摔下去。 牧怿然还算经验丰富,饶是如此也攀岩得十分吃力缓慢,更莫说柯寻这样的门外汉,刚开始攀的时候甚至真的摔下来过,幸好攀得还不算太高,下头又有车接着,他落在车顶上就势一个侧滚翻卸去了部分冲击力,否则不骨折也得崴了脚腕。 柯寻自个儿还没觉得怎样,跳起来后又生龙活虎地重新往上爬,把旁边看着的人倒惊出一身冷汗,“柯儿你不行就爬得慢一点儿,”卫东摁了摁心口,“没被这些鬼鬼怪怪吓死也得让你给吓死。再不行我们几个在下头抻着毯子接着点儿你啊?” “不用,”柯寻抬头看看上头的牧怿然,“怿然爬到上面后会扔绳子下来接我,我爬慢一点就是。” 嘴里这么说着,动作却并没放慢,始终担心着岩石顶上有危险,不肯让牧怿然自己先去涉险,在下头拼命追赶。 不时仰头关注他一下的朱浩文,不得不再一次暗叹他的体育天赋,潜能被激发后简直有如神助,最后竟堪堪与牧怿然同时翻上了岩石台的顶部去。 “有事随时招呼我们!”朱浩文提声提醒了一句。 然而却没有听到上面那两人的回应。 “柯寻?”朱浩文试探地又喊了一声,仍然没有回音。 画怖 完结+番外_708 “柯寻!能听到吗?听到了就回复一声!”朱浩文心下一沉,将手拢到嘴边极力高喊。 其他人也察觉了这边的不对劲,连忙聚过来齐齐仰头向上看。 “情况不妙。”朱浩文皱眉。 “咱们一起喊柯儿试试看!”卫东焦急,“我数一二三,一——二——” “柯寻!”众人用了自己最大的嗓门齐声向着上方喊,声音在这死寂幽沉的夜里,似乎都能将整个峡谷充斥。 然而岩石山的上方却像是有着什么可以吸音隔音的无形结界,声音传上去就如同泥牛入海,仍然没有得到半分回应。 “柯儿!柯儿!”卫东大急,捂着头无措地盯着岩石高台的上方,“怎么办?怎么办?他们是不是遇到危险了?他们是不是在等咱们尽快去救?谁——谁还会攀岩?萝卜,你的无人机能把一个成人带起来吗?” “你冷静。”方菲伸手,掌心推在他额头上,推得他一个后仰,“如果上面是连他们两个都应付不了的情况,咱们上去也一样没辙。他们两个要头脑有头脑,要力量有力量,身上还背着武器和各种装备,这已经是顶级配置了,我们上去也只能拖后腿。” “你……你说得对,我得冷静,得冷静,我冷静……”卫东用力拍自己的脸,“那咱们怎么办?不能就这样把他们扔上边儿不管啊!” “萝卜,咱们再用伸缩杆试着拍一拍。”朱浩文同罗勏跳下车取设备,两个人把摄像机架到高台上去,然而传输回手提电脑里的图像仍然是一片雪花点。 “怎么办?!”罗勏和卫东一起焦急地揪头发。 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视,骤然有了群龙无首的茫然无措感。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大家,别慌,”到底是华霁秋这位年长者更沉得住气一些,伸手做了个向下按的姿势,“小方说得对,如果上面的情况连小牧和小柯都应付不了,我们这些人就算上去,也只会添乱。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并且,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我们都不能停下注定需要我们去做的事,这件事也不能因为失去一两个同伴就宣告放弃。大家,时间紧迫,与其无助空等,不如继续手头上的工作,有进展总好过无进展。” “华馆长说得对,”邵陵也是相对较为冷静的一个,“越是这种情况,我们就越要尽快多取得一些进展,虽然这么做很显无情,但这是最好的选择。” 大家也知道华霁秋和邵陵的话言之在理,只好怀着万分焦虑的心情继续清理岩壁,时不时地仰头张望上面的情况。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心中的焦虑也越积越多。 “如果到了岩石台消失的时间他们仍然没有动静怎么办?”吴悠也急得想揪扯自己的头发了,“万一,万一他们到时候会跟着岩石台一起消失……怎么办?” “那片岩石高台上,或许就是我们最终要去的地方,”朱浩文的情绪也已恢复了平常的冷静,“他们两个只不过先一步上去了而已。 “如果他们回不来,那么我们就继续进行接下去的工作,把所有的图符拍下来,拼成完整的图,然后再根据图的指示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我们的目的是尽量多的挖掘线索,尽量多的掌握主动,最好是在必须要登上岩石台之前就找出所有的答案。 “而不管我们是否能找出所有答案,总有某一时刻,我们也会站到那上面去,然后再次见到他们。 “继续吧。” 朱浩文近乎冷酷的冷静感染了众人,亦或是那已经注定了的、也许并不乐观的结局,让大家觉得担忧也是无用,于是各自沉默着,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当一股冰冷浸肤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浓雾悄然在峡谷弥漫时,邵陵叫停了众人。 大家把车开到距岩石台一定的距离之外,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浓雾包围,渐渐地消失在了视野中。 第357章山海11┃两种可能。 当黎明的光微微亮起,浓雾转薄时,卫东眼尖地发现在岩石台原本的位置上出现了两个身影——“柯儿!大佬!” “哥!姐!——不是——姐夫!”罗勏激动得跟着喊,一群人向着那边冲过去。 “你们怎么样?” “你们没事吧?” “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可吓死我们了!” “我的天!万幸万幸!你们没事!太好了!” 大家七嘴八舌劈头盖脸一顿说,却见柯寻和牧怿然则是一脸凝重和迟疑,十分谨慎地看着他们。 “怎么了?”因坐着轮椅迟一步赶过来的岳岑,敏感地发现了两人的不对劲儿。 画怖 完结+番外_709 “不用怀疑,我们都是真的,不是幻象。”卫东连忙敲敲自己胸脯。 “是不是在岩石台上发生什么事了?”秦赐细心地问。 大家顿时有些紧张,不再作声地齐齐望着这两个人。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柯寻的神色仍有些犹疑,看了眼牧怿然,又看了眼众人,最后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怎么说呢……我们刚爬到岩石台上去,你们就扑过来了。” “啊?”好几个人一头雾水地问。 “我们刚爬到岩石台上,正要仔细看一下周围环境,就发现自己竟然又身处在了一片平地上,然后你们就从那边叫着扑过来……”柯寻一脸匪夷所思地四下里看了看,“——这是——天快亮了?!” “对啊……马上就要亮了,一宿已经过去了。”两三个人呆呆地点头。 “——卧槽!”柯寻连忙望向牧怿然。 “……卧槽。”大家也互相惊讶地对视一眼。 “所以,在我们眼里已经过去的一夜时间,在你们身上却只是一瞬间的事?”朱浩文冷静地道。 “有两种可能,”牧怿然比他更冷静,沉着地开口,“第一种可能,岩石台顶部的空间是一个扭曲的空间,我们上去之后直接穿越了时间,从昨夜来到了现在。 “第二种可能,我们并没有穿越时间,而是——被某种力量截取走了这段关于昨夜的记忆,并且丝毫不留痕迹。” 这番话直让大家一起激凌凌地打了个颤。 “这个岩石台的确很诡异,”朱浩文沉思着道,“用摄像机无法拍到上面的任何影像,而你们也在上面穿越了时间,或是被抹去了记忆——这么看来,也许摄像机并不是什么都没拍到,很可能它拍到的图像也‘被穿越’了,或者被什么力量抹去了。” “难道画推的最终目的不是让我们登上那个岩石台?”吴悠疑惑,“否则为什么要这么干呢?如果是前一种可能,那么我们登上去后岂不是瞬间就会回到原地?如果是后一种可能,那我们遗忘了一段记忆,对于事情又有什么推动作用呢?” “或许,岩石台是需要我们十三个人一起登上去,才会展现出它真正的面目。”岳岑道,“而小牧和小柯所遇到的情况,也许是岩石台的一种保密机制,它不允许提前泄露上面的情况,而要求我们必须十三个人一起同时面对。” “我同意岑姐的说法。”柯寻点头,“看来幕后力量最终的目的就是要我们一起登上岩石台了。” 大家一时默然,只有罗勏低声问了一句:“那是不是意味着,当我们一起登上去的时候,就是我们的死期?” 没有人回答他,默了片刻,才听得卫东故作轻松地打破沉寂:“这个画推儿也太没谱了,那高台那么高,难不成得让咱们全都先学会攀岩才行?” “说得也是,如果学不会那不是还上不成了?”李小春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为难。 “这个问题容后再考虑,”邵陵说道,“咱们现在还是先把昨晚拍下的图符整理出来。” 众人回到了帐篷,依旧分工行动。 牧怿然、卫东、邵陵、华霁秋和岳岑整理图符,柯寻、朱浩文、秦赐和罗勏检查昨晚在岩石台四周布置下的摄像机所拍到的画面,李小春带着女生们弄早饭。 昨晚所有的摄像机都没能拍下岩石台是如何出现和消失的,在岩石台出现和消失的两段时间里,摄像机拍到的要么是飞沙走石,要么是一片浓雾。 整理图符则需要很长的时间,昨晚众人清理出了大片的岩石壁,但仍然不是全部,更高的位置由于无法够着,都没能清理到。 到后来,所有的人都加入到整理图符的工作中,卫东甚至给几个能熟练应用电脑的人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图片的培训。 吃午饭的时候,大家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边吃边休息。 “岩石壁更高地方的图符要怎么清理出来呢?”顾青青问。 “我有个办法,”柯寻说,“今晚我和怿然还攀到岩石上去,但我们不翻上石台,到达石台边缘的时候,把手里的绳子一端坠上重物,然后抛掷到石台的另一边,这样绳子就能搭到石台上,两端垂下来,我们用绳子一端绑在腰上,另一边有人负责拽,把人拽到高处去,这样就可以清理石壁了。” “这项操作难度很高,需要体力好的人,”牧怿然道,“谁愿意试一下?” “我来试试吧。”李小春道,“我力气是有,尤其手劲儿足,就是……那绳子能不能禁得住我?别回头半道上突然断了……” “是登山专用绳。”牧怿然打消他的顾虑。 “我也来试试吧。”罗勏自告奋勇,“我体重轻,而且也玩儿过室内攀岩,虽然一次也没成功攀到过顶……” “有绳子拽着,不需要你攀岩,有胆儿就行。”柯寻道。 “加我一个。”卫东举了举手。 “不需要你,”柯寻却说,“今晚你的任务是继续整理图符,连帐篷都不用出,早点儿整理清楚咱们就可以早一步接近答案。” “我来吧。”方菲接道。 “太好了,菲哥比东子好使。”柯寻竖竖大拇指。 画怖 完结+番外_710 卫东:“……拿我俩当打手呢?” 柯寻:“兄弟如‘手’足嘛,菲哥是手,你是小jiojio。” 卫东:“我一jio丫子扇你脸上。” 柯寻:“还有谁报名?” 朱浩文:“我。” 柯寻:“真能行吗?” 朱浩文:“你确定是在问我吗?” 柯寻:“我错了。那谁,邵总,别躲在旁边不出声儿就以为自己不在啊,要不要试一回高空作业?” 邵陵:“……”都这个时候了还挡不住你一颗想欺负我的心。 吴悠:“你别欺负他了,没看邵总脸都白了。” 邵陵:“……”我脸本来就白! 柯寻:“行吧,邵总和老秦在下面负责拽绳子,华老爹和东子、岑姐继续整理图符,青青吴悠帮忙盯着我们上边的这几个人,大家在上面交流不便,你们帮忙传个话什么的。” 大家纷纷应了,吃完饭休息了几个小时,起来继续投入工作。 转眼入夜。 柯寻的方法果然奏效,几条绳子从石台的左边扔到右边去,众人先一起拽绳子把一个人拽上去,然后绳头牢牢绑在车上,再依次去拽其他人。 多亏牧怿然为大家绑的是登山专用结,从两腿之间穿过去,在腰上再围一圈,除了男士们觉得有点儿勒蛋之外,总体感觉还算舒服,而且看起来也很安全。 大家清理石壁已经清出了经验,速度比前两晚更快了许多,饶是如此,仍又花了两个晚上才终于将四面石壁上的图符全都清了出来。 众人站在岩石台下方仰头张望,被眼前的情形震撼得久久不能言语。 这片拔地而起的石台就像一根巨大的方柱岿然耸立,在它的四面巨壁上,刻满了风格古朴形态诡异的图符。而在它的四周,以它为中心点,呈圆形放射状态蔓延到天尽头的,则是无数将头齐齐朝向着它的伏尸。 这情形就仿佛,是天下亡灵在谒拜属于它们的神祇。 天亮之后,众人顾不得休息,立刻把拍下来的画面导入手提电脑进行加工,几个被逼入行的“实习美工”和卫东轮班工作,倒替着去吃饭补眠。 熟能生巧之后速度越来越快,一个白天的功夫所有的图片都已处理完毕,只剩下了拼接成图。 大家这才停工先去吃晚饭,暂且没有细看内容。 “没想到都到这儿来了还得进行本职工作……”卫东揉着倦涩的眼睛一头仰倒在帐篷里厚厚的地毯上。 “这说明你就是天选美工。”柯寻递给他一杯热腾腾的羊奶。 “卧槽,你这是多么恶毒的诅咒啊,谁踏马愿意当天选美工,”卫东坐起身喝奶,“如果不是为了生计,老子才不想当美工。” “那你想当啥?”柯寻随口问。 “当……潜水员?”卫东正好看见方菲从帐外进来。 “现在改行也不迟。”方菲说。 “你们潜水员工资怎么样?能让我养活我爸我妈我媳妇和我自己不?”卫东打听。 “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方菲说。 “什么时候了也得想着家啊。”卫东叹气。 方菲微怔,定定地看了他一阵。 柯寻眨巴着眼睛看着两人说话,然后一偏身子,凑到牧怿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两个人就一起转头看了卫东和方菲一眼。 “我直觉一向准,比当事人还准。”柯寻最后补了一句,然后笑着挪屁股坐去了电脑前。 看到屏幕上那些诡异的图符后,短暂的轻松情绪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柯寻盯着屏幕看了一阵,问卫东:“这些图符现在是按顺序排列的吗?” “对,图片名称以abcd打头,分别代表岩石壁的四个面,字母后面的数字就是图片的顺序。”卫东道。 画怖 完结+番外_711 “你等下再喝,”柯寻把卫东已经送到嘴边的杯子一把拿走,“先过来把a面岩壁所有的图片拼成一张整图,就像在岩壁上一模一样的。” “靠,就不能让我先喝完。”卫东抹了抹嘴,坐到电脑前开始拼图,只是简单地按顺序把所有图片放到一张图里,并没有花去多少时间,“电脑屏幕有点小,图太多,全放一张图里的话,你要是想让整张图都显示在屏幕内,就看不清每张小图的具体内容了。” “没事,我就看个大概。”柯寻把杯子塞回他手里,将屏幕转到自己面前,细细地盯着看,时而将图放大,时而将图缩小,时而干脆举起电脑从各个角度观察。 看了很长一阵子,忽然转头对牧怿然道:“我有了一个发现。” 第358章山海12┃眼睛。 牧怿然闻言坐过来,和柯寻一起看着屏幕。 柯寻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图符:“我的第一个发现,就是这个家伙,它的个头比所有的图符都要大。” 牧怿然凝眸看了一阵,点头道:“不错,这个图符比其他的图符都要‘高大魁梧’,按照古人的绘画心理和习惯,通常地位高的人,在画里会被画得比次要人物更高大和明显。 “所以这个图符,很可能代表着一个拥有首领地位的人,并且这个人在后面的场景中经常出现。 “你看,整片a面岩壁的画面组合起来,似乎是一个具有连贯性的、宏大的巫祷场面,而我们之前最先清理出来的那一小部分场景,就很像是一些人或精怪,将死人、死兽和看上去也像是死了的精怪,正按照一定的顺序摆放成行,这俨然就是一种祭祀或巫祷行为的准备工作。 “而这个高大魁梧的‘人’出现在a面岩画的每一个场景里,这很可能说明,整个巫祷的过程都是由他主持或者引导的,那么这个人的身份也有可能是地位崇高的大巫。” 柯寻做了个明白了的表情,牧怿然就示意他继续往下说,柯寻看了眼吃完饭钻回帐篷、纷纷挤过来听他和牧怿然说话的众人,把电脑屏幕上的图像缩小到能容纳整幅岩画,而后用手指在画面上圈了一下:“第二个发现,可能需要自己脑补一下,屏幕太小,这个比例完全看不清——第二个发现就是这场祭祀仪式里,所有的这些疑似祭品的死人、死兽、死妖怪,它们好像是被按类别分开,然后摆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的……喂喂!” 柯寻一边说着,大家一边费力地把脑袋往屏幕跟前凑,柯寻和牧怿然之间一下子挤进两三个脑袋,罗勏索性直接把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柯寻身上,抻着脖子往前看。 可惜屏幕太小,岩画太大,缩小到这个比例,屏幕上的图符都成了模糊的小黑色块,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不过牧怿然显然已想象出了柯寻所说的场景,指尖虚点向屏幕,在空中画了个三环的同心圆,问向柯寻:“你的意思是这样么?” 柯寻被压歪在地毯上,从罗勏的腋下艰难回应:“对,就是这样,整个祭祀的场面很宏大,乍一看上去有些杂乱无章,但是你知道吧,我从小到大看过太多的集体列队场面,尤其擅长从满操场千儿八百个穿各式运动服的运动员里把我的队友找出来,所以‘查找’和‘分类’这种下意识的习惯已经成了我的本能了。 “这个祭祀场面里有非常多的各种奇怪的图符混杂在一起,但我看着看着就发现,每一个种类的祭品所在的位置连起来,就是一个非常规则的大圆圈儿,并且一圈套一圈地扩散开,像是水波纹一样。 “这其实就跟咱们夜里看到的岩石台一样,岩石台周围都是死去的动物尸体,只不过岩石台周围的尸体没有被摆成规则的圆圈而已。 “而非常奇怪的是,岩石台周围的死尸起码是以岩石台为中心扩散分布的吧,但岩画上的这些祭品的中心,什么都没有,是一片空白,没有祭台,也没有神像什么的标志物,这是不是很奇怪?” “的确很奇怪,”邵陵被从人堆里挤出来,“任何一种偶像或信仰崇拜都应该有一个形象或图腾存在。” “难道它们祭祀的是隐形人?”罗勏说。 “说不定真有这个可能。”吴悠连忙点头,“隐形人看不见,说白了不就是神吗,所以他们祭祀的就是神。” “就算是神,人们也会赋予它们一个形象,”邵陵摇头,“譬如佛祖,譬如三清,甚至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都会有一个具体的形象为寄托,否则对民众的说服力就会弱上很多,如果每天让你们祭拜一团空气,告诉你们这是掌管财运的神,你们会对这团空气的神力有信心么?” “……没有,”吴悠摇着头,“那与其让我拜空气还不如让我直接拜牧大佬,牧大佬一高兴赏我个大红包我就发了,来钱更快呢。” 牧怿然:“……” “所以对于更信奉神鬼之力的古人来说,如果祭拜的对象是一团虚无,显然不符合心理期待。”邵陵道。 “我想我们应该仔细地查看岩画的每一个细节,”华霁秋道,“而整体也同样重要,一幅画的构图和布局安排往往蕴含着无数表面看不见的更深刻的内容。遗憾的是电脑屏幕太小,无法一次性容纳下整幅图。” “我后备箱里有……”牧怿然说。 “好的!”罗勏立刻蹿出了帐篷去翻后备箱。 不管什么,反正有就对了。 然后拿回了一台投影仪。 好在罗勏提供的帐篷是军绿色的行军帐,又厚又结实,拉上帐帘后帐篷内基本没有什么光线。于是朱浩文负责把投影仪和电脑接起来,并调试图像的清晰度。 牧大佬带来的设备当然都是高精尖产品,图像被放大到覆盖了整面帐篷壁之后,仍然清晰细腻,再加上这些图符已经被卫东降噪处理过,看上去就和用手直接画在电脑上的没什么两样。 然而虽然已经把这些图符优化到了这样极致的地步,众人仍然难以用现有的认知,去理解这些疑似人和动物的种种生物的形象,和它们大部分的行为。 这些生物虽然仅仅是以简笔线条式图符的方式被表现在一个平面上,但如果要依此去构建它们在现实中的样子,却是仅凭人类的想象而无法在脑中模拟出来的。 它们的形象,用哪怕最为丰富的华国语言文字也难以形容出一二分,它们的行为晦涩难懂,而充斥在它们的神态、肢体、动作,甚至情绪上的氛围,却又格外地诡异可怖。 画怖 完结+番外_712 而当整个画面被放大了整整一面墙壁般大小的时候,画面里所透出的难言的情绪和气氛一下子充斥了这顶密闭的帐篷,如有实质般地重重压上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大家正觉有些气闷难捺,却听得柯寻忽然开口,清舒的嗓音让每个人的心头稍稍一松:“接下来,是我的第三个发现。” 众人一怔,忙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柯寻伸着胳膊,手指点在画面上那个高大魁梧的图符上:“还是它。最开始发现它是因为它的块头比其他的图符都要大,所以我就格外地关注它,然后仔细地观察了它一阵,除去它的体形之外,最引起我注意的地方就是它的头了,或者说是脸。 “你们仔细看它的脸——发现了吗,在似乎是代表它的脸的这部分线条上,左右各有一个小小的突起。 “如果换做很久以前,我可能根本不会在意这两个小突起,但有意思的是——你们应该见过我的微信头像——对,就是那个简笔画小人儿。 “那个小人儿是我自己画的,我是个画画白痴,但多年看动画片和漫画的经验,让我在画这个简笔小人儿的时候,还很有心的为它画上了两个眼睛。 “而那两个眼睛,和这个图符脸上的两个小突起,几乎一模一样。邵总说上古的壁画、岩刻本来风格就很朴拙,我觉得和咱们现代的简笔画小人儿的画法可能也有相近之处,所以才造成了这种巧合。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由于我微信头像的简笔画小人儿的缘故,我就自动把这个图符上的两个小突起想象成了它的眼睛,然后我就发现,在这整面岩画里,所有代表着生物体的图符,只有它一个,脸上有眼睛。 “它的块头最大,只有它有眼睛,它出现在整片岩画的各个地方,显然就如怿然所说,它是一个‘主角’。 “但我并不认为其他代表生物体的图符没有眼睛,之所以表现在图画里的只有它一个有眼睛,我想只是意味着它是与众不同的,或者,它可以看到其他生物看不到的东西。大家觉得呢?” 众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惊讶和恍悟。 如果不是凑巧柯寻用自己画的简笔小人儿当了头像,恐怕还发现不了这样的细微之处。 “小柯的发现很重要,”华霁秋道,“说它可能能看到其他生物看不到的东西,这一点我赞同,这是否就可以解释祭祀场景的中心是空白无一物的疑问了呢?——因为它们所祭祀的东西,普罗大众是无法看到的,能看到它的,只有这位首领,或者说是大巫。” “那么,长在它脸上的这双眼睛,所代表的意思很可能就是我们之前所说的‘观察’。”朱浩文道,“它很可能是一个拥有‘观察’之力的‘人’,甚至还可能是神、精怪或鬼。” “会不会,它所观察到的是……地下的那些东西?”吴悠不自在地挪了挪坐在毯子上的屁股。 “我想我们还得需要把另外三面岩壁上的图符都整理出来,拼合成如岩壁所示的整图后,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岳岑道。 “东子,”柯寻对在旁边听呆了的卫东道,“你赶紧吃点东西,吃饱喝足过来干活,把剩下的bcd三组图也按原样拼在一起。” 卫东抹了把嘴:“不吃了,我现在就拼,很快能成,让你见识见识天选美工的手速。” “是单身狗的手速。”柯寻转头悄悄和身边的牧怿然道。 牧怿然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柯寻:我跑得快。 方菲:我游得快。 青青:我记得快。 罗勏:我哭得快…… 卫东:我……手速快…… 大佬:我动得快。 柯寻:………… 第359章山海13┃时间不多了。 卫东将bcd三组图拼好后,同a面岩壁的图放在一起,并重新用投影仪投放到幕布上。 许是这些图符被卫东处理得过于干净清晰,没有了噪点和杂纹的图符映在雪白的幕布上,黑白分明得过于刺目,以至于让这片密密麻麻的黑色图符显得死板而阴森,就像是数以千计的僵尸,它们的动作被定格在某一个时刻,仿佛末日突然降临在它们的那个世界,而它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保持着这样的姿态被埋葬在了深深的地底之下。 刚才看到a面岩画所产生的那种难以描述和形容的情绪,再一次成倍地透过屏幕上的图像,悄无声息地弥漫在了整个帐篷里。 众人沉默着,迷茫着,并莫名地怆然着。 这情绪里头有着浓郁的悲哀,凄惨,压抑,绝望,和恐惧,仿佛人类所能拥有的全部负面情绪,全都被交糅在了一起,既浓又沉地重重塞进了心头。 吴悠和顾青青忽然哭了起来,李小春将自己的头发抓得糟乱后起身就往帐篷外面冲,嘴里嘶声吼了一句:“我他妈的不想活了!” 画怖 完结+番外_713 牧怿然见机极快,来不及起身去追,一条长腿横扫出去,将李小春绊得直接飞趴在地上,柯寻反应更快一分,当即一声大吼:“别看了!”劈手抢过卫东手里的鼠标,直接关闭了图像。 众人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登时冷汗涔涔,面面相觑着喘息不止,每个人脸上的抑郁和绝望的神情还残留未去。 “……太……太邪门儿了这图……”卫东惊魂未定地捂着自己心口,抹了把脑门上瞬间密布的冷汗,“我刚才差点儿步了小春的后尘,直想跑出去拿枪崩了自己!” “这四幅图像放在一起……有一种能蛊惑人心的力量,”邵陵的呼吸也有些重,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丝也显凌乱,“在刚才盯着它们看的那段时间里,我几乎把自己这一生所经历过的、和最怕经历的最坏的事情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是的,这些事情在同一时刻一起涌入脑中,让人的精神很难承受。”岳岑的脸上亦带着几分落寞,“这会让人觉得,生而无望,不如一死了之。” “我刚才都难受死了……”吴悠抹着眼泪,仍没能止住哭声,“那么多难过的事特别真实地在脑子里浮现,感觉自己就快要不能呼吸了……” “幸好小柯喊了这一嗓子,”秦赐捏眉心,“这几幅图太影响人的心神,短时间内我们不宜继续看下去了,大家先缓缓吧,我去给大家拿一些能起到镇定作用的药。” 李小春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秦赐走过他身边时以为他还沉浸在那种极度抑郁痛苦的情绪中没有解脱,弯腰关切地道:“要不要我给你打一针?” “不……不用了,”李小春的声音满透着痛苦,“秦哥,你帮我看看我的膝盖……我觉得牧哥刚才那一腿把我膝盖从肉里扫飞出来了……” 秦赐:“……” 牧怿然:“……” 众人掀开帐篷帘子,让外面荒凉广阔的天地景象冲淡刚才的压抑憋闷,三四个人干脆直接钻出了帐篷,站在外面透气吹冷风。 “这样不行,”邵陵道,“咱们必须通过观察这些图符才能找到线索,可眼下的情况却是,一旦我们看进去了,就会受到这几幅图像的力量的蛊惑,从而产生轻生的强烈意念。” “但我们刚才在单独看a面岩画的时候,虽然也有些不适的情绪,却没有这么严重,”朱浩文道,“也许这四幅画放在一起,蛊惑的力量会加倍,我看不如我们还是一幅一幅地看。” 华霁秋看了看帐中的众人,道:“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大家的情绪还有些不稳定,我们不要冒这个风险,这几天大家都很辛苦,现在既然所有的图符都已经整理好了,就不必急在一时,今晚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白天我们再集中精力攻克岩画的所有谜题。” 大家也都赞成这一提议,这几天日夜颠倒的辛苦劳作让每个人的状态都很疲惫,秦赐认为这也是蛊惑的力量容易侵入精神的主要原因之一。 大家收拾了一下就散了,各自回去帐篷休息。 柯寻半夜里被帐篷外面咆哮的风声吵醒,轻手轻脚地起来,拉开一点缝隙向外看。 那巨大磅礴的龙卷风柱一直延伸到了夜空,似乎比前几夜见到的风柱“体型”更大了几倍,简直有一股子吞天噬地之势。 柯寻放眼向远处望,这一望不由心惊肉跳。 这些龙卷风柱的数量也比前几夜多了!之前只有四五个、七八个,而现在,竟然密密麻麻——从眼前到天际,遍野尽是! 这简直就像是活活将人皮剥起来后,皮与肉之间粘连的那无数的血丝肉缕,然而又与之不同的是,眼前的情形是逆的,这些血丝肉缕般的龙卷风,像是想要将像皮一样的天,和像肉一样的地,牢牢吸住,粘住,重新粘连在一起,重新让它们合二为一。 柯寻被自己脑子里莫名涌出的想象弄得浑身发麻,搓了搓胳膊,正要拉好帐篷重新躺下,却见女孩子们所在的那顶帐篷忽然被人由内拉开,吴悠哆哆嗦嗦地从里面走出来。 看她的样子像是想要去方便,一个人打着手电往稍远些的方向去。 柯寻不放心她,连忙从帐篷里钻出来,几步追上去,低声叫了她一声:“吴悠,我陪你去。” 吴悠有些囧又有些高兴地转过脸来看他,却在看到他脸的一瞬间,脸色骤变,失控地惊声尖叫起来:“啊——” 柯寻吓了一跳,连忙扭头向后看,以为她看到了他身后的什么情况,却见身后是大家的帐篷和远处的龙卷风柱,并没有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 “别怕,是我,”柯寻停住脚,怕让吴悠更紧张,双手做了个下按的手势,“怎么了?” 吴悠抬手挡着自己的眼睛不算,还要把头使劲偏开,颤着声音道:“你……你的脸……” 柯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还是很光滑,五官还是很端正,顺便摸了把头顶,也没有长出什么角之类的奇怪的东西,不由疑惑:“我脸怎么了?难道是比昨天更帅了所以让你不敢直视了?” “……”吴悠放下了手,觉得柯寻真是很有能让人放松下来的天赋,深呼吸了两口,抚平自己的情绪,才重新开口,“帅逼,你脸上……长骨相了。” “啥?!”这回换柯寻一惊,一边问一边从兜里往外掏手机,划开镜子功能照向自己的脸,“……什么都没有啊,还是小白脸儿一只。” “……”吴悠鼓起勇气转回头来重新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哆嗦,连忙又转开头,“有!就在脸上!都是黑麻麻的骨相花纹!” 柯寻再次对着手机仔细看了看,依然没有发现任何花纹在脸上,于是放下手,想了想,道:“对了,你不是开了那什么天眼了吗,本来就可以看到我们骨相上的花纹啊。” “不是那样的,”吴悠摇头,“用太姥姥教我的方法需要按照口诀运气凝神,然后集中意念,这个过程需要花一段时间,可我现在只需要像平常那样看你一眼,就可以看到你脸上的骨相!” “恭喜你功力大增,可以出师了。”柯寻冲她拱手。 吴悠知道他是故意开玩笑好让她放松下来,一时觉得自己这样不敢看他、避之不及的样子,其实会让他心里很不好受,连忙转过身来,抬头看向他,努力让自己笑了一下,正要说话,却见后头的帐篷里正走出其他的同伴来——大概是听到了她刚才的惊叫声。 吴悠浑身一麻,差点又立刻转身避开——她的同伴们,她所有的同伴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那些骨相花纹! 画怖 完结+番外_714 她不认为是自己的什么功力突然有了爆发式的进益,一定是大家身上的骨相发生了质变! 她这么想着,也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对着自己照了一下。 果然,自己也是一样,那密密麻麻的骨相花纹就这么若隐若现地浮在脸上。 可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只有她看的到,大家却看不到? “毕竟你的眼睛不同于普通人。”闻声出来看究竟的众人听过吴悠的描述后,邵陵说道。 “可为什么之前不是这样,为什么今晚忽然这样了?”吴悠总不放心。 “也许,是因为我们把所有的图符都整理出来的缘故。”朱浩文思忖着道,“记得你说过,太姥姥的师父曾经嘱咐过,遇到鬼文不要去碰,不要去尝试着念,甚至不要去记住它,而我们却非但触碰了,还对它们进行了整理和有意识地想要去解读,我想这种行为很可能就已经被默认为‘读取’了鬼文,从而触发了文字本身所具有的力量。” “我同意浩文儿的看法,”柯寻点头,看向身边的牧怿然和秦赐,“记得《白事》那幅画吧,麻布绦上的文字就具有可以把字义具现化的力量,或许那就是根据鬼文的能力衍生出来的‘创意’。所以吴悠现在能直接看到我们的骨相,或许就是因为浩文儿说的这个原因。” “照这么说,咱们岂不是不该把这些鬼文清理出来?”李小春抓着自己的头发,“既然清理它们会产生不好的情况,咱们可能就不该清理,如果不清理,也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也许,也许咱们还可以安然无恙地继续活上几个月,几年,一辈子……” “新人,别这么天真了,”罗勏用过来人的口吻沮丧地道,“这件事一定是有一个时间期限的,就算不去接触这些鬼文,很可能当时间期限到了的时候,我们就都直接死了,如果没有时间期限,能容我们活十几年或几十年,那前面那些画都限制时间又是图的什么呢?” “萝卜说得对,而且,”柯寻一指远远近近那些龙卷风柱,“看到了吗,这些风柱越来越多、越来越巨大了,这不是从今天开始的,从咱们进入峡谷后就开始了,一天比一天多,一天比一天的风更猛烈,这和咱们接不接触鬼文没有关系,就算咱们不接触鬼文,这些风柱也会越来越壮大,说不定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会慢慢从峡谷里溢出去,进入大城市,遍布世界每个角落,到时候会怎么样?”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都倍感震惊,半晌心情沉重地回过头来,沉默着面面相视。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邵陵轻轻吁出口气。 第360章山海14┃珏。 次日一早,众人匆匆洗漱完毕,然后排队端着早饭来到大帐篷内,坐到毯子上继续分析那四幅岩画。 这一次卫东将四幅岩画分开,每次只在幕布上投影一幅。 那种令人绝望和压抑的感觉果然减轻了许多,但也并非全然消失,只不过勉强在众人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除去昨天已经细看过的a面岩画,众人又依次对bcd三幅岩画观察了许久,大部分的画面都诡异又晦涩,盯着那些行尸走肉般的图符看得久了,心底还会渐渐生出毛骨悚然的恐惧来。 见大家一时得不出什么结论,邵陵走到电脑边坐下,一边用鼠标操作着画面一边说道:“思维混乱的时候,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先归纳,再概括。 “这四幅画我们不用归纳,每一幅画本身就是一个类别,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做的就是先为这四幅画概括出一个简明扼要的中心思想来。 “先说a面岩画,昨天我们已经仔细分析过,暂且就把它的主题定为祭祀或巫祷仪式。 “b面岩壁画,内容有些繁杂散乱,大概是几幅画中图符量最多的一幅了。我刚才重点观察的是这幅画的整体结构,并没有发现类似a面岩画所体现的有规律的图符布局,没有圆圈,也没有按图符类别分类的分布的迹象,不知道大家对于这幅岩画有没有其他的发现?” “我发现这幅画里好像有很多动物,”罗勏举手回答,“可能因为我很喜欢动物的缘故吧,这里面的很多图符虽然看着跟动物搭不上什么边,但我就总感觉它们的形象和行为特别符合一些动物的特征。” “是的,这里面某些图符很像海里的生物。”方菲道。 “并且似乎还有很多的植物和山川河流。”岳岑补充。 “这么看来,也许我们之前猜测的,这岩石台上的壁刻是佚失的一部分原版山海图,是极有可能的了。”秦赐道,“莫非这b面岩壁所展现的,就是山海世界的自然风貌?” “很有可能。”邵陵和华霁秋表示赞同。 “东子,你发现了什么?”柯寻注意到卫东一直在用另一台手提电脑拧着眉毛低头操作。 “我感觉b面岩画上的某些图符和咱们骨相上的山海图有些像……”卫东说着并不停手,“我想把二者做个对比,不过可能需要花去不短的时间……” “你继续弄,别的不用管,交给我们。”柯寻拍拍他后背。 邵陵就继续说道:“那我们暂且就把b面岩画看作是对自然风物的一种描绘,它的主题就先定为‘生灵’。 “再看c面岩画。c面岩壁画,应该算是几幅画里最为诡异恐怖的一幅了。 “如果说a面岩画里那些疑似为祭品的、表现为类人生物的图符都像是被强行扭断了四肢、脖颈,甚至躯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死态的话,那么c面岩画里所有体现为生物体的图符,它们被描绘出的状态都完全不像是活着的。 “我不知道是我先入为主还是其它的原因,在我看来,c面岩画上的图符虽然和b面岩画上的同类图符没什么两样,但不明所以地,我就是感觉c面岩画的图符充满着一股浓浓的死气。 “每一个图符都没有一丝生机,哪怕看上去是在行走,也像是行尸走肉,透着茫然和麻木。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种感觉?亦或是有不同的看法?” “我也是这么感觉的。”罗勏连连点头,“可能因为我从小到大,家里一直养了很多各种各样的动物的缘故,我对它们透露出的特别微小的情绪很敏感,当然,图符这种死物和动物可能不一样,不过也不知道从这些图符的什么地方,就是能散发出一种让人特别压抑和绝望的气氛……哎,我好像又有点儿受这些图片的蛊惑了,心里特难受……青青姐,你氧气筒借我吸一会儿……” 画怖 完结+番外_715 “大家有没有发现,”秦赐有着身为医者的细致入微,“在c面岩画的上面部分,这些图符似乎都仰着头,而到了下面部分,就都是低着头的了。如果说上面部分的图符给人的感觉还只是茫然和僵硬的话,那么下面部分的图符就是麻木和委顿了,像是枯萎和干涸的草。” “或许这是想表达阶级等级?”邵陵思索着道,“位于上面部分的是上层阶级,下面部分的是底层阶级?” “可这幅岩画上所有的图符都不像是活着的,”柯寻道,“难道死了的生物也分阶级?” 这话让邵陵噎了一下,半晌说了一句:“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最公平的,那就是死亡了,所以,死亡没有高低之分。” “那这就不是表现的阶级等级了?”柯寻说,“你们看,c面岩画里仍然有那个长着眼睛的‘主角’,它也是仰着头的,你们说它是不是在观察着什么?” “也许观察的就是a面岩画里那团看不见的东西。”岳岑道。 “那么这幅画的主题究竟是什么?”华霁秋思索,“是死亡?是观察?还是麻木茫然?” “也许是生不如死。”柯寻摊摊手,“我随便说的,看着这些图符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就冒出这个词。” “暂且就定为‘死亡’吧。”邵陵说,“接下来是d面岩壁画,这上面有一些符号很像是水的波纹,我觉得相对好理解,它们占据了整面岩壁的大部分空间,而那些代表生灵的图符,虽然没有五官,但从它们的肢体语言和整个图形透出的氛围来看,它们十分的惊恐和痛苦,整面岩画都被这种末日一样的恐惧感充斥了,看起来触目惊心。 “我们可以把这幅画的主题定为‘洪水’。 “那么现在我们来看这四幅画的主题:祭祀或巫祷、生灵、死亡、洪水。 “我想这四幅岩画的排列顺序应该是这样的:生灵,洪水,死亡,祭祷。 “之所以排出这样的顺序,是根据上古那场大洪水做出的推测。其实这里的‘生灵’,我认为体现的是当时一个众生繁荣的景象,b面岩画里有着形形色色的山水、动物、植物,它们的种类之多,是其它三幅画所没有的。 “紧接着发生了大洪水,也就是鲧和禹治了二十多年的那场大洪水,大洪水带来的当然是大量的死亡,于是就发生了祭祷行为,以祈求苍天止水,并超度亡灵。不知诸位怎么看?” 华霁秋思索着道:“我同小邵的想法稍微有点出入,我认为顺序是洪水,死亡,祭祷,众生——我认为将‘生灵’改为‘众生’更贴近一些。 “上古大洪水发生后,带来人类与动物的大量死亡,信奉鬼神之力的古人于是开展祭祷活动,祈求退水,祈求苍天保佑,更可能是祈求天降神人来帮助人类。 “于是世间有了大禹,大禹治水,而后众生繁荣。” “二位虽然在岩画顺序上的推测有些不同,但把这四幅岩刻放在大禹治水的历史背景下来看,我认为这个思路是对的。”秦赐道,“这么看来,四幅岩刻所表现的内容,已经基本串连起来了。” “归纳一下,就是讲述为什么要祭祷、祭祷的过程、祭祷的结果,或者说是期望达到的祭祷结果。”朱浩文道。 华霁秋点头:“这很符合巫祷式图绘会具备的一切要素。” “那你们说,大禹有没有在这四幅岩刻上?”李小春问。 罗勏指着“主角”图符道:“我觉得他就是大禹。” “他要是大禹的话,那么这几幅岩画就有了部分史料依据。”邵陵道,“大禹行走天下,见识过各种奇禽异兽魑魅魍魉——就是这幅b面岩画所体现的主题:生灵,或众生; “接着发生了d岩画体现的主题‘洪水’,众所周知,洪水就是大禹治理的; “再接着是c岩画的‘死亡’,洪水过后,生灵涂炭,这是无可避免的损失; “最后,这场祭祷,或许就是在九鼎铸成之后——别忘了,鼎也是一种祭器,我们身上的骨相是由鬼文组成,岩壁上的岩画,也是由鬼文组成,九鼎上铸的是由鬼文组成的山海图——显而易见,这场祭祷,与鬼文、与九鼎、与《山海经图》脱不了关系。” “那快看看,能在代表祭祷的a面岩画上找到九鼎吗?”柯寻忙道。 邵陵将投影画面切换到a面岩画,一伙人用力地瞪大眼睛在画面上寻找。 然而眼睛都要瞪瞎了,还是没有找到看上去像是鼎的图符。 “会不会九鼎的外形和普通的鼎并不一样呢?”顾青青说,“毕竟没有哪一本史料中有详细记载过九鼎的形制。” “这么一说也有可能,说不定九鼎的外形就像是那个岩石台一样方方正正的。”柯寻道。 “鼎不都是有三只脚吗,没有三只脚的鼎还叫鼎吗?”李小春说。 “不,鼎不见得只有三足,”华霁秋道,“司母戊方鼎就有四足。” “方鼎……”柯寻摸着下巴琢磨,“岩石台也是方的,会不会,在它的下方就有四条腿,深深地埋在地下?” 这话令人眼前一亮,纷纷说道:“很有这个可能!” “同志们!”卫东忽然叫了一声,“骨相山海图和b面岩画的对比有了初步的结果了!” 大家闻言连忙围凑到他身边,齐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向电脑屏幕。 “我把骨相山海图中的一小部分拆出来,”卫东比划着,“看,这几个部分是某座山的轮廓,你们再看这张图片,这张图是b面岩壁画上的部分图符,它们连起来之后——看见了吗,是不是和这座山的轮廓有些近似? 画怖 完结+番外_716 “当然,这仅仅是近似而已,很多细节处并不一样,不过我认为这两座山很可能是同一座山! “打个比方,这就好比同一种画法风格的两个画家,让他们画同一座山,那画出来的画儿肯定也是不一样的。眼前咱们看到的这两幅来自不同载体的图,就是这种情况,所以我认为它们表现的都是同一座山,只不过把它们刻画出来的,是不同的画家或匠人。” “卫东的这个发现很关键,”邵陵点头,“这一进步佐证了,岩壁上的图绘,就是山海图的一部分,我们骨相上的九鼎山海图,和这座岩石台上的山海图,正像是一块珏的两个组成部分,它们合在一起,就是一部最原汁原味、最完整的正宗《山海图》!” “那么问题来了,”柯寻说,“这个岩石台和九鼎是什么关系?它们两个身上各有半部《山海图》,是不是意味着需要合在一起,才会触发最后的一步?现在九鼎没有踪迹,拥有九鼎骨相的我们就相当于九鼎了吧?难道……最后真的需要我们自身和这个岩石台合为一体才行?” 第361章山海15┃岩画的顺序。 对自身命运不祥的预感让大家一时心情沉重,好半天没有人说话,直到岳岑忽然开口打破这让人无比难受的沉寂:“我们不要忘了,这四幅岩刻里还有两个问题没有解决。 “一个是四幅画的排列顺序,这个问题很关键,不同的顺序所表达的内容和意义甚至可能是大相径庭的,也影响着我们对最终真相的判断; “另一个问题就是这面‘祭祷’主题岩壁上的内容,这些图符围成圆圈所祭拜的、位于圆心的那片空白,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小岳说得对,”华霁秋道,“岩画的排列顺序很重要。小邵的看法是众生→洪水→死亡→祭祷;我的看法是洪水→死亡→祭祷→众生。 “瞧,这就是两种不同的走向,小邵的顺序,让岩画上所记录的整个事件停留在了一个不确定的阶段,祭祷的结果是什么?是神赐一般的新生,还是死亡一样的安宁? “而我的顺序,可能偏于理想化了,我给了它们一个新生的结局,但现实是否真能这样美好,很难说准。 “而如果再换一种排序呢?比如……众生→祭祷→洪水→死亡。 “看,这就成了另外一个故事,充满着阴谋,残酷和暴戾。原本众生繁荣的世间,有人生出了欲念,可以是贪欲,可以是权欲,可以是任何一种想要操控众生或凌驾一切之上的欲望,甚至,还可能是反人类反社会的灭绝主义。 “于是这个人,或者这一个有着共同信念的群体,用祭祷的方式施展巫术,为了一己之私或个体的极端信念,让这人间洪水滔天。 “最后,私欲所引发的这场不计后果的劫难,为人间带来了死亡,或者说,是生灵涂炭的恶果。 “这种排序所描绘的故事,倒也贴合了你们对我讲过的《重启》那幅画所暗示的线索,每一个文明的灭亡,都和主宰它的高级智慧生物脱不开干系,战争,权力,财富,贪欲,戾气,都可以成为毁灭自己的文明的元凶。 “一个文明毁掉了自己,那么相应的,另一个新的文明就会接替它,取代它,所以,这一场死亡过后,也许迎来的就是一个新生的世界,只不过刻下这些岩画的那个时代的人们,已经没有办法看见新的文明诞生了。” “华馆长的说法很有道理,”邵陵道,“有人说我们现在的文明并不是地球上第一代人类文明,据说在世界上很多地方都曾发现过更久远的文明。 “我记得似乎是在非洲,就曾发现过20亿年前的核反应堆,而有科学家就曾推测,上一个人类文明毁灭于核战争。 “所以我们是否可以推断,山海世界,很可能就是介于20亿年前和现代人类文明之间的,真正的上一个文明? “它可能不应该算是人类文明,但它肯定是一个主宰过世界的高级智慧文明,然后它毁灭于那场史前大洪水,在此之后,并没有隔去很长的时间,人类的文明诞生了,甚至很有可能……人类实则就是山海文明的后裔!” “所以……这个岩石台上的壁刻,很可能是人类的祖先、山海先民们记录下来的,为了不让人们忘记那段历史和那个世界?”顾青青的目光里带着些怅然。 “为了不让子孙后代忘记那段历史,就要用入画这种形式来害自己的子孙?”柯寻一手撑着下巴,扬起眉毛,“这可说不通。而且别忘了,他们祭祷的是一团空白,如果他们想要求大发洪水,中间画上洪水的图符不就好了,又不是不会画,或者不那么直接,也可以画个龙什么的吧?龙不是管水的神吗?反正我就觉得,这片空白不是因为不会画,也不是因为画不出来,它肯定是有用意的。” “那会不会,他们祭祷的其实是……死亡?”秦赐道,“死亡也意为虚无,所以祭祷仪式的中心是空白一片,而洪水只不过是导致死亡后果发生的一种手段,如果不是洪水,也有可能是其他的方式,比如地震,比如龙卷风,而只不过碰巧发生的是洪水这种天灾而已。这么看的话,岩画的顺序就应该是众生→祭祷→洪水→死亡了。”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祈祷死亡降临呢?”吴悠问,“难道真像华叔说的那样,是一群反人类反社会的家伙想要和所有人同归于尽?” “我很想知道,这四幅岩画和另一个世界有什么联系,”柯寻坐直身子,“记得怿然之前的猜测吗,这个死亡之谷里的景象很可能是两个世界的叠加态,或者说,白天是我们这个世界,晚上是另一个世界,两个世界交替出现——别忘了我们之前总结过的每一幅画为我们暗示出的线索,有两个世界存在是已经可以确定的事了。 “而那个岩石台,它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它的岩壁上为什么会有另外半部《山海图》,为什么《山海图》一半在我们这个世界,另一半在那个世界? “为什么在那个世界的一半,会刻画着这四幅画上的内容?”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用常理来试推一下,”邵陵道,“大洪水之后,死去了很多的人和动物,那时的人们会是怎样一种心理状态?” “当然是伤心难过了,”卫东道,“很可能自己的家人朋友都葬身在了洪水中,家也没了,田地也没了,财产也没了,那种感觉一定很绝望,换位思考一下,我可能会觉得自己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了,又无助又悲痛。” “但比起无助来,悲痛一定占据上风。”柯寻声音有点发闷。 卫东看了看他,知道又触到了他心底最痛的那道疤,正想着要怎么安慰他一下,却见他抓了抓头发,脸上继续自若地接着说道:“他们一定会无比想念自己逝去的亲人,希望他们能重新活过来,这是最强烈的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实现不了,就会退而求其次,希望哪怕能再见亲人一面,看一眼也好,再说一句话也好,总之……就是希望能再和亲人有所交流……咳。” 一直一言未发听着众人分析的牧怿然,听出他假借着咳嗽掩盖自己有些变了腔调的声音,伸手过去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而后手就停在了他的身上,轻轻握住他的后颈,把掌心的温度传递给他。 柯寻不显痕迹地深吸了口气,又说道:“交流的愿望实现不了,就只能选择最后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亲人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为他们祈福,祝祷。” “所以——”邵陵道,“古往今来,人的心和感情,都是一样的。在经历了大洪水之后,幸存的人的心理状态,想必就是柯寻所说的这几种。 “那么重点就在这里了,古人是信奉鬼神之力的,或许他们会相信,鬼神之力可以令他们的亲人起死回生,可以让他们和已经在死去的世界的亲人们进行交流,再或,至少也得让他们为死去的亲人进行祈福和祝祷。 画怖 完结+番外_717 “古时的大巫干的就是这样的行当,那么岩刻上这场盛大的祭祷活动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如果鬼文是另一个世界的文字或媒介,那么在祭台上和祭器上刻满鬼文,描绘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用以寄托生者对死者的哀思、祝愿,甚或是以鬼文同另一个世界的主宰进行沟通、商量、乞求,以达到起死回生之类的愿望,就都是非常合理的解释了。 “所以这四幅画被刻在了岩石台上,以某种方式传递到另一个世界,正是用巫祷通鬼神的证明。而我,仍然坚持我之前对于岩画顺序的看法,就是众生→洪水→死亡→祭祷。” “然后呢?你的这番推理解释不了后续的问题,”朱浩文道,“山海时代众生繁荣,忽然爆发了史前大洪水,导致生灵涂炭,洪水过后幸存的人类进行祭祷,缅怀逝去的亲友,并希望借助鬼神之力让亲友复活,或是希望他们能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把一部《山海图》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铸在做为祭器的九鼎上,另一部分刻在做为祭台的岩石上,然后用了某种法子,把祭台送入另一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九鼎相呼应,达到联通两界的效果。 “至此为止,一切似乎都还说得通,但后续呢?为什么九鼎上的《山海图》成为了我们的骨相?难道是想要让我们代替九鼎继续和另一个世界保持联系?几千年都过去了,这场祭祷还不肯停止吗? “以及为什么要让我们入画?为什么每晚的龙卷风柱越来越庞大?每幅画暗示出的线索里提到的,另一个世界想要接替取代这个世界,又是怎么回事呢?” 一连串的提问让邵陵一时难以回答,华霁秋也陷入思索,在一阵艰涩的沉默后,邵陵抬起眼,看向始终保持着聆听和独自沉思状态的牧怿然,道:“也该说说你的思路了,我不相信你到现在还没有理出一个自己的思考脉络。” “我的确,有一个自己的脉络,和你们所有人的看法都截然不同。”牧怿然终于开口,众人的目光齐齐望着他,听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我认为这个‘主角’,不是大禹,也不是人间的首领或大巫,而是另一个世界的,一位具有‘观察之力’的大巫。 “这块岩石祭台,也不属于人间世界,它属于另一个世界。 “岩石上的岩画,记录的亦不是人间的祭祀或巫祷行为,而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巫祷。” 第362章山海16┃大洪水。 众人心神俱震。 “你的意思是——这片岩石壁来自异世界,上面记录的也是另一个世界里曾经发生过的历史事件,异世界的大巫在用它们那个世界的巫祷方式进行祭祀?!”华霁秋很是震惊于这个推论。 “所以这就解释了岩壁上刻画的为什么都是鬼文!”卫东也震惊地补充了一句。 “这暂时只是一个猜测,”牧怿然道,“我想我们推论一个问题,不妨从正反两方面来考虑,一个方面是,这些岩刻来自人间,是大洪水过后的祭祷仪式;另一个方面是,这些岩刻来自另一个世界,是另一世界的人进行的祭祷仪式,并且,它们似乎成功了,触发了连通两个世界的媒介,而这个媒介,就是以画的形式展现出来的、介于人间和另一世界之间的‘第三空间’,也就是我们此前进入过的那一幅幅的画中世界。” “怿然的推测很有道理,”柯寻接着说道,“而很可能人间也有能人或大巫发觉了这一点,他们不希望另一个世界的人闯入人间,于是用那个巨大的‘光’字符封印住了这个媒介,另一个世界的人如果想要来到人间,就只能想法子把这个光字封印破坏掉。” “我们进入过的所有的画,坐标都位于光字封印上,”牧怿然又接着他的话道,“这些画所在美术馆的坐标,我认为很可能就是受另一世界的力量影响,它们在封印的制约下没有办法直接破坏封印冲入人间,但它们仍然可以将一部分力量入侵到人间来,影响着美术馆的坐标所在,并不断地吸引、筛选入画的人。” “我们每拿到一个签名,就破坏一点封印,”柯寻再接着道,“直到把这个封印破坏得差不多了,并且顺着每幅画提供给我们的线索,找到这个异世界的祭台,就距彻底破坏封印不远了。” “而我们的骨相来自于九鼎上的《山海经图》,”牧怿然再道,“现在想来,我们的骨相所能拆出来的鬼文,应该同这座祭台上的鬼文并非是一个整体关系,我更倾向于,这二者是各自独立的一套具有巫蛊之力的鬼文,岩壁上的鬼文是异世界用来连通人间界的巫咒,而我们骨相上的鬼文,它来自九鼎,是用来镇压封印异世界开启的鬼文。” “也就是说,这两套鬼文是针锋相对的,”柯寻说,“就是矛和盾、敌军和我军的关系,因为异世界是用鬼文的力量来冲击人间界,所以人间界就同样以鬼文来封挡这股力量。” “于是人主大禹以人间九州最贵重的金属铸造九鼎,”牧怿然说,“上面铸刻了以鬼文组成的巫舞图案。鬼文是异世界的巫咒之力,巫舞是人间界的巫咒之力,二者被充满创意地结合为一体,以异世界巫咒之力和人间巫咒之力合二为一,对来自异世界的入侵力量进行封镇和打击。” “原本这么做很有效果,结果没想到,九鼎后来失踪了,”柯寻说,“但因为某种原因,让九鼎上的咒符可以映射到人的骨相上,于是从此后这些入画的人就成为了九鼎的代替品,可以起到和九鼎一样的作用,但由于人的骨相毕竟不是正品九鼎,所以每隔近百年的时间,这件事就会重启一回。” “对于这件事的反向推测,大致就是这样,”牧怿然道,“诸位有什么疑问,说出来我们一起讨论。” 众人:“……” 卫东:“你俩是不是预先排练过啊?” 柯寻:“不懂什么叫心心相印的单身狗的问题pass,下一个。” 邵陵:“所以你认为,《山海经图》里所描绘的世界根本不存在,就像我之前说过的,后世的《山海经》里那些关于神鬼异兽的描述,都是由于人们把图画用文字描述出来产生的误差,一些奇异的舞蹈动作或是奇异的服饰,由于视觉效果或是时间太久产生的模糊和错乱,导致后世的人们把原本正常的人类或动物当做了神鬼异兽,而实则《山海经图》真正的内容,就是一本巫书?” 华霁秋:“可《山海经》里描述的国家、山水、地理环境,分明是一个庞大的世界结构。” 朱浩文:“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我们遇到了入画的这件事,我是不相信神话的,至于说《山海经》里描述的国家、地理、风物,我更认为那是后世填补进的内容,而不是最原初的《山海图》里的内容。 “如果随便抽出《山海经》中的一段描述来看,比如什么‘赤缘木而生,食之已心痛’、‘又西八十里,曰符禺之山,其阳多铜,其阴多铁’、‘黄身而赤尾,其音如婴儿’。 “《山海图》的原初版本铸刻在九鼎上,九鼎铸造于上古大禹时期,那么,卫东,如果让你在鼎上绘画,要怎样体现出‘八十里’这个概念?怎样体现出‘其阳多铜,其阴多铁’?又怎样体现出‘食之已心痛’、‘黄身而赤尾,其音如婴儿’? “以及,大禹时的八十里,度量衡的标准是什么?” 卫东:“……呃……如果不让我用文字注释的话,我画不出‘八十里’这个概念和铜铁的区别,除非准许我用化学符号标注。 “心痛什么的,让我用四格连环画的形式我可能还能画出来,但九鼎上估计不允许这么操作。 “至于黄身赤尾和婴儿的声音,在九鼎上铸刻出来就更不大可能了,除非九鼎上的图还上着颜色,并能发出声音…… 画怖 完结+番外_718 “而且邵总也说了,这个时代的岩刻画风格都很简朴,就像简笔画,那些《山海经》里复杂的神鬼妖兽,我很怀疑那个时代的人能不能画得出来。” 牧怿然:“但我们也不能否定后世流传的《山海经》就不是真正的《山海经》,史学研究也证明,现今流传下来的《山海经》是后世人经过误传、加工、添减、艺术化甚至脑补后的新版本,而我们所接触的,是未经任何添加修饰和扭曲误传的,原初版本。 “至于上古时的神话时代是否真实存在,就连司马迁在《史记》中也曾说‘《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我们这些人就更无法妄自断定了。 “但,去掉后世填补进去的那一切华丽繁复的文字,和图画的伪装修饰之后,剩下的那些最简练、最质朴的图画,也许才是这部旷世绝作的精髓和原貌。” 华霁秋终于点了头:“小牧说得有道理。” 秦赐:“如果这四幅岩壁画所描述的是异世界发生的事,那么‘众生’就是异世界的众生了。” 卫东:“怪不得这些生物都这么古怪和难以想象,也许这种形象才是异世界生物的大众态。” 秦赐:“而我的疑问在于关于大洪水的刻画,人类世界发生过大洪水是有迹可循的,怎么异世界也曾发生过大洪水吗?” 牧怿然:“关于那场大洪水,从神学角度来寻找依据,大概就是有些观点里认为的共工怒撞不周山后,导致天倾地陷而引发的大洪水这种说法了。 “而从科学角度来说,有人认为是那一时期地球上的气候发生着剧烈的变化,出现过大规模的冰川活动,从而导致了大洪水。 “但有一个情况值得注意,在那一时期的历史记忆里,几乎全球范围内都有关于大洪水浩劫的传说。古巴比伦的说法是‘洪水伴随着风暴,几乎在一夜之间淹没了大陆上所有的高山’;古墨西哥的说法是‘天接近了地,一天之内,所有的人都灭绝了,山也隐没在了洪水之中’;印第安的说法是‘发生了大洪水,周围变得一片漆黑,人类就这样彻底灭绝了’;玛雅圣书说‘这是毁灭性的大破坏,一场大洪灾,人们都淹死在从天而降的黏糊糊的大雨中’;而神秘、充满争议和猜测的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据说也是沉没在大洪水中;这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圣经》里的记载,诺亚方舟就是为了大洪水而准备的。 “这场史前大洪水,大约是人类史上最具传奇性和神秘感的一次灭顶之灾了,全球这么多的国家和民族的文化里,都有关于这场洪水的记忆和记载,这似乎充分证明了,在远古时期确曾发生过这样一次毁灭性的灾难,几乎造成了整个人类的灭绝。 “那么问题就在此——这场几乎覆盖全球的洪水,究竟是从哪儿来?怎么发生的?是什么样一种地质和气候的变化,能造成全球不同地理环境的地方同时遭遇这场洪水? “科学角度至今也没有得出确凿的定论,但如果从神学角度来看,这场来自于上古众神之战所造成的灾难,影响到深埋于地下的异世界,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更或者就是大家刚才推测的,也许这场洪水就是来自于异世界的巫祷,为了毁灭人间的众生,从而为它们提供入侵的机会。” “那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柯寻道,“洪水的去向只有两种,一种是入海,一种是入地。像史前大洪水那种体量的洪灾,很可能会对地下的异世界造成同样的灭顶之灾,甚至比人间更严重,毕竟咱们在上面,洪水不是入了海就是入了地,而它们本来就已经在地下了,洪水落下来,根本没有地方可去。 “它们在地下已经难以存活,就想着另外谋生,找一块可以延续种族的新领地。 “那个时候人间的首领大禹已经差不多治好了水,大地恢复生机。异世界通过它们有‘观察之力’的大巫,观察到在上面还有一个世界,就决定以鬼文和巫祷之力,打开两个世界之间的壁垒,带着它们的‘众生’冲到人间来。 “一个想霸占我们领土的异族,我们怎么可能肯放它们上来,于是就有了后头铸九鼎镇封两个世界的通道的事情发生了。” “这个推测也很靠谱。”秦赐点头。 “我也有一个推测。”岳岑将身上披的取暖用的羊羔绒毯子往上抻了抻,不急不徐地开口,“我认为我们骨相上的《山海图》由鬼文构成的那些图案,不仅仅是巫舞的形象,还有异世界生物的形象。 “铸鼎象物这个说法,我觉得并不是一句空话。大禹把神鬼异兽的形象刻在鼎上,为了让民众认识它们,从而可以有效地应付或避开它们,以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这个说法我认为是真实的。 “但九鼎上用以象物的图案,我猜测,应该不是人类世界的神鬼异兽,而是异世界的生物。 “也许当时身为人类首领的大禹和他手下的大巫,发现了异世界的企图后,也会利用巫祷之力对异世界进行观察,并将观察到的异世界的形象铸刻在九鼎上。 “由于担心异世界的生物通过其他的方法来到人界,于是就把这些形象铸刻在鼎上,以让自己的民众提高警惕。 “除此之外,我认为铸造带有异世界形象的九鼎,并不仅仅是为了像贴通缉告示一样,把异世界的形象张贴出来,以及封印两个世界的通道。 “它们可能,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作用和目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偶像祝诅术?” 第363章山海17┃千般不好,唯有一好。 偶像祝诅术? 众人纷纷摇头。 卫东猜测:“……和爱豆明星小鲜肉有关?” 岳岑轻声解释:“这里的‘偶’,指的是雕塑或木雕等实体形象,是人心目中具有某种神秘力量的象征物,或者是想要将神秘力量施予其上的象征物。而‘像’就比较好理解了,就是画像、形象的意思。 “偶像祝诅术,就是对塑像、雕像、画像或是其他偶像实施诅咒和攻击,借以打击偶像所代表的人物或鬼神。这是一种曾在世界各民族中广泛流行的典型的模仿巫术。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认为,九鼎,实则就是大巫对异世界众生实施偶像祝诅术打击的巫器呢?” “有道理啊!”卫东恍然大悟。 然而却看到旁边的柯寻皱起了眉头,一脸凝重。 画怖 完结+番外_719 “柯儿,怎么了?”卫东心下一跳。 柯寻看向面前的同伴们,语气同样凝重:“岑姐说,偶像祝诅术是对塑像、雕像、画像或是其他偶像实施诅咒和攻击——既算是雕塑也算是画像的九鼎上的图案,就是实施诅咒和攻击的对象,这就好比,我用针扎小人儿,感到疼的是小人儿所代表的一个真实的人一样——但别忘了,针同样也扎在了小人儿的身上。” 朱浩文目光一震,语气竟有些沉厉:“也就是说,身具九鼎图案骨相的我们——就是那个‘小人儿’,真正的‘针扎’打击,是直接作用在我们的身上的!” 大家闻言,登时都变了脸色。 “这是怎么说——”卫东有些惊急,“意思是打击力量会直接打在我们的身上,然后通过我们,异世界的那些东西才会消停?”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推测……目前来看,似乎就是这个意思了。”华霁秋沉声道。 “怪不得在我们把岩壁上所有的巫符清理出来之后,骨相上的花纹就能很轻易地被吴悠看到,”柯寻目光扫向帐篷外,“看来是因为异世界的巫符之力召唤出了我们骨相上的封印之力,我们的骨相感受到了异世界的巫力入侵,就连忙显现出来,想要对抗这股巫力。” “那,那我们怎么办?”卫东搓着脸,“难道就这样束手等着挨针扎?” 众人一时沉默,直到到了该吃饭的时间,才暂时停下讨论。 饭间气氛压抑。 饭后小歇一阵,大家没有再打开投影仪,而是坐在一起商讨对策。 “现在我们怎么办?”李小春在大家的脸上看了一圈,“你们说,咱们晚上想法子把那个岩石高台毁掉怎么样?比如弄些火药来把它炸了?” 目光落在柯寻的脸上,似乎觉得这一伙人里只有这个人真敢这么干。 “怿然,你后备箱里有火药吗?”这个人还真问了。 “……没有那种东西。” 柯寻冲李小春摊摊手。 “那就试着毁掉岩壁上的巫符怎么样?”吴悠受了启发,问大家,“既然异世界是通过巫咒的力量开启通往人间的通道的,那咱们把它们的巫符毁掉,它们的巫咒不就不起作用了吗?” “可我们不能确定这么做会不会遭到反噬。”顾青青犹豫着道,“巫符本身就具有强大力量的,如果遭到外力强行破坏,很可能会触发它的反击或自我保护力量。” “可是就算不破坏它们,咱们的结局也是一样会死啊,”李小春指了指帐外,虽然此刻帐外风平浪静,“别忘了每天晚上出现的那些龙卷风暴,一天比一天更强更大,而且数量越来越多,等它们多到连成了一片的时候,咱们根本无处可逃,还是会死。反正都是要死,那就不如试试做出反击。” 华霁秋点头:“小春说得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毁掉巫符这一想法,我们应该试一试。” 众人没有异议,邵陵就道:“那我们今晚就试,但在试之前,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况都要事先预测到。” “我有个主意,”柯寻说,“记得吧——画推识别不了手机。” “用手机爆炸来毁掉巫符?”朱浩文立刻明白了柯寻的意思。 “我带来了一箱子的手机。”柯寻挑起唇角一记坏笑。 “有你的,柯儿!”卫东和几个老成员一阵振奋,“说不定这一次还会和以前一样,因为画推识别不了手机,所以不会反噬到咱们的身上!” “没错,这个方法说不定真的能行!”秦赐也道。 一线希望,像暗夜里的启明星一般升起在入画者们的心头,低迷的情绪一扫而空,大家开始积极地做起今晚行动的准备,柯寻教给大家布置手机自爆的方法,当夜色降临的时候,已是一切就绪。 今夜的龙卷风暴果然比前几夜更庞大可怖了数倍,那远远近近密密麻麻的风柱让人看得头皮发麻心底生寒。 众人在大帐篷里等风停,柯寻依然坐在帐篷口处,从缝隙里向外看。 “这些龙卷风柱目前只存在于异世界这个空间里吧?”柯寻对坐在自己身边的牧怿然说道,“当它们彻底连成一片之后,就会突破空间限制跑到人间来吗?” “我想是这样的。”牧怿然也探了探头,从缝隙里向外看,鬓角贴着柯寻的鬓角。 柯寻用脸蹭了蹭他,嘴里继续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刚才盯着距咱们最近的一个比较大的风柱看了半天,总觉得风里好像有东西。” 牧怿然闻言,凝眸向外看了一阵,道:“红外望远镜我放在车上了,一起去?” “好。” 两人同大家打了招呼,顶着风沙钻出帐篷,钻进旁边的车里,刚一关上车门,柯寻就被男朋友揽在怀里。 怪不得要提议一起来。柯寻想着,用手兜住他的后脑勺。 五分钟后,两人靠在一起,轮流拿着望远镜望向车窗外最近的龙卷风体。 “有什么发现?”牧怿然问看了很久的柯寻。 画怖 完结+番外_720 “说不清……”柯寻手指轻轻敲着镜筒,“仔细看的话,好像除了枯草和沙尘外什么都没有,但在我视线集中的范围之外,也就是视野里比较虚的那些部分,总感觉像是有些奇怪的东西时隐时现,可如果再定睛看过去,就又看不到了。” “看不到就暂先不用管它,”牧怿然接过望远镜看了看,“我想,这其中的真相,我们迟早,或者说很快,就会知道了。” 柯寻扭着脸看他,等他放下了望远镜后,凑过来,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闭着眼睛,低声在他耳边道:“怿然,这一次我真的有不好的预感,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牧怿然沉默了一下,也低声道:“对我来说,百般不好抵不过一好,这一好,就是能和自己珍惜的人至死不离。” 柯寻眯着眼睛笑起来:“说得对,同生共死,夫复何求。怿然,这几天我的脑子只要一闲下来,就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咱俩从初次相见到现在的所有画面,感觉就跟一场大梦似的,而现在这场梦好像快要到醒的时候了……我特别怕就像某些梦那样,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就会完全忘记梦里的一切,我怕我们会忘了彼此……” 牧怿然抬手抚上他的后颈,温声道:“柯寻,知道么,我这个人,其实并不大容易相信和信任别人,我从来不把希望寄托在他人的身上。多年的人生经历让我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信谁也不如信自己,靠谁也不要靠他人。但,我却无比地信任你,我从不怀疑你能否做到我所期望的最好的地步,我完全相信你,我相信,你一定会记起我,你就是有这样的能耐,哪怕全世界都忘了我,你也一定会记起我。” 柯寻把脸埋在他肩颈处,伸臂紧紧地搂着他。 狂风渐息后,两人从车里出来,其他人也钻出帐篷,按照白天的安排,众人一刻也没有多耽搁,立即在岩石壁的四周布下手机网,令机身紧紧贴住岩石壁上的巫符,布置妥当后,众人退至安全距离外,启动机关,逐一引爆手机。 蓬蓬啪啪的声响不断炸开在旷谷的上空,众人警惕地关注着四周的动静,直到所有手机引爆完毕,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动。 众人走上前去查看岩壁,却见手机炸过的地方有发黑的,有崩掉了碎石片的,但唯独那些巫符丝毫未损。 “损坏不了吗?”大家一时面面相觑,没了主意。 “那就干脆上手好了!”李小春发了狠,手电的光照下,他满带着豁出去神情的脸上隐隐浮现着一层青黑色。 “小春!”华霁秋有些心惊地叫了他一声。 “啊——”顾青青惊呼后连忙捂住自己的嘴,露在手掌外面的一双眼睛却充满了惊恐地看向身边的吴悠。 “怎、怎么了?”吴悠惊慌,“青青你看见什么了,你别吓我!” “大家的脸色不正常!”秦赐的目光急切地在众人的脸上来回扫视,“所有人都是!” 柯寻连忙双手捧住牧怿然的脸,凑近了细看,而后紧紧地蹙起眉:“好像是一些花纹想要从皮肤下面透出来……是骨相吗?” “没错,是骨相。”牧怿然也看过了他的脸,“现在不止吴悠能看到,我们也可以隐约看到了,骨相正在实质化,并从骨骼上渐渐往皮外透。” “莫非这就是反噬?”邵陵看了几眼自己泛着青黑色的手背,“是因为我们企图破坏巫符的缘故么?” “我想不是,”牧怿然道,“我们的骨相一直在实质化,例子就是吴悠以前需要通过手段才能看到我们的骨相,后来演变为不需要任何辅助,直接就能看到,而现在,骨相进一步实质化,到了连我们都快能看到的程度,这与我们是否破坏巫符没有关系,而应该是与时间有关,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骨相纹理恐怕会在皮肤上越来越清晰,直到彻底的全部浮现出来。” “——这太恶心了——”罗勏拼命搓着自己的脸,“到时候我们的表皮上就全都是黑花花的花纹了吗?太恶心了!”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朱浩文凝重地道,“我想,我们的骨相花纹很可能跟那些龙卷风柱一样,会越来越明显,也许当全部的花纹彻底透显在我们的皮肤上时,就是我们的死期了。” “怎么办——咱们不能这样束手等死啊!”卫东焦急。 “左右是个死,我跟它拼了!”李小春是个四处漂泊的打工仔,为了谋生,为了自保,为了不被人欺,骨子里也是被熬炼出了一股子狠劲儿的,眼前已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这股子狠劲儿就被激发了出来,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已是抄起手里的工兵铲狠狠向着岩壁上的巫符刻痕铲了过去。 “锵”地一声响,铲子带着碎石屑被反弹开,李小春没有停手,一连又是七八下,直到被邵陵和华霁秋一左一右地拽住胳膊。 “够了。”邵陵没有指责他的冲动,事情已经做了,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是凑近了细看他铲过的地方,见被铲飞的只是大家之前没有清理干净的表面那层石皮,而刻有巫符的这一层石体,仍然没有丝毫的损伤。 “不顶用。”邵陵回头看向大家,“我想就算咱们真带着炸药,恐怕也伤不了这片岩刻分毫。” “所以咱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骨相浮到皮上来,然后等死吗?!”李小春粗喘着,眼睛泛着红。 今晚毁巫符行动的失败,让大家的命运忽然一下子就来到了万丈悬崖的边缘。 之前的那些自欺欺人的冷静和一丝希望,全都被残酷的事实撕得粉碎。 “要不,用枪试试看?”方菲道。 大家也都豁了出去,退至安全距离外,冲着岩壁放了几十枪。 仍然没能损伤巫符分毫。 “不如再试试这个。”岳岑从领口摘下了自己的领扣,“上面镶的是钻石,也许以它的坚硬度可以划出痕迹。” 柯寻接过来,跑到岩壁旁用力地划了几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反而令钻石有了些许磨损。 “看来巫符是没有办法损坏的了。”邵陵心下轻叹,转过头来看向众人,“所有的线索,至此已经到了尾声,我们待在这下面,已经不可能再获得新的线索,也没有其他相关的事能做,如此看来,等着我们的就只剩下了唯一的选择:登上岩石台。” 作者有话要说: 柯寻:大佬第一次说情话,开心得我合不拢腿。 画怖 完结+番外_721 大佬:(悄悄关掉了“让你骗炮成功的一百句情话”手机页面。) 第364章山海18┃死前准备。 登上岩石台,这是搏命一赌,要么全员皆死,要么侥幸得活,可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死亡的概率比存活的概率要大得多,毕竟,大家曾经历过的每一幅画,都是在九死里面寻找一线生机。 性命相关,谁也没有立刻回应邵陵的话,只是陷入沉默和纠结。 “今晚先到这里吧,”秦赐打破这让人压抑难捺的气氛,“大家不如先回各自的帐篷,然后好好想一想要怎么做。” 一夜无话,也是一夜难眠。 次日天亮,尽管心情沉重,李小春和女孩子们还是尽心尽力地帮大家弄了早饭,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吃了些,只是吃在嘴里的东西是什么滋味儿,大概已经没有人还能尝得出来了。 “来做个决定吧,”邵陵显然也是一夜未睡,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憔悴,“我们脸上和身上的骨相花纹比昨天更明显了,发现了么?” 众人彼此看了几眼,果然,昨天还只是若隐若现的骨相纹理,今天已经在皮肤上透出了清晰的灰色线条,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想必颜色还会加深,直到彻底变为黑色。 “没有时间了。”邵陵说。 “决、决定什么?”罗勏不愿面对现实地问。 “要不要登上岩石台。”邵陵没有留给他一丝奢望。 罗勏抱着头把脸埋在膝上,过了很久,才呜咽着说了一句:“我不想死……” “不登岩石台的话,很可能一样会死。”邵陵提醒他,“登上岩石台的话,也说不定能活下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罗勏呜呜地哭。 “别逼他……”秦赐叹着开口,“或许我们应该再尽力想想别的办法。” “我认为已经没有办法了。”邵陵实则也早已失去了平时的自持冷静,说话直来直去,再也顾及不了众人的心情,“要么坐着等死,要么登上岩石台,寻求活路。” “可我们并不能确定留在下面就会死,也不能确定登上岩石台就真的能找到活路,不是吗?”吴悠也红着眼睛说。 “别再自欺欺人了,”邵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留在下面一定会死,证据就是每晚越来越强、越来越多的龙卷风柱,和我们身上越来越明显的骨相,你该不会认为当骨相彻底显现出来后,我们还能以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状态继续活下去吧?意义何在?” 吴悠没了话说,咬着嘴唇落下泪来。 “那么你的意思,你是想要登上岩石台去了?”李小春看着邵陵。 邵陵搓了把脸,吸了口气,道:“对,这是我的选择,我不想坐以待毙,我认为岩石台上一定有解决事件的方法,就像我们进入过的每一幅画,哪一次不是到了快要走投无路的时候,在绝境中寻求到了生机?我相信这一次也一定会是这样,也相信我们一定还能成功破解,就像以前的每一次。” 李小春看着他,目光浮动,似在心里进行激烈的自我斗争和衡量,过了好半天,终于说道:“我只进过一幅画,没你们这些老成员的那些经历和心路历程,说实话,其实我到现在都还觉得整件事特别不真实……就当我是傻大胆儿吧,我也选择登上岩石台。” “你们呢?”邵陵看向没有表态的其他人。 柯寻看了眼牧怿然,见他微微点头,就道:“我和怿然也选择登。” “算我一个。”方菲道。 卫东的目光有些恍惚:“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大家看着他,谁也没有说话。 卫东闭了闭眼睛,嘴唇颤抖地道:“好……我也登……” 登上岩石台,已是势在必行,在吃午饭前,十三名成员终于达成了一致。 “我们把登山绳的一头绑在车上,另一头从岩石台的上方扔过去,然后我们从另一头拽着绳子往上攀。”柯寻给大家策划今晚的登台行动,“大家需要利用绳索相互配合一下,把体力较弱的人和岑姐连人带轮椅一起拽上去。除此之外,咱们还需要带上装备,枪,工兵铲,备用的绳子,其他的大家还有什么补充?” “我想把我的剔肉刀带上,以防万一,”李小春道,“我用那玩意儿比用枪熟练。” “我也……”卫东从兜里掏出一把美工刀,“我带这个。” “我也带了把手术刀。”秦赐略微自嘲地笑了笑。 “我们带一桶汽油上去,”牧怿然道,“也许会用得着。” “剩下的氧气筒也可以带上去,”朱浩文道,“可以当爆炸物使用,虽然威力不会很大。” 画怖 完结+番外_722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添了几样,把晚上要用的东西准备妥当。 “接下来做什么……就,呆着等死?”吴悠失魂落魄地问。 一时无人接话,各自盯着眼前的地面出神。 过了很久,听得朱浩文开口:“咱们这次出来,本来不就是抱着赴死之心来的么,有谁在出门前没有安排好自己的后事?现在后悔和畏缩也没用,这就跟进了画没什么两样,再后悔,再畏惧,你都已经身在画里,不破解最终的真相,就永远出不了画。所以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害怕和拖延,毫无用处。” “浩文儿说得对,”秦赐平静地道,“我们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尽快让自己冷静下来,越冷静,我们的机会就越大。我带了一些术前镇静剂,如果谁需要的话,在登岩石台之前我可以为你打一针。” 罗勏举了举手,带着浓浓的鼻腔音道:“秦哥,你给我准备一支吧,不然我可能真撑不住……” 秦赐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也只是在大帐篷里坐着,百般念头、千般滋味地度过也许是自己人生的最后一个下午。 “我真的很后悔,”吴悠伏在自己膝头,声音里带着哽咽,“后悔以前没有再多孝顺我爸妈一点。” “我也……有一点后悔,”顾青青有些怅然,“我这个书呆子,错过了很多书本之外的风景。” “我出门之前那一晚,写了十几页的遗书,”卫东颓然地笑笑,“我以为我把想说的话都写完了,可是现在,我觉得我还有好多话没能写上去,我……我真想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这些话补在后面,我写得太少了,远远不够……” “现在写也还来得及,”岳岑温声说道,“我想你可以把它放在车上,总会有人发现它的。” “哦,好。”卫东借着咳嗽掩饰自己的鼻腔音,起身去拿纸笔。 “我看,我们不如把整个入画事件的前因后果,以及我们所有的推测都记录下来,”柯寻忽道,“假如我们不幸身死,这些记录或许还可以留给若干年后的某一批入画者,当他们像我们一样推进到了事件的最后一步,同样来到了这个地方,这些记录或许可以帮助他们少走一些弯路。” “可,但凡会泄露入画事件的信息,不是都会被画推屏蔽掉吗?而且我们也会遭到反噬。”罗勏道。 “会被屏蔽和反噬,是因为入画者想要把信息泄漏给局外人,”柯寻冷静地分析,“但我们想要传递给的是下一批入画者,同为入画者,信息不会被屏蔽。 “这个死亡之谷一向人迹罕至,我们再把信息藏得隐蔽一些,藏在只有入画者才会去翻找的地方,就不用担心因被局外人看到而屏蔽掉原有的内容。 “至于反噬,假如我们会死,反不反噬的都已经没了用,假如我们能活,那么证明我们成功阻止了画的幕后力量,自然也就不会遭到反噬。” “小柯说得有道理,”华霁秋道,“我也同意把整个事件记录下来,留给后人。” 大家也没有异议,邵陵于是取过纸笔,正要开写,听得柯寻又道:“我觉得,咱们应该用几种不同的方法做记录,毕竟下一批人很可能是百年以后的人了,不知道写在纸上能不能保存得住,咱们应该多用几个方法,也就多几层保障。” “我带着u盘,可以存一个电子版放进u盘里。”朱浩文道。 “还可以刻一张光碟,”牧怿然道,“我车上有可反复擦除和刻录的光碟,而这台笔记本装着刻录机。” “这种东西你还带着?”柯寻惊讶。 “车上有影碟播放设备,这张光碟本来是一张音乐碟。”牧怿然解释了一句,“而且光碟只要不是在极端天气和环境里,保存年限能达二百甚至三百年。” “太好了,”柯寻说,“那我在手机里再录一份吧,然后把充电器和手机一起留给后来人,免得一百年后这种手机早就成了老古董。” 众人于是分工行动,把整个的入画事件和所有线索整理好后,分别用纸面、u盘、光碟和手机的方式记录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找一个既不会轻易被局外人发现,又能让下一批入画者容易找到的地方来藏起这几样东西。 “不如就放在那边那片岩石的下面,”牧怿然指着不远处一片低矮的岩石道,“我们被人影幻象引到这里来之后,白天的时候也曾翻查过附近这片岩石,我想,若干年后的某一批入画者来到这里,也会像我们一样,对四周进行查找。” 那片低矮的岩石是再正常不过的普通石头,零零星星地散布在冷硬的土地上,非常地不起眼,大家刚来的时候也曾检查过这里,上上下下看过一遍,这样普通的石头,局外人是不会特意去翻找的。 大家走过去,挑了一块相对大一些、显眼一些的石头,柯寻和李小春用工兵铲抵住石头根,想要把它撬起来,然后在下面挖个坑,把东西放进去,再把石头盖在上面。 两个人大力撬了一阵,终于令石头松动,卫东和罗勏连忙上来帮手,四个人一起将石头抬到了一边去。 柯寻重新拿起铲子挖土,挖了七八铲之后,忽听得“锵”地一声,铲头似是铲到了什么硬物。 柯寻同众人对视了一眼,大家一时屏息凝神不再做声,柯寻小心翼翼地将铲下的土拨开,土下慢慢地露出了一块板砖大小的石头匣子。 众人不觉惊异,柯寻弯腰将匣子捡起来,这匣子没有锁,匣盖和匣身之间的缝隙用像是蜡一样的东西封着,柯寻正要用手直接把匣盖掰下来,被华霁秋拦住,从他手上接过匣子,“我来吧,当心开盖不得法,伤到里面的东西。”说着转向卫东,“小卫,你的美工刀借我用一下。” 华霁秋将匣子拿到旁边去处理,大家也跟过去围观,柯寻也正要跟过去看,却发现刚才挖的土坑里似乎还有东西,“咦”了一声蹲下身,用手小心地拨开浮土,又掏出一只不知什么金属制的瓶子。 再接着往下掏,竟然还有瓷瓶、陶罐、木盒,甚至竹简。 “什么情况,”柯寻捧着这些东西一头雾水地给牧怿然看,“咱们这是不小心盗了个墓吗?” “不对,”邵陵接过瓷瓶和木盒看了看,“这两样东西上的纹理图案明显不是同一个时代的风格,而且这个瓷瓶做工粗糙,属于低廉品,但这个木盒却是黑黄檀木的,黑黄檀木是非常名贵的木料,耐腐性极好,所以你看,它现在还基本保持着完整,连上面雕刻的花纹都几乎没有什么损毁,如果这是一个墓的陪葬,这两种东西放在同一个地方就太奇怪了,就好比地摊货和高奢品放在同一个首饰盒里一样。” 画怖 完结+番外_723 “那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放在同一个坑里是怎么回事?”柯寻疑惑。 “我有一个猜测。”牧怿然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最近的这几章,以及后面可能还会有那么几章,分析和推理的内容相对较多,可能有些小仙女会觉得看到头秃,不过瑆玥琢磨着,入画事件的最终真相,如果入画者们推理得太过轻松和轻易,那么前面十三画的铺垫就成了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显得头重脚轻,就有了虎头蛇尾的嫌疑。 大家也看得出来,咱们这篇文其实是偏重于推理解密向风格的,几乎每一个故事都是在入画者们百转千回的思考过程中拨开迷雾见真相的,如果整个事件的最终解密过程还不如某一画来得艰难和厚重,那就有点撑不起这个用了十三幅画构建起来的大框架了。 所以,在最后的解密过程里,入画者们会经过反复的举证、求证和辩证,循序渐进地接近真相,因此,推理和辩证、千头万绪和反复推敲的内容会占据重要的部分。瑆玥觉着,这个贯穿了全文的主线谜题如果让入画者们一猜就对、一竿子就能捅到真相,就不怎么真实了,也会显得太过匆忙收尾、没有对全文负责到底。 所以瑆玥骨碌上来给大家预个警儿,后面还会有个几章的分析推理内容,怕因此看到头秃的小仙女们如果觉得这样一天一秃实在太受虐的话,不妨攒上几章后一次性秃个痛快(喂!)~ 不过如果瑆玥稿子写得够快的话,正文的最后几章很可能会在同一天内发出,想攒文的小仙女们也不要离开太久哦~ 祝大家周末玩儿得愉快,么么哒~ 第365章山海19┃但为苍生。 “这几样容器都是密封着的,”牧怿然看着柯寻手里的东西说道,“说明每一样容器里面都保存着东西,而既然这几样容器都极可能制作于不同的时代,那么我们是否可以推测,它们是不同时代的人,分别埋藏在这里的呢?” 柯寻心中一动,脱口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很可能也是——” “是在我们之前的某几批入画者留在这里的,”牧怿然接着他的尾音道,“我们把这些密封的容器都打开,我想里面十有八九是一些文字记录,而这些文字记录,极可能和我们记录下来的一样,都是关于入画事件的线索。” 众人听了此言一阵静默,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在此之前的某几批入画者,他们来自于各个不同的年代,也许是几百年前,也许是几千年前,大家彼此之间隔着悠长荏苒的岁月,隔着跌宕起伏的历史,隔着奥秘玄妙的时空,却又神奇无比地生出这样的默契,在不同的时代,在同样的地点,用不一样的方式,写下并保存了相似的文字,然后将它们埋藏起来,为了给予和自己有着相同的不幸命运的后来者以最大的帮助,并由衷地希望和祝愿他们能够代替自己,成功地破解这无限循环的恐怖事件,成功地活下去。 看着眼前这通过不同的容器所保存下来的、不同时代先行者们的遗物,一股悲壮,怆然,和感激的情绪充斥在众人的心头,久久无人言语。 最终,大家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所有容器,果见不管是瓷瓶、木盒、陶罐、金属瓶子还是石头匣子,里面都盛有用各种介质书写的文字,这些文字的字体和笔迹各不相同,有写在纸上的,有写在丝帛上的,有刻在竹简上的,还有刻在薄薄的金属片和石板上的。 而令大家更感到怅然的是,这里的每一份记录上,都细心地标注出了当时的年份,确定了这些记录确实来自不同的年代,这其中最早的年代甚至是在秦朝初期,而每一份记录的年代之间,相隔的时间有长有短,长的多达四五百年,短的也有一二百年。 “如果每一次入画事件的间隔是一百年左右的话,”朱浩文道,“那么这些记录的时间间隔证明,在它们中间,有好几批入画者并没能成功地走到这一步,他们在来到这儿之前,可能就已经全军覆没了。”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那么留下这些记录的这几批人,他们最终成功了么?”卫东喃喃地问。 “他们肯定失败了,”李小春闷声道,“如果成功的话就不会再继续发生这件事,在我们之前的每一批人都失败了,现在轮到了我们,我实在不觉得咱们能比他们强……” “先别说丧气话,”邵陵道,“我们先来看看这些记录上写的都是什么内容,或许我们能从前人那里得到一些新的线索。” “这个秦朝的文字,咱们一直都不认识……”罗勏指着那卷竹简,想起了《海上燃犀图》那幅画。 “不要紧,”牧怿然掏出自己的手机,“那幅画出来之后,我把古文字字库下载到了手机上备用。” 罗勏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半天说了一句:“我算知道姐夫为什么能成为一个成功人士了。” “善于总结经验和不足,积极想办法弥补和防范,细致周到地做好万全准备,”岳岑微笑着道,“我很庆幸拥有这样的同伴,而如果做到这个地步我们仍然无法成功的话,我也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 牧怿然冲她点了点头,划开手机,对照着竹简上的文字逐一查阅起来。 邵陵和华霁秋负责整理其他的记录,并把这些记录转换成白话后誊写到笔记本上。 当所有的讯息整理完毕,并一条条地展现在众人眼前时,由古至今、纵跨两千多年时光的几代入画者们,齐心协力地为这一恐怖诡奇的入画事件,整理出了一个不为众知、却又足以震撼世间的概貌。 …… 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天倾地陷。 天道震怒,落天雷,降天音,挥天洪。 雷震寰宇,独诸神不可躲;天音无声,唯妖鬼难持撑;狂洪如瀑,俱人兽遭灭顶;逆天无道,则天道必亡之。 遂,诸神寂灭,妖鬼遁地,人兽残喘。 ……人王大禹,治洪患,定九州,重振天道。大巫高阳氏乃建言:昔妖鬼遁地,恐复出,当以九州之金铸宏器永镇之。 画怖 完结+番外_724 ……九鼎成,祭于野,与天音齐鸣,共地基协震,妖鬼不得出,天下大安。 …… 闻九鼎没入泗水,余以为奇,夜观星象,竟是万鬼伺动,大灾将至。 余问卜于天,寻策于世,查古卷,阅群书,推演爻变,方知始末。 然九鼎已失,无以为镇,余昼夜焦思,终得一法。 ……具九鼎图,得其巫咒之力。因九鼎五阳四阴,余遂与男女徒各四人凑齐九数,化九鼎巫图于骨相。 余窃以为,禹帝所铸九鼎能镇妖鬼,盖因所含天、地、人三才之精,缺一不可。 所谓天,余以为九鼎乃九天柱之化形;所谓地,九鼎为九州地下所出之金铸之;所谓人,即厌胜时须以人祭。 而余今日所为,无九鼎之实体,唯取化相之力耳。故,化九鼎巫图于骨相,是为天;以肉身相祭,是为人,独缺地才。 余百思得一解,尝化地维于骨相,是为地。 地维有四,故又取四徒,化以骨相,集齐天、地、人三才,共计一十三人。 ……余携众徒寻至昆仑之枢,此处白日水草丰美,入夜凋荒幽阴,如阴阳两界交替迭更,鬼气冲天。 ……余知骨相虽具封印镇压之功,却无降妖驱鬼之力,况世间万事,周而复始,死而复生,盛极必衰,此消彼长。骨相之功,终有衰竭时,妖鬼之抑,总具复扬日。 余徒有救世之心,愧无荡魔之力,憾所学短浅,叹技艺不精,只得尽己所能,穷己所想,舍去肉身性命,以灵识一缕,力封妖鬼百年不入阳间。 然百年后灵识力竭,妖鬼必卷土重来,余留书一封嘱与门内众徒,依余所绘《山海阴经图》所标诸地,设厌胜,结魂印,以御鬼侵。 今时,余与十二门徒愿以身证道,争换人间太平。 思及骨相之力百年一衰,天道轮回,劫数周始,或有道友亦有所觉,与余所思所虑尽同,循余之踪迹追寻至此,故留书述此详情,置于石下,待道友志士得而阅之,以增助益。 天道朗朗,邪不压正,但为苍生,余身何幸! …… ……吾等一十三人,侥幸由画中幻境得脱,经化生道人相助,得山海经骨相图,并以此为据,寻至昆仑枢。 有缘得见先人遗笺,与吾等所猜相去不远,然吾等亦有新疑,今一并附于此笺,若能助后来者终结此百年轮回,吾等纵死无憾。 疑一,先人所绘《山海阴经图》所标诸地,皆为画中幻境所生之地,然先人既曾嘱其门徒于诸地设厌胜、结魂印,缘何仍有杀人幻境频现?缘何旁处反而未见? 吾等揣之,先人所标诸地,正乃阴阳相接最薄弱处,是以须用厌胜之法镇之,结魂印封之。 而百年后封印力竭,阴气溢出,幻境即现,诱人误入,以期由阳间破坏封印,释放阴物。 所幸封印之力虽将竭,余威尚存,与阴物之力于幻境内博弈不休,然二者相牵相制,力有所限,唯能暗以示之,诱之惑之。 疑二,《山海阴经图》,先人当非信口谓之,莫非另有《山海阳经图》? 吾等尝连结画中幻境所出诸地试为图谱,未果,今将之画于笺末,以供后来者参详。 疑三,九鼎之去向。一说周室式微,恐大国觊觎,惹祸上身,兼之周赧王债台高筑,索性毁鼎铸钱,于外诡称丢失,不知去向;另一说乃随周王或秦王入葬,恐日后陵寝遭盗,谎言没入泗水。 吾等倾尽财力,终未寻得,实在惭愧。然,吾等多方探访高人异士,虽不能言及入画中幻境之语,却可探问九鼎去向。 有无名高士自降生至今未发一语,初见吾等即参星观象,观罢竟开口言道:“九鼎仍在,却不在此间。” 吾等追问下落,高士只答曰:“天外有天,人如蝼蚁。便是九鼎神器,亦不过微尘一粒。可知而不可见,可见却不可得。天地无极,造化万千,身不能及,唯心可及。” 言罢竟是羽化去了。 吾等终未能将高士所言参透,亦未能寻得九鼎神踪,而时不我待,大限将至,吾等只得抱憾而来。原本心存畏惧,几番怯缩,今因缘巧合得先人遗笺,敬其大义,感其大勇,钦其大功,遂鼓匹夫之勇,愿效先人所为,承其遗志,传其遗愿,前赴后继,以身祀道。 天道朗朗,邪不压正,但为苍生,吾身何幸! 第366章山海20┃天音。 ……予等尝秘铸九鼎,取上古所划九州之地青铜,请数百巧匠日夜不休,依骨相图谱铸于鼎上。 画怖 完结+番外_725 鼎成试之,却不见效。承甫君疑因九鼎形制不符,然上古九鼎佚失已久,其形其制早无人知……予等相望无言,顿觉心如死灰。 抱无望之心,入昆仑之枢,见阴域鬼台,应予等命数。 先辈遗志虽宏远,吾辈徒叹力不逮。 而今洒泪成绝笔,仰问苍天奈若何。 …… ……子夏兄以星乩见长,入昆仑枢初夜,扶乩问卜,曰此地阴阳混乱,有翻天覆地之象。 澄江兄曰:枢,有转轴、翻覆之意,先贤以此字命名之,未尝不含此意。 子夏兄言,阴与阳,便如手心手背,翻手覆手,互为因果,皆造化使然。此昆仑之枢,亦许为天地之枢、阴阳之枢、人鬼之枢,但使因缘际会,便天地倒转、阴阳交替、人鬼互易。 此枢必有机簧关窍从中操控,若能寻得其机窍,便许能彻底终结此轮回之灾。 ……苦寻数日未果,谷内狂风却已隐现吞天之势,我等时日无多,须将破釜沉舟,搏命一试。 子夏兄曰:先人提及高士所言“身不能及,唯心可及”之语,许意指人之心念。佛家所言“世界微尘,因心成体;唯心所现,唯识所变。”,又曰“以心转境,以念转物”,可见心念之力不容小觑。我等而今已至绝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若舍得一条性命,押下一场豪赌,直入鬼台,以念破境! 崇阳兄笑曰:既如此,索性携手而入,齐唱《心诀》,方当得起一“豪”字。 众人皆抚掌大笑,齐声应是。 此时只待入夜,生死将在旦夕。成功与否,无从先知,权且效先辈前驱,留书述情于后辈。 我等所助有限,唯有二三赠言:无惧便无悲,无畏便无怖,人生终须得一死,何妨仰天笑三声! 《心诀》唱曰:清心如水,禅寂入定;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我心无窍,天道酬勤;我义凛然,鬼魅不兴; 我情豪溢,天地归心;我志扬迈,水起风生; 清新治本,直道谋身;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天道朗朗,邪不压正,但为苍生,我身何幸! …… ……有乾必有坤,有阴定有阳,既有《山海阴经图》,则必有《山海阳经图》。 画中幻境所生诸处,皆为至阴之地,吾尝以厌胜之法制之,却不见效,想来乃九鼎未再现世之故。 先贤以“阴经”命名之,当有其用意。阴经指向阴地,地下阴物每尝由此侵入,莫非阳经指向阳地,正与阴地相对? “阳”字亦有突出之意,而昆仑枢内突出之物,唯有入夜后方出现之鬼祭台。 吾妄加揣之,《山海阴经图》为鬼指路,《山海阳经图》为人指路,阴经指向画中幻境生处,阳经指向昆仑枢处,而骨相指向昆仑枢处,则《山海阳经图》便是骨相《山海图》。 又,鬼祭台上图符与骨相有相似处,吾众尝拓于纸上,试拼成图,果不其然,得一舆图,图中显目处,与画中幻境所生处多有重合,是以,《山海阴经图》便是鬼祭台上祭图,鬼祭台上祭图,亦是《山海图》。 由此推知,《山海图》含阴阳两阕,若阳阕为吾等阳间应劫十三人指路,则阴阕又为阴间谁人指路? 吾等有一大胆揣测。 会否,阴阳两界乃以昆仑枢为中轴,以大地为隔断,二者如临湖照影,相对存立? …… ……姓陈的布商不肯与我们登上祭台,张皇而逃,这日早上却出现在祭台消失处,这会子仍昏迷未醒。 眼看着这谷能进不能出,这一遭儿怕是有死无生,若不能想出法子彻头彻尾将那阴祟之力尽除,我们这十三条性命便也是白填送了去。 然而诸多先辈高人尚无法可解,我们这一伙有运无命的乌合之众又能有何良策? 宛玉体弱,登上这昆仑枢便已是送了半条命,此刻全靠嘴里含的参片吊着口气。 方才她昏过去,气息一时断绝,过了会子又缓过来,神志不清说了些胡话。 她道,方才她迷迷荡荡飘着,恍惚升上了半空,低头看时,却见了许多长虫般多足怪物盘踞谷中,每段虫身上都长了张人面,虫身绵延迤长,不见首尾,虬结百转,教人毛骨悚然。 她依稀只觉其中一虫身上人面似曾相识,便定睛细看,却骇然惊见那人面竟是她自家。 画怖 完结+番外_726 她这一惊便醒了,又说旁边那虫上人脸又似是我。 我常听老人家言道,人之将死时易见些阳世未有之奇象异物,再观宛玉情形,心中不觉惨然。 今日机缘巧合得见先辈志士遗言,我虽一介女流,亦觉慷慨壮哉。奈何远无先辈那般能耐,徒怀惭愧,只余嗟叹。 眼下我已打定主意,纵无力阻绝这千古诡奇事,也要一头撞死在这里,断了那些阴物的诡计妄想! 自古只见人口中笔下赞那男人们壮志豪情、碧血丹心,而今小女子我籍籍无名,身如蒲柳,既无窥天透地之能,又无推古算今之才,然腔子里亦有一颗似铁坚心,虽当不了英雄豪杰义薄云天,却做得到杀身成仁舍生取义。 我不会唱什么豪情满襟的《心诀》,只会唱家乡的小曲儿,才刚和宛玉商量好了,一会子往那鬼祭台去,我两人便手牵着手,你一句我一句拆唱这家乡的调子,伴了乡音赴死。 此地距我们那家乡万里之遥,这一生再也无法回去。 我想念我那家乡的绿柳桃花,想念我那纯善的爷娘阿姊,想念我埋在院角芭蕉树下的兰花结,想念……我那隔壁家的阿诚哥…… 想教他们知道,我何月容也有这般的洒脱,在这绝笔笺上,写下此言: 天道朗朗,邪不压正,但为苍生,妾身何幸! …… 看过这一段段材质不同、笔迹各异的“遗笺”后,众人陷入了一番长久的沉默。 不单单只是为着这些遗笺里所透露出的大量讯息,更是为着这其中所浸含着的,每一代先辈们的智慧,豪情,洒脱,决绝,和勇气。 他们都只不过是区区十三个人。 他们在这远离尘世,荒凉孤寂的地方无声无息地死去。 亿万世人永远不会知道,在这广袤世界的这样一个角落,有这么十三个人,曾经做出了怎样安静却又震撼的抉择。 “原来……”李小春声音发哑地响起,“我想错了。原来并不是前面那些入画者都很笨、都不如我们、都没能走到咱们这一步就在半道儿上全军覆没了,而是……而是这几千年来,有很多批人都做到了十三人全员成功出画,但最后……最后却为了封印住地下的鬼神之力,选择了牺牲自己。” 邵陵也轻咳了一声,低声道:“现在不是感怀的时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些遗言里有不少咱们认知之外、或是没有做过和调查到的线索,咱们需要立刻整理出来,或许能有决定性的帮助。” “说得对,”柯寻深吸了口气,“咱们一段一段来。‘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撞不周之山’,这意思难道是,上古的神话时代真的存在?真的有共工颛顼这种神的存在?还有什么天柱地维,那是天圆地方才有的说法,神话如果是真实存在的,那难道天圆地方也是真实存在过的?地球以前是方形的?” “我之前说过,如果不是因为我们遇到了入画的这件事,我是不相信神话的,”朱浩文道,“我顶多会认为,这是古人把上古一些口口相传的事情艺术加工过了。 “而这件事情的真相很可能是:共工和颛顼都只是普通的人,是部落的首领,为了争着当那片土地上的no.1,率着几百人几千人的‘军队’进行了生死械斗,而在这场战争发生期间,史前大洪水爆发了,人祸和天灾凑到了一起,然后事情就被传成了现在的版本。 “不过既然发生了入画事件,那上古发生了什么事都是一切皆有可能。 “至于九根天柱,也许是九座位于九州地界上的高山,而四根地维,也许指的是四条大河,或是四条植被带,都只不过是被古人神化过的自然物质罢了。 “但怿然之前分析过的史前大洪水,我也认为确实存在过,所以不需要介意所谓的共工撞不周山是否为真,它可能只是为着那场大洪水发生的原因找了个理由。” “你说得很有道理,那咱们就得好好琢磨一下后面这几段话了,”柯寻指着第一封遗言道,“‘天道震怒,落天雷,降天音,挥天洪’。‘天道’我知道,古人把老天爷当成至高无上的存在,爆发大洪水时打雷下雨也很正常,但我不明白这个‘降天音’是指的什么,雷声吗?” “不会是雷声,”邵陵道,“不合语意结构,天雷,天音,天洪,显然是三样事物。” “那就是闪电?”卫东猜测,“雷,闪,洪水,非常有画面感了。” “闪电是光,又不是声音。”罗勏道,“会不会是老天爷发怒发出的‘吽——吽——’声啊?就,电视上一演神或是佛出现,背景音就会响起特别庄严的那种好像八百罗汉一起哼哼的声音,你们知道吧?” “梵音?”吴悠眉毛一扬,“这个很有可能啊,我太姥姥一同行,每天在家念佛时就用手机播放那种念经似的哼哼声。” “……那这个所谓的天道究竟是哪种信仰体系的?”朱浩文有些无语地看着吴悠和罗勏。 “呃……”吴悠罗勏一起语塞。 “而且那个时候佛教还没有传入我国,”邵陵也道,“如果说是老天爷因恼怒而发出的声音……虽然未必没可能,但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信服。” “弄清楚这个‘天音’究竟是什么,对我们十分重要,”华霁秋思忖着道,“因为这个‘天音’,可以令‘妖鬼难持撑’,是‘妖鬼遁地’的根本原因,”说着指了指地下,“如果下面的那股力量就是这里所谓的妖鬼,那么我们唯一的胜算,可能就是要找到这个‘天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心诀》引用自《道家清心诀》,从“清心如水”至“大道天成”。 大家有没有猜到“天音”是什么?(^_^) 画怖 完结+番外_727 第367章山海21┃超级武器。 “我所能想到的来自天上的声音,就只有雷声了,”卫东道,“或者难道是风声?会不会跟每晚出现的那些龙卷风有关?” “这就矛盾了,”方菲道,“天音让妖鬼难持撑,龙卷风难道是用来制妖鬼,而不是想入侵人间的?” “也很有可能啊,”卫东说,“每晚出现的不都是异世界的景象吗,所以很可能这就是异世界的妖鬼正在被龙卷风折磨的景象!” “照你这么说,龙卷风其实是对人间无害的,我们没必要去管?那我们身上越来越明显的骨相又是怎么回事?”方菲反问。 “很可能根本是两回事啊,”卫东说,“龙卷风只是异世界的景象,象征着异世界的妖鬼正在受它的折磨,而我们的骨相明显是证明我们再不把异世界封印住的话,就会死掉,两回事儿。” “龙卷风柱越来越大,我们放着不管,它们很可能就把妖鬼彻底折磨死了,这不是很好?所以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牺牲自己去封印异世界?”方菲问。 “呃……”卫东语塞,“好吧,你赢了。” 方菲没再多说,两个人忽然发现周围一时安静无声,齐齐看向大家,见大家也正齐齐看着他俩。 “怎么?”方菲挑眉。 “没事没事。”柯寻摇手,“你们小两口争论得挺有道理,我们就听住了。所以东子的意思是天音很可能是风声,菲哥的意思是东子瞎j8扯淡,那大家的意思呢?” 也许是“东方鹅夫妇”的经历给卫东和方菲留下的印象太深,以至于两个人丝毫没能注意到“小两口”这个词的异样,只和柯寻一起看向其他人。 “的确,除了风声,雷声,雨声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的声音来自于老天爷了。”秦赐思索着道,“但也诚如小邵和小方所说的,天雷和雷声指的是同一种情况,与其分别说‘落天雷,降天音’,不如直接只说‘落天雷’一句就好了,而风声也的确不像是能制妖鬼的东西。” “我想,关于天音,关键之处在于下一段话,”牧怿然开口,“‘雷震寰宇,独诸神不可躲;天音无声,唯妖鬼难持撑’。明明是‘音’,为什么会无声?什么样的声音是没有声音的呢?” 众人凝眉沉思,却听得柯寻一个提声:“——次声波!《重启》里暗示的次声波!” “——啊!”好几个人恍然惊叹。 “没错,”牧怿然道,“次声波的频率低于人耳所能听到的频率,所以对于人类和大多数动物来说,这种声音是‘无声’的。但我也曾在那幅画里说到过,狗、象、鲸和水母是可以听到次声波的,如果所谓的‘妖鬼’是一种已经在地面上灭绝的、与现有的人类和动物完全不同的物种,也就不排除它们是一种可以完全听到次声波的物种的可能了。 “而且,即便是次声波,也有不同的高低频率,我之前说过,人的体内也是有次声波存在的,一旦自然界的次声波和人体内的频率碰巧一致,从而产生共振,就会对人体造成伤害,比如发生疾病,变得神志不清,甚至直接死亡。 “那么我们也就有依据推断,次声波的某一频率,与‘妖鬼’这一物种体内的次声波正好一致,从而对它们产生了毁灭性的打击。 “而至于这种次声波产生的原因,十分的明显——大洪水。 “之前也曾提到过,自然界中伴有次声波的自然现象有很多,比如火山爆发、海啸、洪水、龙卷风、磁暴、地震、电闪雷鸣等等,而人为造出来的现象,比如核爆炸、火车飞驰、楼毁桥塌,以及各种机器的运行,也都可以产生次声波。 “现实中的例子,就是何棠能够比普通人更敏感地感受到剧院里因乐器造成的回声而产生的次声波,这会让她的身体产生不适。 “所以,在史前大洪水爆发的过程中,自然界产生了某一种频率的次声波,给‘妖鬼’这一物种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于是这封遗笺的下一段写道‘妖鬼遁地’,也许就是为了躲避这种次声波的伤害。 “再加上,我们所经历过的每一幅画都对我们有着种种的暗示,而这些暗示也都相继应验或找到了对应的线索,那么《重启》里暗示过的次声波,也就不大会是无的放矢,极可能应验在‘天音’上了。” “没错,就是这样,”众人一阵振奋,“说得通!” “那么是否可以这么理解这几段话,”邵陵道,“上古时代,地面上生存着三大类物种:所谓的‘诸神’、所谓的‘妖鬼’,和人兽。 “上古时代的神和妖鬼,也许并非我们现在认知中的那种神鬼性质,上古的神可能是一个更高级的物种,妖鬼是次于神的一个物种,而人和兽则在那个时代是位于生物链底层的一个物种。 “神、妖鬼、人兽,三者之间的等级就好比我们现在的人、猛兽、虫蚁三者之间的差距。 “对于兽和虫蚁来说,人类会使用各种高科技产品做出它们永远无法理解和想象的事,是非常不可思议和神奇的,而同理,在上古时代,‘神’和‘妖鬼’这两个物种所拥有的飞天遁地以及其他不可思议的能力,对于当时的人类来说,也是无比神奇的。 “所以那时的‘神’就被人类称为了神,代表着神奇和不可思议的绝对力量,就像是现在的人也很可能在虫蚁的心中被称为‘神’一样,代表着在它们看来无比神奇的一个存在。 “如果依此来替换一下概念,上古的‘神’和‘妖鬼’其实就是两个比低等物种更高级的物种而已,它们的生理结构决定了它们的飞天遁地、长生不死之能,说到底,它们也是自然界的一种产物,而并非我们现代人想象和塑造出的另一种意义上的神鬼。 “所以我的意思是,既然它们也是自然界的产物,那么受制于自然现象也就是在情理之中了。‘神’这个物种怕雷,‘妖鬼’这个物种怕次声波,而人类和兽类则在大洪水的席卷下险些灭绝。 “当时自然界存在的这三大物种,都几乎毁在了一场席卷全球的自然天灾中,所以‘诸神寂灭,妖鬼遁地,人兽残喘’。这场天灾让‘神’这一物种彻底灭绝,让‘妖鬼’这一物种为了逃避次声波钻入了地下,让人和兽几近灭绝,只余下了一小部分残喘重生。 “于是——两个等级高于人类的物种彻底从地面上消失了,残余的人类成为了世界新的主宰,当大禹治好了洪水之后,人类以世界之主、万物之灵的形象开始在这片大地上繁衍发展,成为了世界新纪元的生物链顶端物种。 “但我们注意到,‘妖鬼遁地’,只是避入地下而已,并没有像‘神’一样灭绝,它们还在,当大洪水过后,对他们有伤害性的次声波渐渐消失,它们就想要重新回到地面上来了。 “但成为地面no.1的人类又怎么可能再容忍自己头上又多出一个比自己更高级的物种呢?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论是人类还是妖鬼,大抵都是这么想。出于自私也好,出于自保也罢,人类是绝不可能再允许‘妖鬼’这一物种重新回到地面上来的。 “所以后面说了:‘昔妖鬼遁地,恐复出,当以九州之金铸宏器永镇之。’ “大巫高阳氏应该就是我们之前推断过的,拥有‘观察之力’的人类了,或者说,这是一个拥有超能力的人,不管怎么样,他大概可以看到地面之下妖鬼蠢蠢欲动的景象,也有窥探宇宙部分规律的一些能力,所以才给出了这样的建言。 画怖 完结+番外_728 “于是人类铸造了九鼎,让它们‘与天音共鸣,与地基协震,妖鬼不得出,天下大安’。 “我觉得这句话非常明确地印证了牧关于次声波的推断,‘共鸣’和‘协震’,显然就是利用次声波产生的共振,对地面下的妖鬼进行持续性的阻击,只要九鼎还在,次声波不消失,妖鬼就永远不敢钻出地面!” 邵陵这番分析说完,众人顿了顿,齐齐长吁了一口气出来。 “理顺了,就是这样。”华霁秋抹了把自己的额头,“那么九鼎的作用是传递次声波?” “不,我怀疑是改变次声波的频率。”朱浩文道,“既然对妖鬼有打击作用的次声波出现在大洪水发生时,就说明在正常环境下,大自然存在的次声波对它们没有作用。 “而以当时人类的能力又不可能再人工制造出一场大洪水,所以只能利用现有的自然界存在的次声波,对它的频率进行改造,改造成让妖鬼难以适应的频率。 “这里面提到了共振,而我们都知道,金属是非常容易产生共振的一种物质,所以我有一个猜测,九鼎的作用,就是靠和自然界的次声波产生共振,并改变共振的频率,调整到可以对妖鬼进行打击的频道。它们名为祭器,实则,是超级武器。” “我同意浩文的说法,”牧怿然道,“事实上我认为九鼎上的《山海图》的作用,很可能就是利用纹理的凹凸起伏,来捕捉和调节共振的频率的。” “是的,”朱浩文道,“我们虽不能确定九鼎的形制,但它们的形状、体积,甚至摆放的地点和顺序,必然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测量和设计。 “它们不仅能通过和自然界的次声波产生共振,并改变频率到妖鬼难以承受的频道,还能通过它们自身的形制、体量、地点和摆放顺序,把这种次声波传递扩散开去,对妖鬼实施持续性的打击或封印。 “古人的许多制造技术本就不可思议,哪怕用现代的科学技术都无法复刻,造出这样的九鼎、达到这样的效果,我认为并非绝不可能。 “所以,说九鼎是镇九州、定天下的神器,绝不为过,名符其实。”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频率在7赫兹的次声波对于人类来说是最致命的,号称千里杀人不留名,因为次声波的波长很长,有的次声波可以绕地球2至3圈,它还能穿透坦克,而7赫兹的次声波可以直接让人类的全身血管破裂,神经系统瘫痪,死得非常迅速。 所以有人说次声波武器将是一种非常绿色环保又便捷的新型武器,只杀人,不损坏任何东西…… 大巫:这是我新研发的一款绿色环保的新型武器,操作简单,方便快捷,只要998,九鼎带回家~ 禹帝:绿色环保?很好,支上。给地下的妖鬼头上整点儿绿。 妖鬼:……【黑妖问号脸.jpg】 第368章山海22┃科学,还是神鬼? “如果九鼎是镇压妖鬼的终极武器,那么它们是怎么失踪的,现在又在什么地方呢?”秦赐道,“我觉得这段遗笺中提到的高人所说的那两句话很值得注意:‘九鼎仍在,却不在此间’和‘可知而不可见,可见却不可得’。这分明就是暗指了九鼎失踪后所在的地方,只是这两句话实在晦涩难明,让人琢磨不透。” “九鼎仍在,却不在此间……这个‘此间’指的是什么?”罗勏问。 “不在这个地方?”李小春猜,“不是说九鼎在当时的周朝吗,后来飞入了泗水,当然就不在原地了。” “……所以高人说的这是句废话吗?”卫东无语地看着李小春。 “那你说这是啥意思?”李小春反问。 “我琢磨着可能指的是不在人间的意思。”卫东道,“我记得小时候看过的某些个带有神异色彩的故事,比如主角用的剑就是一把神剑,当主角完成某个任务之后,剑就化成了一条龙飞上了天空,从此后就没有了踪迹,类似这种的故事有很多,搞不好九鼎的使用周期到了,就化成了什么东西上天了,毕竟九鼎是神器嘛,神器是不可能一直留在人间的,所以高人说它们仍然存在,但是已经不在人间了,回到天上去了。” “我觉得东子这个思路是对的,”柯寻说,“但回到天上去这个说法有点儿扯,天上是哪儿啊?火星还是外太空啊?我觉得这件事再神也不可能真有个凌霄宝殿在九天之上,还有个玉皇大帝领着大小神仙。九鼎不在人间我觉得是对的,但它们到底去了哪儿,这个真不好说。” “会不会是在地下?”吴悠道,“会不会是地下那些妖鬼把九鼎盗走了?盗走了就再也没有次声波来影响它们了,所以它们想办法把九鼎给盗了。” “拜托,妹子,九鼎那时候还共振着次声波呢,妖鬼根本没办法从地下上来,又要怎么偷走它们?”李小春道。 “或许我们应该从‘可知而不可见,可见却不可得’这句话入手,”朱浩文道,“这两句话是两个意思。 “可知而不可见,我觉得指的应该是‘虽然知道它们仍然存在,但我们却没有办法用肉眼看到它们’的意思。 “而‘可见却不可得’,我却觉得指的是类似大巫或这位高人的这类有超能力的人,他们可以看到九鼎在什么地方,但却没有办法得到它们,或是告诉别人九鼎的具体位置。” “浩文儿的说法靠谱,”柯寻点头,“那我们接下来要琢磨的,就是什么地方是这些有超能力的人可以看到、但是说不出来的地方呢?” 众人陷入思索,却无一人能得出答案。 “诶?”柯寻一拍吴悠肩膀,“这位高人不是开了天眼了吗,你应该最有发言权啊!” 大家也反应过来,连忙看向吴悠。 吴悠一阵无措:“我,我哪儿是什么高人啊,我只会看骨相啊,别的啥也看不到啊!” 画怖 完结+番外_729 “别急,你可以试着用看骨相的方法在这个地方四处看看,”岳岑道,“或许今晚你还可以用这种方法观察一下岩石台。” “没错,我们竟然疏忽了这一点,忘了吴悠还具备这样的一种能力,”邵陵点头,“今晚不妨试一试,也许会有突破性的发现。” “好……”吴悠有些紧张地答应了。 “九鼎的去向,我们暂时先放一放,”华霁秋道,“这些遗笺上还有更多的新线索出现,事关我们自身,譬如,骨相的由来。” “是的,关键就在第一封遗笺里,以‘余’自称的这位先辈的留言,”邵陵把笔记翻到这一页上,指给大家看,“就是这位高人,在九鼎失落之后,率先发现了地下妖鬼想要破土而出、重回人间的企图,也是他想出了代替九鼎作用的办法,将九鼎上的《山海图》化成了骨相,注入在了人的身上。” “这位高人真是很牛逼了,”卫东感叹,“如果不是因为他夜观星相发现了这件事,又不遗余力地想办法对付,咱们人间恐怕早就是妖鬼的天下了。” “这封遗笺来自于秦初前后,”牧怿然道,“正是九鼎才刚失落不久的时候,幸运的是,那个时代本就是方术之士遍地走的时代,也是道法盛行百家争鸣的时代,妖鬼的异动恰好就被此道高人捕捉到了,否则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这位高人提到的九鼎五阳四阴是怎么回事?”柯寻问。 顾青青哗啦啦地翻自己的笔记本,翻到某一页停下来,念道:“‘禹铸九鼎,五者以应阳法,四者以象阴数。使工师以雌金为阴鼎,以雄金为阳鼎。鼎中常满,以占气象之休否。当夏桀之世,鼎水忽沸。及周将末,九鼎咸震。皆应灭亡之兆。’——这是我之前查九鼎资料的时候从《拾遗记》里看到的,就顺手抄下来了。” “‘九鼎咸震’!”卫东一拍手,“应了咱们之前的推测,果然是有共振的!” “五阳四阴,是为了应阴阳之数,”柯寻摸着下巴,目光从同伴们的脸上扫过,“看来,从一开始,入画者的男女数量就已经是注定好的了,不算四个地维,九鼎骨相的人,注定是有五个男人和四个女人入画,怪不得岑姐从很早的时候起就有那样的经历,注定了要让你入画,你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 岳岑笑了笑:“或许从某种角度来说,我该为此感到荣幸,说明我这个人还是挺受画推肯定的。” “是啊,说明咱们是经过筛选留下来的强者。”大家也都苦中作乐地笑笑。 “我比较在意的是这句话,”秦赐继续指着邵陵笔记上的那一页,“‘求得九鼎图,得其巫咒之力’,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说,九鼎上所铸的《山海图》本身就有巫咒之力?可我们之前推测的是,铸刻在鼎身的《山海图》是为了改变共振的频率,脱离了九鼎的《山海图》就只是图画而已,能有什么巫咒之力呢?” “这的确是个问题,”邵陵道,“我们之前的推测更偏重于科学向的解释,可随后出现的《山海图》具有巫咒之力,以及把图化为骨相植入人体,就很难再用科学性的东西来解释了。我们只能认为,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神鬼之力,巫咒也好,骨相也好,入画事件也好,都是只有神鬼之力才能做到的事。” “我仍然认为,你所说的这些都可以用科学性的原理来解释,”朱浩文道,“只不过我们谁也不是科学家,知识和认知的局限性让我们找不到科学依据罢了。” “哥哥们,不管是科学也好神鬼也好,我觉得这都不是重点,”罗勏道,“重点是这位高人后面说的那些东西,舍身封鬼什么的,太让人绝望了……” 邵陵和朱浩文都顿了顿,邵陵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笔记,避过了罗勏的话,道:“这位高人从玄学的角度来推测九鼎能镇妖鬼的原因,所谓‘三才’就是指天,地,人。九鼎是九根天柱的化形,用的是地下所产的铜制造,最后需要用人来献祭。三才相合,产生了神力,再辅助《山海图》的巫力,对妖鬼进行镇封。 “而当九鼎失落之后,他想出了一个代替九鼎的法子,就是加上四个地维,并植入骨相在人的身体里,仍然需要三才相合,才能达到九鼎的一小部分效果。 “但这种方式没有办法再产生次声波,所以我推测,骨相的作用,可能只是封印,让妖鬼一时无法破土而出,而九鼎是带有打击效果的,打击加封印,才能从夏朝至战国末期这段很长的时间里稳稳地把妖鬼镇压在地下,且中途无须再用人献祭。 “而只有封印功能的骨相,就没有办法持久镇压妖鬼了,所以每一百年,骨相的力量就会削弱甚至消失,因此这位高人说,百年后灵识力竭,妖鬼必卷土重来。我想,骨相具有每百年一传承的特性,就是这位高人设置的,也因此造成了每一百多年就会有十三名应劫之人入画的这一事件发生。” “后面的遗笺里提到,”朱浩文接着道,“这位高人给他的弟子绘的《山海阴经图》上所标的地方,就是产生入画幻境的地方,看来,这个《山海阴经图》其实就是整片‘光’字符所覆盖的地方了。” “没错。”众人点头。 “那还真是巧,”柯寻说,“相当于这些遗笺里所谓的‘阴阳相接最薄弱处’连接起来正好是一个‘光’字,而不是说因为这个‘光’字具有可镇妖鬼的巫咒之力,所以高人才选择了这个字来镇压妖鬼——这是不是过于巧了?就好比……打个比方,就好比我国地下产石油的地点连起来正好是一个‘油’字一样,怎么就那么巧,它们连起来就正好是一个字?” “你的这个疑问,我想我可以试着解释,”牧怿然看着他,“并且,我们之前一直未能解开的四面岩画的顺序之谜,也因此有了个真正的答案。” 第369章山海23┃要有光。 “按照遗笺里先人们的推测,《山海阴经图》其实就是位于‘光’字轨迹上的所有的入画地点所在地,并且有先人已经把岩壁上的图拼合在了一起,证实了岩壁上的图就是《山海阴经图》。”牧怿然缓慢且清晰地说道。 “如果按照我们之前推测的,岩壁上的巫图来自于地下的异世界,也就是妖鬼现在所生存的那个世界,那么它们在岩石祭台上刻下了《山海阴经图》的用意是什么呢? “我想,会使用偶像祝诅术的,也许并不仅仅是地面上的人类。 “地面下的妖鬼应该也有大巫,证据就是我们在岩画上注意到的那个长有眼睛的图符。在世界各地很多古老的文化里,眼睛都被做为一种图腾或是地位高的人物来崇拜,比如古埃及的‘眼通日月’,比如印度日神苏里耶,比如三星堆的眼型器。 “而更有力的证据是,我们通过《白事》那幅画知道,‘民’这个字的造字本义是平民的眼睛被锋利之物刺穿,意思是平民大多都是‘盲目’的,需要有眼界宽广、有前瞻能力的领袖来引导众人,所以眼睛在我国的文化中,是一种象征能力、权力及身份地位的的政治器官。 “再加上上古时大巫的地位相当高,又有通天彻地之能,眼睛这种被神化了的器官通常就会被赋予在大巫的身上。由此可证,这个长有眼睛的图符,就是妖鬼里的大巫。 “偶像祝诅术是在世界范围内流行过的一种历史久远的巫术,人界大巫与妖鬼界的大巫都会此术,并不意外。 “妖鬼的大巫利用岩石祭台为‘偶’,以祭台上刻画的‘光’字为‘像’,借巫祷仪式施展祝诅术,在人界与妖鬼界之间的地层进行‘打击’,从而‘打击’出了一个巨大的、‘光’字型的‘阴阳相接薄弱处’,也就是《山海阴经图》了。 “利用祝诅术进行打击的目的,当然是想要打通两界之间的阻隔,好让它们的族类能够破土而出,重返人间。 “而至于为什么是一个‘光’字,而不是一个别的字,我想,如同《白事》那幅画所给出的暗示一样,文字,是具有巫咒之力的。 画怖 完结+番外_730 “这里的巫咒之力,我更愿意把它称之为念力,或是意念力、意识力。就像是佛教徒念诵六字真言,从中获得安宁,或是达到某种祈愿。 “说白了,这大概就相当于一种自我的心理暗示,当这种暗示心理非常强烈,往往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甚至真的能如愿与偿。 “所以文字也有这样的力量,一种心理暗示力,一种意念力。 “而妖鬼之所以选择这个‘光’字,是因为它们被‘天音’所驱,迫不得已避入了深深的地下,它们原本像人类一样生活在地面之上,享受着太阳,空气,美景,但当它们避入地下之后,这一切就都没有了。 “也许没有太阳和空气并不会让它们这类特殊的物种死亡,但我想,原本生活在太阳下的物种是不会喜欢或习惯黑暗的。它们陷入了永无天日的黑暗,它们怀念阳光,渴望阳光。 “所以,阳光成了它们最想得到的东西,成为了信仰和图腾,成为了最强烈最执着的意念。 “于是它们选择了‘光’这个字,这个字可以调动最强烈的念力,达到最大化的效果,借着偶像祝诅术打击出去,将用以隔绝人界和妖鬼界的地层打击得薄弱起来。 “那么,那四面岩画上最大的谜团就有了答案——在‘祭祷’那幅岩画里,被排列成圆圈的祭品包围起来的、也是它们祭拜的那团空白,不是什么隐形物,也不是什么神,而是——光。 “由此,我们现在可以重新解释并排列这四幅来自地面之下妖鬼世界的巫祷图了: “众生——曾经的妖鬼一族,和神族、人兽一起生活在地面之上,拥有阳光空气,山川河流,一切都欣欣向荣; “灾难——大洪水降临,雷电毁灭了神族,次声波将妖鬼驱入了地下,人兽得已残喘地留在世间; “现今——也就是我们定义的‘死亡’,妖鬼一族的现今,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下黑暗里,失去了阳光下的自由,被人类的封印所阻,无法重回人间,渐渐地绝望,没有了盼头,活得如同行尸走肉,岩画上那些图符展现出来的诡异动作,未尝不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意象; “祭祷——妖鬼界的大巫展开祭祷仪式,以阳光为膜拜的图腾,以‘光’字为打击的标志,以妖鬼一族对光的极度渴望为巫力的源泉,对人间展开了打击和突破。 “所以,这四幅岩画的顺序就是这样:众生→洪水(灾难)→死亡(现今)→祭祷。 “也可以由此推断,那个横跨了大半个国土面积的‘光’字,不是由人类画出来的,而是由妖鬼打击出来的,人类制作在其上的封印,也只不过是沿着妖鬼的打击轨迹设下的而已。 “至于这个金文的‘光’字,我想它出现的时间可能远远超出人类的推测,也许在上古所谓的神话时代它就已经被创造了出来,并在那个时候成为了神族、妖鬼和人类通用的一个,具有强大念力的字眼,或者说是图符。” 听完牧怿然的这番分析,众人久久无言。 过了好半天,吴悠喃喃说了一句:“怎么感觉着……这些妖鬼竟然有点儿可怜?” “可怜啥,如果它们重新回到地面上,咱们人类就不再是生物链顶端的物种了,到时候它们吃咱们就像咱们吃猪吃羊一样,想怎么宰就怎么宰,你怕不怕?”李小春道。 “怕。”吴悠说,“我太感谢大禹和高阳氏了,是他们让人类这一物种得以繁衍兴盛,保住了人类在生物界的主宰优势。” “但这一优势快没了,妖鬼就要从地下上来了。”罗勏踮了踮脚,仿佛脚下的土地里正有妖鬼伸出尖利丑陋的爪子想要把他拽入地下。 “牧的分析佐证了遗笺里的说法,”邵陵道,“刻在岩壁上的《山海阴经图》实际上是妖鬼利用偶像祝诅术对地层实施打击的一个定位图。 “而九鼎上的《山海图》拼合起来的地图,也就是《山海阳经图》,所指向的就是这个死亡之谷,或者说是先人们定义的‘昆仑枢’。 “那么它指向这里的用意也很明显了,同样是利用偶像祝诅术,对妖鬼设置在此处的祭台进行打击。毁掉了祭台,也就毁掉了来自妖鬼的偶像祝诅术打击,彻底断绝了妖鬼利用‘光’字轨迹上的‘阴阳相接薄弱处’冲入人间的企图。 “至于妖鬼为什么要把祭台设在这个地方,我有个疑问:究竟是因为妖鬼先把祭台设在了这里,所以这里才被称为‘昆仑枢’呢,还是因为这里先被称为‘昆仑枢’,所以妖鬼才特意把祭台设在了这里呢? “这个问题或许会有助于我们破解最后的终极难题。” “先人在遗笺上说了,枢有转轴、翻覆之意,又猜阴阳两界是以昆仑枢为中轴,以大地为隔断,这和咱们的推测都能对得上,”秦赐道,“人界和妖鬼界现在正是以地面相隔出来的两个世界,这个‘枢’,很可能就是先人所猜测的那块高高突出于地面之上的岩石祭台。事实是,若想阴阳颠覆,让妖鬼重新从地下翻到地上,这块岩石祭台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只有毁掉它,才能彻底断绝妖鬼的祝诅术。” “没错,现在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我们已经基本理顺了,”华霁秋道,“待解决的问题只剩下了一个,就是怎么毁掉那块鬼祭台。无论是炸药、枪击还是手动破坏,都没办法损伤鬼祭台分毫,我想能够毁掉它的办法一定不是暴力。” “可我们除了能够动用物理力量外,还能做什么呢?”朱浩文思索着道,“从这些遗笺中可以看出来,这几批入画的先行者中不乏玄门中人,他们有的会观天象、会占卜,还会设厌胜法、会结印,但都毫无功用,最终还是走到了牺牲这一步,而我们这些人,比先人强的地方只有武力,武力也没用的情况下,我不知道我们还能提供出什么前人所没有的能力。” “文儿哥你说得我好绝望。”罗勏叹着气,目光茫然地望着远方,“或许咱们可以先离开这儿几天,我给我爸打个电话,看他能不能托人买到制造出次声波的仪器?” “恐怕不行,”邵陵道,“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日益壮大的龙卷风柱就像催命符,它们不允许我们去做万全的准备,也许今夜,或者明晚,它们就会连结成片。” “看样子,每一个步骤都已经被画推算计到了,”朱浩文语气里带着几分讽刺,“假如我们能够提早来到昆仑枢、提早发现先辈的遗言,也许还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次声波仪器,然而如果我们凑不齐十三人,就得不到指向昆仑枢的全副骨相图,无法提前来到这儿。 “可一旦我们凑齐了十三人,开启妖鬼界的时间就进入了倒计时,当我们来到昆仑枢后,想要再离开去做准备,就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想来,也许之前每一批来到这儿的入画先辈们也是被这样拘囿在了昆仑枢,直到时间到了最后一刻,不得不牺牲在这里,没有办法再离开这儿去做准备。 “甚至我有个猜测,会不会在先辈们死亡的那一刻,他们才找到了真正可以终止这一事件的方法,但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所以这个答案就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伴随着入画者一起埋葬在了这里。” 这番话让众人既错愕又怅然,心情一时又沉重了下来。 “如果是这样,”柯寻振作了下精神,“那咱们带着手机,到了最后关头发现真正的答案后赶紧录下来,起码在这方面咱们比先辈们更有条件,他们用写的来不及,咱们用说的也许能来得及呢。” 众人胡乱点点头,对此并不抱着什么希望。 画怖 完结+番外_731 “那么看来摧毁祭台还是最有可能的、唯一的解决办法了。”柯寻拽回话题。 “那咱们能不能用火药爆炸产生的次声波试试摧毁祭台呢?”卫东说。 “咱们又没带着火药。”柯寻说。 “炸一辆车。”方菲道。 柯寻:“……” 柯寻:“菲哥你不要太猛行吗,一千多万的车当炸药使。” 卫东:“卧槽命都要没了你还舍不得钱呢?” 柯寻:“……怿然,我被东方cp欺负了!” 牧怿然道:“炸车也许能产生次声波,但它的频率未必就是合适的,这么做多半是无用功。” 柯寻冲东方鹅夫妇摊了摊手:“想别的招吧。” “也许……我们的骨相可以起到一些作用。”顾青青咬着嘴唇道,“毕竟也是结合了天地人三才精华的东西,我想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人体自身也是有次声波的,但人的次声波并不能影响妖鬼,前面我们推断,《山海图》铸在九鼎的鼎身上,它那凹凸起伏的纹理的作用,就是把次声波的频率调整到可以打击妖鬼的频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同理推测,先辈高人之所以把《山海图》化成骨相弄到人的体内,也是为了把人体内的次声波频率,调整到可以打击妖鬼的频道呢?” 这话说得众人目光一震,李小春用力一拍手:“很有这个可能啊!” “但骨相《山海图》也有凹凸起伏吗?”柯寻看向吴悠,“大师,你给看看。” 吴悠闻言忙定睛盯住柯寻,过了片刻,摇头道:“没有,骨相这东西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是一种附在骨头表面上的立体的纹理,它们其实没有高度和立体感的,就好比……就好比夏天在身上晒出的黑印子,是同一块皮肤、不同的颜色而已,骨相也是一样,它印在骨头上,是同一块骨头,不同的颜色,它没有任何突出于骨头的地方,我觉得它应该不会对次声波什么的产生任何干扰。” 顾青青和大家闻言,脸上都带上了一层浓浓的失望。 柯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道:“前面我们不是还在疑惑,为什么《山海图》本身就具有巫力吗?也许它的作用不仅仅是改变次声波的频率,还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效力,而这个效力可能就是骨相《山海图》能起到的作用了。我有一个猜测,不知道靠不靠谱。” 第370章山海24┃意识。 “怿然说‘光’字是有念力的,”柯寻刚说完第一句话,牧怿然就明白了他的想法,转而陷入了沉思,柯寻看他一眼,将声音放得低了些,“也就是说,每一个文字,根据人们投注在上面的感情和意愿的多少,也都具有或大或小的念力。 “同志们,你们没有忘记吧——不管是九鼎上的《山海图》还是鬼祭台上的《山海图》,它们都是由鬼文组成的啊! “用来行巫祷之事的文字,它所具有的念力当然更加强大了,所以那位先辈才说‘求得九鼎图,得其巫咒之力’,这个巫咒之力,就是鬼文上所附着的念力,也就是人的意念力!” “对!没错,就是这样!”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赞同。 柯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没有说完:“怿然曾经说过,意念力是非常强大的一种力量,强大的念力甚至可以对抗神魔,例子就是我曾在《信仰》那幅画里遇到过的情况,事情是这样的…… “所以,我觉得意念力也许对我们破解难题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遗笺里的先辈不也提到了吗,‘身不能及,唯心可及’之语许意指人之心念——心念不就是意念力吗?先辈也说心念之力不容小觑,而且他们最终也打算‘以念破境’,应该也是意识到了意念力的作用。” “我觉得你这个说法太理想化了,”务实派李小春道,“我每天都无比渴望着自己能暴富,我感觉我的意念力已经非常强大了,但我始终也没富起来,到现在仍然是个四处流浪的打工仔。” 柯寻:“……” “而且自从遇到入画这个破事儿,我每天都极度渴望着我能活下来,能摆脱这件事,比想暴富的意念还要强,”李小春继续道,“可你看现在怎么样,不还是被迫到了这儿,时刻都有送命的可能吗,所以意念力什么的,有个屁用。” “如果没有用的话,《山海图》的巫咒之力要怎么解释?”朱浩文看着他,“‘光’字打击要怎么解释?偶像祝诅术要怎么解释?” “而如果你认为意念力这种说法太玄学的话,”牧怿然接口,“那我们也可以给它一个更靠近科学的解释,那就是,鬼文是一种能量场。 “物质的本质是能量,微观粒子在运动时产生振动,振动产生能量。而这些鬼文,它们的组成方式也许就像九鼎共振出强大的次声波的原理一样,不同的组成或者说是书写的方式、形状,能够产生不同频率的振动,而不同频率的振动,能相应影响到不同的物质。 “因此,说《山海图》具有巫咒之力、意念力,其实就是具有强大的能量场,这种能量场被铸刻在九鼎上时,可以共振出合适的次声波频率,并将它们扩散传播开去。 “而这种能量场的图形被植入骨相后,与人类自身的能量场结合,虽然没有九鼎那样强大的力量和打击效应,但也可以用来封印这座祭台,影响祭台所产生的能量场,暂时中止妖鬼借着祭台施展偶像祝诅术,向着地面冲击的行为。” 李小春语塞,搓着脑门道:“好吧,我承认,意念力有用,但是那是大巫才能自如使用的东西,咱们这种普通人我觉得够呛。” “意念力非常有用,”朱浩文不再看他,转而望向大家,“秦时那位先辈提到一句,‘以灵识一缕,力封妖鬼百年不入阳间’,这里的‘灵识’,我认为同样指的是意念力。 “当然,他是位玄学者,他有能力用自己的念力封印妖鬼达百年之久,也许我们也能,我们身具骨相,骨相是意念力的传承,我们虽然只是普通人,但被加持了这种强大的念力,也可以被用来再封印妖鬼一百年。 “但这个前提极可能是……需要我们死。” “但我们不想死啊……”卫东说,“人都死了,还搞什么念力……” 画怖 完结+番外_732 “怎么不能搞?”柯寻和朱浩文异口同声说了一句。 “啊?”卫东和几个人一起茫然地看着两人。 “记得《薛定谔的猫》那幅画吗?”柯寻目光闪动地看着几个一起经历过那幅画的老成员,“人的肉体和意识是两种物质,肉体死了,意识不见得会死!” “啊!”卫东几个人顿有所悟。 “所以这才是几辈先行者决定牺牲的真相么?”方菲的眼睛里也晃动着光,“他们知道只有意识才能封印妖鬼,所以义无反顾地决定抛下肉体。骨相附着在肉体里不是为了控制肉体,而是在等待着脱离肉体而出的意识。” “是的……是的,”邵陵喃喃着,思索着,“我们这些普通人也许控制不了自己死去后的意识,但那位先辈大师可以,骨相《山海图》具有的念力可以。所以它们需要我们献出自己的意识,或者说,用灵魂来献祭。之后我们脱体而出的意识与骨相的念力相结合,就可以成为封印,阻绝鬼祭台的能量场,将妖鬼继续封在地下长达百年。” “所以,”牧怿然开口,目光望在柯寻的脸上,眼底是只在《逆旅》那幅画里曾出现的悲沉,“所以《逆旅》那幅画为我们暗示出的线索,是‘我们所有人团结在一起走出这一步,虽然这一步可能是倒退,但这倒退的一步,是为了更长远地前行。虽然这一步倒退,可能就是万丈深渊,但换来的却是永恒的光明’。” 柯寻看着他,这段另一个时间线上的柯寻所说过的话,他的怿然记得比谁都清楚。 “所以其实早在《逆旅》的时候,画的幕后力量就已经告诉了我们,”朱浩文的目光则一动不动地盯着脚下冰冷的地面,“我们只有牺牲自己,只有死亡,才能换取这个世界的太平,才能为人类这个物种,留住永恒的光明。 “但世界并不需要我们拯救,只需要我们用自己的生命,封住这个小小的祭台。 “我们其实就相当于一个遥控器——不,我们连遥控器都算不上,我们充其量就是遥控的电池,骨相《山海图》才是遥控器,把我们这些电池装上,然后在遥控器上摁一下,就能阻止核武器毁灭地球,而我们只不过是一个工具,真正拯救地球的,是让我们通上电,然后摁在遥控器上的那只手。” 罗勏在旁边红了眼睛,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脚下的土地里。 “其实我们猜得不错,”秦赐轻轻叹了一声,“整个入画事件,的确有两股力量在幕后起着作用。一股来自地下的妖鬼,一股来自地面,由《山海图》的巫力、大巫的祝祷之力和玄学高人的意念力合成的、具有传承力的念力。 “但我们却彻头彻尾地猜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在画里一直想让我们死的,并不是妖鬼之力,而竟然是属于人类一方的那股念力。 “妖鬼才更希望我们全员活下来,人类的传承念力反而更希望我们全员死去,因为只有我们全员死去,九鼎和地维的十三道骨相才能和我们脱体而出的意识力合二为一,对妖鬼实施封印,开启又一个新的百年的镇压。 “直到现在我才恍然惊觉,原来我和小牧所进入的第一幅画《自由心证》,它所暗示的线索并不是什么需要用心判断善恶对错,而是,在我们进入第一幅画的时候起,它就已经告诉了我们,我们所以为的正义的一方,其实想要杀死我们;我们所以为的邪恶的一方,其实想让我们活下去。 “可这两方力量,究竟谁才是善,谁才是恶,谁才是对,谁才是错,对于我们这些入画者来说,恐怕是最纠结最难定义的……这恐怕才是真正的自由心证的奥义所在吧。” “那我就很不明白,”吴悠红着眼睛道,“既然正义的一方想让我们死,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安乐的死法,为什么要在画里弄出那么恐怖的事情来害死我们,我至今想起何棠的死状都觉得浑身发冷难以承受。” “入画这种形式,应该是脱胎于偶像祝诅术。”牧怿然道,“画也是‘偶像’的一种,在上古时代,画才是最主要的记录和传播方式,至于我们之前所说的‘光’字,它本来也是一种象形字,是一种图画符号,所以把它看成是画也无不可。 “入画的幻境出现在阴阳相接薄弱处,未尝不是妖鬼和人类这两股力量,在此利用偶像祝诅术进行相互博弈。 “而祝诅术的‘诅’字,本就有加害的凶戾之意,这种术法本身所具有的性质,我想不是双方的力量所能决定的。 “再兼之在画中,双方的力量势均力敌,谁也没有办法压谁一头,双方一直处于相互牵制,相互影响,百般纠缠的状态,在这种无法一家独大的状态下,画中的幻境是什么样,恐怕也不是其中一股力量能够单独决定的。” “那我们……那我们怎么办?”李小春无措地问,“就真的只能牺牲自己,把灵魂交出去了?就真的没有能活下去的办法了?” 众人都是沉默。 尽管理清了所有的来龙去脉,尽管明白了对付妖鬼的手段原理,可仍然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不牺牲自己的生命。 意念力或许有用,意念力或许强大到足以对抗神魔,但谁都清楚,肉体死去对于人类来说,那就是真正的死亡,意识也许还能活着,但活着的意识无形无体,只能那么漂浮着,什么都做不了,那样的‘活’又有什么意义? 暮色如同死亡一般,悄无声息地降临在入画者们的周围。 “……真的没有办法了吧……”卫东在渐渐卷刮起的寒冷旋风里瑟缩着,失魂落魄地说。 “……没有办法了。”邵陵的目光溶进晦黯的暮色里,浮着群山般的苍凉。 “我……我不想死……”罗勏抽噎着,身子摇摇欲坠。 柯寻抬起一直低垂着的眼皮,看向大家:“时间不多了,这些先辈们的遗笺,咱们再埋回原处吧,上面加上咱们整理的这些线索,把刚才咱们所有的推断补上去。” 众人默默地回转帐篷,重新补上线索,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回到了那块埋有遗笺的岩石旁。 一样一样的把先辈们的遗笺放回原处,最上面压上大家的东西。 就在顾青青准备把用纸写的线索放进去的时候,忽然被柯寻伸手拦住了。 她抬眼看向柯寻,见他漆黑的瞳子里倒映着不知哪里的光,对她说道:“青青,你在纸的最后再补上几句话吧。” “好,要写什么?”顾青青拿出笔,翻到纸的最后一页。 “就写,”柯寻的目光比夜色还深,“天道朗朗,邪不压正,但为苍生,我身何幸!” 画怖 完结+番外_733 第371章山海25┃科学与玄学。 死亡,已经是入画者们唯一能做的选择。 就连想逃离也许都不能够,因为那些遗笺上写到,有人曾想逃离这里,却又回到了祭台出现的地方。 就像每一次入画,当你跑到画的边缘,就会重新折回原地,除非,你能找到画者的钤印,才能逃出生天,永远地离开这里。 可这是现实世界,不是画里。 大家所有的推测,已经证实了这是个真实的世界,那些诡异的神奇的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那些被深埋在地下的远古生物,用它们的高等级物种才具有的能力,对人类世界所做出的影响。 所以,这不是画,这里没有画者的签名或钤印,这里没有能让入画者们逃离生天的途径,这里,只有残酷的死亡,和现实。 入画者们甚至没有更多一点的时间用来对这个现实世界做最后的诀别,当天光彻底消失在黑暗的吞噬里的时候,每一个人的皮肤上,都透出了比黑暗还要黑的骨相花纹,密密麻麻,扭曲狰狞,丑陋地爬满了全身。 大家很久没有彼此开口交流,只是默默地准备着登上祭台的装备。 柯寻在自己的背包里塞上了相册,塞上了牧怿然送给他的巧克力的包装盒,脖子上带了和牧怿然一对的铂金吊坠,手指上,套上了两人都有的那枚戒指。 “穿这套。”柯寻从衣袋里掏出两套衣服,递给牧怿然一套。 是情侣装。 “等有人发现咱们的尸体时,肯定会指着咱俩说:呀,这两人是情侣!”柯寻学着想象中发现尸体的人的样子,指着地面,“然后他们会拍下照片,回去后发到微博上去,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人跑来给咱们点蜡的,哈哈。” 牧怿然笑起来,接过来和他一起换上,然后两个人互相看着。 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过了很久。 “我这会儿肯定特丑。”柯寻搓了搓自己的脸,那上面早已布满黑色沥青一般的骨相。 牧怿然伸臂把他拽进怀里,拥着他,吻着他,听着他鼻子里带着哽咽的重重的呼吸。 “怿然……怿然……”柯寻狠狠攥着他的衣服,把脸用力地埋在他的肩上,“我不怕死,怿然,但我怕再也看不见你。” 牧怿然把手罩在他的后脑勺上,轻轻地揉着,偏了偏头,嘴凑到他的耳边,声音轻沉地送进他的耳孔:“不要怕,即便我们最后成为了没有肉体的意识体,也一定会在一起。记得么,程式就是用这种方法去找他儿子的,无论他的儿子在哪里,他都不会遇到任何的阻碍,他一定能找到他,就像你一定能找到我,我也一定能找到你一样。因为,意识体是……” 说到此处,牧怿然忽然顿住,柯寻抬起头看向他,见他凝眉沉思,就没有出声,只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 “意识体是,”当牧怿然从思考中重新抬眼回望向柯寻的时候,眼底带着雪山之巅般的微光,“是不受空间和维度影响的,它可以跨维存在,也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 “你的意思是……”柯寻隐约明白了牧怿然心中所想,“‘身不能及,唯心可及’?” 牧怿然点了点头:“我想那位前辈高人这句话中的意思,指的就是这个了。身不能及,心,或者说是意识却能及的,是不同的时空或维度。 “古代的玄学家认为心念的力量是宇宙中最强大的力量,也没有心念去不到的地方,一念之间就可上下古今,神驰寰宇,无远弗届。 “‘心诚则灵’这个词,说的就是意念的强大力量,意念足够强大的话,足以改变事件的因果。这个‘改变事件的因果’,也许指的就是意念不受时空局限这一特性。” “所以,”柯寻眼睛一亮,“既然入画这件事已经确定了每百年都会发生一次,就是说,用意识做封印的这个方法也已经确定是有用的了,对吧?也就是说,意识是真的可以脱离肉体单独存在的,对吧?那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当我们的肉体死去之后,我们可以控制自己的意识,跨越时间,回到……几千年前那个真正的山海世界?” “我认为会有两种可能,”牧怿然道,“一种可能即如你所说,我们可以控制自己的意识穿越时间。但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即人死后一切虚无,意识体虽然仍然可以存在,但已经不再是存在于我们肉体中时的那种表现形式了。 “我们的思想和记忆很可能会被留在肉体中并随之一起死去,而意识体虽然还‘活着’,却已经不再是原本的我们了。 “就好比一张光碟,被擦除了数据的光碟虽然还是一张碟,但它却已经成为了一张没有任何数据的空白碟了。” 柯寻激凌了一下:“你说得我浑身发毛,感觉这就像是意识体丧尸一样,虽然还能动,但已经没思想了。” “形容得倒是挺贴切。”牧怿然居然还有心情笑起来,伸手在柯寻头上抚了一把,“那么如果意识体还保留着我们的思想和记忆,你想穿越回山海世界做什么?” “我就想着吧,大巫高阳氏不是特别牛逼吗,他是不是能看到人的意识体?”柯寻眨巴着眼睛,“到时候请他帮忙给咱们找个身体让咱们附一下,然后咱们跟他说,让他想法子把九鼎弄得结实点儿,最好牢牢地固定起来,这样的话以后就不会发生九鼎消失的事了,咱们这数代入画者就都不用再经历这些了,九鼎会一直起着镇妖鬼的作用,咱们从根儿处就把这个入画事件给它斩断了,你觉得怎么样?” “虽然我认为你这个想法十有八九成功不了,”牧怿然笑着,“但也可以试一试。” 柯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是不是特天真可爱啊?你捞着宝了吧?那就这么说好了,一会儿我也跟大家说一声,咱们约好,如果死了以后真的还有完整的意识体,咱们就尝试着穿越一下时间试试。” “照你这么说,这世界上恐怕就会有大把的借尸还魂的事发生了。”朱浩文的声音从帐篷口传来,掀起帐帘探进半个身子,“如果人人死后都能控制自己的意识体,那直接再回到自己的肉体里,或者找一具新身体附身不就好了?” “原来的肉体已经死了啊,身体机能都终止了,再回去也没办法再操纵肉体了嘛,”柯寻说,“活着的肉体里有其他的意识体在,当然没有办法再容纳另一个意识体了。但我觉得大巫高阳氏一定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搞不好他会把你当成妖鬼直接弄死。”朱浩文毫不留情地给他泼冷水。 画怖 完结+番外_734 “文儿哥,咱都快死了,你就不能让我对死后抱着一点天真的希望吗?”柯寻摊手。 “行吧,柯天真。”朱浩文双手环胸地站在帐口看着他,“那你告诉我,如果高阳氏厉害到足以控制人类的意识体,为什么不让自己的意识体找个人身附上,然后在几千年的时光里不停地选择肉身复活,达到长生不死?” “哎哟,我肚子疼。”柯寻说。 朱浩文没理会他装傻耍赖的行为,继续道:“我们之前也说过,意识是另一个维度的物质,当它和肉体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二者一起存在于咱们这个维度,但一旦它脱离了肉体,它就立刻去了另一个维度。 “虽然说它可以跨维存在,但我认为一个高维度的物质是没有办法和一个低维度的物质再合二为一的。 “我个人的看法是,意识是一种神奇的物质,它产生于三维世界的生物肉体之中,但它却是一种高维物质,一旦脱离肉体,就会变成纯粹的高维物质,无法逆向再和三维物结合。 “但高阳氏和那位秦时的术士先辈,也许是极少数懂得如何同意识体建立联系的人,所以九鼎上的《山海图》才具有意识能量,所以骨相《山海图》才具有了传承力。 “但我认为他们做不到把意识体和肉体结合这种‘把不同维度的物质融合在一起’的操作,他们所做的,就仅仅是利用意识体能产生的巨大能量场,对妖鬼和人类这些三维生物进行打击或控制。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他们找到了一种高端武器来对付低等级的生物,但他们不可能有办法把高端武器和低等级生物结合在一起,做出一个低等级生物来。” “非……非常简单易懂了。”柯寻给他竖起个大拇指,然后歪了歪唇角,撇出个笑,“所以这么说来,我们还是没有办法彻底终结这件事,我们还是需要……死掉。” “是的。”朱浩文对自己的命运也是惯常的冷酷,“我们死掉,然后变成高端武器的子弹,这些子弹每一百年用完一次,再继续补充新的子弹。” 柯寻搓了把自己的头发,原地转了两圈,然后立住,抬眼看向牧怿然和朱浩文:“那你们说,这整个的入画事件,究竟是一场玄学事件,还是一场科学事件?” “科学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神学。”朱浩文耸耸肩,“科学解释不了的现象,人们就容易认为它是玄学现象,但这未尝不是因为人类目前所掌握的科学知识,还远远不足以解释更多的未知的科学现象。” “那高阳氏和那位玄学前辈又是怎么掌握这些知识的呢?”柯寻问,“他们的那个时代没有科学仪器,没有这么多的数学物理知识,他们又是通过什么为依据来制作高端武器的呢?” 朱浩文看着他:“你是想说,只要找到了他们所用的方法,咱们现在即便也没有科学仪器和科学理论依据,也可以尝试着去制造一个高端武器?” “是。”柯寻点头。 朱浩文却摊了摊手:“你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能等死了之后用意识穿越到山海世界,直接去问高阳氏了。” 柯寻微皱着眉头想了想:“但我忽然想起了机器猫里的一个时间悖论……” 牧怿然:“机器猫是……” 柯寻:“就是哆啦a梦。” 牧怿然:“……不是哆啦a牧么?” 柯寻:“……” 朱浩文:“……”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为什么死前还要被羞辱知识盲区,看看这是人干的事么。 柯寻:您cue的用户意识体已飞往高维度,目前不在肉体区,请稍后再cue。 第372章山海26┃最后的话。 “哆啦a梦和大雄乘坐时光机器回到过去,想要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或者想要弄清楚已经发生的事的原因和背后真相,但事实却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本来就是他们回到过去后参与过的结果,即便他们只做为旁观者去观察背后真相,对于未来会产生的结果来说,他们也已经是在过去参与了进去,”柯寻说着,目光看向牧怿然,“我这么说能明白吧?” 牧怿然点头:“事情的结果就是已经被影响过起因的结果。” “对,”柯寻说,“所以,说不定我们现在走到了这一步,也已经是在未来穿越回山海世界后,做了所有力所能及的事后所得到的结果。也就是说,无论我们是否穿越回山海世界,我们都无法改变即将面临的死亡的结局……对吧?” “是的。”朱浩文道。 柯寻垂下眼皮,半晌叹了一声:“所以我们说来说去,仍然是没有办法。” “而且,即便是不需要科学仪器和科学依据,制造九鼎那样的超级武器也需要花去大量的时间,”朱浩文道,“我们现在一没有材料,二没有时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柯寻扎着头摆了摆手:“行了,浩文先生,你打击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收工了,最后这点时间我想在怿然怀里哭一会儿。” “你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朱浩文掀开帐篷帘子,外面已经是飞沙走石,整个天与地之间都已被狂暴的风充斥,每夜必出现的那些龙卷风柱,在今夜已经完全连成了一片,成了一堵擎天踏地的风墙。 朱浩文走了出去,这顶小帐篷里重新剩下柯寻和牧怿然两人。 画怖 完结+番外_735 两个人对视着,千言万语此刻都堵在心里,不知先挑哪一句出来说才好。 “我直觉一向准,”柯寻艰涩地开口,眼圈微微泛着红,“而这次……我直觉……我们……我们真的活不成……了……” “不要紧,柯寻,不要紧。”牧怿然深深地凝望着他,声音轻沉且温柔,“这世界上,也许没有哪一对情侣能像我们两个这样,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次生死,这已经足够刻骨铭心,也足够死而无憾了。” 柯寻一时说不出话来,哽着嗓子点头,然后伸开双臂,同牧怿然紧紧相拥。 这大概是他人生中,过得最快的几分钟。 几乎就只是在这么一记拥抱,一个浅浅的亲吻中就迅速结束了。 背上背包,两人牵着手走出帐篷。 同伴们也正从其他的帐篷里默默地走出来。柯寻不愿去看他们脸上的神情,将目光望向铺天盖地的暴风中,那座阴蜮矗立的鬼祭台。 “准备好了么?”狂暴的风沙里,已经分辨不出谁的声音这样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但答案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 “走吧。”又一个声音说。 十三个人艰难地迈开步子,像背负着苍沉的万古群山,像跋涉着空茫的千年岁月,僵硬地迈入将要吞天噬地的暴风中。 十三个人沉默地向着祭台的方向走,黢黑的身影里,浸透着无尽的死寂,绝望,和悲哀。 如此狂暴的风沙,几欲将地皮揭开一层,却又似乎被某种力量所阻,摧不动这十三道人影分毫。 冥冥中仿佛正有两股针锋相对的力量在风中博弈,一股想要将这十三个人拼命卷走,卷离这恐怖的死亡之谷,另一股却竭力地想要把他们留下来,为他们在身前开路,甚至还在身后推着他们,一直将他们推到了祭台的脚下。 “爬吧。”有人说。 却没人愿意先动作。 “没时间了……”又有人说,“再犹豫下去,等天亮之后,这个世界恐怕就是妖鬼的天下了。” 还是没有人动。 “等一等,”这次是柯寻开口,“吴悠,你用看骨相的方法看看这个祭台。” 吴悠的声音沙哑且轻微地应着。 过了半晌,听她说道:“我什么都看不到……就只是石头……” “那看看风里呢?”柯寻指向远处风暴最急最浓最厉的地方。 吴悠又惊又惧地尖叫了一声:“好多——好多奇怪的东西——风里头全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它们是什么样的?”有人问。 “我说不出来——无法形容——就是——就是可怕到看一眼就想当场死掉——”吴悠捂着眼睛,蹲下身用力地把自己抱成一团,然后嚎啕大哭。 “是妖鬼,它们来了。”邵陵声音沙哑地说,“我们上去吧,没有时间了。” “我们——我们可以不用死啊——”李小春也带着哭腔,“山海时代的时候不也是妖鬼和人类共存的吗!就放它们出来好了,我们现在早不是上古人类了,我们有高科技了啊,我们到时候再用次声波对付它们就好了啊!” “别妄想了,”朱浩文冷冷地道,“世界各国早就开始研究次声波武器想要投入人类之间的战争了,至今也没有一个国家完全研究成功,也不会等到人类研究成功,妖鬼早就把人类这个物种弄灭绝了!” “不会的!”李小春吼,“山海时代的人类也没有灭绝啊!” “那是因为那个时代还没有人类会制造次声波!”朱浩文冷眼看他,“但当高阳氏建言大禹造出九鼎之后,你以为妖鬼还会容忍人类的存在吗? “人类做惯了世界的主宰,还会允许妖鬼篡位、让自己沦为被猎杀捕食的对象吗? “人类必会以灭绝妖鬼为目标去研究超级武器,妖鬼也必会以灭绝人类免除后患为目标而疯狂杀死人类,那么你认为是妖鬼杀人杀得快,还是人类研究次声波武器的速度快? “你抬眼看看眼前的风暴,这就是妖鬼的能耐,你认为这种量级的风暴席卷地球能用去多少时间?有多少人类能在这样的风暴中幸存下来?” 李小春知道朱浩文说的全都在理,不甘与愤怒让他撕心裂肺地吼着,抓起身上挎的冲锋枪,向着远处那风暴肆虐处疯狂地扫射起来。 枪声在暴风卷滚里、在群山包围间不断地回荡,柯寻怕他误伤了同伴,上前硬是把他摁了下来,却没有注意到牧怿然忽然回头,向着众人入谷时来的方向看去。 那里恍惚似有微光一闪,然而再待定睛,却又再看不见。 “你冷静点,”柯寻钳着李小春的胳膊,直到他疼得额上冷汗冒出来,“你这么做,什么事都不顶,冷静下来,好好考虑考虑。你之前不是决定要登上祭台了吗?后悔的话,可以,不勉强你,你可以离开这儿,谁都没有权力勉强你,你先冷静,小春,听见了吗?” 画怖 完结+番外_736 李小春软下来,一抽一抽地哭。 没有人开口劝他或是安慰他,这个时候,什么样的言语都很无力,也没有人可以帮别人做任何决定,是生是死,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过了好半晌,李小春抹了把脸上的泪,带着浓重的鼻腔音,嘶哑着嗓子道:“我上。” 李小春的纠结与挣扎,也是大家的纠结与挣扎,也许每个人的心中都盼望着他能说一句“我要离开这儿”,就像能代表大家一样,似乎这样就能让大家立刻坚定了要离开的决心,管它世界是生是灭。 而李小春的决定,却也同样像是代表了大家的决定,一腔犹豫挣结的心思,在“我上”这两个字落地时,也跟着被牢牢地砸实在天平的一端,并且再也没有重新来过的可能。 莫名地,所有人竟觉得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也是每个人所竭力撑着的,最后一口生气。 现在,它没了。 “咱们准备上吧,”柯寻平静地对大家说,语气像是在同自己的队友们去赴一场明知赢不了的比赛,“我和怿然先往上爬,快到顶的时候把绳子扔到祭台另一边去,你们过去几个人接着点绳子,……总之就按咱们之前商量好的步骤来。” 说着不再等众人的回应,率先翻身爬上了车顶。 牧怿然随后翻上,两人把梯子架靠在祭台壁上,登到梯顶后便开始徒手向上攀。 攀的过程中,柯寻还有心思同牧怿然说上两句:“那些生活在古代的前辈们当初来到这儿的时候,也是这样徒手攀上来的?他们装备肯定不如咱们的吧?” 牧怿然爬在他的前头,略等了等他,顺便答他:“也许他们各有各的办法,不要小看古人,能闯过画中幻境并最终根据线索找到这儿的人,绝不是能力一般和考虑不周的人。” “说得是。”柯寻没再多说,同牧怿然一起攀到了祭台顶的边缘。 绳子扔到祭台的另一边去,有人接住后拴到汽车上,绳身上结着一串绳套,形成了一套绳梯,下头众人可以踩着绳套往上攀。 岳岑是被李小春绑在身后带上去的,弃了轮椅,带上了一副拐杖,虽然可能用不了一会儿,但她说,在死前并不想瘫坐在祭台上。 十三个人,千般不甘,万般不愿,最终还是一起来到了祭台顶的边缘。 罗勏和吴悠哭得快要昏厥。 大家吊在祭台边彼此望着,似乎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个人说一声“咱们走吧,别死了”,就立刻会得到全体的响应,然后飞快地回去地面,坐上车,头也不回地逃离这里。 可是没有人能说出这句话。 也没有人肯率先说出“咱们上吧”这句催命咒。 十三个人对视着,沉默着,艰涩地喘息着,无助地哭泣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大家自私又贪婪地把持着自己越来越少的生命。 直到身边肆虐的暴风里,像是沸水水面上冒出的气泡一样,汩汩地向外涌动着古怪且恐怖的形体,它们被风膜堪堪包裹着,眼看就要破膜而出。 柯寻咬咬牙,大喝一声:“伙计们,还有没有最后的话想说?最后的机会了!” “——老天爷!下辈子你一定要让我投生个富家少爷啊!”李小春撕心裂肺地喊。 “爸!妈!下辈子我还做你们的女儿!”吴悠哭着喊道。 “下辈子,给我一个家。”方菲一字一句。 “爸妈——东子不孝,在这儿给你们二老磕头永别了——”卫东哭着,嗵嗵地用头撞着祭台壁。 “希望下辈子能让我平淡过完一生……” “我不想死——”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愿此事彻底终结于此。” “虽然很遗憾,但……就这样吧……” “再见了,朋友们。” “再见,人间。” “怿然,我爱你。” “我爱你。” 画怖 完结+番外_737 “再见。” “再见。” …… “上吧。”柯寻说。 十三个人伸臂迈腿,一起翻上了祭台。 第373章山海27┃场。 狂暴的风仿佛突然震怒,在众人翻上祭台的一瞬间,撕开了一张巨大的风口,以鲸吞之势由天至地扑卷下来,将整座祭台一口吞入了风眼。 庞大的风体疯狂卷涌,形成一柱通天达地的巨型龙卷风,整片死亡谷内的地皮仿佛都被刮得跳动起来,而在地面之下,隆隆地响起如同千军万马奔涌般的骇人声音。 而在这疯狂旋转翻涌的巨大龙卷风的风体中,数以万计、百万计、千万计甚至更多的难以形容的诡怖形态,似乎正狂欢着叫嚣着群魔乱舞着地拼命想要从风体里钻出头来,然而风体的表面却像是罩着一层风膜,也正拼命地竭力地死死地缠罩住这些诡怖的东西,不让它们突破这最后一层屏障。 浓稠的黑灰色风体将整座祭台方圆百里的范围都笼罩在其中,却又有一抹隐隐的红光竟能从这厚实的黑灰色浓风里透出来。 红光发着亮,刺目如鲜血,在风里明灭闪动,渐渐清晰,显露出一枚枚诡异恐怖的鬼文图符来。 那是祭台岩壁上的鬼文,在风体旋转翻滚的映衬下,竟似是有了生命一般在岩壁上扭曲浮动,而渐渐地,它们仿佛脱离了岩壁,被狂风卷入风体,随着它旋转翻涌,在黑灰交织的浓烈的风里掺入了丝丝血红。 一声声如同薄膜撕裂般的声音开始不断地响起,这丝丝的血红色就像是一柄柄锋利无比的手术刀,正冷酷又凶狠地割裂着患者脆弱不堪的皮肤。 龙卷风柱里响起了万鬼齐声厉笑般的声音,这声音尖锐刺耳,如同千万根利针锐刺,从风里长长地扎出来,闪着寒芒,似乎下一瞬就要万箭齐发地向着人间的四面八方飞射出去,为即将开启的妖鬼盛宴绽放一场闪烁穹宙的烟花秀。 而在这正吞天噬地的巨型龙卷风柱的风眼中心,十三名入画者站在冰冷的祭台上。 透肤而出的骨相《山海图》,从漆黑的颜色也正向着血红色转变,令这十三名入画者仿佛十三个血人,皮肉模糊地在死亡边缘挣扎。 祭台的顶部没有风,那龙卷风柱绕着祭台,在它的上空形成了穹窿形的空间,入画者们得以稳当地留在祭台顶,然而四周咆哮的风声和尖锐的妖鬼嗥叫声却几欲震裂耳膜、刺穿耳鼓,让人恨不能立时死掉,好不再受这恐怖声音的折磨。 “试试用武器破坏一下!”柯寻在狂风鬼叫声中用力吼着。 他不死心,他还想再试一回。大家选择登上祭台,本就是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希望能在这祭台顶上找到渺茫的自救的办法,亦或彻底终结整个事件的关窍。 李小春狠狠咬着牙,抄起枪冲着风体里疯狂扫射,其他人也纷纷用冲锋枪和手枪向着各个方向射击,牧怿然和朱浩文将背上来的汽油和氧气瓶点燃引爆,扔进风体里一部分,丢在祭台上一部分,柯寻则把自己背上来的手机电池拆下来,引爆后踢进风体里去。 直到每个人手里的枪的子弹射罄,龙卷风柱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仍在继续壮大,继续撕裂着风膜,妖鬼嗥叫声像是被放大了亿倍的夏天蝉鸣,没有任何间断地持续制造着令人想要发疯的噪音。 “没有办法了……”卫东颓然地扔下了手里的空枪,“这回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入画者们彼此看着,喘息着,颤抖着。 没有人动,没有人能率先鼓起赴死的勇气。 “快要来不及了……”吴悠泪眼望着风体,喃喃地说,“它们快出来了……那层风膜就要顶不住了……它顶不住了……呜呜呜……” “我能下去吗?”罗勏拼命抹着止也止不住的眼泪,“反正在哪儿死都一样,我可不可以死在我的大g里?” 柯寻紧紧皱着眉头,目光一一扫过同伴们的脸,尽管所有人的脸上都已经被血红的鬼文浸透,却仍能分辨得出每一张脸上的悲哀与绝望。 柯寻不想看到这样的神色,他受不了这个,曾经每个午夜由梦中哭醒,他都在自己的玻璃窗倒影里,看到一张这样神色的面孔。 那好不容易有些淡了的、曾经熟悉无比的锥心之痛在这一刻重新回来了,以前是最爱的亲人,现在是最疼的伙伴,他再一次要面临失去,再一次要承受心痛,他悲伤又愤怒,他绝望又茫然。 脸上忽然一阵冰凉。 抬手摸了摸,竟然是早已显得陌生的眼泪,此刻却似乎不再受他控制,不停地落下来。 “柯寻……”牧怿然的声音响在旁边。 柯寻转脸看过去,牧怿然望着他的眼睛里,满是忧伤和心疼。 “到此为止了啊……”柯寻笑笑,泪水滑过唇角,“那我先走一步了,怿然,就像《逆旅》里另一条时间线上的我那样……我怎么也不能输给那哥们儿啊,是吧。我……” “不,柯寻,不。”牧怿然拽住他,罕见地失去了冷静,眼底里透着不像他的倔强和急切,“再等等——还不到最后一刻——我再想想——我再找找办法——” “好。”柯寻回手握住他的手,“你想,我等着。” 画怖 完结+番外_738 牧怿然的瞳孔随着急切的情绪而来回晃动,似是在拼命找着细如发丝几不可见的线索。 “知道么,我有个怀疑,”牧怿然的语速从未有过地快,“我一直觉得死亡谷这里有古怪,从我们进谷的那一晚我就隐约有了点疑心。 “记得浩文在风里放的那一枪吗?我们听到的却是很多声枪响,当时我们以为是山谷里的回声,但—— “记不记得我们进谷时在风里看到的那十三道黑色的人影?我曾说过,也许他们是之前几批入画者的映像,也可能是我们自己的映像——这一点我始终怀疑。 “如果十三道黑色人影是我们自己,那么我们入谷时看到的,是什么时候的我们?那十三道黑影是行走着的,现在想来,他们身上似乎还背着东西,他们在向着祭台的方向走,所以——很可能,我们当时看到的,就是今天的我们,是前一刻在向着祭台这边走来的我们。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在进谷时听到的那一连串的枪声,就不是浩文那一枪的回声了,而是——” “是咱们刚才冲着风体里放枪的声音?!”柯寻惊异地睁大了还带着泪水的眼睛。 “不,”牧怿然微微摇头,“我们冲着风体放枪的时间很长,我认为更像是在祭台下面的时候,小春情绪崩溃放的那几枪,在你把他摁下来后,我向着咱们入谷时进来的路看过去,似乎看到了车灯的光闪过,但它闪得太快,我并不很确定是否是我看错了,如果没有看错,那么那道光,极可能就是正开着车往这个方向来的,入谷时的我们。” “这未免太过离奇了,”朱浩文的声音忽然插进来,他就站在不远处,此刻走到两人面前,“照你这个说法,现在‘那一组’的我们就已经来到祭台下面了,他们眼中看到的就是被龙卷风柱包围住的祭台,可我们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象。” “我想,这里的时空是混乱且交错的,”牧怿然似乎比刚才冷静了些,语速也稍稍放慢,看着正向着这边聚拢过来的其他的同伴,“每一段时空都在这里交错并闪回,所以我们看到的是混乱的时间线上一闪而没的场景碎片,哪怕是小春的枪声和我们的人影,也不是按着正确的时间线相继出现。 “当然,如果需要为这一说法提供一个具有说服力的依据的话,最好的证明就是我和柯寻第一次登上祭台后,直接穿越一整夜的时间,来到了你们的面前。 “我们当时推测了两种可能,一种是穿越了时空,另一种是我和他被抹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那么现在看来,第一种推测显然更具可能性。 “因为,如果祭台上的妖鬼之力可以做到抹去我们的记忆这种程度的话,现在就会直接抹去我们所有人的记忆,阻止我们献身成为封印。” “怿然说得对,”柯寻急促地点头,“这里的时空是错乱的,是错乱的!记得《薛定谔的猫》吗,它暗示了平行时空的叠加态和多维度、多时空,而且,这个死亡谷白天是人间的场景,晚上是不属于人间的场景,这不就是一种时空交错吗!” “对,对,为,为什么会错乱?”大家也急切并茫然着,这样一个濒死的关头,思考能力已经先一步死掉了。 “也许是因为鬼文的力量,也许是因为地下超异常的磁场,也许是每晚不合常理的巨大的龙卷风的作用……”牧怿然飞快地思考着,“浩文,你了解‘物质场’么?” 朱浩文目光一动:“就是物质及其形成的场,以及能量及其形成的场。鬼文是一种能量,可以形成能量场,或者说是物质场,而物质场导磁率的大小决定光速值的大小,物质场强的地方光速慢,物质场弱的地方光速快。简单点说——不均匀的物质场能够引起时空弯曲!” “这就是了!”柯寻用力地攥紧拳头,“这个地方有鬼文这种超强大的能量场,地下还有超强的磁场!” “而且,”朱浩文接道,“地球物理学会研究证实,龙卷风是会吹乱地球磁场的!龙卷风的涡旋会产生低磁压区域,从而造成地球表面磁场强度的跃变——死亡谷里每夜都会出现龙卷风,一夜比一夜的体量更巨大,再加上谷里的地面之下是分布不均的超强磁场,每一次的风起或移动,都会让鬼文、龙卷风、地下磁场三者相互作用产生的物质场引起时空的错乱和弯曲!” “——所以呢?——所以呢?”好几个人迫切甚至带着乞求地追问。 第374章山海28┃勇敢。 “所以也许我们可以试着捕捉到这里的因时空错乱而产生的裂缝,或者说是隧道,然后像怿然和柯寻那样穿越回去……”朱浩文的语气却不似平时那样坚定,带着明显的不确定和犹豫,甚至悲观。 捕捉时空隧道?怎么捕捉呢? 穿越回过去?会穿越到过去的哪个时间段呢?昨天?入画事件最初?还是,上古的山海世界? 这又不是公交车,想在哪站下车就在哪站下车。 显然大家也都很清楚实现这一设想的困难程度,一时陷入绝望的沉默。 直到朱浩文垂着眼皮,彻底放弃:“我们没有任何办法。” 没有办法,不可能仅凭人力空手做到,何况,来不及了——龙卷风柱形成的穹窿顶部突然发出一声刺耳欲聋的撕裂般的锐响,众人慌忙仰头看去,却见那狂风滚卷处,一根巨大的、难以形容外观的黑色物体像蠕动的肉芽一般从风膜里钻了出来,并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方式扭曲着,想要彻底地从风膜的破漏处脱出! “妖鬼出来了——”李小春震骇又绝望地一声大吼,吴悠和顾青青相继发出恐惧至极的尖叫。 “来不及了——没有办法了——只有死——只能死——”卫东抱着头,绝望地望着头顶的上空,罗勏在他的身旁瘫倒,蜷缩成一团哭得撕心裂肺。 “怿然……”柯寻难过地看着牧怿然,微微地摇了摇头。 牧怿然紧紧蹙着眉,抬眼盯着顶上的旋风,他还在思考,还不肯甘心,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就这样吧。”朱浩文一直紧绷的身体忽然松懈下来,带着死心绝念的释然,看了眼柯寻,笑了笑,“在另一个维度见吧。” 柯寻说不出话来,悲伤地看着他。 另一个维度见。 一句只有入画者们才明白的诀别词。 画怖 完结+番外_739 卫东目光涣散地转过头来,看了眼大家,苦笑了一下:“真可笑啊……我曾经还以为咱们就是九鼎这么高端的神器呢,原来大家只是个卑微的献祭品,本来还想着,就算死,也得是为了拯救世界而死,没想到拯救世界的不是咱们,而是《山海图》,咱们只不过是巫蛊术里被针扎的那个小偶人儿,真正杀死对方的是那个施术的、做偶人儿并往上面扎针的人……咱们其实就是天选的牺牲品,注定的炮灰,卑微的道具……就只是道具而已……” 卫东揩了把脸,提了口气上来,一边仰起头看着那风体里狰狞钻出并扭动着向下卷来的诡怖怪物,一边用手在兜里颤抖着摸索:“我一直都很胆小懦弱……从小到大都是躲在柯儿的身后,从来都是被他罩着,护着。但这辈子,我想要勇敢一次……” 这么说着,掏出了自己的那把美工刀,“这一次,就让我先来为大家打头阵吧,柯儿,大家,”卫东笑着说,“另一个维度见。” 说着抬起手,用美工刀锋利的刀锋,颤抖着,却用力地,割向了自己颈部的大动脉。 “——东子——”柯寻嘶吼着扑过去,却只堪堪将卫东喷涌着鲜血跌倒的身体接在怀里,柯寻紧紧地抱着他,一时间竟无法再发出声音,只有胸腔里细微地撕响着痛不欲生的哀鸣。 大家震骇又痛心地僵在原地,看着卫东的血在他身下的祭台上四溢流淌,这浓热鲜灼的血液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般,不断地喷涌出来,然后散开,形成一个个血红的鬼文图符,涌动着,四散着,迅速地覆盖着祭台。 “小卫……小卫身上的骨相在变淡……”岳岑骨子里的坚强和从容,让她比大家更冷静地察觉到了卫东尸身上的变化。 “这些血图符……就是骨相的能量具现化后的表现。”朱浩文第二个强迫自己冷静回来,他抬头向着上方看,“刚才那个钻出来的东西好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硬摁回去了。” “是骨相,卫东的骨相化成的血图符,对妖鬼加诸了一些制约,”邵陵也仰头看上去,“但显然这个制约的力量还不够强,那东西又快要重新突破了……” “所以……所以我们还得继续……继续死……”华霁秋喃喃地道。 “岑姐,手枪借我用一下。”方菲的声音响起来,见她拿过岳岑别在腰里的备用枪,转身走到十几步外,抬手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另一个维度见。” 枪声响过,方菲的身体就像她一惯的性格那样,干脆利落地倒在了祭台上。 “不——不——”吴悠崩溃地尖叫,抱着头蹲了下去,拼命把脸埋在膝上,混乱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 柯寻忽然从卫东的身边站起来,他将他安放好,转头大步走到吴悠身边,伸手罩在她的头顶,声音沙哑却又带着异样沉定地道:“吴悠,抬起头,看一看东子,或者方菲,用看骨相的方式,看看能不能看到什么。” 吴悠瘫坐到地上,哭得满脸都是鼻涕和泪,发丝纷乱地粘在上面,却仍依着柯寻的话,竭力地控制自己面对死去的同伴尸身几度崩溃的情绪,颤抖地盯着他们看。 可…… “我看不到……对不起……我什么都看不到……”吴悠大哭,“我不顶用……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这跟你没关系,不是你的问题。”柯寻沉声道。 “也许,只有将死之人才能看到。”邵陵将自己汗湿的发丝捋向脑后,嘴唇也在轻微地发着抖,“咱们似乎忽略了最后一封遗笺,那位姑娘写的内容,咱们以为只是一封普通的绝笔,我想其中应该也透露了一些讯息,比如她提到的那位叫‘宛玉’的姑娘,说她险些就要死了,然后又缓了回来,醒来之后就对她讲了一段‘胡话’,说是飘到了半空,看到了身上长满人脸的虫子……我不确定……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线索,也许真的只是临死前的幻觉,但也不排除是真的看到了什么的可能……” “如果一个生命体是由肉体和意识组合而成,”朱浩文的目光里透着苍白,“那么在这个人的生命体征极度不稳定的时候,肉体和意识发生分离的现象,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二者本就不是同一个维度的物质。意识跨越维度,看到了肉眼看不到的东西,但这个时候它又和肉体藕断丝连,回到肉体中后,意识所看到的信息就传入了肉体里,于是肉体醒来后还记得意识看到的东西。” “但……想要达到这个效果,恐怕得让人……濒死才行。”华霁秋看着两人。 也就是说,需要有人不那么痛快干脆地死去,这个人,得在慢慢死去的过程中无比痛苦地挣扎,痛苦着的同时,还要尽力地,把自己看到的东西传达给大家。 而这个方法,不见得就会成功,没人知道得濒死到什么程度才能看到,到了那个程度是否还能强撑一口气把信息传达出来,也许完全没有机会说话就已经彻底死去,也许根本就不可能看到任何东西,一切都是纯粹的幻觉…… 最为残酷的是,无论这个方法成功与否,这个人都将在无比的痛苦中慢慢死去。 而不能选择一个痛快的,不需要过多痛苦的死法。 “我来。”柯寻说。 “不行!”朱浩文断然一声,见柯寻看着他,便转头指向牧怿然,“……他还在想办法,如果说我们真的能像每一幅画那样九死一生,那这唯一的一线生机,就寄托在他的身上。所以你现在不能死,你死了,他肯定没有办法再冷静思考,或者,就算还能冷静,你死了对他来说一切也都没了意义,不是吗?就当是,就当是为了尽量找到彻底终结的办法,就当是为了不再产生下一批入画者,你,你这一次,这一次走在后面,可不可以,柯寻?” 没有等柯寻开口,忽听得岳岑的声音有些艰难地传了过来:“你们……最好有人……离我近一些……” 几人忙循声看去,却见岳岑正一手费力地撑着拐杖,另一手捂着腹部,刺目的血从指缝间渗出来,她的脚边掉落着一柄沾了血的水果刀。 “岑姐!”几个人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倒的她。 岳岑急促地喘息着,示意大家帮她坐下,声音虚弱地道:“我的……疼痛耐受力比一般人都强一些……就是……怕到时太虚弱,没有办法说清楚我看到的……你们……仔细听着点……” “我听着,我听着,岑姐,你……”顾青青拼命地咬着牙憋住自己的哭声,怕干扰到岳岑的说话声,她下意识地想要说“你忍着些”,却又反应过来这句话的不恰当。 这样的忍受无疑是最残忍的虐待,且就算忍着些又能怎样呢?人是必须要死的,即便忍着能活下来,也还是要再次把自己弄死…… 岳岑费力地笑了笑,看着围在身边的众人:“大家……不要太着急,尽力……拖一拖时间,你们看……方菲牺牲后,风中的怪物又……又消停了一些,虽然很短暂……但我们……我们可以尽量拖延一下……给……给小牧留出尽量多的时间,大家尽可能地……拖到怪物快要冲膜而出时,再……” 众人明白了她的意思,纷纷痛楚地点着头。 “我不知道……要到什么程度才行……”岳岑更加虚弱,已是气若游丝,“你们……注意着……如果我来不及说话……就晕过去,不要顾及……想办法把我弄清醒……” 顾青青哭着点头,弯下腰去,把自己的耳朵轻轻贴在了岳岑的颊边。 秦赐在岳岑的另一边蹲跪下来,伸手轻轻地搭住了她的脉,垂下眼帘,默默地感受着她的心跳速率。 画怖 完结+番外_740 直到指尖下的脉博越来越弱,越来越慢,岳岑已经闭上了眼。 “岑姐——岑姐——”顾青青难过地摇晃她的身体。 秦赐解下背在身上的药箱,原本带着它上来,只是想做为自己的陪葬,这只药箱是祖父留下来的,祖父曾是一位中医,这只药箱也算是个祖传之物。 可惜,自己还没有结婚,更没有孩子,这只药箱,也只能就此和他一起终结在这里。 秦赐从药箱里取出一支注射器和一瓶针剂,以相当熟练和迅速的手法吸取药液,为岳岑在注射部位消毒,扎针,推液,拔针。 这是抢救针,通常在病人心跳停止的时候注射,以期达到起死回生,或暂时性的起死回生之效。 秦赐知道这么做很残忍,他在延长岳岑的痛苦,他把她从死亡的安宁里硬拉回来,继续接受痛苦的折磨。 可,她也一定不愿意让自己白白受了这番折磨而无为死去。 她的坚强,理应得到馈还。 岳岑重新有了微弱的意识,但已经没有再度睁开眼睛的力气,她翕合着嘴唇,几不可闻地说着什么。 顾青青尽力把耳朵凑近她的嘴边,却没能多听哪怕几秒钟的时间。 岳岑终于还是停止了呼吸和心跳,这一次,是永远。 第375章山海29┃虫子。 “岑姐……”罗勏和吴悠哭着扑在岳岑的身上,顾青青却抹了把眼泪站起来,看向众人:“岑姐说,‘虫子,长长的虫子,我们的脸’。” 众人惊疑地彼此看着,最后一封遗笺里,宛玉也在濒死的状态下看到了长着自己和同伴的脸的长长的虫子,没想到岳岑竟然也看到了同样的虫子。 但难以解释的是,如果宛玉和岳岑看到的都是妖鬼,为什么妖鬼会长着他们这些人的脸? 而如果这些只是宛玉和岳岑因为生命垂危出现的幻觉,那又怎么解释两个人竟然这么巧地都看到了虫子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虫子会是关键吗?”邵陵汗湿的发丝又落回了额上,这令他显得焦急又狼狈。 他看向牧怿然,见他仍旧紧锁着眉头深陷在搏命般地思考里,他高挺的身形依然笔直坚定,而站在他身边的柯寻,则比任何时候都更冷静沉毅,他收拾了自己的眼泪,封存了对同伴惯有的深重情义,找回了他一直强大无比的力量和信念,现在的他,正以理智到近乎冷酷的状态,稳稳地陪伴在牧怿然的身边,做他精神上最强有力的支柱。 “虫子一定存在于我们看不见的维度,”柯寻听见了他的问题,冷静得如同机器一般地回答他,“吴悠,别再哭,把眼泪擦擦,再确认一次,能不能看到什么异常的东西。” 吴悠用袖子抹了把脸,点头哑声道:“好,我会一直用看骨相的方法看着……” 看着每一个死去的同伴。 “现在暂时还是没有什么异常的东西。”她仔细地看过岳岑,又看过已经牺牲的卫东和方菲,最后看向她原本无比畏惧的,那无限恐怖的龙卷风。 而祭台上,卫东和方菲的血竟然还在流淌,就像是要把全身的血液都流干净一样,血液化成的鬼文图符随着血的流淌正在向着祭台的四面八方漫延,三个人的血也正在慢慢地连结成片。 “我们得到的信息太少了……”邵陵抓着头发,“为什么是‘虫子’?虫子……虫子……虫子有什么说法吗?虫……虫?!难道是——难道指的是大禹?!” “为什么是大禹?”柯寻问。 “《说文》里解释‘禹’这个字,写的是:‘虫也,从禸,象形’。有位知名的疑古派学者就认为大禹很可能是九鼎上铸的一种动物。 “九鼎上刻着天下奇物,而禹是鼎上所有动物里最有力量的一个,又或者九鼎上它的形象正好是在施土治水,于是就有了禹治水的传说,再加上随着口口相传而不断的美化,‘它’就慢慢被传成了‘他’,九鼎上的一个动物形象也成为了一代人主。 “再加上《说文》里的解释,这位学者就认为禹是一种虫类。”邵陵强迫自己也像柯寻这样冷静下来,努力地翻查着自己脑内储存的相关信息,“不过这种说法争议很大,更多的学者认为大禹确有其人——难道宛玉和岳岑看到的真的是……禹?” “那为什么‘禹’的身上会长着我们的脸?”柯寻平静地反问。 邵陵摇头:“我无法解释……” “而且禹为什么会在只有意识才能去到的维度?”柯寻的目光落在岳岑苍白的面孔上,“我认为关键词是两个:虫子,和高维度。” “——虫子,高维度——”朱浩文猛地扭脸看向他,“知道么,如果身在四维空间或者可能更高维度的空间来看三维空间的生物,看到的就会是一条一条长长的虫子——因为四维生物是不受时间局限的,它们可以一下子看到整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任何事。 “打个比方,我们人类看事物,只能看到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无法看到过去曾经发生的以及未来将要发生的,但四维或高维生物不同,它们可以同时看到过去、现在、未来,任何一个时间点上发生的事,它们都可以看到。 “所以如果它们能够看到三维空间里的生物,那么三维生物在每一个时间点上所展现出来的形态都会同时呈现在它们的眼中。 “再打个比方,假如我现在从这里走到邵陵的身边去,一共需要三秒钟,第一秒我迈左腿,并位于一步距的地方,第二秒迈右腿,位于两步距的地方,第三秒迈左腿,位于邵陵的身边,那么在高维生物的眼中,现在的我、第一秒、第二秒和第三秒的我都同时出现,想象一下——这几个影像都出现在眼前是个什么样子? 画怖 完结+番外_741 “就像是运动轨迹特效一样,所有时间点上的我都连接在了一起,我的身影轨迹形成了长长的一条——就像是虫子一样。所以宛玉才会说,虫子上长满了人脸,那是因为这条虫子是由无数个我们的人身影像连接起来的! “所以——所以宛玉和岳岑的意识脱离肉体后,来到了更高的维度,在更高维度的空间里看我们的身体所在的三维空间,看到的就是‘全时间段’的行为轨迹! “——这说明,当我们死后,意识是真的去了高维度空间,它真的可以脱离肉体而存在!” “也就是说,也许我们真的可以在肉体死后,以意识体的形式试着对抗妖鬼的力量?”邵陵握了握拳头。 “……并不能确定。如果我们的肉体彻底死后,意识体仍然有着记忆和信念,为什么察觉不到事态的半点变化呢?”朱浩文指了指头顶上再度由风膜中突探出来的那黢黑诡怖的怪物,“起码以方菲的个性,如果她还有着记忆和信念,总会做点儿什么来阻止这鬼东西,或者,即便还留有记忆和信念,也可能没有任何能力做任何事,只能……看着。” 这令人失望并再度陷入绝望的说法,众人已来不及理会,那诡怖的怪物正重新挣扎着钻出风体,并以凶戾狂暴的姿态想要向着下面的众人扑卷过来! “需要……需要接上——”有人嘶哑着嗓音喊了一声。 需要有人接着去死,现在,立刻,马上,去死。 “秦哥,”李小春忽地把自己带来的那把剔肉刀握在了手里,“你准备好抢救针,一针支持的时间不够长就两针,两针不行就三针,你想法子让我多回光返照几次,我尽量把看到的多说点。” “小春——”众人悲痛地叫着他。 可又能怎样呢,明知不能阻止,只能眼睁睁地这么看着。 “兄弟姐妹们,”李小春颤抖着手握紧了刀,“我虽然不想死,但我也不怕死,你们不用为我难过。之前多有得罪的地方,大家别往心里去,我走了,再见!” 鲜血飞溅的那一刻,大家别开头,用力地闭上眼睛。 “吴悠!”柯寻却始终冷静,断喝一声,吴悠原本已别开了头,闻声立刻反应过来,忙转回去,忍着巨大的悲伤和痛苦,望向摔倒过程中的李小春。 秦赐就在李小春的身边,将他的身体托住,小心地放倒在祭台上,然后搭脉,读心速,取针,注射,拔针。 又一位同伴,从死亡的边缘被硬生生拉扯回来,淹没在灭顶的巨痛里苦苦挣扎。 “虫子……朱……说对……”李小春艰难地吐着字,疼痛令他忍不住呻吟和抽搐,他在血泊里痛苦地蹬着双腿,无助地扒着地面,他的血毫不停留地持续向外奔涌着,让他在生命最后的几秒钟里,极尽残忍地感受着全身的血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干的过程。 “……岑……他们……”李小春竭力地动着眼珠,最后停顿在了望向牧怿然的方向。 “他最后想说什么?”邵陵几步过去,冲到秦赐的身边,“他最后还说了什么?” 秦赐微微摇头:“只说到‘他们’就没有了。” “太短了……太短了……”邵陵的神经终于也有些崩溃了,他摇着头,痛苦地闭着眼,“难道得需要我们一个个这样死去,一个个地用仅能说出的三五个字,慢慢地凑出真相?” “看到李小春的手了么?”柯寻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边,见他蹲下身去,看着李小春紧紧扒着地面的手。 这只手已经被他自己的血液泡成了血红色,五指曲张着,狠狠地抠在地面上。 “这代表了什么?”顾青青颤抖着问。 “他想指给我们看,”柯寻说,“他想把他说不出来的话,用手指给我们看。” “地面?祭台?”邵陵看着李小春血红而扭曲的手指,眼底一阵发烫。 “有三种可能,”此时的柯寻冷静得可怕,“一种可能,指的是祭台,结合他最后说的话,他说岑姐和东子方菲他们,我想他是想说他们三个的意识此时所在的地方。如果指的是祭台,那么也许他们三个的意识附着在了祭台上; “第二种可能,是祭台里,就是在这祭台的表面之下,他的手指是抠在地面上的,如果是指祭台的地面上,我觉得手型应该更平一些,就像用手掌拍在地面上一样,这种手势才更像是指地面,而他的手指是抠着的,我感觉像是想要把地面扒开的意思,所以也可能指的是祭台的内部; “第三种可能,是血。他的身下全是血,他的手指弯曲,掌心是空包的样子,除了像是抠挠,还像是抓握或收拢。这个平平的祭台上没有什么能被收拢起来的东西,只有血,他想拢起来的可能是血。 “吴悠,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在小春……在小春离开的那一刻。” 吴悠拼命点着头,眼泪被甩得四下飞落,哽着声道:“我看到一种特别微弱的光,从小春的身体里抽离,但只有一瞬间,立刻就消失了。” “怎么一种消失法?”柯寻问,“是飘散,还是有一个消失的方向?” 吴悠指着祭台地面:“向下消失了。” “向下?!”邵陵惊讶地重复,原以为会像人们想象中的灵魂出窍一样飘在半空或是直接飞上天去,“这个微弱的光,会是小春的意识体么?” “我认为是。”朱浩文道。 “为什么会是向下?”邵陵盯着祭台的地面,“最后一封遗笺里说到宛玉的意识是飘上了半空的,为什么小春是向下?” “也许因为,宛玉的意识脱离肉体时,她本人是在祭台的下面,而小春此刻却在祭台的上面,”柯寻道,“而且宛玉那个时候,应该还不到妖鬼临世的最后关头,否则为什么她的意识体还可以‘飘’在半空,而小春的却是一闪即没? “我认为问题就在这个即将开启妖鬼界大门的祭台上。 画怖 完结+番外_742 “吴悠,你再仔细看看祭台,向下看,你之前观察祭台的时候,没有隔着血看过祭台的内部吧?现在你透着血看,透着这些血组成的鬼文看。” 吴悠闻言,咬着牙迈进了同伴们的血泊里,颤抖着,抽泣着,又努力压抑着悲痛地定睛看着脚下这血花花一片的鬼文祭台。 “——好像有什么东西——”吴悠惊叫,因急切而扭曲了腔调,“有东西在祭台下面!” 第376章山海30┃血。 “是什么?”柯寻问。 “说不清——”吴悠甚至蹲下身,双手撑在被鲜血浸泡的祭台地面上,用力地向下看,“只有被鬼文覆盖的地方才能看到,所以显示不全,只能看见一部分……非常的混乱,我,我实在说不清那是个什么东西——” 吴悠急得直落泪,柯寻却仍然冷静,沉声道:“别急,你先说说,它是有生命的还是没有生命的?” 吴悠摇头:“我不知道……它一直在动,我看不到它的全貌,不知道它有没有头或尾,我实在不知道它是不是一个活着的东西……” “那它是什么颜色?”柯寻问。 “它……它没有颜色,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看到它,但我又能确定它没有颜色,或者,也可能,它本身是隐形的或透明的——我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就是它,它本来是嵌在岩石里面的,但它一动,它所在的地方的岩石就像被擦除了或是掏空了,看到的就是消失的那部分岩石周围的岩石——这太奇怪了,岩石那么坚硬的东西,就被它掏空了——但当它挪开之后,那部分消失掉的岩石又凭空出现在原处了……我不知道我这么说有没有说清楚……”吴悠急切地,有些语无伦次地述说着自己看到的东西。 “我大概能听明白,”柯寻说,“那么你能看出它是什么形状的么?” 吴悠又用力地盯着下面看了一阵,皱着眉摇头:“看不出,很不规则,千变万化……” 柯寻没有再问,而是看向其他人:“也许只有我们的血遍布了整个祭台后,才能把这个东西看完整。不能确定这个东西是不是妖鬼,既然我们说妖鬼是远古的高等级生物,就不排除这种高等生物具有隐身或人类肉眼看不到的特性。而龙卷风柱里的这些可见或隐约可见的怪物,要么是地下妖鬼的映象,要么就是妖鬼的不同物种。” 随着柯寻的说话,大家仰头望向头顶,却见风体里的怪物在这段时间的流逝后再次开始冲击风膜。 “就算我们用自己的血把祭台染遍,那又有什么用?”邵陵咬着牙道,“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死了,还有谁能看到祭台下面的东西?看清了又能怎样?” 柯寻没有答话,弯下腰去伸出手,在接触到地面上同伴们的血之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手摁下去,然后带着满手的血渍,转身走到旁边一块尚未被血染到的空白处,将手掌摁在了上面。 拿开手,一枚血掌印留在原处,但很快被旁边流溢过来的血水淹没,并如同其他已经浸了血的地方一样,很快地化做了鬼文的一部分,而鬼文笔画间的缝隙处,则重新成为空白。 柯寻又将蘸了血的手掌摁在鬼文上,拿开之后,并没有将鬼文弄糊分毫,他又尝试着用力在鬼文上划动手指,那些血红的鬼文却又像是岩石原本的颜色一样,根本无法被划花一丝。 在旁边一直看着他动作的吴悠忽然叫了一声:“奇怪——祭台内部那个隐形的东西——好像一直在跟着柯儿!” 众人闻言既惊又疑,齐齐看向柯寻,柯寻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只偏头看向她:“确定么?” “你站起来走几步,”吴悠指向不远处,“走到那边去,不要去鬼文没有覆盖的地方。” 柯寻站起身,依言迈步往远处走,然后绕了个圈子,回到原地,看向一脸震惊的吴悠,答案写在了她红肿的眼睛里:“真的在跟着我?” “是,但,但也不是那么紧密,”吴悠双手狠狠揪着自己的头发逼使自己尽力冷静清晰地组织语言,“就是看起来还是在无序乱动,但它移动起来比较倾向于你走过去的方向,我不确定这只是巧合还是什么——也许——也许它能感觉到你?” “你站着别动,”柯寻说,“浩文儿邵总青青,我们四个现在往不同的方向走,吴悠你观察。” 四个人往四个不同的方向走,并且绕了几个复杂的圈子,再次回到原地。 吴悠这一次稍加肯定了回答:“就是跟着柯儿的!虽然还是似跟似不跟的样子,但它明显对你们另外三个人没有感觉,它是倾向于柯儿走的方向的!” “这是为什么?”朱浩文盯着柯寻,“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是我们没有的?” 柯寻把背包扔到地上,再次走了一圈。 “它没有跟着!”吴悠叫道,“——是柯儿的背包?!” 柯寻大步奔回来,解开背包往外拿东西。 绳子,手电,组合刀具,弹夹,打火机,相册,巧克力盒子…… 柯寻把这些分给众人各拿几样,自己则再次把背包背在身上:“散开来再走一回,吴悠盯着点。” 这一回吴悠仍旧指向他:“柯儿,还是你!” “你背包里剩着什么?”邵陵紧声问。 柯寻将背包口扯开,撑给众人看:“手机。” 大半个背包,装的全是手机。 画怖 完结+番外_743 多装几部手机入画,早就成了柯寻的习惯,哪怕最后到了这真实世界的昆仑枢,登上这个祭台,他也没有丢下。 “为什么是手机?”众人满面迟疑。 “我们在画中的时候,它们识别不了手机,充其量只能根据画的内容设置而屏蔽其中几个功能,”朱浩文凝眉思索,“但现在并不是在画中,而且就算是在画中,手机因为不被识别,也算是一个不被重视的存在了,为什么祭台内部的东西会着重盯着手机?” 柯寻却在想着另一个问题。 封闭的、实心岩石里的不明物。 会动,没有颜色,没有形状,是隐形的。 但它肯定有体积,因为它所到之处,岩石会被掏空,被掏空的这个空间,就是它的形体所在的地方。 它会掏空坚硬的岩石,而那部分岩石在它离开后,又会重新出现,说明那部分岩石其实根本没有被吞噬或是被移开,岩石始终都在那里,就只是因为被它遮挡,才像是凭空消失了。 看不见的东西……可以出现在实心的岩石里……凭空消失……重新出现…… 柯寻蓦地抬眼。 “华馆长……去了。”秦赐的声音忽然低沉地传过来。 众人惊醒地循声看去,却见华霁秋已在秦赐的怀里,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他腹部伤处汩汩涌出的鲜血正在向着祭台的空白处漫延,头顶上方穹窿处的风体里,丑陋恶心的诡怖怪物发出怨毒凄厉的嗥叫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往回按压着。 在众人急切并心无旁骛地想要弄清祭台内部那不明物的真身的时候,风体里的妖鬼再一次发起了向人间世界突破的攻势,而华霁秋,就像前几位牺牲的同伴一样,在此刻静静地,悄悄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为还在努力寻找答案的同伴们赢得了短暂的缓冲。 遗憾的是,他没能为剩下的人留下只言片语,每个人的体质不同,他只在最后的时刻,像李小春一样,望向了牧怿然。 牧怿然是大家最后的希望,也许就算救不了这些同伴,但他说不定,说不定至少能找出彻底终结这件事的办法,就算帮不了现在,能帮得上未来,也好啊。 牧怿然垂着眸,目光落在祭台地面血色的鬼文上,动也不动,他还在竭力地调动着自己全部的逻辑思维和知识储备,在自己浩瀚汹涌的识海里,奋力地寻找着针一般的一线灵光。 而就在这个时候,柯寻的声音忽地如同深海鲸吟,空而远,清且长地传进了耳孔:“我想,我知道吴悠看到的祭台里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了。” 无形无色,可以出现在匪夷所思的地方比如实心的岩石内部,能让物质凭空消失又重新出现,有体积,有强大到可以吞吐任何物质的力量。 是什么呢? “是‘时空’。”柯寻说。 “那个看不见的东西是时空,或者说是时空隧道、时空裂缝。但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它会像有生命意识一样追着手机走。”柯寻的目光从大家震惊的脸上移开,落向了正猛然抬起眼向着他看过来的牧怿然。 “为什么是……时空?”吴悠茫然又急切地问。 “我和怿然第一次登上祭台后消失了一整夜又重新出现,和你看到的祭台内部的岩石消失又出现很像,”柯寻说,“而且我们之前不是也说了,这里的时空很混乱。” “可岩石消失后很快就又出现了……”吴悠说。 “你能确定你看到的出现的岩石就是现在的岩石么?”柯寻平静地反问,“也许出现的岩石是过去某一时刻的岩石,或者是未来某一时刻的岩石,而现在这一刻的岩石,也许正在别的时空。” 吴悠恍然地睁大了红肿的眼睛。 “柯寻说得有道理——”朱浩文仍难掩脸上的惊异,“它的确极可能是时空隧道,时空隧道是看不见但又客观存在的,只不过它的开放时间和地点没有定数,就像怿然说过的我们登上祭台之前谷里那些错乱的时空闪回,但岩石台内部的这条时空隧道却相对稳定,尽管依吴悠所说它在不停地乱动——我想这里面一定有某个原因!” “死亡谷里时空混乱,而这个祭台内部的时空隧道更鲜明稳定,这会不会是因为它的能量更大的缘故?”邵陵努力调整情绪,尽量冷静地道,“因为阴阳两种鬼文都在这里作用,祭台的周围则被龙卷风柱包围,兴许,祭台这里也是地下磁场最强烈的地方,几种物质场集中在一点——就是祭台这里,因此就产生了一个能量很大的时空隧道?” “我想,这条时空隧道不仅能在祭台内部存在。”说话的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向着这边走过来的牧怿然,剩下的几个入画者立刻齐齐看向他,带着无尽的信赖和期望。 “它会在某个时刻从祭台内部探出头来,这种时刻也许是无序的、随机的,或者即便有规律,我们目前也无从得知。而上一次它探出头来,正好被我和柯寻赶上,于是瞬间从夜晚来到了凌晨。”牧怿然说道。 “所以?”朱浩文看着他,看到了他眼底闪烁着的微光。 “所以,如你之前做过的设想——我们需要想办法再次捕捉或促使它探出头来,”牧怿然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然后,我们回到过去。” 众人闻言怔了怔。 “先不说要怎么捕捉或促使它探头,”朱浩文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就算能进入时空隧道,能回到过去,对妖鬼又能起到什么封镇的作用?我们的目的不是保命,是为了封镇妖鬼,可能的话还要彻底终结这件事,我们回到过去,卫东他们难道白白死在这里?而且别忘了时间悖论,回到过去并不能改变现在的结果。”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需要老秦去确认一件事,”牧怿然望向秦赐,“看一下卫东他们几人现在的失血量大概是多少。” 秦赐没有质疑也没有多言,从卫东死去的那一刻起,他就沉默着,安静地目送,或是不断地把同伴们从死亡的边缘拽回来,再目送着他们离去。 他走去检查牺牲的同伴们的尸体,然后回复牧怿然:“30%到50%。” 画怖 完结+番外_744 牧怿然未及说话,柯寻先挑了挑眉头:“但他们五个人现在的血,几乎已经覆盖了祭台表面近二分之一的面积。” 柯寻这句话令其他几人蓦然反应过来——大家之前只顾着急迫地想着办法和悲痛于同伴们的死亡,一时竟没有注意到这片血的异常。 五个人的出血量,每人大概失去30%至50%的血,又怎么可能把这么大的一片祭台覆盖到一半?! “确切的说是四个人的出血量覆盖了近一半的面积,”牧怿然指向李小春,“小春的血,全部集中在了祭台的边缘,看到了么,他的血,呈绳纹状,贴合在了祭台的这条边上。” 众人骤然惊觉,齐齐地盯向祭台的那条血边,又齐齐地转回头来看向牧怿然,等着他的答案。 第377章山海31┃时空与光。 “时间紧迫,我们边准备边说,”牧怿然拎过柯寻手里的背包,给众人分发里面的手机,“我们现在来捕捉祭台内部的那条时空隧道。 “它会跟着柯寻背着的这包手机移动,我想是因为手机会发射出电磁波的缘故,这个地方虽然没有信号,但手机设备自身是会自动搜索并向基站发送信号的,每一次搜索和发送信号,都会产生电磁波。 “虽然手机发送的电磁波很微弱,但由于地下超强磁场和龙卷风柱的缘故,这些手机也就相应受到了影响。 “我们之前说过,鬼文、龙卷风、地下磁场三者相互作用,产生的物质场能引起时空的错乱和弯曲,也就是时空隧道或是时空裂缝,而手机这种与磁场和电磁波能产生‘互动’作用的设备,就成为了指引时空隧道的锚点,我们则可以利用它们,将时空隧道从祭台内部引出来。”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指挥众人站好了位置,大家围成一圈,将所有手机转圈摆放在祭台地面,手机头部全都冲向圈子中心,并依照牧怿然的指示,挨个并迅速地在每一个手机上拨打112这个号码。 这个号码是在没有装sim卡的情况下唯一可以拨打通的号码,当然,此刻在这个地方,号码也许拨不出去,但并不妨碍它发出信号,而手机的电磁波在拨打电话时放出的强度是待机状态的3倍。 “我向你道歉,”朱浩文一边飞快地在每个手机上依次摁着键,一边对旁边的柯寻道,“之前不该认为你每天用车上的发电机为这些手机充电是无聊且无用的行为。” 当时柯寻回答他的是,在手机电量这方面他有强迫症,手机电量降到60%的时候就会让他感到很不安。 哪怕是一些可能只会用一次,甚至一次也用不上的、做为爆炸物用的手机。 “现在你是不是赶紧解释一下,你想要我们怎么穿越回过去?”邵陵问牧怿然,“就像我们之前说的——你怎么能确信我们穿越的是过去,而不是未来?我们这几个人穿越回去又能对全局起到什么作用?” “不,需要穿越回去的不是你们,而是我,”牧怿然看着大家,“和柯寻。” “你是说——穿越回你们两个第一次登上祭台的那一夜?”邵陵转念大悟。 那一夜他们两人就穿越了时空,虽然只穿越了一夜的时间,但也许,那一夜的时空隧道正好和现在的时空隧道口相连。 谁知牧怿然却微微摇头:“不,穿越回那一夜并没有用处,我和柯寻需要穿回更前面。” 邵陵和朱浩文满脸质疑地看着他。 “记得《和合》那幅画么?”牧怿然忽然像是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你们曾经问过我在那幅画里的经历,其实在我进入的那个世界里并没有太多值得提的地方,但之后在外面大厅里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情,是我直到刚才才终于想通的——我曾在那座大厅里,被人取走了一部分血液,而取走我的血的人……是柯寻,和我自己。” 众人被最后这句话震惊得甚至一时忘记了焦急绝望和悲痛,这忽然揭开的真相让人猝不及防地呆在当场。 “我当时第一个离开自己的那个世界,”牧怿然加快语速,“但由于在世界中被年兽有毒的牙齿咬到,造成全身不停出血,我因此而晕迷了一阵。 “但当我从晕迷中醒来的时候,却正看见我自己和柯寻的背影,他们狂奔着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之外。 “开始我以为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的幻觉,但当我想对柯寻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也无法利用任何媒介来传达我想说的内容,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所看到的这段‘幻觉’并不单单只是幻觉这么简单,它被画的幕后力量屏蔽了。 “我开始思考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遗憾的是,在当时我绝不会想到穿越时空这样的事,更何况还是发生在画里。 “我当时推测的原因有两个,一是画的幕后两股力量因为激烈的博弈,导致非常罕见地出现了bug,而出于纠错机制,bug被强行修改,或者说是屏蔽,导致我无法说出我所看到的‘错码’; “第二个原因是两股力量中的一股,在那一时刻有一瞬间占据了上风,因而趁机对我做出了某种暗示,但由于之后又被另一股力量抗衡,导致我无法对同伴们说出我所得到的暗示。 “所以我只能一个人去琢磨这条‘暗示’。可惜我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启发,直到刚才在老秦打开他的医药箱时,我看到他的药箱里装着的输液瓶——当时狂奔离去的我自己和柯寻手里就拿着这样的几只输液瓶,瓶里装满了我的血。 “如果说输液瓶可能只是巧合的话,那么在现在经历过一夜穿越后,在知道了祭台上时空隧道的存在后,在明白了‘血祭’的真相后,我终于想通了这件诡异的事是为什么发生和如何发生的。” “你的意思是——现在的你和柯寻,穿越回了《和合》那幅画里?!”朱浩文难以置信地问。 “显然如此。”牧怿然将秦赐的药箱要过来,从里面拿了几样东西——包括输液瓶,一一装入自己的背包。 “但——为什么?!”邵陵也无法相信地追问,“为什么会穿越到那幅画去?怎么做到的?即便有时空隧道,也无法操纵自己正好能回到那个时间去吧?何况还是穿到画里去?而且,就算有办法操纵穿越回去的时间和地点,为什么不穿到别的画里去?或是别的时间点去?为什么是《和合》?为什么你和柯寻要回去取你自己血?你当时差点死掉不是吗?” 未等牧怿然回答,却听吴悠突然惊慌地指着头顶上空叫道:“——风里的那东西又钻出来了!” 狂风咆哮着,妖鬼尖嗥着,在头顶的穹窿处掀卷起血色的气流巨浪,粘腻糟污的浓黑色物质以另一种无法形容的形态由风体中沥沥地向下滑落,眼看便要突破穹窿,糊在入画者们的头顶。 画怖 完结+番外_745 “赶紧——”邵陵嘶吼了一声,飞身扑过去想要拿起落在不远处的,方菲用来自尽的那把手枪,却忽地被罗勏一把抱住腰拦下,两个人一起摔落在祭台地面上。 “我……我来吧……”罗勏沙哑着年轻的嗓音,红肿的眼睛里早已经哭干了眼泪,五官因长时间的痛哭而肿胀甚至变了形,他望向满眼心疼地看着他的大家,道,“让我来吧……我受不了了……死了也许反而是解脱……反正……反正迟早是死……哥,我胆儿小,我不敢用枪用刀弄死自己,太疼了……你能不能……你能不能把我砍晕先,然后……然后随便你们用什么法子,只要别把我弄醒,随便用什么法子杀了我……” “萝卜……”柯寻走过来把他紧紧地抱进怀里,“萝卜,别怕,哥和你姐夫先去完成那件重要的事,然后就去陪你,别怕,用不了多久,你先等着我们,哥一定会去和你作伴儿。” “对不起……哥,我胆儿小,不能帮你们用意识体看虫子了,我,我就直接死了,行么?”罗勏用力攥着柯寻的手,整个人恐惧绝望到浑身抽搐起来。 “行,行,别怕,萝卜,不疼,一点儿都不会疼,就跟睡着了一样,”柯寻在他的颈后抬起手,眼泪滑下来,落在他的脖领里,“说不定你还会做梦哩……梦里的景色肯定要比这个世界还要美,因为啊……因为那个时候,你……你就是高维生物了……比人类高级多了……萝卜……” 罗勏瘫软在他的怀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秦哥,”柯寻哽着声,转脸看向秦赐,“我记得你带着类似安乐死的针剂。” 秦赐默默点头,走过来,取了针,缓缓推入罗勏的体内。 牧怿然一言不发地看着这边,直到罗勏的五官七窍不合常理地向外涌出鲜血,才像是得到了什么答案一般,闭了闭眼睛,收回了目光。 风体里的怪物再一次被强行摁了回去,众人却都因为罗勏的死而有些失魂落魄。 直到牧怿然冷静的声音响起来:“吴悠,仔细看着手机圈子的中心位置,告诉我现在的景象。” 吴悠收回心神,努力抹干遮挡着自己视线的泪水,死死地盯着手机圈中心的祭台内部。 “那条时空隧道集中在下面了——”她猛地睁大了眼睛,“但——奇怪——奇怪——为什么——为什么下面还有一条——一共有两条——” “两条隧道重合了么?”牧怿然也猛然提声问。 “没有……第一条不是很稳定,一直在移动,但后面发现的这一条相对稳定,一直待在这儿!”吴悠惊惑地忘记了继续悲痛,忍不住抬眼看向牧怿然。 “不要看我,看着下面。”牧怿然沉声道,“一动不要动地盯着,一旦两条隧道重合,立刻告诉我。” “好。”吴悠连忙死死盯住圈子的下面。 “现在听我说,”牧怿然对其他还在震惊中的人说,“柯寻过来,站到我旁边,时刻做好准备。你们其他人,当我和柯寻离开后,你们……尽量每次等到最后一刻再……为我和柯寻多争取一点时间。我们两个一定会回来,会来解决整件事。” “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邵陵苍白地问向他。 “我先回答你刚才的那些问题,”牧怿然尽量用最快的语速答他,“我们已经知道,所有入画的地点连起来,是一个‘光’字,它是妖鬼利用偶像祝诅术想要打通两界的符咒。 “于是在这个‘光’字的轨迹上,两界之间的隔膜,或者说是结界,变得薄弱,秦时的方术高人发现了这一点,交待他的门徒们在这个‘光’字轨迹上设下封印,用以镇压‘光’字向人界突破的力量。 “所以我们才被强行吸引入画,我们每次活着出来,都会打破一个封印。而这些画中幻境,既不完全属于人界,也不完全属于妖鬼界,它是双方力量在此博弈之处,它是被鬼文之力和双方的博弈之力,硬是撕扯出来的一个,位于两界之间的第三空间。 “很明显,如果它完全属于人界,必不会发生超自然的现象,如果它完全属于妖鬼界,妖鬼不会想要杀死我们,而且,我们每次从画中出来,外界的时间都没有变化,这说明它就是一个较为奇特的第三空间。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些全军覆没在画里的前辈,没有来到昆仑枢,也一样能达到封印妖鬼百年的效果? “他们虽然没有走到最后,也不清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但糊里糊涂地死在半路,一样不妨碍封印起作用,这只能说明,光字轨迹上的每一个封印点之间,是连通的,封印了一个点,所有点都无法再被突破。 “打一个比方,想象这个‘光’字是由一条管道组成的,而每一个封印点上都装有一个阀门,只有将所有的阀门都打开,水流才能畅通,只要有一个阀门关死,水流就永远不会从出口流出去。 “这条管道,只有一个出口,这个出口,就在这里。而能出,当然也能进,由这里进去,可以连通其他的阀门口。 “但这是第三空间,我们没有那两股力量的‘帮助’,无法自主进入,但有一种物质,或者说是现象,却不受此局限,它可以跨维,可以跨越时间空间,可以成为任何物质的运载媒介,它就是时空隧道。 “当时空隧道和这条管道重合时,我们可以由时空隧道口进入管道,再由管道去往每一个画中幻境里,时空隧道可以改变时间,管道可以指向地点,我们可以借此去到我们需要去的地方。” “可,你怎么能够确定你能回到那一天的《和合》里呢?”朱浩文问。 “记得么,”牧怿然竟然笑了笑,指了指虚无的某个地方,“我们勇敢的同伴们,在更高的维度可以看到过去和未来。 “他们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因此也知道我将要做什么,尽管做为意识体他们无法与我们交流,但身为与时空隧道有着同样跨维和穿越一切能力的高等物质,我想他们足以在另一个维度帮助我,让时空隧道恰好通往那一天的那一个地点。 “这也是为什么吴悠刚才看到他们的意识体脱离肉体后,会飞快地沉入祭台的原因。 “他们,是去帮我们捕捉时空隧道的入口了,他们已经做好了带我们穿回那一刻的准备。” “那,为什么必须是《和合》那幅画里呢?”顾青青急问。 “因为他们知道,我在那幅画的年兽世界里凑巧造成了大量出血,”牧怿然望着脚下被同伴鲜血染红的祭台,“而我和柯寻要回去那里取的,就是那时的我的血。” 画怖 完结+番外_746 第378章山海32┃牧怿然的终极办法。 “我们并没有多少时间,我们需要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取走‘那个我’身上足够量的血,所以我需要人帮手,一起穿回去,而争分夺秒的情况下,柯寻和我的行动速度更快些,所以我们两个回去比较合适。”牧怿然道。 “所以为什么要去取你自己的血?”朱浩文盯着他问,“以及你刚才让老秦查看他们几个的出血量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现在到了所有问题的最关键,也是我们一直寻求的终极真相,”牧怿然的神色是难以言说的奇异,他指向大家脚下的祭台,以及祭台表面覆盖着的,同伴们的血,“我们眼前所见的这大片的血,应该是鬼文之力使然,它需要血的‘献祭’,虽然它真正想要的是我们的意识体,但我想,骨相之所以能一代一代地传承下来,也许就是以血为媒介。 “血液里携带着遗传基因,就像我们常说的血脉传承——它具有传承力,我想骨相就是利用这一特性,借由血液的传承性才一代代传递下来的。 “而至于为什么只要入画就会身具骨相、一个人死在画里后骨相会转移到下一个入画者身上,我想,如果有足够的条件查阅我们这一代所有入画者的血统的话,追溯到秦时,很可能都有那位高人及其十二门徒的遗传基因。 “所以,我们所了解到的,关于那位高人和他十二位门徒为此所作的牺牲,远远不止遗笺上看到的那一点。这十三位义士,他们甚至为此押上了自己千代万世的血脉。 “因此,鬼文需要意识体,也需要血,和意识体结合用来激发能量场,和血结合用来标记、划定结界。这个结界,既可以理解为封印、魂印,也可以理解为通道、媒介。 “鬼文不需要等量的血来标记和划定祭台,但它需要足以致人死亡的血,划定结界的同时,得到我们的意识体,激发能量场。 “所以,他们五个人的失血量只在足以致命的30%至50%之间,而与鬼文结合起来的这30%至50%的血,则被利用来划定出祭台顶面上的这个结界。 “这个结界的作用,当然是为了封印妖鬼,但它还有一个恐怕连上古大巫和妖鬼也不知道的作用,或者,即便具有观察之力的大巫和高人们察觉到了这一作用,受于时代的局限,也难以明确其中的缘故。 “但我们……我们不同,我们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得窥‘天机’一角的理论依据,并且事实上,我们在此之前,就已经接触到了这个结界背后相关的真相,只不过,我们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它是真的,并且在之后的种种推理分析中,否定了它的真实性。 “但是现在,当‘虫子’证实了意识体可独立存在,并且可以去到更高维度这一推论后,当牺牲者的血以鬼文的纹样漫布祭台后,当小春的血成为祭台边缘的一条镶边后,我们曾经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的推测,似乎正在逐渐成为事实。 “如果不出所料,身具九鼎骨相的你们,在全部牺牲后,血色鬼文会正好覆盖住全部的祭台顶面,而身具地维骨相的我们三人在死亡后,会像小春的血那样,成为祭台顶面的四条血边。 “那么,现在再来想象一下,那个时候的祭台顶面,像什么?” 柯寻的眼里带着难以名状的神色,张了好几次的嘴,才终于用控制不住走了腔调的怪异声音,缓慢地吐出两个字: “钤印。” “你是说……”邵陵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我们……我们这个……这个现实的世界,真的——真的只是——一幅画?” “在我们的认知里,画是二维平面的东西,体现的是二维世界,而创作出二维画的我们是三维生物,”牧怿然抬眼望着风体里再度疯狂欲出的怪物,再次加快了语速,“既然‘虫子’证实了高维空间的存在,那么我们这些三维生物所在的世界,又为什么不会是四维、五维、甚至更高维度的生物创造出来的、在他们那个维度被定义为‘画作’的世界呢?” “……当然……当然可以……”邵陵已经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能说些什么,仿佛世界观崩塌的同时,整个的思维运转体系也都跟着崩塌了,所有的情绪都混乱地交织在一起,而交织产生的结果就是苍白且茫然。 三维生物的画作是二维,高维生物的画作是三维,有什么不可能呢…… “可为什么高维生物留在画作上的钤印形式,会跟我们三维生物的一样?”朱浩文还是很谨慎。 “你弄错了顺序,”牧怿然却道,“是高维生物创造了我们,先拥有钤印这种形式的不是我们,而是高维生物,是我们的钤印形式和他们的一样。就像我们创造出来的异世作品里,它的世界观再颠覆,也必会有我们这个世界的文化印记。而且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鬼文会有如此强大的不可思议的力量,因为它们,来自高维世界,被我们这个世界的大巫得窥其力量一角并加以利用,而正仅仅是这一角的力量,就足以让我们这个世界天翻地覆。”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那我们还这样苦苦挣扎做什么呢?”吴悠盯着手机圈子下的祭台,浑身颤抖,眼泪纷落。 “就算我们只是高维生物画作里的一个符号,”柯寻的声音平静地传过来,“但对于我们自己来说,这幅画就是我们的现实世界,就是我们生老病死过生活的天地,这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们之所以难过绝望,是因为我们无法接受宇宙间还有更高等级的生物,而我们甚至只在这条生物链里像是蚂蚁般的存在。 “但这又怎样呢,不会有哪个人类有那样的闲功夫去观察所有蚂蚁的一生,绝大多数的蚂蚁还是会在自己的世界里正常的,一无所知的活到死。 “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有没有更高等级的生物,我们一样还是要想法子活下去,就算现在活不下去,也要想法子终结这件事。这其中的区别只是知道与不知道而已。” “那么……”朱浩文艰难地咽了下口水,“你要回去《和合》取自己的血,是和这个钤印有关?” “是的,”牧怿然抬眼望着尚零落存活着的这几个同伴,眼底带着微不可察的悲悯,“我曾想过为什么另一个我和柯寻要跑到《和合》里去取我的血,在看到这个以血为印的祭台之后,在问过老秦每个人的出血量之后,我明白了那一个‘我’心中的想法。 “在我们以前每次进入的画里,找到钤印之后都需要我们接触到它,才能开启从画到现实世界的通道。 “而这一次,祭台这个钤印却需要我们十三人的血来完成,并且所需要的血量,又恰好相当于足以致命的失血量。这样的话,如果我们十三个人全部死亡,的确可以完成这枚钤印,但却没有一个活人可以留下来,靠接触它而触发它。 “所以如果想要触发它,就必须要留下一个活人,要留下一个活人,就必须既满足这个人的失血量,又不足以致死。 “而鉴于钤印需要的极可能是只属于我们十三个人的血,那就无法用别人的血代替。而能保持不死,又满足血量的方法,就只有用两个某人的血,凑够血量,每人分担一半的血,且不足以致命。 “之所以选择我,是因为恰好我在《和合》那幅画里因中了年兽的齿毒而大量失血,当时空隧道和光字管道接通之后,需要我们争分夺秒地一来一回外加取够血,年兽的齿毒里似乎有抗凝剂的成分,取那时的‘我’的血相对更方便。 “而且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我的体质相对要好一些,失血量大一点也不会危及生命,而你们,我不能确定能承受多大的失血量,所以取我的血可以最大限度地多取一些,以免白白来回一趟,那时血量若是不够,那就前功尽弃了。 “取那时的‘我’和现在的我各一半的血,用来完成这个钤印,然后就由我,触发它。” 牧怿然虽然没有在话中说明,但每个人都清楚他的未尽之言。 画怖 完结+番外_747 需要完成这个钤印,就意味着,每个人,都要死,都只能死,这是注定了的,唯一的结局。 “我不明白……”顾青青喃喃地道,“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触发这个钤印,是为了离开这个维度的世界吗?去往更高的维度?” “低维生物是无法在高维世界存活的,也不是每一条时空隧道都能让人活着出来。”回答她的是朱浩文,同时也是在提醒牧怿然。 牧怿然负责触发钤印,如果钤印真的能开启从三维到高维世界的通道,他将会被吸入高维世界,而身为三维生物的他在进入高维世界的一刹那,就会灰飞烟灭。 这一点牧怿然早就已想得清清楚楚。 “我会在妖鬼彻底冲出地下之后再触发它,”牧怿然平静地微笑,“光字通道,也是妖鬼破土而出的通道,它的通道口就在这祭台之下,而祭台之上就是钤印。当钤印开启通往高维世界的通道时,妖鬼也恰好由下面的通道口内冲出来……” “妖鬼也是生活在三维世界里的生物,”柯寻接了他的话道,“它们会无缝衔接地直接冲进高维通道,然后在进入高维世界的一刹那,灰飞烟灭。” 其余几人震惊又了悟地看着牧怿然。 他成功了。 他找到了彻底终结这件事的办法,他真的找到了。 “可,高维通道能开启多久呢?”邵陵问,“如果像我们出画那样只有一瞬间,妖鬼也许并不会全部被消灭。” “我想,妖鬼的冲出,也许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牧怿然说,“虽然我们把光字符下面的通道称为管道,但在管道口的这个地方,它被称为‘昆仑枢’。 “什么是枢?先辈们的遗笺里已经做过了解释。枢,有转轴、翻覆之意。翻覆的速度有多快?不过是手心手背的一记翻转而已。 “所以我认为,妖鬼出世,也就是一翻覆的时间。只不过这种翻覆与我们手心手背翻转的形式不一样,一个叠加空间的翻覆,可能就如同观察一粒电子坍缩的过程这么简单。 “因此,当这个既是钤印又是封印的祭台,在被我们拖过了最终临界值后仍然没能完成鬼文覆盖的话,妖鬼世界因坍缩而整体翻上来,也不过就是瞬间的事,这一瞬间就足够了。” “我们每一个人献祭的过程,都会有一个小的临界值,这段时间可以暂时阻挡妖鬼翻上来,但整个封印完成的过程又有一个最终的大临界值,在这个临界值到来之前如果还不能全部十三人献祭完成,妖鬼世界就将瞬间翻覆上来。”朱浩文轻轻地点着头,然后看向他,“而你,会死在我们所有人的最后,死在所有妖鬼的最前,死在……冲向高维度世界的一刹那,灰飞烟灭。” “如果幸运的话,”牧怿然却再次微笑,“也许我还能残留着意识体,毕竟,意识体可以跨越维度。” “所以……”邵陵声音低哑,“所以,我们终究还是会,以死来终结这一切,是么。” “不,也不一定,”牧怿然却竟然这么说,“毕竟我们每一幅画都是九死一生之局,也许我们还是会有一线生机。” “你告诉我,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怎么有一线生机,”邵陵苦笑,“我们必须要死,才能触发钤印,你也必定会死,因为你会被吸向高维空间,每一步都是必须要做的事,你告诉我都已经这样了,还去哪里找一线生机?” 牧怿然眸光微动:“也许是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你们可知道……上帝空间?” 朱浩文瞳孔一震:“你的意思是——” 话才说一半,就听到吴悠叫了一声:“——重合了!两条通道重合了!” “——大家尽量拖到最后一刻!柯寻,走!”牧怿然向着手机圈的中心迈去,那里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入口,瞬间便吞没了牧怿然的身形,让他凭空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伙计们,”柯寻迈入时空隧道前,回过头冲着大家扬起了一个一如初见时的灿烂笑脸,“另一个维度见。” 第379章山海33┃上帝空间。 就像柯寻和牧怿然第一次登上祭台之后的经历一样,这一次的穿越过程,也只在一瞬间完成。 柯寻原本还以为这个过程会持续一段时间,但在迈入时空裂缝的下一秒,就看到了带着几分熟悉感的,《和合》那幅画里的大厅。 时间仍然万分紧迫。 他们不但要花去一定的时间取血,还要防着时空隧道的口不定在什么时间就消失,而最担心的是留在祭台上的同伴们,究竟还能拖过多少时间。 时空隧道的出口距当时牧怿然受伤倒地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所幸两人记性都还不错,找准方向大步奔过去,果然见到了倒在地上正处于昏迷状态的“那时的牧怿然”。 对于牧怿然来说,这种见到过去的自己的经历还是很不可思议的,不过现在没有时间让他细品这样的感受,两个人冲到跟前,迅速地从背包里往外掏盛血用的输液瓶,将里面原有的秦赐准备应急用的药液倒掉。 “这真是让我很难下得去手。”柯寻看着浑身是血的另一个牧怿然,努力地控制着一腔心疼和想把他抱在怀里的冲动。 “别忘了,这件事你已经干过了。”牧怿然甚至还有心开了他一个玩笑。 柯寻摇着头,无奈地和他一起趁火打劫。 “我们要不要叫醒他,然后提前把后来的事情告诉他?”柯寻问。 画怖 完结+番外_748 “我想你叫不醒,”牧怿然却道,“年兽的牙齿有毒,这个时候的我还处于深度昏迷中,而且如果能叫醒他的话,我们之后的一切事情发展就不会是现在这样,记得么,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所有已经发生的事都是被时空穿越影响后的结果。” “为什么我们当初没有把事情原委录进手机里,然后放到他手边?”柯寻不死心。 “忘记了么,在《重启》里田扬录进手机的留言,但凡与画相关的都被屏蔽了,”牧怿然道,“虽然我们是留给‘我’,但事关最终的答案,我想那两股力量都不会愿意我们提前知晓真相,从而动摇甘愿牺牲或不想牺牲的决心。” “那我们取完血后再等一等,等他醒过来?”柯寻说完这一句,自己摇了摇头,“没用,当时发生的事就已经是被我们这次穿越影响过的结果了,无论我们等多久,他醒来之后都只会看到咱们两个离去的背影。” “而且我们没有时间多等,”牧怿然道,“时空隧道不一定稳定,祭台上的大家也不知道能拖到什么时候。” “……好吧。”柯寻终于放弃,低着头继续取血。 大厅里一时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而这安静,让人越来越无法承受。 “怿然……”柯寻低声开口,却又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 “柯寻,”牧怿然却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讲,他的语速很快,像是生怕剩余的时间不足以让他把要说的话讲清楚,“柯寻,也许一切并没有绝望到完全失去机会,正如我们经历的每一幅画那样,在九死里面寻找一生。我们这最后的一幅‘画’,也许将是一场豪赌,虽然赢的可能仅仅只是几兆亿分之一,但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仍有希望。” “你所说的一线希望,是不是跟你那会儿提到过的一句‘上帝空间’有关?”柯寻自始至终也都很冷静。 “是的。”牧怿然道,“关于维度,零维是点,一维是线,二维是平面,三维拥有长、宽与深度,四维多了一条时间轴,五维则可以随意穿越时间,六维能够改变、操纵时间,并随意穿越到平行空间,而七维,能够随意改变过去和未来,并对任何时间轴上的任何事物进行修正,而无须去在意因果关系、时间轴的顺序或是一切逻辑链。 “可以说,七维空间的‘能力’,就相当于我们想象中的神的能力,甚至是我们根本无法想象出的能力。因此,七维空间被部分西方学者称为‘上帝空间’,因为上帝无所不在,上帝无所不能。 “而我,有一个怀疑。我怀疑在我们这幅‘画’外的那个更高维度,就是七维空间。 “之所以如此怀疑,是因为现代物理学界认为,宇宙是一种非常立体的结构,而宇宙中的维度空间,就像是一个金字塔,越接近塔尖的维度,结构就越复杂,能量就越大。 “而说到金字塔,你能想到什么?” 柯寻思索着,无意识地抬起眼看向大厅的某处,突然惊悟:“——这里!《和合》!那个npc曾向咱们展示过一个金字塔!” 牧怿然笑笑:“我想,这大概是整个入画事件给予我们的最后一个,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条线索了。npc展示的金字塔,一共有七层,如果每一层代表着从低到高的一个维度,那么这座金字塔垒到了第七层,第七层就是七维,上帝空间。 “我一直怀疑上古大巫及那位秦时高人所具有的观察之力可以通天达地,而所谓通天,极可能是窥到了高维度世界的一角,但以当时人类的认知无法理解、也没有相应的理论依据来解释自己所看到的奇象,所以他们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暗示,用他们自己的独特理解。 “他们或许并不明白七维空间是做什么的,但他们有可能猜得到是七维空间里的‘神’创造了我们,所以在人类的神话体系里有了‘天道’,有了‘天庭’,有了‘天神’。 “天神可以任意穿越时间、空间、平行世界,甚至像堆积木一样把所有时间线上发生的事推倒、打乱,再重新垒起新的、完全不一样的造型来,他们可以随意改变一切已经发生的结果,而不需要去理会物理规律和逻辑链。 “就像是,神可以让人忽男忽女,忽老忽少,忽而出现在地下万米,忽而就回到了母体,甚至,能让人像《山海经》里所记载的那样,长成一身三头、胸有大洞、腹中无肠等等不符合生物科学的样子,以及,能让人……起死回生。” 柯寻睁大了眼睛:“这些违背人类科学和不合逻辑的东西的确只有七维空间的生物才做得到,《和合》里的金字塔暗示、我们能够穿越时空的现实、意识体可以存在于高维度的证明,和——《山海经》,都足以证明七维空间的存在,那个钤印,将开启的就是通往七维空间的通道!” “那么刚才说的一线……”牧怿然正要继续往下说时,却发现输液瓶里取到的血量已经差不多够用了,口中顿了顿,才道,“好了,我们走吧。” 柯寻的身体也微微僵了一下。 这一走,奔向的就是生离死别。 怿然的话甚至都还没有说完,就这么戛然而止。 尽管几天前、几个月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还是觉得太过突然。 柯寻探下身,低头吻在了另一个牧怿然的额上,然后拿起盛好血的输液瓶,应了一声:“走。” 两个人没有踟蹰和犹豫,向着死亡等待着的地方,大步奔去。 冰冷的祭台上,十一位同伴静静地沉卧在那里,与头顶狂躁喧嚣的妖鬼旋风,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胆小的吴悠,柔弱的顾青青,思深虑重的邵陵……柯寻无法想象,这三个人是怎样鼓起的勇气,斩断的生念,亲手了结的自己。 秦赐老哥最为平静,端端正正地躺着,眉间甚至还带着几分释然。 是啊,他解脱了,亲手将几个同伴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忍受极度的痛苦折磨,又亲眼目送他们悲惨地彻底死去,还曾亲自动手,送走了团队里最年轻的那个孩子。 他真的很累了,他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啊……这些事,最不该由他来做,他又累又难。 他解脱了。 浩文儿,连离去都还保持着惯有的冷漠调调,带着几分不屑,带着几丝嘲讽,还带着,难得的幽默。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两条腿交叠起来,就像是躺在沙滩上晒太阳。 而另一只手,竖起了大拇指,朝向柯寻和牧怿然回来的方向。 整片祭台的顶面已经被血红的鬼文覆盖完整,只留下了两条边,等待着柯寻和牧怿然的献祭。 画怖 完结+番外_749 “你说,我选个什么样的死法好?”柯寻笑着看向牧怿然。 牧怿然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他,像是要把这张笑脸永远地记在脑海里,哪怕变成了意识体,哪怕四散在空荡的宇宙最远处,也要记得他,也要找到他。 “我不能破坏脑子,也不能破坏心脏,”柯寻四下里找着,“这两样我都要保存完整,好用来记着你和爱着你。我还不能死得太丑,要不然你最后吻别我的时候该嫌弃我了。要不我也安乐死一个吧,但愿老秦的针还留着多余的……嘿,还真有,我不会注射……喔,也没关系了,反正是要死的,随便凑合着射一回吧——我没爆黄腔啊,我还要给你留一个纯洁可爱的最后印象呢。咱们就在祭台正中心死吧,这可是真正的c位出殡哈哈哈!我开始了啊,这针我推慢点儿……一会儿你要不要抱着我?我反正挺想死在你怀里的……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女主角唯美地死在男主角的怀里……等我彻底咽气了,记得吻我说晚安啊。……你死之前和我……手拉手怎么样?……或者相拥也可以,腾出一只手来触发钤印就……好了。我今天……身上喷了你……最喜欢的那款……男士香……香水喔……我们来约……约定个……下辈子的……接……头……暗……暗号吧……就……就说……嗯……唔……唔……怿……怿然啊……我……爱……我爱你啊……” 第380章山海34┃星河灿烂,以观山海。 牧怿然将柯寻轻轻放倒在祭台的中央,在他的额头上落了一吻,随后将几只装有自己血液的输液瓶随意扔在祭台上。 输液瓶碎裂开来,瓶中的血液如同有意识一般,飞快地向着祭台的最后一条边流涌过去。 牧怿然估算着时间。 在之前几位同伴牺牲的时候,他虽然一直在集中精神努力思考,但也没有忽视观察龙卷风柱中妖鬼映象的动向。 他知道它们突破临界点的大致时间,也知道入画者的血液转化为钤印的一部分需要多久,他要在妖鬼突破临界点的一刹那,保证自己的血能正好转化完成。 牧怿然躺倒在柯寻的旁边,将他拥入怀中之前,用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手腕中涌出的血,急不可待地冲向祭台的最后一条边,去和它一脉相承的那些血汇合。牧怿然并不担心伤口的血会凝结,它们争先恐后地向外拥挤着,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顿。 牧怿然让柯寻的头枕在自己的肩窝里,用手轻轻地覆在他尚有余温的脑瓜上,仰面望着穹窿顶部疯狂咆哮和挣扎的妖鬼旋风,在柯寻的耳边低声说着话。 “现在想来,也许《信仰》给予我们的暗示,除了善与恶两种力量的并存和博弈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画中画’。 “怪不得你会觉得在那幅画中很压抑,一切都像假的。 “说不定,你就像是上古的高阳氏,或是秦时的那位高人一样,是罕见的‘超能力者’,是‘天神’造人时不小心出的bug。 “当然,你没有观察之力,也不像吴悠拥有不同寻常的眼睛,但你比其他人更敏感,你能细微地感受到更高维度空间的存在——虽然这对于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你还记不记得,在《信仰》里你曾说过的话。你说你的直觉一向准。但你又说,直觉这种东西就像运气,用得太多,就用完了,就不灵了。那你有没有觉得,你后来一直在消耗你的直觉,它一次又一次地应验,也许也在一次又一次地消耗,直到……直到这一次。 “这一次你说,你直觉我们是真的活不成了。我希望,这一次就是你直觉消耗尽后的第一次失灵。 “我们刚才回去取血的时候,我还有话没有来得及对你说完。很抱歉,让好奇心这么重的你,带着一个未解之谜离开了。 “我想,关于七维空间是否有生物存在,应该是可以确定的。记得史料上关于九鼎的失踪是怎么记载的么?说其中一只飞入了泗水,另外八只也随即不见。 “那样重的九鼎,什么样的力量可以让它们飞入水中或是凭空不见?那位能窥‘天机’的高人说:天外有天,人如蝼蚁。便是九鼎神器,亦不过微尘一粒。 “而他在后面也说,天地无极,造化万千。字字句句都是在描述一个更宏大的世界观、一个另外的‘天地’。 “所以九鼎才‘可知而不可见,可见却不可得’。意识能够跨越时空和维度去到九鼎所在的地方,而能令九鼎凭空不见、又只能在另一个维度看到的力量,就只有七维空间才具有。 “七维空间的力量作用在我们这个世界的另一有力佐证,就是邵陵提到过的,半信史时代的那几段空白期。 “如果把那几段历史空白期想象成物品,这种凭空消失的情形是不是很熟悉?是不是就像是九鼎,忽然就不留痕迹地消失了? “能把一段历史,一段时间轴上发生过的所有事,像抽出一张扑克牌一样抽出去,这样的能力,只有七维空间才具有,这样的事,只有七维生物才能做到。 “半信史时代,就是七维生物恣意玩弄低维宇宙的佐证,而这也证明,七维生物对低维宇宙的干涉,完全可以不遵循任何物理规则,所谓的时间悖论,甚至也完全可以成立。 “那么我们这个世界对于七维生物来说算是什么样的存在呢,一幅画?也许。也许我们把画称为‘画’,但在七维世界,它或许叫做别的什么,它所具有的功能和属性也许也和我们定义的画完全不同。 “但无论我们的世界在他们的眼里是什么、做什么用,我们这些低等生物,对他们来说都只是蝼蚁和微尘一般的存在。 “我们不确定七维生物会怎么处置我们这些‘蝼蚁’。一个族群对于与自己的力量相近的另一个族群,通常是防备和敌视的,因为他们并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对自己抱有敌意,但对于远远弱小于自己的族群,又往往更容易抱有同情心。 “当然,我所说的这些情况,都只是数兆亿分之一的可能,一个奇点可以引出无数条时间轴和平行宇宙,也会产生无数种可能,而我所说的,只是其中之一,希望渺茫得微乎其微。 “所以我们只能用一个‘赌’字。我们赌的就是这数兆亿分之一的可能——我们的意识能够跨越维度,并能在七维空间的高度与那里的原生生物产生交流,毕竟,在七维空间一切皆有可能,一切都可以发生。 “不能回避的是,如果我们的意识可以跨维来到七维空间,妖鬼的意识大概也可以,我们想利用意识与七维生物交流,从而试图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妖鬼也一样能。 “所以我们才说,我们赌的是那微乎其微的一线可能,能在与妖鬼的意识之战中取得胜利。 “这也并不是无的放矢的妄想。记得么,我们的意识,是与鬼文之力相结合过的。 “鬼文之力来源于七维空间,创造自七维生物。如果说我们定义的‘画’与七维生物的‘画’存在着本质和属性上的区别,那么钤印则不一样。它既然传承自我们的造物主——七维生物,就说明至少有一部分功能是和它在七维空间的定义是相似的。 画怖 完结+番外_750 “在我们这里,钤印可以是一个标记,一道封印,或是一个凝聚着画者意识体和精神力的能量核,那么在七维空间,它也同样可以是标记、封印、能量核。 “如果是这样,我们就是占据着与七维生物产生交集的先机的。可以想象一下,十三只用人类的食物喂养大的蚂蚁同数百上千只野生蚂蚁打架,作为人类的我们,在情感上会更倾向于哪一方呢? “尽管如此,我们能成功的可能,仍然还是只有数兆亿分之一。毕竟我们只是低等生物,我们无法用人类的情感和行为逻辑去逆推一个绝对高等的生物。 “我们只有这一线可能。在九死里寻找一生,在山海里寻找真相,在洪荒宇宙里,寻找我们彼此。 “就这样吧。柯寻,另一个维度见。 “我爱你。” 牧怿然轻轻地吻上怀里人早已冰凉的嘴唇,而随着这记轻吻一起落下的,还有一粒温热的水。 穹窿顶部巨大冗重的龙卷风柱在这一瞬间突然顿住,灰色的风皮,黑色的风芯,血色的风纹,在蠕蠕翻涌的过程中像被定格成了丑陋又恐怖的熔岩巨兽,脚踏着荒冷的大地,头顶着森茫的天空,弯着鳞甲腥臭的庞大身躯,盯着身下小小的那一方祭台。 风啸骤止,鬼嗥倏停,整个天地间静得落针可闻。 祭台上方的十三名入画者,比天地还要安静地躺卧着。 下一秒,龙卷风柱像炸开的浓黑色烟花,轰然一声覆盖了整片天空,尖利的鬼笑妖哭声在这一瞬间像同时放大了数亿倍,轰鸣着撕裂着欢呼着沸腾着由天到地由地到天的狂啸而至——几千年了!它们被封印在深深的不见天日的地下几千年了!谁能想象得出它们的苦痛屈辱!谁能理解得到它们的悲哀绝望! 它们原本和人类一起拥有着这世间的阳光,空气,色彩,山海。 天知道它们有多么渴望着再一次重新得到这美好的一切! 几千年了——谁能清楚它们在这几千年的磋磨和一次又一次的绝望打击中经历了什么。 有多少心灰意冷的同类渐渐接受了这悲哀的现实,它们一点一点地低下了仰望着地面之上渴盼阳光的头颅,它们终于忘记了自己的初心,甘于现状。 现在,还有多少同类能记得它们最初的信仰?!还有多少同类仍不肯放弃对阳光的追逐与渴求,而艰难地同地面之上的力量战斗抗衡?! 如果连精神和信仰都死去,那么活着的它们又与行尸走肉有什么两样?! ——可现在好了! ——苦盼祈求了几千年的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冲!冲出这恶心阴冷的地下世界去!冲向太阳,冲向光明,冲向清新明朗的天地,重新夺回属于它们的一切,杀光人类,杀光这些异族生物,他们已将这世界破坏得千疮百孔,他们早就不配再当这世界的主宰! ——世间万事,周而复始,死而复生,盛极必衰,此消彼长——是时候乾坤再造,世界交替,纪元更新了! 亿万无穷的妖鬼盛大地庆祝着狂欢着沸腾着翻上人间,在这极度的兴奋里,在下一瞬即将撕裂天地的海啸山呼声中,在那方小小的冰冷安静的祭台之上,牧怿然微笑着,伸出他那只修长的,充满着艺术家气息的手,轻轻地覆在了身下鲜红夺目的钤印上。 《山海》。 是他这个画商这辈子所鉴定过的,最奇妙,最伟大的一幅画了。 真是不虚此行。 …… 就像是入画者们每一次成功离开画的世界那样,明亮刺目的光,由身下的钤印向着天地四极放射而出,带着一种无法想象的,强大力量。 …… 光漫不经心地扶起刚刚不小心碰洒的水杯,顺便,随意用指尖在那张倒霉被泼的三维全息膜上弹了几下。 这张最低等级的三维全息膜,如果不是因为爷爷还蛮喜欢的,早被光束之高阁任由尘封。 爷爷之所以喜欢这种连小孩子都不怎么稀罕的低等级全息膜,还是由于这片膜是光笨手笨脚亲自做出来送给爷爷的生日礼物。 光自己也觉得很丢脸。 三维全息膜,如此低的等级,还被自己做得结构不稳,能量漏溢……瞧,这不又溢出来了?……简直像个残次品,丢死脸了。 光偷眼瞧着,趁爷爷不注意,打算抹去全息膜上自己的锚印。 ——绝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丢脸的礼物是自己做出来的,嗯! 来不及回收那些漏溢出来的低等微物质的能量粒,光只着重把带有锚印能量的几颗微物质能量粒弹回了全息膜,否则锚印能量有缺失,也会造成膜面的残缺,这毕竟是送给爷爷的礼物,不能太潦草。 抹去锚印,是极简单的事。 光随意地扫了一眼,直接将一条时间弦,拨到了锚记显现之前。 画怖 完结+番外_751 瞧,就是这么简单轻松。 光达到目的,潇洒地掸掉全息膜中不小心抖落的几粒微尘,起身走了。 …… “我一直都很胆小懦弱……从小到大都是躲在柯儿的身后,从来都是被他罩着,护着。但这辈子,我想要勇敢一次……这一次,就让我先来为大家打头阵吧,柯儿,大家,”卫东掏出了自己的那把美工刀,笑着说,“另一个维度见。” 说着抬起手,用美工刀锋利的刀锋,颤抖着,却用力地,割向了自己颈部的大动脉——“——卧槽——” 卫东烫着了一般,甩手将刀子扔出去。 安静的祭台上,十三个人傻愣愣地站着,彼此呆呆相视。 晴朗透彻的高原夜空,冬星寥落,却灿然生辉。远处雪山连绵,苍远壮丽。 晶莹的雪光将旷谷映得如披银纱,带着来自远古神话时代般的梦幻与幽远,神秘与宁静。 硬朗又清新的冬风,并不怎么留情地扑在脸上和身上,罗勏和吴悠相继打了几个喷嚏,僵硬而立的十三个人这才恍惚着,慢慢转过神来。 “…………我尼玛——那是个什么鬼东西?!”李小春跳起来惊吼,“卧槽——太尼玛可怕了——卧槽——比死还可怕!比妖鬼还可怕!那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 “七维生物吧。”华霁秋擦着水雾朦胧的眼镜片,“穷尽人类一切想象都无法描摹出来的高等生物。” “那咱们这是……这算是……没事儿了?活回来了?”卫东瞅瞅牧怿然,瞅瞅柯寻,又瞅瞅方菲。 “否则呢?”方菲虽然这么反问着,到底还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证实一下那里有没有枪洞。 “这说明,我们的时间线被修改了,但却并非因此产生了一个平行空间,而是直接在原时间线上被暴力硬改了,”朱浩文整理着思路,“所以,我们还是原来的我们,但从这个时间刻度以后,都将是一个全新的时间线。” “嗐!你管它后头是什么时间线呢,咱们活着就是硬道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卫东仰天狂笑,笑着笑着,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像是触发了什么共情装置,李小春,罗勏,吴悠,顾青青,几个人跟着一起大哭起来,抱在一起哭的,蜷成一团哭的,李小春甚至瘫倒在祭台上,哭得声嘶力竭。 就连华霁秋和岳岑都受了感染,跟着掉了眼泪。 “有趣的是,我们竟还保留着身为意识体时的记忆。”朱浩文还在回想此前发生的一切。 “你要知道,”邵陵极力地控制着带着些哽声的嗓音,“七维生物才不会在乎这些,就像我们绝不会去在意一颗原本粘在鞋底上的灰尘会不会飞到了一朵花上。” “咱们也算是长过大见识的人了。”秦赐笑着道。 “是啊,副作用就是,我现在觉得身边的一切事情都索然无味,并且卑微可笑。”朱浩文凉凉地道。 “你这是名符其实的‘曾经沧海难为水’了。”邵陵也逐渐轻松了起来。 “你们几位高人……能不能别扯了……我饿了……我想吃肉……”卫东嚎哭着说。 “我去做……我去做……”李小春高声哭。 “我帮……我帮你……”吴悠一抽一抽地。 顾青青在旁边哭得说不出话,只好连连点头。 “我……我下不去祭台了……”罗勏哭着站在祭台边缘向下看,这祭台怎么那么高啊,那会儿自个儿是怎么上来的啊? “……柯儿和……和大佬呢?”卫东甩着泪四顾,“嗷——柯儿和大佬呢?!他们没回来?!啊?!” 方菲竟然带着面巾纸,掏出来递给他:“你眼泪甩我脸上了。他们俩刚才下祭台去了。” “哈啊?!”卫东接过纸边惊讶边用它擤了把鼻涕,“他俩怎么不声不响的?干嘛去了?” “还能干嘛。”方菲说。 并没有干嘛。 柯寻和牧怿然,坐在牧怿然的那辆骑士十五世里,静静地靠在一起,望着车窗外的夜空。 由生到死,由死到生,这世间可能没有哪一对情侣能一起共享这样的经历。 生死一轮回。 一些话已经无需再对彼此多言。 直到李小春烤肉的香味儿钻进车里,柯寻笑起来:“走,吃肉去。” 画怖 完结+番外_752 …… 迎着清晨铂金色的朔风,车队静静地离开了那棱格勒峡谷。 柯寻坐在副驾的位子上,目光从牧怿然静好的侧颜上轻轻地移开,望向车窗外的远天穹宙。 穿过那厚厚的云层,透过那高远的天空,掠过那盛大灿烂的宇宙星河,一路上升。 四维的时间轴,五维的时间面,六维的时空翘曲,七维的无限宇宙。 柯寻歪头靠在旁边的车窗上,回忆着意识体时的自己。 很奇怪。 怿然与同伴们的意识体和他一起跨越了维度,来到了七维空间。 他们留在了那里,但他却还在一路上升。 为什么呢? 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有些憋闷。就像在《信仰》那幅画里一样,他呼吸困难,他喘不过气——虽然不知道一个意识体是怎么会产生这种感觉的。 所以他拼命上升,上升,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升到哪儿去,但他想挣脱这憋闷的空间,去外面透一透气。 于是,他来到了八维空间。 七维的无限宇宙。 八维的无限个无限宇宙。 然后,是可以在八维空间任意两点间自由穿行的九维空间,一切实体物质以不同振动频率的弦体现的十维空间,和……由时间,空间,记忆,与感知构成的,十一维超膜空间。 柯寻早已经看不见自己所来自的那个宇宙,甚至连对于人类来说至高无上的绝高等级的七维上帝空间,在这里都已经显得那样的渺小和卑微。 四周浩瀚无垠,无穷的、无限的充满着弹性的膜宇宙无处不在。 此刻把自己比做一粒尘埃,恐怕都是夸张放大了兆兆亿倍的说法。 漂浮在如此宏大浩渺的超级宇宙里,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憋闷得喘不过气呢? 难怪怿然说他比其他人更敏感。 柯寻憋得难受,只好没头没脑地,四处找出路。 突然之前,仿佛破膜而出般,他冲出了十一维空间,冲出了这个已经近乎于宇宙认知最顶端的空间。 一切霎那间变得安静恐怖。 那磅礴恢宏的超级宇宙,在他的眼前变成了一枚无穷小,又无穷大的奇点。 它变成了一个点。 那么,在这颗点之外呢? 柯寻迷茫地上升着。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离开了一个……也许在这里已经不能用“维度”来定义了……他也不知道离开了一个什么,当他低头看的时候,他看见有一支笔——也许在这个地方它不叫做笔,但不知为什么他的意识里把它叫做笔——这支笔从眼前画过去,浓墨重彩地落在纸上。 笔尖有一些细小的墨汁飞落,小得像是极微小的灰尘。这些小小的灰尘落在画纸上,和柯寻离开的那枚奇点,一模一样。 这支笔在画什么呢? 柯寻没有来得及看。 被执笔的手弹回去之前,他只瞥见那幅画上,落下了一枚造型古怪,却又极其漂亮的钤印。 …… “柯寻?”牧怿然的声音唤回了柯寻的神思,“在想什么?” 柯寻偏头看向他,想了一阵,笑着说:“我觉得啊,世界上最恐怖的不是神鬼。” “喔,那是什么呢?”牧怿然轻笑着问。 “是,科学。”柯寻一本正经地答。 画怖 完结+番外_753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瑆玥这里的坐标正是柯寻和卫东的老家——z市。 前些天的天气就像回到了小阳春,晴朗得不可思议,直到今天才突然降温,据说明天还要下场雨。 反正对瑆玥来讲,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因为我们的《画怖》在今晚正文完结。 多么巨大的一个坑啊╮( ̄▽ ̄quot;)╭,令人感慨的是,每天都填一抷土,居然一直都不曾间断过。 从2018年10月动笔,到今天差不多过去了整整一年,这一年里每天都在写,从主线到立意,再到每一幅画的框架,几乎每天都在慢慢生成,同时每天又都在慢慢重塑。 感谢你们这些亲爱的可爱的温暖的小仙女们,不厌其烦地陪《画怖》走到了最后,想想今年4月份的时候,本文的收藏才堪堪突破了500,争取到了瑆玥想都不敢想的入v机会,眨眼间半年过去,本文居然拥有了成百倍的读者朋友,也正是有着读者朋友们的鼓励,才让瑆玥一路走到了今天。 打开窗户看了看外面,一颗星星都见不到,大概今晚我窗前的星星都飞进了刚刚完结的小说中吧(^3^)☆ 而你们,我亲爱的宝贝读者朋友们,对瑆玥来讲,也都似星星般璀璨明亮! 爱你们,我的每一位宝贝读者小仙女! 再一次,深深鞠躬。 感谢每一位陪瑆玥入画的读者朋友,我们曾一起飞越星空,经历山海。 —————— 《画怖》的正文至此就完结啦,后面还有几章番外,鉴于瑆玥是个番外无能症重度患者,估计写不了几章。。感兴趣的宝贝们可以随便看看~ ★这篇文结束后,瑆玥就要投入到新文的攒稿过程中啦,文名暂时还没想好,文案也暂时没憋出来,脑子里只有了一个模糊的框架,具体的细节还没来得及往里填,估计要攒一段时间的稿,先在专栏里把一个空白文案放出来,姐妹们如果还愿意继续陪着瑆玥一起赏花赏月赏秋香、看文互撩啷个啷,不妨就移步去新坑处收藏一下吧~(由于文名暂没定好,就先叫《瑆玥新文》了……咳) 明天开始放番外,么么哒~! 大家睡个好觉鸭~! 第381章番外速写(1) #第一张速写 写在一张毫无花纹修饰但质地柔韧的餐巾纸上,原子笔的线条草草勾勒出一处生活街角的场面,线条简单如同漫画,但却十分传神地捕捉到了早餐摊主忙得不亦乐乎的表情,甚至那炸得胖胖的油条也显得格外有生气,尤其是餐摊边的一位高个子买主的身影,一手拎着早点,一手用手机扫码付账,运动裤产生的皱褶自然而从容,运动鞋以及脚部的姿势,令人莫名其妙感觉这是一个运动细胞格外发达的人,如果这人走起路来,一定是虎虎生风的样子。 *——*——*——*——* 天光大亮。 柯寻拎着刚买的油条,走在熟悉的小区里,下意识看了看邻居楼上第13层的那个窗子,那个曾经挂着“挽联”的懒汉的窗子——嗬,这窗子不知何时竟被擦得格外明亮,还贴了一对大红喜字的窗花儿,懒汉居然都结婚了。 柯寻不由一笑,望着朝自己奔过来的一只撒着欢儿的泰迪,伸长腿给对方“迈了个毛儿”:“没空儿搭理你,我这油条一会儿该不脆了。” 阳光晒在发顶上,暖暖的,鼻腔里有着油条特有的香味儿,柯寻无比迷恋着这个真实而踏实的世界,随即加快了步子,牧怿然这会儿应该也醒了。 牧怿然的确是醒了,手机响了两次,牧怿然才接起来,是微信视频通话,牧怿然不习惯一大早和卫东“面对面”,就把手机背对着自己,随意冲一个角落放着,口中和对方说着话:“他买早点去了,大概没听见……中午过来包饺子?行。” “吴悠前天就来z市了,昨儿和方菲、顾青青、还有我妈,去郊外挖野菜去了,咱今儿就荠菜鲜肉吧?”卫东滔滔不绝着,“大佬你能赏我个正脸儿吗?给个脚趾头也行啊,你这镜头冲着个空调,我老觉得我在和空调npc说话儿……” 镜头转了转,从空调转向了窗边。 “行吧,现在是和绿萝npc说话儿了……我靠镜头一晃我好像看到了一个机器猫的面具……你俩玩儿面具诱惑呢?就是机器猫也太……脸太大了吧。” “……好,你们十点过来包饺子,再见。” 牧怿然挂上了电话,望着窗台上那个柯寻特意买回来对自己进行科普的“哆啦a牧”的面具,蓝皮圆脸的猫,据说口袋里能掏出无穷无尽的宝贝。 面具诱惑?想什么呢。 #第二张速写 用马克笔画在一张明信片的背面,画风粗犷的椰子树,浓浓一道海湾的线条将沙滩与海水分隔开来,一些黑色顿点大概是想表现人物,有些在海中嬉戏,有些则在沙滩上晒太阳。 很快,一些淡淡的水彩渲染了颜色,椰子树是有些悲壮的苍翠,海水是由婴儿蓝依次到宝蓝的半透明渐进色,沙滩则是深浅不均的驼白与赭色,人物们依然是可爱的黑色顿点。 画怖 完结+番外_754 *——*——*——*——* “就这么呆着,真好。”罗勏说。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干,就这么呆着,尽情享受低维世界的阳光。”卫东说。 两个人此刻就懒洋洋地躺在海滩上,罗勏闭着眼睛,感受着阳光暖暖地晒着自己的眼皮:“我现在的视觉色彩是满涂的纪梵希304。” “我可能气血比你充盈,”卫东闭着眼睛翻了个身,让阳光晒着自己沾满沙粒儿的左半侧身体,“我看见的绝壁是兰蔻极致哑光系列196。” “东哥,我极度怀疑你暗搓搓送了发发姐一款196。” “我不太敢送……” “东哥,咱可是生死都看淡的人了……” “可别算上我,我特别愿意在低维度世界里苟活着。” 罗勏:…… 卫东闭着眼睛摸到了旁边的墨镜,正打算戴上找找海滩边没完没了拍照的女生们,结果睁眼就发现在自己和萝卜这四条腿的旁边又多出来四条腿。 卫东连头都没抬,从腿毛的分布情况以及肌肉的发达情况来看,这是两个男性,应该是两个精力充沛的小鲜肉。 公共海滩,没有像车位那样划清的地盘,谁躺那儿算谁的。 卫东端起没喝完的椰子汁,和罗勏手里那大半个椰子碰了个杯:“那帮人太有精力了,我现在就想躺着,喝冷饮;躺着,晒太阳;躺着,吃海鲜。” “吃海鲜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了。”说话的是坐在旁边的小鲜肉,暂且称其为小鲜肉h。 那边的小鲜肉r:“光你单方面看上没用,人家压根儿不是同道中人。” “你看那人那劲儿,我觉得是。”小鲜肉h非常肯定。 “那个太衣冠禽兽了,我以为你说的是另一个闷骚的。” 罗勏眯缝着眼睛,向着小鲜肉们所指的方向看去,然后就看见了站在海滩边搔首弄姿的邵总,以及盘腿坐在气垫上低头玩游戏的朱浩文。 罗勏正想跟卫东咬耳朵说说这事儿,却发现对方的脑袋又开始跟着海滩边的几个泳装美女转了。 “看那几个美女,正好从他俩身边经过。”小鲜肉h认为这是验证gay与非gay的最好方法。 “还有几个帅哥,正好也从他俩身边经过。”小鲜肉r认为这才是验证gay与非gay的最好方法。 经过多角度观察之后,两枚小鲜肉得出最终结论:这俩人,一个是传说中的绝缘体,一个是传说中的两掺。 俩人有些失望地离开了。 戴墨镜的卫东摊了摊手:“我还以为gay的观察力都很强呢,看来是我错了。” “因为你见识了我哥和我姐夫两个史上最强双gay。” “嗯嗯,游走于维度边缘的罗刹双雄。”卫东喝着椰子汁,就看到四个穿着潜水衣和鸭蹼的人冲这边走过来。 “不是吧,发发,你都说动岑姐陪你一起潜水了?”卫东坐起身来,望着其中一个正在做准备活动的人。 方菲冷酷地看了卫东一眼:“bia叫瓦。” 岳岑透过潜水镜冲卫东一笑:“我的腿已经痊愈了,以前的我也是个潜水爱好者呢。” 吴悠则神秘地道:“刚才我看到海底有一些奇怪的暗影似的东西,我们打算下去看看。” 卫东和罗勏听了,都不觉神色严肃起来,两人异口同声:“别去。” 卫东又补充一句:“咱们后半辈子都不适合冒险了。” 罗勏:“万一海底有个美术馆儿怎么办?!bia去!!” 方菲、吴悠、岳岑、顾青青:…… #第三张速写 这是素描本中的一页,上面画满了远远近近的墓碑,铅笔画特有的阴影令这些墓碑格外真实,冰冷,肃穆。 *——*——*——*——* 画怖 完结+番外_755 秦赐把一束白色玫瑰放在碑前,与这座墓碑相邻的墓碑前同样摆满了白色玫瑰。 李雅晴在微博里写过,自己最喜欢的花就是白玫瑰,幻想中的婚礼最好也以能白玫瑰做主花材。 秦赐的目光停留在眼前的墓碑上:罗维之墓。 柯寻就站在秦赐身旁,倒一杯酒放在墓碑前:“哥们儿,事儿都结束了,你上次说过,完事儿之后咱们一起醉一场。” 秦赐轻叹一声,同柯寻一样慢慢蹲下身来,语气和缓,仿佛在与老友叙旧:“罗妈妈很好,就住在我们医院旁边的那家疗养院,最近她迷上了打麻将,打得好,总是赢。她有时候认为我是罗维,说做医生蛮好,可以给家人诊病;有时候又以为柯寻是罗维,认为他不该背着雅晴和男人走得太近;还有的时候以为浩文是罗维,总嫌他玩手机太多,眼睛吃不消……反正我们都是罗维,代你在这个世界活,你却代我们在画里活……” 朱浩文过来拍了拍秦赐的背:“罗维,让你见笑了,秦医生很少喝酒,一沾就醉。” 后面的话朱浩文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道:哥们儿,还记得那晚咱们谈论过的山本耀司吗?无论是他说的‘自己’还是‘自我’,我想我们都懂了,也都找到了。 牧怿然走在最后,将自己手里的白玫瑰放在墓前,望着墓碑上的照片,那还是罗维学生时代的照片,留着平头,眉宇间透着聪明与通透。 卫东轻声问柯寻:“咱们已经看过了李泰勇爷爷,罗维和雅晴,下一站去哪儿?” 柯寻:“先去看看赵燕宝和池蕾,怿然已经想办法打听到了麦芃、杜灵雨、陆恒他们的墓地,方菲她们今天已经去那个城市了,咱们明天过去。” 此时已是正午,但天却阴着,铅云密布,仿佛势必要下一场痛快的雨。 第382章番外速写(2) #第四张速写 这是小孩子图画本中的一页,边沿用蜡笔涂满了橙红色,大概是想表达被红枫黄栌笼罩的情景,中间是简笔线条的大房子,似乎能穿墙看到里面休憩的人们,其中有两人在房内一角下棋,有两人在另一角看书,有三人围着一台电脑不知在看什么,另有一群人坐在一起吃喝聊天,屋子外面有三人在外面用小炉子煮东西。 房子是古代瓦顶,那上面用黑色蜡笔画了一块匾,写了两个稚嫩的字:枫庐。 *——*——*——*——* 牧怿然下围棋遇到了对手,几乎每走一步都要考虑一番。 岳岑倒是下得比较从容,偶尔还会和对方聊两句:“枫庐是第一次会客吧。” “嗯?”牧怿然手指夹着黑子,抬头看看岳岑,“嗯。” “我看这是老建筑了,但从室内装潢、杯盘器皿以及书籍的新旧程度来看,似乎像是极少待客的样子;这里的工作人员虽说训练有素,但对客人的态度总有一些用力过多的礼貌,缺乏了一种习惯性的从容。”岳岑说完,看了看棋盘,把自己的白子放在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位置上。 牧怿然托腮默然了一会儿,说道:“你如果早点入画,大家或许能减少一些牺牲。” 岳岑略沉默了一下,很快轻声一笑:“难得能听到牧先生如此褒扬。” 此刻罗勏他们那边的吵闹声格外大:“你这也太——逊了!这恐怖片儿?这还不如大耳朵图图呢!看来入画真是锻炼了我的胆量啊。” 李小春坐在正中间:“我反正一直就对恐怖片无感,因为知道是假的,是道具。” 卫东看了看罗勏:“你这开口闭口就入画的,你怎么跟你女朋友解释的?” 就在不远处的茶桌旁,罗勏的女朋友正与同伴们一起吃茶谈天,完全没有不合群的样子,似乎还和顾青青约定了周末一起去湖边观察白鹭。 “我还没见过真正的野生白鹭呢,”罗勏的女朋友笑起来很甜,“我中学的时候特别喜欢读简媜的散文,我记得她写过:当我无法安慰你,或你不再关怀我,请千万记住,在我们菲薄的流年,曾有十二只白鹭鸶飞过秋天的湖泊。” “真美,”顾青青频频点头,“我记得小时候摘抄杜牧的诗,其中就有一首写白鹭的: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如果是喻体梨花的情景,已经美极,但这梨花却是用来比喻一大群飞舞的白鹭,实在是美到不可方物。” 这两个女孩子简直相见恨晚。 在旁边吃糖炒栗子的吴悠顿了顿,小声问一边的方菲:“让你现在立刻想出一个描写白鹭的诗,你行吗?” “行啊,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方菲对答如流。 “真有你的,要是在画里给我出这道题,我保准懵逼。” 方菲打算把这首诗念完:“孤帆远影碧空尽,轻舟已过万重山。” “真有你的!”吴悠比了个大拇指,又看了看一脸匪夷所思的邵陵,“邵总,你怎么连糖炒栗子都不会吃啊,那是壳儿!” ——卫东:“……不是,萝卜,你到底怎么跟你女朋友解释入画的。” 罗勏表情平恬地望着屏幕上的母僵尸嚎啕着分娩出数以万计的湿滑小僵尸,咬了一口甜腻腻的柿饼:“咱们是个团队,在玩一个叫《画怖》的大型入画闯关游戏。” 画怖 完结+番外_756 卫东:“……” 李小春低声说:“就算你女朋友对游戏不感兴趣,但万一她哪天突然就想搜一下呢,或者是跟朋友聊起来发现没有这款游戏怎么办?” 罗勏轻松一笑:“所以,我跟我一开游戏公司的哥们儿合伙弄了一个。” 卫东很吃惊:“我靠,我必须不能玩不能搜这款游戏。” 李小春:“罗勏,你对你女朋友绝壁是真爱。” “那必须的,”罗勏则伸了个懒腰,“我女朋友是爱上这儿了,打算每年秋天都来玩儿呢。” “大佬说了,枫庐随时欢迎咱们。”李小春甚至产生了直接在枫庐谋个厨师职位的念头,那样就能天天住这儿了。 枫庐是一座建在山间的别墅,别墅旁边还依山建了一座玻璃敞轩。 大家此刻就在这座敞轩之中,透过四壁透明的玻璃墙,可以看到美丽的秋日景色。 而外面,正是明亮又摇曳的十月秋光。 柯寻、秦赐和华馆长九岁的儿子,此刻就在枫庐的外面用古老的方式煮茶。 华馆长透过玻璃墙,望着玩得乐此不疲的儿子,以及坐在一棵大枫树下面认真作画的七岁女儿,突然体会到了岁月静好的幸福感。 身旁的朱浩文正在埋头看书,自从自己给他讲了一些年俗冷知识,并从书架上找出一本相关的书籍,他就入神地看起来了。 那边的罗勏卫东他们最为热闹,华馆长不觉笑道:“想想刚才在玻璃栈道上,萝卜还吓得僵硬呢,跟这会儿简直判若两人。他当时那个样子,让我想起我第一次开车时的情景。” 朱浩文:“……” 华馆长笑着道:“我第一次开车,就上了高速,真的是,全程连眼睛都不敢眨,浑身都在冒汗,也不知怎么开完的那三个小时。” 朱浩文:“……” 李小春已经插言道:“华馆长,您不知道开车还有别的意思吧?” 华馆长:“哦?简简单单开个车,难道还能有其他含义?”说着便问身边的朱浩文,“浩文,这你得好好给我讲讲,我得多学习学习你们年轻人的话了。” 朱浩文:“……要不咱还接着说年俗吧。” #第五张速写 一张椭圆形的硬纸片上,如果不翻过来,很难发现这其实是一张设计独特的结婚请柬。 效果如同小楷毛笔般的秀丽笔,在请柬背面草草勾勒出了一幕热闹的婚礼场景,所有的人物都着盛装,尤其是站在中间的两位西服革履的男子,在画面上尤为突出,其中一个个子尤其高的男子,满眼都在微笑,与其高冷的气质形成鲜明对比;高冷男子身边的男子,则绽放出大大的灿烂笑容,这笑容感染了画面上的每一个人。 画面上的每一个人都在笑着,有的似乎在举杯说着祝福的话,有的似乎在聊着什么有趣的话题,其中有两个穿晚礼服的女士格外醒目,她们围着一个手持鲜花的男子,似乎是在抱怨,为什么是他接到了捧花。而那男子,盯着手里的花,若有所思。 *——*——*——*——* …… (撒花,全文完,谢谢观赏)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彻底完结,新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