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锦糖(年下1V1,甜文)》 大白兔奶糖 昨夜刚下过一场暴雨,今天又是个大晴天。 绿油油的葡萄叶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卷须拧麻花似的盘旋着往上攀,举目所及一片绿海,压根望不到边,衬得横穿其间的柏油马路像一条不起眼的灰蛇。 即将成熟的葡萄套着纸袋,从架子的空隙中沉甸甸地垂下来,粗略一数,总有上万串。 丰收的喜悦融入空气中,轻轻呼吸,口鼻中全是甜蜜的气息。 快到中午的时候,临路的葡萄架下,晃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顶着一脑袋炸毛,上身穿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下身配破洞牛仔裤,嘴里嚼着甜丝丝的大白兔奶糖,舌头将糖块挤到左边的腮帮子上,顶出一个凸起,人为减慢融化速度,等口腔中的甜味散得差不多,又把糖块吸回来。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眉眼生得不错,既有英气,又不失俊俏,个头比同龄人高个几公分,一咧嘴露出两颗小虎牙,看起来挺讨喜。 不过,他爹大概并不这么认为。 “林昭,你给我过来!”身后的简易板房里钻出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手里挥舞着打满叉号的数学卷子,“十七分?这么简单的卷子,你给我考十七分?闭着眼睛瞎蒙,都不至于考得这么差!你的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负责守卫工作的大狼狗应景地从地上站起来,冲小主人汪汪叫。 叫林昭的少年走到防护网前,伸手像拨琴弦一样划拉两下规规整整的菱形格,被晒热的金属烫得一哆嗦。 他回过头敷衍地道:“知道了,知道了,下次闭着眼睛蒙。不过,爸,您还真厉害,我把卷子藏到床底下,您都能找着?这智商,这侦查能力,应该去当侦探,在咱们家种葡萄也太屈才了……” “唰”的一声,一只红色拖鞋朝他面门袭来,被他灵活闪过。 “阿昭,你少说几句,别气着你爸!”打扮干净利落的中年女人烫着时髦的卷发,单脚蹦着挡在父子中间和稀泥,表面骂的是林昭,实际却已经接受了儿子不成器的事实,心里坦然得很,“老林,你也消消气,速效救心丸上回吃完了,我还没来得及买呢,气出病还得上医院,为这么个臭小子没必要!” 林鸿文气得坐在藤椅上直摇头:“都怪我只顾着在外面赚钱,忽略了对他的教育……我当年在学校的时候还是数学老师呢,儿子现在只考十七分,说出去都丢人……”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再说,他又不是只有数学考得差,语文也没及格,英语才九分。”郑佩英快语如珠,劝男人接受现实,“你想开点儿,你在学校当老师,一个月才赚几个钱?市里还经常拖欠工资,家里总是揭不开锅。要不是后来听我的辞职,种了这么一大片葡萄林,咱们家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吗?” “那……那也不能连个高中都考不上吧?”林鸿文被郑佩英说得哑口无言,沉默片刻,不甘心地瞪了林昭一眼。 “考不上就考不上呗,学门手艺不也能养活自己吗?他二表哥在工地开挖掘机,他三表姐在理发店给人做造型,不都干得挺好的吗?”郑佩英接过狗腿儿子递上来的拖鞋,往桌腿上拍了两下土,穿在脚上,“要是吃不了那个苦,回来养猪也行。到时候娶个能当家的媳妇儿,生一两个小的,你也该退休了,正好手把手教孩子,给咱们家供出个大学生,一样光宗耀祖。” 听到这话,林昭不高兴了:“我才不娶媳妇儿呢!有您二位管着我还不够?干嘛再找个人给自己添麻烦?” 他躲过郑佩英的巴掌,像只猴子一样窜到自己搭的简易健身器材上,两腿勾住单杠,上半身后仰,抓起T恤下摆在腰间打了个结,露出晒得均匀、色泽油润的蜜色小腹,双手抱住后脑勺,在空中连做好几个卷腹动作。 “您二位也别烦心,等我拿到初中毕业证,就去大城市闯闯,见见世面。” 他最近迷上健身,天天刷视频,跟着那些浑身腱子肉的教练学习动作要领,练得有模有样。 郑佩英笑骂:“那是你还不知道娶媳妇的好!” 葡萄园即将丰收,她们一家三口在这边忙活了好几天,眼看收拾得差不多,准备回去看看。 她把板房的门锁好,见儿子还晒在太阳底下,替他觉得热,叫道:“阿昭,还在那待着干什么?走,回家吃西瓜!” 林昭倒吊在单杠上,发根蓄了一层亮晶晶的汗珠,被重力拉扯着坠下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咂了咂嘴里残存的奶香味,应道:“马上,马上,您先走,我再做两组练习!” 等到葡萄园重归安静,林昭立刻跳到地上,扒拉着防护网翘首以盼。 他所在的铜山镇四面环山,进城一次,得走几十里山路,又没通公交车,交通十分不方便。 今天,他和出去进货的小卖部老板说好,让对方捎带肯德基的套餐回来,从早上等到现在都没见人影,急得百爪挠心。 正等着,“突突突”的声音传来,林昭精神一振。 他定睛看去,发现远处驶来的是一辆深绿色的拖拉机,车斗装满家具,像是在帮人搬家,不由一阵气馁。 拖拉机拖着黑烟开到眼前,司机顶着张麻木的脸,三十多岁的女人抱着个一两岁的孩子坐在副驾驶位置,时不时低头亲吻孩子。 再往后是装得满满当当的车斗,一个男人坐在斗里的小凳子上,正在皱着眉抽烟,右边的眉毛从中间截成两段,面相有些凶悍。 林昭最后看到的,是一个女孩儿。 她背对着他,站在靠近车尾的位置,吃力地扶着刷了层红漆的衣柜,削瘦的身板和沉重的衣柜形成鲜明对比,令人不自觉地揪心起来,生怕她被衣柜拍在底下。 她穿得很土——比铜山镇的同龄女孩子还要土,偏大的西瓜红衬衫,又长又肥的黑色运动裤,头上戴着顶掉色发白的旧草帽。 林昭好奇地看了几眼,打算移开目光。 这时,一阵凉风吹过,短暂地驱散夏日的酷热。 他惬意地眯起眼睛,看见这阵风淘气地把女孩子的草帽卷走,险些叫出声。 女孩子反应很快地伸手去抓,纤细得看得清血管的手腕从宽松的袖子里探出,上半身侧转,露出半张清清冷冷的脸。 她长得算不上多么惊艳,皮肤白白的,眉毛细细的,眼睛圆圆的,鼻尖翘挺,嘴唇没什么血色,却有一种特别的韵味,衬得土到掉渣的衣服都高级起来。 林昭睁大眼睛。 他看着她救起草帽,那只细瘦的小手捏紧宽大的帽檐,往回卷出两个褶皱,心脏也像被什么又凉又软的东西握住,轻轻揉了一下。 跳跳糖 林昭被这惊鸿一瞥勾走心魂。 半个小时后,他从小卖部老板手里接过软塌的汉堡和不再冒凉气的可乐,顾不上享用,火急火燎地打听起来:“表叔,咱们镇子上最近发生过什么有意思的新闻吗?我刚才好像看到有人搬家。” 铜山镇原来叫林家庄,镇子上拢共就五百多户,大多数人都姓“林”,互相沾亲带故,往上数三代是本家,因此张口闭口“叔婶”、“兄弟”,叫得很亲热。 老板从傻侄子手里净赚五十块钱,黑黑胖胖的脸显得格外和气:“噢,你说的是林广泉家吧?他妹夫住在泄洪区,今年发大水,政府通知紧急撤离,一家四口过来投奔老林,他昨天去我那买烟的时候,一个劲儿地抱怨咧!” 林昭在心里想:一家四口,对上了。 “抱怨什么?”他指了指老板的小面包车,要了十几袋跳跳糖、一大罐棒棒糖、七八包各种口味的水果糖,花花绿绿地抱了一怀,跟进货似的,“天灾人祸,不是没办法的事吗?” “嗐,谁家喜欢穷亲戚?”老板收了一张百元大钞,装模作样地要找零,见林昭不肯要,也没有再让,“再说,他妹夫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妹妹要养娃娃,干不了什么活,大点儿的姑娘又正在读书,这不净添四张吃饭的嘴吗?换谁不觉得闹心?” 林昭恍然大悟,咧嘴一笑,小虎牙白得晃眼:“我知道了,谢谢表叔!下回还找您帮忙!” 大中午热得厉害,草叶全都打了蔫儿,树上的蝉撕心裂肺地叫唤着,林昭趿拉着拖鞋走在柏油马路上,觉得鞋底像要融化成液体似的,烫得人心慌意乱。 他们家住的是自盖的三层小别墅,离果园也就步行十分钟的距离,外立面贴着浅灰色和深红色的瓷砖,里面有院子有露台,窗明几净,家电齐全,在整个铜山镇是独一份儿,别提多气派。 林鸿文早些年也是镇上的风云人物,头一个考上大学,头一个端上教书的铁饭碗,后来在家里人的介绍下认识郑佩英,被这个没读过多少书、却在为人处世上有大智慧的泼辣姑娘彻底征服,扛着压力辞职下海。 两口子赶上时代浪潮,在外头做生意赚到几桶金,回来拾掇了十几亩的葡萄园,又盖了个养猪场,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成为铜山镇的首富。 林昭经过自家养猪场,被臭味熏得捂住鼻子,加快脚步。 他推开虚掩着的大门,走进宽敞的院子,低头冲进屋,把新买的糖一股脑儿装进自己的玻璃糖罐里,抓起运动鞋就要往外跑。 男孩子都喜欢运动鞋,由于活动量巨大,鞋底往往磨损得厉害,和同班同学不一样的是,林昭穿的全是价值不菲的正品鞋,旧了就买新的,从不将就。 “哎,快吃中午饭了,去哪儿啊?”郑佩英迎面走过来,一把拽住林昭,看清他手里的肯德基袋子,劈手抢过去,“又吃垃圾食品!再让我看见,我跟你没完!” 林昭的心思已经不在汉堡和可乐上,一边低头换鞋,一边嘴贫:“我没吃!这是买来孝敬您的!我出去办点儿事,你们先吃饭,不用等我!” 运动鞋跟脚得多,他撒腿跑出去两步,又回来沿着锯齿边扯掉几袋跳跳糖,塞进裤兜里。 几个发小都住得很近,暑假在家正闲得蛋疼,林昭在外面一吹口哨,就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光速集合到一起。 “阿昭,干啥?打游戏吗?”左边耳朵缺了小半边的瘦高个儿叫林博远,还在襁褓中的时候被大耗子咬了一口,得了个外号“耗子”,嘴馋又爱打游戏。 “网吧那几台破机子动不动就死机,有什么好打的?”皮肤黑黝黝、块头最大的林海粗声粗气地开口,“要不咱们找辆车,去城里玩吧?” 长得白白净净,最受女孩子欢迎的林应一向没什么主意,说:“阿昭想去哪儿?你要是没想好,我们就听大海哥的。” “我……”林昭张开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把跳跳糖分给狐朋狗友,自己也拆了一包,往嘴里一撒。 上百个细小的糖粒被口腔里的热气一激,迅速融化,二氧化碳变成气体,推着它们在舌尖上沿着不规则的轨迹蹦跳、撒欢,好玩得很。 林昭紧闭着嘴,等最刺激的那股劲儿过去,才神神秘秘地说:“我带你们见个人。” 他带着他们来到林广泉家外头。 林广泉是干装修的,平时一年到头在外地打工,今年老母亲生了重病,得在床前伺候,这才没出门,在镇子上打打零工,勉强度日。 他家自然比不上林昭家,住的是灰扑扑的平房,院墙还挺高,里面隐约传来老人的咳嗽声和小孩子的哭声。 “阿昭,你让我们见谁啊?”耗子稀里糊涂地被林昭从后面抱起,两手扒住墙头,“我们跟林天虽然不熟,也算同班同学,直接敲门进去不就行了吗?” 林天是林广泉的儿子,按关系算,是那个女孩子的表弟。 “你上去看一眼就知道了!”林昭觉得心里像烧着一团火,却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只是一味地着急。 耗子趴在墙上看了半天,在林昭的催促下,挠头说:“没什么特别的啊,几个男的在堂屋喝酒,有个不认识的女的在哄小孩儿,还有个跟咱们差不多大的女的在院子里洗衣服……” “对!对!就是她!”林昭的心提到嗓子眼,“你觉得她长得漂亮吗?” 他问完这句,又觉得叫他们过来是个馊主意。 他们都觉得漂亮,然后呢?会不会抢着跟她做朋友? 没想到,耗子干脆利落地摇摇头:“不漂亮,挺一般的啊。” “……你懂个屁!”林昭立刻急了眼,拖着他的腿把他拽下来,“你脑子里全是游戏,知道什么好看不好看?阿应,你上去看!” 林应性格温吞,又会察言观色,看了半天,斟酌着措辞说:“又瘦又白,蛮、蛮清秀的……阿昭,你认识她吗?” 就连林海,也是差不多的反应:“没胸没屁股,不怎么样。” 林昭气急败坏地说:“俗气!没眼光!不懂审美!” 他让林海弯下腰,踩到对方后背上,挣着身子往里看。 女孩子正对着他,低着张白白净净的面孔,坐在小凳子上,手脚麻利地洗着衣服。 比锅还大的红色塑料盆里装满脏衣服和床单被罩,粗略一扫,不止有大人的,还有小孩的,工程量繁重。 那种被人揉抓心脏的感觉又来了。 林昭呆呆地望着她清丽的眉眼,见她吃力地端起塑料盆,往他的方向走过来,惊得连忙往下缩,小声嚷:“快!快放我下去!” 说来不巧,就在这时,墙外有人经过,喝道:“你们几个,干什么的?” 林海毫无默契地站直身,把林昭顶成一座丢人现眼的高塔。 “哎哎!哎哎哎!”林昭惊慌失措地叫着,脚下失去平衡,在半空中扑腾两下,“咕咚”跌进墙内,四仰八叉地摔在女孩子面前。 ———————— 配图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玉米糖(2700+) 林昭躺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蓝到半透明的天空,耳朵听见狐朋狗友们的动静—— “操,阿昭掉、掉进去了!” “别管他!快跑!快跑!” “哎,等等我啊!你们跑得也太快了吧?” …… 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眉毛一抽,硬着头皮看向陌生的女孩子,挤出个不自然的笑容,心里一个劲地哀嚎。 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女孩子手里还抱着沉重的洗衣盆,被从天而降的他吓得倒退半步,却没露出什么表情,看起来很镇定。 她扭过头,对堂屋细声细气地叫道:“舅舅,墙上掉下来一个人。” 林昭揉了揉后腰,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对迎过来的叔伯长辈们干笑道:“广泉叔,二伯,四叔,是我。我……我忘了老师布置的暑假作业是什么,想找林天问问,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打算爬墙看看家里有没有人,手上没抓稳,竟然摔下来了,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说话,一边注意那个女孩子的反应,见她微微蹙眉,心里直发紧。 她刚才就在院子里,根本没听到敲门声,肯定认为自己是个撒谎精! “没事,应该是我们聊天的时候嗓门太大,都没听见,没摔疼你吧?”林广泉热情地拽住林昭,亲自帮他拍掉身上的土,“阿昭,吃中午饭了没?进屋一起吃两口吧!天天,快招呼好你同学,给他拿双筷子!” “不用不用!”林昭看向林广泉身边的男人,做出副好奇的样子,“广泉叔,您家里有客啊?” “哦,这是我妹夫庄保荣,大家都叫他庄老五,你叫‘姑父’就行。”林广泉介绍道。 林昭很有礼貌地打招呼:“姑父好,我是林昭。” 他又转向面生的女人,循序渐进道:“这位就是素华姑吧?我年纪小,不认识您,您别见怪。怀里抱的是小弟弟吗?” 女人叫林素华,本来不大爱说话,却被他最后这句问话搔到痒处,脸上放出光彩,笑道:“对,是小弟弟,我们家乐乐今年才一岁半,已经会说话会走路了,算命先生说他将来能考上名牌大学,给我们俩养老送终呢!” 她低头在儿子脸上狠狠亲了几口:“是不是呀,乐乐?” 林昭心里直嘀咕:一岁半还不会说话,不成傻子了吗? 他屏息凝神,终于绕到正题上去,看着那个女孩子说:“这位呢?是姐姐还是妹妹?” “青楠,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快点把衣服洗完,再帮你妈收拾收拾屋子!”一直沉默的庄老五忽然开口,断眉紧紧拧着,脸上写满不耐烦。 庄青楠没脾气地“嗯”了一声,抱着塑料盆往墙根的压水井走去。 林昭魂不守舍地被林广泉拉进堂屋,坐在酒桌上,脑子里不停猜测着庄青楠的名字怎么写。 是“青色”的“青”,还是“轻松”的“轻”? 是“楠木”的“楠”,还是“南方”的“南”? 管它怎么组合,这名字真特别,真好听。 林广泉有心巴结林昭家,又是给他拿饮料,又是给他夹菜:“阿昭,听说你爸要扩盖猪圈,你回去跟他说说,把这个活给你广泉叔成不成?叔一定给你们家修得结结实实,漂漂亮亮!” 庄老五看出林昭身份不一般,面部线条变得柔和,主动给桌上的主客和陪客倒酒,说:“哥,到时候你带上我呗!你也知道,不管砌墙,还是抹水泥,我都是行家!” 林昭正愁找不到机会跟庄青楠套近乎,闻言满口答应:“行啊,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到时候广泉叔和姑父一起去我家里帮忙!” 他吃了几口菜,问:“姑姑吃过饭了吗?青楠……青楠姐姐呢?我看她好像一直在忙活,不吃点儿东西垫垫,能有力气吗?” “女人上什么桌?”庄老五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少吃一两顿饿不死。” 满桌的男人都一脸麻木,就连林广泉,也没为亲妹妹打抱不平。 林昭张了张嘴,又慢慢闭上,再也吃不出饭菜的滋味。 他找借口钻进林天房间,旁敲侧击地打听庄青楠的情况。 林天在学校里少言寡语,看起来有些懦弱,提起庄青楠,话竟然多了起来:“我表姐学习可厉害了!在她们学校,每回都考年级第一,还拿过省级的奥数竞赛冠军,这次转学过来,铜高的老师能高兴死!” “这么厉害?”林昭很给面子地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你说她马上读高一,那她比咱们大一岁是吧?” “大两岁,我姑父本来不打算让她上学,是村里的老师跑他们家好说歹说,再加上义务教育不收学费,这才同意的。你没看我姑父刚才不太高兴吗?就是因为上高中得交好多钱,他不想拿。”林天递给林昭两颗玉米糖,努嘴示意他吃。 林昭最讨厌玉米味的软糖,为了跟林天搞好关系,不得不撕开糖纸丢到嘴里,就着黏牙的口感和浓烈的香精味,坐在床上边晃腿边说:“你姑父怎么这么拎不清?要是她生在我家,我爸妈就算倾家荡产也得供她读大学。这么好的苗子,不上学干嘛?留在家里洗衣服带弟弟吗?” “还可以嫁人嘛。”林天撇撇嘴,不知道想到什么,凑近他的耳朵嘀咕,“你不觉得我表姐长得挺好看的吗?” 好不容易遇到和自己眼光一致的人,林昭连连点头。 他琢磨着“嫁人”的话,耳根不知道怎么红了一片。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改天再来找你玩。”林昭见外头几个男人喝得东倒西歪,林素华正抱着孩子吃剩菜,适时告辞,“太阳挺晒的,别送了。” 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已经晾满衣服和床单,庄青楠站在花花绿绿的布料中间,头发短得勉强能扎起来,发量很多,却没什么光泽,白皙的肌肤被太阳烤得发红,脸上布满亮晶晶的汗珠。 林昭一见她就挪不动道。 他傻呆呆地看了半天,等她察觉出异常,奇怪地看过来,鼓起勇气走上前搭讪:“你好,我是林天的同班同学林昭,过完暑假升初三。听林天说,你学习很好,能把你的学习笔记借给我看看吗?” 庄青楠飞快地打量了林昭一眼,见他穿着名牌衣服,脚上踩一双阿迪达斯的运动鞋,个子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目光清亮,气色红润,对他的印象从“鬼鬼祟祟的怪人”刷新成“不识人间艰辛的小少爷”。 她心里明白,他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不嫉妒他。 命运在逼着她往前跑,她根本没时间嫉妒别人。 她也不想和他拉近距离。 所有莫名其妙的示好,背后都藏着可怕的陷阱。 “可以。”庄青楠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带林昭走进厨房旁边的屋子。 这是林广泉给妹妹一家腾出来的住所,原来是放杂物的,残留着陈年的霉味。 屋子不大,也就十五六平,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张双人床,旁边摆着衣柜,余下的空间就更显逼仄。 窄小的单人折迭床靠墙竖着,像是给庄青楠睡的,沉重的木箱堆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收拾。 庄青楠拒绝林昭的帮助,吃力地挪开上面的衣箱,打开第二个箱子,从里面找出好几本学习笔记。 “这些都是我初二时做的笔记,你先拿去看看,如果觉得太简单,再来找我拿初三的。”她双手捧着递给林昭。 林昭粗略一看,第一页数学笔记就如同天书,强撑着做出副从容模样,笑道:“好的,好的,谢谢。” 他伸手去接,没接过来。 被家务活磨出一层薄茧的手指紧握着笔记不放,庄青楠似是为他的不上道而苦恼,含蓄地提醒:“去图书馆借书还要押金,去音像店租碟也要费用,这些笔记都是我辛辛苦苦做的,外面的书店买不到。” 见林昭一脸困惑,庄青楠抿了抿唇,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你是林天的同学,稍微意思一下就可以了,不需要给太多。” ———————— 配图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花生酥 林昭愣了几秒,才听明白——她是在要钱。 乡里乡亲习惯以“人情”打交道,羞于将“金钱”放在明面上,偶尔遇到庄青楠这么直接的人,他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新鲜。 “啊,当然,当然!没问题!应该的!”林昭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摸出一百块钱,“够不够?不够的话,我下次多带几百……” 庄青楠看着崭新挺括的百元大钞,眸色变得黯淡。 铜山高中一学期的学费是三百块钱,教材费等杂费加起来二百。 为了从庄保荣手里求到这五百块钱,她不知道挨了多少骂,干了多少活。 直到现在,庄保荣也没松口,张嘴闭嘴说她是“赔钱货”。 可林昭拿钱的动作这么流畅,这么随意,可见——投胎是门技术活,同人不同命。 他大概从不需要为学费操心,更不知道没日没夜地干活、累得腰都快断掉是个什么滋味儿。 “够了。”看在钱的面子上,庄青楠艰难地勾了勾嘴角,扯出个僵硬的笑容,“我再给你一本我自己整理的单词册子,有哪里不懂,你直接找我。” 林昭心花怒放,点头如捣蒜。 他抱着厚厚一摞笔记从林广泉家一步三回头地出来,撞上蹲守在不远处的狐朋狗友,顾不上责怪他们,只是一个劲儿地傻笑。 这天晚上,他胡乱往嘴里扒拉半碗饭,连最喜欢的红烧猪蹄都没碰,一头扎进自己屋。 “这小子又抽什么风?平时吃完饭就往外面跑,今天怎么忽然转性了?”郑佩英察觉出儿子的异常,和林鸿文嘀咕,“我不是刚把他的游戏机没收过来吗?他不会又从哪儿弄来一部,在屋里偷偷打游戏吧?” 林鸿文给她夹了块肉,闻言也有些怀疑:“应该不会吧……不过也说不好,老爷子总背着我给他塞零花钱,你爸妈也没少给,他最近手里头挺松快的,糖都是成罐成罐的买……” 郑佩英雷厉风行:“不行!我得过去看看!” “你看你,总是听风就是雨。阿昭也这么大了,你得给他留点儿隐私,要是把他逼得叛逆了,咱俩更头疼。”林鸿文轻声细语地劝着,被她瞪了一眼,语气不自觉弱下去,“咱俩从窗户缝偷偷瞧一瞧,了解了解情况再说。” 林昭住在一楼西边的卧室,两口子做贼似的猫着腰从院子绕到他的房间后头,看见窗户大敞,窗帘也没拉,柔和的灯光从新换的纱窗透出来,几只飞蛾前仆后继地往上撞。 林昭背对着他们坐在书桌前,破天荒地抱着学习笔记,嘴里一边嚼香喷喷的花生酥,一边啃笔杆,双手在本子上摸来摸去,两条腿闲不住似的不停抖动。 郑佩英不知道儿子是在琢磨庄青楠的名字,还以为祖坟冒青烟,大喜过望,差点儿叫出声。 林鸿文更是激动得眼含泪光,单手扶住窗户框,另一手紧紧捏住郑佩英的手腕,和她四目相对,满脸欣慰。 忽然,林昭哀嚎了一声,把俊脸砸进字迹娟秀的笔记里。 那股似有似无的清冷香味再独特,再迷人,也无法修复他此刻的心理创伤。 “阿昭?” “你怎么了?” 在窗外偷看的两口子见状满腔疑问,不约而同地出声问道。 林昭从书桌上抬起头,诧异地看向爸妈,问:“爸,妈,你们怎么在这儿?” 不等郑佩英和林鸿文解释,他便抬手晃了晃庄青楠的笔记,诉苦道:“你们来得正好,我问问你们,为什么要把我生得这么笨?这真的是初二的数学题吗?我怎么连答案都看不懂?” 二人走进屋里,林鸿文拿起笔记翻看了几页,职业病发作,赞不绝口:“这是谁整理的?字写得真漂亮,解题思路也清晰,还有这个解法,我记得这是高中才讲的知识点吧……” 郑佩英更关心儿子的身体,说:“你知道上进是好事,但是哪有一口吃成个胖子的?不填饱肚子哪有力气学习?我去给你煮个银耳羹当夜宵。说你多少遍了?少吃点儿糖,牙再好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林昭吐吐舌头,等郑佩英离开,谄笑着对林鸿文说:“爸,咱家猪圈是不是要扩建啊?您把活给广泉叔干,行不行?” 林鸿文皱了皱眉:“行是行,不过,广泉干活有点儿马虎……” “您看着点儿不就行了吗?”林昭心里一向憋不住事,被全家上下惯得更是想要什么就一刻都不能等,“广泉叔的妹妹一家刚从泄洪区过来投奔他,我看姑姑姑父都是老实人,日子过得怪不容易的,咱们能帮一把是一把呗。” 这会儿,他还不知道,他给自己家揽了个多大的麻烦。 见林鸿文有些动容,他舔了舔嘴唇,终于说到庄青楠身上:“而且,这笔记是我从他们女儿那里借来的,那个……那个姐姐马上升高一,学习特别厉害。爸,您能不能跟素华姑姑家商量商量,把她请过来给我补课?”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想叫庄青楠“姐姐”。 儿子知道用功,是求也求不来的事,林鸿文和郑佩英十分上心,通过亲戚打听庄老五一家的情况。 得知庄青楠在原来学校的成绩是一等一的好,中考卷子也答得接近满分,郑佩英自然高看她一眼,慎重地和林鸿文商量:“补习费可不能亏了人家,依我看,就按市里大学生家教的价格来,额外管一顿午饭,暑假结束的时候,再送她一套像样的学习文具,老林,你觉得怎么样?” “行啊,听你的。”林鸿文从客厅的柜子里拿出两瓶珍藏的陈酒,又翻出两条好烟,“我去广泉家商量商量。” 林昭在家里等消息的时候,真可谓“望眼欲穿”。 平时油瓶倒了都懒得扶的人,在屋里屋外跑了足有上百趟。 他又是扫地,又是擦玻璃,把茶几上堆的杂物一股脑儿扫进收纳箱,嫌弃窗帘不干净,跳到窗台上,伸长了胳膊拆顶上的吊环。 郑佩英惊异地说:“阿昭,你又发什么疯?你们老师家访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勤快。” 林昭“嘿嘿”傻乐,心道:庄青楠和学校里那些古板无趣的老师可不一样。 一直等到晚上,林鸿文终于穿过夜色走进家门。 林昭殷勤地递上拖鞋,眼巴巴地问:“爸,素华姑父是怎么说的?答应了没?” 林鸿文故作严肃,保持沉默,直到儿子急得跟火烧屁股一样上蹿下跳,儒雅的脸上才露出笑意:“答应了,庄家的姑娘明天一早就过来。” 林昭眼睛一亮,强忍着没有在父母面前失态。 他同手同脚地走进卧室,立刻蹦到床上,来了个漂亮利落的侧空翻。 ———————— 配图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麦丽素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枇杷糖 庄青楠没想到林昭的底子这么差,掩住诧异,让他把初一的教材找了出来。 她从最简单的知识点讲起,拿起中性笔在草稿纸上写写划划,面无表情,声音清冷。 林昭大马金刀地坐在凳子上,左腿离庄青楠的腿只有两三厘米的距离,习惯性地抖了两下,没听几句就开始走神。 她的睫毛又密又长,微微上翘,像两把小扇子,圆圆的眼睛专注地盯着课本,缺少血色的唇瓣不停开合,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庄青楠停下来喝水的时候,既觉家教工作轻松,又不可避免地想起回去后的烦恼—— 舅舅家的活是干不完的,也没人替她干,她下午回去不得不加班加点,把本该在一天内完成的家务压缩到半天以内。 这样想着,庄青楠皱了皱眉,流露出不高兴的神气。 林昭不知道庄青楠在想什么,还以为她嫌弃自己不够用心,连忙并拢双腿,挺直腰杆,态度变得认真起来。 人在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大脑飞速运转,消耗的热量也随之增加,没到十一点,林昭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咕”乱叫。 “好饿啊!”他伸了个懒腰,看着草稿纸上紧挨在一起的两种字迹,一个像印刷体,一个像狗爬,莫名其妙地感到高兴,“庄青楠,我去上个厕所,再拿点儿零食过来,我们一起吃。” 庄青楠讲得口干舌燥,体力比林昭更早见底。 她等他“腾腾腾”跑下楼,这才允许自己放松,在低血糖的影响下,像快要强制关机的机器一样,迈着虚浮的脚步,走进二楼的厕所。 林昭家的厕所和开在院子里的旱厕不同,贴满漂亮的瓷砖,装着先进的抽水马桶和洁白的洗手台,没有异味,更没有蝇虫。 庄青楠望着镜子里瘦弱憔悴的女孩子出了会儿神,解决好生理问题,不太熟练地按下冲水键。 她回到书房,看到林昭推来一辆零食车。 林昭献宝似的把花花绿绿的零食铺了一桌子,被赶过来的郑佩英拎着耳朵骂了一顿,缩缩肩膀,说:“我就吃两口垫垫,不耽误吃中午饭!妈,您做的红烧肘子和麻辣小龙虾都是一绝,我保证连口菜汤都不给你们剩下!” 郑佩英把庄青楠看成品学兼优的“别人家孩子”,瞪了林昭一眼:“就知道吃这些垃圾食品,你问问青楠平时在家里吃不吃,跟人家学学!” 庄青楠抿了抿唇,笑容变得有些苦涩。 她不是不想吃,是没机会吃。 庄保荣嗜酒如命,又喜欢赌钱,常常欠一屁股烂账,被凶神恶煞的债主找上门叫骂,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哪有闲钱买零食? 再说,在父母眼里,她这个“赔钱货”压根不配多花钱。 十二点钟,林鸿文从外面回来,给林昭和庄青楠带了两套笔记本和两支钢笔,笑眯眯地询问上午补习的情况。 庄青楠礼貌地回答着他的问题,见林昭跑来跑去,又是端菜,又是开饮料,桌上摆了五六道菜,有肉有菜,有鱼有虾,变得不大自在:“叔叔阿姨太破费了,随便吃点儿就行,不用这么麻烦。” “你别多想,我们家经常这么吃。”林昭给庄青楠倒了一杯果汁,开始发筷子,“我妈要是懒得做饭,就出去下馆子,平均下来一个人两道菜还叫多?” 郑佩英坐在庄青楠对面,给她夹的菜在碗里堆成一座小山,笑着说:“青楠多吃菜,你正在长身体,应该多补充点儿营养,可不能亏了自己。” 庄青楠看着碗里张牙舞爪的小龙虾,心里有些犯难。 她不知道这种稀罕东西该怎么吃。 要去头吗?还是先剥壳?钳子能吃吗? 她在山里长大,见过的海鲜河鲜只有泡发的鱿鱼、腥臭的带鱼和指甲盖大小的螺蛳,生怕露怯,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林昭不懂女孩子敏感细腻的小心思,性急地把小龙虾的脑袋一掰,捏住虾尾,牙齿不知道怎么一叼一拽,就把雪白的虾肉卷进口中。 所以,他的剥虾方法压根不具备可参考性。 庄青楠低着头斯斯文文地吃着饭菜,等到碗里只剩三只小龙虾,听见林昭热情地让道:“你怎么不吃虾呀?吃不惯吗?” “……没有吃不惯。”她硬着头皮放下筷子,正准备伸手,郑佩英将饭碗端了过去。 “别扎着手,我给你剥。”郑佩英手脚麻利地把小龙虾大卸八块,动作行云流水,又像开了慢动作特效一样,让她看得清清楚楚,“阿昭,吃完了吗?吃完去喂狗。” 庄青楠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还太小,不明白郑佩英已经看出自己的窘迫,也不明白对方是如何小心又温柔地维护着她的自尊心。 这晚,郑佩英在床上翻来覆去,唉声叹气。 她睡不着,把林鸿文叫醒,小声说:“青楠多好一个孩子,又聪明又懂礼貌,怎么长那么瘦,穿那么旧?她爸妈是怎么想的?管生不管养吗?” 林鸿文睡眼惺忪,好脾气地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你要是心疼她,就趁着暑假给她多补补身体,开学的时候买两套新衣服,再额外包个红包,偷偷塞给她。” 郑佩英深以为然:“你说得对,到时候记得提醒我。” 庄青楠感念林昭父母的照顾,在补课的事上,表现出十二分的上心。 林昭运动神经发达,学习上的天赋却很有限,要不是喜欢和庄青楠待在一起,在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下,早就坚持不下来。 一个星期后,他举着勉强达到及格线的数学试卷,站在阳台上,眺望猪圈那边人头攒动的盛况。 猪圈扩建的工程正式开工,近百头猪临时迁到葡萄园后面,林广泉、庄保荣和几个叔伯正在运水泥,还有很多孩子聚在一起看热闹。 林昭心痒难耐,回头道:“庄青楠,咱们也下去看看吧?我……” 他的话音忽然顿住。 或许是被连日来的劳累耗尽体力,庄青楠趴在书桌上昏睡过去。 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的发间,微乱的发丝呈现出一种毛绒绒的质感,白皙的脸颊沐浴在金光中,神情困倦又放松。 她的手边散落着几颗枇杷糖,虽然味道清苦,却能清热去火,有效缓解喉咙干哑的症状。 林昭屏住呼吸走过去,拈起一颗糖果。 他对自带苦味的糖有深仇大恨,平时碰都不碰,这会儿却鬼使神差地送进嘴里,抵在一边的腮帮子上。 现在,他和她嘴里的味道是一样的了。 ———————— 配图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QQ糖 做家教的时间久了,庄青楠和林昭的几个发小也熟悉起来。 耗子总打着找林昭学习的旗号,坐在地毯上摆弄他的宝贝游戏机;林海块头虽大,脑容量却和林昭不相上下,吭吭哧哧地提出一起补课的请求,把爸妈准备的“心意费”塞给庄青楠,自己挪了张书桌,和林昭坐在一起。 林应是他们中成绩最好的一个,本来不需要开小灶,可能是觉得无聊,也跟着凑热闹。 于是,一对一的教学变成小型课堂。 林昭怎么看他们几个都觉得不顺眼,见庄青楠没有流露出不乐意的意思,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偷偷生闷气。 葡萄园终于到了丰收季,郑佩英剪下几串又大又水灵的葡萄,洗干净之后,给孩子们送进书房。 “谢谢阿姨!”耗子眼疾手快地把游戏机藏进书包,起身接过果盘,嘴巴比蜜还甜,“阿姨家的葡萄比外面买的都好吃,我早就盼着这一口了!” 林昭手里刚好拿着一袋葡萄味的QQ糖, 一颗软糖一颗葡萄混着吃,嘴里时而软糯弹牙,时而汁水飞溅,享受着不一样的口感。 “待会儿都带几斤回去,给你们爸妈尝尝鲜!”郑佩英被耗子哄得眉开眼笑,特地招呼庄青楠,“青楠,你也快来吃!我再去摘点儿,给你爸和你舅舅那边送过去。” 庄青楠还没说出道谢的话,林昭先眼前一亮,放下嘴里叼着的笔,说:“妈,正好今天的课补得差不多了,我替您跑趟腿吧?顺便带庄青楠去咱们家葡萄园转转。” 他明白张口闭口叫庄青楠的大名显得生疏,明白像耗子他们几个一样喊“青楠”没半点儿问题,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张不开这个口。 或许是还没到时候。 耗子没什么眼力见儿,起哄要跟着去,林海也有些心动。 林昭对他们又是龇牙又是瞪眼,就差把“不高兴”三个字写在脸上,林应终于看出点儿意思,找了个借口把二人拖住。 临近黄昏,太阳的余威仍在,庄青楠从空调房出来,由于温度相差太大,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抬手搓搓手臂,经过养猪场的时候,看到庄保荣正蹲在路边抽烟,旁边聚了五六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几个人聊得热火朝天,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庄青楠下意识和林昭拉开距离。 下一刻,庄保荣抬起头,看见又傻又有钱的小少爷,笑着打招呼:“阿昭,学完了吗?这是要带我们家青楠去哪儿啊?” 拿着刮板磨洋工的男人开着令人不适的玩笑:“总不能是带着青楠钻小树林吧?阿昭,人家爹还在这儿看着呢,你可不能犯浑……” 庄保荣没有阻止这个玩笑,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林昭,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庄青楠亮出手里握着的剪刀,板着面孔说:“郑阿姨让我们摘葡萄回来,给叔叔伯伯们吃。” 林昭听得半懂不懂,脸上没来由臊得火辣辣的,附和说:“对,对,我们去摘葡萄。” 他们走出去没多远,开玩笑那人小声嘀咕:“没看出来,跟他爸一样,是个‘妻管严’……” 庄青楠踏进葡萄园,立刻跌入清凉世界。 她惊讶于果园的规模,却不动声色,帮林昭扶着梯子,小心翼翼地把他剪下来的葡萄串放进篮子里,问:“种这么多葡萄,卖得完吗?” “我们家有固定的经销商,是我爸读书时候的同学,既讲诚信,要的货又多,每年都要收走一大半。”林昭伸长胳膊去剪远处的葡萄,T恤往上移,露出一截窄瘦的腰身,圆圆的肚脐嵌在正中,像一枚纽扣,“剩下的嘛,给亲戚朋友分一分,再做十几坛葡萄酒,就差不多了,反正不会赔本。” 一根葡萄须从他又粗又硬的头发里钻出来,像是凭空长了根卷毛。 他忽然停住动作,奇怪地打量四周:“怎么没听到旺财叫唤?这懒狗,又躲到哪里睡觉了吗?” 庄青楠也觉得不对劲,提醒林昭下梯子的时候小心点,把篮子放在一旁,和他分头寻找旺财。 她拨开遮挡视线的绿叶,边走边唤:“旺财!旺财!” 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夹杂几声低低的狗叫。 “林昭,好像在这边。”庄青楠虽然喜欢旺财,心里还是有点儿怕狗,扭头叫住林昭,“你给它拴绳子了吗?是不是缠在哪儿了?” 林昭手里拿着旺财咬断的狗绳,甩了两下铃铛,说:“应该是在闹脾气,之前只让它看院子,现在又给它加了活儿,让它看七八十头猪,换我我也不乐意。” 他走到庄青楠前头,翻过及腰高的篱笆,往地上一蹲,看清角落里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找到了吗?”庄青楠跟着弯下腰,表情僵了僵。 旺财骑在一条小白狗的身上,正在做不雅动作。 小白狗不大乐意,却也没太反对,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叫声,两条后腿撑不住旺财的重量,不停打哆嗦。 庄青楠迅速调整好情绪,转过身扯了扯头顶晒蔫的豆角:“旺财没事就好,我们……我们走吧?” 林昭没她这么好的心理素质,问了个白痴问题:“它们在干嘛?” 他刚说完就想咬舌头,不小心踩断地上的枯枝,发出“咔嚓”一声响。 小白狗受到惊吓,“汪汪”叫着挣扎起来。 林昭惊慌失措地问:“怎么……怎么屁股对着屁股,底下连在一起了?庄青楠,我们是不是应该帮帮它们?” “……你不用管它们。”庄青楠白皙的脸皮上泛起一抹薄红,有些气急,“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林昭臊眉耷眼地跟上庄青楠。 他就像看到自家儿子拱白菜的老父亲一样,既欣慰,又带着说不清的嫌弃—— “那条小白狗还挺好看,旺财是怎么勾搭上的?” “也是小土狗吧?我没看错吧?旺财的血统就够杂的了,它俩以后会生出什么样的小狗?黑的还是白的?长腿还是短腿?跟奶牛似的我可不要,牵出去多丢人?” “庄青楠,你想不想养一只?到时候让你第一个挑,怎么样?” 庄青楠冷淡地拒绝:“我不养狗。” 她连自己都养不活,拿什么养狗? 片刻之后,她看着正在偷奸耍滑的工人们,实在忍不住,低声提醒:“你跟叔叔阿姨说,让他们盯紧工期,早点儿把猪圈盖完。一天好几百块钱的人工费,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昭也听郑佩英抱怨过工程进展缓慢的问题,却没当回事:“哎呀,乡里乡亲的,谁多赚点儿,谁少赚点儿,不都一样嘛。” 庄青楠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一直拖下去,早晚出事。 可这种预感毫无根据,她也只能埋在心里。 ————————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泡泡糖 卖完葡萄,林鸿文给林昭买了辆摩托车。 铜山镇的人日常出行基本靠两条腿和自行车,想去市里,就搭亲戚朋友的顺风车,买电动车的都不多,更别提摩托车。 因此,林昭骑着摩托车刚一亮相,就在镇子上引起轰动。 “嫌他没出息的是你,惯着他的也是你。”郑佩英一边抱怨林鸿文对儿子过于溺爱,一边没好气地命令林昭戴好头盔,“阿昭,咱们约法三章啊,骑是可以骑,在山里转转就得了,不许带人,也不许往远的地方跑!” 林昭敲敲头盔,嬉皮笑脸地对郑佩英敬了个礼,在耗子等人的簇拥下,迫不及待地摸索起新车。 这天是休息日,庄青楠收完院子里的衣服,给弟弟喂饭的时候,被他恶作剧地吐了一身。 她皱了皱眉,正打算打水清理,迎面撞上从外面回来的庄保荣。 男人摸着下巴上青色的胡茬,脸上带笑:“青楠,阿昭家买了辆摩托车,听说还是名牌,你知道这事吗?” 庄青楠低着头小声回答:“不知道。” “阿昭没跟你说?”庄保荣不大相信,“你俩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庄青楠心里“咯噔”一声,本能地否认:“除了补课,没怎么接触过,不熟。” “是嘛?”庄保荣笑了笑,破天荒地催她出去玩,“你别老闷在家里,没事去街坊邻居家串串门,让阿昭带你到处逛逛。” 他从上到下打量女儿,明明平时希望她温顺听话,这会儿又嫌弃她太规矩:“阿昭嘴巴多甜,多会来事儿,你跟他学着点儿。整天木呆呆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庄青楠把嘴唇咬得青白,手指用力攥着衣角,婉转地拒绝父亲的要求:“我知道了,舅妈让我多割点儿草回来喂羊,妈还让我趁天气好给乐乐洗个澡,等我忙完手里的事,有空就去。” 她拿着镰刀出门,远远看见林昭坐在摩托车上,伴随着“嗡嗡”的引擎轰鸣声和众人的笑语声,骑得越来越稳,越来越快,像在刻意回避似的,扭头往相反的方向走。 没多久,林昭追了上来,语气带着几分嘚瑟:“庄青楠,你看我爸新给我买的摩托车,好看吗?” 庄青楠冷淡地回答:“嗯。” “你要不要坐上来感受感受?我带着你!”林昭一见到她,就把郑佩英的叮嘱当成耳旁风。 庄青楠转身往小路上走,任由青草淹没双腿:“我去里面割草,路不好走,你回去吧。” 林昭碰了一鼻子灰,刹住摩托车,站起来喊道:“今天晚上隔壁村唱戏,耗子、大海他们都去,你去不去啊?” 庄青楠连头都没有回:“我没空。” 巧的是,她背着满满一篓青草回去,听到林素华跟庄保荣聊着同一件事:“晚上我想去听戏,让青楠在家带乐乐吧。” “你们娘儿仨一起去呗。”庄保荣嗑了一地的瓜子皮,抬头看见女儿,“回来啦?快给乐乐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跟你妈听戏去。” 庄保荣像是忽然发现了女儿的另一重价值,打算拉近父女关系,手伸到裤兜里掏了一会儿,没舍得给钱,抓出两块泡泡糖,隔空抛给她:“喏,吃糖。” 小卖部懒得找零时,常拿来充数的糖果,味道算不上多好,胜在耐嚼,又有一定的趣味性。 庄青楠剥开糖纸,送进嘴里。 是草莓味。 她机械地重复着咀嚼动作,等开水烧好,刷干净木盆,把白白胖胖的弟弟放进盆里,在父母对弟弟的逗弄和夸赞中,轻轻搓洗着婴儿娇嫩的皮肤。 做这项家务的时候,她的大脑处于放空状态,看着水面的泡沫一个个破裂,舌尖的草莓味也渐渐消散,泡泡糖变得淡而无味,像一团橡皮泥。 而她甚至提不起力气,吹一个像样的泡泡。 去邻村听戏的人不少,大部分选择走路,四五里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在路上聊聊天,打打岔,时间过得也快。 林昭骑着新摩托车,后座带着耗子,路过庄青楠的时候,和她打招呼:“素华姑,庄青楠,你们也去听戏啊?散场的时候别急着走,我送你们回去。” “哎呦,那可太好了。”林素华和庄保荣通过口风,越看林昭越喜欢,眉开眼笑地答应下来,“阿昭,姑姑正发愁怎么回去呢,就不跟你客气了。” 庄青楠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戏台设在村大队的院子里,底下摆满小板凳,乌泱泱的全是人。 穿着戏服的演员粉墨登场,吊高嗓子唱起咿咿呀呀的长调,男人们忙着吹牛,女人们交头接耳聊着桃色新闻,孩子们灵活地在座位与座位的缝隙里钻来钻去,追逐玩闹。 夜色越来越深,酷暑消散,微风轻拂,带来几分凉爽。 庄青楠看着弟弟吃完奶,眼皮直打架,说:“妈,我困得不行了,能不能先回去睡觉?” 林素华正看得有滋有味,闻言不高兴地说:“就你觉多,再等会儿,阿昭不是说好了送我们回家吗?” 她不提林昭还好,一提林昭,庄青楠的态度就变得固执起来:“我真撑不住了,明天还得早起做饭呢。妈,这戏最少还得唱两三个小时,您留下来慢慢看,我先回去跟爸说一声。” 林素华撇撇嘴,把怀里的儿子塞给她:“那你抱你弟弟回去,早点儿哄他睡觉。” 庄青楠抱着弟弟,悄无声息地离开院子,借着月牙散发的微光,走上蜿蜒的山路。 走了约有两里地,一辆黑色面包车悄无声息地停在旁边,面生的男人拉开后车门,说:“小姑娘,去铜山镇吗?上车吧,我们捎你一段。” 庄青楠警惕地后退一步,说:“不用了,谢谢。” “没事儿,乡里乡亲的,客气什么?”男人说着,就下来拉她,见她怀里抱的是个男孩,表情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这是你弟弟吗?长得真可爱……” 庄青楠想往后躲,却挣不过成年男人的力气,见黑咕隆咚的车后座又钻出一个男人,明白这是碰见了人贩子,害怕得大叫:“救命!救命!快来人啊!” 两个男人骤然翻脸,一个将哇哇大哭的乐乐劈手夺过,弯腰钻进车里,另一个从后面架起庄青楠,把她硬往车里拖。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略显稚嫩的男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放开她!” 打算掳走庄青楠的男人心里一惊,眼睁睁看着到手的小姑娘像条滑溜溜的鱼一样脱离掌控,生怕把动静闹大,只能忍痛放弃猎物,跳到车上,溜之大吉。 林昭骑着摩托车赶到跟前,连脚撑都来不及支,把车往路边一撂,弯腰来扶庄青楠:“庄青楠,你有没有事?我不是说让你别急着走吗?” 庄青楠仰起惨白的脸,一把攥住他的胳膊,眼睛里充斥着难以形容的恐惧:“林昭,我弟弟……我弟弟被他们抢走了!” 庄保荣会打死她的! ———————— 想要好多好多收藏,好多好多珠珠,好多好多留言(贪心 ———————— 配图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姜糖 林昭跟着紧张起来,说:“你先别慌,咱们回去找大人帮忙!” 庄青楠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摇头不肯:“来不及的,来回一耽搁,哪里还找得到他们?我妈……我妈一定会跟我拼命,我爸……” 她想到庄保荣那条又宽又韧的皮带,恢复几分清醒,抬手用力抹了把眼泪,借着林昭的力量站稳:“我去追他们,你回看戏的地方报信!” “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要追一起追!”林昭一想庄青楠说的也有道理,转身扶起摩托车,启动发动机,“上车!” 庄青楠咬咬牙,坐上车后座,两只纤瘦的手搂住林昭的腰。 林昭低头看了一眼,摸索着摘掉头盔递给她,踩下油门:“坐稳了!” 他们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奔出去,撕裂黑暗。 庄青楠被烈风吹得睁不开眼,长睫低低垂着,残泪在下眼睑附近晕了一片。 “林昭,车上除了那两个男人,至少还有一个司机,我们打不过他们。”她扶着对自己来说偏大的头盔,冷静分析局势,提醒林昭不要冲动地跟对方硬碰硬,“你保持点儿距离,别跟太近,我们见机行事。” 她搬过来之前,听村子里的老人说,人贩子多数都是团伙作案,有完整的犯罪链条——先由附近熟悉地形的人踩点,拐到妇女或孩子之后,再经过几次转手,卖到偏远地区。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那些人十有八九要先找地方休息,等天亮再和同伙碰面,把弟弟交出去。 林昭对庄青楠言听计从:“好,听你的!” 他关掉车灯,一看到黑色面包车的影子,立刻降低车速,小心谨慎地缀在后面。 庄青楠的猜测没错,两个人有惊无险地追了几十公里,翻过几个山头,发现那辆面包车大摇大摆地开进一个村子。 “原来是东山村的人。”林昭脸上现出不齿的神色,“阿应的妈妈就是从这个村子嫁过去的,听他说,这边十个男人有九个没正经工作,不是混吃等死,就是坑蒙拐骗……不过,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东山村跟铜山镇离这么近,他们也敢下手,真是太过分了……” 庄青楠说:“按你的说法,村子里的人肯定要互相包庇,绝对不会帮我们。林昭,你的摩托车太扎眼,不能再往里面开了,你回去叫人,我进去查清楚他们住哪一家……” “庄青楠,你怎么总想着单独行动啊?”林昭一边急眼,一边照她说的把摩托车停在隐蔽的地方,“黑灯瞎火的,我不可能把你一个人撇在这里!” 庄青楠无可奈何,只能跟林昭一起走进村子。 她们找到面包车的踪迹,看见院子里面灯火通明,不敢轻举妄动,熟悉了一遍地形,绕到后门附近。 婴儿的啼哭声从屋子里隐隐约约传了出来,庄青楠神情一紧,抬眼看向林昭。 林昭不了解庄青楠家里的情况,只当她在担心弟弟,小声安慰:“别着急,等他们睡着,我从院墙翻进去,把你弟弟偷出来。” 从人贩子手里偷孩子,想法实在很具有建设性。 庄青楠认真地思考片刻,从头上取下两枚一字夹递给林昭,说:“他们应该会从里面锁门,如果是门闩还好说,你用这个拨开,如果是锁,你就及时退回来,千万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说句冷血的话,庄青楠对亲生弟弟根本没有什么感情,要不是羽翼未丰,惧怕父母的权威,压根不在意他的死活。 此时此刻,于她而言,林昭的安危比弟弟重要一些。 林昭佩服庄青楠心思缜密,用力点点头,表现出十二分的自信:“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我从小就经常爬……爬树,最擅长这个!” 他差点儿说漏嘴,把自己经常翻墙出去上网的事抖落给她。 庄青楠坐在台阶上,心神不宁地等了大半个小时,觉得浑身酸痛,疲惫不堪。 林昭蹲在她身边,习惯性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把糖,摊在手心给她挑:“饿不饿?吃颗糖垫垫吧。” 庄青楠既焦躁,又觉得有些好笑,看他一眼:“你怎么天天带这么多糖?不怕长蛀牙吗?” 林昭很喜欢跟她说话,好不容易逮到她有谈兴,把白天遭受的冷淡抛在脑后,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不怕,我们家没有长蛀牙的基因,再说,我每天早晚按时刷牙,吃完糖还经常漱口呢!” 庄青楠盛情难却,从林昭手心拣了一颗姜糖,剥开糖纸含进嘴里,任由辛辣刺激的味道在口腔中肆意弥漫。 林昭小声嘀咕:“你这人真奇怪,不是吃苦的,就是吃辣的,多吃点儿甜的不好吗?” 庄青楠没说话。 苦和辣才能让她一直保持清醒。 甜食和漂亮衣服是不缺爱的孩子获得的附加品,一向与她无缘。 不过,总有一天,她要凭自己的努力赚到足够的钱,彻底摆脱悲惨的命运。 院子里的灯终于熄灭,月影凄迷,万籁俱寂,只有藏在草丛中的蛐蛐时不时叫两声。 林昭踩在七八块堆迭在一起的砖头上,提力往上一跃,两手攀住墙头,劲瘦颀长的身躯悬在半空中,游刃有余地左右晃动。 庄青楠紧张地站在身后护着他,抬头看见宽松的T恤里线条流畅的脊背,睫毛受惊地颤了颤,小声说:“林昭,你小心点儿,到那边先找东西垫好,一有不对劲就跑,记住了吗?” 林昭浑身都在使劲,没有立刻回答她,等到顺利翻过去,才从墙上探出脑袋,冲她眨了眨眼:“放心吧,你也一样,要是我没能跑出来,就先找地方躲躲。” 林昭悄无声息地跳进院子,照着庄青楠的交待,把一张旧藤椅搬到墙根,留作退路。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耳朵贴上去听了一会儿,确定里面没有人说话,捏着小小的夹子鼓捣了半天,好不容易撬开门闩,出了一身的汗。 进门处是这户人家的堂屋,林昭借着微弱的光线,看见小方桌上摆着几盘吃剩的炒菜和两个喝空的二锅头酒瓶,明白人贩子喝了不少酒,胆子变得更大。 左右各有一间卧室,他不确定庄青楠的弟弟在哪个方位,先往左边走去。 房间里的大床上,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赤身抱在一起,睡得正香。 林昭模模糊糊地知道,他们刚干过旺财对小白狗干的事儿,撇了撇嘴,没敢多看,急匆匆退出去。 右边的房间里,两个男人光着膀子睡在凉席上,呼噜声震天响。 角落摆着个简陋的婴儿床,男婴哭得累了,皱着脸睡过去,裤子早就尿得湿透,也没人管。 林昭心里一高兴,也不嫌尿骚味难闻,走到小床边,伸手把乐乐抱在怀里。 乐乐被他吵醒,扭了扭胖乎乎的身子,嘴巴一咧,撕心裂肺地大哭出声。 林昭浑身僵硬,脑子里像埋了颗炸弹一样,“轰”的一声炸开,连天灵盖都飞了起来。 ———————— 珠珠满500解锁po18特供小彩蛋(一些奇奇怪怪的梦什么的) ———————— 配图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能量糖 靠近小床的男人最先惊醒,打开电灯,看见呆若木鸡的少年,厉喝一声:“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另一个男人翻了个身,眼看也要清醒。 林昭回过神,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隐藏行踪的必要,也不说话,抱着乐乐闷头往外走。 “站住!”男人叫醒同伴,穿上拖鞋,抄起墙边竖着的钢筋,狞笑着逼近他,“小兔崽子,敢从我们手里抢人,活得不耐烦了吧?” 他们和对面屋子里的男女不同,并非这里的村民,而是买卖人口的惯犯,打算明天早上就带着孩子去外地找下家,因此看见林昭自己送上门,不觉得害怕,还打起他的主意。 虽然十几岁的男孩子卖不上什么价钱,送到黑煤矿,也是个不错的劳动力。 林昭一弯腰,灵活地躲过向他横扫的钢筋,却被从床这边抄过来的男人截住去路,脸上渗出冷汗。 双拳难敌四手,更不用说他手里还抱着乐乐,根本没办法还击。 理智知道他应该放下孩子,找机会逃出去,可他不想让庄青楠失望,更不想再一次看见她的眼泪。 林昭咬咬牙,撒谎说:“这是我弟弟,我带我弟弟回家,怎么能叫‘抢’呢?实话告诉你们,我过来的路上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你们要是不想进监狱,就赶快跑吧!” 两个男人半信半疑地对视了一眼。 堵在门边的男人哼笑一声,粗声粗气地说:“少他妈跟这小子废话,把他捆起来,一起带走!” 林昭俊脸发白,在钢筋捣向自己腰际时,险而又险地跳到半空,趁对方来不及收力,误伤“友军”,侧身从门缝挤出去,拔腿就跑。 可惜的是,那对抱在一起睡觉的男女也被惊动,脚步声迅速接近。 前有狼,后有虎,林昭被四人堵在堂屋正中间,心脏“噗通噗通”狂跳。 就在这时,前门传来刺鼻的烧焦气味,有个细细的女声大喊:“着火了!快救火啊!” 林昭心里一喜,在众人愣神的时候,冲向后门,踩着藤椅纵身一跃,单手牢牢抓住墙头。 他骑坐在墙上,见庄青楠从巷子里急急忙忙跑过来,把快要哭抽过去的孩子递给她,利索地爬下去,夸道:“庄青楠,火是你放的吧?你可真聪明!” 庄青楠紧紧抱住乐乐,点了点头:“别说话了,我们快跑!” 说时迟,那时快,那三个气急败坏的男人纠结村民追了过来,手里挥舞着棍棒,嘴里高声嚷着:“别跑!把孩子放下!” 林昭打小就是铜山镇的飞毛腿,庄青楠常年干体力活,看着瘦弱,腿脚不比他差,他们跑到村外,启动摩托车,马不停蹄地往铜山镇的方向赶去。 林昭把档位升到最大,两手紧握车把,短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从后视镜看到黑色面包车在后面紧追不放,诧异地说:“他们疯了吗?抢孩子抢得这么嚣张?” 庄青楠一手扯着他的衣角,另一手护着弟弟,声音还算冷静:“不是嚣张不嚣张的问题,他们怕咱们回去把事情闹大,又觉得咱们只是孩子,打算一不做二不休。” 林昭听明白这是打算灭口的意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他在简单的环境里无忧无虑地长大,从未接触过人性的恶意,根本无法理解穷凶极恶的人是什么心态。 成功偷出乐乐的成就感散了个精光,他把手里的汗蹭到车把上,勉强挤出个笑脸:“没事,他们应该追不上我们……” 话音未落,他看清仪表盘上的油量提醒,脸色一变:“糟了!快没油了!” 庄青楠沉默片刻,说:“林昭,放我下车,我拖住他们,你带着我弟弟,能走多远走多远。” 林昭不理解庄青楠怎么一点儿也不爱惜自己,恼道:“再说这种话我就要生气了!你弟弟重要,你就不重要吗?别忘了他们最开始的目标也有你!你弟弟被拐走,无非是换个人家生活,照样有吃有喝,不会受多大委屈。你呢?你已经十六岁了,他们会把你卖给老光棍当媳妇儿,逼你生孩子!哪种情况更严重你分不清楚吗?” 庄青楠愣了愣,眼角变得有些酸涩。 她当然知道后果。 她只是习惯把自己的得失放在最后一位,习惯忍让和牺牲。 林昭把摩托车开到山坡的最高处,耗尽最后一滴汽油,忍痛撇下新车,拉住庄青楠的手腕往前飞奔。 他使出所有力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双腿酸疼得几乎不听使唤,异想天开,涌出一个念头—— 这会儿要是有颗能量糖就好了。 跟动画片里大力水手的菠菜一样,吃一颗就能变得力大无穷,拳打人贩子,脚踢面包车,单手扛起庄青楠和她弟弟,几步跑回家。 林昭的速度渐渐变慢。 他松开庄青楠,两手扶住膝盖,嗓子疼得说不出话,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喘得像个破风箱,要不是在乎脸面,早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冲庄青楠摆摆手,示意她先跑。 忽然,前方射来几束亮光。 平心而论,这光线不算多么明亮,然而,他们一直在漆黑阴森的山路上逃亡,身后又有豺狼虎豹穷追不舍,好不容易看见希望的曙光,立刻激动得热泪盈眶。 “阿昭!阿昭!” “乐乐!我的乐乐啊!妈没了你可怎么活啊!” 伴随着嘈杂的叫嚷声,十来个拿着手电筒的人越走越近。 快要追上他们的黑色面包车似乎有所忌惮,紧急调头,躲进夜色中。 庄青楠确定她和林昭已经回到安全范围,长长松了口气。 她见林昭体力透支,示意他缓一缓,抱着弟弟先行迎上去,叫道:“爸,妈!我们在这儿!” 不多时,林素华慌慌张张地跑向庄青楠,本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右腮高高肿起,脸上全是泪水。 她一点儿也不关心女儿,劈手把乐乐夺走,见宝贝儿子本来白里透红的小脸变得青白,裤子被尿浸透,手脚冰冰冷冷,心疼得放声大哭:“我苦命的乐乐啊!你离开妈之后,遭了多大的罪啊?你姐这是要害死你啊!” 庄青楠嗫嚅两下,还没来得及解释,便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来到眼前。 庄保荣的断眉紧紧拧在一起,眼睛里闪烁着深切的厌恶,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揪住女儿细细的胳膊,扬起宽大的手掌,使出浑身力气,狠狠抽了她一耳光。 庄青楠听见“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倒在地上,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她是挨打挨惯了的,知道惩罚远远没有结束,下意识蜷缩成一团,抬起胳膊护住脑袋,眼睛紧紧闭上。 可这一次和以往不同。 林昭像只还没完全长成的狼崽子一样,飞扑到她身上,用高瘦的身躯挡住庄保荣的拳打脚踢,嘶哑着嗓子喊道:“你打她干什么?你知道我们遇到了什么吗?知道我们为了把你的宝贝儿子救出来,花了多少心思吗?你连问都不问一句,就对她动手,有这么当爸的吗?” 庄青楠惊讶地睁大眼睛。 泪水不听使唤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奶片糖 林昭越嚷越生气,愤恨地瞪着庄保荣。 他真不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儿女平安无事,他不觉得高兴,也不问青红皂白,伸手就打人! “阿昭,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郑佩英也觉得庄保荣下手太重,却不好说什么,走过来扶起林昭和庄青楠,低声打圆场,“这么多叔伯婶娘找了你们大半夜,你知不知道?你的摩托车呢?” 林昭把庄青楠护在身后,说话像放鞭炮似的,吐字清晰地把他们怎么遇到人贩子、怎么把乐乐从贼窝里偷出来、怎么逃回来的经历说了一遍,梗着脖子问:“素华姑姑,你凭什么说庄青楠打算害死弟弟?素华姑父,你凭什么打她?你们跟她道歉!” 郑佩英急得拧了林昭一把,笑骂道:“你们别理他,这孩子一犯轴就没大没小,胡说八道。青楠和乐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等天亮我们去镇子上的派出所说说这事,让警察抓住那些丧尽天良的人贩子!” 林素华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又被庄保荣打了一顿,更加宝贝小儿子,神经质地抱紧乐乐轻轻摇晃,一会儿掉眼泪,一会儿微笑,对郑佩英说的话充耳不闻,也没有往庄青楠身上看一眼。 庄保荣望着林昭怒发冲冠的样子,眼珠子转了转,神色慢慢缓和下来:“嫂子说得对,我刚才太着急了,下手重了点儿,让你们看笑话了。孩子既然都好好的,咱们赶紧回去吧!今天晚上辛苦大家了!” 回镇子的路上,庄保荣一个劲儿地夸林昭有勇有谋,其他男性长辈也连声附和,都说他打小就机灵。 林昭几次想打断他们,强调庄青楠才是这次营救行动的军师,却被他们不以为意地岔开话题。 庄青楠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眼神变得黯淡。 郑佩英把她搂进怀里,富有肉感的柔软身躯传来源源不断的热意,比母亲更像母亲:“青楠,你爸妈眼里只有乐乐,估计顾不上你,待会儿你去阿姨家休息吧?” 庄青楠本应该拒绝,由于全身的力气已经耗尽,竟然说不出一个“不”字。 她轻轻点点头,眼泪顺着衣服的纹理慢慢渗进里面,烫得郑佩英心里头直发酸。 林鸿文带着亲戚朋友往另一个方向找林昭,还没回来,郑佩英把庄青楠拉进主卧,让她躺在床上休息。 庄青楠闭着眼睛,听到急促有力的脚步声来到门边,小声敲门。 不多时,郑佩英和对方的说话声低低响起—— “谁告诉你要热敷?拿冰块!冰块!” “买什么炸鸡?她折腾了一晚上,睡醒肯定没胃口,你去你张叔那儿买几碗甜豆腐脑,再捎点儿包子油条!” “等你爸回来,让他赶紧带着你去派出所报案。那辆摩托车才买半天,要是就这么丢了,我打断你的腿!” …… 没人知道,庄青楠有多羡慕林昭。 原来正常的家庭氛围是这样的,原来看似凶狠的呵斥里,能够蕴藏这么多的温情和疼爱。 她安静地躺了一会儿,感觉到郑佩英用纱布包着冰块,轻轻碰触她的脸颊,睫毛一颤,打算睁眼。 “你睡你的。”郑佩英慈爱地摸了摸她枯燥的头发,“就算睡不着,休息休息也好。” 郑佩英生完林昭,本来是打算再要个女儿的,无奈身体出了点儿毛病,怎么努力都怀不上,时间久了,只能死心。 她越看庄青楠越喜欢——还是闺女好,又漂亮,又懂事,又聪明,不像林昭,就知道气人。 庄青楠觉得脸上的疼痛渐渐离自己远去,吹着空调送来的凉风,陷在凉席和毯子围成的舒适港湾里,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庄青楠从没睡过懒觉,看到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心里吃了一惊。 她坐起身,看清房间里的陈设,想起自己住在林昭家,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林昭隔着防盗窗探头探脑,见庄青楠已经睡醒,眼睛一亮,叫道:“庄青楠,你睡好了吗?快出来吃饭!” 庄青楠点点头,把枕头摆正,毛毯迭得整整齐齐,洗干净脸,梳好头发,来到餐厅。 她见桌上摆满早点,对面却只坐着林昭,问:“叔叔阿姨呢?” “他们跟着警察去东山村抓人,让我在家里陪你。”林昭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把筷子分给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你的脸还疼吗?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庄青楠摸摸已经消肿许多的脸,摇摇头:“不疼了,我没事。” 她顿了顿,圆圆的眼睛看着林昭,郑重地说:“林昭,昨晚的事,谢谢你。” “哎呀,举手之劳,不用这么客气。”林昭大大咧咧地挥挥手,掰开一板奶片,“你喜欢直接吃,还是放粥里?” 庄青楠伸手接过,不舍得咀嚼,垫在舌下一点一点化开,感受着浓郁香甜的奶味。 林昭风卷残云一样吃了个十成饱,小心翼翼地问:“……庄青楠,你爸经常打你吗?” 庄青楠沉默片刻,不肯多说:“偶尔。” 林昭生怕惹她不高兴,换了个话题:“等摩托车找回来,我带你去城里玩一天吧?我妈说,让我陪你买双运动鞋,费用她报销。” 庄青楠低头看着快要开胶的塑胶凉鞋,窘迫地蜷紧脚趾。 这双鞋还是去年夏天的时候,表姐给她的,她个子长得快,脚也跟着长,脚指甲在里面顶得生疼。 “不用……我不需要……”庄青楠的语气变得有些迟疑。 “我妈夸你补习得好,这是给你的奖励,为什么不要?”林昭和她相处了一个多月,多多少少摸出点儿她的脾气,软硬兼施,还打起同情牌,“再说,你知道我已经多久没进城了吗?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公费旅游的机会,让我沾沾你的光,好好放松一天不行吗?” 他拍拍胸脯:“咱们俩昨天晚上同生死共患难,谁都没有撇下谁,也算建立起过命的交情了,你再客气,就是不认我这个战友!” 这话带着开玩笑的意思,然而,说出口之后,林昭莫名其妙脸红起来。 战友什么的,总觉得有种非同寻常的亲密。 庄青楠犹豫很久,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棉花糖 参与拐卖乐乐的四个人里,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是惯犯,当晚就嗅出不对,骑着林昭的摩托车前往外地“销赃”,司机和他媳妇舍不得家里的值钱东西,又抱有侥幸心理,顺着原路返回,第二天早上被警察逮了个正着。 小地方的警察办事颇具弹性,林鸿文塞了几条好烟,夹层里包着厚厚的红包,他们的工作效率立刻提上来,没几天就找到摩托车的线索,顺藤摸瓜,把那两个人贩子抓捕归案。 郑佩英看着失而复得的摩托车,见车把是歪的,车轮是瘪的,车屁股还蹭掉几块漆,气不打一处来,眼神像刀子似的“嗖嗖”往林昭身上飞。 林昭吃准了他妈舍不得打他,嬉皮笑脸地说:“妈,见义勇为总得付出点儿代价,您这么开明,这么大度,肯定能理解的,对吧?再说了,破财消灾嘛!” “少给我戴高帽子!快让你爸修车去!”郑佩英戳了戳他的脑门,由于这场风波告一段落,心里也觉得轻快,转头看向庄青楠,“青楠,明天没什么事吧?让阿昭带你去城里逛逛,换换心情。我们这儿的城里什么都有,比镇子上好玩得多。” 这件事是一早就说好了的,庄青楠便不再扭捏,点头道:“好的。阿姨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们给您带回来。” “我想想啊……给你林叔叔带个电动剃须刀吧,要好一点儿的,再给我带条丝巾。”郑佩英暗叹女孩子贴心,并不跟她客气,爽快地提要求,“阿昭眼光不行,你帮我挑。还有,城里头人多,你看好他,别让他闯什么祸。” 庄青楠一一答应:“没问题,阿姨您放心。” 翌日,天刚蒙蒙亮,林昭就关掉闹钟,睡眼惺忪地爬起来。 外头没什么人,安静得很,他骑着修好的摩托车晃到庄青楠家门口,哈欠连天:“干嘛出发这么早?我都要困死了……” 庄青楠不好说自己害怕被镇子上的人看见,把热好的野菜粉条包子递给他,小声说:“别问了,快走吧。” 她没跟爸妈提他们要去城里的事,林昭心里讨厌庄保荣,也没细问,嘴里叼着一个大包子,胳膊底下夹着两个,含糊不清地说:“上车……” 这次的形势并不危急,庄青楠矜持起来,改跨坐为侧坐,一手扶着摩托车后面的挡板,另一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腿上,说:“我坐好了。” 林昭脑海里浮现出那晚紧紧圈在腰间的手,困惑地甩了甩脑袋,思绪却越来越乱。 他慢吞吞地起步,离开镇子,走上山路的时候,猛然一个加速,感觉到庄青楠紧张地牵住他的T恤下摆,胸口那股气终于变得顺畅。 “这包子是你蒸的吗?真好吃。”林昭三两口吃完一个,又拿起第二个,整个人沐浴在晨光和凉风中,彻底精神起来,“我本来还打算带你去城里的肯德基吃早餐呢,等中午吧。” “是我蒸的,没阿姨做的香,也就尝个新鲜。”庄青楠生怕林昭乱花钱,把话说在前头,“我们今天先办正事,中午随便吃点儿就回来,好不好?” “平时都听你的,今天得听我的。”或许是经过乐乐被拐一事,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不少,林昭挑了挑眉,故作霸道,“你放心把时间交给我,听我安排。” 他们穿行在青山碧草间,头顶是蓝天白云,耳畔是鸟叫虫鸣,树影从脚下飞快掠过,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花香。 林昭快活地昂着头大叫了好几声,任由回声在山谷中飘荡,笑着说:“看来,早点出发也有早点出发的好处,路上没什么人,走着舒服。” 庄青楠没有接话,唇角却微微翘起。 这次的笑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自然。 摩托车拐到通往城市的必经之路上,举目所见的风光渐渐变得不同。 路面越来越宽,汽车、公交车、面包车川流不息;田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咋舌的高楼大厦;临街的商店尚未开门,透明的玻璃橱窗得意又大方地展示着精美的商品;商贩推着小吃车在路边叫卖,西瓜和菠萝切成小块,用长长的竹签穿着,看起来新鲜又水灵…… 庄青楠看得目不暇接,林昭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悄悄减慢车速,主动担当起此行的导游—— “看见那辆公交车了吗?现在市里流行自动售票机,不安排售票员,坐车的人提前准备好零钱,投到门边的机器里……” “那边那家店就是肯德基,对,标着‘KFC’的,中午给你买汉堡和可乐,我最喜欢吃汉堡!” “庄青楠,我们买完东西,去新开的游乐园看看吧?我听说里面有过山车,还有海盗船!下午再去看场电影!你看过电影吗?里面的屏幕有这么——” 他腾出双手,夸张地在空中比划着:“这么大!” 他说的这些,庄青楠全都不知道。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又带着巨大吸引力的新世界,她的性格再冷淡,再克制,也不由自主地被他诱惑。 “看电影很贵吧?去游乐园更贵。”庄青楠迟疑地说着,不忍心扫林昭的兴,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要不你自己进去看,我在外面随便转转?” “说什么呢?咱俩肯定一起行动啊。”林昭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裤兜,“放心吧,我妈这次大方得很,经费管够。我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不把钱花完不回家!” 说完这句豪言壮语,林昭把车停在一个卖棉花糖的小贩前,说:“老板,来两个棉花糖!” 庄青楠连忙阻止:“这个很甜,一个就行,买两个吃不完。” “我说两个就两个,吃不完我帮你吃。”林昭很坚持。 城里的商贩比镇子上走街串巷的老爷爷更有经商头脑,没两分钟就做出一个花朵形状的棉花糖,芯儿是黄的,花瓣是白的,外面还有一层粉边,拿在手里别提多好看。 林昭见庄青楠抓着舍不得吃,索性把自己那个也塞给她,说:“先帮我拿着,我进商场再吃。” 于是,庄青楠一下子拥有了两朵糖做的花。 ————————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黄糖 挑电动剃须刀和丝巾,花了庄青楠不少时间。 她详细地比较了每款剃须刀的参数,兼顾功能与价格,好不容易选中一款,请店员帮自己包起来。 丝巾的审美则更为主观,她不确定地问林昭:“林昭,郑阿姨喜欢什么颜色,什么花样?” 林昭大大咧咧地回答:“我妈喜欢新的亮的,要不买大红的吧?黄色的也不错!哎呀,你随便选一条,我们去对面买鞋!” 庄青楠微微皱眉,最终买下最受欢迎的蓝色款,再叁确定如果不满意可以调换,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漂亮的包装盒放进袋子。 两个人并肩走进鞋店,庄青楠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看款式,而是看价格标签。 意识到这里的运动鞋比赶集时在地摊上买的贵出十几倍,她吓了一跳,不肯再往前走:“林昭,我们换家店吧?” “为什么要换?这家店的鞋穿得舒服。”林昭指指自己脚上同一品牌的运动鞋,见庄青楠的表情有些不自在,隐约明白了什么,露出两颗小虎牙,“鞋子和衣服不一样,便宜的和贵的区别很大,在这方面千万不能省钱,你试一下就知道了。” 庄青楠拘束地坐在包着层软垫的休息凳上,在林昭的安排下,试了双白色的运动鞋。 “我不太想要白色,白色不耐脏。”她小声说着,发现叁十六码的鞋子穿着有点儿紧。 原来,她早就该换叁十七码的鞋了。 不过,林昭说的没错,这双鞋看着和地摊上的差不多,上脚却非常舒服,像是踩在云朵里。 “可白色好看呀,又好搭衣服。”林昭心血来潮,半蹲在她面前,“看着,我给你表演个一秒系鞋带。” 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的手指又细又长,骨节疏朗,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指甲是淡淡的粉色,和庄保荣身边那些老烟枪的手一点儿也不一样。 庄青楠看得出了神,等林昭系出漂亮的蝴蝶结,捧场地笑着说:“怎么系的?我都没看清。” 林昭得意地挑挑眉,神采飞扬地说:“不告诉你,这可是我的拿手绝活。” 最终,在庄青楠的坚持下,她们还是买了一双黑色的运动鞋。 到了吃饭的时候,肯德基的人很多,几乎找不到座位。 “庄青楠,你先看看想吃什么,然后去找位置,我在这边排队。”林昭把庄青楠拉到队伍后头,指着服务员头顶的菜单,如数家珍,“那个新品汉堡你想不想吃?或者来个劲脆鸡腿堡?我们再买两对鸡翅,四个蛋挞吧。饮料呢?喝可乐还是雪顶咖啡?吃不吃圣代?” 庄青楠没想到单汉堡就分这么多种,他说的饮料更是连听都没听过。 她拙劣地掩饰着自己的慌张:“都行,你看着买吧,我不挑食。咖啡就不要了,我不太喜欢。”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咖啡的味道又苦又涩,只有外国人和坐在高档写字楼的白领精英才喝得惯。 直到她找到靠窗的座位,看见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打开杯盖,往热气腾腾的咖啡里加了两包红褐色的糖粉、两小罐牛奶一样的液体,这才明白—— 原来咖啡是可以调味的。 还有个同龄的女孩子一边喝咖啡,一边用小勺子舀里面尚未融化的冰淇淋吃,表情惬意,肢体放松,像是这里的常客。 “看什么呢?”林昭端着满满一盘子食物过来,几乎没有重样的,好像打算让庄青楠全试一遍,“今天时间有点儿紧张,要不我们先不去游乐园了,下次再去。等看完电影,要是还来得及,我带你打会儿游戏,给你抓几个娃娃。” 庄青楠习惯性地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对不起,是我买东西的动作太慢了……” “说什么呢?计划赶不上变化,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林昭把自己觉得好吃的小吃全堆到庄青楠面前,拿起可乐“吸溜吸溜”喝得无比满足,“快吃,吃饱了我们去电影院。” 等待电影开播的间隙,庄青楠靠坐在舒适的座椅里,悄悄抬起眼睛,看向林昭。 她承认自己最开始对他有偏见。 学习成绩不该和人品挂钩,有钱人家养出来的也不全是纨绔子弟。 他和他父母一样,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正直,善良,待人亲切,出手大方。 可她觉得自卑。 她担心自己没资格成为他的朋友。 更何况,社交是需要物质基础的,她没有能力维护人际关系,也不愿意厚着脸皮装傻,一味地占他们便宜。 庄青楠有些踌躇。 林昭对女孩子敏感细腻的小心思一无所知,凑近她说:“今天这个可是大场面的动作片,有好几个大明星出演,在电影院看肯定很爽。庄青楠,你喜不喜欢看打戏?害不害怕见血?” 他说的那几个明星,庄青楠也听同学提过,只是对不上他们的脸,闻言点点头,又摇摇头:“喜欢,不害怕。” 很快,头顶的灯光熄灭,屏幕亮了起来。 这部电影的剧情并不出彩,胜在打斗的动作流畅,画面又精美,也算得上是一场视觉盛宴。 林昭看得激动,嘴里时不时叫好,扭头拿爆米花的时候,眼角余光掠过庄青楠纤细的手腕。 光线越暗,衬得她的肌肤越晃眼,青色的血管像饱经苦难却奔流不息的河流,从手背爬上小臂,经过肘部,消失在卷起的浅蓝色衣袖底下。 他忽然从男主角和恶人争斗的情节中抽离,暗暗后悔——怎么没有想起来,给她买身新衣服? 她这么漂亮,无论穿裙子还是裤子,肯定都很好看。 是她衬衣服,不是衣服衬她。 不过,以她的倔强,十有八九不肯要,如果说得多了,没准还要跟他翻脸。 林昭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 庄青楠诧异地望过来,以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林昭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她的手腕,撸起短袖,戳戳自己并不明显的肌肉,做了个鬼脸:“你说,我怎么没有他们那么好的身材?我怎么不能像他们一样以一当十,把坏人打得屁滚尿流?” 庄青楠被他逗笑,小声说:“他们是专业演员,不一样的,你已经很厉害啦。” 看完电影,林昭带庄青楠拐进游戏厅,拿出看家本事,给她抓了五六个形象呆萌的毛绒玩偶,又教她玩当下流行的捕鱼游戏。 一直玩到天黑,庄青楠才意犹未尽地坐上摩托车后座。 她看着渐渐离自己远去的灯影霓虹,飞扬的心情变得低落。 “庄青楠,咱们下次还来。”粗线条的林昭在这一刻竟然猜到她心中所想,低声保证,“只要你喜欢,随时都能来。” 庄青楠没有回答。 她只是沉默地拥紧玩偶,把白净的脸颊贴在光滑的绒布上。 ————————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彩蛋·林昭的怪梦(1)小狗 ρǒ18čь.čǒм 林昭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小狗。 绿豆眼,小短腿,还是他最讨厌的奶牛花色,品种杂得不能再杂。 林昭看着河水倒影里的自己,恨不得一头扎进去淹死。 这时,背着书包的庄青楠从路边经过,成功吸引他的注意。 他将寻死的念头抛到一边,屁颠屁颠地追上她,嘴里“汪汪”直叫。楍文鱂洅pô18𝖒x.©ô𝖒襡傢哽薪しíán載 綪ㄐㄡ藏䒽阯 庄青楠听到狗叫有些害怕,扭头看见可怜兮兮的小狗,又忍不住生出同情心,蹲下身轻声问:“你是谁家的狗?你妈妈呢?” 林昭发现,庄青楠对狗比对人和气。 他靠撒娇卖萌,如愿以偿地舔到她的手心,钻进她的书包。 庄青楠把林昭带回家,忙前忙后地干家务。 他跟在她脚边乱转,舌头长长地耷拉下来,尾巴摇成电风扇。 “我没办法养狗,等我爸妈走亲戚回来,就得把你送出去。”庄青楠不知道小狗该吃什么,随便用菜汤泡了点儿馒头,抱歉地摸了摸毛茸茸的脑袋,“我明天问问林昭,看他愿不愿意再养一条狗,给旺财作伴。他家条件不错,说不定能顿顿给你吃肉骨头。” 林昭听到自己的名字,尾巴摇得更欢,也不挑食,把狗饭吃得一干二净。 饭后,庄青楠打算给小狗洗个澡,把他打扮得精神点儿,意外遭到激烈反对。 林昭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嗷嗷嗷”叫个没完,一点儿也不肯配合。 如果狗会脸红的话,他的脸早就红成猴子屁股。 庄青楠没办法,只能用湿毛巾给他擦了擦。 她洗掉一身的疲惫,躺在父母和弟弟专用的凉席上,惬意地叹了口气。 林昭犹豫很久,不断用“这是梦境”的理由给自己壮胆,吃力地跳到床上,钻进庄青楠怀里。 “你不能上床……”庄青楠半睡半醒地推了推他,被他舔得唇角上翘,提不起力气阻止。 林昭得寸进尺,从手心舔到手臂,再到脸颊和脖颈,往薄毯里钻去。 他被她身上散发的清冷香气诱惑得神魂俱迷,昏头昏脑地靠在少女热乎乎的腿心,狗鼻子变得湿漉漉的,一个劲儿乱嗅。 后腿中间的生殖器不知不觉竖立起来,又小又红,粉粉嫩嫩,像只迷你唇膏。 林昭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 他趁着庄青楠熟睡,绕到她身后,蹲踞着撞进柔嫩的腿间…… 林昭从荒唐的梦境中惊醒,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蒙着毯子“嗷嗷”怪叫。 他吵醒旁边屋子睡觉的父母,挨了一顿好骂。 水果糖 庄青楠抱着大大小小的玩偶,将装运动鞋的纸袋藏在身后,蹑手蹑脚地走进家门。 庄保荣正坐在院子里喝闷酒,面前摆着一盘卤牛肉、一盘炒花生,斜眼看见她,笑着说:“青楠,今天跟阿昭出去玩,怎么没告诉爸?手里的东西,都是他买给你的?” 庄青楠难以克制对父亲的畏惧,低着头站在墙边,小声说:“我跟林昭进城,帮林叔叔和郑阿姨买东西。娃娃是林昭玩游戏的时候随手抓的,运动鞋是郑阿姨送给我的。” 她有着小兽一样的警醒,巧妙地撇清和林昭的关系。 “你都多大了,还玩什么娃娃?”林素华抱着乐乐从屋里走出来,自顾自做好分配,“让天天挑两个,剩下的给你弟弟,做姐姐要有做姐姐的样子,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我教吗?” 庄青楠咬住嘴唇,没有说话,手指却深深陷进玩偶的身体里。 大人的话术总是在不断变化,她小的时候,他们不给她买娃娃,理由是“家里穷,买不起”,再大一点儿的时候,他们又指责她“虚荣,有攀比心”…… 好像不懂事的,永远是她。 林素华又说:“买的什么鞋子?拿过来我看看。女孩子穿那么好的鞋干什么?阿昭他爸妈真是不会过日子。” 庄保荣破天荒地维护起庄青楠:“行了行了,就你话多,娃娃一个孩子分两个,至于鞋子,人家愿意给青楠买,就让她穿呗。” 他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仔细打量女儿:“一转眼青楠也十六岁了,是个大姑娘了,是该好好打扮打扮。” 庄青楠觉得天空在一瞬间压得很低,四周的院墙居心叵测地围拢过来,空气变得稀薄,几乎喘不过气。 她缩着胸脯,弓着脊背,悄无声息地躲进房间,等醉醺醺的庄保荣躺到床上,和林素华、乐乐一起睡熟,主屋也不再有动静,这才烧了一壶热水,钻进厕所洗漱。 少女的身体已经开始发育,带来许多无处倾诉的小烦恼。 庄青楠解开头发,兑好温水,用廉价的洗发水潦草洗了一回,包上毛巾,背对着门解开纽扣。 胸口鼓得越来越高,里面像塞着很多细小的石块,轻轻一碰就觉得生疼,剧烈活动时更是沉甸甸地往下坠,林素华施舍的严重变形的内衣已经无法满足正常需求。 她紧皱着眉,忍着疼痛伸手慢慢揉捏,时不时发出一声似哭泣似呻吟的动静,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突然,她听见响亮的吞咽声。 那声音隔着薄薄一层门板传过来,简直像响在耳边。 “谁?”庄青楠寒毛直竖,反应极快地拢好衣服,推开门追出去。 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堂屋的门帘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屋子里漆黑一片,杳无声息。 她不太确定刚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重新退回去,用最快的速度冲干净身体,心口“噗通噗通”跳得飞快。 再回屋睡觉的时候,乐乐无缘无故惊醒,在母亲的怀里哭了一会儿。 林素华抱怨说:“你下次不能早点儿洗澡吗?吵得你弟弟睡不好觉。” 庄保荣烦得踹了林素华一脚:“你喂他两口奶不就得了?天天吃我的喝我的,连个孩子都带不好!青楠,最近天热,你晚上搬院子里睡吧,院子里比屋里凉快。” 庄青楠背对着他们,忍受着胸口传来的疼痛,抱紧剩下的两个娃娃,把眼泪蹭在上面。 她越来越喜欢去林昭家补课。 那是一个帮助她短暂逃离现实的世外桃源,是避风港,是理想乡,郑佩英甚至允许她在林昭做卷子的时候温习功课,还帮她借来高一的学习教材。 庄青楠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知识,得知庄保荣等人终于在林鸿文的催促下加快工期,叁五天内就能把猪圈盖好,悄悄松了口气。 现在,最令她期待的就是高一开学。 最令她烦恼的,则是直到现在还没着落的学费。 庄保荣一直牢牢拿捏着郑佩英给的补课费,在她面前装傻,她鼓起勇气提了两次,都被他岔过去。 庄青楠正在走神,林昭放大的俊脸出现在面前。 他摊开手,手心托着十几颗花花绿绿的水果糖,示意她先挑:“庄青楠,我妈说月底放两天假,等你开学,要是还有时间,每周末继续给我补课,补课费另算,你觉得行不行?” 庄青楠心里自然乐意,却没把话说死:“这个你们得跟我爸商量,我做不了主。” 林昭点点头,表示理解,见她选了颗橙子味的硬糖,自己也跟着拿了颗一模一样的:“你们高中就在我们学校隔壁,到时候你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过去找我,我在叁班,跟门卫一说,门卫就知道。” 庄青楠虽然不认为自己有向林昭求助的情况,还是礼貌地答应下来。 猪圈完工的前一天,郑佩英带着林鸿文回娘家走亲戚,把林昭留下来看家。 庄青楠给林昭补完课,回到舅舅家,迎面撞上几个向庄保荣逼债的债主。 原来,庄保荣到了铜山镇,非但不改好赌的本性,反而仗着手里有几个钱,越赌越大,又欠了一屁股烂账。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你们出去打听打听,我庄老五是欠钱不还的人吗?”庄保荣见林广泉夫妻俩都有些不高兴,女儿又木呆呆地站在门口,脸上挂不住,拍着胸膛和债主们保证,“再给我两天时间,就两天,我一定连本带利把钱还上!” 他连哄带吓地把债主请出去,不知道往哪里晃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莫名的亢奋,手里提着一篮子土鸡蛋。 “青楠,今天阿昭爸妈不在家是吧?他自己一个人害不害怕?要不你过去给他做个伴吧。”他拽起女儿,连换衣服的时间都不给,推她出门,“顺便把这篮鸡蛋捎给他,就说我和你妈感谢他把乐乐救出来,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 庄青楠觉得他说话十分不着调,铁公鸡拔毛的行为更透着十二分的蹊跷,皱眉说:“不太合适吧?他都那么大了,应该不需要别人做伴,就算真的需要,也可以找林海他们几个,我去算怎么回事?” 庄保荣没多少耐心,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句:“现在翅膀硬了,我说话不管用了是吧?” 他说完这句,见庄青楠脸色发白,肩膀却不配合地拧着,转了个念头,又说:“那你把鸡蛋送过去,再陪他说说话,看会儿电视,十点左右回来,这样总行了吧?” 他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在女儿面前晃了晃:“你不是想上高中吗?只要你好好听爸的话,爸给你出学费和生活费,全力支持你上学!” 这两句话正中庄青楠的死穴。 她怔怔地看着庄保荣,细白的手指蜷紧又松开,反复数次,终于把篮子接了过来。 剥皮软糖 ρō18čκ.čōℳ 庄青楠来到林昭家门口的时候,林昭拿着手电筒,正打算去葡萄园后面的临时猪圈巡视。 “庄青楠,你怎么过来了?”他一脸惊喜,主动迎上来,见她的脸色有些难看,歪了歪脑袋,“有什么事吗?” “……没事。”庄青楠艰难地把庄保荣的感谢转达给他,举高篮子,“这些鸡蛋不值多少钱,你要是不嫌弃,就留着吃吧。” 林昭挠挠头,大大方方地把篮子接过去:“你说什么呢?我最喜欢吃土鸡蛋了,一天最少吃两个!你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他再怎么粗枝大叶,也知道家里没人的时候,邀请一个女孩子进屋不合适,说这句话就是客气客气,没想过她会答应。 然而,庄青楠反常地点点头:“我有点儿渴,能喝杯水吗?” 林昭愣了愣,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当然可以!快进屋,我给你拿果汁!”泍呅唯❶璉載䒽址:ρò⒅в𝓉.©òм 林昭把巡视猪圈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抛下手电筒,让庄青楠坐到沙发上,给她打开电视,倒好饮料,又三步并作两步往厨房走。 篮子里的土鸡蛋足有四五十个,他把磕破的拣出来,放在案板旁边,余下的存进冰箱里,紧接着翻箱倒柜准备回礼—— 奶奶给的干贝干虾、外婆腌的咸肉咸菜、林鸿文朋友送的广式腊肠,全都塞进篮子里,他还嫌不够,又找出两大块卤牛肉。 “林昭,你别忙了。”庄青楠在客厅坐不住,循着动静追进厨房,“我什么都不要。” “你跟我客气什么?我家的肉太多了,根本吃不完,放久了又不新鲜,你就当帮帮忙,带回去让姑姑姑父一起消化消化。”林昭既实诚又懂说话的艺术,几句话说得分外妥帖,“你要是嫌重,我待会儿骑车给你送回去。” 他越这样,庄青楠良心上越是过意不去。 她能猜到庄保荣在打什么主意。 无非是被赌债逼急了眼,又赶上林鸿文和郑佩英不在家,打算让她拖住林昭,在他们家那几十头猪身上做手脚。 她觉得羞愧、害怕、痛苦、愤怒,与此同时,又无可奈何。 庄保荣非要拖她下水,又拿学费和生活费相要挟,她能怎么办? 如果顺利瞒过林昭,间接帮助庄保荣得手,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她都会过得很轻松——有学上,有饭吃,还能少挨很多顿打骂。 是,她肯定会背负嫌疑,可那又怎么样?林昭没有证据,林鸿文和郑佩英更不好为难她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 与此相反,如果她主动示警,向林昭坦白一切,后果将变得难以估量。 林昭通过这件事看清她们一家的卑鄙与贪婪,再也不会对她这样友好,这样客气。 更可怕的是,万一他没能拦住庄保荣,肯定会把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父母,将庄保荣送进监狱。 做为盗窃犯的女儿,她再也不可能上学,甚至无法在铜山镇拥有立足之地。 庄青楠陷入前所未有的挣扎中,一遍遍用理智提醒自己—— 她应该自私一点。 她还太弱小,太微不足道,就像林昭常吃的剥皮软糖一样,剥开柔软的表皮,是更柔软的内里,稍一用力碾压,就会支离破碎。 她应该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自己。 “庄青楠,你在听我说话吗?”林昭察觉到庄青楠的走神,在她面前挥了挥手,“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你爸又为难你了吗?” 他说着,警惕地观察她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检查有没有伤痕:“我发现你的黑眼圈越来越严重,是不是每天都睡不好觉啊?你吃晚饭了吗?要不要来点儿夜宵?我给你煮泡面吧?” 庄青楠掩饰似的转过脸理了理头发,见墙上的时钟刚刚走过晚上九点,打起精神拖延时间:“好啊,我来煮吧。” 林昭家用的是先进的煤气灶,庄青楠在他的帮助下打开火,往锅里舀了两瓢水,手脚麻利地择菜洗菜。 林昭很喜欢和她待在一起,咬开一根火腿肠,笨手笨脚地切成厚薄不一的圆片,丢进半开的热水里,踮起脚尖取下三包香辣牛肉面。 庄青楠拿起磕破皮的土鸡蛋,打进锅里,把火苗调小,等蛋白包裹住蛋黄,慢慢凝固,这才往里面下料包、泡面和青菜。 林昭认真地记下步骤,笑着说:“原来鸡蛋要这么煮啊,难怪我每次煮出来的都是鸡蛋汤。” 他又说:“等到过年,我们家的猪也养得差不多了,到时候你可以来我家看杀猪,我留几块最好的五花肉给你!” 听到这句话,庄青楠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良心像被一柄重锤反复击打,又像插上千万根针,血肉模糊,千疮百孔。 她动作迟缓地盛出两碗面,和林昭在厨房的小方桌前坐下,看着他挑起一大筷子泡面,边吹气边急切地往嘴里吞咽,忽然掉了眼泪。 “林昭……”她抬起清澈干净的眼睛,望着少年错愕的面孔,情感挣脱理智,低声示警,“别吃了,快去葡萄园看看。” 她说不出亲生父亲带人偷鸡摸狗的话,难堪得恨不得找块地缝钻进去,见林昭压根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不得不摈弃杂念,站起身催促他:“快去啊!” 做出这个并不聪明的决定之后,庄青楠万念俱灰。 与此同时,她又如释重负。 “哦……哦!”林昭糊里糊涂地照着庄青楠的指示往外跑,跑出几步又转过身,寻找被他随手乱丢的手电筒。 “在这里!”庄青楠抓起手电筒塞给他,“你一个人不行,多叫几个人过去!旺财呢?” “旺财……旺财在葡萄园看猪……” 林昭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同时白了脸。 庄青楠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和林昭一起往葡萄园的方向跑去。 他们钻进枝叶茂密的园子,绕过简易板房,看见一辆大卡车停在临时猪圈的门口,四五个男人把一头圆滚滚的猪捆到手臂粗细的长棍上,使劲往上抬。 车斗里挤挤挨挨地站着十几头猪,嘴里“哼唧哼唧”,惊慌地叫嚷着。 庄保荣坐在驾驶位,大开车窗,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催同伙加快速度。 他拧着断眉,不耐烦地扭过头,在车灯和手电筒散发的微光下,和一脸震惊的林昭四目相对。 ————————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葡萄糖 ρo18ёs.ⅽoм 被主家抓了个现行,庄保荣并不如何惊慌,而是厚颜无耻地咧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冲林昭笑了笑。 林昭看清那几个抬猪的全是白天在工地干活的叔伯长辈,明白了他们的阴谋,正准备张口喊人,听到身后传来庄青楠痛哭的声音。 他回过头,看见平日活蹦乱跳的旺财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旺财的毛皮是接近黑色的深棕,看不出伤到了哪里,可跪在地上抱着它的庄青楠手上全是血。更茤鼱綵恏呅在⒫𝔬₁⑧bs.⒞𝔬𝓂獨傢更新璉載 請ㄐㄡ鑶棢阯 林昭觉得一股火气从胸口直接冲到天灵盖。 旺财是他从小养到大的狗,和家人没什么区别,却因为兢兢业业地看家护院,被这群歹人下了毒手。 他再度看向庄保荣,摸索着抓起一把锄头,手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打算冲上去跟他们拼命。 庄保荣捕捉到少年眼中的锐气,吹了声口哨,对同伴们说:“行了,就到这儿吧,兄弟们上车,我请大家喝酒!” 他肆无忌惮地当着林昭的面嚷出女儿的名字:“青楠,玩够了早点回家,跟你妈说,我有正事要忙,明天再回去。” 闻言,林昭体内快要沸腾的血液迅速冷却。 他不是傻子,已经明白前因后果。 难怪庄青楠主动过来找他,还罕见地给他煮面,原来是受到了亲生父亲的胁迫。 庄青楠紧紧搂着毫无生气的旺财,心里后悔到无以复加。 她听见卡车的启动声,含泪催促林昭:“林昭,你愣着干什么?快拦住他们啊!” 她以为他不敢和几个成年人硬碰硬,提醒道:“你别害怕,他们只打算谋财,没胆子对你下手,你把车拦住,大声喊人过来,别让他们得逞!” 林昭轻声问:“那你怎么办?” 庄青楠一愣:“什么?” “我说,你怎么办?”林昭抛下锄头,跪在她身边,见旺财的后背和腰腹间足有四五处刀伤,脱掉T恤把它紧紧包裹起来,声音一个劲地发抖,“你不听你爸的话,擅自给我通风报信,我要是就这么冲过去,跟他们撕破脸,他回去能放过你吗?” 此刻,林昭心里亮得跟明镜似的。 庄保荣最后那句话,根本不是对庄青楠说的。 他是在变相地敲打他。 庄青楠是人质,他投鼠忌器,心里再生气,也不敢轻举妄动。 庄青楠抬手揉了揉眼睛,血渍在脸上擦出一道鲜红的痕迹。 她用冷淡的态度掩盖内心的不平静:“你不用管我,他做了不对的事,就应该得到惩罚,我……我自愿成为他的帮凶,挨骂挨打,是我活该……” “你才不是自愿。”林昭听到旺财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心疼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像抱婴儿一样把它小心地抱起来,“走吧,我们先带旺财去看医生。” 庄青楠谨慎地关好猪圈的门,调整好情绪,一边陪着林昭急匆匆往外走,一边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林昭,你刚才看清他们的脸了吧?等林叔叔和郑阿姨回家,你马上跟着他们去派出所报案,把丢的猪追回来……” “庄青楠,我不会报警的。”林昭看了她一眼,见她哭得眼睛红红的,脸上又有泥又有血,恨不得多长一只手,帮她擦干净,“今天晚上,你给我送过鸡蛋就回去了,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记住了吗?” 庄青楠急得直跺脚:“林昭,你怎么这么固执呀?我不需要你维护我!再说,十几头猪少说也值好几万块钱,可不是小数目!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我担得起。”林昭莫名生出一种豪情壮志,想在她面前逞逞英雄,挺了挺胸脯,眼神变得坚定,“庄青楠,这件事跟你没关系,猪是我弄丢的,旺财贪玩跑出去,找不着在哪儿,估计要过一段日子才能回来。你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没必要为这些烂事烦心。” 他甚至改变主意,急着赶她走:“我自己带旺财去看兽医,你先回家,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 庄青楠头一次被人这么维护,看着林昭骑上摩托车,牵肠挂肚地回到家里,躺在折迭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她一会儿担心旺财,一会儿担心林昭,一会儿又在脑海里回忆他说的那些话,蒙着脸哭了很久,方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林昭把旺财送到邻村的兽医处,看着医生和护士止血、缝合,直到它脱离生命危险,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慢慢放下。 他弯腰亲亲狗头,用注射器喂它喝了点儿葡萄糖,低声说:“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旺财,等你好了,我天天给你加餐,给你买最贵的肉罐头。” 他精疲力竭地回到家,把庄青楠带过来的篮子藏好,看到桌上两碗已经冷掉的泡面,拿起筷子往嘴里扒拉。 辣油早就凝固,美妙的滋味还在,他想着庄青楠煮面的样子,“哧溜哧溜”连面带汤吃了个干净。 刚刷好碗,林鸿文和郑佩英就说说笑笑着走了进来。 林昭比谁都了解自己妈,知道如果丢猪一事定性为普通的盗窃案,她一定会寻根究底,把铜山镇翻个底朝天,揪出主犯和从犯。 他对庄保荣等人销赃的隐秘性没什么把握,为了尽快平息风波,保护庄青楠,决定自己背锅。 林昭定了定神,做出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把手里的碗跌了个粉碎,又冒冒失失地摔了一跤。 “阿昭,你怎么起这么早?”郑佩英狐疑地看着儿子,见他侧身挡着裤兜,上前一步,从兜里搜出一部游戏机,眉毛立刻竖起,“又玩游戏?我和你爸一晚上不在,你就要翻天吗?” 她想起什么,脸色变得凝重:“你去检查猪圈了吗?” 林昭的表情更加慌乱,磕磕巴巴地道:“去、去了……妈,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猪、猪都好好的呢,一头都没少……” 郑佩英不相信林昭,扯着父子俩往猪圈走,一看数量不对,立刻大发雷霆。 林昭“扛不住”她的审问,坦白从宽:“我在网上联系了个外地的屠宰场,让他们过来拉猪,拿到的钱全充游戏里去了……妈,我知道错了,您原谅我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林昭到底年纪小,又被父母溺爱着长大,低估了郑佩英的厉害程度,更想不到“偷东西”的行为,触及到了父母的底线。 郑佩英和林鸿文对视一眼,冷笑道:“老林,你怎么说?” 林鸿文满脸失望,摇头叹气:“这孩子我教不了了,再这样下去就要废了,阿英,你看着办吧。” 林昭被父母合力五花大绑,倒吊在自己常常用来健身的单杠上时,方才意识到不妙。 “爸,妈,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他像条鲤鱼一样在半空中打挺,小腹绷得死紧,“你们不会要打我吧?你们可是文明人,不能用这么野蛮的方式教育孩子!妈,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郑佩英抄起拇指粗细的竹鞭,狠了狠心,高高扬起手臂,光滑笔直的竹条割破空气,发出“唰唰”的轻响。 “啪”的一声,鞭子抽在林昭后背,留下鲜明的印记。 少年的惨叫声响彻整个葡萄园。 ———————— 薄荷糖 林昭刚开始还连声求饶,嗓门清亮,中气十足:“妈!妈!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戒游戏还不行吗?哎呦!疼!疼啊!我把我所有的零花钱上交给您,往后每年的压岁钱一分不要,争取早点把那十几头猪的钱还上,这样还不行吗?” “你还想要零花钱?还想要压岁钱?”郑佩英硬下心肠,使出全身的力气,把他的后背抽得青青紫紫,又绕到前头,发狠往两条手臂上招呼,“我让你偷家里的猪!让你撒谎!让你不学好!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我当初就不应该把你生下来!” 林昭疼得受不了,捆成粽子的身躯在半空中扭来扭去,嘴里“嗷嗷”大叫:“爸,您帮我说句话啊!爸,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打死了!您真的忍心吗?爸,您就算不心疼我,也得想想爷爷奶奶吧?爷爷有心脏病,奶奶有高血压,他们要是看到我被打成这个样子,身体能受得住吗?” “还敢威胁你爸?我们真是把你惯得不知道天高地厚!”郑佩英打得手腕酸痛,把竹鞭递给林鸿文,“老林,你接着打!打残废了咱们养他一辈子!” 林昭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扯着嗓子干嚎了一会儿,在林鸿文审问他有没有隐情的时候,咬紧牙关不再说话。 他的身体放弃挣扎,在空中半死不活地悬吊着,伤处的皮肤高高肿起,从绳子的缝隙中挤出来,像一只快要裂开的虫蛹。 林鸿文手上本就留着三分力,见儿子浑身都是冷汗,状态不大对劲,又收了两分力,迟疑地对郑佩英说:“阿英,差不多了吧?别真把阿昭给打坏了。” 郑佩英气得心口疼,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缓了好半天,瞪着林昭说:“打坏就打坏,我宁愿把他的双腿打断,关在家里,也不想让他以后到社会上偷偷摸摸,祸害别人!” 她嘴硬心软,见林昭的头发被汗水浸得湿透,脸色惨白,脖颈上的青筋鼓得老高,沉默了一会儿,抹着眼泪往外走:“算了,我不想管他了,以后就当没这个儿子。” 林鸿文明白她已经有所松动,连忙停手,把林昭从单杠上放下来。 郑佩英消了消气,渐渐回过味,意识到儿子的话语漏洞百出,充满蹊跷。 林昭虽然经常玩游戏,却不像耗子和林海他们一样着迷,充钱也很克制,一个月最多花一两百。 什么游戏需要一次性充几万? 她折回葡萄园,见林昭可怜兮兮地趴在板房里的小床上,光着上半身,蜜色的后背上伤痕累累,正在“哎呦哎呦”小声叫唤,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问:“你玩的哪个游戏?充值记录给我看看。” 林昭再次闭上嘴巴,变成锯嘴葫芦。 郑佩英问不出什么,把心疼儿子的林鸿文拉回家,和他分析了半天,逐渐锁定嫌疑目标。 “咱们镇子上的人,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刚搬过来的人干的。”她就差把“庄保荣”的名字直接说出来,脸上流露出鄙夷。 “阿英,咱们没有证据,话不敢乱说。”林鸿文的性格比较谨慎,连忙对她摆了摆手,又有些奇怪,“如果真的是他,阿昭为什么不告诉咱们实话呢?” “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知道,他再怎么不成器,也不至于当家贼。再说,以他的性格,真想往游戏里充钱,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跟我们要,跟两边的老人要,谁还会不给他吗?”郑佩英皱着眉思索片刻,猜出儿子的动机,“至于为什么胳膊肘往外拐,还这么硬气,估计是为了青楠。” 林鸿文怔了怔,匪夷所思道:“你……你的意思是……不可能吧?阿昭才多大?” “过完年就十五了,也不小了。”郑佩英的表情变得凝重,“不过——庄家的姑娘不行,他们家大人太差劲了,咱们招惹不起。” “老林,你说得对,我们没证据,不能拿他们怎么样,阿昭又铁了心挡在中间,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她一想起那些快要长成的猪,就觉得肉疼,站起身准备换鞋,“我去广泉家一趟,把庄老五的工钱和青楠的补课费全都结清楚,以后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躲着他们走。” 吃了这么一个大亏,郑佩英打算跟庄家彻底划清界限。 林鸿文向来以她的意见为主,闻言也没有反对,只是感慨说:“我就可怜青楠,孩子多无辜啊,生在那样的家庭,真是倒霉……还有阿昭,阿昭那边该怎么办?” “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借这个机会磨磨他的性子。”郑佩英没想到儿子是个情种,恨铁不成钢,“让他在葡萄园那边多住几天,冷静冷静,以后一分零花钱都不给他。正好葡萄卖得差不多了,猪圈的事交给我,你亲自盯着他的学习。” 郑佩英敲响林广泉家门的时候,林昭派来给庄青楠送信的耗子刚走。 林昭的原话是:我没事,不用担心,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为什么自己不来?”庄青楠叫住耗子,忍不住多思多想,“他在哪儿?” “……在葡萄园呢。”耗子想起好友的惨状,下意识打了个激灵,目光闪烁,“你别问了,别的事我也不清楚,我先走了。” 庄青楠勉强稳住阵脚,给郑佩英倒水洗水果,听到对方婉转地说出提前结束补课的话,一颗心直直往下坠。 她的心思比大多数人都要敏感,立刻知道真相已经暴露,只是郑佩英不愿意跟他们家一般见识,脸上就像挨了一巴掌似的,涨得通红,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怕一张口,眼泪就会不争气地落下来。 她不想让郑佩英可怜她,也没脸博取别人的同情。 郑佩英过来的路上心里还有气,看到庄青楠无地自容的样子,又觉得不忍。 她还没来得及给这个孩子买新衣服,也没准备新文具、新书包。 她狠狠心,把两个红包放在桌上,一口水都没喝,站起身说:“青楠,既然你爸不在,我就不多坐了,这个是他的工钱,你转交给他。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以后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到大城市去,可别留在咱们这儿,没前途。” 庄青楠的下巴几乎垂到胸口,带着哭腔“嗯”了一声,礼貌地把她送出门。 直到半夜,庄保荣才醉醺醺地回到家。 白天,他和同伙们分完赃款,狡猾地躲在镇外观望了半天,见林昭家没有任何动静,明白林昭果然瞒下了这件事,更加有恃无恐。 他猜的没错,林昭喜欢女儿。 只要把女儿牢牢捏在手心,就能指使傻小子为他做任何事。 因此,庄保荣没有追究庄青楠通风报信的事,反而兑现承诺,对坐在院子里发呆的她说:“青楠,爸明天就去给你交学费,这下该高兴了吧?以后好好听爸的话,爸亏待不了你!” 庄青楠嘴里含着一颗白色的薄荷糖,借冰凉的味道压制心里的焦灼和不安。 她看着庄保荣兴奋的脸,只觉得恶心。 她在这个家一刻也待不下去,低头冲出门。 庄青楠漫无目的地在镇子上走了很久,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林昭家的葡萄园。 她知道林昭这个时间应该不在这里,却没有地方可去,从林昭告诉她的秘密入口钻进去,恍恍惚惚地走向板房。 她藏着许多心事。 比如——林昭为什么不来找她?是不是已经回过味,觉得她和庄保荣一样可憎可恨,不值得浪费感情? 还有——旺财到底怎么样了?它伤得那么重,能不能救回来?会不会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 她轻轻推开板房的门,就着昏暗的灯光,看到一方惨不忍睹的脊背。 棒棒糖 “林昭?”庄青楠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你怎么弄成这样?谁打的你?” 林昭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么大的罪,后背又疼又胀,手臂抬不起来,整整一天水米未进,喉咙哑得厉害。 他打算给自己抹点儿活血化瘀的药油,好不容易挣扎着坐起身,被庄青楠撞了个正着,慌得缩到床下,借毯子挡住上半身,红着脸叫道:“庄青楠,你、你怎么过来了?你没事吧?你爸为难你了吗?” 两个人一开口,说的全是关心对方的话。 庄青楠追到床边,看清林昭的伤,联系郑佩英的态度,把前因后果猜得七七八八,眼圈立刻变红。 原来,他不是不想找她,而是挨了一顿毒打,不方便行动。 出生在那种家庭,摊上一个那样的爸爸,她根本不该和林昭走得太近。 她只会给他带来厄运。 庄青楠低着头,努力收回眼泪,错过了林昭看向她的眼神。 他小心翼翼地、不好意思地仰视着她,脸上带着一点儿得意,一点儿用血肉之躯为她遮风挡雨的骄傲,隐秘地期待着她的夸奖。 庄青楠心灰意冷,打算顺着郑佩英的意思,和林昭划清界限。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迭得四四方方的百元钞票,语气生硬地说:“这次的事,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家,这是你借笔记的时候给的费用,我先还给你,其余的钱,我打个欠条,以后连本带息一起补上。” 她说这话的时候,难免心虚——她要先读完高中,考上大学,才有机会凭自己的本事赚钱,这是一条漫长又艰辛的路,她还不知道能不能走完。 林昭愣了愣,顾不上害臊,“腾”地站起身。 清晰的下颌线底下,是快速滚动的喉结、趋近成年男人的双肩和突出的锁骨。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双手激动地往上挣,疼得不住抽气,却顾不上伤势,高声叫道:“庄青楠,你这是什么意思?谁让你还钱?谁要你的欠条?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你看不起我?” 庄青楠没怎么跟人争辩过,见他急得眉毛紧紧皱着,上半身往自己的方向倾斜,手臂扑棱得像只斗鸡,不知所措地后退一步:“我没有看不起你,可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你为什么生气?” “我……我跟你只是放债和借钱的关系吗?我们相处这么久,就没积累一点儿交情吗?”林昭刚才还为见到她高兴,这会儿又觉得她一开口真是气死人不偿命,“庄青楠,你到底……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朋友?” 庄青楠的眼神变得更加迷茫。 “朋友?”她跟着皱起眉毛,下意识地摇头,“不,我不配有朋友,我总给你添麻烦,还害你被叔叔阿姨打成这样。再说,你有那么多朋友,也不差我一个。” 她生怕继续待下去,会被少年的单纯和热忱打动,像以前一样软弱又贪婪地从他身上汲取温暖,因此把钱放在床上,转身急匆匆往外跑。 “庄青楠!庄青楠!你给我回来!”林昭没想到庄青楠动作这么快,光着膀子追出去,跑动间牵扯伤口,“嗷嗷”痛叫两声,“庄青楠,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不配?什么叫不差你一个?麻烦是你添的吗?猪是你偷的吗?你为什么总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庄青楠听出他的叫声充满痛楚,实在放心不下,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少年站在雾蒙蒙的天空底下,乌黑的头发乱七八糟地炸着,剑眉紧锁,眼睛里蓄满泪水。 平时总是露出来的小虎牙严严实实藏在嘴唇后面,牙关咬得死紧,带得面部肌肉一下一下抽动。 被父母打骂的委屈、独自在板房关禁闭的难熬、被她抛弃的焦急和无助……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儿爆发,他不争气地带出哭腔:“你……你要气死我吗?” 庄青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当口,天边响起惊雷,厚重的云层劈出道道白光。 还不等他们两个反应过来,夏雨便倾盆而至。 林昭揉了揉眼睛,大步冲上前,死死抓住庄青楠的手腕,拖着她往回走,嘴里咬牙切齿:“我看你往哪里跑?快跟我进屋避雨!” 庄青楠踉踉跄跄地跟着他躲进板房。 她站在门边,听见大雨迅猛地敲击房顶、葡萄叶和泥土,像无数铁豆子在天地间撒泼,看着地面的凹陷处迅速聚起水洼,一个个透明的水泡争着抢着往上跃,明白这场雨一时半刻不会停下。 她今天穿的还是那身唯一能见人的衣服,浅蓝色衬衣被雨水打得湿透,露出肌肤的颜色和内衣的轮廓,牛仔裤紧紧贴在腿上,无声地勾勒着修长笔直的腿部线条。 庄青楠后知后觉,现在的处境对自己而言不大安全。 她警惕地悄悄观察林昭的动作,两手抱臂,护住胸口,挡好因紧张和湿冷而拱立的蓓蕾。 林昭对庄青楠的顾虑一无所知,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扒拉出一条干净毛巾,连着自己脱下的T恤一起抛给她。 他整个人还在气头上,学着她的语气冷冰冰地说:“赶紧换上,要是害你染上感冒,我就更不可能做你的朋友了。” 他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刺了她一句:“我看,不是你不配,是我不配吧?你学习那么好,早晚要变成金凤凰飞得远远的,哪里看得上我这样的小角色?” 庄青楠用毛巾擦干头发,犹犹豫豫地抖开T恤,见林昭主动背过身,连忙掩上门,用最快的速度脱掉衬衫和内衣,低头钻进领口。 林昭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耳根红得厉害,从林鸿文提过来的零食袋里翻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纸,叼进嘴里,缓解尴尬。 林昭的衣服对庄青楠来说太过宽大,一直垂到大腿。 庄青楠用力绞出衬衫跟内衣的水分,晾在一旁的衣架上,虚虚坐在床边,沉默了好半天,才轻声说:“林昭,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昭,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你的好意。”她的心里装着无尽的苦涩,能倒出来的不到万分之一,“我从出生就不被期待,这十几年,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件好事,我妈生气的时候总骂我是‘扫把星’,我有时候也会想,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呸呸呸!什么扫把星,都是封建迷信!”林昭不敢看庄青楠,拿起她用过的毛巾,胡乱擦了擦前胸,往后背招呼的时候,疼得龇牙咧嘴,“我不信这种说法,你也不要相信!” 他见庄青楠向自己伸出手,把毛巾递给她,说:“不过,我真的很不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不爱孩子的爸妈呢?既然不爱你,不期待你的出现,为什么要生下你呢?” 庄青楠轻轻擦拭他后背上的雨水,他哆嗦的时候,她的手指也跟着哆嗦。 她想起许多不开心的往事,睫毛轻轻颤抖,苦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庄青楠’吗?” 林昭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轻而易举地被她的话语勾起好奇心,从嘴里拿出化了一半的棒棒糖,问:“为什么?” 庄青楠勾了勾唇角,眼底却只有悲哀和屈辱:“我妈怀我的时候,诊所的B超诊断失误,他们都以为我是个男孩,这才把我生下来。” “见我是个女孩,我爸扭头就走,我妈在医院哭了半天,在护士登记新生儿信息的时候,给我随口起了个名字,叫‘请男’。” 她拿起药油,倒在手心,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不相干的人和事:“‘请男’,和那些‘招弟’、‘盼弟’的名字没什么两样,他们做梦都盼着我能请来个弟弟,给庄家光宗耀祖。” ————————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泡腾片 林昭瞠目结舌,说不出安慰的话。 语言在残酷的命运面前,变得贫瘠又苍白。 “护士没听清,给我登记成了‘青楠’,不过,在弟弟出生之前,我爸妈一直‘请男’、‘请男’地叫我,亲戚邻居也这么叫。”庄青楠趁林昭听得出神,把淡红色的药油均匀地抹在肿胀的伤痕上,“直到成功请来弟弟,他们才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不情不愿地改口。” 林昭觉得后背像被一根轻软的羽毛柔柔地搔着,痒得很想背过手抓挠,又怕打断这难得的亲近,只能咬牙强忍。 他的耳根烧得越来越红,连脖颈都变了颜色,问:“那么,你讨厌‘青楠’这个名字吗?” “不讨厌,我很感谢那位护士。”庄青楠摇摇头,“而且,楠木四季常青,能长三十多米高,木质坚硬,不怕虫蛀,是非常坚韧的乔木。” “那……那我……”林昭痒得实在受不了,抬手抓抓胸口,寻求代偿性的抚慰,“我以后也跟他们一样,叫你‘青楠’吧?”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紧张得要命,心脏“噗通噗通”狂跳。 庄青楠“嗯”了一声。 林昭见她没有别的反应,抹了抹脖子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汗水,说:“你……你可以直接叫我‘阿昭’。” 他想不通,为什么亲戚朋友叫过无数遍的小名,在这个场景下说出来,变得这么困难,这么奇怪。 或许是因为,从她嘴里吐出的字眼,带着奇异的魔力,即将加上注解,扎进血肉,烙在灵魂,把他从独立的个体变成某个人的所有物。 就像铜山镇的山峦,葡萄园的葡萄,家里的旺财、天上的雨一样…… 他不再是无忧无虑、每天一睁眼就想着吃喝玩乐的林昭。 他将变成青楠的阿昭。 林昭被这个匪夷所思的联想吓住,连忙拼命甩头,打算把奇奇怪怪的念头甩出来。 庄青楠还以为自己弄疼了他,手往后缩了缩,问:“林……阿昭,你还好吗?” 林昭的脑子“嗡”的一下炸成烟花。 他晕晕乎乎地扭过头,耳膜里不断盘旋着短促的噪音,嘴角几乎咧到耳后根,傻笑道:“我没事,我很好。” 或许是药油真的管用,又或许是心理作用,林昭明显来了精神,把半湿的毛巾搭在肩上,翻箱倒柜找出一条自己的短裤,催促庄青楠换上。 他皮糙肉厚,还觉得裤子湿答答地黏在身上难受,庄青楠身体瘦弱,肯定更受不了。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吧。”林昭眼尖地看见柜子里躺着把雨伞,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趁着庄青楠换裤子的机会,悄悄把雨伞推到更深处,“你爸妈会不会找你?” “我妈早就睡了,我爸喝多了酒,又高兴得厉害,没心思管我。”庄青楠紧了紧裤腰,旧事重提,“阿昭,你没见过我爸那么卑鄙无耻的人吧?你不觉得恶心吗?你就不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本质上也和他差不多,只是在别有用心地接近你吗?” “我只知道‘歹竹出好笋’,干净漂亮的荷花,都是从淤泥里长出来的。” 林昭笨拙又朴实地安慰着她,目光坚定,声音响亮:“青楠,你是你,他是他,你们不一样,也永远不会一样。” 他顿了顿,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再说,是我主动贴着你,想跟你做朋友的,你不拒绝我,不说那些伤人的话,我就谢天谢地了。” 庄青楠从没听过这么动人的话语。 她的态度有所松动,和林昭并肩坐在床上,低着头说:“可是……我爸已经盯上了你们家,我们继续来往的话,类似的事还会发生。” “那我们就在外人面前装不熟,没人的时候偷偷来往呗。”林昭不在乎地挑挑眉,两只脚在地上高兴得乱晃,“我们约定个暗号,我会学布谷叫,一听到这个声音,你就出来见我……” 他说着,嘴唇嘬起来,学布谷叫了两声,听着活灵活现。 “至于你,你要是有事找我,就来葡萄园,在旺财的狗窝里面塞张纸条,我天天过来检查,一见到纸条就想办法联系你。” 林昭越说越兴奋,觉得他想的联络方式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刺激又好玩。 庄青楠也被他带动得心情好了许多,抿嘴笑了笑,又有些不安:“朋友……是什么?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从未获得关注、从不被人偏爱的孩子就是这样,永远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好意,刚得到一点儿温暖,就惦记着回报。 因为,她在潜意识里害怕,如果没有给予正确的、积极的反馈,这点儿慰藉会被对方毫不犹豫地收回。 “我想想啊……”林昭一本正经地思考了半天,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庄青楠,“我对朋友的要求很严格的——遇到困难必须第一时间找我;所有开心和不开心的事,都要和我分享;如果有什么误会,不能闷在心里,要跟我把话说开,给我解释的机会。” “这么多要求,你能做到吗?”他冲她眨眨眼,伸出手指要跟她拉钩,“想清楚再回答。” “我……我能。”庄青楠伸出小拇指,和他紧紧勾在一起,心口被陌生却激烈的情绪填满,又酸又热,以至于这具血肉之躯几乎承受不住。 林昭和庄青楠一边聊天一边吃薯片,吃得嘴巴发干,请她帮忙倒了杯温水,把橙子味的泡腾片丢进去。 泡腾片遇水迅速溶解,释放出二氧化碳,被无数细小的气泡拥着托着往上升,发出“呲呲啦啦”的响声,就像他们两个人此时激动的心情。 庄青楠新奇地看了很久,直到泡腾片完全溶解,透明的水变成橙色,这才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很像橙子味的汽水,甜甜的,不难喝。 深夜,庄青楠侧躺在床上,林昭趴在长凳上,两个人静静地听着外面的雨声。 这场大雨好像永远也不会停,庄青楠的眼皮越来越重,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林昭拿起苍蝇拍,戳向墙上的电灯开关,小声说:“青楠,晚安。” 就在他以为庄青楠已经睡着的时候,清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阿昭,晚安。” ——————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牛轧糖 从这天起,庄青楠和林昭开始背着双方父母偷偷见面。 刚开始是庄青楠去葡萄园看望林昭,给他带自己蒸的包子、腌的咸菜,如果时间充裕,就义务补课,盯着他背单词。 林昭的身体底子好,没几天就活蹦乱跳,旺财恢复得也不错,已经能下地走动。 过了两天,林广泉家的院墙外面频频响起布谷的叫声,庄保荣觉得奇怪,问:“哪儿来的鸟?” 庄青楠按捺着急切的心情,低着头在院子里扫地,轻描淡写地回答:“不知道,可能是谁家养的吧。” 庄保荣一看到女儿就想起郑佩英的态度,脸色变得难看。 他以前只把注意力放在林鸿文和林昭父子俩上,认为他们人傻钱多,好糊弄得很,却没想到郑佩英是个厉害角色,快刀斩乱麻,既不让他做工,也不许女儿继续给林昭补课,间接打了他的脸。 “最近阿昭没来找你?”庄保荣往刚刚扫干净的水泥地上吐了口浓痰,叼起一根烟,“他不找你,你不会主动去找他,给他送点儿吃的喝的,跟他爸妈说几句好听话?” “我去过两次,叫了半天,也没人开门。”庄青楠不太熟练地撒谎,“可能时间不凑巧,他们都不在家……” “放屁!肯定是那个臭娘们儿搞的鬼!”庄保荣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上再遮掩自己的真实想法,“吃闲饭的赔钱货,养你有什么用?等着,老子亲自出马!” 庄保荣气冲冲地走到门外,迎面撞上林昭,狰狞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仓促地挤出个难看的笑脸:“这不是阿昭吗?来找我们家青楠玩吗?快进来!快进来!” 林昭反应快,肩膀一缩,满脸畏惧:“不不不,我可不敢再找庄青楠,我妈知道了要打死我的!我就是碰巧路过,路过!” 庄保荣干笑道:“找青楠玩,又不是做什么坏事,你妈怎么会打你?阿昭,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林昭欲言又止,凑到跟前,压低声音:“姑父,实话告诉您,那天的事我妈已经起了疑心,正在想办法调查呢。” 庄保荣心里一惊,眯着眼装傻:“调查就调查呗,咱们……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会怕她?” 林昭连连摇头,照着和庄青楠商量好的说辞忽悠他:“姑父,别怪我没提醒您,派出所的老刑警和我爸有十几年的交情,说是要把丢猪的事当成大案要案处理,您最近还是小心着点儿,能躲就躲,别触我妈的霉头。真要露了馅儿,我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能挡什么用?” 庄保荣果然被林昭吓住,连夜和同伙商量,准备到外地打工,避避风头。 他忙着收拾行李,自然顾不上管庄青楠,庄青楠编了个到镇子上帮人打杂的借口,趁乱溜出去,拐进僻静的小路,坐上林昭的摩托车。 还有两天就要开学,林昭打算践行承诺,带庄青楠去市里的游乐园放松放松。 “青楠,等你爸走了,你的日子会过得轻松一点吗?”林昭自从知道了庄青楠在家里的处境,就努力改掉大大咧咧的毛病,尽量从她的角度思考问题,“至少不会再挨打了吧?” “嗯!”庄青楠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眉眼舒展,语调上扬,“他这一走,至少要过年才能回来。阿昭,谢谢你帮我的忙。” 林昭“嘿嘿”笑出声:“谢什么?应该的!” 这次来到城里,庄青楠变得从容了许多,也轻松了许多,一手扯着林昭的衣角,另一手指着路边小贩卖的卡通气球:“阿昭,你看,有机器猫。” “我给你买!”林昭应声减慢车速,想起随身带的钱并不算多,暗叫糟糕。 郑佩英说到做到,停了他的零花钱,也不许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贴补他,要不是他知道林鸿文的小金库在哪儿,从里面偷拿了两百块钱,还没办法顺利成行。 可游乐园两张票就要一百六,剩下四十块钱,还得吃顿午饭,实在有些紧巴。 林昭的大话已经说出去,不好意思收回,只能期盼气球不要卖得太贵。 “我就是觉得很好看,让你看看而已。”庄青楠生怕他乱花钱,连忙阻止,“喜欢不一定要买,再说,我也不方便带回家。” “那……那等以后方便的时候,我再补给你。”林昭的脸红了红,“我裤兜里有牛轧糖,你自己拿出来吃。” 林昭感觉到柔软的小手伸进口袋,贴着大腿根部轻轻磨蹭两下,脸烧得更红,忍不住催促:“摸、摸到没有?” “嗯。”庄青楠翻出两颗,考虑到他骑车不方便,剥开糖纸,把方方的糖块送到他嘴边,“你也吃。” 林昭一口咬碎,任由花生的香气和奶味在口腔中弥漫,不敢再乱逛,带着她直奔游乐园。 这家游乐园刚开不久,老板大手笔,引进了很多连林昭也没见过的设备,有中途穿过山洞的过山车、巨大又华丽的海盗船,还有很多人无法拒绝的旋转木马。 两个人站在过山车底下,眼睛里充斥着相似的好奇和害怕。 “……敢不敢坐?”林昭咽了咽口水,强撑着没有露怯,“青楠,你不恐高吧?” “我不知道……”庄青楠的眼睛变得亮亮的,鼓起勇气,扭过头看向他,“要不我们试试吧?” 系安全带的时候,林昭开始紧张。 他伸出左臂,跟坐在身边的庄青楠逞英雄,声线绷得很紧,几乎变了调:“待会儿要是害怕,就使劲捏我的胳膊,转移一下注意力,记住了吗?” 庄青楠点点头,舔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记住了。” 过山车的设计者多半有几分恶趣味,几十个人听着“嘎吱嘎吱”的齿轮和轨道摩擦声,慢慢上升到最高处,忽然进入静止状态。 林昭和庄青楠的位置在最前面,他低头看着悬空的双腿,吓得带出哭腔,一把握住庄青楠的手腕:“青楠,怎么……怎么停了啊?是不是出故障了?”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高空坠亡的恐怖画面,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应该不会。”庄青楠也慌乱起来,反手抓住他的小臂,“阿昭,我们……” 过山车毫无预兆地往下坠落,呼啸的风声吞掉她的声音。 林昭睁大眼睛,生理泪水在空中乱飞,头发东倒西歪,嘴巴来不及闭上,口腔被狂风吹得变形,整个人与那幅名为《呐喊》的名画高度一致。 失重和超重的感觉快速切换,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反应的时间,他连叫都叫不出声,心脏像被怪兽的利爪攫住,失去弹跳的功能。 在这样完全失控的场合,他竟然奇异地捕捉到庄青楠的喘息,感觉到她修剪得整齐的指甲在手臂上惊恐地乱抓。 头朝下穿过山洞的时候,林昭的左手往上移动,不顾一切地死死牵住庄青楠的手。 她反应极快地回握着他,指甲深深掐进他的手心,如同抱住救命的浮木。 林昭大口大口呼吸着,心脏在这一刻恢复跳动。 ————————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红糖 过山车终于缓缓停下。 林昭和庄青楠心有余悸,两只手依然紧紧牵在一起。 车上的乘客陆续离场,林昭偷偷低头看了一眼,见庄青楠的手又小又白,和自己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手指严丝合缝地卡进他的指缝,被他焐得温热,联结处渗出黏腻的汗水,变得越来越潮湿。 “我们……我们下去吧?”林昭强迫自己松开庄青楠,率先跳下去,脸色还有些发白,“太吓人了,下次倒给我钱,我都不坐。” 庄青楠的表情有些异样。 她不安地抬头望向林昭,明明羞于启齿,却不得不向他求助:“阿昭,我好像……好像来那个了……” 林昭反应了足有一分钟,才联系贫瘠的生理知识,吃力地做完阅读理解。 “哪、哪个?是那个吗?”他跟打哑谜似的,对着庄青楠比划了两下,见她窘迫地点头,慌得又是挠头又是搓胳膊,“我知道了!你先找个地方坐着,我去给你买那个!” 前后两个“那个”的意思不同,好在两个人已经有了一定的默契,沟通并无障碍。 庄青楠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庆幸今天穿的是深色裤子,没露什么痕迹,红着脸说:“麻烦你了,阿昭。” 林昭囊中羞涩,为了省钱,跟游乐园的管理员好说歹说,获得通融,跑到外面的小超市。 他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卫生巾,被各种各样的陌生名词砸晕,分不清“日用”、“夜用”、“护垫”、“加长款”的区别。 理货员一朝他这边走,他就紧张地转过身,故作专注地盯着花花绿绿的零食。 他还没有长大,不够成熟,不够镇定,潜意识里觉得购买女性用品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像做贼一样,生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的目的。 等理货员离开,林昭回忆着郑佩英用过的品牌,本着“买贵不买便宜”的原则,抓起一包加长款的卫生巾,用T恤下摆挡着,红着脸低着头,来到收银台前结账。 收银员扫描商品码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冒冒失失地说:“稍等一下!” 他冲到调料区,挑了袋红糖。 在物质生活并不充足的地方,红糖几乎是走亲戚送礼的硬通货——小孩子当糖吃;病人益气补血;产后恢复元气……实用又便宜。 林昭付过账,四十块钱午餐费用只剩二十二块八。 他紧皱眉头,稚气未脱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同一时间,庄青楠安安静静地坐在休息椅上等林昭。 她长期营养不良,十四岁才来初潮,每回都难受得厉害,这次也不例外,被大太阳晒着,还是冷得直打哆嗦,小腹一抽一抽地疼。 她有点后悔。 刚才应该跟林昭说得清楚些,让他买卷卫生纸凑合凑合的。 她从没用过卫生巾。 林素华告诉她,把卫生纸迭得厚厚的,垫在内裤里就可以了,没必要浪费那个钱。 虽然她每回换卫生纸的时候,都要避开女同学,还经常弄到裤子上,惹人笑话,可她已经能够平静地接受现实。 林昭不会乱花钱吧? 再这样下去,她欠他的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正胡思乱想着,林昭满头大汗地跑到跟前。 他把黑色塑料袋塞给她,又变戏法似的从T恤里掏出一袋红糖、一个豪华卷饼,说:“你先去厕所处理一下,我找地方接热水。” 庄青楠捂着小腹走进公共厕所,动作小心地拆开包装,拿出一片卫生巾,看到封口的胶带是粉色的,展开之后,洁白的棉层上面印着精致的小花,眼睛不由自主地变得酸涩。 她学着女同学的样子,把卫生巾粘在内裤上,发现这样一点儿也不闷,更没什么异物感,瞬间觉得舒服了很多。 再次和林昭碰头时,少年捧着个一次性纸杯,被刚冲好的红糖水烫得龇牙咧嘴,却忍着疼没有撒手。 “这里面的项目太多了,为了节省时间,咱们中午的饭就简单解决一下吧?下次我再请你吃大餐!”林昭把纸杯放在座椅上,催促庄青楠吃卷饼,“边吃边喝,补充补充体力。” 庄青楠用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林昭,问:“你呢?” “我刚才在外面吃过啦!”林昭拍拍空空的肚皮,虚张声势,“我吃了一个跟你一样的卷饼,还喝了一大瓶可乐!你不用管我!” 他在撒谎。 给庄青楠买饼那会儿,他心里过意不去,总觉得委屈了她,因此指挥老板使劲加料。 薄薄的一张面饼里,既有炒土豆丝、海带丝、胡萝卜、卤千张,又有煎蛋、里脊、鸡柳、火腿肠,塞得快要撑破。 一结账,整二十。 庄青楠没有怀疑,就着甜甜的红糖水,小口小口吃了一多半,痛经的症状减轻不少。 “我吃不下了……”她总觉得林昭看向卷饼的眼神带着渴望,担心他没有吃饱,出言试探。 “那……那我帮你吃!”林昭求之不得,连忙接过。 他风卷残云般把剩下的饼送进肚子里,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接触了她咬过的地方,耳根又红又热,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里,林昭照顾庄青楠的身体,选择的都是温和的游玩项目。 庄青楠坐在梦幻的旋转木马上,听着悦耳的音乐,跟着马身一起一伏,下意识回头看向林昭,和他相视而笑。 “开心吗?”林昭期待地看着她,朦朦胧胧地感觉到,只要她能高兴,自己愿意做任何事,付出任何代价。 庄青楠轻轻点头,觉得心里的阴霾被他短暂驱走,湿冷的地方照进一点阳光,浅笑着说:“开心。” 然而,等她回到那个伦理意义上的家庭,回到并不美好的现实中,厚重的阴云再度聚拢过来。 庄保荣和林素华似乎吵了几句嘴,一个骂一个哭,闹得人不得安宁。 庄青楠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熬到他们消停下来,烧了一壶热水,进厕所清洗身体。 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又来了。 她连衣服都不敢脱,把湿毛巾塞进去,将就着擦了几把,在院子里支开折迭床,躺在上面,怎么都睡不安稳。 她勉强合上眼皮,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个人影在眼前晃动,急促的喘息声像响在耳边,同时出现的,还有衣料的摩擦声。 庄青楠毛骨悚然,确定这一次绝对不是错觉,既想当场叫破,又有许多顾虑。 她忽然动作幅度很大地翻了个身。 那人被她吓住,急匆匆逃进堂屋。 庄青楠的眼睛悄悄睁开一道缝隙。 她看到一个矮瘦的身影,脚上穿着双黑色运动鞋。 是她的表弟——林天。 ———————— 狗屎糖 庄青楠不是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在老家的时候,一个远房堂哥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不知道为什么打起她的主意,常常提着廉价的烟酒,上门找庄保荣套近乎。 她还记得那个堂哥头上总抹着过量的发胶,脸盘浮肿,两只眯眯眼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看,一靠近,腋下就传来令人作呕的恶臭。 他最开始只敢跟她拉拉家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没多久就得寸进尺,趁庄保荣喝得烂醉,叫她帮忙搀扶,堂而皇之地拍她的肩膀,摸她的手背。 庄青楠对男女之间的事懵懵懂懂,却敏锐地察觉到危险,想方设法躲着堂哥。 一天晚上,堂哥和庄保荣喝得高兴,赖着不走,到了半夜,竟然用工具撬开她房间的门,抱紧大惊失色的她乱啃。 庄青楠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声呼救,把他砸得满头是血,终于惊动亲生父母。 然而,庄保荣踉踉跄跄地走进屋里,听完庄青楠的控诉,看了看跪在地上哀嚎的远房侄子,竟然给了她一巴掌。 他低声斥责:“吵吵什么?要是让街坊邻居们知道,我和你妈的脸往哪儿搁?你以后还怎么嫁人?” 他没有安慰女儿,还骂她小题大做,不知检点,又把这件事当成拿捏侄子的把柄,敲了一笔相当可观的“私了费”。 庄青楠回忆着不愉快的往事,抱膝坐在折迭床上,警惕地盯着堂屋的门,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她没有人可以求助,只能期盼庄保荣早点儿外出打工。 等她搬回屋里,安全系数应该能提升不少。 过完周末,终于到了开学的日子。 铜山高中和初中的开学日是同一天,校园也离得近,只有一墙之隔。 于是,开学典礼上,林昭穿着宽大的校服T恤,站在队伍最后排,不再像以前一样活跃地和同学们叙旧聊天,而是频频看向围墙,惦记着站在那边的庄青楠。 要不是班主任盯得紧,他真恨不得爬到墙头,和庄青楠打个招呼,或者透过砖缝,找一找她站在哪个位置。 讲台上,年过半百的校领导唠叨得没完没了,林昭百无聊赖,把目光移到队伍前方的林天身上,心里盘算起来。 虽然暂时赶走了庄保荣,可“布谷”总不能一年四季在外面叫,要是能把林天发展成内应,给他点儿好处,让他帮忙传个信,肯定会方便很多。 林昭打定主意,熬到队伍解散,立刻跑到校内的小卖部,买了十几瓶冰可乐,回去做“散财童子”。 他给关系好的朋友一人发了一瓶,拿着最后一瓶,走到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林天旁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嘻嘻道:“林天,我请你喝可乐!” 林天被他吓了一跳,身子猛一哆嗦,把桌斗里的书包撞到地上。 书包的拉链没拉好,课本和学习用具撒了一地。 “哎,赖我赖我,我帮你捡。”林昭把可乐放在桌上,弯腰捡书,动作忽然顿住。 语文课本和英语课本中间,夹着一本封面露骨的杂志。 白白瘦瘦的少女扎着双马尾,穿着半透明的水手服套装,摆出“鸭子坐”的姿势,小手捧着半融化的冰淇淋,眼神迷离诱惑,表情欲拒还迎。 “这是……”林昭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林天明显紧张起来,警惕地看了看左右,一改平日里的懦弱,扑上来抢,嘴里小声说:“快还给我!” “什么呀?你……你怎么看这种东西?”林昭闹了个大红脸,嘟嘟囔囔着打算还给他,发现杂志里夹着一张薄薄的A4纸,滑出来的部分用铅笔勾勒出一截细细的小腿,诧异地挑挑眉,“诶?林天,你还会画画?” 他把杂志推到林天怀里,顺势用拇指和食指抽出那张纸,看清上面的画,刚才还高高兴兴的脸蓦然变得阴沉。 林天的画技并不高明,拙劣的线条涂抹出一幅和封面构图相似的画。 女孩子长着细细的眉毛、圆圆的眼睛,鼻尖精致,唇形优美,手里捧的不是冰淇淋,而是一本厚厚的词典。 是庄青楠。 林昭皮笑肉不笑地把画纸还给林天,强忍着揍他一拳的冲动,装作没有认出来的样子,问:“这是谁啊?画得还挺好看。” 林天被他骗住,悄悄松了口气,收拾好书包,话变得多了些:“没谁,随便画的。林昭,你最近怎么也不去我家找我玩了?我跟朋友借了好几本这样的杂志,你要是喜欢,我明天再带两本过来。” “行,谢谢兄弟。”林昭心里早就乱成一团,勉强稳住阵脚,指指桌上的可乐,“趁凉赶紧喝!” 这天黄昏,林天在回家的路上,被人从后面敲了一闷棍,套上麻袋,拖进偏僻的小树林。 他痛苦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嘴巴被破抹布堵住,手脚也被绳子牢牢捆着,吓得直接尿了裤子,“呜呜呜”哭叫着在地上蠕动,像一条丑陋的毛毛虫。 “哟,醒啦?”一张俊俏讨喜的脸凑近,林昭蹲在他面前,抬手捏捏他的脸,眼睛里燃烧着怒火,“林天,趁着这地方安静,咱们俩好好聊聊吧?” 林天惊讶地看看他,又扭头往四周看去。 耗子、林海、林应都参与了这次绑架行动,此刻站在他身后,表情阴森森的,像一群恶魔。 林天缩紧肩膀,畏惧地拼命摇头,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们,更不明白看起来脾气最好的林昭为什么骤然翻脸。 “先说说那幅画。”林昭一想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庄青楠不知道遭遇过多少肮脏的事,就恨不得在林天身上戳个十刀八刀,雪亮的小虎牙完全龇出来,“你是照着庄青楠画的吧?你逼她摆出那个姿势了吗?还让她干过别的吗?” 林昭清楚,他可以直接去问庄青楠。 可他担心她不肯吐露真情,更怕揭破她的伤疤,造成二次伤害。 林天的脑袋摇晃得更厉害,嘴里的抹布被林海取下之后,带着哭腔解释:“我没有!我是全凭想象画的!” 见林昭一脸不信,还伸手摸向裤兜,好像里面藏着什么凶器,不远处又传来凶狠的狗吠声,林天不敢隐瞒,把自己干过的事一五一十吐露出来:“我、我承认,我偷看过她洗澡,可她背对着我,根本没有看到什么,还有……前两天我趁她睡着的时候,站在床边摸了摸尿尿的地方……” “你摸了谁的?”林昭厉喝一声,眼睛里迸射出凶光。 “我……我自己的啊!”林天被他吓破了胆,哭得眼泪和鼻涕全都糊在脸上,“我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林昭,我跟你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是有一句假话,让我天打雷劈,出门就被车撞死……” “林昭,我就是一时糊涂,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打我,别放狗咬我……”林天扭动着跪趴在地上,一个劲地赌咒发誓,“咱们都是同姓的兄弟,你应该不会为了一个外姓女的,对我下毒手吧?” “谁他妈跟你这样的畜生是兄弟?”林昭被林天气笑,一脚把他踹翻,“你放心,我不打你,也不让旺财咬你,最多给你一点儿教训。不过,再有下次,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说到做到,果真没有动林天一根手指头。 他们几个抬着林天,把他扔到了镇子东头的粪坑里。 粪坑盛满黄黄黑黑的排泄物,臭气熏天,却不算深,林天能自己爬出来。 林昭收拾完林天,回家冲了个澡,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双脚不听使唤地晃到林广泉家门口。 他了解林天的性格,知道对方不敢跟家里人告状,以后也不敢再打庄青楠的主意。 不过,没能让庄青楠了解到他的壮举,终究是个遗憾。 他的脸皮再厚,也不好为自己表功。再说,万一庄青楠完全不知道被亲表弟觊觎的事,他冒冒失失地说出来,反而会给她留下心理阴影。 林昭连声叹气,看到庄青楠从里面走出来,立刻把这点儿遗憾抛到九霄云外,高高兴兴地迎上去:“今天过得怎么样?都顺利吗?座位分在第几排?同桌男的女的?好相处吗?” 庄青楠答完他的问题,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糖,表情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同桌分给我的,我们一起吃吧?” 她总吃林昭的糖,如今终于有机会跟他分享。 “好啊!”林昭对糖果没有抵抗力,爽快地伸手抓走一半,看清包装上的字,浓眉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狗屎糖。 好应景。 他知道这糖和狗屎没多大关系,是用黄豆粉、花生和麦芽糖制作的,口感很丰富,既有糖浆熬过头的微苦,又泛着浓郁的豆香和花生香。 可糖果再可口,颜色还是能让他产生不当的联想。 在庄青楠的注视下,林昭艰难地把土黄色的糖块送到嘴里,快速咀嚼几下,吞进喉咙,剩下的全都塞进口袋。 他照顾庄青楠的感受,笑着说:“太好吃了,我带回去慢慢吃。” 第二天早上,林昭向老师申请调换座位,搬到林天的身边,成为他盘旋不去的噩梦和最为有效的震慑。 他做的这些事,庄青楠一点儿也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诧异—— 那些令她不安的、恐惧的、一筹莫展的危险因素,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像潮水一样退得干干净净。 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再也没有出现过。 ———————— 草莓夹心软糖 为防林天再对庄青楠动什么歪心思,林昭把杂志全部没收,准备做销毁处理。 林应私底下找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阿昭,那几本书能先借给我看看吗?” 林昭不可思议地瞪着他:“那种脏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你可别学林天啊!” “我就是好奇嘛。”林应白白净净的脸皮微红,“干嘛大惊小怪的?你不知道,咱们班的男生经常在私底下传看杂志、小说,还有人偷偷在家用影碟机放小电影呢!” 林昭闻所未闻,震惊地说:“什么……什么小电影?” 林应见他还没开窍,也不好明说,小声道:“你把杂志给我,我想办法弄张光盘过来,咱们几个找时间一起看。” 林昭交出杂志,晚上来到葡萄园给旺财喂过饭,靠在板房的小床上想心事,不知不觉睡过去。 他在梦里回到被大雨困住的那个夜晚,庄青楠穿着他的T恤,底下却没穿裤子,两条又白又细的腿在面前晃来晃去。 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拿起带着清冷香气的毛巾,浅笑着表示要帮他擦拭身上的雨水。 林昭睡得很沉,梦得很深,喘着粗气醒来的时候,发觉裤裆里黏糊糊冷冰冰的,散发出腥膻的气味。 他没办法面对和林天一样肮脏的自己,捂着滚烫的脸“嗷”了一声,又是捶脑袋又是搓脖子,在旺财不解的注视下,“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凉水,风驰电掣地冲进夜色中。 林昭陷入史无前例的困境里。 他一会儿觉得自己和班上那群躁动的男生同样可怜可恨,被某种名为“青春期”的病毒侵蚀,无法控制理智,沦为欲望的手下败将;一会儿又难以自已地沉湎于美妙又禁忌的幻想中,回忆着庄青楠的笑脸、微冷的手、柔软的肌肤,明知故犯,一错再错。 他把那条她用过的毛巾藏进衣柜里,一等父母入睡,就拿出来抚慰身体,第二天早上躲在楼上的卫生间揉搓脏毛巾的时候,又被愧疚自责的情绪裹挟,觉得自己亵渎了她,更污染了这段友情,难过得险些哭出声。 林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单方面减少和庄青楠的联系。 周六的下午,秋老虎余威仍在,四个男孩子横七竖八靠在沙发上,客厅的空调全速运转,将冷风吹到他们身上。 林应把带来的光盘送进影碟机,带着几分兴奋,跟同伴们介绍:“这是部外国片,女主角是职业白领,特别漂亮,我在家看了好几遍……” 耗子按下游戏的暂停键,抬头看见片头的精彩预告里,欧美壮汉把风情万种的女人抱起,粗暴地压到商务大楼的透明玻璃窗前,吹了声口哨,叫道:“这么猛?” 他捣捣林海的胳膊,笑着说:“大海哥,这人比你还壮……” 林海撇撇嘴,握紧拳头,抬起小臂,将本就结实的肌肉逼得更加鼓胀,不服气地说:“听说他们都是死肌肉,用药喂出来的,中看不中用,跟我这种没得比。” 林昭心神不宁,总怕出去串门的林鸿文和郑佩英突然杀个回马枪,根本没心思看电影,不停提醒他们:“小声点儿!小声点儿!赶紧看,看完赶紧回家!” 他心里别扭得很,既难抵挡对那档子事的好奇,又不想看见陌生女人的隐私部位,只能低垂着眼皮,将目光集中在字幕上,红着脸倾听演员们的对话。 欧美片子比亚洲片子大胆奔放,充满力量的美感,却不太适合现阶段的林昭。 他觉得男人像森林里的猛兽,咆哮的声音震得人耳朵疼,女人像邻居家养的大骡子,叫唤得高亢又吵闹。 林昭听不下去,又不想扫同伴们的兴致,站起身说:“我去给你们拿吃的喝的。” 他拖延了半天,抱着一大堆零食饮料回来时,电影已经进入关键剧情,林应等人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耗子惊叹道:“老外就是会玩,还能这么搞?” 林应说:“这有什么?外国人很开放的,我还看过两男一女、三男一女的片子,就是女主角没这个好看……” 他问林海:“大海哥,你怎么不说话?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吗?” 林海“嗯”了一声,说:“要是胸和屁股再大点儿就好了。” 他们三个人同时看向林昭,耗子“嘿嘿”笑着说:“阿昭,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我……”林昭紧张地把浪味仙的袋子捏爆,眼角余光模模糊糊瞥到电视上男女交缠的画面,发现那个姿势和旺财在葡萄园对小母狗用过的一样,回忆起自己当时对庄青楠说的蠢话,恨不得一头撞死。 他强撑着回答:“我和大海的口味不一样,我喜欢白的瘦的,声音好听的……” 还要清冷的,坚韧的,成绩优异的,心地善良的…… 除了庄青楠,谁都不行。 几个人正说得高兴,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林应吓得连忙关掉电视,耗子和林海也很有默契地收好杂志和游戏机,把垃圾扔进垃圾桶。 林昭打开门,意外地看到庄青楠的脸,心里直发虚,表情变得不自然:“青楠?你、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林叔叔和郑阿姨不在家,想借用一下你家的影碟机,看一套数学精讲。”庄青楠见林昭好像不太欢迎自己,目光黯淡下来。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教学光盘,解释说:“这是数学老师拿给我的,说好了明天就得还给他……我实在没办法,才直接过来找你,你现在是不是不方便?” 借影碟机是个再合适不过的理由。 不过,她并不是非要看这套精讲。 她只是不明白,林昭为什么变得这么冷淡,两个人的关系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她不想失去这个朋友,不得不主动创造相处机会。 “你说什么呢?”林昭爽快地接过光盘,扭头示意同伴们先行离开,带庄青楠进屋,“你先看着,要是看不完,就把光盘留给我。我找人刻录一份,明天早上给你送过去,这样的话,以后什么时候想看都能看。” 他将庄青楠安顿在沙发上,把新买的草莓软糖递给她,转身走向影碟机。 软糖做成了草莓的样子,大小也差不多,几乎能以假乱真,轻轻一咬,里面还带着草莓味的夹心,酸酸甜甜,非常可口。 庄青楠咬破软糖,含着黏黏的草莓酱,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按下开关。 林昭不知道,林应忘了取出光盘。 他家的影碟机太过高级,带有记忆存储功能,屏幕一亮,进度条立刻跳到刚才的播放位置。 白花花的肉体毫无遮拦地出现在两个人面前。 女人“啊啊啊”叫着,在壮汉的身下抽搐、痉挛。 林昭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两只手惊慌失措地抱住电视机,试图用身体挡住画面。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想不起怎么关设备,窘迫得用更高的分贝大叫着,嗓子带出破音:“别看!青楠,快闭上眼睛!” ————————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1000珠珠的特别番已经码好了,你们想不想提前看? 特供番外·林昭的怪梦系列(2)雨夜(春梦, 林昭梦见自己和庄青楠并肩坐在简易板房的小床上。 他没穿上衣,她没穿裤子。 外面“哗啦啦”下着大雨,时不时响起一道惊雷,好像要把山峦冲垮,把低谷淹没,把这个世界变成汪洋。 而他们两个的容身之处,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意识到大腿紧贴着庄青楠柔嫩的肌肤,林昭紧张得一动也不敢动。 他深深垂着头,看见蜜色的胸膛上残留着雨水,正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两颗肉粒不知为什么鼓了起来,呈现出淡淡的粉色,顶端湿淋淋的,一阵阵发痒。 庄青楠轻声开口:“阿昭,你身上好湿,我帮你擦擦吧?” 林昭胡乱点点头,不敢抬头看她。 她隔着毛巾抚摸他不住起伏的喉结、脖子上的青筋,滑过肩窝和手臂,按在痒得厉害的乳头上。 他不受控制地“嗯”了一声,声音既短促又虚弱,像在撒娇。 林昭被自己的反应吓住,红着脸说:“我、我自己来吧……” “为什么?我擦得不好吗?”庄青楠在梦里比现实容易亲近一些,捏了捏软软的凸起,好奇地发问,“这样捏着疼吗?” “……不疼。”林昭转头看着她秀美的容颜,像是中了降头,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就是痒……” “那我帮你挠挠。”庄青楠说着,把半湿的毛巾按在他的后背,腾出一只手,肉贴肉地捉住乳粒,又抓又揉,把从未被人碰触过的部位蹂躏得红红肿肿。 “可以、可以了……”林昭的声线开始发抖,眼睛像小狗一样无助又信赖地望着她,“青楠,你还是给我擦擦后背吧。” 他的胯下硬得发疼,用来尿尿的东西高高挺立,撑得牛仔裤已经遮掩不住,为了避免尴尬,只能转移庄青楠的注意力。 庄青楠脱掉鞋子上了床,跪坐在林昭身后,湿软的长发散落在他的肩胛骨附近,随着动作一下一下搔动皮肤,引发另一种痒意。 林昭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只觉得浑身发热,被她抹过的地方更热,忍不住来回扭动起来。 “别动啊,我给你上药。”庄青楠察觉到林昭的不配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多久,林昭听到衣料摩擦的轻响。 她刚套到身上的T恤又脱了下来,随意堆在他的右手边。 “你……你脱衣服干什么?”林昭震惊地睁大眼睛。 “给你上药啊。”庄青楠不认为这是什么奇怪的行为,语气理所当然。 林昭明知道这是梦,知道梦里面的人和事不能用常理解释,还是觉得……她给的解释太荒唐了。 她……她什么都不穿,打算用哪里给他上药? 他的脖子像落枕一般,一动都不敢动,耳朵尖尖地竖着,听见她拧开药油的瓶盖,倒在手心揉开。 紧接着,两团软软滑滑的东西贴了上来。 林昭惊喘一声,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开口求饶:“不能这样,不能这样……青楠,你快起来,快把衣服穿上……” 他见庄青楠完全不听他的话,反而像条美女蛇一样,紧缠着他缓慢又暧昧地蹭动,急得使劲跺脚,叫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我不想做这样的梦!太奇怪了!太变态了!快点醒过来啊!快点……” 这时,沾着药油的小手从身后伸出,隔着裤子摸向林昭的要害。 林昭的话音戛然而止,低头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口不对心地挺腰迎合她的抚摸。 “嗯……”他哑声呻吟着,扛不住过于香艳的折磨,手忙脚乱地把牛仔裤的皮带和纽扣解开。 庄青楠拉下拉链,摸进裤子里,隔着内裤描摹那个部位的轮廓,下巴搁在他肩上,声音柔软:“阿昭,你喜不喜欢这样?” 林昭怎么都醒不过来,又觉得被庄青楠前后夹击的舒服难以用任何语言形容,天人交战半天,自暴自弃地说:“喜欢……” 他配合她把裤子和内裤脱到膝盖处,露出正在飞速发育的生殖器。 林昭的性器和个头的长势相似,还没完全长成就已经超过同龄人一大截。 那里的颜色粉粉嫩嫩,又直又硬,蘑菇头触感丝滑,比肉茎还粗一圈,顶端的肉孔不停往外流水,好像庄青楠再摸两下,就要忍不住射精。 林昭第一次向异性袒露隐私部位,害羞得浑身紧绷,扭过头毫无章法地用滚烫的嘴唇磨蹭庄青楠的脸颊。 庄青楠用白色的毛巾包住少年的性器,像是给它换了件衣服,把它变成一只可爱的小幽灵。 她的拇指和食指勾成一个圆,恰好把小幽灵困在里面,一边任由他乱亲,一边生涩地上下套弄,问:“舒服吗?” “舒服……”林昭的嗓音变得越来越喑哑,仰头靠在她身上,提不起一点儿反抗的力气,“青楠,我……” 他不停提醒着自己这只是个梦,只要嘴巴管得严实,没人知道他的龌龊想法,壮了壮胆子,方才往下说:“我刚刚撒了谎,其实,我想天天做这样的梦,让你天天给我上药,天天给我揉,揉完上面揉下面,还想……还想……呃……不行了,要忍不住了!” 他紧皱浓眉,握紧庄青楠的手,带着她收紧力道,加快速度,在一波强似一波的快感中,小腹一紧,腰椎一酸,射了个酣畅淋漓。 她的手上、地上、床上,到处都是他喷出的精水,味道浓烈得令他头昏脑涨。 察觉到庄青楠有后退的打算,林昭急促喘息着,翻身把她扑倒在床上。 他狂热地啃着她白净的脸颊,半软的性器在她一丝不挂的身上乱蹭乱拱,态度可怜又强势:“还不够,青楠,还不够,我还想跟你做更不要脸的事,还想离你更近一点……” 庄青楠有些害怕,屈膝抵挡着林昭,小声说:“我不要……” “你要的!你是我梦里的人,应该听我的!”他急了眼,不管不顾地扣住她的手腕,挺腰往细腻的腿心送,却怎么也找不到入口。 他预感自己快要醒来,急得浑身是汗,不甘心地亲了亲庄青楠的眼皮,央求道:“青楠,你明天还来找我好不好?一定要来,我等你……” 庄青楠羞涩地看着他的俊脸,片刻之后,轻轻点了点头。 ———————— cc乐吸管糖 庄青楠脸颊一热,连忙关掉电视。 客厅里还回荡着男人的粗喘声和女人的叫声,她不是完全不懂生理知识的人,又比林昭大两岁,自然明白几个男生看的是什么。 林昭惊魂未定,脸红得快要爆炸,爬起来向庄青楠解释:“你听我说,是大海他们几个非要看这个,家里又没有影碟机,这才跑到我家的!我对这种东西一点儿也不感兴趣,真的!我发誓,我根本没有参与进去,什么都没看见!我……” 庄青楠如坐针毡,起身想走:“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事,下次再来找你。” “青楠,你别走!”林昭拦在门口,右手不小心碰到庄青楠的手臂,见她反应很大地连退两步,既受伤又着急,“我怎么能不跟你解释?我不想让你把我当成坏人!不想让你觉得我恶心……” 他急得满头都是汗,到最后蛮不讲理地把门反锁,指着沙发催她坐回去:“我不管,你不是要看数学精讲吗?不看完别想走。” 庄青楠生出几分警惕。 这警惕并非针对林昭,而是面向所有男性群体。 短短一个暑假,他又长高不少,体型更加接近成年男人,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好像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折断她,毁掉她。 就连他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汗味,都带着令人无法忽略的侵略性。 庄青楠忽然意识到—— 林昭再单纯,再热心,终究是个男人。 比如现在,要是他被电视上的画面刺激,一时冲动,对她做点儿什么,她大概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她开始后悔贸贸然过来找他,又不敢刺激他,只能坐回沙发,带着满脸的红云,专注地盯着黑掉的屏幕。 林昭也觉得两个人的相处变得奇怪,懊恼地换好光盘,像以前一样给庄青楠倒水拿吃的,跑前跑后瞎忙。 直到再也找不到事做,他才搬来一个小马扎,坐在庄青楠身边,开始做数学作业。 电视里的名师用平平板板的声调讲着晦涩难懂的知识点,林昭听着像天书,庄青楠却如获至宝,趴在茶几上认真做笔记。 林昭很想跟她搭话,化解刚才的尴尬,又怕打扰到她,啃了一会儿笔帽,在堪比催眠曲的背景音下,倒头昏睡过去。 庄青楠听完一整张光盘,发现林昭已经睡熟,这才搁下中性笔,挺起胸脯伸了个懒腰。 刚才,她生怕激起林昭的兽欲,一直含着胸,实在很辛苦。 庄青楠甩了甩酸痛的手腕,转头看向林昭。 他的睡相不大好,两只手扒拉着茶几,脸颊被玻璃挤压得变形,嘴巴张着,嘴角淌落不少口水,小虎牙露出两个白白的小尖。 有点儿傻,又有点儿可爱。 庄青楠小心翼翼地收拾好书包,踮着脚尖往外走。 “糖……”林昭嘴里嘟嘟囔囔,说起梦话,“青楠,快吃糖,都给你……” 她被他逗笑,从零食堆里挑出两管吸管糖,放到书包中间的夹层里,悄无声息地离开。 就算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微妙的氛围还是在他们之间慢慢蔓延开来。 林昭是不好意思,每回看见庄青楠,心里都会产生强烈的负罪感,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感觉,只能把脑袋埋起来当鸵鸟。 庄青楠则认为关系再好的异性朋友,也该保持一定距离。 再说,她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白天要抓紧时间巩固知识、预习后面的课程、向老师请教疑点难点,晚上还要做家务,帮林素华照顾弟弟,有时候一沾枕头就能睡着,根本顾不上别的。 铜山高中和庄青楠老家的高中情况差不多,学生没几个好苗子,大多数都是为了混个文凭,老师教课也敷衍,常常连课本上的知识点都讲不透彻。 不过,庄青楠的数学老师雷思哲毕业于名牌大学,今年三十出头,外形儒雅,教学风趣,又兼任她们班的班主任,对学生非常关心,是公认的金牌教师。 下课铃声一响,几个女生就围到讲台四周,叽叽喳喳地和雷思哲聊起天来。 庄青楠看着试卷上最后一道大题,在草稿纸上琢磨着新解法,听见身边传来一声冷哼。 她的同桌叫龚雨,长相漂亮,发育成熟,脾气却有些喜怒无常。 比如,龚雨刚开始对她很友好,带她熟悉校园环境,跟她分享班上发生的新闻八卦,还慷慨地把零食分给她吃,这两天却变得阴阳怪气,时不时冷嘲热讽,说她“满脑子只想着学习”、“一点儿也不合群”。 换做以前,庄青楠根本不会把别人的看法放在心上。 考上大学,早点离开家,是她最大的梦想,她没有时间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心。 然而,也许是受到了林昭的影响,她觉得不该辜负龚雨的善意,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像她说的一样过分孤僻。 庄青楠整理好解题步骤,从书包里拿出一直没舍得吃的吸管糖,跟龚雨分享:“龚雨,吃糖吗?” “这么便宜的糖,我才不吃!”漂亮的人多多少少带着点儿傲气,龚雨昂起下巴,眉毛高高上挑,语气越来越难听,“你自己留着吃吧!” 庄青楠张开牙齿,隔着塑料管将软软的糖膏切断,挤到舌面上慢慢化开,吃得有条不紊,好像完全没被龚雨的态度影响。 龚雨看了她几眼,又气哼哼地看向讲台,实在忍不住,抢走一管糖,泄愤似的咬开,说:“你今天怎么不上去问问题?雷老师最喜欢你,你一上去,根本没她们说话的份儿!” “我今天没有要问的问题。”庄青楠并不记仇,抬起清澈的眼睛望向她,纠正她的措辞,“而且,雷老师对同学们一视同仁,谈不上更喜欢哪个。” “……才怪呢。”龚雨撇撇嘴,小声嘀咕,“我知道他经常借光盘给你看,他怎么不借给别人?怎么不借给我?” “那些光盘的知识点,很多都涉及高二高三的内容,我也没有办法完全弄懂。”庄青楠说着善意的谎言,“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把我记的笔记借给你看。” 龚雨愤愤地瞪着庄青楠,片刻之后又泄了气。 她意识到,对方和自己根本不在同一频道。 不过,仔细想想,庄青楠远不及雷思哲身边的女生讨厌。 龚雨收起几分敌意,吸出一段糖果,红着脸问庄青楠:“你说,我要是请雷老师放学之后帮我补课,他能答应吗?” 庄青楠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微微皱了皱眉。 ———————— 果丹皮 庄青楠斟酌着措辞,含蓄地劝说龚雨:“晚自习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雷老师和你都需要休息,不太合适吧?你如果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 龚雨不高兴地说:“你那么忙,哪有时间解答我的问题?少在这里装好人。” 上课铃声在这时响起,两个人中断了这个话题。 高一的第一次月考,庄青楠一骑绝尘,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成为各科老师的心头宝。 经过一个暑假的补课,林昭的发挥也不错,从倒数第一挤进中下等,数学卷子更是破天荒地拿到了及格分。 庄青楠把奖状带回家,和以前一样整整齐齐迭好,放进属于自己的旧箱子里。 林素华披散着头发,紧紧搂着宝贝儿子,目光呆滞,态度不屑:“你们学校怎么这么抠门,一点儿奖金都不发?要张废纸有什么用?”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认为读书无用。 她也读过初中,成绩也不差,却被父母剥夺了上高中的机会,还没成年就嫁给庄保荣,跟着男人吃苦受罪。 学生时代的纯真和对未来的幻想,被男人的拳头擂成碎片,在一次又一次打胎的痛苦中彻底消散,她渐渐弄丢了自己。 死去的是那个好强上进的少女,活下来的,是一个靠儿子换来认可与尊严的中年妇女。 她已经忘了过去,变得面目全非。 她无法理解女儿的执着与倔强。 庄青楠低眉顺目地安抚母亲:“这次是校级的考试,没有奖金。妈,我以后争取参加市级和省级的竞赛,拿个好名次,学费和乐乐的生活费就都有着落了。” 林素华这才高兴了点儿,点点头说:“这还差不多,你是姐姐,又比乐乐大这么多岁,以后一定要好好帮衬他,千万不能让他受委屈。” 而另一边,林昭美滋滋地把六十分的数学卷子贴到客厅的墙上。 林鸿文绷着脸说:“及格不算什么,不要骄傲,要不是青楠的辅导,你能考这么好吗?” 林昭顺杆往上爬,笑嘻嘻地为庄青楠说好话:“就是啊,要不是青楠,我哪考得了这么高的分数?爸,您说我们该不该表示表示?” 林鸿文沉默片刻,想起庄保荣现在不在家,态度有所松动:“眼看快到中秋节了,你给她拿盒月饼,再提一兜石榴,好好感谢感谢她。” 林昭偷觑郑佩英的脸色,见她没有反对,响亮地“哎”了一声,拔腿就跑。 “回来!”郑佩英叫住他,从钱包里抽出一百块钱,“奖你的零花钱,省着点儿花。” 林昭更加高兴,把钱揣到兜里,到储藏室又是拿月饼又是装石榴,还找出一箱最贵的牛奶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往林广泉家走去。 他走到跟前,又有点儿害羞,拐了个弯绕到墙后,磨蹭半天,才学布谷鸟叫起来。 庄青楠出来得很快,留长的头发刚洗过,随着微风轻轻飘动,袖子挽到肘部,手上湿淋淋的,带着洗衣粉的香味。 “阿昭,有事吗?我正在洗衣服呢。”她心里没什么杂念,态度和往常一样,温和却不热络。 林昭挠挠头,把自己这次考试的名次向她汇报了一遍,着重强调:“我爸妈让我带礼物过来,表达对你的谢意。他们看到我进步这么大,心里可高兴了,还主动给我零花钱呢!” 庄青楠心里有些酸楚,脸上却没带出来,笑道:“是你自己争气,跟我没多大关系。东西你拿回去吧,我不能收……” “不行!”林昭的眼睛总想往她身上瞟,又觉得这样不礼貌,只能一会儿仰头看天,一会儿低头看地,两只脚来回搓弄,像踩着风火轮似的,泄露几分躁动,“送出去的礼,哪有收回的道理?就这样定了,我家里还有事,改天再来找你!” 他冲庄青楠摆摆手,往外跑了两步又想起什么,转头说:“哎,你先别回去,等我几分钟!” 庄青楠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手上的洗涤液被风吹干,肌肤绷得难受,脚也站得有些麻。 林昭在小卖部买了袋果丹皮,把郑佩英给的一百块钱破开,跑回来分给她五十块钱,笑着说:“我今天发了笔小财,见者有份,一人一半,也让你沾沾喜气!” 庄青楠连忙推辞:“我不要,你快拿走……” “你们班不是快秋游了吗?身上总得有点儿零花钱吧?到时候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让人看不起。”林昭见她不接,弯腰放到装石榴的塑料袋里,又抓给她一大把果丹皮,“就算我借给你的,还不行吗?别跟我客气!” 他不敢告诉她,他通过同学的哥哥跟她们班的男生搭上线,经常悄悄了解她的近况。 所以,他知道她每天中午在学校吃咸菜啃馒头,知道她多受老师们的喜欢,知道她在月考中拿到了第一名,也知道她们要去哪里秋游。 庄青楠拗不过林昭,只能收下。 她把月饼和石榴平分给舅舅家,牛奶留着让弟弟慢慢喝,果丹皮装进书包,带到学校给同学们分享。 龚雨不理会庄青楠的劝阻,往雷思哲的办公室跑得越来越勤,回来时满面桃花,每次上数学课,都捧着脸冲着讲台傻笑。 庄青楠心里更加不安,正在犹豫要不要和她把话说得更明白些,上晚自习的时候,被雷思哲单独叫到了办公室。 “青楠,先坐。”办公室只有雷思哲一个人,他用左手扶了扶眼镜框,右手紧握着钢笔,向庄青楠抱歉地笑了笑,态度和平时一样和气,“我把这张卷子改完,再跟你说话。” 庄青楠戒备地看了眼门窗,在离他稍远的凳子上坐好,安静地翻看桌上的学习资料。 雷思哲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庄青楠。 他在铜山高中任职多年,上上下下的人事关系梳理得十分顺畅,称得上春风得意,胆子也越来越大。 他有妻有女,是众人眼中的好丈夫、好爸爸,却有着不为人知的癖好——私生活混乱,最喜欢染指未成年少女。 当然,目标的选择是门大学问。 太活泼外向的不合适,比如龚雨,虽然漂亮得令他心动,也热情大胆,他还是有些摇摆不定,怕给自己惹麻烦。 家境太好的也不行,万一闹得家里人知道,足够令他吃不了兜着走。 庄青楠这样的女孩子,才是最理想的对象。 家境贫寒,不受重视,性格内向,成绩优异,既容易笼络,又方便拿捏。 她没感受过什么善意,只要他稍微给点儿好处,就会感激涕零,百依百顺。 退一万步讲,就算不得不对她来硬的,她也没胆量说出去,更没人给她撑腰。 雷思哲拿定主意,晾了庄青楠半天,才摘下眼镜,笑道:“青楠,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这里有一个去市里参加数学竞赛的名额,要是能拿一等奖,可以得到一千元的奖学金,这个机会你想不想要?” 庄青楠蹙了蹙眉,敏锐地嗅到危险。 她的数学成绩是年级第一,于情于理,这个竞赛的名额都该落到她头上,雷思哲特地问出来,实在有些蹊跷。 庄青楠谨慎地回答:“我想参加。不过,如果雷老师有更合适的人选,我尊重您的决定。” ————————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西瓜糖 雷思哲隐约窥到庄青楠身上的锋芒,意外地扬了扬眉,笑容不减:“青楠,从私心来说,我当然希望把这个机会留给你。” 他起身慢慢走近,理了理西装外套的袖口,又拨了拨头发,向她释放成熟男人的魅力:“你有多刻苦,又有多优秀,老师全都看在眼里。你放心,该给的照顾,老师一定会给,不该给的,也会想方设法为你争取。” “听说你在学校经常吃馒头,你家里给你的生活费不够用吗?需不需要我从工资里拿出一部分补贴你?”他带着几分怜悯,看向她洗得褪色变形的领口,目光不着痕迹地从鼓鼓胀胀的胸脯上滑过,伸手摸向她的肩膀,“你看你瘦的,让人心疼……” 庄青楠猛然站起身,把凳子撞翻。 她抬起头,干脆利落地拒绝雷思哲的诱惑:“雷老师,谢谢您的好意,我不需要特殊照顾。而且,我是天生的穷命,就喜欢吃馒头,要是忽然换成山珍海味,反而会消化不良,浑身难受。” 换成几个月前,她可能还会被虚假的关心蒙骗,产生动摇。 可是,她已经遇到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一对比,立刻感受到其中的差别。 雷思哲没想到庄青楠骨头这么硬,笑容僵在脸上,表情变得难看。 “……既然你不需要特殊照顾,这次竞赛的机会,就留给二班的班长吧,他的数学成绩跟你只差一分,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时,却比你积极得多。你肯定能理解的,对吧?”他是老油条,知道话要怎么说才能天衣无缝,内心却恼恨她不识抬举,“没别的事了,你回去吧。” 庄青楠回到教室,把这件不愉快的事抛到脑后,全身心地沉浸到学习中。 然而,雷思哲对她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调座位的时候,雷思哲把庄青楠换到教室的最后排,和一群差生坐在一起,美其名曰,让她带着他们共同进步。 五大三粗的男生们好奇地打量着她,像在打量闯进狼群的异类,有人给她递情书,有人装作不小心,把杂物扔到她桌上,还有人在旁边大声讨论游戏和女明星。 庄青楠不胜其扰,冷着脸把情书还回去,顶着起哄声向他们提出交易:“只要你们安静一点儿,我的作业可以借给你们抄,考试时也可以想办法给你们传答案。” 男生们没见过这么不走寻常路的好学生,停止谈话,面面相觑。 个头最高的一个率先被她诱惑,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庄青楠点点头:“说话算话。” 于是,下午放学后的自由活动时间,林昭仗着个子高,混到走读生里,走进铜山高中,打算偷偷摸摸看庄青楠一眼解解馋,猫着腰往窗户里一扫,气得几乎背过气去。 只见庄青楠坐在教室最后排的正中间,前方和左右围了一圈男生,个个点头哈腰,表情谄媚。 林昭心中警铃大作,眼睛瞪得像铜铃,两只手臂时而上下挥舞,时而左右摆动,终于吸引到庄青楠的注意。 庄青楠把作业分给男生们,抽身走出来,带着诧异笑道:“阿昭,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我的办法。”林昭引她下楼,忧心忡忡地打听,“你怎么坐那么靠后?上课看得见黑板吗?年级第一不能自己挑座位吗?还有,他们围着你干什么?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可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啊!” 庄青楠被林昭的一连串问题问得心里头暖暖的,报喜不报忧:“座位是随机抽的,可能我运气不太好吧。同学们都很照顾我,没人欺负我,他们刚才是在跟我借作业,没有别的意思。” 两个人经过办公楼,庄青楠看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龚雨从里面出来,下意识顿住脚步。 龚雨瞄了林昭一眼,跟没看见她似的,高傲地仰起头,从身边“哒哒哒”地走过去。 林昭问:“认识啊?” 庄青楠没有回答,轻轻叹了口气。 这天晚上回到家,林昭在林鸿文的监督下,磕磕巴巴地背完课文,忽然来了一句:“爸,我想考高中。” 林鸿文欣慰儿子终于知道努力,点点头:“这就对了,高中毕业和初中毕业还是不一样,你以后就知道了。” 林昭倒没考虑过太遥远的以后。 他只是觉得,考上铜山高中,和庄青楠见面更方便,两个人至少可以在同一个学校相处两年。 秋游的日子到来,憋了一两个月的高中生们背着零食和水杯,激动地坐上大巴车。 庄青楠坐在窗边,打开窗户透气,看到龚雨站在雷思哲身边,娇滴滴地说:“雷老师,我坐不了大巴车,一坐就想吐,怎么办啊?” 雷思哲很吃她这套,示威似的瞥了庄青楠一眼,含笑说:“那你上我的车,我带你过去。” 龚雨接过车钥匙,甜甜地笑着说:“谢谢雷老师!我在车里等您!” 庄青楠无奈地摇摇头。 有些时候,你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滑向深渊。 因为,龚雨不觉得横在眼前的是陷阱。 不碰得头破血流,她不会罢休。 不过,理智再清楚根本做不了什么,庄青楠的心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变得低落。 她专心地看着窗外的风景,等到大巴从镇子驶进山里,眼前所见也越来越开阔,越来越绚烂。 现在正值金秋,乌桕树奇妙地呈现出红、黄、绿三种颜色,叶子像一颗颗爱心挂在树梢;鸡爪槭和枫香红到醉人,鹅掌楸则黄一片绿一片;梧桐高擎枝干,微风一刮,巴掌大的叶子像落雨一样洒下来…… 庄青楠听着轮胎碾碎落叶发出的“沙沙”声响,心里似有所觉,扭头往侧后方看去。 少年穿着橙色的连帽衫和深蓝色的牛仔裤,伏在摩托车上,正在快速向她接近,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 庄青楠惊异地冲林昭摆了摆手,见他渐渐放慢车速,意识到他是为自己而来,脸颊染上一点薄粉。 她生怕班上的同学们发现端倪,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因此紧张地抿了抿唇,没敢跟林昭说话。 好在林昭也识趣,冲庄青楠眨了眨眼睛,时快时慢地缀着大巴车,没有和她互动的想法。 庄青楠暗暗松了口气,像是揣了个见不得光的秘密,既想保持镇定,又时不时回头追寻他的身影。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她的心里多多少少是高兴的。 等待绿灯时,林昭停在庄青楠的身边,动作迅速地从口袋里摸出什么东西,抬手递给她。 庄青楠跟做贼似的,同样迅速地接过,紧紧攥在手里。 直到大巴再次启动,她才张开手,仔细端详。 是一把五颜六色的西瓜糖。 由于沾了两个人的汗水,糖果上清晰的纹路变得模糊,红的、橙的、绿的色素在手心化开,散发着甜丝丝的气味,和外面的景色相映成趣。 他把一个袖珍的秋天送给了她。 ————————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石头糖 yцwáпgköпgjĩáп.čöм 秋游的地点选在山林中一片平坦的空地上,头顶是蓝天密叶,旁边有野花清溪,景色相当不错。 雷思哲比大部队到得早一些,等学生们下车,立刻向他们发放任务—— 男生负责清理场地、搭帐篷,女生分成两组,一组负责野炊,另一组整理集体活动需要的道具。 做饭是辛苦活,雷思哲有针对性地把这项工作安排给庄青楠和几个家庭困苦的女生。看后續章幯就dǎò:r𝓲r𝓲wë𝓷.©𝖔m 而长相漂亮、身材窈窕的女生,基本都分到了道具组。 庄青楠舀了半瓢清水,洗掉手上的糖渍,蹲在地上把干柴堆到一起,熟练地生火。 一个头发枯黄、皮肤微黑的女生怯怯地凑近她,鼓起勇气搭话:“庄青楠,没想到你既会学习,又会做饭,什么都做得这么好,我真羡慕你。” 庄青楠记得女生的名字叫齐雅娟,平时非常刻苦,每回放学都最后一个走,名次却很一般。 她谦虚地回答:“没有,熟能生巧而已。你帮我洗菜,好吗?” 齐雅娟见她不像看起来那么难接近,受宠若惊,连忙答应:“好的,没问题,没问题。” 庄青楠去溪边打水的时候,看到清澈见底的溪水里,躺着一枚又一枚圆润的鹅卵石,想起小时候吃过的石头糖。 她捞起几颗石头,放在手心把玩,听到了熟悉的布谷鸟叫。 庄青楠噙着笑左右张望,发现林昭藏在一棵梧桐树后面,放下水桶走过去,说:“阿昭,你怎么跟过来了?” 林昭探出脑袋,露出两颗小虎牙:“我爸妈去城里谈生意,我一个人在家里待得无聊,过来陪陪你。” 庄青楠抱歉地说:“我们吃完饭要做游戏,晚上在这里露营,明天早上才回去,我大概没什么时间跟你说话。” “你先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在附近随便转转。”林昭连忙摆手,生怕她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拍了拍身后的背包:“我带了厚外套,打算晚上直接睡树上,还带了望远镜,你夜里要是方便,可以偷溜出来跟我一起看星星。” 庄青楠有些心动,点点头:“好啊。” 庄青楠没有运动天分,参加集体活动的时候,总是落在最后几名。 雷思哲说了不少阴阳怪气的话嘲笑她,包括龚雨在内的几个女生也跟着帮腔,只有齐雅娟沉默地跟在她旁边,时不时帮她一把。 夜里,七八个女生挤在一个大帐篷里,庄青楠和齐雅娟睡在靠近出口的位置。 等别的女生睡熟,齐雅娟小声问:“庄青楠,雷老师之前不是很喜欢你吗?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庄青楠因为她的淳朴和善良,降低几分戒心,含糊地带过去:“你想多了,他应该只是心情不好。” 她惦记着在外面等待的林昭,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我出去上个厕所,你先睡吧。” 庄青楠走到白天见面的地方,看到树上趴着一个人影,心里的不愉快立刻散了个精光。 林昭身手敏捷地跳下来,把厚外套递给她,指指溪流对面的小山丘:“青楠,我们去那边,那边视野更开阔。” 庄青楠披上宽大的外套,沿着大大小小的石头涉过小溪,越往前走,越觉得高高低低的树木像阴森的鬼影,只能频频抬头,借皎洁的月光壮胆。 林昭忽然停住脚步,对她“嘘”了一声,耳朵竖得尖尖的,认真听了一会儿,指指右前方:“那边好像有人。” 庄青楠心里一紧,正打算劝林昭换个地方,被他一把拉住手腕,往前走了几步,蹲在茂密的灌木丛中。 他带来的望远镜提前派上用场。 林昭拿着望远镜看了半天,表情变得古怪,扭过头看向庄青楠,小声说:“青楠,好像……好像是你们班主任啊。” 庄青楠挣扎了片刻,接过望远镜,顺着林昭的指引调整方向,隐隐约约看到一对男女。 龚雨换了条单薄的纱裙,红着脸伏在雷思哲胸前,两只白生生的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正在和他亲热。 雷思哲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手好像从她微敞着的领口塞了进去,又捏又揉,下半身轻轻晃动。 庄青楠认清雷思哲根本没有身为老师的底线,胃里翻江倒海,白着脸把望远镜还给林昭。 林昭既觉得恶心,又控制不住好奇心,举着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细节,连声问道:“那个女生是你们班的学生吧?是不是还做过你同桌?你们班主任怎么能干这么畜生的事?他没欺负过你吧?他要是敢对你动手动脚,你马上跟我说,我找人废了他!” 他见庄青楠的脸色很难看,讪讪地放下望远镜:“我们走吧,换个干净点儿的地方。” “阿昭,能想办法阻止他们吗?”庄青楠不忍心眼睁睁看着龚雨吃亏,打算再做最后一次尝试。 林昭愣了愣,拍拍胸脯:“这还不简单?看我的吧!”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钻进草丛里,又是发出“哼唧哼唧”的低闷声响,又是不停碰撞树枝和草叶,像一头凶恶的野猪,往雷思哲和龚雨所在的地方猛冲过去。 偷情的二人果然受到惊吓。 雷思哲松开龚雨,低声说了句什么,急匆匆离开。 龚雨花容失色,慌不择路地往另一个方向跑,冷不丁看到前面闪出一个黑色的人影,吓得几乎昏过去。 “龚雨,别怕,是我。”庄青楠清清冷冷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 她扶住龚雨,见对方嘴上的口红被雷思哲亲糊,脖颈和胸口布满星星点点的吻痕,明白她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开门见山地说:“你别相信雷老师的花言巧语,他是在骗你。如果我没猜错,你不是第一个受害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龚雨意识到自己和雷思哲的不伦关系被庄青楠撞破,先惊后怒,用力推开她,冷笑着说:“少在这里挑拨离间,雷老师说了,他和他老婆是包办婚姻,根本没有感情,他只对我动过心,还发誓会跟他老婆离婚,我一毕业就娶我。” 庄青楠皱紧眉头,试图叫醒她:“龚雨,好听话谁都会说,关键得看他能不能兑现承诺。我听说他的女儿已经七八岁了,他真的会为了你抛妻弃女吗?再说,你有没有想过,你迷恋的只是老师这重身份给他带来的光环,根本不是真实的他?” 龚雨油盐不进,还对庄青楠的动机产生怀疑。 她转过身,看见林昭顶着杂草从树丛里钻出来,眼睛转了转,话锋变得凌厉:“庄青楠,你装得这么正经,背地里还不是在跟小男生约会?咱俩半斤八两,谁都别说谁!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胡乱告密,影响雷老师,我就把你早恋的事也捅出去!” “什……什么?”林昭的俊脸瞬间涨红,难以置信地指指自己,又指指她,气得跳脚,“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粽子糖 “我说错了吗?”龚雨认定林昭在心虚,气焰越来越嚣张,“不然的话,你们半夜三更出现在这里干什么?总不会是看星星,看月亮吧?” 她看向庄青楠,被对方脸上的同情刺伤,口不择言地说:“一样是早恋,谁比谁高贵?庄青楠,你觉得雷老师不会对我负责,那他就有能力对你负责吗?实话告诉你,我认识他,我知道他家里很有钱,他爸妈绝对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庄青楠从没产生过“攀高枝”的念头,闻言并不觉得自尊心受挫,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林昭却被龚雨踩到痛处,又是心虚又是窘迫又是愤怒。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认定龚雨不可理喻,又不好对女生动粗,怒气冲冲地拽着庄青楠往回走,“青楠,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她非要上赶着破坏别人的婚姻,给别的小孩当后妈,咱们不管她!” 龚雨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愤愤地瞪着庄青楠的背影,跺了跺脚,到底没有跟上去。 这天夜里,林昭和庄青楠没能看到星星。 回到学校之后,雷思哲对庄青楠变本加厉,把她任命为数学课代表,动辄给学生布置根本无法完成的作业,命令她按时按点收上来。 同学们怨气冲天,对庄青楠越来越不客气,只有齐雅娟愿意帮她说话。 体育课的活动时间,庄青楠和齐雅娟并肩坐在台阶上,看着不远处的操场出神。 齐雅娟拿出一小包粽子糖,局促地问庄青楠:“吃吗?” 这是街头巷尾叫卖的小贩常备的糖果之一,使用的是最朴素的制作方法,包装也简陋,糖块的形状很像粽子,呈现出半透明的琥珀色。 庄青楠接过一颗,学林昭一样含在左边的腮帮里,声音变得有些含糊:“齐雅娟,你长大想干什么?” 齐雅娟见她没有嫌弃自己的糖,眼睛闪闪发亮,唇角微微翘起:“我想当裁缝,根据人们的不同需求,做出很多很多漂亮的衣服……” “当服装设计师,对吗?”庄青楠笑了笑,眼神充满鼓励,“我看过你画的画,很有想法,配色也很漂亮。等你的服装店开张,我去买衣服的时候给我打折,好吗?” “什么服装设计师啊,说得我挺不好意思的……”齐雅娟害羞得双颊绯红,“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不收你的钱,给你免费定做衣服,谁让我们是老同学呢?”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齐雅娟问:“你呢?你长大想做什么?” “我想当科学家,研究天体物理,探索宇宙奥秘。”庄青楠仰起白净的脸,毫不掩饰自己对于浩瀚又玄妙的课题的浓厚兴趣,“而且,听说如果达到行业顶尖的水平,可以拿很高很高的薪酬。” 齐雅娟点点头:“你学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的。” 庄青楠双手撑住台阶,纵身跃下去,转头说:“齐雅娟,我去年级主任的办公室一趟,体育老师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肚子疼,帮我请个假。” “年级主任?”齐雅娟本着对她的盲目崇拜和信任,没有多问,“好的。” 庄青楠没有向年级主任告发雷思哲的不当行为,而是申请调换班级。 她没证据,在铜山镇人生地不熟,也不敢贸然得罪别人。 年级主任刚开始还想和稀泥:“好好的为什么要换班?你们一班的教学水平是最高的,雷老师也很重视你这个好苗子。” “老师们都很好,是我的抗压能力不行。”庄青楠专门挑二班班主任在的场合进来,此刻不过向对方递了个眼神,那位年轻女老师的心思就活泛起来,“主任,我对课外活动不感兴趣,也不想当课代表,只想安安静静地学习。真是不好意思,辜负了您和雷老师的好意。” 二班的班主任沉琳立刻笑着接话:“这有什么?学生本来就该以成绩为主嘛!主任,要不把庄青楠调到我们班吧?我给她安排个清净点儿的位置,让她专心为咱们学校争荣誉!” 年级主任又劝了几句,见庄青楠态度固执,终于答应了她的请求。 庄青楠离开办公室,撞见气喘吁吁跑过来的雷思哲。 雷思哲撕下人皮,恶狠狠地瞪着她,腰身前倾,两只手像老鹰的爪子一样往中间蜷屈,低声喝问:“庄青楠,你找主任干什么?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庄青楠镇定地抬头直视他,语气平静:“我只是申请换班,别的什么都没说。不过,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希望雷老师适可而止,别再揪着我不放。” 雷思哲的本意只是想逼庄青楠就范,没想到她来了招釜底抽薪,直接脱离他的掌控。 他气得咬牙切齿,却拿她没有办法,只能黑着脸站在教室门口,限她在课间十分钟把所有的个人物品搬走。 龚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见庄青楠吃力地搬起一大摞书,走路都有些不稳,脸上流露出一点儿不忍。 齐雅娟顶着班主任阴冷的眼神帮她搬书,几个经常抄庄青楠作业的男生也围过来,有人提书包,有人拿卷子,不到五分钟,就把她从一班送到了二班。 沉琳为她腾出三排正中间的黄金位置,笑眯眯地嘱咐同学们多照顾她。 齐雅娟既觉突然,又满心不舍,临走的时候扯了扯庄青楠的衣角,轻声问:“庄青楠,我以后还能来找你说话吗?” “当然可以。”庄青楠正好有事要拜托她,来到门外的走廊上,压低声音,语焉不详,“你帮我留意一下龚雨,要是她有什么不对劲,及时告诉我。” 齐雅娟把她的话当成金科玉律,认真记在心里。 庄青楠终于回到了平静的生活。 她每天按部就班地上学、回家,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学习上,每回考试都是年级第一。 沉琳把她当成心头宝,什么竞赛名额都优先留给她,知道她家境困难,还用自己的奖金给她买了一整套教辅资料,请朋友从市里寄来最新版的学习光盘。 她和林昭不常见面,关系却没有生疏多少。 她知道林昭在全力备战中考,只要有机会见面,便主动给他讲题,帮他提高学习效率,更慷慨地把自己初三时的笔记全都送给他。 至于林昭看着那些娟秀的字迹,闻着纸页间散发的淡淡香气,到底能不能专心,有没有想些别的,就不得而知了。 第一场雪降下的时候,齐雅娟惊慌失措地找到庄青楠,凑在她耳边说:“不好了,龚雨出事了!” 昨天晚上,龚雨因为宫外孕引发大出血,被救护车拉到镇医院进行抢救。 而负责接诊的医生,正好是齐雅娟的小姨。 ————————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蚂蚁糖 消息还没有扩散开,庄青楠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跟沉琳请了半天的假,在齐雅娟的带领下,匆匆忙忙地赶往镇医院。 “龚雨的爸妈在医院吗?”一阵狂风卷着雪粒吹来,庄青楠冷得打了个抖,扣紧棉服,跟齐雅娟头抵头缩在一起,艰难地往前跋涉。 齐雅娟的鼻尖冻得通红,大着胆子牵住她的手,见她没有拒绝,眼中现出欢喜。 “龚雨的爸妈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打工,她平时跟着爷爷奶奶一起过。”齐雅娟说着说着,变得吞吞吐吐,“昨天晚上是她奶奶叫的救护车,可……可是……” “可是什么?”庄青楠跑到屋檐底下跺了跺脚,震掉鞋面上的雪,扭头问道。 齐雅娟说:“龚雨的奶奶知道她因为什么住院以后,先骂我小姨是庸医,败坏女孩子的名声,后来又非要带她出院。院长和护士长好不容易才劝住老人家,把她送回去。” “庄青楠,你之前为什么让我帮忙留意龚雨?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齐雅娟觉得龚雨身上发生的事简直惊世骇俗,难掩好奇,向庄青楠打听起来,“孩子的爸爸是谁?” 庄青楠望着雾蒙蒙的天空,总觉得心神不宁:“别问了,到医院再说。” 她们来到病房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是雷思哲。 庄青楠对齐雅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耳朵凑到门板上。 “小雨,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遗憾。”雷思哲给龚雨掖好被子,惋惜地看着她平坦的小腹,“要是你能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就算不得不背负千夫所指的骂名,我也会跟我太太离婚,给你一个名分。” 龚雨在鬼门关打了个来回,红润的脸蛋变得比外面的雪花还要苍白,痴痴地望着恋人,有气无力地伸了伸手指,哑声说:“老师,以后……以后我们还有机会……” “不,我们已经没有以后了。”雷思哲收起眼里的温柔,神情一点一点变冷,“小雨,这次的事闹得这么大,根本瞒不住。如果你家里的人和学校的领导问起孩子的父亲,你打算怎么跟他们解释呢?” “你……你觉得我会把你供出来吗?”龚雨不敢相信他会怀疑自己,眼睛里涌出泪水,“老师,我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你放心,我不会牵连到你……” “小雨,我很想相信你,但这太冒险了,我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雷思哲从衣服的内侧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这里面是两千块钱,你把它当做医药费也好,补偿费也行,总之,拿着钱好好养病,好好照顾自己。” 他顿了顿,说出绝情的话:“小雨, 我也很舍不得你,不过,这段关系到了该结束的时候,相信我,这样对彼此都好。” 龚雨像见了鬼似的看着那个信封。 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回一股力气,抬手一挥,任由红彤彤的钞票散落在地,愤怒地瞪着雷思哲,雪白的牙齿剧烈地磕碰在一起:“雷思哲,你这是什么意思?拿两千块钱打发叫花子吗?” 她的声音变得哽咽:“当初要不是你赌咒发誓说一定会娶我,我会把第一次给你吗?要不是你说戴套不舒服,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吗?你现在说分手就分手,我怎么办?我怎么跟我爸妈和爷爷奶奶交代?我出去怎么见人?” 听清龚雨的话,齐雅娟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 庄青楠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门内,雷思哲皱了皱眉,从凳子上站起,单手从容地插在西裤口袋里,目光厌烦而轻蔑,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周身充斥着上位者的傲慢。 “龚雨,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他抬起右脚,在崭新的人民币上印了个清晰的鞋印,“叫花子可没这么难打发,站街的小姐只需要二百块钱,就能提供全套服务,技术还比你强得多,我认为我已经够宽厚,够大方了。” 他不等龚雨反驳,便自顾自地说下去:“哦,你大概要说,你比小姐干净。对啊,正因为如此,我才给你这么多钱啊,你有什么不满意?” 龚雨满脸震惊:“你……你不是人!” “行了。”雷思哲不耐烦地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提醒她认清现实,“龚雨,你是聪明孩子,没必要在这种时候犯傻——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残忍地轻笑着:“你自己不检点,主动接近我,勾引我,我经不住诱惑犯了点儿错误,这很正常。闹到校领导那里,最多停职两三年,等风头过去,活动活动关系,换个学校照样教书。可你呢?你以后怎么嫁人?还有谁敢娶你?你的家人在铜山镇怎么抬得起头?” “龚雨,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这么不划算的买卖,你应该不会做吧?” 这几年,雷思哲不知道通过这种手段打发过多少女学生,说是轻车熟路也不为过。 他知道老师的身份带来的不仅有光环,还有权力。 他可以动用权力,尽情享用鲜甜可口的果实,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让她们牢牢闭上自己的嘴。 龚雨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暗恋的老师是一只彻头彻尾的衣冠禽兽。 雷思哲仍在喋喋不休地警告着她,声音却变得忽远忽近,模模糊糊:“你识相一点,告诉你爸妈,你一时糊涂,谈了个社会上的男朋友,现在已经联系不上对方。我会跟校领导沟通,尽量减少这件事对你的影响,保住你的学籍,再替你申请休学一年。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也算好合好散……” 龚雨不明白,美好的初恋怎么会变成这样。 爸爸妈妈常年在外面打工,只知道给她钱,从来没有给过精神方面的安慰。 她只是想要一点儿温暖,想要一点儿关爱,她做错了吗? 龚雨的精神被雷思哲彻底击垮。 她不知道雷思哲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茫然地转头看向窗外。 地面上的人忙忙碌碌,走动个不停,像一只只渺小的蚂蚁。 泪水迅速模糊视线,把蚂蚁包裹起来,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最讨厌吃的蚂蚁糖。 楼下的蚂蚁还会动,她和那些雷思哲染指过的受害者,已经被黏稠的糖浆固定,无法脱身。 她的人生,定格在美好又脆弱的十六岁。 龚雨抹了把眼泪,用力推开窗户,毫不犹豫地往外探身,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时,一双瘦弱白皙的手伸过来,紧紧抱住她的腰。 紧接着,又有一双手伸出,从后面抓住她的腿。 奶茶粉 庄青楠跪在床上,紧抱着龚雨不放,向来清冷的面容上流露出一抹焦急:“龚雨,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你不要想不开。” 齐雅娟也说:“龚雨,我们刚才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的,是雷老师的错,不是你的错!你别着急,我们都可以为你作证!” 龚雨的身子先是僵硬如石,没多久就瘫软在庄青楠怀里,放声大哭:“庄青楠,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不该相信我对他而言是特别的……我、我对不起我爸妈,我没脸再活下去了……” 庄青楠帮她擦掉脸上的热泪,语气镇定而柔和:“他都有脸活下去,我们为什么没脸?” 这句话看似轻飘,却代表庄青楠愿意坚定地站在龚雨这边,令她濒临崩溃的心绪平静了些。 “可我……我接下来该怎么办……”龚雨靠在庄青楠的心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里涌动着刻骨的恨意,“我现在恨不得剥他的皮,吃他的肉,跟他同归于尽!” “龚雨,你先别想那么多,当务之急是把身体养好。”庄青楠扶她躺好,把地上的钞票一张一张捡起来,装回信封。 “就是。”齐雅娟把窗户关严,赞同地直点头,“你这个时候不能哭,不能见风,万一留下病根就麻烦了。” 龚雨两只手紧握成拳,一下一下捶打被子:“难道就这么放过他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再去害下一个人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你要是信得过我,就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庄青楠思索片刻,对龚雨和齐雅娟提出要求,“龚雨,你跟你家人说,你是被人强迫的,当时根本没看清那个人的脸,她们如果疼爱你,应该不会揪着这件事不放。齐雅娟,你能跟你小姨求求情,为龚雨保守这个秘密,不让学校的同学知道吗?” 闻言,龚雨求助地看向齐雅娟。 齐雅娟连忙答应:“没问题,这是我应该做的!” “龚雨,我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可雷思哲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你不能为了拖他下水,把自己搭进去,咱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庄青楠委婉地劝说龚雨假意答应雷思哲的条件,保住名声和学籍。 紧接着,她支开齐雅娟,小声问了龚雨几个问题。 龚雨沉默了一会儿,一五一十地回答了她。 这天中午,庄青楠溜进葡萄园,往旺财的狗窝里塞了一张纸条。 她一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频频抬头看向窗外,熬到自由活动时间,实在等不及,索性照着林昭说过的话,来到学校隔壁的初中,请门卫帮忙叫人。 没多久,林昭就风风火火地向她跑来。 他正在和朋友们打篮球,身上穿着套火红的运动衣,胳膊和小腿全都露出来也不觉得冷,浓密的头发随风飘扬,无忧无虑,意气风发。 “青楠,你找我?”林昭高高兴兴地带着庄青楠往学校旁边的奶茶店走,“还没吃晚饭吧?走,我请你吃汉堡,喝奶茶!” 庄青楠正好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跟他说话,便答应下来:“好。我在旺财的窝里塞了纸条,你是不是还没看到?” 林昭眉角一抽,不小心把实话说了出来:“我天天去狗窝里检查,天天都没有,就今天漏了一次,怎么……” 他意识到不对,及时收住话音,俊脸红了红。 庄青楠心里藏着事,没有多想。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奶茶店,庄青楠看了看菜单,点了个最便宜的汉堡,说:“我喝原味的奶茶就行。” 林昭了解她的脾气,没有勉强,结账的时候却加了十块钱,让店员往她那份汉堡里多塞点肉。 “你说,找我有什么事?”他坐在她对面,一边抬起胳膊擦汗,一边孩子气地抱怨,“别跟我打马虎眼,没事你从来不找我。” 林昭正在有惊无险地度过自己的青春期。 他还是会做很多有关她的梦,潮湿、黏腻、热烈、放纵,看到她还是会觉得别扭,觉得心虚。 可他不找她是一回事,她不找他是另一回事,他饱受冷落,有时候也觉得她过于冷淡,心里萦绕着淡淡的委屈。 庄青楠不懂少年弯弯绕绕的小心思,谨慎地观察过周围的环境,压低声音把龚雨的遭遇说了一遍。 林昭义愤填膺地说:“我早就看出姓雷的是个畜生!龚雨也是,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找几个人收拾他一顿,把他骟……” 他意识到“骟”字有些难听,咳嗽两声,换了个文雅的说法:“把他变成太监,你说怎么样?” 庄青楠连忙摇头:“我刚劝过龚雨,不能把自己搭进去,你就说这样的话。雷思哲老奸巨猾,社会经验丰富,要是真的在你手里吃了亏,肯定会想方设法查出你的身份,进行打击报复。” 林昭就算再不懂法,也知道自己已满十四岁,弄不好要坐牢,挠了挠头,气馁地说:“那你说怎么办?你有更好的办法吗?你出主意,我出力气,让我往东我不往西!” 这时,店员把香喷喷的汉堡和热气腾腾的奶茶端了上来。 奶茶是用不同口味的奶茶粉勾兑出来的,不算健康,味道却非常浓郁,寒冷的天气来上一杯,浑身都暖和起来。 庄青楠吸出几颗软糯的珍珠,斯斯文文地咀嚼了七八下,思路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把龚雨死活不肯收下的两千块钱拿出来,交给林昭:“阿昭,你能帮我买一台相机吗?要清晰度高一点、拍得远一点的,二手的也行。” “当然可以。”林昭对摄影有几分兴趣,平时没少拿着林鸿文的破相机摆弄,也经常往市里的摄影器材店跑,闻言爽快答应下来,“你要是对新旧没要求,这些钱够买一台配置不错的单反了。不过,你要相机干什么?” “拍照。”庄青楠拿着分量十足的汉堡吃了一口,迟疑地说出她想出来的计划,“龚雨说,雷思哲跟她谈恋爱的时候,还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她闹了两回,也没断干净。我想揭穿雷思哲的真面目,却不想伤到龚雨,所以打算从其他女人身上入手……” 这个计划并不光彩,堪称游走于法律边缘。 她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林昭的惊讶、指责,或者反对。 没想到,林昭的眼睛陡然一亮,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好主意!青楠,我爸说的没错,你真是文曲星下凡,这么好用的脑子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他的脸上充斥着嫉恶如仇的兴奋,拍着胸脯向她保证:“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明天就去买相机,买完咱们一起跟踪他,争取早点拿到他在外面乱搞的证据!” 庄青楠望着少年激动的脸,眼睛跟着亮了起来。 香烟糖 rouwen np.me 龚雨家里给她请了长假,学校渐渐传出风言风语,有人说她和好几个男生纠缠,闹到堕胎,还不知道孩子是谁的,还有人说她在校外傍大款,当了别人的二奶。 总之,哪种说法都不好听。 雷思哲只花了一点儿小钱,就从这场风波中全身而退,得意洋洋,春风满面,和以前一样享受着年轻女学生们的追捧。 庄青楠耐心地等待事态平息,直到雷思哲差不多忘了龚雨的事,才和林昭碰头,紧锣密鼓地推进她们的计划。 “青楠,我偷偷跟踪了雷思哲十几天,发现他的生活很规律。”林昭站在路灯下,低头向庄青楠汇报这段时间的调查进展,“他老婆的叔叔是县教育局的副局长,就是因为这层关系,你们校长才这么重用他。” 他拿出一张写满狗爬字的纸,把单反相机夹到腋下,给她比比划划:“他每天准点送女儿上下学,周末陪老婆孩子逛街、逛公园,偶尔老婆不在家,才独自一人去附近的网吧玩一会儿,看起来是个无可挑剔的好男人。” “网吧?”庄青楠被林昭的话吸引注意,“他一般在网吧停留多久?” “两三个小时吧,通宵的情况也有。”林昭调出相册,翻到一张雷思哲坐在电脑椅上看电影的照片,“他一般都是自己上机下机,没见有什么伴儿。”夲伩首髮站:wanb enge.cc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 他挠挠头,一筹莫展:“我看,他乱搞的对象十有八九还是学校的女学生,要不我混进你们学校,看看能不能拍到什么?” 庄青楠摇摇头:“难度太大了。而且,女学生和龚雨一样,都是受害者,尽量不要波及到她们。” 她拿过相机看了一会儿,决定进行实地探访:“离晚自习结束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去网吧看看吧。” “行。”林昭一听到她要和自己一起行动,控制不住地兴奋起来,“正好我会员卡里还有钱。” 两人脱掉外面的校服,露出黑色的棉服,乍一看竟然有些像情侣装。 为了行动的保密性,林昭跑进路边的小店,没多久带着两顶帽子和两条围巾出来,示意庄青楠把脸挡住。 围巾厚实又柔软,庄青楠下半张脸缩在里面,眉毛被帽檐挡住,只留两只圆圆的眼睛,眨巴得林昭心慌意乱。 他逃避似的把视线往下移,看到她的手冻得红红肿肿的,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 庄青楠第一回走进网吧,等林昭刷卡的间隙,好奇地左右打量。 她循着照片里的布局,找到雷思哲坐过的位置,注意到前面和左面都是墙壁,右面不远处是公共卫生间。 “阿昭,这家网吧平时人多吗?”庄青楠坐在椅子里感受了一下,发现这个位置实在不舒服,电脑反应慢不说,卫生间的臭味和消毒水气味还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不由疑窦丛生,“他每回都坐这个位置吗?” “不算多,除去节假日,基本没有坐满的时候。”林昭被她一提醒,也察觉出不对劲,提供了更多细节,“他每回都坐这里,没一会儿就要上厕所,有时候一去大半天不回来。你也知道,我爸妈现在管我管得严,我没办法整夜整夜地盯着他,所以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厕所待了多久。” 庄青楠当机立断:“我们去厕所看看。” “啊?”林昭大跨步走到她前面,两手颇具保护姿态地挡住她,“厕所是男女共用的,又脏又臭,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检查。” 庄青楠没有坚持,在林昭察看厕所的同时,推开杂物间的门,在储物架旁边发现一条消防通道。 楼道顶上亮着昏黄的灯,往下的楼梯黑黢黢的,似乎一路通到后面的长街。 林昭在厕所一无所获,循着声音找过来,和庄青楠并肩往下看去,嘴里忍不住骂了一声:“操!我来网吧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里有条通道!” 庄青楠和他对视一眼,低声说:“走吧,看看下面有什么。” 两个人走到一楼,推开沉重的铁门,进入一条气氛暧昧的发廊街。 高高低低的居民楼晕成阴郁陈旧的背景,五六家打着理发幌子的店亮起玫红色的灯光,衣着暴露的女人坐在门口揽客,还有几只“流莺”站在角落,嗲着声音和客户讨价还价。 林昭紧皱浓眉:“雷思哲玩得够花的啊,他来这里是找固定的相好,还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庄青楠摇摇头,表示不知道,选了个能够俯瞰整条发廊街、又足够隐蔽的位置:“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来,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碰碰运气吧?” 林昭点点头:“你先拿着相机,我去附近转转,熟悉熟悉地形。” 林昭往街上走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包以假乱真的香烟糖。 他学着别人抽烟的样子弹出一根,叼在嘴里,拨了拨头发,摆出个自以为帅气的姿势,扬着下巴问:“庄青楠,你看我像不像大人?” 庄青楠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从盒子里取出长圆柱形的糖果,张口含住,低头摆弄相机。 清冷的月色和街面上香艳的灯光同时洒在少女的脸上,一半是寒冰,一半是野火,割裂中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协调。 林昭觉得她一会儿像高远圣洁的观音菩萨,一会儿像食人心肝的山精野怪,听着她咬碎糖块发出的“咔嚓”声,心跳忽快忽慢,几乎喘不上气。 他鬼迷心窍,伸出右手,摸向她的低马尾。 在指腹触及发丝的前一刻,她似有所觉,疑惑地抬起头,问:“阿昭,你傻站着干什么?” 他仓促地收回手,坐在她身边,绞尽脑汁寻找话题,缓解自己的紧张和尴尬:“闲着也是闲着,我教你怎么拍照吧?” 林昭教庄青楠如何调整焦距和远近,教她基本的构图技巧,拿远山和近处的街道做示范,拍了十几张照片。 他趁她不注意,飞快地抓取她的侧颜,创作出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阿昭,雷思哲好像来了!”庄青楠忽然指向网吧的后门。 一个穿着羊绒大衣的高个男人出现在那里,下半张脸藏在衣领里,看起来鬼鬼祟祟。 椰子糖 林昭精神一振,追逐着雷思哲的身影,连拍好几张照片。 雷思哲熟门熟路地走进一家发廊,没多久就领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钻入小巷,消失在夜色中。 林昭“哎”了一声,打算追过去,被庄青楠叫住。 “雷思哲谨慎又多疑,跟得太近,容易打草惊蛇。”庄青楠生怕失去来之不易的线索,建议林昭稍安勿躁,“阿昭,咱们多跟他几天,看看他找的是不是同一个女人,想办法查清楚对方的身份,再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林昭拍到的画面只能证明雷思哲和那个女人举止亲密,并不能成为他出轨的证据。 “行。”林昭对庄青楠言听计从,“青楠,你功课忙,请假也不方便,没必要天天往这边跑。这件事还是由我负责吧,你放心,只要有进展,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庄青楠跟他已经非常熟悉,闻言没有拒绝:“好,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 周日的下午,林昭再度找到庄青楠,神神秘秘地说:“我打听清楚了,雷思哲每次找的都是我们那天看到的女人,那个女的叫张桂仙,去年来的咱们镇,在发廊后面那条街上租了个小房子,经常带客人到那边过夜。” “雷思哲好像刚跟她勾搭没多久,这几天连晚自习都不管,天一擦黑就往发廊跑,两个人打得火热。”林昭说起男女之间的事,仍有些不好意思,脸皮臊得微微发红,“我打算趁张桂仙不在家,跳到她家院子里,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每到这种时候,林昭就后悔之前大手大脚,没有省钱观念。 要是手里头宽裕点儿,他完全可以租个高级摄像头,安在张桂仙的屋子里,拍到狗男女乱搞的铁证。 庄青楠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却担心林昭的安全:“我跟你一起去,万一有什么事,咱俩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林昭带上充满电的相机和林鸿文淘汰的旧手机,两个人避开别人的注意,悄悄接近张桂仙的住所。 院墙年久失修,缺了好几块砖,手臂粗细的藤蔓因寒冷而干枯,蔫巴巴地趴在墙上,成为纯天然的攀援绳索。 “青楠,你在外面帮我放风。”林昭往手心哈了两口气,助跑几步,手抓藤蔓,脚蹬墙洞,没费多少力气就爬上墙头。 他俯身从庄青楠手里接过相机,望着她担忧的眼睛,心里一动,忽然说:“要不我拉你上来吧?我们一起搜查屋子,这样更快。” 林昭胸有成竹,认为张桂仙在白天绝对不会回来。 庄青楠也不想总做那个在外面等待的人,闻言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把手递给他。 自游乐园那次牵手,时隔数月,林昭终于再次碰到庄青楠的手。 他竭力维持表面的平静,把她半拽半抱地带到身边,还是不争气地出了一头的汗,后背像被无数根细针乱扎似的,又痒又疼。 张桂仙大概是个过得十分随意的人,院子里堆满杂物,屋门大敞,廉价的家具横七竖八地摆在一起,内衣扔得到处都是。 林昭被浓烈的香水味刺激得打了个喷嚏,问道:“青楠,你说我们要找什么?长什么样子?” “看看有没有他们的合照、来往书信、雷思哲留下的个人物品。”庄青楠一刻都没有耽搁,拉开梳妆台的抽屉,迅速又小心地翻检起来。 林昭抬手往柜子顶上摸了摸,找到一个档案袋,打开一看,吃惊地叫道:“青楠,快来看,这是什么?” 里面装着四五张B超化验单,检查人都是张桂仙。 奇怪的是,检查的日期前后相差几个月,结果却完全相同—— 宫内早孕,可见胎心胎芽。 “假的。”庄青楠快速翻看一遍,立刻明白其中的猫腻,“你看,这里还有错别字,正规医院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她弄虚作假,伪造这些干什么?”林昭瞪了瞪眼睛,不等庄青楠解释,便明白过来,“讹人吗?她会不会也用这一招对付雷思哲?” 庄青楠回答道:“不好说,总之,张桂仙应该不是什么简单角色。阿昭,我们再找找别的。” 他们在尽量不改变房间原状的前提下,翻找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有了一点儿收获。 庄青楠发现了一条雷思哲常戴的领带,林昭则找到了张桂仙的记账本。 记账本上详细地记录着每位客人的到访日和所付嫖资,庄青楠粗略数了数,雷思哲单这个月就光顾了十来次,花费数千元。 庄青楠按住记账本,示意林昭拍照取证。 林昭正拿着相机拍得认真,耳朵忽然捕捉到开门的动静。 “不好了,有人回来了!”他抬头惊慌地看向庄青楠。 院子里传来男人和女人的交谈声。 “天还没黑,你急急忙忙叫我过来干什么?要是被人看见,咱们两个都解释不清楚。”雷思哲低声抱怨着,跟在张桂仙后面往屋里走,见她屁股一扭一扭,心痒难耐,追上去狠狠拧了一把,“又欠收拾了?” “哎呀,讨厌!”张桂仙撅起红唇,表情幽怨地推开他,“我知道你是有家室的人,老婆管得严,工作又忙,要不是实在遇到了要命的事,怎么敢随随便便给你打电话?” 她们推门进来的前一秒,庄青楠把记账本放回原位,拉住六神无主的林昭,带他钻到床底下。 张桂仙睡的是一米五的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个人并排躺在地上,借几个鞋盒和皮箱勉强遮掩身形,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雷思哲听出张桂仙话音不对,坐在床上,问:“什么要命的事?” 张桂仙从随身带着的小皮包里拿出一张化验单,抬手递给他:“喏,我怀孕了,算算日子,应该是你的。” 林昭睁大眼睛,扭过脸看向庄青楠,做出口型:“黑吃黑?” 他看清她此刻的模样,心脏忽然漏跳两拍。 肌肤白皙的女孩子平躺在身边,由斑驳的铁床和湿冷的地面簇拥着,头发缠进蛛网,脸上腻着尘土,非但不显肮脏,反而透出种令人心神摇曳的美丽清洁。 他和她挨得极近,近到能够隐约地感觉到她的体温,能够清晰地听到她的呼吸。 与此同时,庄青楠也闻到了林昭嘴里的味道。 他刚吃过椰子糖,浓郁的椰香和甜甜的奶味交织在一起,有效地驱散了此刻的紧张,令她镇定下来。 ————————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牙签糖 庄青楠轻轻点头,仰起脸看向床板。 雷思哲沉默了一会儿,问:“这孩子真是我的吗?” 张桂仙拧起细眉,带出几分蛮横,语气却还算软和:“你这是什么意思?自从遇见你,我就再也没有搭理过别的男人,为这没少挨老板娘的骂。这孩子不是你的,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她说着,假模假样地哭了起来:“你也别慌,我知道这个孩子不能要,我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我哪里配得上你?要不这样,你出点儿医药费,我找个小诊所,悄悄把孩子流掉……” 她低头摸着小腹,满脸愁苦:“要怪只怪这孩子不会投胎,怎么找了我这样的妈,你这样的爸?” 林昭回过神,一边为张桂仙的精湛演技感到震撼,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旧手机,打开录音键。 雷思哲的脸色渐渐缓和,捏了捏张桂仙的手,抱她坐在腿上。 铁床发出“嘎吱”一声轻响,往下陷了陷。 林昭心里一惊,本能地抬起手护住庄青楠,形成个近乎搂抱的姿势。 “我就是问一句,你至于哭成这样吗?”雷思哲拿出哄女人的本事,又是亲张桂仙的脸,又是摸她丰满的胳膊,心思在几秒钟里转了不知道多少圈,“桂仙,我是真的喜欢你,没考虑过什么配不配,也没有嫌弃过你。” “我家的情况你知道,我老婆生闺女的时候落下病根,不能再生了,我们的感情也越来越淡,不怕你笑话,我现在看见她就烦。再说,这男人要是没个儿子继承香火,受再多人尊敬、赚再多钱都没什么意思。”他温柔地看着张桂仙,说出令她始料未及的话,“谁说这孩子不能要?你要是能给我生个带把的胖小子,我为你离婚都行。” 张桂仙在心里大骂雷思哲滑头,脸上却不敢带出来,干笑道:“生儿生女,我说了可不算,要是再生个女儿怎么办?” “等月份大点儿,去诊所做个B超查一查,如果真的是女婴,再打掉也不迟嘛。”雷思哲把张桂仙按到床上,动作越来越不规矩,“到时候我多给你点营养费,亏待不了你。” 张桂仙暗暗叫苦。 她可没孩子给他。 看这情况,她还得结结实实地装几个月,再伪造一张B超检查单,才能糊弄过去。 两个人干柴烈火,没多久就亲热起来,女人的叫声和男人的喘气声混合在一起,床板“嘎吱嘎吱”乱晃,好像马上就要散架。 庄青楠紧张地屏住呼吸,感觉到林昭越凑越近,脑海里警铃大作。 她害怕刺激到林昭,不敢和他对视,把脸别向床外,肩膀也跟着偏过去,后颈渗出汗水。 林昭挡在半空中的手轻飘飘地落下,覆住庄青楠的耳朵。 他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不知道他的脸和脖颈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只知道捂紧她的耳朵,隔绝所有的污言秽语。 她不该听这些。 他不能让她听这些。 庄青楠怔了怔,为自己的多思多疑感到愧疚,不再拒绝林昭的靠近,抬起右手垫在脑袋下面,捂住另一只耳朵。 她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像是进入了酣甜的梦乡。 林昭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空出来的那条手臂以扭曲的姿势绕过庄青楠的头颅,抵在冷硬的床腿上,没多久就麻得失去知觉。 时间流逝得很慢,又好像一眨眼就到了黄昏。 等雷思哲和张桂仙相拥着睡熟,房间重归寂静,林昭才大着胆子从床的另一边爬出来。 他示意庄青楠先出去,甩了甩酸麻的胳膊,借着夕阳的余晖,从各个角度拍摄对方的高清床照。 紧接着,他又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掀开被子,给雷思哲的重点部位拍了几张特写。 庄青楠和林昭逃离险境,走在僻静的小路上,彼此都感到说不出的痛快。 “阿昭,谢谢你。”庄青楠唇角微翘,大方道谢。 “谢什么?”林昭“嘿嘿”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很高兴你来找我,也很乐意帮龚雨出气。” 通过这次合作,林昭奇异地度过别扭期,和庄青楠再度亲近起来。 更准确的说法,是更加亲近。 他朦朦胧胧地察觉到自己对她的好感远远超过朋友关系,却不敢过早挑破。 反正他和她尚未成年,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两天后,雷思哲的不雅照出现在铜山高中的光荣榜、校长办公室门口和学校的走廊上,引起轩然大波。 听说,雷思哲和妻女所住的家属楼,更是重灾区。 当然,林昭贴心地用黑色签字笔把张桂仙的面部涂黑,保护了她的隐私。 与此同时,一个存储着录音的优盘被人匿名投递到雷思哲太太的单位。 龚雨回到学校上课的同一天,雷思哲顶着满脸的抓痕,灰头土脸地过来接受停职处分。 她站在楼上,冷漠地看着曾经深爱的男人低着头、佝着背,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走过教学楼,从口袋里掏出一排牙签糖,用牙齿撕开塑料包装。 手里的糖放得太久,融化又凝固,已经很难完整地剥离出来。 她机械地咬断细细的糖柱,一点一点往嘴里送,包装纸剔不干净,留下难看的痕迹,像干涸的血迹,牙齿也被黏住,发不出声音。 她就像错误判断天气的花朵,过早地盛放,又过早地凋谢。 庄青楠从身后走近,罕见地伸出手,拍了拍龚雨的肩膀。 她的声音很轻,却给龚雨带来些许温暖:“别难过,都会过去的。” 龚雨闭上眼睛,苍白的脸颊上出现两道浅浅的泪痕。 齐雅娟也走了过来,和庄青楠一起把她夹在中间,小声分享八卦:“听说除了那些照片,还有人往教育局寄举报信,说他经常性侵女学生,是个惯犯,教育局拿他当典型,连着开了几天的会,表示要调查到底。他老婆丢不起这个人,铁了心要跟他离婚,连女儿都不让他见,他跪在家门口又哭又求,好多人看热闹。” 龚雨没说话,无声地哭了一会儿,紧紧牵住她们的手。 又过了几天,失魂落魄的雷思哲喝得酩酊大醉,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忽然被一个黑衣男人截住,连捅好几刀。 他捡回一条命,却伤到脊椎,下半辈子只能在床上度过。 对他下手的人,到底是龚雨的家人,还是某个受害者的亲属,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警察四处查访,一直找不到线索,最终不了了之。 雷思哲的父母拉着平板车,带他离开铜山镇的那天早上,没有一个人送他。 这个漫长又寒冷的冬天,终于接近尾声。 春节就快到了。 ————————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番外·林昭的怪梦系列(3)特别辅导(春梦, 夏天的晚上,林昭和庄青楠并肩坐在书房温习功课。 空调“呼呼呼”运转着,把凉风吹到发间和后背,他咬住笔杆,撩起T恤擦了擦额头,还是觉得燥热。 “青楠,你热不热?”林昭拿起遥控器,往下调了两度,扭头看向庄青楠,思绪忽然卡了一下壳。 她扎着低马尾,侧脸清丽,肌肤莹白,刚认识时还合身的衬衫变得窄小,胸部的纽扣绷得快要裂开。 他将视线下移,发现她破天荒地穿着条藏青色的裙子,细白的小腿露在外面,不由头晕目眩,磕磕巴巴地问:“你……你什么时候买的裙子?” “是去年的旧裙子。”庄青楠不以为意,敲了敲课本,提醒林昭把注意力放到学习上,“阿昭,这道题你听懂了吗?” 林昭胡乱点点头,听从她的安排,开始做练习卷子。 可试卷空白的地方像她的肌肤,数字“11”像她的双腿,因为写错答案而涂黑的墨团,像她拢在一起的头发…… 林昭心烦意乱地解着对他来说过于困难的题目,听见庄青楠拿起水杯,紧接着,“咕咚咕咚”的吞咽声响在耳边。 他觉得口干舌燥。 “咔哒”一声,手里的笔掉落在地。 林昭钻到桌子底下,不急着找笔,而是借着书桌的遮掩,放大胆子,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庄青楠的双腿。 她坐得很规矩,两条腿紧紧并拢,是标准的好学生坐姿,脚上穿着他陪她买的运动鞋,鞋带松松挽着,好像下一刻就要散开。 林昭鼓起勇气,在狭窄的空间里艰难地转了个身,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两腿分开,把庄青楠夹在中间。 他按住她的脚面时,她惊慌地往后退了退,问:“你干什么?” “帮你系鞋带。”由于看不到她的表情,他的脸皮厚了许多,理直气壮地拆开鞋带,一秒系好,又没事找事地拆开另一只脚的鞋带。 就着昏暗的光线,他发现她的小腿肌肉悄悄绷紧,显然有些紧张。 出于某种难以解释的恶趣味,她越紧张,他的胆子就越大,动作也放肆起来。 两只滚烫的手掌顺着脚踝摸上小腿,连林昭自己都没想到,他的语气会变得这么流氓,这么不要脸:“青楠,你这里的肌肉怎么这么硬?我给你按摩按摩,放松放松。” 庄青楠惊喘一声,像兔子似的在他手心挣了挣:“不要……阿昭,你别胡闹,快放开我。” 林昭听得腿间那东西急速充血膨胀,硬硬地硌着牛仔裤,口水都快流出来,更加舍不得放手:“我没胡闹,我很会按摩的。” 他一边哄庄青楠,一边在柔嫩的小腿上乱摸,很快不满足于这样表面的接触,起身跪在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他的脑袋重重磕上书桌,疼得“嗷嗷”大叫。 庄青楠吓了一跳,顾不上害羞,伸手揉向林昭头顶的大包,语气焦急:“阿昭,你有没有事?你快出来……” 林昭连声低嘶,嗅到她身上散发的幽冷香气,又把这点儿疼痛抛到脑后,得寸进尺地趴到她的大腿上,隔着裙子紧紧抱住她。 “疼得很,头晕……”他哼哼唧唧卖惨,俊脸紧贴着她的膝盖磨蹭,抵住小腹拱来拱去,见她没有反抗,色胆包天地伸长舌头,舔向柔软的布料。 裙子的拉链在侧面,林昭摸索半天,才不太熟练地解开。 他抓住庄青楠的手,按在她身后,牙齿叼住裙腰,用力往下扯,三两下剥出半截嫩笋似的身子。 看清浅粉色内裤上的小碎花,林昭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一头扎进庄青楠的腿心,在她微弱的抗拒下乱舔一气。 “阿昭……好痒……别这么弄……”庄青楠脸颊绯红,呼吸急促,仰面靠在椅子里,一条腿被他架在肩上,另一条腿蜷在他腰间,白嫩的腿肉在密集又热烈的攻击下乱颤,“你……你再这样我就喊人了……” “你喊啊,要是把我妈喊过来,我就直接跟她说,让你当她儿媳妇。”林昭隐约知道这是又一场春梦,口无遮拦地说着,舌头裹挟着湿热的唾液,在鼓鼓的花户间一下重似一下地舔,“我妈肯定没意见。” 内裤很快变得湿漉漉的,两片花瓣的轮廓清晰可见,中间慢慢出现一道肉缝,舌头越舔,庄青楠哆嗦得越厉害。 “不要了……阿昭,不要了……”她用力推开他,转身想逃,却被他搂住腰,摆成跪趴的姿势,小腿被裙子绊住,动弹不得。 升降椅的便利在这一刻发挥出来,林昭从桌子底下钻出,搂着庄青楠往前挪了挪,把椅子调到最高,趴在她腿间又啃又舔。 他在梦中的表现越来越大胆,越来越熟练,手指伸进内裤里一勾,陷进神秘又泥泞的沼泽里,性器硬得快要炸开。 “青楠,我好喜欢你,好喜欢你……”林昭热烈地表白着爱意,由于生理知识欠缺,手指找不到入口,只能挤开花唇,在肉缝里快速摩擦,舌头也顺着缝隙钻进去,配合着刺激庄青楠。 庄青楠没地方跑,又不敢叫人,两只细白的手抱住座椅的靠背,红扑扑的脸颊埋在手臂间,带着哭音说:“阿昭,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来给你补课的……” “生理课也是学习的一部分,现在提倡素质教育,可不能偏科……”林昭不住吞咽淋漓的汁水,厚着脸皮胡说八道,“老师,你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才能拿一百分?我们下次能不能上点儿高难度的课程?” 纠缠了不知道多久,林昭在庄青楠似痛似乐的哭声里,把她舔到高潮,自己也激动得射了一裤子。 他从睡梦中醒来,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恍惚间觉得嘴里真的有咸味。 他连水都不想喝,拿出那条已经洗得半旧的毛巾,包住高高耸立的性器,回味着梦里的场景,低唤着庄青楠的名字,快速套弄起来。 龙须酥 林昭家的猪已经长成,到了出栏的时候。 每年腊八前后,郑佩英都会请老师傅上门杀年猪,把肉分给亲戚街坊,今年也不例外。 腊月初八是个周日,一大早,林昭就穿着新买的羽绒服,踩着厚厚的冰雪,身手灵活地走街串巷,喊朋友们过来看热闹。 他滑到林广泉家门口,透过半开的大门,看到庄青楠正在院子里晾衣服,乐乐把玩具扔了一地,嘴皮子不大利索地喊着“姐姐”,扑过去抱住她的腿。 林昭听着里面好像没别人,大着胆子冲庄青楠吹了声口哨。 庄青楠循声回头,看到他立刻笑了起来:“阿昭,你怎么过来了?” “要不要来我家看杀猪?”林昭揪着乐乐的厚棉袄,把他拎起来掂了两下,脸上现出惊异,“你弟弟怎么跟小猪似的,长得这么快?” 林昭口无遮拦,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不好意思地看了庄青楠一眼:“呸呸呸,我没别的意思,你别生气。” 庄青楠的表情带出点儿嘲讽,好像并不觉得他说的有什么问题:“我爸留下来的钱,大部分都花在他身上,他吃饱就睡,睡醒就吃,当然长得快。” 她晾完最后一条床单,把生着冻疮的手藏进毛衣袖子里,说:“我妈到姑姑家走亲戚,晚上才能回来,我出去是能出去,就是得带着乐乐。” “那就带着呗,放心交给我。”林昭高高兴兴地抱起乐乐往外走,说起杀猪的盛事,“你别害怕,现在杀猪的方式比以前人道得多,师傅先用这么粗的电棍把猪电晕,再放血杀猪,猪一点儿都不痛苦。” 他踩过别人家办喜事留下的红纸和鞭炮碎屑,觉得年味越来越浓,打开话闸子:“对了,青楠,你喜欢吃猪血吗?我特别喜欢吃杀猪菜,猪肉、猪血、白菜、豆干、粉条……乱七八糟的东西全炖在一起,煮得烂乎乎的,再来两勺辣椒油,那味道绝了!” 庄青楠对过年没有多少美好的回忆,却不忍扫林昭的兴,低声回应道:“我不害怕,杀猪没什么好怕的。你说的大锅菜,我也喜欢吃。” 两个人来到猪圈旁,立刻被拥挤的人群冲散。 林昭的人缘好,十来个同龄朋友早就到场,有的勾着脖子往里面看,有的大着嗓门跟林昭聊天,不客气地预定猪心、猪板油、猪尾巴,他再挂念庄青楠,也得分神招呼他们。 庄青楠则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齐雅娟顶着张黑红又充满生机的脸庞,和个子高挑的龚雨站在一起,笑着向她招手。 “你们也来看杀猪啊?”庄青楠走过去,和她们寒暄。 “齐雅娟非要拉着我过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龚雨好不容易从雷思哲带来的阴影中走出,却因旁人的风言风语变得更加傲气,习惯用冷硬的态度掩饰内心的脆弱,“这里又脏又臭的,难闻死了。” 齐雅娟好脾气地笑了笑:“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去集上逛逛好不好?” 庄青楠也担心和林鸿文、郑佩英夫妇撞上,彼此尴尬,遥遥地看了林昭一眼,和她们手牵手往集市走。 集市设在铜山镇最宽敞的一条街道上,每逢初一、十五和重大年节,头脑活络的商贩们便各显神通。 他们或是卖服装鞋袜,或是兜售日常用品,或是推出香气四溢的小吃车,还有人把毛绒绒的小鸡崽儿、小兔子、小狗、小猫装在笼子里,当成套圈游戏的奖品,吸引孩子们的眼球。 齐雅娟停在卖龙须酥的小吃摊前,问庄青楠和龚雨:“你们吃不吃这个?” 龙须酥制作流程复杂,卖相出彩,千丝万缕,洁白绵密,乍一看像工艺品,吃起来却有些甜腻。 庄青楠没有拒绝齐雅娟的好意:“要不买一块,咱们三个分着吃吧?” 齐雅娟付过钱,用塑料袋托着一小块走过来。 她们你一口我一口分吃干净,兴致勃勃地观看别人参加套圈游戏。 直到老师傅把年猪大卸八块,林昭经好友提醒,才注意到怀里趴着的“人形挂件”。 他到处寻找庄青楠的身影,被郑佩英狠狠瞪了一眼,假装没有察觉她的怒火,轻手轻脚地把乐乐抱回家,打开电视,放起动画片。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个十寸的大蛋糕。 今天是他的十五岁生日。 林鸿文和郑佩英都不喜欢铺张,他的生日没几个人知道,总是在家里清清静静地过。 不过,他最喜欢的杀猪菜一定会准时出现在餐桌上。 林昭从林应嘴里打听到庄青楠的去向,本想追过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犹豫起来。 乐乐需要照顾是其一,庄青楠难得跟朋友在一起玩,听说女孩子有自己的小世界,他这时候横插一脚,多多少少有些不合适。 林昭忍住渴望,等林鸿文和郑佩英提着猪后腿和几方上好的五花肉回来,殷勤地跑前跑后,帮他们干活。 到了切蛋糕的环节,他厚着脸皮分出两大块,一块递给上蹿下跳的乐乐,一块用小盒子装好,放进冰箱。 反正他是寿星,他最大。 下午,庄青楠和朋友们分别,不大好意思地来到林昭家接乐乐回去。 林昭递给她一个沉甸甸的保温饭盒,说:“刚做好的杀猪菜,回家趁热吃。” 他顿了顿,警惕地往周围扫视一圈,神神秘秘地说:“晚上九点你出来一趟,把饭盒给我,我还有别的东西给你。” 庄青楠一头雾水,却没有多问。 时钟拨过九点,她准时出门,看见林昭缩着肩膀站在大树底下,也不知道为什么,羽绒服看起来比白天臃肿。 “阿昭,你的饭盒。”庄青楠把清洗干净的饭盒还给林昭,礼貌地给出赞美,“郑阿姨做的杀猪菜很好吃。” 林昭眼睛一亮,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拉开羽绒服的拉链,笑嘻嘻地说:“给你看个好东西!” 几只毛绒绒的小狗从他怀里拱出来,个个长着深棕色的毛皮,眼睛黑溜溜的,可爱又神气。 庄青楠吓了一跳,惊喜地说:“哪里来的小狗?旺财和小白狗生的吗?” “对,旺财当爸爸了,小白一口气下了六只,今天正好满月!为了给你惊喜,我一直没告诉你。”林昭凑近一步,示意她摸摸小狗崽的脑袋,“我跟我爸重新盖了个大点的狗窝,够它们一家住的,以后你想看,就直接过去看。” 庄青楠揉揉这只,又揉揉那只,觉得每一只小狗都比集上看到的可爱,脸上浮现出纯粹的喜悦。 林昭耐心地等庄青楠摸了个尽兴,把小狗重新塞回衣服里,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蛋糕和勺子,示意她吃。 庄青楠已经从乐乐嘴里听说了他过生日的事,由于来不及准备礼物,正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会儿捧着有些塌软的蛋糕,更加过意不去:“阿昭,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明年就知道啦,如果有机会,明年陪我一起过吧?”林昭说着难以实现的愿望,等她把蛋糕吃完,鼓起勇气递过去一个漂亮的红色礼物盒,“这个送你,就当……就当是提前给你的新年礼物。” 庄青楠疑惑地接过,拆开丝带,打开盒子,看到一双既厚实又不打眼的黑色手套。 她小心地抚摸着柔软的布料,眼前变得模糊。 今天明明是他过生日。 怎么收到礼物的,反而是她呢? ————————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 1500珠珠的特供番外在前面,不要错过哦~ 芝麻糖 临近小年,在外面打工的男人陆陆续续回到铜山镇,学校也开始放寒假,街上肉眼可见地热闹起来。 庄青楠把林昭送的手套藏在书包的夹层里,拿起沉琳给的学习资料,刚看了几分钟,就被林素华叫到旁屋,给外婆擦身洗脚,收拾屋子。 她的舅妈刘芹和林素华向来不对付,这两个月更是势如水火,吵了好几回架。 林广泉听多了枕头风,表露出让妹妹一家人搬走的意思,还没开口,林素华就哭着控诉他娶了媳妇忘了姐妹,这是要把她们往绝路上逼,又拿庄青楠上学的事当借口,硬赖着不走。 庄青楠知道,林素华并不在乎她在哪里上学,也不认为转学会对成绩有影响。 林素华只是单纯地觉得铜山镇比婆家富裕,买什么都方便罢了。 这会儿,刘芹又在外面指桑骂槐,说话比之前还难听。 林素华一边逗乐乐玩,一边往庄青楠身上撒气:“你爸到现在连个电话都没有,今年过年到底还回不回来?还有你,说好的奖金呢?怎么一分都没往家拿?你们俩但凡有一个争点儿气,我用得着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受罪吗?” 庄青楠试着解释:“沉老师说,重要的竞赛都安排在下学期,她到时候肯定把机会留给我,还说……” 大门外忽然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嘀——嘀——嘀——”响得嚣张。 林素华和庄青楠循着声音出来,看到一辆亮蓝色的小汽车。 庄保荣推开车门,从驾驶位跳下,弹了弹嘴里叼着的烟,摸了摸头上用发胶定型的大背头,抖了抖身上穿着的黑皮衣,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神气十足,趾高气扬。 他第一眼就看到乐乐,笑着弯下腰:“乖儿子,快过来,让爸爸抱抱!” 林素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激动又畏怯地抱着乐乐走过去,问:“保荣,这是哪来的车?这……这得不少钱吧?” 林广泉夫妇也被庄保荣的派头震住,干笑着凑近,客客气气地寒暄起来。 庄保荣这半年还算走运,机缘巧合下认识了一位香港来的大老板,给他当司机。 老板出手阔绰,待人和气,他工作得轻松又有钱赚,日子越过越体面。 这回,他把老板送到机场,得到一个月的带薪长假,又拥有了小汽车的临时使用权,马不停蹄地开车回来显摆,打算给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一点儿颜色瞧瞧。 因此,面对林素华等人的打听,庄保荣装出满不在意的样子:“也就十几万,不算什么豪车,凑合着开开还行。” 他掏出钱包,给了林天二百块钱压岁钱,对林广泉夫妇说:“哥,嫂子,打扰了你们这么久,真是对不住。我这段时间跟几个朋友合伙做生意,赶上风口,赚了些钱,打算在镇上赁个房子,带着她们娘儿仨搬出去,你们要是有空,也帮忙留意留意。” 他越说越有底气,像是真的发了大财,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林广泉夫妇信以为真,连声挽留。 林素华喜极而泣,跟着挺起腰杆,红光满面。 只有庄青楠怀疑地悄悄打量车子,记下车牌号。 不管怎么说,庄保荣心情越好,庄青楠挨打的概率就越低。 因此,他发达的消息在镇上传开后,林昭暗暗松了一口气。 铜山镇闲置的房子不少,租金也便宜,庄保荣存着攀比的心思,在林昭家附近租了个带院子的两层小楼,一口气付了半年的房租。 家具还没置办几件,麻将桌已经抬进一楼客厅,牌局热热闹闹地组起来,庄保荣领着酒肉朋友没日没夜地抽烟喝酒,玩牌赌钱,把家里折腾得乌烟瘴气。 于是,庄青楠既要给庄保荣等人买烟送水,又要帮林素华照顾弟弟,到了深夜,回到爸妈分给她的逼仄房间,还要强打起精神背会儿单词,做半张卷子,说是连轴转也不为过。 好不容易熬到小年这天,她接过庄保荣给的红包,替他往办喜事的邻居家随礼,这才有了喘口气的时间。 镇子上举行的婚礼与城市不同,多数选择露天场地。 主家和帮工七手八脚地搭好舞台,摆上几十张桌子,稍加布置,便有种朴实又外放的喜气。 再请一位经验丰富的大师傅掌厨,几十道硬菜就从他手下源源不断地制作出来,博得客人们的喝彩,给婚礼锦上添花,堪称经济实惠。 庄青楠到得晚,结婚典礼已经结束,宴席开场,每张桌子上都坐满了人。 她环顾四周,正在踌躇,听到熟悉的声音喊:“青楠,青楠,快来,坐这边!” 林昭、林应和林海等人坐在靠后的位置,庄青楠粗略一扫,都是熟面孔。 她点了点头,走到林昭身边。 林昭把屁股底下的凳子让出来,站起身说:“我再去搬一张凳子,你先吃菜,这双筷子我还没动!” 圆桌上摆着八个冷菜、花生瓜子,还有一盘应景的芝麻糖。 按照这边的习俗,小年一定要吃芝麻糖,还要拿这个给灶王爷上供,好粘住对方的嘴,免得他在玉皇大帝跟前说老百姓的坏话。 林昭很快赶回来,杵了杵林应的胳膊,催他往旁边挪一挪。 他和庄青楠挤在一起,拿起长长的芝麻糖“咔嚓咔嚓”吃了两口,撒得满地都是糖屑,热络地问:“你现在有自己的房间了吗?要干的活还很多吗?黑眼圈这么重,是不是又没睡好?” 几个发小都知道林昭的心思,互相对视,挤眉弄眼,想笑又不敢笑。 庄青楠的脸莫名其妙地热了热,捏着林昭塞给她的芝麻糖,斯斯文文地吃着,小声回答:“给我的房间在一楼厨房旁边,挺小的,不过小点儿暖和。活不算多,我干得过来。” 林昭撇撇嘴:“你又逞强。” 他好奇地问:“你爸真的在外面发大财了吗?” “应该没有。”庄青楠用手指蘸了一点热水,在桌上写出车牌号,“汽车挂的是南方的车牌,他没去过南方,十有八九是借的别人的车。” “那你下学期的学费怎么办?”林昭闻言有些着急,“他给你交吗?” “看他花钱的样子,应该还是赚了些小钱。”庄青楠凑近林昭,跟他说悄悄话的时候,透露出几分别人难以看到的狡黠,“我经常挑他赢钱的时候进去送烟,他一高兴,就会给我零花钱,到现在学费已经攒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林昭眼睛一亮,止不住地替她高兴,见热菜端上来,眼疾手快地给她撕了个鸡腿,“你今天能晚点回去吗?我爸妈不在家,我们约好了吃完饭去我家看电影,你也一起来吧?” 他想起上一回看片子的窘事,连忙补充:“我们要看的是恐怖电影!闹鬼的那种!女鬼拖着这么长的舌头,浑身都是血,还有挖眼球、切手指呢!” 林应有过早恋经验,见林昭越说越离谱,压根不走追求女孩子的正常路线,急得踩了他一脚,笑着说:“青楠,你别听阿昭瞎说,根本没有他形容的那么吓人。” 林昭疼得低声抽气,警惕地看看林应,又看看庄青楠,浓眉皱成两条弯弯曲曲的蚯蚓。 他正和庄青楠聊得热闹,林应插什么嘴? 他忽然睁大眼睛。 林应不会是……打算挖墙脚吧? 酸角糕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林昭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林应皮肤白净,发小们开玩笑时,常常叫他“小白脸”,庄青楠长得也白,两个人凑在一起,怎么看怎么登对。 再说,林应学习好,考上铜山高中不在话下,又擅长察言观色,和庄青楠肯定更有共同话题。 “我哪儿瞎说啦?上回在我家看第一部的时候,是谁吓得鬼哭狼嚎,拽着我胳膊喊救命?”林昭不服气地和林应抬杠,“恐怖片看的不就是一个刺激吗?青楠的胆子没那么小!” 他挺起胸膛,竭力证明自己比任何人都了解庄青楠。 事关男人气概,林应的面皮微微涨红,咬死不认:“反正不是我!要不咱们打个赌,这回谁害怕,谁请大家通宵打游戏!” 做为“鬼哭狼嚎”的主人公,耗子表情僵了僵,硬着头皮说:“……赌就赌!” 林海是他们之中胆子最大的,粗声粗气地说:“干脆赌两个通宵!” 气氛烘托到这份上,庄青楠不好再拒绝,看着林昭充满期待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吃到下午两点,趁大人们不注意,悄悄溜出去,来到林昭家。 林昭拿出一大袋酸角糕,倒在玻璃果盘里,给大家解腻,又洗了几个苹果,打开电视机,正式开看。 庄青楠和林昭并肩坐在沙发上,另一边坐着林海,耗子和林应则直接歪在地毯上。 恐怖片制作精良,开头的荒坟和赶尸人直接将氛围拉满,冷不丁出现在左上角的小鬼脑袋更是把耗子吓得一哆嗦。 林昭的心思不在电影上,频频扭头打量庄青楠,找了个借口躲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捣鼓起来。 他自认五官生得不比林应差,个头蹿高之后,也收过几封情书,就是在肤色上吃了点儿亏。 在危机感的催促下,他翻出郑佩英常用的瓶瓶罐罐,找到最白的一罐膏体,食指和中指并拢,挖起一大坨,往脸上糊去。 他分不清护肤品和化妆品的区别,简单粗暴地把脸抹得白白净净,又在脖子上招呼了一圈,看着镜子里新鲜出炉的白面小生,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昭忽略了两件事—— 好友们正在看恐怖片。 恐怖片里女鬼穿着的红衣,和他毛衣的颜色出奇相似。 于是,当林昭带着七分得意和三分不好意思,从卫生间走回客厅,不小心被凳子绊了一跤时,耗子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 面孔雪白的人形生物拖着浸满鲜血的衣服,扭曲着四肢,以超出人类认知的速度向他扑来,本应该是嘴巴的部位张开,亮出两颗又尖又细的獠牙…… 耗子大叫一声往后仰倒,后脑勺撞上林应的眼眶,疼得他飙出热泪。 他模模糊糊地看见红色的“鬼影”,跟着吓出一身冷汗,颤着声音叫:“鬼!鬼啊!” 恐怖气氛具有感染性,林海也慌了阵脚,一边嘶喊一边带着兄弟们撤退,三个人不知道谁撞到了谁,谁又抱住谁的大腿,满地乱爬,混乱非常。 千钧一发之际,庄青楠伸手扶住林昭,镇定地说:“你们别害怕,是阿昭。” 她一眼就认出林昭。 好像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能轻而易举地从人群中找到他。 “有……有这么像鬼吗?”林昭不高兴地咕哝了一句,大步走向耗子。 耗子触电似的直发抖,好不容易找回说话的力气,劈着嗓子质问:“阿昭,你干嘛装鬼吓我们?你这招也太狠了吧?” 林应抽出纸巾擦干眼角的泪,跟着抱怨:“为了个上网的赌约,至于使出这么多心眼吗?” 林海拽了拽快被他们俩扯掉的裤子,重重哼了一声。 林昭意识到自己的策略根本没奏效,只能将错就错,挠挠脑袋,尬笑道:“你们就说害怕不害怕吧?我看耗子都快尿裤子了,阿应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掰着手指头数道:“两天、四天、六天……从明天开始,你们轮着请我通宵,正好排到过年。” 林昭犯了众怒,被林海等人追着打,脸上的化妆品蹭得到处都是,阴森恐怖的氛围消失不见。 庄青楠看着他们打打闹闹,抿着嘴笑了好一会儿,才出言阻止:“我们继续看电影吧?” 男孩子们都给她面子,押着林昭把脸洗干净,重新坐回去。 或许是空调吹出的热风太暖和,又或许是林昭给了庄青楠足够的安全感,她努力盯着女鬼的脸看,时不时用指甲掐手心,眼皮还是越来越重。 电影看到一多半,她歪靠在沙发扶手上,带着满脸的倦意昏睡过去。 林昭最先发现庄青楠的异常。 他条件反射地把电视调到静音,拍拍耗子的肩膀,小声说:“耗子,拿条毯子过来。” 耗子拿毯子的工夫,林应同情地说:“青楠也太可怜了,老这么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 林昭酸溜溜地剜他一眼,挫败地说:“你想得到,我就想不到?可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从她爸妈那儿把她抢过来,让她住在我家吧?” 他帮庄青楠盖好毯子,指指电视:“你们继续看。” 耗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阿昭,开两格音量呗,咱们看的是恐怖片,又不是哑剧。” 林昭霸道地否决他的提议:“不行,青楠要睡觉,你们对着字幕凑合凑合,别这么多要求。” 几个人敢怒不敢言,看着女鬼在屏幕上跳来跳去,跟跳大神似的,由于没有音效加持,心里毫无波澜。 庄青楠一直睡到天黑才醒。 她从没睡过这么沉的觉,觑了眼外面的天色,表情变得慌张,穿上棉服就往外跑。 “青楠!”林昭舍不得她离开,牵肠挂肚地追出去,“过年这几天我没什么事,你要是有空,就在葡萄园的狗窝里留张纸条,我带你出去玩。” 往年寒假,林昭的生活过得多姿多彩,日程排得满满当当。 今年,为了迁就庄青楠的时间,所有的邀约他能推则推,哪怕在家里无聊地等上一天,也不想错过渺茫的机会。 庄青楠急匆匆看了他一眼,答应道:“好。” 这天晚上,郑佩英回到家,发现新买的一罐化妆品离奇地少了一半,沙发巾、抱枕和地毯上到处都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罪证”,气得险些把林昭扫地出门。 酥心糖(2700+) 大年二十九这天,庄保荣罕见地离开牌桌,领着林素华、庄青楠和乐乐,到街上备年货、买衣服。 他连着赢了几天的钱,心情正好,一口气买了十来斤排骨、两大块卤牛肉,又在地摊上给林素华和乐乐各买了一件羽绒服,说:“明天我开车带你们回老家过年,初二再回来。” 他瞥了一眼庄青楠:“青楠就别回去了,留在这边看家。” 家里的钱全锁在二楼的抽屉里,要是没个人看着,他心里不踏实。 再说,姑娘早晚要嫁出去,没多少价值,儿子才是宝贝,带到哪儿都觉得脸上有光。 庄保荣出去闯荡大半年,观念发生改变,认为人应该拼命往高处走,脑子越活,胆子越大,越容易发财。 铜山镇比鸟不拉屎的老家好,城里又比铜山镇好,他已经不把林鸿文那样的土财主看在眼里,总有一天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庄保荣越想越得意,见庄青楠穿的实在看不过去,指着一件碎花小袄,对摊主说:“买二赠一,把那件搭给我,给我闺女穿。” 摊主撇撇嘴:“你都是大老板了,还在乎这点儿钱?诚心要的话,五十块钱拿走。” 庄保荣碍于脸面,从钱包里掏出张五十元的钞票,还没递过去,就被林素华拦住。 “什么衣服卖这么贵?有这个钱,还不如给乐乐添件毛衣呢!”林素华精打细算,拿起件深蓝色的毛衣,放在乐乐身前比了比,脸上带出笑意,“保荣,你看这件毛衣多好看?衬得乐乐皮肤多白?” 庄保荣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烦人,挥了挥手:“你看着办吧。” 庄青楠在原地怔了一会儿,装着排骨的塑料袋沉沉地往下坠,勒得手心生疼。 她苦笑一声,加快脚步追上父母。 到了大年三十早上,庄青楠看着亮蓝色的小汽车消失在视线之中,想起和林昭的约定,犹豫很久,才戴上暖和的手套,前往葡萄园。 林昭正蹲在空地上逗小狗崽玩,脑袋上顶了一只,肩膀上趴了一只,脚边还围着四个,抬头看见她,眼睛一亮:“青楠,你来找我?” 庄青楠摸了摸扑上来摇头摆尾的旺财,又拿起梳子给小白狗理了理毛发,轻声把家里没人的事说了,不等林昭开口,就善解人意地说:“你也要回爷爷奶奶家过年吧?我们可以明天再约……” “那可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过年。”林昭脑子转得飞快,转瞬做出决定,“我不去爷爷奶奶家,你晚上穿厚点儿,我想办法溜出来,带你去个地方。” 庄青楠有些不知所措:“我……我一个人过年挺好的,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看看书,做做卷子,你不用在我身上费心思……” “你成绩那么好,少做两张卷子又能怎么样?”林昭拎起两只小狗崽塞到她怀里,剑眉微微上挑,“咱们俩不是朋友吗?朋友不应该互相照顾吗?跟我客气什么?要是哪一天,我孤零零地待在什么既冷又无聊的地方,你难道不会主动过来陪我吗?” 庄青楠被林昭问得无言以对,只能松口:“那你晚上小心一点,不要勉强,来不来都行。” 晚上,林昭就着春晚,和爸妈吃完丰盛的年夜饭,装模作样地拿出游戏机,表示要通宵打游戏:“爸,妈,我这半年学习够努力吧?够争气吧?偶尔放松一回,打一晚上游戏不过分吧?你们能不能开开恩,今天夜里别管我,明天早上也别叫我起床?我想睡到自然醒!” 郑佩英正准备说话,被林鸿文拽了拽胳膊,只能把剩下的话咽回去,冲林昭摆了摆手。 等林昭兴高采烈地冲进卧室,郑佩英抱怨道:“你就惯着他吧。” 林鸿文好脾气地劝说:“两边老人给的压岁钱你全扣下来了,阿昭也没说什么,要是连这点儿自由都不给孩子,激起他的逆反心理,咱们该怎么办?” 郑佩英一听他说的也有道理,指指满桌的剩菜:“我去洗个澡,今天你收拾吧。” “当然是我收拾,哪能让大厨受累?”林鸿文体贴地捏了捏她的肩膀,“阿英,累了一年,辛苦你了,趁着过年好好休息休息。” 林昭度日如年地等父母睡着,从柜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保温袋,蹑手蹑脚地钻进厨房扫荡。 家里为了过年,准备了很多半成品和熟食,他从冰箱的冷冻层里拿出一整盒饺子,又从冷藏层翻出一个大肘子、一碗香菇炖鸡、一碗红烧鱼块,用塑料袋装好,一股脑儿塞进袋子里。 他把卧室的门从里面锁好,顺着窗户爬出去,架好梯子才想起什么,又回去拿了件羽绒服。 林昭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翻墙。 总之,他的经验越来越丰富,动作越来越行云流水。 他像做贼似的,背着人来到庄青楠家门口,只轻轻咳嗽了一声,庄青楠就打开一道门缝,把他放进去。 林昭像为了过冬而储存食物的仓鼠一样,一件一件往外拿东西,笑着问:“你晚上吃饺子了没有?我们煮饺子当夜宵吧?白菜猪肉馅儿,我爸妈一起包的,可好吃了!” 庄保荣买的肉全都带回了老家,庄青楠晚上只啃了半个馒头,闻言点点头:“好,我来煮。” 庄青楠煮饺子的时候,林昭根本闲不住,一会儿笨手笨脚地架起蒸锅,把鸡肉和鱼肉放上去加热,一会儿拿出旧手机看时间,好像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事。 两个人面对面吃了十几个饺子,庄青楠品尝着林昭夹给她的鸡翅,好奇地问:“阿昭,你等会儿打算带我去哪里?” “就……就随便转转,消消食。”林昭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显然憋着什么秘密。 庄青楠洞若观火,却没有挑破,吃得肚子发撑,心口好像也被什么塞满,鼓胀胀,暖烘烘的。 吃完夜宵,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 庄青楠穿着林昭带来的羽绒服,两手插到口袋里,摸到冰冷光滑的东西。 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忘记享用的酥心糖。 庄青楠剥开糖纸,咬碎坚硬的糖胚,充作馅料的油酥立刻散发出浓烈的香气,在舌尖融化。 她跟着林昭走到僻静的密林中,仰头看到的是无边的夜色,脚下踩踏的是冻硬的泥土,周边高高低低的树木像来自异世界的巨人,暗处似乎藏着无数未知又恐怖的生物。 真奇怪。 明明她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冷的,黑的,跟“安全”扯不上任何关系。 尤其是个头比她高大的林昭,就那么背对着她走在前面,随时都有可能回过头,露出陌生又狰狞的表情,变成被欲望掌控的野兽,把她撕成碎片,连骨头都嚼烂。 可她怎么提不起一点儿防备心呢? 她的嘴巴是甜的,胃是满足的,皮肤是温热的,浑身充满力气,好像走多远都不觉得累,遇到什么都不会害怕。 林昭忽然停住脚步。 他喃喃道:“青楠,下雪了……” 庄青楠跟着往天上看。 洁白又轻盈的雪花争先恐后地从天空飘落,大得像鹅毛,剔透得像玉石,衬得天色都明亮了几分。 “好美……”她低叹着,伸手去接。 林昭低头看了眼旧手机,默念道:“3、2、1……” 话音未落,一个明亮的光团从不远处升起,直直爬向夜空,“啪”的一声,绽放出银色的烟花。 这朵烟花铺天盖地,璀璨夺目,长久地留在庄青楠的瞳孔中,令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 机缘巧合之下,她同时拥有了造物主的恩赐和化学反应制造出的浪漫。 而林昭在她耳边轻声说:“青楠,新年快乐。” 林昭对着最亮最大的烟花闭上眼睛,悄悄许下新年愿望—— 他想和庄青楠永远在一起。 想和她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想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她。 他们安静地站在树林中,欣赏着这场震撼人心的烟花表演。 而被林昭拉来当帮手的耗子、林应和林海,不仅贡献了所有的零用钱,还因为在林子里准备得太久,险些冻成冰雕。 ————————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 冬瓜糖 下学期开学的第一天,齐雅娟没来学校报到。 课间休息时间,龚雨找到庄青楠,放下如影随形的傲气,脸上写满焦急:“听说她爸妈嫌她成绩不好,考不上什么好大学,准备给她办退学。你晚自习请个假,我们去她家看看吧?” 庄青楠紧皱细眉,点了点头。 黄昏时分,两个女孩子忧心忡忡地来到齐雅娟家,看到她爸妈把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送出门,有说有笑,满脸喜色。 庄青楠和龚雨对视一眼,上前打招呼:“叔叔阿姨好,我们是齐雅娟的同学,过来找她玩。” “噢……”中年女人眯着眼睛打量了庄青楠一会儿,竟然认出她,“你就是那个年级第一吧?阿娟经常跟我们提起你。快进来,快进来!” 她给她们抓了把廉价又甜腻的冬瓜糖,又翻出一袋瓜子,一边招待一边抱怨:“你们心里肯定觉得我和她爸心狠,可我们有什么办法?都是庄稼人,靠天吃饭,一年赚不了几个钱,哪有能力供她读书?她要是像你成绩这么好也就算了,上学期期末考试连班级前十都没进,可见根本不是读书这块料!” 庄青楠觉得这话有些刺耳,接过热水,不软不硬地回答:“阿姨,我们现在才高一,正是打基础的时候,名次高低说明不了什么。齐雅娟学习很努力,每回放学都是最后一个走,我相信,只要您给她时间,她早晚会追上来的。” “对啊。”龚雨跟着帮腔,“阿姨,如果您觉得经济上有困难,可以跟学校提申请,号召老师和同学们捐款,我们都愿意帮助她!” “这个……”女人的表情变得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们。 这时,齐雅娟从里屋迎出来,红着眼圈说:“妈,您去忙吧,我跟她们说会儿话。” 女人一离开,急性子的龚雨就拽住她的胳膊,劈头盖脸问道:“齐雅娟,你真不想继续读书了吗?” “成绩不好只是借口吧?”庄青楠指指她的眼睛,又看向桌子上摆着的大红色礼盒,说话一针见血,“刚才从你家出去的那个男人是谁?” 齐雅娟眼睛四周的红晕迅速扩散到整张脸,怔怔地看着龚雨,说:“我……我还以为你讨厌我……” 她的脑袋几乎低到胸口,窘迫地回答庄青楠的问题:“也不全是借口,我妈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是读书的料子,再读下去也是浪费钱。那个男的是我爸妈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他们想让我早点嫁人,给我哥换彩礼……” 龚雨跳起来,高声说:“他们疯了吗?你才十六岁!” “龚雨,你别嚷……”齐雅娟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摆摆手,一副已经接受现实的样子,“我虚岁也十七了,不读书只能早点儿嫁人,咱们镇子上的女生不都这样吗?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再说……我爸妈一直对我不错,我哥也很照顾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打一辈子光棍吧?” 龚雨被齐雅娟气得眼前发黑,一时又想不到合适的话语反驳她,只能寻求外援:“庄青楠,你来跟她说!我怕我再跟她说话会被气死!” 然而,由于有着相似的家庭,庄青楠比龚雨更能理解齐雅娟的处境。 她定定地看着齐雅娟,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质问,也没有指责,而是用难过的语气问:“齐雅娟,你不是长大想当服装设计师吗?不是说好了还要给我免费定做衣服吗?就这么放弃了吗?” 齐雅娟并不擅长伪装,闻言立刻蹲在地上,小声哭了起来。 “我没办法……庄青楠,龚雨,我没办法……”她蒙住面孔,肩膀不停颤抖,“我爸妈也不容易,这是我唯一能帮他们做的事……你们别再劝我了,越劝我,我心里越难受,又什么都改变不了……” 龚雨张了张嘴,又跺了跺脚,一声不吭地拉着庄青楠往外走。 她走出很远,才抬手恨恨地抹了把眼角的泪,说出难听的话:“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她自己选的路,她自己负责!” 她没听到回应,奇怪地扭过头,看到庄青楠和自己一样,脸上全是眼泪。 齐雅娟辍学之后,庄青楠有很长一段时间缓不过来。 她常在放学回家的时候,拐到林昭家的葡萄园里,趁着夜深人静,抱抱旺财,摸摸小狗,急匆匆地来,急匆匆地走。 林昭摸出规律,开始频频制造“偶遇”。 他见她情绪低落,也不敢多说话,等她离开之后,才搂着旺财猛吸,贪婪地捕捉残留的清冷香气。 庄青楠有一本日记。 区别于需要上交给老师的、跟写作文一样规矩板正的日记,这本日记更像随笔,用简洁的词汇和图案,记录着她的心事。 里面有她平静外表下的痛苦与不甘、她苦涩的泪水、她少得可怜的快乐。 当然还有抱负与野心。 她不想向命运妥协,走上齐雅娟的道路。 所以,考上大学只算人生旅程的阶段性目标,她要在弟弟长大成人之前,逃到庄保荣和林素华找不到的地方,彻底摆脱他们的控制。 她要去一个自由开放、没有任何人认识自己的国度,开始真正的人生。 庄青楠写完日记,把外表普通的记事本藏在箱子最底下,轻呼一口气,开始心无旁骛地预习功课。 这个学期过得很快。 庄青楠的成绩始终遥遥领先,在沉琳的安排下参加了三次市级竞赛,全都拿到不错的名次,为铜山高中争得荣誉。 为了和庄青楠在同一所高中读书,增加见面机会,林昭收起玩心,铆着劲儿突击,竟然在期中考试中挤进班级中上游,令林鸿文和郑佩英啧啧称奇。 日子像溪水缓缓流淌,平静得有些不正常。 这天中午,庄青楠正趴在桌子上午休,忽然被沉琳叫醒。 沉琳满脸忧色,低声说:“青楠,你家里出事了,快回去看看!” 原来,庄保荣给大老板当司机期间,依然沉迷赌钱,后来越赌越大,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被逼急了眼,竟然打起老板的主意。 他撬不开防盗功能一流的保险柜,反而被抓了个现行。 老板还算念旧情,没有报警,让保镖们把他赶出去。 他灰头土脸地离开老板家,落到债主手里,被他们折磨了好几天,吐出全部积蓄,还搭进去两条腿,这才勉强捡回一条命。 庄青楠赶到家门口,挤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庄保荣有气无力地靠坐在墙脚的长凳上,双腿软绵绵地耷拉在地,脚后跟的伤口已经发炎流脓,散发出腐烂的气味。 饶是如此,他还在强撑着咒骂众人:“看你妈看!都来看老子的笑话是吧?操,等老子把腿养好,挨个跟你们算账!” 见状,庄青楠如坠冰窟,一颗心直直地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