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魔王拯救世界后,我后悔了!》 1.找到你了! 天界有个战神长明不务正业,每天都窝在掌管人间的人间司里盯着水镜看个没完。 天上眾神对此意外的宽容,没有人管她,只有不明就里的小仙们窃窃私语,传闻战神在找她意外陨落的爱人,那是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战神由天地正气而生,生来就是天界最勇猛的利刃,几千年来总是南征北讨,哪里出现了魔物便义不容辞;传说千年前,有卑鄙魔物趁着战神出征在外时,趁机偷袭天界杀了她的爱人。 战神归来闻讯悲痛不已,自愿卸下所有光环和职务,从此待在水镜旁寻找他也许可能的投胎转世,天帝感念其对天下的贡献,倒也没有多苛责,随她去了。 歷经了漫长的岁月,物换星移,又一千年过去,小仙都熬成了老仙,也没见战神找到啥,但她仍日復一日的坚持着,彷彿感受不到岁月的流逝。 终于有一天,她双眼放光的看着水镜,欣喜大喊: 「找到你了!」 周围那些感情一向淡薄的神仙们,都忍不住感染了一点她的喜悦。 他有麻烦了!她皱了下眉头。 只一瞬间,想都没有多想,砰的一声跳入水镜,直下人间,出现在一个男子面前。 「你好呀。」长明笑容可掬的和对方打了招呼。 ** 「你是谁?」男子叫严长律,是低阶的校尉,显然正在为什么事烦恼。但对于突如其来表现出友善的长明,却没有好脸色,反是一脸戒备的看着她。 眼前女子生的剑眉星目,神情泰然自若,虽然穿着打扮和寻常女子没有两样,却和她们给人柔弱温和感觉截然不同。她虽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没有敌意,但他初步分析后只觉对方让他看不透,十分可疑。 战神长明,她当然不会这样自我介绍。 在她开口前,有那么一瞬间,她望向了严长律的脖颈,在右锁骨上方,有一道浅咖啡色的胎记,眼神中闪过短到让人不及察觉的悲痛。 「我是长明,城里的居民。只是看见军爷好像在烦恼,就想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她报上了名字,身份倒是麻烦,还没编全呢,于是模糊带过把话题引回眼前的问题上。 「不关你的事,你走吧。」他冷淡到。 还有一点,就算眼前女子没有恶意,但他长年习武,很久没有人这样无声无息的就靠他这么近了,这点让他很在意,就算是自己太过烦恼没有注意到她,突如其来的好心也足够让人心生警戒了。 「哎呀哎呀,我瞧瞧。」长明也不管他的冷脸,伸手就捞了一把米,小声惊呼:「这粮里掺了这么多砂石,这可怎么吃。」 手心捧起的本应该全是白米,却看上去半是砂石。 「我说了,请你离开。」严长律更不高兴了,声音严厉起来。 他和刘校尉两个人同级掌管军粮,互相不对盘,他一直都很谨慎小心,没想到还是中了招,将军近日有令要送五百石到粮食支援邻近关口,一清点才发现出问题了。 被掺了砂石需要分离还只是其一,分完米粮会短少多少他暂时不敢去想,再说军粮不翼而飞有短少的事若被揭发,他直接人头落地都不夸张。 此刻他甚至怀疑突然出现的这个女人,是不是刘校尉派来的,想到这,一瞬间他甚至起了杀心。 要不是这光天化日大庭广眾的不好动手。 长明完全不受他凌厉气息的影响,还颇为自信的道:「我能帮你。」 「帮我?你是来帮刘校尉的吧。」严长律冷哼。事情至此焦虑无用,他暂且冷静下来,不受女子挑动情绪,自己再这样下去恐步入陷阱。 「我变个戏法给你看,你可别大呼小叫。」看来无法说服他了,长明笑嘻嘻的动了动手指,只见那袋米里砂石就这样从袋里纷纷飞出来,在一旁积成砂堆。 「怎么样、怎么样?」长明像个孩子,眉眼间藏不住得意的在向他邀功。 这下严长律终于信了她的话,只是一切和长明预想的不同,他看向她的表情警戒更深了。 她到底是什么人! ** 看他的反应,长明心道:看来是搞砸了。 「哎呀,我得回去了,先这样吧!」她假意看了看天色,神色慌张的告别了,彷彿真的只是顺路经过、彷彿真有什么急事。 好了,看来此刻再多的解释也没用,要取信于他,她还是先想办法拿出个正正当当的身份来,她选择了果断离开。 但也不免在心头抱怨道,凡人也未免太多疑了!天上掉下来的好处接着不就完了,但显然不是这么回事,自己失策了。 当天长明几乎把丰城这个边关小城的户口都点清了。本想当个太守女儿,那身份抬出来压人,要帮他岂不方便?但再仔细一想待嫁女儿身行事一点也不方便,不妥不妥。 于是又想那寻个寡妇身份吧,但那小子疑心病重,万一追问起来还得编全整个夫家故事,太过麻烦容易出紕漏,反更遭猜忌。 就这样考虑着,感觉头发都愁白了几根,一户一户点着才终于有主意了。 ** 那晚严长律也没间着,不动声色的把粮食问题的根源处理了。月黑风高杀人夜,晚上他找了手下来喝酒,庆祝顺利解决了问题,故意没细说怎么回事、如何解决的,一边喝酒一边和同袍们间聊好像全无心机。 其实谁多问了几句、谁眼神闪烁他皆看在眼里。错不了,那个人没有打从眼底欣喜解决了这事,反倒不停追问一切,虽然极力保持镇定,还是露了馅。 趁着大家都有一丝醉意,叛徒在回营路上就这么巧的摔一跤跌进沟里淹死了,没什么值得别人深究的。 长明把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要叫一声好! 同时也万分感慨想起了往事。 从前,她总是要求他要当一个好人…… 「天帝,他只是个婴孩,没有做错过什么事,若只因出生时辰聚了魔气便要杀之,我实在无法下手,真的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她是战神,由天下正气匯集而生。他是未来的魔王,天下魔气匯聚以后,寻找合适的宿主便会寄生。以前领了任务杀敌她从没有一个不字,这次当她下凡间看到一个啼哭的婴儿时,犹豫了。 她正他邪,都不是谁的选择,难道他出生在此时此刻就该死吗。 「长明,如果他平安一世,随着他死去魔气自然重新消散世间,但是魔气会影响一个人心性,此人必定喜怒无常,世间挫折万千,只要一念之差便会入魔,到时生灵涂炭。」 拿天下苍生与他成不成魔去赌,还不如一开始就扼杀各种可能,说的无情一点,死亡不过是此人重入轮回。 「那便等他入魔再说,请天帝给他一次机会,我会负责看着他的。」见她眼神坚定,天帝便允了。 只要当个好人就行了!我一定保你和世界平安。 当晚她便托梦给孩子的父亲,替他取了名字,长律。 孩子,你需谨记,长律己身。 唉,现在想想当时多傻,为何不取长平呢,这样的期许压在一个孩子身上的担子,也未免太重了!往事让长明涌起了无限懊悔情绪。 这一世他又叫长律,看来这名字因为是神取的,就算经歷了转世,替他取名之人也会在冥冥之中得到暗示,造孽唷! 不许律!我就要你这辈子开心平安。 ** 来点仙侠剧最爱的其它神仙嘰嘰喳喳: 「天帝,千万年来,魔王能成型就是算准了仙人的这一点侧隐之心, 屡次为祸人间,留下此等大患万万不可啊……」 天帝:「不必再说,我等眾仙人对世间万物看似有情却无情, 稚子无辜,若连这点侧隐之心都不能动,还谈什么护佑苍生。」 02.绝不让你受委屈! 长明编好了身份,隔天就又迫不及待的出现在严长律面前。 「严校尉,这是我家二小姐,之前没有管这些事,我家家主的意思是,既然小姐有兴趣,便由我先带着她走动、熟悉。」原来总和严校尉接洽事务的管事,简单的介绍了长明身份。 长明摇身一变,是城里一间经营数十年宋家粮行的二小姐——宋长明。 宋小姐小时候生了重病差点没命,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但伤了根本不能生育,于是虽然年过二十,家境容貌都不差却一直未婚嫁,这身份既不会被婚嫁束缚又可以常常来往军营,对长明来说简直完美。 「严校尉,以后多多指教囉。」长明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只差没有直接在脸写着:看吧我不是可疑的人,几个大字。 米店家的二小姐有些任性也不奇怪吧?这样一来她昨天突然出现、今天突然对家里生意有兴趣,都算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二小姐,谢谢你昨日出手相助,是严某失礼了。」严长律先对昨日的事情道谢,并为自己的冷言冷语道歉。 「那、没什么。」被这么正式的谢了,长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她确实是可疑的人。 而提到这个出手相助,她自己先尷尬了起来,昨天一时鲁莽就用了仙术,严长律当场看傻的事她可没忘。 于是她又编了个理由试图想挽救一下:「跟你说个秘密,我小时候生了场重病差点命都没了,是路过的仙人救了我才捡回一命,昨天那招呀……就是仙人看我大难不死而指点的,你可别说出去。」 这下子,她只是个会一点小术法的普通人,一点都不可疑了吧,不是她自夸,这现编的藉口还真是挺不错的。 长明是神,长年待在天界,天界眾神皆强大并拥有几乎无尽的生命,没什么事需要汲汲营营计较,心思相对于人那真是纯良的不行。 严长律听后短暂的无言了。他本想说点什么,但实在不知该从何处解释起,简言之就是看上去更可疑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相信一切如她所说,二小姐常年生病卧床不解世事,看上去有些任性和傻气倒也说的过去。但这一切若不是真的,设想另一个可能再深思下去,费心让一切看上去合理的用心,特意接近自己的目的,就更可怕了。 其实一切的根源,还是在她一开始无声的出现,从来没有人出现在他身边几乎一步之遥他才察觉到,他不得不多留一份心。 「我知道了,二小姐。」虽然是这样想,他却对她表示不再追究。 严长律是心思复杂的人,他想若自己一直表现的警惕,她必然百般心思在消除他疑虑,还不如让她放松下来,才更容易露出马脚,若她别有用心,来日方长他总会看穿。 「叫我长明就行了,别二小姐二小姐的,多生疏呀。」她想这下疑心尽除,两个人可以好好相处合作什么的了吧。 没想到严长律冷淡拒绝了:「二小姐,这于礼不合。」 开心不过一瞬,长明立刻回过味来,什么嘛,这小子说到底还是在怀疑她吧?! 说什么于礼不合! 我可不是傻瓜。 ** 就在他们谈话到一个段落不久,刘校尉走过来了。 「严校尉还有那个间功夫和女子说笑,看来粮食是都清点完了?」刘校尉一开口便是阴阳怪气。 前几天小陈明明就跟他说一切没有问题,昨天却突然就死了,虽然小陈本来就是个糊涂人,但他仍旧心里不太踏实,于是亲自来探个虚实。 「将军命令岂敢耽误。」严长律显然不欲多说。 刘校尉不信,眼神往里探了探也没看出什么,忍不住脚就往里踏了一步。 严长律露出了不悦的神色,跟着也挪了一步,挡在刘校尉面前。「严某的事,严某自会处理好,不劳刘校尉费心,这要是谁都能出出入入的,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说不清。」 「瞧严校尉这话说的,要不是小陈前两天私下向我求救,说你们粮食出了问题,我岂会在这对别人的事指手画脚。」刘校尉也动了怒,愈想愈觉得严长律这般态度肯定大有问题,他在掩饰什么。 「刘校尉现在是把话推到一个死人身上吗?他说过没说过,我如何查证。」话虽这样说,但严长律心里不免道一声,果然是他! 「有没有问题,你现在开粮我一看便知,我们不必在此口舌之争,现在有什么问题还能即时补救,若是你坚持要拖到最后一刻,耽误了将军大事,那可就不是你一人的事了。」刘校尉语带威胁。 长明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却是默默的记上一笔仇,这傢伙哪来的,真惹人厌吶! 她现在就恨不得一掌把他拍到天边去,囉囉嗦嗦的烦死了。 以前总让他忍耐、修身养性,唉,又想起往事了…… 长律上辈子是私生子,他爹是县令的管事,在小小县城里也算呼风唤雨;因为他得神仙赐名之事,他爹待他极好,但这可就让正房所出的几个小子,看他怎么样都不顺眼了。 从记事起就不停找他麻烦,还连同县令的儿子一起,一天一天的没完没了,被他们围着揍一顿都是轻的,要不是长律身体特别好,也没太落下风,恐怕个性已经偏差。 但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长明看在眼里不禁担心这埋下仇恨的种子,长成入魔的果,特意托梦和他说了些话。 「孩子,你是特别的人,你的名字是我所取,我对你有所期望,莫要太过在意那些嫉妒你才能的人,且将眼光放长远才能有所成就,记住我的话,要做个正直的人。」 「你是谁?我的名字真的是你取的吗?」梦中长律看不清说话的人,却不由得对来人生起一股崇敬、嚮往感觉。 「是的,我是仙人长明,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切不可让恶念在心里兹生、做一个良善的人。」 这番话对年纪还小的长律,是很大鼓舞。但这番话自己回忆起来只觉站着说话腰不疼,自责情绪猛然上涌,突然想找个人出出气。 眼前还在僵持的刘校尉就很碍眼。 突然一阵风捲着砂石就往刘校尉面上扑去,当即呛的他咳个不停,眼睛进了砂张不开也同样难受的不行,再想开口立刻又灌了满嘴砂。 「刘校尉,我看你还是先请回吧。」严长律趁机送了客。只是这风来的奇怪,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身旁一脸无辜的宋二小姐。 相较于上辈子的墨守仙规,连他被孩子欺负、被打了,长明都不曾用法术助他恢復伤口;现在就像是想补偿全世界的心态,竟拿法术来恶作剧只为替他出口气。 在水镜寻人的千年,长明日日都在想,早知道结局如此,当时怎样就好了,为何不让他活的恣意些。 既然找到了人,我绝不让你受委屈! 03.天道约束 一路上长明倒也安安份份的跟在队伍后面,看看沿途山水风光,没有刻意搭话。 两城来往频繁,大多数路段都修得宽敞平坦,还算好走,走着走着村落房子渐少树林渐茂,前方有座小山丘林木成荫,虽然日子还算太平,士兵们还是提高了警戒。 一进林子没走多久,异变突生,十几隻飞箭从不同方向飞来,反应快的人及时躲开了、反应慢些受伤的也有。 一轮攻击后,队伍的最前方,几个山贼从林子里跳出来拦住了他们。 「严校尉,如同我们先前说好的那样『你们在护送过程遭了山贼,只得弃粮逃命。』留几条命下来做做戏,回去通报一番,事后我再分三成给你没错吧?」 此话简直荒唐,几个亲近的人自然不会信,但护送的队伍有五六十人,不免也有些人听了產生动摇、不可置信,严长律不得不大声喝斥: 「胡说八道,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你们是收了谁的钱要来买我性命!」来人用心之险恶,不仅要杀他,还要污他清白。 「严校尉这怎么就反悔了呢,就算你反悔了,我的兄弟们可都还要吃饭的,都出来一趟了可不能这样空手而回,这样吧,你放下武器,我们约定仍做数。」 「多说无益,无耻之徒,纳命来。」严长律直接亮了刀子,身边人也纷纷动手。 只能赢,输就什么都说不清了。 一瞬间,树林里又是一轮飞箭袭来,这一轮箭却不自然的飞到一半原地掉落,大家没时间追究此事,山林两道的山贼已纷纷提刀窜出来,加入砍杀。 虽然两轮飞箭没有造成太多伤害,但对方终究还是有人数优势,很快便佔了上风,成围困之势,士兵们多多少少都已负伤情况危急。 长明本来和一般平民百姓跟在队伍最后头,也有两个士兵护着他们,山贼的目标不在此,一时半刻倒还没捲入纷争。 「严校尉,虽然你失信于我,我和这些将士们倒是无冤无仇,不如这样,留下你的命和这些粮食,我放其它人一条生路你看如何?」山贼头头游刃有馀,再次试图动摇人心。 「官贼不两立,丢了官粮岂有活路。」严长律并不想理会他,他此话是对自己的士兵们说的。 「可惜了,可不是我没给过你们机会,兄弟们给我上,全部杀光不留活口。」山贼头头突然大喝。 这声直接喊断了长明的理智线,本来她还在斟酌怎么下手才不会太明显,怎么不动声色挽回劣势又不必解释,是可忍孰不可忍,现在她只想也跟着大喊,谁敢动他!! 她瞬间放开了气场,一出手直接震晕了在场所有人。 然后再走到前面掐醒了严长律,一脸无辜貌。 「我可是也晕倒了,只是先醒了,醒了自然是先叫醒你!你看看这些山贼该怎么办?」 「到底是谁出城的时候,说自己一个女孩子人家出门在外很危险的?!」严长律心想。而他也再次意识到,宋长明绝非普通人,就算她接近他有什么目的,恐怕也绝非他所能想像之事。 ** 严长律和同袍们忙着处理那些山贼,而同时长明在大家没注意时,和天上来的仙人到一个无人角落进行一场秘密对谈。 「虚仁大人,这一别才几天,却觉得好像好久没见过你了。」长明先向对方打了招呼,虚仁大人掌管人间司,她天天蹲在水镜边找人,可是和人间司的所有仙人都熟的不行。 那是。 虚仁完全同意。 不夸张的说,长明直接变了一个人,他也有种彼此陌生的像几百年未见了一般。 「长明大人,小仙这番是特意下来提醒你,可不能再这样随意使用法术扰动人间了。」还是先说正事吧。 「啊——是长明鲁莽了。」长明检讨了自己一会儿,紧接着就问:「虚仁大人,请教一下,滥用术法会有什么后果?」 虚仁一听脸都拉下来了,这不就是没有要检讨的意思嘛! 「长明大人,我此番下来提醒,并不是因为天界会有什么处罚、也不是担心人间因果混乱;天道自有约束,使用法术牵动的因缘愈多、受到的束缚会愈重,严重的话甚至可能完全无法使用。」换句话说,就是特意来提醒你的! 「谢谢大人一番好意特意告知,长明感激不尽。」长明听了反倒松了口气。 听来是她一人之事、自行承担后果,不会造成别人的什么麻烦,那真是太好了!只是因此还让虚仁大人跑这一趟,再加上这千年的打扰,虚仁大人也从没赶过她,突然眼眶就有点湿润。 怎么回事,才下人间几天都变得多愁善感了。 「长明大人,小仙再多说一句。」 「大人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长明这虚心接受绝不悔改的样子喔,彷彿先挨完一轮骂,就可以心安理得做坏事了,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但是她着看着水镜千年,自己也就看了她千年,谁能比他更了解她的执着呢。 「出手的多了,时间就短了,一路坦途也未必就是好,怎么样才能更长久、怎样才是对他好,相信大人自有思量。」虚仁说完便消失了。 长明立刻理解到了。 这样想来,纯粹出气动用法术确实是不值!长明受到了很大的提点,又朝空气拜了一拜。 慎重慎重。 她一边默念着一边晃回了队伍中,所有的山贼都已经被五花大绑,大伙正讨论怎么处置,这么多贼人要拉回去审判会拖慢大家脚步,留太少人下来顾着又怕出了乱子,怎么做都不妥当。 「头儿,全杀了不是更省事?他们本也没想留我们性命,这抢劫军粮怎么也是个死。」 「不妥,杀了如何再审,此人污我清白,若是就地杀了,反而落人口实,说我杀人灭口。」严长律也是头痛。 「严校尉,借一步说话?」 「二小姐。」严长律对长明的态度明显变得恭敬。 「那个、刘校尉的队伍就在后头不远,大约一时辰能跟上你们,不如等着他们,会合后不就有足够的人手处理此事了?」 一时辰之外,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严长律常常在怀疑,长明究竟有没有要隐藏自己的意思,说有好像是有,说没有却又更合理一点,算了不想了。 严长律选择完全不过问,直接向她道了谢,「感谢二小姐告知。」他回头就和其它人说了这事,大家都放心了。 等这趟押送完成,他再私下和她好好聊聊,如何还这次的人情、还有她究竟对他所图是什么,他知道她在帮他,可是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 04.冷静一点 刘校尉久等不到得手的消息,一边走就一边心焦急了起来,终于让他等到有一匹快马奔来,本想着来人是通报好消息的,听了却差点没晕过去。 奋力抵抗已将贼人擒住! 怎么会,怎么可能,两倍的人力埋伏在山林先手,竟然还失手了!刘校尉目眥欲裂,严长律当真可恨! 刘校尉一路在想到了临城该怎么办,绝不能就此收手,白日还是若无其事和严长律会合也假意关切了情况,两人很快商讨分配了人手。 「那群山贼拦道的时候,大喊自己和严长律有勾结,绝对要咬死这点不放,清晨天一亮就快马到临城稟报大人此事,一入城就把严长律拿下,定要置他于死地!」 夜半刘校尉与心腹的悄悄话,一字不漏的让长明听了去,她本来就不需要睡眠,晚上身体跟着大家假意入睡,神识便四处游走探消息。 人间真是复杂,不是动用法术杀几个人就能了事,她虽然胜在消息灵通,却不像人类那般心思复杂狡诈,不自觉就有些焦急,这当真被污陷成了怎么办。 啊不管了,要不就先拦住人再说!绊住马什么的,对她来说轻轻松松。 不对不对,慎重!白天虚仁大人提醒的话犹在耳边,她又犹豫起来。 好,耐心些静观其变,最差情况就是劫法场而已! ** 隔天,随着接近城门口,长明的心就跟着忐忑起来,没想到预想的事情没有发生,一进城门就被团团围住不假,却是刘校尉被押走了。 「欸——」长明整个困惑都写在脸上了,怎么回事? 但毕竟她也不好跟着人家到军营,就这样目送他们离开,她带着满肚子疑问跟着自家人去了粮行,就算只是个出门的藉口,既然是做人也得有责任心,她也是认认真真的跟着管事学习了。 还要定时吃饭,做人当真是麻烦。 某天回家,又被大哥念了,说她学习这些事情的心情急切也罢,怎么连着几天都没有吃饭,到底有没有在好好顾自己身体什么的。 到了傍晚,严长律特意来找她,他们才终于说上话了。 「严校尉,一切可还顺利?」 「都顺利,谢谢二小姐关心。」 「那……白天进城门时怎么回事?刘校尉怎么就被抓了,我昨晚明明听刘校尉说要一进城门就把你拿下什么的,害我还紧张了一路。」长明心想不挑明了说,看来严长律是不会透露点什么给她,但她实在是好奇呀。 严长律笑了笑,他其实注意到了长明整路欲言又止的,原来她听到了刘校尉的计画。「我与刘校尉本来就有一些磨擦,没想到他会想置我于死地,遇到山贼之后我就已经先派人进城和将军稟明一切了,刘校尉刻意拖延出发时刻,我还在山贼身上搜出了刘校尉信物,他怕是难以抵赖。」 「原来如此。」幸好没有插手。 「此番多谢二小姐相助,只是长律不解,二小姐为何特意相帮?二小姐若有什么需要长律做的,尽可明说。」 「好吧,说了不是我,你也不信,那换个说法吧,这些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对我来说举手之劳,就当是路见不平、日行一善。」 「无功不受碌,况且这世上哪来这么多无缘无故的相帮?」 「有些人生在富贵人家,出世就享有荣华富贵,那也不是他做了什么善事、有什么功劳;有些人生来则流落街头过的艰难,也不是他就做错了什么,世界有那么多不公,我就是想帮你,你又何必想那么多。」 你怎知道,那代价或许你早就付过了。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在她表情上看到了悲伤,使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争辩下去——可这样他如何能信任她? 眼见气氛凝重,长明很快调整了心情又笑道:「严校尉,你真的是想的太多了。就不能是我独具慧眼,看出了你将来的不凡,提早先卖些人情呢?做生意不是只看眼下,我既不要你性命、也不会要求你违反良心,但求粮行平安,不仅仅是对你而已。」 这番话合情合理,严长律倒是真没话说了。 处理了刘校尉的事,他才得知自己即将升职,而刘校尉的消息早他几步并就此怀恨在心,一心觉得除掉了自己,那机会就会落在他头上。 他想,宋家与军营来往的密切,二小姐兴许也是早就知道了吧? ** 为了打消严长律的疑心,长明才找了个人间身份,想想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他终究不会信,一开始就不演了呢。 从临城回来以后严长律便升了官职变得忙碌了,长明也没间着,她说要了解家里生意,大哥开始发她薪水不说,领着她到处了解以后,还搬了一大叠歷年帐本说让她熟悉熟悉。 她本意是下凡保护他,没想到他倒是挺安全的,自己竟都忙着在学习当一个生意人,看帐本看到怀疑起自己到底在干嘛,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忙的狠了,前日严校尉请人来跟她说,之前商借的粮食要还她,她想也没想一瞬间就出现在他面前,她和虚仁大人确认过了,用法术给自己行点方便不改动别人命运,是没问题的! 「行吧,在哪?我点了点就搬回去。」 这是ーー演都不演了啊!严长律没表现出惊讶,而是大大的无语,军营门口身份检查什么的,算了算了。 现在想想严长律无可奈何的表情,真的是太有趣了,简直百看不厌吶。 既然是为他才受这些累的,她也毫不客气的有问题就问他,大哥毕竟太忙了,她不好连一些也许是人间常识的事情都拿来请教。 「你教我看帐本吧!」大哥其实说过几次,奈何她记不住,每次大哥在一旁说着说着她彷彿懂了,自己看一会儿就又昏头了。 这要求来的突然,严长律正犹豫着怎么拒绝好,长明瞪大了眼接着道:「你不是要报答我救命之恩?」她是为了谁看帐本的,竟然还拒绝她这么一个小小请求。 严长律于是把话吞下去了,什么男女之防、什么宋家机密不可为外人所知,算了算了。 平静的日子过了一阵子,严长律带队去剿匪了,之前和刘校尉串通一气那群人,审判后领头的人被砍了,其馀的人被押去当苦力,而贼窝当然是不能留了。 那天长明忍不住上天去和虚仁间话家常,没有家常。 「虚仁大人,你可得劝我冷静点,受点伤什么的很正常我知道。」 「长明大人,你这不是很清楚吗。」虚仁一脸欣慰。 「不,我怕我内心清楚,等等一个衝动就又过度插手了。」上次的事让她充分了解到,严长律是有能力处理事情的,自以为是不见得对他是帮助。 可是不怕落在脖子上的刀,明确危及生命该出手她绝不犹豫,就怕那钝刀子一刀一刀划阿划的。 「他中箭了!」她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就是擦过手臂的轻伤而已。」虚仁都忍不住也聚焦人间一起看了。 「那里有人埋伏!」真想在他耳边大喊! 「他会找到的,这些经验很可贵呀。」虚仁又好脾气的安抚,这下子明白她为何特意回来找自己了,要是没个谁跟她分担这心情,恐怕早杀过去了。 「是的,他将来还有无数个战场,累积经验是必须的。」长明这话虽是对虚仁说,却更像在对自己说。 虚仁虽然掌管人间司千年以上,真没有哪天情绪起伏这么大过,一路看到他们成功破了那山寨才跟着放下心来,这下不用一惊一乍了吧。 却没想到,变故在这时才发生。 山寨当家也许心知这番被抓活不成了,已被双手反绑和大伙一起要被押送下山,他突然狂奔衝撞身旁的严长律,那小路另一面是悬崖,两人一起就这样摔下山谷。 一瞬间,长明就消失在虚仁面前。 虚仁摇摇头,说什么阻止,出了事情谁来得及阻止长明用法术唷! 05.法力尽失 长明稳稳接了严长律落地,毫发无伤。 鬼门关前走一趟,严长律看着长明,内心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散去,就算她是来歷不明的妖怪、或者她接近自己别有目的,甚至是取他性命,拿去便是。 他不再揣度她到底是谁。 就在他暗下这个决心的时候,长明突然脚步一个踉蹌,他立刻伸手扶住她。「你怎么了!」 「可能、被惩罚了吧?」长明也不是很肯定,但她感觉落地后,身体内充盈的力量一瞬间被抽乾,瞬间天旋地转的。 「惩罚?」什么意思?严长律脑子动的很快,问道:「因为救了我?」 「大概吧,看来不能带你咻的上去了。」长明望了望山上有些歉意的说,身体变得很沉她倒没有在意。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已经救了我!你真的没有事吗?」严长律有些生气了。长明在他心里几乎已是无所不能的强大,这样的她也会变得脆弱,这件事刷新了他的认知。 「没事没事,就救了你一人不会罚的太重吧,倒是这下失了仙术,突然觉得好冷。」比起担心更多的是新鲜感吧,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天快黑了,看来我们今天是走不出这里,你穿的也单薄,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捡些柴火。」看来不是谈话的时候,他很果断。 「好。」 「别乱走,我很快回来。」走前不放心的又交待了一声。 「行了,快去吧。」长明已经找块大石头坐下了,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去不用担心。 严长律去了之后,长明慢慢的感觉到饿,有仙法护体时她根本不知飢饿是什么感觉,现在又冷又饿的一个人看着天色慢慢暗下来,又想起了往事。 上辈子长律家乡连年天灾粮食欠收,很快的就演变成各地小规模的暴乱,官府第一个遭殃,官员被起义的农民杀了,官粮被打开哄抢。长律的父母都在动乱中丧命,他流落街头,有一餐没一餐的,饿了几天两眼昏花时,开始留意起每个来来去去的人,趁人不备时偷了一个馒头。 她就是在那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严厉又痛心的看着他说:「长律,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长律己身,可你竟然动了恶念偷东西,我对你很是失望。」 勿以恶小而为之。 若由此滋生恶念成魔,以前的辛苦不都白费了!凡人简直是太软弱了,不过是饿了两天就动了恶念! 长律立刻就意识到她是梦中的仙人,赐名给他又鼓励他的仙人,当场又羞又愧眼泪流了下来,觉得自己不配她对自己的期望。「我错了、是我错了……」 看他样子实在可怜,长明又觉得对方只是个孩子遭逢巨变,自己这话太心急、说得太重了,她放松了神情温声道:「知错能改便好。」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想想。」 她放出了神识,看了看临近几个县城状况,最后发现了一个还不错的去处,岳城不但没有演变成动乱,城主还在城外施粥,也组织健壮的年轻男子加入防卫队,已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势力了。 长律年纪是小了一点,但识字又会武,没有问题。长明向长律说了自己的规画,他听着听着彷彿看到希望双眼放出了光芒。 「从这里到岳城还得走上一天,吃了这个馒头应该可以坚持住,我陪着你,好吗。」她怕路上又生什么变故,于是决定带着他走。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放弃我……我一定一定会记得,要当一个好人,要时时告诫自己。」 「好了,傻孩子,记住就好。」看着他这样,她生出了好多不捨,陪他走的那一天一夜的路,是她现身最久的一次,只因为那时候她根本没有想过要动用法术。 原来,飢饿是这样的感觉。 自己根本都不知道失去父母、失去庇佑是什么感觉,不知道又冷又饿是什么感觉,就对如此小的一个孩子说了那么严厉的话,愈想愈是懊悔,阵阵冷风刮过她的皮肤,她把身体缩在一团,不知不觉竟流泪了。 ** 严长律扛着柴回来,还连带抓了一条蛇,那时候长明已经整理好情绪,远远看去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儿,盯着湖面若有所思,就像她一直给他的感觉一样,遥远而不可及的。 就算她很亲切的和他说些什么,那种无法跨过的距离始终存在,因为她的强大让他產生的敬畏。 而长明眼角馀光发现了他,毫无隔阂的转头过来对他灿笑,喊道:「你回来了!」 那个回眸那个笑容那一瞬间,柔软而又温暖的感觉充满他的内心,肩上的柴不再沉重,他们之间就像是普通人一样、在野外遇难了彼此依靠,是很多年以后,他还会常常想起的瞬间。 「你还冷吗?升火以后,会感觉好一点。」他放下柴火,先关心她。 「愈来愈冷了呢。」她又搓了搓双臂。但坐着等一切好不是她的个性,没跟去林子里,是怕他还要额外照顾她,自己反成负累;堆堆柴火可以的吧,她跃跃欲试道:「我也来帮忙,要做什么?」 「我先升火,那你先把这些木柴架起来,围着堆起来,注意保留空隙。」 「这样?这样?」她凭着想像开始了这个任务。 「再松一点,大圈一点。」严长律很好脾气的频频回头指点,其实他自己升了火再来架可能还快一点,但并没有打扰她的兴緻。 「哎呀,好难。」照着他指示想做大一些、然后就塌了。 严长律只是笑,看着她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也有很多不擅长的事。 任由她胡乱的堆,他也不纠正,只是在一旁适时补救,最后火堆倒也有模有样。 「没办法,我以前总是生病在家,没怎么出门,第一次这样应该算是很有天份了。」长明拍了拍手上的尘,在火堆旁坐下,也顺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个人设有些牵强,心虚的笑了笑。 严长律跟着笑了没有揭穿她什么,一开始觉得这些说辞荒谬到他不理解,现在听来却有一种别样的可爱,属于她的,强大而又不拘小节还有一份贴心在里面。 既然她本意是希望他觉得她是个普通人,那他就这样想吧。 「饿了吗?我摘了些果子,不知道酸不酸,你试试,这些还要一阵子。」严长律掏出了一小把红红的小果实递给她。 「谢谢你。」她没有发现严长律一闪而过不自在的神情,很自然的接过来慢慢吃着。 「好吃吗?」他看着她吃,忍不住带了一丝期待问。 当他看到这些果实的时候,脑中就浮现了她吃着很开心的画面,明明不是必需品,也不那么好摘取,还是放下所有东西,特别爬上去採了。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些细节,总觉得有些憋扭,但却有点在意她是不是喜欢。 「嗯,特别好吃,酸酸甜甜的。」长明完全没察觉,转头对他笑了笑,又放了一颗进嘴里。 那就好,他内心有一股满足和平静。 接着严长律俐落的处理了蛇肉,架在火堆旁烤的喷香,长明看着这一切眼神满是欣赏,这些人间事她哪样都不会。以前倒不觉得有什么,但她现在需要时,看起来就不一样了,自己是不是也该学着点? 如果说,将来哪天真的法术尽失变成一个普通人,这样的日子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会持续到很久很久以后该怎么过日子。这是天道对她干预人间事的警告,也给了她认真去想的机会,体会到虚仁大人说的最严重的后果,去想值不值得。 「严长律,掉下山谷那一刻,你怎么没有问我到底是谁?你不怕我是妖怪了?」她突然问。 「我有这样想吗?」严长律苦笑。 「绝对有的吧,都写在脸上了。」 「我很感激你救了我,比起追问着你是谁,我想我应该尊重你,不管你想不想说、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都接受。」严长律说的很平实。 眼前跳动的火光、烤的油香四溢的肉串和那个平安无事的人,她内心平静而温暖,千年的寻找就是为了这样的一刻吧。 06.孤男寡女的 两个人隔天一早延着山谷溪流走了很久,刚走到有人的小村落,就遇见了严长律的其它手下们,正在在向村民探听附近地形、怎么进山谷,见严长律平安无事还自己走出来简直是太惊讶了。 找了个藉口,一切都是上天眷顾,落下时被藤蔓枝条拦住了,才没有直接摔死,甚至也没怎么受伤。 眾人又望向本不该在这的宋二小姐长明。 「我……就是……去山林里想透透气。」长明在支支吾吾中飞快编了一个藉口,「然后想採点什么药草结果就迷路了!刚巧那时候听见严校尉摔下来的声响,我便赶紧过去看看,幸亏他没事、也幸亏遇见了他。」 虽然藉口不怎么样也努力让人乍听可以相信了,她可是一直尽心尽力当个普通人的阿,她很自豪。 严校尉的手下们倒没有深究合不合理,直呼这份幸运和缘份的神奇。 回家时严校尉亲自把长明送到家,宋大哥简直快急死了,粮行都没去,派了一堆人挨家挨户问消息,自己在屋里团团转一直看外面、看有没有人回来递消息,见她平安无事归来总算是松了口气。 长明又把这套烂说辞对大哥解释了一遍,她长年身体不好什么的ーー去採药还说的过去吧? 其实不是说不说的过去的问题,宋家大哥大嫂从接收到她的暗示把她当成是二小姐以来,一直对她的话就有一种天然的信任和接纳,也许是潜意识心疼那个从来只有在病床上度过的妹妹吧,就想让她能自由点很是宽容。 「这……平安无事归来是好,但这孤男寡女的过了一夜,严校尉是不是该给个交代?」大哥表示。 「大哥,你明知道我情况……」没料到大哥会提这事,长明瞪大了眼,别说她没这心思,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二小姐不能生育什么的,是丰城人尽皆知的事阿! 「长明,你进去整理整理休息休息,这事我跟严校尉谈就好。」 「行吧,我去休息,严校尉谢谢你护送我回来。」又看了眼一脸严肃的严长律,长明还偷偷笑了。除死以外无大事,为难为难严长律也觉得挺有趣的,至少等等能少为难点自己吧,就不打扰大哥了。 留下的严长律满脸纠结,宋长明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因家境贫寒才从军,每月俸禄大半都拿回去养家了,上有母下有弟妹成群,认真来说他觉得自己是完全配不上二小姐的,也完全不会会错意觉得她救他就是想要他娶她。 完全没有朝这个方向想过。 但若真如此一方,脑中忍不住就先浮现起昨天扛着柴回来,看见她等着自己、看见自己以后灿笑的模样。 就算如此,他还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可以对她负责。 那场谈话结果如何长明不知晓,反正看起来是暂时相安无事了。这次法术全失过了三天才完全恢復,经歷过之后她对人有了新的体会,会冷会饿会睏会痛,所以大家才这么努力的活着吧。 回復了法术真的是神清气爽,想到这三天严长律天天上门关切她,神情说多担忧就多担忧、说多自责就多自责,她放开了神识,瞬间感知他的位置,发觉他一个人,便立刻出现在他面前了。 「严长律,我好了,特别来跟你说声,这下你放心了吧。」长明又是那个笑瞇瞇的样子。 严长律差点没被吓死,但不是因为她突然出现,他谴责道:「二小姐!」 「怎么啦?」在生气?她看了看自己哪里都好呀。 「我想看到你一直好好的,切莫再为我随意让自己置身危险了。」 「这一点点还是能用的。」她向他保证。 「帮我挑砂子的事也是、刘校尉眼睛进砂子的事该不会也是、这么说来还有山贼的事,我真的很感激你,但是事此后万万不能再做了。」仔细一回想,她根本是随意过了头。 「好!你别操这个心了,我相信你可以,我会顾好我自己。」她笑着一口应下。一开始没管后果确实是随意出手了些,现在她很谨慎好不好,他中箭了她都没出手呀! 「我陪你走回去吧。」他怕他眼睛一没看见,她就又咻的一声变回去了。 如果凡事是有代价的,他不希望自己能活的好是因为她替他承受什么。 ** 剿匪回来以后,严长律一直很忙。 他是个谨慎的人,当即怀疑山贼和他玉石俱焚,刘校尉看他不顺眼要他性命或有关连,事情不单纯。于是开始清点刘校尉的帐,帐上竟整整少了将近一年的军餉,再往上呈报,将军大为震怒直接命他暗中彻查。 他把所有山贼全都审了一遍,刘校尉负责和山贼们接头,军粮在这几年间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出去盗卖,帐上短少的银两就苛扣死伤将士们的抚卹银,查到此处他愤怒了,想到战场上伤亡的同袍们的家人处境会如何艰难,这些人欺他们势单力薄,简直不可饶恕。 然而那些钱财流向没有人知道,刘校尉家翻遍了也没有帐本,已经把山贼所提及姓名的人一个不漏的调查了,仍是没什么线索。 「严校尉,这个月的帐本。」她们粮行和军营多有往来,每个月对帐一次,原来她是没有必要亲自跑一趟的,但每次来了严长律就紧张兮兮的要陪她走回去,她想着他出去走走放松一下也不是坏事。 就勉为其难的陪他走走吧,她可是成仙千年以来都没走过那么多路! 「唉你,你等我一会儿,我等等送你回去。」管不动她用法律来,总能盯着她走回去!严长律无奈之馀也能这样了。 「你不怕我看到你们机密!」长明取笑道。 「哪有什么能瞒过二小姐的。」严长律倒是真的全然不避讳她。 「那是,那你怎么不问我帐本在哪?」 「不许去查。」严长律立刻就抬头严肃吩咐。 「知道知道,我也想多活几年呢。」长明笑笑。内心却想着,阿好麻烦阿,看来还得悄悄的递到他手上呢。 想想当初和虚仁辩了半天,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拿到帐本的呢,拿到了又苦于送不出去,人生好难。 「长明大人,这查不查到的又无关性命,你何必要插手?」虚仁大人道。 「怎么会无关性命,他查这件事,多少人想要他性命,看看刘校尉和那山贼,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阿,我没介入的话早死一百次了。」 「就是因为这样,现在你干涉他人生的天罚会愈加明显,更需慎重呀!」 「一天不破案他就一天性命垂危,既然我反正是要保住他性命的,早点破案也省得提心吊胆!」长明想着,早罚晚罚都是罚,反正最后搞到性命关头她还是要帮他,不如早早出手! 太有道理了! 「唉,说不过你。」 辩赢了虚仁,她火速把刘校尉宅子里外扫描个遍,其实刘校尉家早就被严长律翻遍了,果真是没有。严长律怕打草惊蛇是悄悄行事,没办法大张旗鼓谁都查,就算对谁有所怀疑也没办法行事。 她就不一样了,紧接着就把刘校尉亲朋好友家查个遍,果然在刘校尉妻子娘家找着了,看样子那帐本藏身之处,连刘校尉妻子都不知晓的,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可疑行径,严长律派人盯着她根本无济于事。 他们一边走回去粮行,长明又把话题引回来。 「对了,既然你在找帐本,我前些天问了问我大哥,如果有这么个秘密帐本他会想藏哪。」 「哪?」他也就是顺着接话,又想起了被他翻找了几百次的刘宅,还有哪里他们想漏了? 「厨房的砖瓦吧,常年燻烧,就算有移动痕跡,也不容易看出来差别,你要不要再把每砖每瓦翻看看?」她话一说完立刻眼前一黑,果然!天道这是盯上她了,找帐本没事,透露就不行了。 她找到了以后,可是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么个自然而然让严长律找到的方法的呀! 「宋长明!」严长律赶紧伸手稳住她身形,看到这情况还有哪里不明白,简直就要气炸了! 07.我知道了! 「我只是突然脚下一滑,你太紧张了吧,不要反应过度。」有了上次经验,长明很快的适应了凡人之躯,回过神来震震有词辩道。 「那你现在立刻消失在我眼前?」严长律挑了挑眉,看着长明一动不动,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 然后还是长明败下阵来,尷尬笑道:「好像是、出了点问题……」 他暗叹道,演的真好,差点都要信了。 「你这样做我应该开心吗?我身为一个男子不能保护对方就罢,处处受到你保护,而且还是伤害自己在帮助我,这是任谁都是无法接受的。」他很认真道,好像不好好表明态度,就会一直这样下去。 明明连为什么帮他的理由都说不清楚的,却彷彿可以豁出生命。 长明认真想了他话里的意思,的确是不能,她摇了摇头道:「是我错了。」 她明白他生气的缘由了,自己的行为让他感觉很有负担和歉疚感,一个人若利用了别人还沾沾自喜,那品性也非她所能接受。那可不行,她不想让他背负什么,她就想他顺心平安过完这一世的,看来除了虚仁所说的天道惩罚之馀,更需要考虑的还是人的感受。 「我不知道你这次是不是又随口答应了我,转头又我行我素。」严长律有些无奈,毕竟他根本没有什么手段阻止她做什么。 「怎么会,我真的知道错了!」她瞪大了双眼,她可是知错能改的神仙! 长明在心里很快的拟定了两个行动方向,一个是用人的方式来帮助他,不动用到法术,也适当的请他帮些小忙,那便是正常的人情往来没有问题;二是用更隐晦的方式帮他,真的要动用到法术时,那绝对是要悄悄的,不能急! 她这次就是太急了!就该等他再次去搜寻刘校尉家里时,再悄悄放上让他找到。 可以,没有问题。 「我信你一次。」见长明这么认真保证的模样,严长律忍不住笑了,只是笑归笑,他仍然觉得自己需要再多做点什么。 回程还顺便去了一趟刘校尉家,他家已被查封门口有士兵守着,不过看到是严长律便恭恭敬敬的开门了没有多问。 他们走到了厨房,严长律直接就问了:「放在哪里?」 讨厌!虽然她帮了点小忙是没错,需要这样明明摆摆的吗!长明一脸不情不愿的指了指她藏帐本的那块砖,在灶附近果然燻的焦黑,这原来大概是谁偷藏私房藏的地方吧,她借用了。 严长律顺着她的指示果然找到了帐本。他将帐本收入怀中,站起来十分郑重的向长明道谢:「谢谢二小姐。」 「也没什么,真的只是一点小忙,你别放心上阿。」她有些不好意思。 「下次不许了。」他又再次强调。 「知道了。」真的很囉嗦阿。 正当长明以为此事就这么揭过去了,没想到接着连续好几天,严长律不知道跟大哥说什么,天天都来粮行帮忙搬粮,进进出出的。 「我也没什么可以回报二小姐的了,只能做点体力活回报。」他是这么说的。 那还不算,最气人的是这个ーー 「为了和二小姐一同受苦,二小姐一日没有恢復元气,我便一日不吃晚餐。」 他每天只吃了早餐,搬了一天的粮,饿到晚上却什么也不吃,就这样脸色苍白的回去,怎么说也说不听。她看了简直是又气又急又无可奈何,总算是切身体会到严长律拿她没办法的心情。 就这样过了五天,她恢復了法术一切才落幕,气的长明又第一时间变到他面前,怒道:「行了吧、可以了吧,这下你满意了吗。」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严长律只是笑。 她深刻体验到绝不能鲁莽行事了。 ** 刘校尉的帐本指向了一个任谁也不会想的人,程义程校尉。 校尉也分三六九等,程校尉家世很好,姐姐还是王爷的侧妃,和他们这些因家贫参军从底下慢慢摸爬上来的人有根本上的不同。他肯来这个边关吃苦本就不可思议,还打破大家原先的预期相当有能力,底下士兵没有不喜欢他的。 看到这个名字,将军只是对严长律说他知道了,他会处理,然后这件事彷彿就要在此划下句点。 「将军。」总觉得这不是他预期中的反应,严长律忍了又忍终究是没忍住开口,表达他一点微不足道的异议。 刘校尉苛扣抚卹银子的事情,他不能就这样直接释怀。 「长律,这件事你做的很好,之后到我身边做事吧。」将军只是说。 「将军,属下不是这个意思。」严长律急忙澄清,他不是为了升迁什么的这种事情,更没有以此威胁将军的意思。 「我知道。」相对他的紧张,将军很平静,反倒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刘校尉贪了银子军粮勾结山贼,也许都有程校尉在背后授意,但光凭这本帐是办不了他的,就算办得了他,那也是得罪了王爷,且先按着不表,留待机会。」 想到这一层,严长律也不敢再坚持,京城里的王爷对他们来说,是比天高的存在,他无权要求将军为底下的将士们得罪王爷,可是他的眼神明显的淡了一些。 「你还年轻,想把他绳之以法是好,但我为什么不动他,你再多看看,你看多了再回答我。」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 ** 严长律被提拔到将军身边以后,和长明的交集没以前那么多了,但她到军营办完事总还是会绕过去和他打声招呼,他也就还是维持原本习惯送她回去。 路上他们间聊着,长明也就问起了帐本后续,在那之后好像已经过了两三个月,并没有感觉军营有出大事的氛围。严长律也没瞒她,如实的把和将军的对话内容大致和她说了。 「嗯……那你看出什么了吗?」 严长律摇了摇头,慢慢说起这阵子的观察:「程校尉人很好,和想像的不一样,会亲切的问你从哪里来,家里还有哪些人,甚至还关心我成亲了没有,我听说他对身边的手下也是这样,没有什么架子。」 「是吗,的确和想像不一样,那那些被苛扣银子的人呢?也觉得程校尉人很好吗?」她也读了些人间的话本,贪官都写的很坏的呀,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我问了些人,这才知道程校尉给很多人找了活做,受伤不能再上战场、也无法巡逻修筑城墙的那些人,写字、缝补、煮饭,只要还有事能做,他都会给他们安排,他们对程校尉只有感激。」 这件事也大大出乎他意料,大家都觉得程校尉是大好人,所以…银子被苛刻的事,他也就没有说了,相信就算是说了,大家也会体谅程校尉也许有自己的难处什么的。 「阿……那可真是……」出乎意料,有这种坏人的吗?长明也陷入困惑了。 「有些死去的同袍在营里还有其它兄弟的,我也去打听了,程校尉逢年过节会多发一份米和油,让他们可以捎回家去,家里的长辈们都感觉十分温暖。」 「他会不会是心虚才做这么多好事阿?他可是先贪了银子再做好人,那也称不上是好人!」长明坚定的站在严长律这边,提出了质疑。 「是阿、所以我也还是不理解。」 长明回到家,正巧看到大哥,上下看了看,她和严长律是想不出来什么来了,宋家大哥怎么看都是个世故的商人,也许能有什么看法,但是就这么说出来了妥当吗?这事算不算机密呀。 她转珠转来转去的盯着大哥,宋大哥好笑道:「你看什么?有话问我?」 算了,大不了消除记忆!长明立下决心,「大哥,我问你个事,但你得先答应我不能说出去,也不许找别人商量。」 「你尽管说吧,我难道会害你。」大哥又笑,家里姑娘长大了,还有秘密了呢。 于是她把整件事情和严长律的观察和大哥说了一遍,大哥边听边回想自己了解的这个人,听完后说:「我也听说过一件事,与程校尉有关。」 「什么事?」 「自从程校尉来了这边关以后,粮商们再也不以次替好,送一些差一点的粮过来了,他可是个狠人。」 「来这里的第一年默不做声,大家也没把他当回事,想着或许很快就吃不了苦回京城去了,没想到第二年回京告状,说这边关柴米油盐到军队装备全都腐败至极,把一堆人从中谋利的事都给掀了,牵连了不知多少人。」 「那他自己也不是贪了!」长明皱眉。 「是阿,看样子是他一家独大了,但是既然谁来都得贪,我倒寧愿是程校尉在那个位置上。」 人间果然复杂阿,这在她听来是歪理!但不妨碍她立刻去找严长律分享。 严长律一个人走回军营,走到半路,长明就这样蹦的一声出现在他面前,掩饰不住激动之情的跟他说:「我知道了!」 他有些无奈但又忍不住想笑,于是他和长明又一起走回粮行,分享她刚听来的高见,这来来回回的喔…… 08.凡人 「人类好像总是在战争。」长明看着人间的廝杀不禁感慨。 自从长律被调到将军身边之后,上战场的机会大大提升,外族的骚扰也变得频繁,三天两头的就有村子被劫掠,本来还有些兴盛的关外贸易,渐渐都停滞了,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到天上找虚仁一起看战场。 「这么说来,上辈子也是从军了。」虚仁看多了人间各种起落,并不会为了这些事多动一下眉毛,他只是想起了往事。 毕竟他掌管人间司,长明只在偶尔感觉长律情绪波动很大时才来看看,他可是一直看着长律的,不知道是不是受魔气影响,长律特别的驍勇善战,在战场上那个狠劲可是敌人见了气势立刻都要没了三分的。 「嗯,我还特别下去提醒了他,莫失初心、莫忘初衷,就是怕他在战场上杀的迷失自我会入魔。」说着说着她情绪突然就低落,并不是因为他没做到,相反他做的很好,上辈子他的军队素有仁义之师的美名。 「长明大人,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他听出她的话外之音安慰道,她在责怪自己,但平心而论这事情就算在自己手上,也不能保证会处理的更好。 长明没有被安慰到,轻轻的摇了摇头说:「我在找他的这千年,不断的回忆和他短暂相处的一切,从来都是我单方面的在要求他,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他那么努力,我却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个肯定。」 愈是这样想,各种悔恨之心就塞满了脑子变成了一种执念,找到他、帮助他,尽自己全部所能。 「本来就不必做什么,开始有期望就已经太多了。」虚仁淡淡道。 虽然他掌管人间司,但他极少插手干预个别人类的命运方向。如果是自己,大概只会看着吧,他可以想像如果没有任何人引导的话长律会怎么样。 他也许在幼年被兄长欺凌时就入魔、也许家道中落沦为乞丐时会入魔,有数不清苦难也就是数不清的机会成魔,若不是心中一直有鼓信念支持着他,他绝无可能一直走到功成名就。 天帝的本意约莫也是放任和观察,成魔便杀不成魔便视作平凡眾人,但他们都是以己度人,并没有考虑到提出这个要求的长明,会把这个当自己的责任揽在身上,她做的够多了。 「你说的没错,是太多了,不该让他承受那些责任的,事情既已发生无法挽回,能做的只有现在而已。」长明盯着战场的变化,突然就出手改变了飞箭的方向。 虚仁大人看着长明一阵无语,完全朝一个反方向解读了呀。 基于一段同袍之情,他会希望长明能想开一点,现在的严长律很好不需要再做什么,但同时他也知道能劝的有限,毕竟没有谁可以替别人决定怎样是好,他不会干涉人,也不会干涉神。 「我该回去了,打扰了,虚仁大人。」见战事告一段落,长明也就告辞了。 ** 若不是长明最后那一个出手,严长律和将军恐怕要交代在战场上了。 这次将军带了一千多人马,亲自走访了许多关外部族,拉拢有意思合作的人,有谈成也有谈不成,一切都在计画之中。最后走访的部族是听说了这消息,特意遣人过来和将军说有意相谈的。 将军自然是愿意赴约,大约是行程中一切都顺利,也给了将军信心觉得关外部落会想归顺合作是自然的事情,没想到将军带着少少人马去谈却是中了埋伏,那部落早被关外最大威胁鲜于氏控制住,一切是阴谋诡计。 严长律个性谨慎,最开始那使者来洽谈时他就处处留心,觉得哪里都不太自然,他知道自己没有经验,也是突然被提拔到将军身边的,于是便也没有妄言。 会谈那天,他擅自带一小队悄悄跟在后面,没想到果真是陷阱,当即带着有限人马杀进去把将军救出来,当他护着将军快马在前自己在后杀出营地的时候,几度被身后的箭矢擦过,他能做的也只有一心一意往前。 有那么一瞬间,他却分神想到了长明。 自己绝不能出事! ** 自从那次去她家搬粮以后,长明没再滥用法术帮他了,明明是这样没错,但严长律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长明就在身边,不是他看见的而是感觉。 把将军救回来之后,他一直在疗养,肩上有些伤口深的都快见骨了,军医几日就过来帮他伤口换药一次,都称赞他伤口乾净復原的很好,他自己也觉得一日一日的精神好多了。 这速度不免让他又起疑心。 他不知道的是,本来那隻飞箭会射中马腿,马吃痛跌倒会把他甩下来,阻止这一切发生的长明,这几日都乖乖的在家当个凡人。 至于伤口復原,那是早在出发时,长明就暗下的復原术像个护身符一样发挥作用。她想,不可能整个战场就他一个人刀枪不入吧,所以她下的法术不是让他和别人一看就有什么不同,会受伤会流血,只是能阻止伤口血流不止和感染坏死的情况发生。 毕竟,是要悄悄的帮助他! 自己真的是煞费苦心! 长明一边砍着柴一边在想不知道严长律状况怎么样,他们至少还要五天的路程才会回到丰城,自己失了法术不能时时看着他,真的是让人苦恼,就像突然瞎了什么都看不见,她每天都焦虑的不得了,于是便把柴房的柴全拉出来砍了。 说到做一个凡人,自己是有些天份在的! 失掉法术的时候,她都在好好的准备凡间生活技能,不管是砍柴挑水还是做饭算帐,现在可以说没有什么可以难倒她的。 「长明大人这是决心要为一个凡人耗尽修为?」虚仁见她如此认真在做准备,感觉可不怎么良好。 「也不是这么说,但万一真的到了那地步,我总得有准备!」身为一个不务正业的战神,她可是知道什么时候都要做足准备、做最坏打算的。「来的正好,你帮我看看他还好吗?」 「很好。」虚仁放出了神识感应严长律的状况。 「怎么样的很好?他们到哪里了?附近可还有埋伏?」长明追问。 虚仁不想说话了。 「正好我要去山上拜佛,你陪我去吧,我们边走边说。」是呢,她虽然是神仙,但大哥大嫂说月初要拜,她也就帮着去拜,真是一个好相处的神仙是不是! 她和虚仁要上山的时候,忍不住看着入山的阶梯问道:「虚仁大人,你体会过当个凡人吗?」 「没有。」 「长明有个不情之请。」她说的毫不心虚。 「长明大人,你的不情之请可太多了。」他都说了一路严长律状况了! 长明只当没听见,说道:「你看这石阶绵延上去没觉得有什么,但用一介凡人之躯上山可累人了,长明诚心邀请虚仁大人封了术法和我一起体验一回!这样你就能体会到凡人的工艺之美、和他们拜佛的心有多虔诚了。」只有她一个人累,太不公平了! 虚仁还真被说服了,两人一起走到山上的时候,路边有一对母女在卖凉茶和小点心,她见两人满头大汗气喘虚虚,好心的递上两碗水说:「喝点水吧!不收钱的。」 「谢谢你阿。」长明和虚仁接过了水,一路上来后能立刻喝碗清凉的水,那真是全身都被滋润了。 他们还短暂的间聊了一下,这位大婶的丈夫已去世,幸好还有一个儿子,所以家產不至于被族里抢去,但日子也过的很是辛苦,后来蒙佛祖庇佑总算是做了点小生意撑起了家计,于是月初总会在山上给每个过路人一碗水。 她们没有钱,能做的只有出力,但也是坚强乐观。 虽然长明有些胡闹,但虚仁掌管人间司千年,却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和人间那么亲近,知道一个凡人的姓名,不是因为他是帝王或掌管一方,她们只是在某个角落努力的生活着。 09.我可有让你失望? 这次失去法术的时间格外的长,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而且明显自己的能力不如从前了,自己还剩下多少任性而为的机会呢?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太久,她很快的放出神识,探到严长律的队伍已经快回到丰城了,剩一两天的路程而已。 明明可以等着就好,人都要回来了,她还是想第一时间亲眼看看他,虚仁大人总跟自己说了还好,到底是多好? 想到哪就做到哪,长明一瞬间出现在严长律休息的营帐,帐内一片漆黑她并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身影。帐内充满草药的苦味,严长律身上到处都包着固定伤口的布条、还敷着厚厚的药,他睡的并不安稳,眉间耸着微微在颤动。 她没有犹豫就伸出手覆在他身上,想施术减缓他身上疼痛,只是在施法前她目光不经意瞥见脖颈处淡色胎记,眼神就此定住。疼吗?那时候。长明的思绪不禁又陷入了往事…… 上世长律到了岳城后就加入了自卫队,后来机缘巧合救了岳城当家少主,也是很快被提拔到少主身边重用,那时逢乱世,少主决定起兵前甚至和长律以及另一个少主从小的玩伴谢少,三个人结拜成义兄弟,少主最年长是大哥,严长律次之是二哥,三弟谢少也是岳城旺族。 她担心的是他在战场上会杀戳成魔,这一切没有发生,真正的魔是身边的妒嫉。 「大哥,我知道你纵着二哥,但现在可不是当年了,已明令皇城不可骑马不许携带刀械,二哥总不放在心上,多少人有微词不好当面讲。」那时岳少已称王,所有人都要尊称一声王上、陛下,只有私下里还以兄弟互称。 谢少从那时候开始便不停的在埋下疑心的种子。 「我说过二哥了,他说我们是兄弟,大哥没有在意这些。」 岳王起先的确是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我还是信的过他的。」 「我知道,大哥宽和,我们就更该体谅你处境,若是人人以为自己跟着大哥打天下,便有什么特权,其它人有样学样却不知掌握分寸,那便乱了不是。」 「你这话也有理,再帮我私下说说他吧。」 这么一来二去滴水穿石的,总让谢少中间传话,两边慢慢有了间隙。事情发生的那天是中秋,宫里办了盛大的宴会,岳王在宴席中突然道,要将妹妹永定公主许给自己义弟长律。 全部人看向长律都是一个羡慕和恭贺,长律面上倒是淡淡的。 公开赐婚便没有他说不的馀地,此事早在个月前三弟就提前探过他口风,他私下和三弟说了他不想,三弟也是一脸为难,说他会去和岳王再说说看,最后却是这样突然在群臣面前宣布。 他内心有不悦,认定了岳王明知他不想,用这种方式让他无法推拒反驳。 「二哥似乎不太高兴?」见他态度冷淡,谢少便发难了,岳王也是紧盯着他的表态。 「能娶公主是我三生有幸。」虽然场面话说的滴水不露,但脸上确实没有喜色。 「对了,我听说二哥一直有个心上人,莫不是为了此事?」谢少此时也不演了,脱了兄弟情深假面具,一席话让所有人瞬间看向长律。 娶公主是无上荣耀,不开心是罪、有心上人更是大罪,怎么可以让公主排在谁之后。 「喔,长律有心上人,本王怎么从未听说?」 「没有的事。」长律立刻反驳。 「我听人说,二哥有块心上人模样的羊脂玉随身带着,时不时就会拿在手上轻抚,或就这样望着,可不能让永定公主带着这个疑心出嫁,二哥你还是解释清楚为好。」 「不是就不是,没有的事我如何解释?」长律脸上已有怒色。 「那这样,二哥把那玉像交出来,让我和陛下都看看,今日解释清楚,以后谁还拿这事出来嚼舌根,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长律很想一走了之,但他知道他不能,眾人眼光都在他身上,拳几次捏紧又放开,最后虽然百般不情愿,仍是从怀里掏出了玉像交给了谢少。 那个玉像大约姆指大小,隐约是个女子模样,没有明显的五官。那是他依记忆打造的长明,虽然明明见过她几次,甚至她陪着自己走了几天几夜到岳城,可他却怎么也无法准确描述她的容貌。 她在他心里,是他唯一的信仰,支持着他走过这么多年来各种风雨,一直相信她就在哪里看着他给他庇护,每当自己有迷惘或困惑,他就会拿出这个玉像来看,看着看着就有了力量。 自己是特别的人,所以能从一个快饿死路边的小子到今天封侯封相。 然而谢少接过玉像后,朝着他恶意一笑,便重重的把玉像摔在地上,说道:「这下子,二哥和永定公主,都可免除疑心了。」 我.要.杀.了.你! ** 长律看着碎在地上的玉像目眥欲裂,彷彿听见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轰然倒塌的声音。除了玉像被轻视的怒,还有他信仰被褻瀆的恨,谢少一直以来都看不起他,他不是没有感觉,只是那对他来说不是重要的事,他也不放在心上。 他在乎的只有岳王而已。 岳王很好相处,从长律救了他性命开始,他从来没有什么身段架子,和巡防队的人打成一片,甚至和他们一起训练、修补墙城什么都做。他想报大哥的赏识之恩,在岳王提出想起义念头时,他毫不迟疑的就答应了,尽管在那时候长律就看出了谢少眼中的轻视,还是三人结义兄弟相称,只是不让岳王为难。 他们也曾一同生出入死,那玉像对他而言多重要,谢少清楚,正因如此他故意拿此事折辱激怒自己,长律更不能饶恕。 只一瞬间眾人便觉得周围气氛变了,本来就是晚上却好像更黑暗了,星月瞬间无光,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围绕在长律周身,散发出一种强烈而凝重气息,像隻无形的手把所有人压的动弹不得。 长律拔出了剑,恨恨的看着谢少,旁边的皇宫侍卫见他拔剑,瞬间把他团团包围。 「放肆,长律,你这是要造反了吗!」在最前面的岳王不禁怒喊,身为王怎么能容许有人挑战自己威严。 就连大哥,也参与了这一切阿,认知到这事他心整个凉透了,长律散发至周围的威压更甚,他身边气息就像厉剑一样,彷彿只是站在他身边,身体发肤就感觉到一阵阵刺痛,让他周围侍卫们不禁开始手脚发颤。 他视侍卫于无物,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到谢少面前,那些包围着他的人,愣是没有人敢出手,只是随着他脚步不断退后。 「你、你、你……不要过来……」见状谢少也傻了,恐惧从脊椎一路爬上脖颈再佔据整个脑袋。 逃,快点逃,他已经疯了!谢少脑中警铃大作,脚却一步也挪不了,只能看着长律扭曲的面孔带着恨意逼近。 「二弟ーー!」在岳王的大喝及眾人尖叫声中,长律的挥剑刺穿了谢少左胸,顿时血如泉涌,四周一片腥红,而他根本不多看谢少垂死挣扎的样子一眼。 杀了谢少还不够,他的愤怒没有得到平息,反而叫嚣的更强烈了,他环视了眾人一圈。 你.们.都.该.死! 明明没有风,四周却彷彿有狂风的怒嚎,恐惧充斥全场,眾人无不开始惊慌逃窜,只剩岳王身边一点人还勉强提着剑护住他。 「快、来人、给我拿下这个反贼!」岳王声音又急又气,明明和三弟说好,只是让他服个软,娶了公主以后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岂不好,没想到过场面会失控到这个地步。 岳王面前亲卫站了一排,却没有给他任何安全感,长律只一个眼神扫过来,他便被那毫无感情的冷酷目光看的发颤,恨不得有谁立刻把长律五花大绑,押在自己面前认错。 「住手。」就在这时一道轻脆声音从天而降,一名女子出现在长律面前。 她才站定一句话都没有再说,伸手一个弹指便射出一道凌厉白光飞往长律脖颈,瞬间血流如柱染红了他半侧身体,她的神情不悲不喜,看着面前的一切只是叹息,他终究是入魔了。 入魔便杀,不能任他为祸人间。 她已经用天下苍生的命赌过一次,是她输了。 而长律从她喊出那声开始,眼里的恨意就消散了,只是他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便倒下,他见她飞身过来接住了他,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他张口想说什么,没有发出声音,但她看懂了。 "我可有让你失望?"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在他闭上眼前。 她放下了长律的尸身,自己身上满是鲜血被染红了大半,有一种陌生的情绪悄然爬上她的心头。她是该护佑苍生,但她看着现场所有人的眼光却无比冷漠,这些人也属于苍生,只是你们值吗? 「长明大人,回来了。」这时虚仁大人的声音在她识海里响起。 于是她放下了那个疑问,消失在眾人面前。 从人间回到天上以后,长明就一直在水镜前看着人间,看着后来的一切,在长律死后,岳王先是恨了他好多年,朝中谁也不许提起他的名字,连带永定公主都被岳王厌恶了,婚事无人敢提起。 然后又过了十多年,岳王突然开始怀念起长律的好,他救过他的命、他们结拜、他总是为他身先士卒,拿下一个又一个的城池,他从不问他要功名奖赏,沉默寡言却那么可靠。 岳王想起这一切后,像是补偿心态一样,不但立刻恢復长律的爵位,连带又想到永定公主,硬是帮他们办了盛大婚礼,还让永定公主过继一个孩子,继承长律爵位。 她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无比荒谬。 「长律呀,是他们错了,你可有感到安慰些?」喃喃自语的同时,她总会下意识的觉得长律也许根本不在意这些事。 我可有让你失望? 那句话每回想一次,她的心便慢慢的抽痛起来。 10.危机转机 虚仁大人曾问她,找到他又如何,前生总总对他来说已烟消云散。她也说不上来,一开始盯着水镜只是想看看那些人的下场,看着看着执念就更深了,或许对他已经没有意义,对她而言却是唯一的机会解开心中的结。 原以为会有满腔的话想对他说,见了面才发现,她就想看到他好好的而已,不再受到什么拘束、不再为了谁的期望而活着。那积累千年的遗憾情绪,随着日常生活、随着她每一次能帮上他什么,一丝一丝散去。 收回了思绪不再胡思乱想,虽然他的营帐里是一片漆黑,但不影响长明识物,她伸长手覆在他肩头伤口上方不远处开始放出法术。突然她的手腕就被抓住,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严长律一个用力把她整个人拉的更近。 「欸!」她小声的惊呼,虽然还不至于跌在他身上,却也已经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呼吸气息。 「是你来了。」严长律的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个听的见,嗓音却透露出他复杂的情绪ーー怕她来,又怕她不来。 受伤的前两天,他很担心她会不管不顾的出现在军营,每天提心吊胆的。过了几天她一直没有出现,却又失落了,他嘲笑着自己的矫情和自作多情,以为她就要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情况,发现他受了重伤就一定会莽撞的出现,然后不由分说的给他疗伤,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随着大军移动的脚步愈接近丰城,这复杂的情绪化作了思念,他很想她,想念她总是差劲的藉口,想念她爽朗不拘小节的样子,看到她彷彿自己也能跟着开心起来,身上伤口病痛什么的烦恼都会不见。 当她朝他施法的第一时间,本来发痒刺痛的伤口突然有股清凉镇定感,他立刻就醒过来了,并且想都没有想就伸手抓住了她,也不管这样是不是「于礼不合」。 「你怎么知道是我?说不定是刺客呢。」 「刺客还会帮我疗伤?」严长律忍着笑反问。 长明这才发觉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我还以为你会说这不许那不许的呢。」她说的心虚,同时也觉有些奇怪,以为他会怪她乱用法术,却从中字里行间听出了他的期待,今天晚上的严长律是不是有些不同? 他无奈的笑了笑,「怎么办呢,我是想这么说,可是……」他停顿了一下,才说:「我很想你。」 两人本就靠的很近,她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快速跳动的脉膊、微微发烫的皮肤,和声音中那黏腻的化不开的情绪,气氛曖昧,她突然想起了大哥上次说的,孤男寡女的,是不是该负责任。 在想什么! 「胡说什么。」她小声嗔道,掩饰自己的胡思乱想。「你就不怕我是什么妖怪,专门在夜里吸人精气的!」 「那你来吧。」严长律轻轻的笑了。 长明剎时脸颊飞红,感觉周围又热了几分,她后知后觉到,这该不会就是凡人所谓的七情六欲? 这一想法让她难得慌张了,长明匆匆找了个藉口:「我……出门的时候,好像忘记吹灭烛火了,我回去看看,你睡吧。」 然后直接就消失了。 独留长律在黑暗中苦笑,虽然他和宋大哥说好了,他会对长明负责,他也知道自己还不够资格,只能更加倍的努力了,他会抓住每个能表现的机会。但同时他也知道,对他们两个的关係,她从未往那个方向想去。 他没有想吓到她,但他希望她能知道自己对她的感觉。 可惜看不见她的表情,光只是用想像的,严长律心中就像吃了蜜糖一样,柔软甜蜜。 ** 原以为隔天就能顺利见到大军回城,没想到出了变故,长明听到外头纷纷乱乱传着封城门的消息,不安感升起,放下了手边正在做的事情,她直接到了城墙上头看看情况。 城门上的警鐘不停在敲,还在外头的人听见都纷纷赶回城里,敲满两刻城门便会关闭,通常是警急状况,比如敌袭,明明队伍就要回来,怎么反而却全城戒备。 长明放出了神识感探严长律位置,感觉的到大军正稳定前进,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难道只是弄错了?但她却无法压下心中那股不好预感。 等了大约半时辰,将军率的千人军队已在城墙外集结,城门依旧紧闭,大家本就歷经几天的旅途,也许多人身上负着伤,没有想到会被拒于门外,传令的人大喊道:「将军回城,缘何不开城门?」 城内最高统率副将军和程义校尉站在城门上,朝外头兵马喊道:「刚刚接到紧急军情,鲜于氏大军突然现踪,已在城外十馀里外集结,怕是此时此刻只在将军身后了,要是开了城门无异让鲜于氏兵马长躯直入,城内还有十万百姓,恕卑职不能开门。」 「那鲜于氏大军人数多少?」底下传令官又问。 「一万眾。」副将军答。 此话一出在墙下眾人的心当下就凉了,恐惧的气氛漫延,将军带出城的人马才千人左右,根本不可能对付一万大军。副将军不是提前派人接应,让军队绕路从别的城门进去,反而是直接关闭了所有城门,根本存心要他们性命。 严长律也在队伍中感染了不安气氛,不自觉左顾右盼找寻起长明身影,墙上的士兵一个个都是熟悉脸孔,大家面露于心不忍,却无法违逆副将军命令,他也不怪他们。 看了一圈都没有见到她,他松了一口气,却仍在心里有个疑问,不知道她在不在。此战显然兇多吉少,他希望她不在,可心底又隐约觉得她会在,内心矛盾不已。 副将军话落下不久,脚下土地开始隐隐在震动、远方扬起了厚厚尘土,彷彿千军万马在朝他们逼近,大家面面相覷脸色惨白,未战气势上便先输了。 「摆阵!」 在将军的喝令声中,大家勉勉强强找到一点精神依靠,凭着平时讯练迅速换了阵型对外。 他们才刚站定,鲜于氏的军队已经视线范围,大军整整齐齐的,最前方的将士骑着壮马拎着大刀看着就让人胆寒。 「杀!」对方的骑兵在杀声中衝来。 长明站在墙头隐身于眾人之间看着一切发展,只能在心里乾焦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救严长律一人容易,但是眼下情境保他一人不死,他又如何面对其它阵亡的同袍? 一轮衝锋过后,前头举盾的队伍被打乱,大伙还来不及重新列队,对方弓箭手便一字排开,剎那箭雨便舖天盖地飞来,眾人望着天无不感到一阵绝望。 这样下去,全部人都会死。 上辈子长律倒在自己怀中的画面在脑中掠过,她心中一痛再没有犹豫,后悔的滋味这千年她已经嚐够了,绝不能再来一次。 长明升到空中,不计后果的开始大范围施法。 空中利箭矢突然化作尘土飘散在战场,同时地面也开始剧烈摇动,像是大地要被撕裂一般的强震发出轰隆巨响,人们站不住纷纷东倒西歪,马儿也不受控的四处乱跑,场面一片混乱。 当这一切变故平息,大家惊魂未定时,却看见眼前出现惊人画面,大地是真的裂开了!将军的人马和来袭的鲜于氏军队之间赫然出现一条长长大沟,宽约二十尺、深十尺,任鲜于氏人数怎样眾多一时也难以跨过。 「天佑我军!这是神諭!」不知道谁开始大喊,墙上本就同情将军的眾人纷纷跪下谢天,情势一倒,立刻就有人擅自去开了城门迎将军入城。 地震一结束,严长律不像周围的人一般,只觉得劫后馀生放松下来。他神色慌张的东张西望,虽然墙城上眾人喊的天佑我军,但不对,这种最后一刻突如其来的好运,就像每次他身陷险境又被化解那样,他心里响起了警铃,是长明。 但他却哪里都没有看到她,这让他更显焦急。 这次不单只是他一人性命而已,是全军千人!如果连救他一人,都要受惩罚失去法术几天,不敢想像这一切若真的是她,现在该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严长律已无法冷静,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一身狼狈,进了城便直奔宋家,想立刻确认她是不是平安无事。 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虚仁现身接住了长明倒下的身躯用法术离开现场,长明已失去意识,虚仁表情严肃,这次恐怕不好了。 11.任务已了 不知道长明是早预料了这天,还是因为没有后顾之忧所以那么乱来,记得那是他们两一起上山的那天,两人都封了法术,走的气喘嘘嘘,长明突然停了脚步。 「虚仁大人。」长明看着虚仁欲言又止。 「长明大人,有话请直说。」虚仁对空翻了个白眼,他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累,但这没有影响他脑袋运作,听这个发语词就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有天我出了什么事,我是说如果ーー你别这样看我。」长明顶着虚仁谴责眼光继续说道:「能不能劳烦大人帮我和他们说声,我是任务已了,飞升回天庭了。」 她想了一下,最差情况也许不是法力全失,而是不告而别,若真的发生什么身不由己的情况,凡人多情,宋家大哥大嫂会担心、严长律也是会的吧?她不想让他们担心。 「长明大人,你可真是深谋远虑。」虚仁语带讽刺。他是真的很不能认同这种做最坏打算准备,而不是尽力避免最坏情况出现的行为。 「那就再麻烦虚仁大人了。」长明笑的心虚,毕竟她有求于人,可不是她强辩的时候。 没拒绝她就当是同意了!像是怕虚仁反悔似的,长明迈开了脚步一下就领先了好几阶,把虚仁甩在后头。 虚仁只得无奈的追在后面,要说当凡人,他可真的不如长明。 虚仁接住了昏迷的长明,好好的安置了后便前往宋家,答应了毕竟是答应了。 宋家已乱成一团,严长律突然跑去宋家找长明,宋大哥本觉得奇怪,但家里找一圈没有,一问之下才发现竟没有人说的出来她现在身在何处。最后一个看到她的是管家,说早上回来回报封城消息时,二小姐找他问过情况,那时还在家里。 于是大哥又派了家里人手出去找,严长律则在大厅里来回跺步。 虚仁直接现身在宋家大厅,他声音清冷、神情肃穆说道:「各位不必再寻,长明本是仙人,在人间任务已了现回天庭述职,特来告知。」 说完也不待他们反应或发问,身影便渐渐虚化。 「等等,你再多说一点!」严长律对着虚仁大喊,甚至跨了两步到他身边想抓住点什么,却阻止不了他还是就这样消失了。 宋大哥和严长律两个人对望,都想确定这一切不是自己错觉,但看彼此表情就已经可以确定七八分,这是真的。 「他……他刚刚说了什么?长明本是仙人……」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宋家大哥忽然就想起了自己二妹的名字,叫明珠,根本不是长明。 宋大哥心情有些复杂,但倒也不是被欺骗感觉,能和仙人当一次家人,再想起长明的率性和不拘小节,能被仙人选中有这样的缘份很幸运,只是可惜走的这样突然,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严长律不同,他完全不能接受这番说辞,这一切彷彿在开他玩笑,昨天还到他营帐里和他说笑的人,今天连面都没有见上就不辞而别,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永别!这叫他怎么接受?! 他把虚仁的话反覆在脑中咀嚼,总觉得是在避重就轻,到底是什么任务?为什么走的竟如此匆忙,还得别人来替她传话!听起来像一种敷衍的安慰,好比她往日那些随意找的藉口。 但不管怎么不甘心,他也无法改善什么,甚至没办法找谁要个说法,严长律几次捏几了拳头又放开,最终也只能暂时无力的接受现实。 告别了宋家大哥回到军营,副将军和程义已经被下狱。 将军一进城就命人将副将军和程义拿下候审,不管是通敌还是单纯的处事无能,差点害死千人军队都是不可饶恕的。 严长律本来和程义就有些过去恩怨,便把全部心思投入在办这个案子里,最终确认程义与鲜于氏勾结,不只是程义和副将军被斩首,甚至牵连到京城里的王爷,皇帝认了王爷有谋反之心,但念在兄弟之情只是夺了爵位眨为庶人。 一整年的风风雨雨落幕,严长律官职又升了几阶,只是这一切对他来说,却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 原本争夺军功,是为了配得上她,如今,人已经不在了。 ** 窗外的老树上,最后几片叶子在枝头苦苦挣扎,摇晃了几下终究还是被风捲起带走,黄沙夹杂着枯叶纷飞,又是一年秋天,严长律看着萧瑟的景物,内心满是思念愁绪。 你好狠的心阿!他有时会这样埋怨,蛮横的闯入他的生命中,又毫无预兆的离开,现在是不是正在哪个地方逍遥,已经忘记了他。 除了刻意让自己在案件里奔波忙碌外,他也没放弃让人留意她的踪跡,只是一直以来都无所获。每当沉寂下来独处时,思念就像角落的藤蔓一样悄悄爬满心墙,周围的一景一物都会让他想起她。 目光扫过案上笔墨,便觉得彷彿它们随时会俏皮的舞动起来。 「二小姐,你这字……字跡和前几日给我相差甚大,都是你写的吗?」有阵子他在教长明看帐本,也出了些题目让她回去练习,翻着她交回来的作业,他皱着眉问。 「看着差不多阿ーー」长明凑到长律身边跟着看,翻着前几日的两边对照,老实说在她眼里一个样。 太近了,严长律自觉的拉远了一点距离,看着她毫无所觉的样子,又放弃了说点什么,接着问:「我方便问你怎么写字的吗?」 「嗯……其实我不太擅长写字,毕竟你也知道我以前哪有时间练字。」什么生病卧床的事情说太多次就不提了吧,长明俏皮的眨了眨眼,继续道:「这些字我从其它帐本参考着写的。」避重就轻的解释了一番。 说参考着写的还客气了,她根本不会拿笔啊。实际上用了点仙术,一个一个字照搬过来的,幸好帐本上常用的字就那些,还没有她找不着的! 「那难怪,一开始临摹别人字没有问题,但写字最重基础,这些可不行,我找些字帖给你练练吧。」模仿的字跡倒也像,看来只要有好的字帖一定能写好字的,严长律这么想。 「还得练字阿……我以后都抄同一本行不行?」长明脸垮了,她真的没有想这么认真当人的阿。 「那怎么行,这些字认真计较只是工整而已,离好看还有一大段距离,要练字自然该从字帖学习。」那些坊间帐房先生的字在严长律眼里完全不及格,他从军多年,经手的各样文件,小到帐本大到朝廷公告,或端正或娟秀,每个都强这叠帐本百倍。 「但我字不用好看呀……」长明小声下来,但仍辩着。 「为什么?」严长律反问。 长明愣住,一时竟达不上来,总不能说因为我是仙人吧!虽然事实就是这样。一向擅找藉口搪塞的她难得词穷了,想了想放弃抵抗,不情不愿道:「练就练吧。」 她真是个能屈能伸的好仙人。 严长律不但帮她找了字帖,想着她也许没认真找过先生学习,还耐心的重头纠正起她握笔、笔顺等等小事,他至今还记得长明那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想来不禁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微笑。 长明不知道吧,有时候她只是佯装在握笔,笔墨自己动了起来落在纸上,他都尽收眼底,只是不说破而已。 他想念她的时候,会延着以前送她回去宋家的路来回几趟,看着那些熟悉的风景,想像此时此刻她会说些什么。 大街上寻常的摊位上那些玩物,她总会停下来把玩两下,就像从没看过那样新奇有趣。 「你看你看,这个声音是不是很可爱?」她一会拿着波浪鼓反覆转动,爱不释手,一会儿又换上竹蜻蜓在眼前仔细端倪。「这真能飞起来嘛?」 「大爷,你就买一个吧!我们家的玩具可都是自家做的,作工有保证,坏了你拿回来我们还能修理。」小贩殷勤的介绍声没变。 「阿不了不了。」长明一听见要买,立刻放下东西又往别地方看去了,他在她身后默默了买了一个竹蜻蜓,后来就放在她窗前。 而不自觉逛到这里严长律,又掏钱买了一个竹蜻蜓,他举起了小小的竹蜻蜓抬头望了天,天是如此的远,如果他也能飞上去一探究竟那就好了。 「严校尉!你怎么在这里。」宋家大哥的声音里有欣喜。 「阿……有点事经过。」严长律含糊其词。 「吃过了没?我们刚煮好,顺便用点吧。」虽然已经没有了亲事这层关係,宋家大哥依然待他像以前一样亲切。 「太打扰了。」 「进来看看吧,二妹留下的东西我都没有动过,你想看看的话,可以去看看。」宋大哥温柔的说着。 严长律一听,忍不住红了眼眶,至少除了自己还有别人记得她,她是真实存在过的。 12.作法害人 长明昏迷了三个月,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些事。 虚仁把她放在上次他们徒步上山参拜的那间庙里,还拜託了上次上山时,给他们水喝的那对母女ーー李大娘和她女儿李云帮忙照看。 她的身体现在法术受到天道制约全失,是有重量的血肉之躯,无法待在天上,虽然说是请人照看,长明也不怎么需要人费心,不吃不喝完全没问题的吧ーー他想,他只是担心放在那里不动日积月累的,会生满灰尘和蜘蛛网。 「这些银子你们先收下,记得她在这里的事情,不得向任何人透露。」长明不希望认识她的人担心,他就多提了两句。寺院禪房本就清幽,不特别提起的话,应该是不会发现。 「好的,大人,请您放心,我平时也还得忙生意的事情,这姑娘我让云儿每天早上过来看一眼。」李大娘看到银子既没有推推搡搡,也没有见钱眼开或又多提什么要求,很大方的就收下了,让人觉得能把事情放心交给她。 至于银子呢,是长明身上的,花她自己的钱打点她自己去处应该也属合情合理吧。她身上大约有半两碎银,虚仁把一半给了寺庙僧人、一半给了那对母女,安排妥当也就回天上去了。 想不到那笔银子却替李大娘惹来了祸事。 自丈夫去世后,她一肩扛起家计,全家生活是勉强过的下去,一直以来能省则省,都捨不得额外花什么钱,家里两个孩子李云和李佑穿的衣服也是补了又补。 那天拿了银子,她就想着现在生意稳定有收入,难得有多一笔额外间钱,是该对孩子们好一些,于是去布庄裁了点布,回家时还又买了一小条猪肉,心想着孩子们跟着她吃那么多苦也是不容易。 这些被李三的妻子给看见了,回去和李三一阵嘀嘀咕咕。 李三和李大娘的丈夫李大郎是堂兄弟,两家住的近,对彼此家里什么情况那是连你家几隻鸡今天生蛋了没有、田里哪时种下了什么都一清二楚的程度,他们哪里有钱又买布又买肉的?发财了? 李大郎和李大娘结婚好几年后才生了个女儿,接着几年都没有消息,李大郎的身体也开始变得不太好,就是在这个时候,李三开始动了也许怎么样的心思,但后来随着李佑的出生,李大郎家有了男孩,李三这念头也就熄火了。 后来李大郎病死了,他们也没有少关注李大娘动向,李三看了看觉得李佑年纪还小,也一直病焉焉的,说不定哪时候随便出了点意外就去了呢。李大娘家里的田地财產虽然不多,但自己住的最近最常关照他们,也该有自己的份才是。 是的,他早就把那些东西视为是自己的了,连说辞他都想好了,大郎死前託付过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就把自己家孩子过继过去延续大郎家香火。 李三想的很美,没想到李大娘却一天天的把日子过的好起来了,田里的事情放给了弱不禁风的李佑,她自己做起了豆花的生意,一开始他们嗤之以鼻,想不到竟然愈做愈好,让他们夫妻不禁眼红。 「钱哪来的呢?就算生意不差,我算算每日不过多攒个几文钱,她绝不可能捨得一口气花掉,肯定是别处又来钱了,哪有这么美的事?」李三想不通。 「你看她初一、十五总往山上跑,美其名是给过路人送水喝,其实说不定是在掩饰什么,她心虚才这样做的。」山上他们也跟着上去过几次,人来人往的就是真的站在那里舀一天的水,也看不出来猫腻,但架不住他们往这联想。 「那你说她会是在掩饰什么?」虽然没凭没据的,李三也顺着这思路往下想。 「我看阿,她说不定暗地里做了什么法,把我们附近人家的好运都吸过去她家了,所以她才过的那么好,然后还假惺惺的那里助人。」李三妻子一脸苛薄的说着。 妻子不过随口一说,李三却一口咬定是了,大加赞同道:「有道理!否则她怎么可能做什么成什么,现在还有馀钱可以买肉,肯定是这样没错,真是太可恨了!难怪她不肯教你怎么做豆花,肯定是用了妖法不可告人。」 看李大娘生意做的好,李三的妻子本来也想去学,说是要去帮她忙,但李大娘却怎样也不肯,一直找藉口,这点也教他们恨上了。 李三夫妻两人讨论了整晚,自己就这样认定了不说,还开始有意无意的和其它邻居间言碎语,不知不觉,李大娘作法暗害全村人的传闻便不径而走,有时候更有孩子去他们窗前丢石头。 谣言传开了,李大娘也不甚在意,那些人只是过的不好嫉妒别人,只能藉由中伤别人来满足自己,她照样过自己的日子,该卖豆花卖豆花,该上山上山,不费力与他们争辩周旋。 事情发生前几天,她想着接着要下雨了,干脆请人帮她把一直以来漏水的屋顶茅草全部补过换新,难得一次夜半下雨了可以不用急急忙忙的到处接漏水,可以安心睡觉。 一天夜半,忽来的大雨引发河水暴张,河边的三户人家房子直接被冲垮不说,还有一个孩子被河水带走了。 李三一听,立刻怒火中烧的把一切又怪在李大娘身上。平时也只是随口说说的村民,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起来,都觉得自己家倒楣的时候,李大娘家总是过的特好。 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那李大娘又作法了,要不是这样她家怎么就刚好修了屋顶什么事都没有,真的是太可恶了! 再放任她住在这里,会害死所有人的! 当天夜里,村民们举着火把,义愤填膺的衝进李大娘家,不由分说的把她抓起来五花大绑,为了怕她作法害人,把她嘴也塞住了。一群人开始一人一句的数落她的罪状,接着一路推推拉拉的把她拉到河边,要她谢罪。 两个孩子被吓傻了,一路跟在妈妈身边,不管怎么哭喊、怎么解释都没有人理会他们,后来甚至觉得孩子碍事,把孩子也绑了丢在一旁,找人看着。 虚仁注意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李大娘已经被绑在木头上扔进水里祭天了。 他从来没有为人间生死离别、或个人枯荣有什么情绪波动,他掌管人间,在意的是人间整体繁荣,他会照顾一方水土让人民们怡居,他会提携重要的人物让民生更好,偶尔会干涉国家改朝换代,避免暴政伤民。 好人不一定都有好报,人间悲欢离合他一向看的很淡,但此刻无以名状的愤怒在他心口熊熊燃烧。 ??????? 13.贫穷的滋味 用宏观的角度去看,这个事件既不复杂也不特别,这样的悲剧在愚昧贫穷的村落处处可见。不同的是,他知道她的名字、和她说过话,接过她手中怀着善意递出来的一碗凉水。 这样一个善良又坚强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本来下着大雨漆黑的天空,突然几道闪电打下来,瞬间周围亮如白昼,所有人惊呼的看着虚仁身影在湍急的河面上蜻蜓点水,捞回了李大娘身躯回到岸上放下。 李大娘已经没了呼吸。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村民就算比较大胆的,也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虚仁周围泛着金光,神情威严,散发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让人望之生畏。 「河神大人显灵了!河神大人请息怒,这妖妇作法害我们全村人,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把她ーー」李三本来壮着胆说话,说到一半随着虚仁一个弹指,竟发不出声音了,他惊慌的张大嘴巴,却喊叫不出声。 李三周围的人全部都退了一步,离他远远的,深怕自己也得罪河神大人被连带惩罚,所有人跪成一片,不停的朝虚仁磕头。 「大人饶命……」 目光所及这一切只让他感觉厌恶,不论是坏的很浅薄的李三,还是这群无知跟着起哄的帮兇,都很该死。 他生起杀心,只要一个弹指,他就能让参与今晚行动的所有人死在这里,只要两个弹指,他就可以把他们的家人ーー整个村子的人灭光,为李大娘以及两个孩子復仇。 只是若他杀他们洩恨,等同于入魔,他并不是惧怕入魔。 顶着天道对他的惩罚,他也有自信能安排好孩子们的下半辈子,至少是衣食无忧的生活。只是他将面对天道无止尽的追杀,为了他们俩的安全,他们会失去活在人群里的权利,这样对他们来说是幸福吗? 只是这样短短一瞬间他就看到了復仇的尽头。 在他入魔后,这样的事情依旧会在这片土地上每个角落继续上演,在那些他不知道名字,但本来也该拥有一段美好人生的姑娘身上发生,而李云李佑的人生将从此无法从这个晚上的梦魘中醒来。 这些人只是死了,一死了之,却永远不能认识到自己的错,不会受到良心遣责、更不要说开口道歉。 虚仁压下了翻腾的怒意,环视了眾人缓缓开口:「你们可知罪?」 眾人面面相覷,犹犹豫豫的看着彼此,不是很确定虚仁口中的罪是什么意思,但本来觉得自己行的是正义之事的人们,却都不约而同的心虚起来。 李三还在张着嘴试图要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虚仁眼神扫过他,凭空把他以及他的妻子拎到最前面,尽量冷漠不带情绪的问道:「你们覬覦李家田產,恶意散布谣言、煽动唆使村民作乱,杀死李大娘,你们两可知罪?」 虚仁说完话后一个弹指,李三恢復了声音。 「对不起大人,是小人愚昧,小人罪该万死,我就是误会了李大娘作法害人,一时情绪激愤,我们也是心疼那些孩子,请大人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错了,我们做牛做马弥补两个孩子!求大人宽恕……」李三见虚仁神通不凡,也不敢倔强,火速的认了错。 虚仁冷笑了一声道:「看来,你对自己的错,认知的还不是很足够。」 剎时天上雷声大作,爆炸声不绝于耳,跪地的眾人瑟瑟发抖,有些人还埋怨的看着避重就轻仍在狡辩的李三。 「大人息怒,这一切都是李三的错,是他一直在说李大娘的不是,我等才被蒙蔽了心智犯下此等大罪,求大人饶恕、求大人饶恕……」墙倒眾人推,当即有人把一切怪到了李三头上。 「就是就是,都是李三!」 「全部住嘴。」虚仁看着他们的眼神,就像在看螻蚁一般无情冷冽,只一个发话,眾人又都全噤声了。 「我看你们一时半会是不能明白过来,今天所有在这里的人,我会在你们额上刺上李大娘的闺名『张如』二字,你们什么时候反省好了,来这里真诚的道歉,若能得到两个孩子原谅,字就会消失,否则这个名字将会跟随你们一辈子。」 虚仁一边说话一边又一个弹指,所有人的额头上就多了字,接着他把绑着两个孩子的绳子解开、把李大娘的尸身安葬好,对他们两说道:「孩子,未来的路还很长,原不原谅你们日后自己决定,我定不会让这些人再伤害你们,回去好好休息吧。」 一开始眾人还庆幸捡回了一条命,看起来很严厉的大人没有降下什么可怕的惩罚,但额头上的字,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发生过的事,时间一长那种洗刷不去的罪恶感,慢慢的让人感觉到无处可逃。 事情发生后的两天,长明醒来,虚仁和她说了一切,并希望她在人间的这段时间能替他多照看他们俩,长明一口答应,既然都和宋大哥说自己飞升了,乾脆就在李家暂且先住下。 ** 长明醒来第一件事情,便是确认自己身体状况,看来像以往那样任性的使用法术已经是不能了,她身上的所有经络就像全部与这世界断开了一样,原本由天地匯聚缘缘不绝流淌的能量,全部都没有了。 李云见她醒来后,很体贴的去帮她端了寺庙提供的菜饭过来。长明一见到食物两眼放光,虽然是很微薄的能量,但再不吃点什么,她恐怕立刻就要晕回去了。 其实也不见得要用吃的,用手碰触就能把能量吸取进来,但碍于李云在场,她还是老老实实的一口一口往嘴里塞了。 「阿姐,吃慢点。」李云见她几乎没怎么咀嚼,一口接着一口的,不禁有些担忧。 「没事没事,阿云,你先回家去吧,我和这位大人还要谈一会儿,别让弟弟等了。」长明已经初步了解情况,很自来熟的让李云称呼她阿姐,她唤她阿云,别人问起就说是远房表姐吧。 故事真的是张口就来,编得又快又好呢。 「好的,阿姐,那我先回去了。」因为虚仁大人的缘故,李云想眼前这位姐姐定也不是普通人,虽然突然人生遭逢巨变,却好像暂时没那么徬徨了,她相信他们。 日子不停转,她没有时间伤心,回家得先把衣服洗了再烧饭,没了阿娘,这几日她还想自己试着做豆花,幸亏她总在阿娘前后帮忙,一定可以的吧。李云小小的身躯看上去却很坚毅。 「长明大人,你后悔吗?」虚仁在李云走后才问,看她不停吃饭的样子若有所思。 如果不曾发生李大娘的事情,虚仁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他知道她的懊悔,但知道和懂是两回事,长明的付出在他看来,一直属于没有道理的那种,他虽然劝不了,却也觉得不值。 当他和一个凡人有了交集以后,他也会偶尔想起来多给予一点关注,看他们仍然在辛勤让日子变得更好极感到欣慰。他在梳理一切后,发现自己给李大娘的半两银子,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时,他终于有点「懂」长明了。 他们是仙,拥有强大的力量就理应承担更多责任。 因他们而毁掉的人生,他将放在心里永远做为警惕。 「你别一脸天塌了的模样,瞧。」只见长明一弹指,一小搓火苗便在她指尖上燃着,她又一口把它吹灭了。「情况比我想像中的好多了,补充点能量的话还是可以用法术的。」 虽然她说的轻松,但急着吹了火花的样子,可骗不过虚仁。一碗饭的能量,也许是够身体不饿的两眼昏花了,但也没什么馀裕可以施展法术。 「大人,真正的后悔是明明可以做点什么却只是看着,现在这样既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长明笑了笑。 「那天晚上,我差点就要杀光那些村民了。」虚仁语气很轻,彷彿说出口都是罪恶。 因为这个念头不该存在,穷困和灾害是一切的起因,村民的恶行终究也只是人性的一面而已,要为这种事情杀光人类的话,人间哪还有人。他都知道,只是那个念头还是会在心里。 若真是那样,那虚仁此刻就不会在这里和她说话了,长明突然感悟这些平凡无奇的日常,也是珍贵而美好的。 「做的很好。」长明拍了拍虚仁的肩膀,笨拙的给了一些安慰。 奇怪的是,虚仁竟真的从中得到了安慰,本来无人可诉说的心情,就这样被简单的肯定平復了。 「好了,我回去了,你多保重吧。」和别人分享心情这种事情,终究让他有点不太自在,虚仁给了她一个感激的眼神,便消失了。 「欸、等等……送我下山阿……」这个道别来的太快,长明猝不及防,只能绝望的看着虚仁消失的方向。 她算了下,瞬移法术需要消耗的能量,大概需要吃掉十桶饭,她怎么可能有十桶饭可以吃!吸光一小片山丘的植物也是可以得到足够能量,但若为这种事就让山灵遭难,迟早这附近会被她变成荒漠的吧。 只能走下山了。 做人真的好难,她有点后悔了。 14.此一时彼一时 长明意外的很适应人间生活,大概与她个性本就随遇而安有关係,虽然嘴里偶尔会抱怨「做人真麻烦」,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兴緻勃勃的参与让她感觉新奇的一切,跟着李家姊弟的生活和在宋家截然不同。 天还没亮,李云就起床开始泡黄豆,以前不须睡眠的长明,现在为了节省体力也跟着睡了,要是熬着整夜不睡,非把她饿死不可。 长明听见声音也跟着起来和李云一起打水、洗豆子、泡豆子,她负责挑水、砍柴、升火体力活,李云负责洗米做早饭,两个人合作无间。白饭的香气飘出的时候,李佑也就醒来了,李云说弟弟还在长身体,早上又要下地做农活,让他多睡点,她很有当姐姐的自觉,努力的想担起这个家。 但这两个在长明眼里都不过是孩子,那份坚强让她忍不住想多帮李云一点。 接着三人齐乐融融的吃早饭。 「阿姐喜欢地瓜,阿佑你今天多挖些回来吧。」李云会在早上吃饭时,顺便了解田地里现在都种了什么,能採收些什么,计画着晚餐、也计画着什么时候还要在哪里再加什么,小小年纪却很会打算。 「我们再买隻母鸡吧,阿云!」就连长明出主意都得和他们商量。 李云立刻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阿云,你也才只有十三岁呢,别只宠着阿佑了,你也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不起肉就算了,蛋都只让给阿佑怎么成。」说话的同时就把盘里的蛋一分为二,李云李佑的碗里各夹一半。 「我……」李云被点破也还只是个孩子,露出了羞涩表情。这些日子她一直强撑着要像娘亲一样,其实她内心很徬徨,她并不是不想吃鸡蛋,只是她逼着自己要像个大人。 长明的提议和挟给她的蛋,让她心里一阵轻松和温暖,她还能被人当个孩子。 「好了,就这么决定,吃饭吧。」长明下了结论后,火速开始大口大口把饭塞进嘴里,做了一早上的事,她可是急需要补充能量! 为了还有一点防身能力,她每天早上都吃三大碗饭,第一天可把李氏姊弟惊呆了。 幸亏自己很有用! 李云一开始还有点胆怯,毕竟以前只在娘亲旁边当帮手,突然就要独当一面了!很多事情她也不太确定是不是这样,但长明在一旁,不管什么都是做了再说、信心满满的模样,给了她很大鼓舞,结果不管是做豆花还是卖豆花,竟然都很顺利。 「哎呀,小娘子长这么美,何必还要在这拋头露面的卖豆花,不如跟着爷吃香喝辣。」第一个上门的不是客人,是个无赖。 两人去摆摊的第一天,就有几个不长眼的男子,看两个年轻女孩软弱可欺,言语之间尽是调戏,一点尊重也没有。 以前李云也在旁边看过这些情景,但那时候娘亲总能应付自如,现在她听到这话又羞又怒的,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愣在那里差点要哭出来。 「这位爷,豆花一碗一文钱,你要几碗?」长明倒是毫不受影响,不动声色的把李云往旁边一推,笑瞇瞇的问道。 「这位美人儿又是谁,我可没见过你,我可不是来吃什么豆花的,我就想吃两位美人的嫩、豆、腐。」男子说着竟大胆的伸出手想非礼长明。 长明巧妙的退了一步避了开不说,还偷偷的一个弹指用了个小法术,瞬间天降一盆水将那人从头淋到脚。 「这位爷,如果要买豆花就放下你的铜钱,要做其它的,恐怕河神大人也不答应。」长明这时候才换上了严肃表情说。 那天晚上的事虽然不是发生在城里,但消息传的很快,大家都知道李大娘被村民害了,河神出来替她讨公道的事情。现在端出河神吓人,是长明有意为之,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村人们也还能维持着敬畏,不为难这对姊弟才好。 这水来的突然,那无赖被淋的一矇又听到河神,当即吓的腿软,连滚带爬的走了,后面整个早上,再没有人敢轻薄她们,很顺利的卖完回家。 「阿姐,你好厉害,今天幸好有你。」两个人推着车回家的路上,李云由衷的说。 「小事而已。」长明摆了摆手,让她别放在心上。 那天晚上,她们两把帐算了算,每天能挣六十文钱,扣掉日常开销吃饭穿衣烧柴什么的,每日还能存上四十文钱,一个月可以存上一千文钱左右,其中的两百文钱给长明,剩下的李云收起来管家。 两百文钱阿!长明又算了算,全部拿来买白饭的话,补充的能量大概够用瞬移法术去见长律一次,但去了以后也不能就慢吞吞的走回来,她毕竟不放心李云一个人,那又得再花两百文钱瞬移回来,想想她就心疼死了。 那可是两个月才能存下的钱阿,一瞬间就花光了。 还别说,要是严长律疑神疑鬼的,让她变这变那的,可怎么是好? 她想见见他。虽然一醒来,虚仁大人就帮她看过他状态,还是那句:他很好。好不好总得她亲眼见见才准,那时候不得已不告而别,她醒来以后很记掛。虽然晕倒期间虚仁大人传过话了,还是觉得就凭长律那小子的死心眼,可能没那么容易放下心来。 她想亲自到到面前跟他说自己没事了,只是有任务在身,无法像以前一样常常在丰城待着玩耍了,好好的交代一声再离开。 想来想去,至少得存个三个月的钱才行吧? 计画赶不上变化,三个月后长明发现自己才存了三百文钱呢。 没办法,她发现李云李佑姐弟实在是节省的让人心疼,他们穿的衣服、住的房子、盖的被子,没有一个东西她觉得合格的,让李云全换了她肯定捨不得,只能长明大手大脚的花钱硬是帮他们一样一样的换了。 还有读书。 至少得识字吧!请了先生,还得买纸墨笔砚,哪里都要用钱! 现在她才深深体会到,宋家大哥对她多好,每个月也没做什么事就给她发一两银子,她还觉得银钱没什么用处呢,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15.好久不见 「我看军爷好像有什么烦恼,也许我能帮帮你?」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都没察觉到人怎么出现的,声音就突然的在耳边响起。 长明说着很自然的伸手拿起摊位上的蔬菜看了看,然后对严长律露出灿笑。 大街上,熙熙往往的人们好像被拉远变得模糊,严长律猛的转身,身边赫然站着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他的眼里瞬间只剩下她,明亮而清晰。 而那人,正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样,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他看着她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眼神里有埋怨、有谴责、有欣喜、有确认,复杂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糟糕!难道一年不见,你已经把我忘了?我可不是什么可疑的人!」长明见他盯着自己半餉,却一个字都没说,又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情况,不禁有些尷尬。 枉费自己这么辛辛苦苦的存钱,好不容易存到五百文钱,又等到两姐弟生活步上轨道,自己暂时离开也没有问题,才立刻赶来见他。 这个反应究竟是什么反应?没有反应?自己这些天来的迫切心情,都是自作多情吗! 严长律被她夸张表情逗笑了,掩去了复杂的思绪,轻声说:「怎么会,我只是太惊讶了。」 如果可以,他想立刻拥她入怀,紧紧的抱住她,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可是他不能,他不想吓到她,他希望她感到自在。 自她不告而别后,他才意识到一件事,她像就天空的鸟儿一般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自己是无法追上的,就算此刻她就在眼前,只要她愿意随时能消失。 而他只能被留在原地,不知道该去哪里寻她,这想法让他恐惧、让他患得患失,就算现在长明就在身边触手可及也让他变得谨慎。 既然她来见他,那就表示她心里有他的一席之地,这样就足够。其它事情可以放在这之后,包含自己这一年彷彿被遗弃的心情,他也隐去不表露一分。 「你在买菜?正好,我最会挑菜了,我帮你。」长明没想那么多,看了看眼前状况迫不及待的想表现。 这一年她可是练就了火眼金睛,从她眼里看出来,每个蔬菜的新鲜程度、有没有损伤、是不是饱含能量,那可是一清二楚!李云李佑总是一脸崇拜的看着她呢。 「好呀。」严长律退开了一步,让她能看清楚小小摊位上的所有蔬果,在一旁语气尽量轻松状似间聊说:「你……怎么会来?忙完了?」 不好在大庭广眾下说什么飞升成仙的事情,严长律问的很含蓄。 「嗯……还忙着呢,就是好不容易抽空了!」长明也在斟酌着用字,毕竟她现在法术全失,不可能一直待在严长律身边不露出破绽。 只要有机会,她还是时不时要来看看他好不好,未来怎么样她不知道,但她下凡的初衷就是帮他,希望他过的好,就算只剩下一分力,她也有能做的事。 「是吗……」严长律听了有些许的失望。 「我可是一有机会就来看你了,之前……状况有点紧急,不辞而别我很过意不去,一直怕你会不会想多了。」长明听出了他的低落,又解释了一番。 严长律听了,心里那些毛毛燥燥的情绪,几乎全部立刻都被抚平了,至少她一直念着自己,虽然如此他还是不动声色的套她话:「我怎么多想?」 「就是……那个……」长明想了想该怎么形容,突然想到一句很贴切的话,毫不犹豫就往外说:「活要见人死要见……」最后一个字没说出口,严长律伸出了食指挡在她唇上。 「不许胡说。」严长律表情严肃,根本都忘了自己刚刚想的,要让她感觉自在什么的。 长明没有退后,在原地瞪大了眼,看了看眼前的手指,觉得自己心跳好像瞬间加快了,严长律很快的把手收回,她却还感觉到心脏噗通噗通的没有归位。 一会儿后她才略显不自然的说:「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总要让你亲眼看到我安好没事,我才能放下心,你也是。」 然后长明快速挑完了蔬菜,喊了老闆彷彿心虚一般:「老闆,我们就要这些。」 「好的,姑娘,这些十文钱。」老闆扫过一眼,很快的算了价钱。 「这些要十文呀,在我ーー」们那里,只要八文吧!长明差点说溜了嘴又即时打住,改口道:「再送根葱吧,老闆!」 她还不忘转头看了看长律,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好险好险。 「行的行的,姑娘可要常光临,我帮你全包一起。」老闆很爽快的答应了。 「那你会在这多久?」老闆转身去忙碌后,长律又问。 「一天……应该没有问题!」来得及明天清晨回去帮着李云做豆花就行了。 严长律低下了眸,隐藏自己失落的目光,故作轻松说:「正巧我今日休假,既然菜都是你选的,你陪我回去做饭一起吃吧。」 「好阿,我现在可会做饭了。」长明答应的爽快,得意洋洋的想炫耀自己现在已经脱胎换骨,是个厉害的凡人了。 「怎么会,我以为你忙着任务,难道任务也包含做饭?」 长明瞬间收起笑容,糟糕,得意忘形了,怎么临时也想不到个好藉口,勉强道:「就……你知道的,我学东西可快了。」 说谎。长律在心里想,可是却并不生气,这种熟悉的拿她没办法的感觉,让他很怀念,一年过去了,竟然都没什么变。 长律没有再深究,只是道:「再去买点肉吧!」 16.吃垮你 他们两并肩走着,微风轻吹她的头发,长明秀丽的脸庞时隐时现,她一边走一边和严长律讨论还要买点什么、有没有缺什么,就只是这样笑着说话,她欣喜又期待的表情看起来那么光彩夺目,长律眼神一直追随着她,暗暗想把她样貌所有细节记在脑中。 「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长明也察觉到了他时不时的就在看着自己,却是往其它地方想了,自己出门前已考虑一番,还有哪里不妥吗? 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是去年昏倒时穿着的衣服,也就是还在宋家时的穿着,比现在住在李家更习惯穿的粗布衣精细上很多。她出门前仔细想过,要是直接就这么去了,严长律肯定一见面就生疑,她究竟是飞升回天上做神仙,还是被抓去深山当苦力,但她可不想浪费法术变一套衣服出来,也没钱去买! 「你好像,是晒黑了些?」严长律不想说出自己心思,想把她容貌好好记住什么的,只好顺着她的话随意问道。 「欸?」长明闻言伸手摸了摸自己脸,失算!还是逃不过被怀疑到底是去哪里做了什么吗! 「看起来很有元气,我很喜欢。」在长明打算要开始胡说八道前,严长律自然的接了一句讚美,这意想不到的话让长明脑袋一空,一时竟忘了自己原本试图辩解的话。 严长律看着愣住的长明,轻笑出声。 他知道她有事情瞒着他,但他无意让她察觉自己起疑,不希望她做更多行动掩饰,此刻看着她也不是因为想追问这一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时光如此的有限,他想尽可能的表达自己的心意。 「你今天……是不是和平常不太一样?」长明看着严长律,眼神带着探究。 「有吗?」 「绝对有。」否则为什么她的心脏一直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 「东西买的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严长律没有具体回答,迈开了步伐带路往他家走去。 以往严长律住在军营的宿舍通舖,和所有人挤在一起,这一年因为他有功又升了几阶,于是在丰城有了自己的宅子,本来他并没有特别的感觉,但领着她回去踏入院门的一瞬间,心里突然满溢着幸福。 想都没有想过,能有机会和她一起在这里洗衣煮饭,过日常生活。 进门后一入眼是个小庭院,前面是客厅,左边有一排房间,厨房在左厢尽头,而院子的角落还种着一棵树,一切看起来很简洁,物品不多放置有序,就像严长律一贯给人的印象。 「我先把东西拿去厨房放下,再砍点柴,你随意走走看看吧。」 「这房子很棒吶。」长明很快的在庭院转了一圈,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阳光正好屋子每个房间都能照到,也修缮维持的不错ーー不像李家,他们过的清苦屋子坏了什么东西,总是自己先试着修修补补,勉强能用就好。 「你喜欢吗?」严长律很开心,他已经放好食材,拎着一捆木柴出来准备砍柴。 「嗯!」长明看完以后,走到严长律身边,开始打量他砍柴架势,不是她在说,这个可真真切切是她擅长的阿。 啪!严长律挥动了斧头,木柴瞬间裂开成两半。 「还是我来?」长明看了看劈开的木柴,不甚满意,忍不住道。 严长律顿觉晴天霹靂,他没有想过人生有一天,竟然在劈柴这事上被女子嫌弃了! 「你可不许使诈。」严长律交出了斧头还不忘说两句。 「就劈个柴,用得着我使诈吗!」长明大笑,况且她现在可是十分爱惜羽毛的,用法术劈柴也太浪费了。 长明接过斧头后,三两下俐落的把木柴劈成薄片,真好适合煮饭,长律看了也只能自叹不如,看了几下后,他自愿认输去井边提水了。「木柴交给你,我先去打水吧。」 「长律呀,我费了这么多力气帮你劈柴,我可要吃上三大碗饭!」长明朝着他背影大喊。 「那有什么问题,十碗也行。」 「那就十碗!」长明立刻开心的应下,看来回去能省点银钱下来了,但随后又有些不安的问:「你挣的多不多呀,会不会被我吃垮了?」 「除了寄回家的银子,我每个月会留一两银子在身边,也不知道这样算多不多?」长律没有对她要吃十碗饭惊讶,如实的报上家底。 「够我吃十碗饭了!」长明喊道,和自己一个月存下二百文钱相比,长律是个有钱人呢。 这一天对严长律来说像梦一样美好,不,就算做梦他也不敢想会发生这样的好事。他们一起买菜、做饭、吃饭,饭后又一起收拾,趁着天还没有全暗下来,随意的在附近走走,像寻常夫妻那样过日子。 「天黑你该休息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你还会来吗?」 「当然,我抽空就来。」其实是存钱。 「是不是又要等上一年。」长律声音有些沉闷。 「别苦着脸啦,之前那是特殊情况,我一定隔三差五的就来看你好吗。」长明一边保证、一边又心想到奇怪长律是这么黏人的吗? 严长律恢復了正常的表情,他也不想让她留下自己苦丧着脸的印象,仔细的又看了看她,然后提出一个请求。「你能把头上的木簪子留给我吗?」 长明伸手去头上摸了摸,毫不犹豫的就把簪子抽了出来,黑发瞬间散落如瀑,她没在意,很率性的把簪子递给严长律:「给。」 严长律缓缓伸手接过,此情此景他多么希望时间就此停住。两人的手指轻轻触碰短暂一瞬,长明却在那片刻心跳陡升,感觉自己的心慌意乱,手上的簪子不再是簪子,彷彿是烫人的铁块让指间发热。 忽然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给别人簪子是不是、会不会有那么一点……曖昧? 结合整天下来的相处,长律若有似无的暗示,她的脸颊悄然变得通红,来不及想清一切也不知怎么问出口,她又一次落荒而逃。 「我走啦。」话音未落,人已消失。 17.人间烟火 至少这次他还能看清楚她的表情。长明走后,严长律在原地苦笑一阵,他没有陷入失落,拿着长明的木簪,在手心里磨蹭着,一边感受木头温润细腻触感,一边回想今天的长明,总觉得一切很不真实,她是真的回来了。 明明说是飞升回天上了,可是现在的长明却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还熟悉人间种种,他把一切默默看在眼里,刻意没有提出疑问,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她就在人间! 欲盖弥彰符合她一贯作风,她愈是表现的若无其事的样子,愈是让他深信她一定在掩饰着什么。为了印证这个猜测,他细细观察她的一言一行,她晒黑了一点、她不只知道柴米油盐的价格、还懂得讨价还价! 「姑娘,这块肉十文钱。」老闆俐落的切了肉秤了重。 老闆一报价钱,长明就露出了心疼的表情,严长律都忍不住觉得好笑,她什么时候也会在意银钱了。 「老闆,再送一小块猪油嘛!」长明倒没有杀价,而是自然而然的开口要了点添头,她深知这样更容易成功点,不只如此夸奖也是张口就来:「我们逛了整个市集,就你家肉最漂亮,肥瘦均匀的又新鲜,我们以后一定还来。」 整个市集不知道多少老闆被她夸的心花怒放。 猪肉摊老闆露出骄傲的神情,略一思索也同意了,顺手就切了块肥油包在一起豪爽道:「那没问题,姑娘可真是行家,我们家的肉是真的好,以后常来阿。」 「好的,谢谢老闆。」长明接过了肉,见严长律在发呆不知想什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催促道:「走啦!」 她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买东西,可真是、可真是让人吃惊,她大概不知道自己变了多少,严长律一路上不知道收获了多少次惊讶,而都没有表现出来。 最后还有一点很不寻常,从前长明吃的很少,更像是为了配合所有人而吃,今天不但扎扎实实的吃了十碗饭,还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他从来没有看过她因为吃饭开心过。 「你家饭可真好吃。」长明刚吃完一碗饭,便放下碗盛讚。 「是你火升的好。」严长律随口夸道,他平时吃没什么感觉,今天也许是有她在,饭确实吃起来更香了。 长明一听这话就开心了,眉飞色舞回道:「是不是,我这一年……」欸,差点又说溜了嘴,话到嘴边赶紧又打住。 「咳咳,我这一年可没忘记多多观察人间呢。」话里的力道减弱了许多,但脸上的得意之色不减。 「你有机会随时过来吃就是。」长律也不说什么质疑她,只是不动声色的释放邀请讯息。 长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碗底,一时不知接什么好,她现在可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条件了呢,心虚之下拿着碗又去添了一次饭。 想到这,严长律的神情不自觉就变得柔和,他立刻改了回家的路线,先去一趟米店再买点米,把米瓮补满了再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风风火火的又来了,必须保证能让她吃饱。 他走着走着经过了那个卖着各种小玩意的摊子,听见老闆又在和别的客人说道:「我们家的小玩意都是自己做的,你看看这里,每个都刻着我们家的标志,坏了拿回来,保管修好。」 严长律听着,顺手就将簪子拿到眼前翻来覆去看了看,这一看竟也发现上头除了简单的雕花外,刻着一个特殊标志,就像匠人的落款。 明天他再找人问问,说不定真有人认得。 严长律把那木簪上的标志仔细描绘下来,到军营问了一圈,身边的人虽然没有看过,但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还有人帮他又画了几份传阅,一时之间人人都在讨论那个图案。 很多人都知道严校尉在找人,也有不少人见过长明,但人海茫茫,他们大都时候也只待在军营,上哪找人去,这事便也只能听过就罢。这次这图案很多人都觉得眼熟,就是一时说不上哪见过,感觉很有机会帮上严校尉,大伙儿便空前的热心,几天下来还真的有人给出了线索。 「这标志我看着眼熟,也不是很确定是不是就是,总之严校尉你就听听看。我老家就在平城,市集里有个木匠做人颇有些傲气,小到几文钱的簪子、大到傢具摆件,他把每件作品都刻上了自己专属标志,我看着就像这个。」 平城阿,就只是在丰城隔壁城镇而已,长明有可能只在这么近的地方吗? 不管是或不是,亲自走一趟就知道了。 严长律在下个休假日马上就动身去了平城,虽然是隔壁城镇,天一亮就出发,到了那边也将近午时了,季节已是深秋,正中午的阳光带来一丝暖意,趋走了一些赶路带来的疲累。 进了平城走入市集后严长律也没有歇会,很快的找到了那木匠,木簪果然出自他手,但木匠表示这普通的簪子,他每天都卖出数十隻,根本不会记得客人是谁。 严长律听了没有丧气,反而有些欣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确认下来了。至少东西是出自平城,长明不只是在人间、甚至可能就在这里,就算不在她也和这里有某种关连。问完了木匠,他在平城的市集随意的走,接着被一股食物味道吸引,那味道很熟悉让他不由自主的往源头走去。 他来到了一个豆花摊前,摊子一旁大锅里在豆浆正在沸腾翻滚,飘出阵阵香气,此时又饿又累喝碗热豆浆暖暖胃正好。 「这位爷要点什么?豆花还是豆浆,都是一文钱。」开口招呼的看上去是个小姑娘,但动作熟练也客人来了也并不胆怯,正是李云。 「来碗热豆浆吧。」 「好的。」李云很快的给他装了一大碗豆浆递上。「那边有空位置,你都可以随意坐。」 「谢谢。」严长律接了豆浆,找了个离摊位比较远,附近无人的位置坐下。 他一边喝着豆浆,一边观察来往路人,喝着喝着竟看见长明提着水走来,在摊子旁放下了水,和刚刚顾摊子的小女孩说起话来,两人有说有笑的十分熟悉,严长律坐的远,长明并没有注意到他。 是她!竟然真的就在这里!严长律既是震惊又是欢喜。 18.喜欢一个人 入秋后天气渐凉,因为加卖热豆浆很受欢迎,李云和长明的小生意仍然很顺利,本来都是中午前就收摊的,现在又多备了些料,延长了到午后。一开始还有些人看她们两软弱可欺上门找麻烦,但几次都没讨到便宜后,这样的事也就少了。 自上次长明用法术去见严长律回来,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她总觉得自己心态上哪里不一样了,说不上来,就是老是会想起他。 正收摊,长明眼角馀光好像扫到一抹熟悉身影,但再转过去正眼看,又没见到什么,她收回了目光暗笑自己想太多,瞧着相似的身影就觉得是严长律,他才不会在这里呢。 也不是说以前就不会想到他,自然她下凡的目的就是他,失了法术以后,也一直在存钱以见他一面让他安心,但过去的一年也就仅是把件事当成目标在前进,知道他过的好没出什么大事就好,不会日日夜夜在想他现在在做什么。 这趟回来后,好像一间下来,就会开始浮想联翩,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路人只是有着差不多的衣着,她也要多看一眼。时不时回想那天相处的一幕幕、和他说的每句话,甚至连下次见面该会是什么样的情境都想像起来了,想着想着嘴角就跟着上扬。 「阿姐,想什么呢,这么有趣。」李云见长明东西收着收着,似乎在发呆但又带着笑容,推了推她肩膀。 「阿云,我问你个问题。」不行这样下去了,她得找个人聊聊才行,既然李云问起,她乾脆说出来。 「你问呀。」李云一边间聊,手边的事也没耽搁,俐落的把东西一件件收拾进箱笼。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长明问的轻易,倒是李云听了一愣,脸颊登时就红了,本来忙碌的双手也停下了动作。 想都没想过长明的问题会是这个。 儘管内心一直在否认,但她听见喜欢二字时,脑中立刻就浮现了那个人,看上去清清冷冷、高不可攀,让人望着就產生敬畏之心的那个人,终究是骗的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原来阿云有喜欢的人呀。」李云好半会没有说话,长明笑着猜道。 「算是吧。」李云说的极小声没有否认,转而问起长明:「阿姐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是不是……也有了在意的人?」 「要说在意,一直都很在意,只是最近感觉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具体来说的话,最近看谁都像看见他,还不停回想一起时说过的话,长明想到这里突然升起一阵害燥情绪说不出口,明明是自己起的话题,却草草结束:「欸,又或许是我想多了,当我没说吧。」 李云听了温婉一笑,倒没有追问,只是说了自己刚刚才有的体会:「阿姐,你也不必苦恼,喜欢一个人,是骗不了自己的,心会知道。」 李云又继续收拾东西,看起来和平时一样,脑中却开始认真回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时她只是觉得对方面容俊俏、举止优雅,和她们这些乡下人很不一样,虽然看上去冷淡又很有距离感,她站在阿娘身后还是忍不住多看两眼,猜想着说是皇亲国戚也不过分呢。 照顾长明的那三个多月,她每次去定海寺时,总会偷偷期待会不会见到他,其实一共也就才见了两次,也没说上什么话,就是这样模糊的好感,带着一些少女的憧憬。 直到那场变故发生,李云和弟弟一起陷入绝望,再看到他从天而降宛如天神降临,她有些恍惚的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这一切是不是真实的。原来他和她们的差距是这样的大,比自己原先所能想到的各种可能都还大,自己渺小如螻蚁,连一丝妄想都不该有。 但是他却很温柔。 「若非我给你们的那一两银子,也许这一切不会发生,此事我也有一份责任,你们两且放心,我一定护佑你们平安。」虚仁那晚亲自送他们回家,在门口的时候这么说。 李云心想,他根本不必对她们解释什么,也说不上是他的错,他却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虽然声音听上去冷冷的没有半点情绪,但她感受的到那份对他们的心意,她和弟弟李佑却彷彿吃了定心丸不再徬惶。 阿娘忌日那天那位大人也特意来了。 「我带你们去个地方。」他突然出现在姐弟面前,话声一落,两人眼前景物一转,到了郊外一处小山坡。 定睛再看竟就是阿娘遇害的地方,旁边潺潺流水的声音让人想忘也忘不了,出事以后李云和弟弟再也没有来过这里,既是害怕也是厌恶,两个人都不愿再回想。 「为什么来这里。」李云大着胆子问。 「你们看那里。」虚仁没有解释,而是领着他们两再往山上走几步。 山顶的大树旁,多出了一座小庙,那庙由灰色的石头砌成,只有人的半身高,庙前还燃着香,李云和李佑走近一看,庙里有个牌位赫然写着阿娘的名字,两个人眼眶一红,瞬间掉下了眼泪。 「这……这……是谁盖的……」李云颤抖着声音问。 「你们或许曾想,我为什么不替你们杀了他们?」虚仁用着他一贯冷静没有什么起伏的音调说着生杀大事。 李云和李佑对看了一眼,他们也许曾恨的想亲手杀了那些人,却是没这么想过。 「杀他们对我来说很容易,但你们就没有机会看到这一切了。」虚仁又说。 现在说原谅,也许是太早了,这个伤口痛得他们两完全不敢触碰,夜里闭上眼时就会开始折磨着他们,想着突然衝进来喧哗的人们兇恶的面孔、想着为什么是阿娘,看着这座庙四周整洁乾净有人打扫,她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看待。 「我不是要你们原谅他们,你们可以选择永远不原谅,这些懺悔和赎罪也弥补不了什么,但至少是他们真心觉得自己错了,我希望你们两不要只活在仇恨中。」 明明没有必要的,看上去那么冷淡的大人,却又那么温柔,李云一边泪流满面的看着眼前小庙,一边止不住的这么想。??????? 19.你这个骗子! 两个人推着摊子回到家,家门口有人在等着,妇人一见她们两回来,立刻笑容满面的迎上来。 「哎呀,可回来了,想着你们差不多这时回来,刚好桂姨到附近就过来看看。」说话的人自称桂姨,是平城附近有名的媒婆。 长明和李云对看一眼,长明眼里满是无奈,李云则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 「桂姨,你先进来坐一下喝杯水吧。」李云招呼了桂姨才推着摊车进门,然后转头用轻快的语气跟长明说:「阿姐,不然这些我处理吧,你先过去。」 这个坏丫头。长明一听李云这话真是面如死灰,但桂姨主要就是来找长明的,,也只得这么做了,于是她领着桂姨进大厅坐下。 桂姨人很热心,看她们孤苦无依对她们多有照顾,桂姨偶尔会来关照她们生意不说,豆花摊附近就是桂姨的胭脂水粉店舖,还主动提议让她们一些工具放她店后院间置的地方,不用天天推来推去的,多累人。 偶尔间聊也会教她们一些作生意上的事,不要让别人占她们便宜了。就是桂姨这么一个亲切长辈,劝说起亲事来,长明实在有些拿她没办法,是的,亲事。 想来自己当初还是天真了,想着宋长明大龄未嫁的理由应当是无懈可击,桂姨问她婚嫁否,她也就如实按原来的人设回答了,什么小时候总生病身体不好不能生育,婚事也就耽搁了什么的。 岂知这些听在桂姨耳里,完全不成问题,她拍拍胸脯跟长明保证包在她身上,这些哪里是什么问题,又夸了一通长明性格爽朗好相处、长的又漂亮、人也勤快又还年轻,绝对帮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长明你来看看,桂姨可是深思熟虑、精挑细选才帮你选出的这些人。」桂姨说着便掏出一叠纸,看上去三五张,上面写着姓名家世背景,热情说道:「这个陈大夫在平城有自己一间舖子,相貌性格都很不错,前几年妻子不幸病故,留了两个小孩下来,你看怎么样?」 「桂姨~」长明望了望天,声音满是不情愿,压根没把桂姨的介绍听进去。「我现在的情况没有考虑结婚的事情,真的不用替我费心。」 「我知道你还顾虑李云李佑这两个,你放心,这些桂姨怎么会没有替你想,我都旁敲侧击的问过了,大家就是找个伴互相照顾,没那么多限制,你出嫁以后继续顾着你的豆花生意也不成问题。」 连长明未说出口的藉口,桂姨都一併考虑好了,细心又周道,真叫长明哑口无言。 「可是……」她不想阿!长明无奈,她不想一直反驳热心善良的桂姨,只是她们实在没有共同语言,她真的很难解释阿。 「我知道我知道。」桂姨又一脸过来人,长明还没说什么,她又连珠炮劝道:「你一定想着现在这样很自由很好,你还年轻看的太少,李云李佑总有一天也是长大成家,到时候他们不需要你了,你一个人慢慢老了,该怎么办,难道要反成为她们的负累吗?」 长明又叹了口气,整个不依不饶阿,她想不管怎样争辩也说服不了桂姨,只会激得桂姨拼死命劝说一时糊涂的自己,她总不能说自己是仙人没有又老又病的一天吧,辩下去没完没了,得另闢蹊径才行。 「好吧好吧,不然我先瞧瞧。」长明放弃了桂姨争辩,转而打起一张张反驳掉的主意,结婚总得选自己喜欢的吧,不喜欢总没办法? 「你慢慢看,桂姨是觉得你不妨多考虑陈大夫,他阿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绝对没有问题,你有空的话八字先给桂姨,我提前拿去合看看。」桂姨笑咪咪的把那叠纸递给长明,感觉已经有了八分把握,她又更进一步要八字。 就在这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不请自来、气势汹汹的踏入厅堂,看着长明又急又气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紧接着又转向桂姨一字一句清晰说:「她有婚约了!」 来人正是严长律,听到长明准备要先瞧瞧,他当即理智断线衝了出来,阻止这一切。虽说是衝动站出来,他也还犹有一丝理性,没有强硬的说自己就是她未婚夫什么的,虽然明眼人感觉也差不多是这回事了。 「长律!」长明看到他,又惊又喜还有点心虚。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桂姨看了看长明又看了看长律,见他们分明认识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一时身分尷尬,当即决定把空间留给他们好好聊聊,她圆滑道:「这、这……还是桂姨今天就先回去了?改天你再给桂姨好好说说?」 「好的好的,桂姨真的很抱歉。」长明起身送了送桂姨。 严长律满意的目送了桂姨离开后,才指控道:「长明,你这个大骗子!」 那天他发现长明后,没有立刻现身找她问清楚一切,而选择在一旁默默观察她的日常生活,他想知道她为什么在这、在这做什么,自己先观察个几天,以免又被她满口谎言骗了。 这下他看她还怎么辩。 长明送了桂姨走后,折回来看见坐在那儿一脸兴师问罪的长律,忍不住有点好笑,忽略了那句指控,反问道:「我什么时候有婚约了?」 「你都把木簪给我了!」严长律一脸不许赖帐的模样。 「我怎么不知道凡间还有给了簪子就定亲的事!你可别誆我。」长明的脸瞬间有点红,但仍辩道。 「难不成你还给过别人簪子?」按长明不諳世事的情况看来,也不无可能,想到这里,严长律脸又黑了几分。 「是没有。」长明很快的否认了,怎么可能。 严长律心稍安,又说:「不只簪子,我和你大哥早有约定,我是认真的。」 在外面听着长明和桂姨对话,起初他还不甚在意,想着婚嫁什么的对长明来说根本不可能考虑,但是愈听愈不对劲,长明竟还真的要拿过去细细看,他简直快被气死,自己一直耐心的等着她,她还有没有良心! 「认真什么,这不是耽误你一生吗!」自己又不是常人。 「耽误不耽误不是我说了算吗?不说这个了。」长明结不结婚的,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他可以尊重她等着她,只要不会花落别人家便好!严长律话锋一转,突然愤愤问道:「你是不是根本就失了法术,只能滞留在人间了!」 前一刻还在谈论婚嫁,长明陡然听到这句话,瞳孔缩了缩,毫无防备的露出了大事不好、他怎么知道的神情!被严长律尽收眼底。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20.攻防 长明的眼球在眼眶里转呀转的,很努力的在想一个能说服眼前人的说辞,同时也观察着严长律的表情,揣测着他知道多少,是不是在诈自己? 「我听你说,但是你可别想用骗小孩那套来唬我。」严长律一派轻松的任她打量。 「我是暂时留在人间不错,但这是受人所託。」长明解释了一番李云家里的变故,隐去了自己昏迷的那段,直接跳到了虚仁拜託她照顾他们那儿,整段说下来合情合理,她是愈说愈顺。 「你那时候走的很匆忙,我从城门外狂奔到宋家时,你就不在了,不告而别就是为了照顾他们?」严长律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乍听合理,但他就为了这种事情被拋下了,完全不能接受。 哎呀!疏忽了。长明立刻又道:「哎,你别急嘛,我只是先解释了我在这里的原由呀。」 长明一边说着安抚之辞,一边脑袋急速运作想着如何圆上。 严长律抢在她想到什么前先开口,像是怕她失忆一样前情提要了一番:「我回城那天发生了大事,本来可能会就此全员葬在城外,就在这危急之际,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把大地裂出道大口子,正好把鲜于人的军队隔在另一头,这才捡回了一命。」 「长明,我不相信巧合、也不相信天意,就这么巧的从那天起你消失了。」严长律说完看着长明,示意她可以继续解释了。 长明看着严长律来势汹汹的样子有些头疼,很难瞒混过关阿,长明再开口明显有些气虚:「我是真的突然有点事……」 「我也很想相信一切如那仙人所说,你是另有任务回天上去了,可是总有个声音告诉我,不是这样的,全部都是因为我。」看着长明的表情也逐渐凝重起来,严长律仍是说道:「我很自责。」 上次见面时,他一直小心翼翼的装做没事,不想让她察觉到一丝沉重,但在这个无限接近真相的时候,他忍不住了。这两日的从旁观察,看着她穿着朴素粗糙的衣服每日早起忙碌到晚,像个平凡人一样为生活团团转,他心沉淀淀的说不出的难受,无法忍受她再说一堆谎话哄骗自己。 「如果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只能揹着这些自责过一辈子了。」严长律又往长明心里扔一块大石头。 长明果然呼吸一窒,脑中那些正在编织的藉口瞬间散去,急忙道:「你别胡说八道!」 明明说好要让他这辈子都开心的,却搞成这样,自己是不是太无能了?长明有些沮丧,当她昏迷醒来发现几乎丧失所有法力的时候,都没有那么沮丧过。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随便搪塞我,我有眼睛会看、我有自己的判断,就算你说事我无从验证,我也能选择不信。」严长律可没见她沮丧就心软,摆明了坚定态度要探究到底。 见他一脸坚持,长明深吸了口气又长长的叹息,仔细想想事到如今隐瞒也没有什么意义,毕竟他连自己是仙人这么荒诞的事都能接受,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原来不说,只是太突然又太奇怪了,她本意是想默默守护着他的ーー虽然实际执行起来也没有多默默,但那不是重点! 既已经下了决心要说,她便不再苦恼怎么圆谎,倒是一瞬间有些豁然开朗。 但真要开口还是有点艰难,长明几次张口却又没有吐出一个字来,不管是要再次面对那个结果、还是要亲口说出自己的无能,都超乎想像的困难,严长律倒是耐心等着,没有打断她。 她挣扎了一会儿,换了个方式陈述:「我先和你说一个故事吧。」用第三者的角度,也许会容易一点。 「好,我听着。」他很平静的看着她,表情让她放心,不管说了什么自己都能接受。但严长律的内心却也没那么平静,好像他等了一辈子,终于等到这一刻。 「人间的恶念,像是绝望、怨恨、诅咒等等情绪若是大规模聚集,便產生魔气,魔气会在月食之夜、至暗之时找个宿主趁机进入人间,有了宿主便能为祸人间,通常这个宿主便是那个时刻出生的婴儿。」 「千年前,有个孩子出生之时被魔气入侵,于是天庭派了一名天将下凡,要将那孩子杀死在襁褓中。只是那名天将见孩子的母亲一脸疲倦但神情满足的抱着他、又见那婴孩单纯无辜一脸安详的模样,便动了惻隐之心,在一番争取后,天庭同意让那名天将看着那孩子,只要那孩子不入魔,便不取他性命。」 长明说到这,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严长律,严长律接受到这个眼神略一思索,猜道:「所以,那孩子最后还是入魔了?」 在长明一脸震惊的表情下,严长律又猜:「那孩子……就是我?」 「都让你猜完了,我还说什么!」长明瞬间气结,好不容易酝酿好娓娓道来的情绪,也做了一个不错的开头,这人竟然直奔结局,完全破坏了她说故事的节奏。 「所以这一世……你也是奉旨下凡看着我,防着我入魔的?」严长律猜到这,胸口突如其来传来一阵闷痛,原来以为的她对自己有什么其它别的情意,可笑都是自做作多情,自己不过是一个人间隐患罢了! 莫非那些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忙,只是为了防止自己入魔?看来别说是救自己了,恐怕是来杀自己的。 「噗!」眼看严长律脸色渐白、万念俱灰,长明却很不合时宜的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严长律气恼。 「别胡思乱想了,你还是听我说吧。」本来紧张的气氛,在这一来一回中,不知不觉放松了,又找回来了以前相处那样自然样子。 21.神亦有情 长明把上辈子的事情慢慢的从头说起,讲到她苛责一个孩子偷东西时,差点说不下去,她一脸羞愧有些不敢正脸看严长律,别人还没说什么,就开始检讨自己:「你一定觉得我很过份吧……上次我们一起掉山崖时,我才知道切身体会到又累又饿顿失依靠有多无助。」 「可是你还陪着他走了两天走到岳城,如果是我,那两天的相处的份量会远重过一开始的责备,不会怪你不近人情。」严长律就算站在人的思维,也不觉得她有多过份,总觉得她是不是对自己太也严厉了? 「你看、我那时候多傻,竟一点法术都不用,他才吃了这么一点东西,还走上两天!我就是石头脑袋,只想着好仙人是不该用法术干预人间的……」 「那你现在怎么不当个好仙人了!」知道她在鑽牛角尖,严长律故意佯怒道,希望能转移焦点、换换气氛。 长明闻言瞪了他一眼,不就是为了补偿他吗!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喔!气死她了,她还得百般隐瞒,做点好事还这么辛辛苦苦是为了谁。 「好好好,你继续说。」 接着又说到上辈子长律和少城主、少城主儿时玩伴结拜,三个人开始打天下,当她知道他要上战场时,不免忧心忡忡。 「战场上打打杀杀的,魔气会勾引着他追寻更多鲜血,很容易就失控了,我在他第一次要带兵突袭的前一天,又去见了见他,延续着一开始的谎话,我总告诉他,他是个特别的人,能成就特别重要的事,让他切忌守着本心,记得自己的信念,做一个良善正直的人。」 「那不是很好吗?他很开心吧,你果然一直看着他。」严长律话里话外透出的酸味,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可……那终究是谎言呀。」他一直为了她说的那些谎言而活,也是她一直过意不去的一点。 「就算不是一个特别的人,也该活的正直善良!」严长律下了结论,而且不打算继续争辩,问起了后续:「所以呢?后来怎么了,该不是真的在战场上杀人杀的入魔了吧?」 严长律微微的强势,却是安慰到了长明,在天上从来没有人跟她这样说过,她只能一个人不停的想阿想的,陷入到死胡同里。又或者因为长律是长律,所以他对这些往事一点也不介意的态度,让她得到了安慰? 总之她第一次感觉那些自责正在散去,自己以后再回忆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不再满怀歉疚。 「没有,那场仗打的很顺利,他回来之后还雕了个玉像随身带着,那玉像隐隐看上去就是我的模样,他在出征前,总会握着那玉像反覆说话,说一些心里的不安还是徬徨,那些话如意念一般,透过玉像一字不漏的传到我这了,虽然一直打仗,他从未失去本心,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不曾杀人取乐或洩愤。」 严长律忍不住在想,那自己这一年的思念,是否也有传达给她?看看这房子浓厚的生活气息,和融入人间生活适应十分良好的长明,严长律又想,肯定是没有的吧,她像是把他完全忘了一样。 长明没注意到他的小情绪又说:「初时听听还没觉得怎样,但久而久之,我也开始会好奇他们进展顺不顺利、期待着他打胜仗跟我回报,感染着他的喜悦、替他开心。」 虽然是上辈子的自己,但严长律并没有那些记忆,看着她诉说着这些往事一脸怀念的样子,他不禁升起一丝嫉妒。 「我也真是傻,就只知道等着听着,从没想过要帮他什么。」长明轻轻自嘲。 「那是因为你相信他可以,他也没让你失望。」严长律总能往和长明完全不同的方向思考同件事,但话锋一转又顺带抱怨:「可你现在却不相信我也可以了。」 「那不一样。」长明再度气结,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是在说这个人喔!「你听我把话故事完你就明白了,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 长明叹了口气才接道:「太多后悔了。」 她的懊悔看的严长律心里又是一揪,嫉妒的情绪更浓了,脸上大大计较、大大的不开心,反而把长明看笑了,眉间愁雾略散:「在跟谁计较呢,我接着说吧。」 「战事很顺利,随着打下的地方愈来愈多,他们也佔据一方称王了,从这时候开始他出征就变少,偶尔传来的消息,听上去开始有些鬱鬱寡欢,封侯拜相不像他原先想像的那般美好。」回想起来真是充满感慨,最容易失去本心的战场,没让他入魔,她还以为至此人生无忧了。 「那时我想人生遇见不如意之事、有起落难免,至少是过上富贵安稳的日子ーー只怪我没有过多留意,接着就出事了。」 「你又在自责。」严长律皱起了眉不甚赞同,一路听下来,她就是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比起接下来发生的大事,他更关心眼前的她,虽然是自己执意要问,看着情绪随之起伏的她,他很是心疼。 「我是该自责,这事情是我开始的,我本来该负责。没有察觉到他的心境变化,再后来,某次中秋宴上,一直和他不太和的义弟当眾摔了那个玉像,所有矛顿一次爆发,他直接就入魔了,差点杀光在场所有人,我竟不知他已经如此抑鬱寡欢。」 「是我,亲手了结他生命的。」长明的眼里虽有悲伤,却也透露着坚毅,她会责怪自己没能阻止这一切,但她不会怀疑自己该不该下手。 「我想着他也许会怨我,怨我骗了他,但他却只问我,是不是让我失望了。」长明一直不能理解长律,再次回想到这里,心还是会像反覆被针扎一样痛。 虽然没有前世记忆,严长律带入自己想像了一下,尝到满是遗憾的滋味。长明参与前世长律的人生虽然不多,却都是在重要的节点,对那时的他而言无疑是一种信仰般的存在,但又那么遥不可及,不知道怎么样更靠近一步。 「可能,对他来说,符合你的期待,就会让他感觉离你更近一些吧。」长律有一些感叹,嫉妒情绪已经消散,和前世的他相比,长明一直在他左右,自己幸运多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门口的李云本是想着整理完东西,端茶过来给长明和桂姨,走到门边发现里头坐的是陌生男子,她便犹豫着停下了脚步,却又被他们谈话内容吸引,不由自主的听了全部。 若说符合长明的期待,是长律所能做唯一的事,那自己呢? 李云比严长律更能共情前世的长律。 他们同样在追寻一个只能仰望的存在,这条路看上去孤寂且漫长,她从来不敢妄想会有什么结果,只想把这份单纯的喜欢深藏在心里,却在他们的故事里听见了一丝希望,日久天长的ーー神,也会有情。 22.尾声(完) 「长律,我想补偿你。」至此,长明也算是默认了长律的猜测。 「可我并不是他。」严长律没有很领这个情,淡淡道。 「你就是他!」长明一口咬定,她很肯定自己绝对没有认错人,严长律的否认也让她听了有点难受。 「没有那些经歷的我,已经不是那个人了,既没有那些遗憾,也无法代替他回答你什么,你做的这些对补偿他一点意义也没有。」严长律说的有些不近人情。 站在他的角度,他更希望她好好的。 「我知道,就因为我补偿不了他了,我更不能错过你呀!」长明的语速很快,表达着她的急切。「我说这些只是要告诉你,你既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我也不是另有所图,就真的单纯的希望能看到你好好的,希望你能照自己的意思生活。」 「我当然会觉得亏欠!」严长律音量开始变大,一直以来克制着的情绪,终于是有些控制不住了。「我是一个人,怎么可能看着别人为我付出,甚至付出到受伤害而无动于衷?要多冷血才能视这一切为理所当然?」 简直是气炸了,说什么让他照自己意思好好生活。 一通发作完,想想又还感到一阵悲哀,无奈的补了句:「何况……这甚至不是为了我。」 语气委屈的让人心里一揪。 「怎么不是为了你!」长明听到这,本来有些无语,立刻又反驳道。 前面那串她都认了,是她做的不够好,但最后一句她可不同意:「我还从来没有花过那么多心思去揣测一个人的想法。」 「从我莽莽撞撞下凡说要帮你,却被你一脸戒备拒绝开始,我走每一步都再三考虑你的性情,想着你会说什么、是什么反应,怎样才能合情合理,为了这个,我挖了多少坑给自己跳,学着算帐写字,我当神仙都没这么认真过。」长明把一直以来谨慎微小、思量再三的心情一股脑全说了,严长律本来正恼怒,听着听着却又止不住想笑,脸色都和缓了无法维持慍色。 「前世种种是因为我和他距离的太远了,根本不明白凡人的心思,才追悔莫及,我接近你是为前世因缘不假,但我若没有为你考量,那日在城门口大可只救你一人,不必救全军!我不是担心你独活下来无顏面对其它死在战场上的同袍吗!」 长明说到这也深觉委屈,眼眶都有些泛红。若只救他一人,想来不至于法力尽失,但她从不后悔。 「长明……我想我欠你一句正式的道谢,谢谢你。」严长律有些动容,又回想起那天突如其来夸张的天崩地裂,全都是她对自己的心意。「现在想起来,我竟从来没有好好的当面谢谢你做的一切,若没有你,我可能根本不在这里了,幸好我找到了你、幸好我还有这个机会,谢谢你。」 两人相望,此时此刻在彼此眼中没有埋怨、委屈,累积很久的不满和误会拨云见日,刚刚的箭拔弩张彷彿过眼云烟。长明内心感动,这一瞬间感觉千年的遗憾情绪,可以放下让他过去了,不再执着。 她也许做的不够好,但他的感谢弥补了她心中的亏欠感,自己终于是做对了。 严长律再开口已平心静气,但他还想把话说清:「我是生气你不为自己考虑,如果遇到这一切的不是我,而是一个小人,他也许会贪婪无止尽的有求于你,想到这一切我就不禁怒火中烧失去理智,你说你希望我这辈子能按自己心意好好的活,那我可以提一个请求吗?」 「当然可以,你说!」长明像听到什么新鲜事一样,一脸期待。 「你以后就算是要为我做些什么,都先和我商量好吗?如果这一切无可奈何,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一定告诉你,你也要给我信任,不要擅自插手让我担心。」 「好!」长明说完这声,两人相视一笑。 「长明,你跟我回丰城吧。」 这句话听来有些曖昧,长明忍不住又多想了,结果一开口竟有点结巴:「为、为什么回丰城?」 「我想向你大哥正式求娶你!」 正是她想的那样,长明的脸瞬间就红了。 「我可没有答应要和你结婚。」 「长明,我想娶你,不是因为我害你变成这样必须负责,是因为我喜欢你,想和你过日子,你说,好不好?」 这浓情蜜意的话从一向正经的严长律口里说出来,长明听着忍不住双颊飞起,根本不受控制,李云那丫头说的对,喜欢一个人的心思,是没办法骗自己的。 「可是,娶了我,不就害得你绝后了?」她可不觉得自己能和凡人女子一样生育后代。 「我不在乎!我只想每天回到家里,家里有你,我们一起砍柴挑水、烧饭做菜、看日升月落,长明,你可喜欢我?」严长律认真问。 「这问题我、我还没想好。」想是想好了,但要说出口总觉得害臊,由其是顶着严长律炙热的目光。 「没关係,我等你慢慢想,你一天没想好,我就在这里住下了,等你想好的那一天。」 长明听了伸手捶了他肩膀一记,哪人那么无赖的!却收不住自己一直上扬的嘴角。 这时,一直在门外听墙角的李云,终于忍不住端着茶水进来,想亲眼看一看长明表情,想沾染这一分喜悦气氛。 一进门,李云先上下打量了严长律,严长也一脸坦荡的任她看,见对方相貌端正、气宇不凡,李云才放下茶盘,眺了眺眉有些高深莫测的问道:「阿姐,这位是谁?莫不是那天你突然问我……」 难怪长明问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受,在外面听了他们吵架内容,她大致对严长律个性有些了解,如果这就是阿姐喜欢的人,她真心替她开心。 「哎,你别说。」长明眼明手快的摀住了李云的嘴。 「行行行,我不说,要不等等我就去帮这位公子整理一间房出来,让你慢慢考虑什么时候说?」李云把她的手拉下来,又继续打趣她。 「阿云你可太坏了!」长明被李云的话弄的一阵害羞,两人交换了几个眼神确认李云不会说溜了嘴后,长明才介绍道:「这位是严公子,我在丰城的旧识。」 「长律,这是李云,还有个弟弟李佑,再晚点就回来了,到时再介绍你们认识。」 「李云姑娘。」严长律向她点头致意,并不因为她年纪小而看轻她,这几天他从旁观察,能看出是个能干的姑娘,而且和长明感情也很深厚,他很感激这一年期间有人能让长明生活的很自在。 「严大哥。」李云虽然也是笑着,却有些笑里藏刀,眼神里大有一种要是有人辜负长明,她绝不放过的意思。 严长律看出李云眼里的维护之意,没有计较,但特意看了眼长明再和李云对视,那种长明就交给自己照顾的意思溢于言表。 「哎、好了,时间不早别光顾着说话,该备晚餐了。」长明放下心中大事,心情很是愉快,没有在意两人之间的火花四射,看了眼天色说道。 长明伸手拉了李云就往外走,还不忘喊长律跟上。「长律,你也来帮忙。」 李云瞬时又从阿姐即将被抢走的心情中走出,回头给了严长律一个示威眼神,阿姐能得到幸福的话,她自然是开心的,但也不免觉得有些担心和失落。 长明的开朗乐观,是她们这段辛苦的日子以来,最大的精神支柱,但现在李云相信,阿姐是别人无论如何也抢不走的。 三人在后院忙着,严长律想起了什么问长明道:「可你上次来找我,离开时分明是用了法术,你的法术恢復了?」 「还没呢,只是补充一点人间的能量的话,简单来说就是吃东西,还是可以用一些法术的,你都不知道为了存到够瞬间来回的法术的能力,我存了半年多的铜钱一天就花光了。」长明一边顾着柴火一边回答。 「半年多是存了多少?」 「四、五百文吧。」 严长律听了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以前随随便便来去一阵风的长明,现在却要被几文钱难倒,只是为了见他一面就花光积蓄。 「我手上还有六、七两银子的存款,以后我的钱就是你的钱,需要用钱尽管拿去,回了丰城我再告诉你银钱放哪。」 「哎唷,我可还没同意呢!」长明瞬间就反应过来没有上套,两人互看一眼又羞涩的笑了。 三个人在烧柴做饭,屋子里顿时充斥各种声音,柴火烧的通红霹啪作响、李云在一旁淘洗着蔬菜的流水声、长律切菜传来规律的刀切声,伴随着火炉上的米飘着淡雅香气,长明望着这一切,忍不住觉得幸福的有些不真实,人间的幸福不过如此。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