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林(年上)》 1-小莫 2003年6月22日,礼拜天,夏至。 代淑君坐在飘窗边给Edien念着英文诗,Edien喜欢莎翁,更喜欢十四行诗,代淑君状态好的时候就陪她念。 代淑君已经是胃癌晚期,她从一开始就选择了保守治疗,虽然状态差了些,但也比化疗要好受。 秦怡推门进来,“太太,吃饭了。” Edien听了这话,合上书就去摆小桌板。 “妈咪坐着等噢。” 代淑君温和一笑,点头。 今日晚餐是——豆豉鲮鱼炒油麦,腊味双拼,葱油鸡,海底椰无花果炖老母鸡。 老宋也进来了,他半弓着身子,打了招呼,“太太。” 正要关门,一个瘦高的男人进来了,他穿着灰色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还穿着马甲跟米色长袖衬衣。 “少爷?您怎么赶回来了?” 代淑君原本坐着,这下也站起来了,“小莫?你怎么回来了?” 男人点头,“秦阿姨给我打电话,催我回来看看。” 秦怡连忙摆手,“太太,不是,少爷,哎……” 代淑君了然,“都下去吧,Edien继续陪我吃饭。小莫吃过饭了吗?” “刚在飞机上吃过了。” “你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吧,过来饮汤,这个汤好靓。” 陆蓦把西装放在床沿,拿过一个小碗盛了些汤。 Edien一边捞着汤里的鸡肉,一边看着陆蓦。这人面庞优越,手指也好看,细长且骨节分明。 她正要继续观察,男人已经看向她。 “佢系边啊,妈咪?” “Edien啊,我在福利院领养的孩子,想着你忙,等你回来再告诉你。谁知道秦阿姨这么急着把你叫回来?”代淑君笑着跟陆蓦讲,又看向Edien,“Edien,这是小莫噢,可以喊佢哥哥。” Edien看了他一眼,极小声喊了句哥哥。 代淑君放下筷子拍了拍陆蓦,“给Edien接饭,人家喊你还不理人?” 男人点了点头,转身给Edien盛饭,“不够自己加。” Edien还在场,有些话不好说,陆蓦喝完汤便默声坐在边上,时不时帮代淑君夹着菜。 饭后,Edien被秦怡跟老宋带回去,陆蓦留在病房里。 他扶着代淑君坐上床,拿过枕头给她垫着腰,“妈咪怎么猜到是秦阿姨把我叫回来的?” 代淑君拍了拍他的手,“遗嘱公证是让她办的,后来改了主意,我自己又重新公证了一遍。” 陆蓦点点头,“我今晚不走。” “那边有个沙发床,你拉过来休息。” 陆蓦坐在床沿,“我先不走,陪您说说话。” 代淑君拍了拍他的手,就算应承。 陆蓦又问,“彭耀华知道吗?” 代淑君沉默了一会,才讲,“他哪里会管这个。” 陆蓦了然,换了个问题。 “等你出院,我带你出海看日出。” “好啊,要是我不能……” 陆蓦打断她,“妈咪,不要讲这种话。” 女人摇头,拍着他的手安抚,“小莫,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妈妈把这些话说完,才好放心。” 男人走到她身边,半跪着身子,才能跟病床上的女人平视。 “Edien才十三岁,我已经安排了让她九月去汇贤念书,等她高中毕业,就送她出国。如果我等不了那么久,你代替妈妈好好照顾她,好吗?” ,代淑君摸了摸他的头顶,“妈咪信你,好吗?应承我,好不好?” 陆蓦点头,“好,我会好好照顾Edien。” 代淑君交代完这些,这才安心睡下去。 陆蓦倒时差,就着窗边透过来的月光,翻了翻Edien留下的原版书,这一夜也就过去。 清晨六点,代淑君醒来,“小莫还没睡?” “我不困。” 男人扶着她起来,代淑君摆了摆手,“我自己来。” “我去买早餐?” “不用了,秦怡晚一些就会来送早餐。” 刚说着,秦怡就牵着Edien进来,Edien声音比人先到。 “妈咪早晨啊!” “早晨,Edien。有冇食早餐?” “我要跟代妈妈一起吃呀,你一个人吃饭是不是好无聊?” 秦怡把餐盒放在边上,就开始迭桌子,Edien已经拉着小凳子坐在旁边。 “秦阿姨做了虾仁馄饨噢,代妈妈喜欢吗?” “喜欢,快吃吧,我也一起吃噢。” 内线电话打过来,秦怡接了。 “太太,您定的花到了。” 代淑君看了陆蓦一眼,他便起身起身,“我去取。” 陆蓦再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了人,刚吃完馄饨的饭盒还在移动餐桌上。 陆蓦问过护士,才知道代淑君被拉去抢救了。 男人赶到抢救室,秦怡正抱着Edien在门口坐着。 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盒烟,本来想找无烟区,念及这里是医院,还是把烟放回了口袋。 他怀里还抱着那束白玫瑰。 “她叫骄傲噢,代妈妈好喜欢的。” 男人一回头,Edien已经站在他身边,看样子是哭过了。 “骄傲?” “对啊,骄傲。” 陆蓦没再说话,站在角落闭目养神。这会倒是有些累了,但也不能走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代淑君被推出来。 主治医生说了句,“家属过来办公室。” 三个人一起跟过去,Edien一直在流眼泪,偷偷拿手帕纸擦眼泪,也不说话。 “唔知代女士仲熬得几耐,佢而家嘅免疫力好差,癌细胞扩散范围好大。 你哋如果有财产问题,尽快立好遗嘱。” 秦怡颤抖着说,“太太挂住鲜虾馄饨,早上还吃下了一小碗。” 医生也摇头,拍了拍陆蓦的肩膀,开好单子让他去缴费。 “让佢开心点啦!” “好,多谢。” 从办公室出来,Edien就讲要去洗手间。陆蓦独自回了病房,代淑君已经将一个U盾拿出来。 “小莫,这里面有更新过的遗嘱,还有其他的资料。” 陆蓦安静听她讲着。 “最开始呢,是怕彭耀华乱来。他明明知福利院有我的心血,居然还对福利院的备用金下手了。后来查出来cancer,就……” 代淑君自嘲地笑了笑,“就这样吧,我也累了。你别抱着花了,帮妈妈把花插到那个花瓶里好吗?飘窗边有个花瓶。” 陆蓦点头。 “妈咪,我抱抱你。” “好呀,过来吧。” 男人跪在地上,将头埋在代淑君怀里。他的头发有些长了,也还看的出来之前打理的很好。 眼泪沾湿了蓝色条纹的病号服,陆蓦久久不愿意抬头。 女性的小腹带着温度,柔软而温暖。这层薄薄的突起之下是最伟大的器官,这里曾经孕育过两个生命。 微弱的声音隔着肌肤与腹腔传入他的耳中,“你要好好培养Edien。” “好。” 代淑君拍了拍陆蓦的发顶,慢慢合上了眼。 陆蓦很久没哭过了,直到他发顶的手滑落,他才知,代淑君生命到此为止了。 他缓缓抬起头,牵过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一切都在代淑君的意料之中,火化和陵园早已安排好,陆蓦只需要执行。 他也恨不了什么,只能淡漠地处理这些。 窗边刚插进花瓶里的白玫瑰被陆蓦带回了家。 开车回烟雨阁的路上,Edien讲,“这瓶玫瑰花,可以放在我房间吗?我会好好养它的。” 陆蓦愣了下,点头。 忽然下了大雨,老宋让他们在车里等着,拿了伞再来接他们。陆蓦却径直下了车,走进了雨中。 陆蓦没打算告知彭耀华,只是将所有的事情处理好。 他倒是要看看,彭耀华要过多久才会发现代淑君过身。 代淑君将名下财产按比例分成了三份,一份作为Edien的教育基金,一份留给福利院作备用金,最后是陆蓦的创业基金。秦怡照顾代淑君三十多年,现今也快五十岁,直接回水东养老了。代淑君给没她留什么,倒是选了块不错的墓地,比陆明宗的墓要好。 Edien要念汇贤国际中学,以后也需要独立了。 但这些钱都不是一次性打到对应账户,最后还是要由陆蓦来管。 代淑君也在遗嘱里给了他这个权力。 陆蓦在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很不好的想法,如果彭耀华知道Edien身上有这笔钱,是不是就要对Edien下手? 彭真去世他都没多伤心,Edien如果出事,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男人叹了口气,他忽然觉得代淑君当年逼着彭耀华结扎,是很明智的选择。 当年彭耀华明知代淑君已有一子,还是对代淑君穷追不舍,原因有二—— 一是代淑君的美貌,二是代淑君的身份。 代淑君十五岁独自出国留学,作为优秀毕业生从哈佛商学院毕业。二十岁在海外生下陆蓦之后回羊城创业,其中江月轩同烟雨阁都是她的手笔。她是凭一己之力将这两块地做成了供不应求的楼盘,烟雨阁多是早年下海的阔绰人士在住,现在也是重金难求的地界了。 彭耀华知道代淑君是他不可多得的资源,便开始了轮番不要脸的追求。江月轩隔壁临江的望海楼曾是代淑君的手笔,后来分给了耀华,或者说,拱手送给了彭耀华。 也就是彭耀华有些商业头脑,代淑君才应承同他结婚。 书房的门被敲响了,秦怡推门进来。 “少爷,您这两天也许要再找别人来照顾Edien,太太走了,我也没有心思再做些什么,需要好好休息一阵子。” 陆蓦点头,“你几时回水东?” 秦怡愣了一下,“等太太下葬吧,您也要忙的,我还是再照顾Edien几日比较好。” “秦阿姨,太太待你不错的。” 秦怡点头,“少爷,我知道了。” 陆蓦从抽屉里拿出一封利是,“这笔钱你先拿好,这几日就算做加班了,后续工资我给你结。好好照顾Edien,我好处理太太的身后事。” 秦怡接过那封利是,退出了书房。 代淑君没有单独给秦怡算帐,但是念着这么多年的贴身照顾,也给秦怡选了个不错的陵园。秦怡膝下无子,养老也是陆蓦负责。就算没人讲,陆蓦也会让她安享晚年。 但是眼下,秦怡有些着急了。 2-玫瑰 黑檀木制的骨灰盒子抱在怀里,沉甸甸的。 陆蓦交代秦怡照顾好Edien,自己一个人去接代淑君。 秦怡中午备了不少菜,有一部分是要给代淑君的。陆蓦定下来晚上要带着代淑君去陵园,只有烟雨阁里的几个贴身佣人跟着。 雨还在下,只是小了些。 像毫毛,更像针,一丝一丝落在众人的黑衣上。 司机老宋帮陆蓦撑着伞,陆蓦跪在地上。工作人员虽心里有怨,但陆蓦给的小费够多,他们也就不说什么。 那个黑檀盒子被埋下,很快就要封住。一切依照代淑君的意思从简,也没有要随葬的物件。 众人麻木地看着这些,已经没什么情绪。 似乎一切都是在预料之中的事情。 Edien一直以为,陆蓦这样的人,大概是天之骄子,但是他现在跪在那里。 地上的雨水将他膝盖上的布料染湿,他的背水也都是雾状弥留的水珠。 “你们都先回去吧,我陪太太说说话。” 准备好的餐食没有用上,陆蓦说下雨了就不要淋着雨食饭。 秦怡牵着Edien回到车里,Edien忽然说,“秦阿姨,我想再去看看代妈妈。” 老宋看了Edien一眼,也不好劝什么,“少爷在,倒是也放心。” Edien嗯了一声,打着伞又跑进雨里。 不知道为什么,Edien就是很想再去看一眼。 将要走近他的时候,Edien却是犹豫了。她心中生出好多疑问—— “他怎么这么高啊?目测肯定超过一米八了。” “他能照顾自己多久呢?代妈妈走了,秦阿姨也要走。” “为什么自己长得这么小,如果年纪再大一些,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边?” “他这么高高在上的人,也会跪下的?” “如果这时候,他被抱住了,是会开心,还是把自己推开呢?” 雨忽然大了起来,男人将墓前的那块地方收拾好,起身便看见Edien站在雨里。 那把黑伞很大,显得她整个人更小。 男人迈着步子走过来,“怎么不坐车回家?” 墓前的白玫瑰是今天早上新订的,因为她讲过代妈咪最爱白玫瑰,白玫瑰又叫骄傲。 代妈妈心心念念的小莫就是她的骄傲,Edien以后也会是。 Edien对上他那双猩红的眼,不敢说话。 少女纤细的小腿上有血迹蔓延,流到白色蕾丝的及踝短袜边缘,一会就要流到深棕色的小皮鞋里。 陆蓦眯了眯眼睛,将外套脱下。 西装内衬还没湿,带着男人的体温。做工考究的西装就这样被缠在她腰上,他却不甚在意。 “不舒服?” 直到男人在她面前弯了腰,她才发现端倪。 女孩初潮了,这是她从未涉及的领域。 陆蓦看着她这个生涩的反应,拧了了下眉毛又放开。 “我带你回家。” 陆蓦将人打横捞起,准备带她回江月轩。 江月轩这边有人定时打理,代淑君偶尔会过来看看,但大部分时候都是住在烟雨阁。 “去洗澡,我去帮你买东西。” Edien抓着他的袖子,坐在楠木沙发上发抖,“我害怕。” 男人咬了咬下唇,“十分钟,等我回来。” 陆蓦走之前烧了壶开水,交代Edien不要乱动。 陆蓦转身离开之后,Edien想到很多。她想到以前还在福利院的时候,经常有女孩屁股后带着血迹,男孩们就开怀大笑,还拿石子和树枝跟女孩们打架,说她们脏。 可是天天不洗澡不洗手到处乱跑的明明就是男生。 可是没有人告诉她们为什么身体会流血,会产生奇怪的味道。 Edien也见过福利院里没比她大多少岁的女孩大着肚子,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院长妈妈只会将男女分开,不让大家互相接触,却从来没讲过为什么。 拥抱和亲吻都是禁忌词,有时候说句话都要被警告。 Edien不懂,怎么有这么多禁忌。 关于月经,她有一些模糊的见解,还是之前跟代妈妈聊到身高跟体重。 代淑君告诉她,每个人的身体都有自己的节奏,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剩下的无需多担心。 陆蓦回来的时候,Edien又在默声流泪。 他买了无菌的纯棉内裤,还有各种型号的卫生巾。 “我不喜欢爱哭的小孩,你要是再哭,就真的没有人会管你。” Edien疏地抬头,胡乱擦掉眼泪,“我不哭了,你不要放下我。” 陆蓦提着她的衣服后领口,往浴室里带,又把买的东西都拿进来。 “内裤是消毒过的,拆了包装可以直接用。卫生巾包装上有说明书,你照着看,门先别锁,我给你拿衣服和毛巾。” 陆蓦去代淑君衣柜里翻了翻,没找到合适的衣服,又回自己房间找了件纯棉的衣服,估计着长度可以到她膝盖,又拿了条新毛巾给她送过去。 “洗个热水澡,头发也洗了。” 男人把浴室门带上的时候,自己都笑了,怎么又当爹又当妈的? 他自己关于这些器官的知识都了解得浅薄,现在还要教别个? 看来是真的要再找个人照顾Edien了。 好在江月轩这边东西都齐全,陆蓦把带浴室的那间客卧简单收拾了下,准备让Edien住这间。 本来还在想趁着还有一个半月开学,让Edien学些什么。游泳、骑马、攀岩,甚至是长跑,越有利于逃生的运动,越好。 陆蓦泡了杯红糖姜茶,放在柜台上冷。等Edien出来,应该刚好入口。 代淑君以前就爱弄这样养生的汤汤水水,现在倒是方便了陆蓦。 他也该洗洗了,身上都是雨水和尘土。 男人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Edien已经坐在沙发上。 “把头发吹了,开学之前你就住在这里。有什么想买的想做的,直接跟我说。阳台边上那间是你的房间,带浴室。” 陆蓦看着这人听进去了,便把红糖水端过来,“喝了。” 不知道是好心,还是命令。但Edien还是端起杯子,把水喝了。 红糖的甜混着姜的辛辣,温热入口。 身子确实是暖起来了。 “在家别乱跑,东西可以看,别乱翻。” 男人又出门了。 这会不在下雨,但天快黑了。 Edien看见客厅拐角的摆钟,它正左一下右一下摆动着,像个没有灵魂的机械。 它就是没有灵魂的机械。 Edien走到了书房,见到书桌上有张合照,是代妈妈同陆先生的。他那时候多大?看起来很高,也许是初高中?反正不会是最近。 陆先生现在很凶,虽然对自己很好。 从陆先生赶回来到现在,她还没见过陆蓦会笑。 可是换位思考一下,累了这么久,回家之后是给自己的妈妈办葬礼,还要照顾一个毫无关系的孩子,谁都不会笑出来吧? Edien忽然觉得,陆先生好可怜噢。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如果不跟着他,自己也会被扔掉的吧? 甚至都回不去福利院。 代妈妈那时候真好看,后来也好看。 她喜欢跟代妈妈拥抱,代妈妈身上软软的,总是有一股松木的香味,像冬天的山谷—— 清澈,也凛冽。 陆蓦带着两份快餐回来,“食饭。” Edien洗了手,坐到餐桌边。 “晚上如果不下雨,跟我去书店.” 陆蓦讲话没什么情绪,就像是命令。 跟墙角的摆钟也好像,干干的,闷闷的,机械的。 叉烧饭里有半个溏心蛋,陆蓦把他那份饭里的半个溏心蛋夹给她,“长身体,多吃蛋白质。” 陆蓦吃饭很安静,也很快。他从冰箱里拿出刚买的鲜牛奶,熟练地倒进杯子里,放在微波驴里加热。 Edien看着陆蓦的动作,想到了里昂。 那个冷酷的杀手,也喜欢喝鲜牛奶。 “为什么不能直接喝?” 陆蓦回头看了她一眼,微波炉倒计时结束,他把牛奶端出来递给她。 “经期少喝凉水,一会买了书你自己看。” 雨小了,但温度还是很低。这样的凉意在夏季很少见,今晚便是。 陆蓦带着Edien到了书店,找到对应书柜,买了一堆科普书。 有关身体,有关两性,有关健康,有关分娩。 “去挑些自己喜欢的书。” Edien拿了两本话剧集,还有一本插花教学。 “够了,太多了看不完。” 陆蓦看着她拿了本插花书,“拿这个做什么?” “代妈妈昨天定的玫瑰还在烟雨阁的房间,你能取回来吗?” “雨小了我带你去拿。” 原来不知几时又开始落水,雨水顺着瓦片滴落在门口的石板上,急促而有规律。 书店里放着beyond的冷雨夜,倒是有几分应景。 “蓝色街灯渐露…寻温馨的往日…消失了…任雨洒我面…难分水点泪痕…心更乱…愁丝绕千百段……” “喜欢听歌吗?给你买磁带。日后要念国际中学,这几周也要适应适应外语环境。” “好。” 又换了首歌,更应景了。 忘情冷雨夜。 “望着街中的背影,只盼当中可找得到你,徘徊夜深,寻觅逝去的昨天,望着手中的照片,迎着冷雨在路边。” 陆蓦听到这段,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看了眼身边的细路女,确认她站在上风口,这才点火。 男人抽烟是很性感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娴熟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反手旋转几圈咬在嘴里。干燥柔软地唇讲烟嘴打湿,海绵烟嘴被湿润浸透慢慢胀大。 咔擦,打火机将烟点燃。 雨小了些,陆蓦借用书店的电话打了烟雨阁的座机,老宋接起来。 “老宋,开车到浩书阁,来接我。” 他是将烟钦灭了才去打的电话,刚站到门口又开始抽起来。 Edien只记得,福利院的人讲烟不是好东西,不过代妈妈倒是没提起过。大概是因为身边没有人抽烟? “我们等下回烟雨阁吗?” 男人含着烟,讲话含糊,“不是讲要去拿花?江月轩没有你的东西,顺带搬点东西过去。” 况且烟雨阁在岛上,人行道要绕路,她日后学校月休回烟雨阁也不方便。 江月轩就要方便许多,因为陆蓦以后会住在那里。 3-拥抱 “老宋,找个箱子。给Edien装行李。” “好的,少爷您稍等。” 陆蓦接过老宋找的箱子,提着箱子跟Edien上了楼。 陆蓦将箱子放在地上,“自己收拾。” 老宋端了壶茶过来,“刚在车上知你抽过烟,喝点茶。” 陆蓦讲了句多谢,靠在栏杆上喝着茶。 “老宋啊,你在烟雨阁住了多少年?” “二十年了,太太后来才找的我,比秦姨来的晚些。” “你老家在油尖旺?也该回去安享晚年了。” 老宋还想再说些什么,陆蓦已经用眼神警告他了。 先是秦怡,然后是老宋。其他佣人早就被解雇了,那些人换的勤,无需费劲的。 老宋将车钥匙交给陆蓦,“少爷,我在宅子里没什么东西,今晚就能走。” 男人眯起眼,看着身边这个老头,“也好,出了这个门就是自由身了。” 老宋点了点头,提着个苍色麻袋便站定在陆蓦身边。 “少爷,我最后再送送你。过了桥,再见便看缘分了。” 陆蓦点头,岛上过去确实不方便,坐车好些。就送送这老头吧,一时起意的决定,也掀不起什么风波。 除非有人提前布了局。 Edien收拾好了东西,将箱子合上。 “陆……陆先生,我收拾好了。” Edien怀里抱着那瓶白玫瑰,它在水里生的不错,目前还没有枯萎的征兆。 陆蓦点了点头,让老宋把箱子扛下去。 “老宋坐副驾吧,我来开车。Edien自己坐后面,可以吗?” Edien对上那双淡漠的眼睛,木讷地点头。 那句“可以吗”就像魔咒,捆绑住她所有地困惑,引诱着她只能信他。 可是Edien当下的处境,确实在陆蓦身边,能够过得好些。 江景在飞速倒退,Edien回头就能见到自己里烟雨阁越来越远。 她自有印象起,就一直在福利院。也就是前两年出意外,她被别的男孩推到马路中间,差点被代淑君撞到,这才和代淑君有了交集。 代淑君对她极好,先是资助了福利院,后来又将她带回烟雨阁。 Edien第一次知道,原来被爱的人可以无条件的被纵容。 年初的时候维港烟花汇演,代淑君便带着她到九龙住了一个礼拜,那是她第一次到香港,知道了电视上那些街道的模样。代淑君带她去看电影首映礼,她看着银幕上的人走到现实里,想到代淑君会很有耐心的陪自己读莎翁的话剧。 过了桥,陆蓦将车停在路边。 “老宋,再见。” “少爷,您保重。” 过了桥往西拐两个路口,就是江月轩。临江临桥,却安静得很,风景也好。 进了江月轩,陆蓦帮Edien把行李和刚买到书都搬到她房间里。 “自己能收拾吗?” 点头。 “一会把那些书看了,有关经期的部分先看看。我也教不了你什么,江月轩这边暂时没人照顾你,你学会独立点。洗个澡,早点睡。” 男人交代完这些,便去偏厅烧了壶水。 他接下来还有工作,茶比咖啡好入口些。 水正沸腾着,他正要洗茶叶,却被人从身后抱住。 拥抱,猝不及防。 陆蓦稳住了手上的动作,才没让开水溅出来。 “Edien?” “嗯。” Edien埋在他腰间,那双小手正搭在他衬衣下摆。但小姑娘无意,他也就不讲这个规矩了。 “我在倒开水,你小心。” 后背有些湿,蔓延到男人的腰际。 陆蓦将茶叶洗好,放凉了一会的开水淋下去,推进台面里边,才回过头来管Edien。 男人的手很大,轻易制住她的手,“不要乱动。” 他抽过纸巾,帮她擦着眼泪。 又开始下雨了,风雨交加,还有雷电加持。 Edien不讲话。 陆蓦便松开她的手,开始倒茶。 白瓷杯子不大,茶也凉的快。放了一会就适口了,他喝了两杯,淡淡看着Edien的反应。 又开始流眼泪。 这个女仔是水做的? 点解这么多眼泪? “喝茶吗?” Edien走过来,抬头看着他,“我想代妈妈了。” “我抱抱你,好不好?” 陆蓦皱眉,但还是勾了勾手指,让她过来。 谁知道Edien刚把脑袋埋在自己怀里,又开始哭。 “你是水做的?给我洗衫呢?” “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Edien在他怀里退出来,定定看着他。 “你不信秦阿姨,也让老宋走,下一个会是我吗?” 陆蓦拿过纸巾给她擦眼泪,顺带帮她擦了擦鼻涕。他没有经验,只是轻轻擦掉,弄不干净。 “边个讲你知不要你?以后我会管你。” Edien伸手就要去倒茶,手被陆蓦打开。 “烫。” 男人拿过一个新的瓷杯,给她倒了杯茶,放凉了一会才递给她。 “茶喝了睡不下,你今晚不睡了?” 又开始流眼泪,豆大的泪珠说掉就掉。 “我想代妈妈。” 陆蓦叹了口气,“我今晚在书房。” “好。” “你叫Edien?中文名字呢?” Edien低头,不讲话了。 “没中文名字?” “无,大家都叫我Edien,代妈妈也叫我Edien。” 陆蓦还要处理Edien的户口问题,Edien必须有个中文名。 算了,一会查字典选一个好了。 陆蓦站在那里将茶喝完,拿了两瓶冰水。 “跟我去书房。”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碰上了冰冻的瓶装水,开始泛红。 用力的地方也变得发白,周边却是淡粉色。 Edien细细看着他的手,想到白天都没有认真看着代妈妈。 就是很突然,太突然了。 好不容易有人对自己这么好,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生病呢? 陆蓦等了她一会,提着她的脖子让她走在前面。 “走我前面。” 陆蓦的书房很大,角落里放了个折迭床,上面放着不少花花绿绿带着流苏的方形抱枕。 书房整体还是很复古的,基本都是红木的物件儿。 窗外忽然有闪电,Edien尖叫了声又钻进陆蓦怀里。 男人扯了扯嘴角,“怕闪电?一会还要打雷。” 陆蓦将人拉开了些距离,“我还有工作,你别在我身上哭,就让你抱。” Edien点头,应承他。 Edien整个人都很小,单薄的一片。代淑君幸苦养了这么久,她都还是这么瘦。不知道她以前在福利院都过的什么日子,怎么能这样瘦小。 陆蓦轻易将她整个人抱起,开始回复邮件。 雷电开始轮流作法,风雨交加。 陆蓦不懂得哄人,但如果这样抱着,这个细路女能不哭湿他的衣服,那就这样吧。 回回打雷,她的身子都要颤一下,咬着自己的手指不讲话。 收尾工作做的不错,邮件也处理完了。 他看着怀里的人有了些许睡意,便问她,“看话剧吗?听说你喜欢莎士比亚?” Edien点头,“最喜欢哈姆雷特。” 陆蓦没问点解,中意就是中意,唔中意就是唔中意,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找了个网页,正要给她播放,想起来还没给她起中文名。 “想个中文名字。” Edien疑惑的看着陆蓦,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有中文名字。 “林以,就叫林以?” “旧名字也不要了?不过可以改成Edieln作备用名字,以后用得上。” Edien仍旧不解,陆蓦已经伸手拿了张纸,在纸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他写字潇洒,有连笔但字迹清晰。“林以”两个汉字修长,像瘦高的陆蓦,也像现在瘦弱的林以。 他写字真好看,林以这样想着。 陆蓦避重就轻将人抱起来,“再选个纪念日吧,依着代妈妈的意思,把江月轩送给你。九月份你开学,很多证件要换掉。” 林以趴在他胸口,享受着他的体温。 温热的,干燥的,硬朗的。 “讲话。” “你喜欢什么日期呢?” 陆蓦笑了笑,胸膛震动传导到她身上,他还拍了拍她的发顶。 “年初不是去过维港看烟花?一些有意义的日子,都好。” 林以却想到,第一回见到他。 “六月份,有什么大事嘛?我喜欢六月。” 陆蓦想了想,哑着声音说,“23日,WHO将HK从沙士疫区除名。” 林以从他怀里退开,“我以为,你会讲,有关代妈妈的日子。” 男人抿了抿嘴,“生老病死,自有命数。如果努力过,相比好好活着,社会大势,这些死生都是小事。” “那如果,日后我要过纪念日,学校不放假会如何?” “不如何,若想过那天就请假,如果不着急,就提前过或者补过。” 林以又钻进他怀里,“那就定在那天好吗?我喜欢这个日子。” 陆蓦应承着,“好。” 林以贴在他胸口听了会共鸣声,又坐起来看向他,“那您呢?” 陆蓦听到那个敬称,觉得有些好笑,“什么?” 谁知道个细路像醉了酒一样,“你叫我Edieln,也叫我林以,可是我叫您什么呢?” 男人一手扶着她的后背,一手拿过刚才写着她新名字的纸笔,写下“Merlin”。 林以抓着他的手臂,“怎么念呢?Me-r-lin,所以我姓林?” 陆蓦点头,算是应承。 林以还要说什么,窗外又闪过一道白光,紧接着雷霹下来,她又缩进陆蓦怀里。 男人笑着安抚她的后背,“回自己房间睡觉了,好吗?” 那,好吗?好吧,怎么不算好呢? 4-吻 林以开学之前,陆蓦把她的时间安排的满当,游泳、马术、体能训练,一个没落下。陆蓦也花重金雇了新人常驻江月轩,只围着林以转。 倒是开学前的一个礼拜,陆蓦带她到温泉山庄过周末。 马场覃浩峰老板也在,林以看不出他跟陆蓦是什么关系,但是应该不算差。毕竟身价八千万的白溪,他都要直接送给陆蓦。 不过前提是,要林以喊覃浩峰一声哥哥。 Merlin不应承,林以也懒得管。 陆蓦定的是山庄最里边的别墅,隔壁就是南山寺。管家已经准备好了泳池烧烤趴,覃浩峰已经在院子里等着。 覃浩峰拍了拍他的肩膀,“秦阿姨在客厅看电视。” “知了。” 林以跟着陆蓦,也进去了。 “秦阿姨。” 秦怡原本在看翡翠台,这会站起来了,“少爷,您来了? Edien,你也来了啊?” 陆蓦微微点头,“佢依家叫Edieln,姓林,以后叫林小姐。” 秦怡搓了搓手,“林小姐,好久不见。” 林以知道秦怡已经失去了陆蓦对她的信任,这会也不好打招呼。 陆蓦拍了拍她的后背,“上楼换泳衣。” 覃浩峰定的这个院子私密性很好,前院是个小泳池,后院是个温泉。 烧烤趴定在前院,林以换好了衣服已经在泳池里游了起来。 秦怡不自在,只是坐在边上看着。 覃浩峰已经开了酒,给陆蓦倒了一杯。 “要不要叫细路上来?” “还没开餐。” 覃浩峰笑了笑,“这性格真是随了你,人前不作声,人后自己犯倔。” 陆蓦扯了扯嘴角,把杯中的精酿喝完,脱了上衣跳进水里。 这泳池不深,比林以训练的池子还要浅一些。 “Merlin?” 林以一回头,男人已经在她身后。 “继续。” 陆蓦在池子里,林以游的不自在,况且岸上还有看热闹的的覃生。 她刚上岸,秦怡已经拿了个浴巾给她披上。 “林小姐,小心着凉。” 林以微微点头,走到边上拿起杯子就喝了一口。 是陆蓦刚刚喝过的杯子。 果味精酿,口感像果汁,林以觉得味道一般,尝了口就去吃烧烤。 刚好陆蓦上来看到这一幕,覃浩峰已经看着他无声笑起来。 林以跟陆蓦都没太大兴致,吃了点烧烤就回去,秦怡也早早回房间休息。 林以回房间之前又喝了杯酒,是覃浩峰给她倒的。陆蓦在跟秦怡讲话,刚好没看见这场面。 覃浩峰干完坏事心虚的很,早早离了场。 “陆生,一会书房见啊!” 覃浩峰在书房里抽了烟,窗户还没开。 陆蓦刚打开门,就皱着眉过去开窗。 “你倒是愁起来了?” “你不着急?” 烟味散了些,陆蓦找到个茶杯让覃浩峰把烟灭了。 “急,也要解决问题。” 覃浩峰叹了口气,“那小孩呢?” “代淑君偏爱她,要多过彭真。”陆蓦低了头,又看向他,“过几日你来回蓦挂个名?” 覃浩峰激动的差点跳起来,“丢,帮你找场地,还要给你挂名打工?你还真是资本家啊?” 陆蓦揉了揉太阳穴,“你要愿意来挂名,我马上给你分股份。” 覃浩峰哼了句,“不如我回去写份赠与合同把白溪送你。” 陆蓦从书架上拿过几本书,“Edieln愿意叫你再讲,你要不愿意挂名。我见你还得抽空请你吃饭。” “行行行,回头我找你走流程。” 两个人谈完事情,陆蓦又去林以房间看了眼,她还没睡。林以见到是陆蓦,光着脚就下床跑过去了。 “先生。” 林以在他面前站定的时候,倒是 愣住了。男人身上的烟草味道太浓郁,不知道刚才抽过了多少烟。 “还没睡?” “有些热,睡不着。” 大概是躁的。 陆蓦走到她床边把她的拖鞋拿过来放在她脚边,“带你去喝汤。” 山药薏米排骨汤,祛湿润躁。 出门时,林以踮着脚要去抱他,却被他轻轻牵住了手,“一身烟味,去开窗。” 林以嗯了一声,又小跑过去开窗户。她再回头走快两步要跟上陆蓦,却被他揪住了后颈,“下楼要走我后面。” “嗯,知道了。” 夜里两点,隔壁寺里的钟声响了。 钟声在山间回荡,林以端着汤的手一愣,山药被她用勺子戳的粉烂。 “是什么声音啊?” “钟,明天早上带你去寺里求签。” 林以一边喝汤,一边问陆蓦,“您还会给我读诗吗?” 陆蓦垂了眼,“你乖一些,就给你读。” 林以将汤碗放下,扔在洗碗池里,正要试着洗碗,找不到工具,便作罢。她像个小大人一样,背靠着灶台,仰头看着陆蓦。 男人也看过来,“现在想去泡温泉吗?” 林以揪了揪衣服下摆,“可是已经很晚了,不是吗?” 男人呵了声,“哪来这么多规矩,我话事就是。” 细路女忽然笑起来,小跑着上楼换衣服去了,陆蓦笑着摇了摇头,也去换了衣服。 “先生?” 林以皮肤白,这两年被代淑君养着,身上的疤也消掉了些,还有些去不掉的,日后若是有需要,手术做掉便是。 男人顶了顶上颚,先下了温泉。 池子不算深,一米四的深度,边上还做了停靠台阶。 林以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坐下,刚好面对着陆蓦。 其实陆蓦的面容很优越,只是人很凶,但是现在也对她不错。 “Merlin?” 男人看过来,示意她讲话。 “您,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陆蓦伸手递给她,“过来。” 两人隔着一臂远,林以小心翼翼伸手,才牵上他的。 等她坐在了他身边,他却看向了天空。天上星星很多,也许有一颗会是代淑君。 “代妈妈很爱你,你要乖些,在这条路上走的远一些。” 林以循着他的目光,往天上看,“这条路,会很远吗?” 陆蓦低声笑了,“看你造化。” 林以胆子大了些,往下坐了坐,却忽然脚底打滑,“啊!” 男人皱着眉将她捞起,“刚讲要你乖一些。” 林以原本没有什么醉意,但这会却有些神志不清。 也许是这男人的眼神有蛊,她只想亲上去。 她还被陆蓦抱着,便顺着他的胳膊,往他身前凑了凑。 男人仍旧不说话,她便搂着他的脖子,凑了过去。 “覃生给你倒酒了?” 林以哪里有心思管他讲什么,凑着那薄唇就是一吻。 男人扶着她的后颈,声音低沉,“你喝醉了,我带你回去睡觉。” 陆蓦抱着她上了楼,刚好赶上下一次钟声敲响,“晚安。” 林以这夜睡得深,等她起来时,陆蓦已经在一楼喝鸳鸯。 “Merlin,早晨。” “洗漱好过来饮茶走,带你去寺里。” 林以今日穿着素色棉麻的长裙,倒是衬得她不那么清瘦了。 初秋的山林,到底是有几分凉意。林以一边走着,一边打喷嚏。强忍着鼻子里的躁意,怕动作多了陆蓦要讲她。 她昨夜好像迷迷糊糊换了衣服去楼下喝汤,不知为何醒来时身上却穿着泳衣,这样睡了一夜,不感冒才怪! 都怪覃老板给她加了酒! 偏偏陆蓦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一前一后进了寺里。 有个小师傅正在院子里扎马步,他看起来年纪不大,五六岁的样子。 林以扯了扯陆蓦的袖口,“我想去求那个。” “想求什么?” 林以撑着下巴想了想,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前程。” 陆蓦点头,叫来住持。他刚捐过功德,这又领着她去求签。细路大概不太信这些,只会觉得过程有趣。 得的是中签,仙鹤离笼,先凶后吉。 林以攥着符纸,仍旧有太多内容看不明白。 陆蓦接过她手里的符纸,递给住持,“希望师傅能够指点一二,小孩子总归还是有好奇心。” 林以不知到“中”是什么意思,也不敢上前,就站定在陆蓦身边。 “小施主想问前程?你又是否虔诚呢?” 林以点头。 “全力以赴,会有好结局。贵人已在身边,未来皆是坦途。” “谢谢师傅。” 陆蓦拍了拍她的发顶,又问住持,“师傅,想问问您寺里今日是否提供斋食?” “静弘,过来引路。”住持唤了那小和尚过来,“两位施主跟着静弘到后院去便是,用斋后需要自己洗碗。” 今日供的斋食是些素菜,番薯叶、青茄子,还有苦瓜汤。 “吃的惯?” 林以点头,“福利院,以前也吃的很清淡。有时候比这个还要淡一些,但也能吃饱。” 陆蓦一瞬间默声,低头继续吃饭。 那小和尚静弘朝着林以拜了拜,“小施主请慢用,用斋后在边上水池洗碗后放到架子上就好。” 林以看着他转身跑走,笑着跟陆蓦讲,“他有些害羞呢,是不是平日里来吃饭的人不多?” 陆蓦看着她,“食饭,收声。” 林以有些愤懑,但还是禁了声。 陆蓦吃完饭,已经在喝茶。 是在等林以。 林以吃完,便端着碗要去洗,却被陆蓦拿过了。 “坐着等我。” 男人洗碗很快,将洗净的碗放在指定的地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上残留的水渍,回头就问她,“喜欢这里吗?” 林以点头,“挺安静的,人也少。” 陆蓦抬了抬眼,“那你在这里跟着师傅抄经,我晚些来接你。” 林以鼓了鼓腮帮子,“那你,你要是不回来了?” 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男人扯了扯嘴角,轻轻笑了,“边个讲你知不要你?帮我照顾好我的外套。” 细路女这才笑起来,应承他。 5-流芳 2003年9月23日,礼拜二,秋分。 这天,陆蓦从下午就开始请假,亲自开车来接她。 “陆先生,您今日怎么有空了?” “先上车。” 陆蓦拉开副驾,接过她的书包,护着她的发顶让她坐进去。 黑色保时捷往临江路开去,林以以为这是要回江月轩。 “今日是23日,带你去HK看日落。” 陆蓦淡淡说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 不记得上一回他心情好是几时,反正他主动给她念了诗。 结束的时候,她讲起年初跟代淑君在维港看的烟花。 陆蓦将诗集按着她的阅读习惯折好页码,合上书,“明年你过生,维港应该会再放一场灿烂烟花。” 林以坐起来,面对着他,“您会带我去吗?” “你想去,我带你去便是。” 珠江对面的高楼飞快往后倒,林以看着它们倒退。 发生,只是发生;经过,也只是经过。 林以鼓了鼓腮帮子,男人侧头轻易就见到玻璃窗上的倒影。 “不开心?” “才没有,你这么忙,还要带我出来玩。” 陆蓦并不在意小孩子的情绪,她对他不满,太正常了。 “一会坐船去维港,赶得上就带你玩帆船,赶不上就在游艇上看日落了。” 林以难得认真看他,眼睛发着光, “因为什么?23日?” “坐好,别乱动。” 她看着窗外的风景,竟然更希望他会做这些不是因为23日,而是因为她。 车开到港口,已经有人在等。 “陆总。” 陆蓦将车钥匙丢给那人,便牵着林以上了船。 林以攥着他的手,侧头看他,“你会开船?” 陆蓦没回答这个问题,护着她跨过踏板。 “走路不要分神。” 林以撇了撇嘴,“我以为您在,就是安全的。” 上了船,陆蓦将踏板收好,带着她进了驾驶室。 “烟雨阁里都能有闲人,更不要讲我身边。如果你觉得我在就是安全的,点解我要你学那些逃生技能?” 异形钥匙已经放在那,陆蓦拿过钥匙插进对应的孔位。 “你想学开船,挑个假期带你练练。” 林以将手背在身后,带着羡慕的眼光看他,“所以每月的23日我都能提要求,是吗?” 陆蓦点头,“想做什么都可以。” 林以揪了揪手,她忽然有些压力了。 如果她不是第一名了呢?是不是就没有资格胡闹了? 陆蓦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成绩好只是成绩好,无关其他。我要培养的是你,不是所谓的第一。” 林以这才放心,踩着小皮鞋就跑出去了。 到底是秋分,天黑都早了很多。 林以撑在栏杆上,忽然觉得之前求的签文都在慢慢应验—— 仙鹤离笼,先凶后吉。 如果没有在雨夜被代淑君带去医院,那么自己现在还时不时会被罚站整夜吧? 真好啊,现在。永远不需要担心明天,永远都有后路。 天空开始泛出粉红色的时候,船快靠岸了。 应该能赶上落日? 林以跑回驾驶室,“Merlin,快要落日了!” 陆蓦笑了笑,“去楼上看,一会有晚霞。” 林以拦住他的路,“既然今日做什么都好,那我可以主动牵你了?” 陆蓦将手递给她,“只许今日。” 林以牵着他上楼,一边背对着他小声念着,“那以后的23日呢?” “可以。” 天边的粉色渐渐深了,带着梅子的紫色,夹着深海的蓝,全部融化在一起。 “那个过渡很好看,虚虚的边界线。好像只有我能见到,您也能看见吗?” “嗯,看得见。” “我们明天还在这里看日出,好吗?” “好。” 两个人其实已经松了手,站的也有些距离。 等到那些颜色慢慢染在一起,最后跟海水的蓝混为一谈。 陆蓦拍了拍她的肩膀,“下船,食饭。” “今晚吃什么?” “茶餐厅。” 林以牵够了,也不闹他,就跟在他身边。 维港有人接应,开来的是辆宾利。 “陆总,林小姐。” 陆蓦护着林以上车,交代司机开去流芳楼。 到了餐厅,车稳稳停下。 “陆总,林小姐,流芳楼到了。” 陆蓦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你去转两个钟,一会再过来等。” “好的,您慢走。” 门口已经有人迎接,“陆总,来,这边请。” 铜版纸的菜单拿胶带缠了又缠,边上还是残破。 男人熟练地报了菜名同备注,将菜单还给服务员,还讲了句唔该。 “Merlin常来这里?” 陆蓦点头,“这家店开了五十多年,以前我就坐在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上,你代妈妈点单。” 林以顿时默声,她不知道这算不算禁忌,但是他似乎真的不会伤心。 正要说些什么,已经有阿嫲推着手推车过来上菜,先是小笼,豉汁排骨、黄金糕、虾饺、开口叉烧、虎皮风爪、糯米鸡。再是有人端着托盘过来上热饮,是两份热鸳鸯。 “一个鸳鸯,一个鸳鸯加浓。” 两个人同时开口,“唔该。” 陆蓦笑了笑,“你倒是细心。” 陶瓷的碗碟写着“流芳”的字样,林以夹着虾饺忽然停下来,“这家店开到百年,宣传语都省心了。” 陆蓦给她夹了个开口叉烧,“百世流芳是好事,但只是为了一句称赞而活搞得自己一辈子兢兢业业,没有必要。” 林以还要问什么,她的餐盘就被陆蓦的筷子敲了敲,“先食饭。” 她想问的是,既然能够当话事人,是不是就能够为所欲为,反正也不在意别个的评论。 不过,Merlin到了今日都还要跟外人讲礼仪,她的关注点似乎跑偏了? 没过一会,主菜也上来了。 是叁拼烧腊、萝卜炖牛腩、菠萝咕老肉、鲍汁豆腐,还有一个牛河。 林以闷声吃饭,周遭人潮暗涌,好在他们的桌位够偏。 她饭量小,各样点心尝了些,就差不多半饱。那些主菜她尝不出什么,跟江月轩隔壁酒楼做的也大差不差。吃到九分饱,她便抱着鸳鸯开始喝起来,一边看着窗外路人行色匆匆。 饭后,陆蓦带着林以到中环购物。商场里人多,明明是礼拜二,人也多的紧。 “看见喜欢的都要了。” 林以噢了声,“要是不合适,放在家里也占地方。” 男人看她一眼,好像在说,“你觉得我会缺房子?” 确实是,依家光林以住过的,就有烟雨阁和江月轩,更不要讲府佑公馆在建,回蓦新址隔壁还有块地说是在投标。 人潮涌动时,林以抓住了他的西装袖口,“Merlin?” “嗯?” “你今晚给我读诗吗?您已经很久没有读诗给我听了。” 陆蓦听到那个敬语,用舌尖顶了顶上颚,眸色深沉。 还在想要如何回应细路,她又加了要求。 “我忽然有些想回烟雨阁。” Merlin一时间看不清细路的心思,明明眼前一片清晰,两个人中间也没什么阻挡。 林以看他沉默,本来以为他要拒绝了。 正打算妥协,谁知他问,“想在哪儿看日出?维港还是烟雨阁?” 少女的眼波流转,仰望着他的面庞,偏偏看不穿他的心思。 “如果是烟雨阁,也可以吗?” 陆蓦忽然伸手拍了拍她的发顶,“可以。” 两个人进了商场,速战速决。只要林以看中的,不用管价格,也不用管原因,直接打包。 导购只问过林小姐穿咩尺码,都来不及推荐,就要开始打包。 这个故事没多久就会在休息室流传——有位陆生带着妹妹来购物,只管打包埋单,根本不看账。 陆蓦没带随行佣人,只得自己提着那些礼盒。倒是林以两手空空,还有心思挽着他的胳膊玩弄他的袖扣。 林以忽然问起来,“Merlin?” 陆蓦侧头看她一眼,“走路小心。” 走到他熟悉的路口,司机已经在等。 “陆总,林小姐。” 那人走来接过陆蓦手里的礼盒,小心放在后备箱。 “陆总,流芳楼的经理刚才偷偷送过礼,给你一并放在后备箱了,说是希望您常去。” “知了,去九龙海湾。” 临时到店,九龙海湾前台只腾出一间商务套房,能将就住下两位。 礼盒太多,只挑了些带进房间。 “其他衣服等你周末回家慢慢试。” 林以自己拿着礼盒进了卧室,“如果在维港看日出,就没空回烟雨阁了?但是如果在烟雨阁看日出,那不是我马上就要回学校?” 陆蓦看着她,示意她自己选。 “那我明日中午再回学校?不过这样你好像没时间送我了。” “你自己想好几时回。” 林以站在卧室门口挣扎了一会,“那晚饭后回学校好了,早上在维港看日出,白天在烟雨阁休息。” 待男人点头应承,她才放心转身。 花哨的衣服买了不少,简约大方的也有。吊牌上数不清位次的数字,不是她需要在意的内容。 天色灰蒙时,陆蓦过来叫她起床。 “不是要看日出,快起来了。” 林以人还是懵的,被拽起来了也只知道要抱住他。 刚往人怀里拱了拱,又挣开禁锢继续睡。 细路女皮肤白,这会她又穿着酒店的睡裙,多少有些春光乍泄。 陆蓦将她整个人从被窝里捞出来提到浴室,让她站定。 “是谁闹着要看日出?” 林以这才慢慢清醒过来,机械地刷着牙。 陆蓦则是在收拾屋里的东西,他看了一宿文件,这会也有些恍惚。 前台准备了斋咖,还打包了点心礼盒。 陆蓦接过,讲了唔该晒。 游艇就停在酒店门口,有人看着。 远处开始泛出淡粉色,逐渐转为热烈的橙,慢慢成为浓郁的黄。粉色也被染成深玫色,混着海水的蓝。 林以没到甲板上去,只在驾驶室里陪着陆蓦。 “Merlin,谢谢你。” “喜欢吗?” “嗯?” “喜欢看日出吗?” 林以点了点头,又摇头。 “好困噢,真的好困。礼盒里都是杏仁饼干,好干呢,也不送杯糖水喝。” “去歇会,等下我叫你。” 短暂的补眠,林以梦见了陆蓦。 在梦里,他俯身从她身后抱着她,侧头低声问她,“喜欢我吗?” 男人的面庞太优越,嗓音也富有磁性。 略微粗糙的手,甚至摩挲上了她的肩膀! “啊!” 林以喘着气坐起来,发现她已经回了烟雨阁,房间里只有她一个。 6-诋毁 晚自习课间,徐佳宜和杨楚欣站在女厕所门口抱着手臂,挡住林以的路。 “Edieln好够胆,司机常常换,车也常常换。衣服从来没重复过,夜假也时时请。” 林以皱了皱眉,发觉来者不善,并不想同她们理论。 徐佳宜伸手就要推她一把,“怎么,有本事选男人,不会讲话噢?” 林以伸手就轻易抓住徐佳宜的手腕推回去,“话乱讲,手也要乱动,也不怕伸太长被砍。” 杨楚欣看徐佳宜被自己的手腕带的踉跄,完全不敢动手,只顾着骂人,“丢你老母啊,有种你现在拿刀来砍我手。” 林以不在意她们讲的话,毕竟她确实无父无母。 “让开。” 徐佳宜又伸手推她,“你穿个背心,胳膊抬起来就露出内衣来,给谁看呢?还穿长裙,遮咩啊,虚伪。” 林以不想留下什么证据,往边上撤了一步,让徐佳宜跌的踉跄。 林以懒得管她们,直接进了洗手间。 李嘉欣跑过来,“你们看不惯她家里给她请假就算了,怎么还动手?” 徐佳宜抱着手臂,“我可没动手啊,就是聊聊天。怎么,你眼睛看到了?小心我挖你眼珠噢!” 李嘉欣哪里在乎这些,指着她们俩就骂,“你们俩有本事也让富太太收养啊,没本事还在这里造谣。Edieln被收养是够运,成绩好是本事。你们哪里比得过她,就要这样乱来!” 林以本来已经进了隔间,还是走过来拉开了李嘉欣,“懒得同她们讲,碰了垃圾记得洗手。” 偏偏杨楚欣继续讲,“谁知她是被收养还是被包养啊?哪有初中生动不动请夜假啊?” 林以真觉得没必要,洗完手就拉着李嘉欣回教室。 “多谢你,但以后没必要跟这种东西吵口,耽误时间。” 李嘉欣小跑着跟上林以的步子,“你真的不介意啊?” 林以站定,郑重同她讲了谢谢。 “我不在乎她们如何,我也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 李嘉欣站在原地,看着林以潇洒走远。 谁知林以刚到座位上,早有人在她课桌上拿小刀刻了字。 她皱了皱眉,拿了本杂志垫在桌板上,又整理抽屉。 也是被动了手脚,里面塞了信封。 极其扭曲难看的字迹,写着“情书”二字,歪歪扭扭,比课本上的方块字还要难看。 她见过陆蓦写字,笔锋流畅,字形规整潇洒。 这些自然入不得眼。 怕有人要陷害,她还是拆开了信封,果然—— 信封里赫然放着两百元现金同一张稿纸,今晚七点操场见。 按着林以现在的脾气,自然是要把信撕掉扔垃圾桶的。但放了现金,总不好给自己制造困扰。 林以收拾好桌子,带着信封去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 “Ms.Yang,晚上好。” Ms.Yang见到是林以,也同她打招呼。 “怎么了?” 林以将信封交过去,“有人拿小刀划我课桌,还有人在我抽屉里放有钱的信封。我也不知道是他们故意的还是怎么,不过刻划课桌这就算破坏公物了。教室里没有监控,Ms.Yang可要好好教育破坏公物的人。” Ms.Yang接过信封,里面果真放着两百元现金。 “好,你先回去学习,如果还有别的情况你再来找我。” 林以扯出个笑容,同Ms.Yang讲了再见。 七点一刻刚过,自习课间,徐佳宜和杨楚欣就带着两个男生围过来。 “林小姐做人堂堂正正,点解日日要请假,还要拿人现金噢?都将被富豪收养过得不错,怎么连两百块都要偷?” 陈家豪跟张强明显是仗着徐佳宜跟杨楚欣的气势,两个男的畏畏缩缩躲在她们身后,“让你七点到操场,你不来,那就还钱!” 林以伸手挡了挡嘴角,装作惊讶的样子,“啊,原来是你啊!” 陈家豪站出来,“对啊,你收了我写的情书,还拿了我的钱,居然爽约!” 林以呵了声,“我以为是谁不小心弄丢的呢,我就交给Ms.Yang了。” 杨楚欣喊起来,“讲的真是好听,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交给Ms.Yang了,私吞了也不一定噢!” 四个人正要继续,铃声又响了。 徐佳宜还在讲,“难怪阿豪跟阿强要凑钱给你写情书,男人就是喜欢你这种来历不明的妖孽。” 林以看着他们,“上课了。” 教室里其他人都投来异样的眼光,他们这才作罢。 将近一天半没上课,林以的功课是落下了些,但现今学的东西不算难,加上她现在不要担心太多,平日里也不会觉得有压力。 陆蓦是没要求她必须考年级第一,但是林以觉得成绩是现今她唯一拿的出手的回报。 如果以后陆蓦身边需要帮手,她也会毫不犹豫回到他身边。 她正写着作业,又有人把纸条传过来了。 仍旧是歪歪扭扭丑不拉几的字迹——林小姐,下个课间操场见面好吗? 林以毫不在意,将纸条撕碎扔进了课桌边的垃圾篓。 她不在乎那些人是谁,又抱着什么目的。只要不诋毁代淑君跟陆蓦,就无所谓。 要骂无父无母也好,要讲她跟男人厮混也好,都不过是废话。 住持一签,她半信半疑也哄着自己要当仙鹤。既然全力以赴会有好结局,那她便拼尽全力。 事情在第二日夜里发酵,晚自习前杨宁开了个短会,说是要教育班上个别学生早恋的问题,且单独点了林以的名字,是要约谈家长。 李嘉欣给她传了张字条,“Ms.Yang是杨楚欣的姑姑噢,你要小心。” 果然,杨宁刚讲完话,就让林以去办公室。 她把座机推到林以面前,“给你家长打电话,让他今夜接你回去反思。” 林以知道杨宁要维护杨楚欣,也就不反驳什么,陆蓦的身份更有说服力。 她看了眼时间,还是给陆蓦打了私人电话。 “你好?” “Merlin,Ms.Yang要你接我回家。” “把电话给Ms.Yang,你收拾好东西到校门口等我。” 林以假装揉眼睛,将眼角溢出来的泪水抹去,把电话递给Ms.Yang。 不知道陆蓦讲了什么,Ms.Yang催着她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杨宁不再管她,反正如果不交接,门卫那边要骂人,还能有理由再教育林以一回。 林以只拿了最近在读的诗集,书包都不拿就跑去了校门口。 门卫室亮着灯,里面的人影看不确切,但她觉得那就是Merlin。林以跑了一路,快到门卫室反而减了速度—— 如果不是Merlin呢?如果不是他来接自己呢? 直到瘦高的人影从门卫室走出来,“Edieln,归家。” 陆蓦把风衣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先上车。” 林以这便抓着外套,将自己藏起来,跟着他上车。 方才上车,眼泪便决了堤。 陆蓦将手帕纸翻出来给她,林以没接,任由眼泪从脸上划过,也不去抹,只是懵懵地看着窗外。 23日她请夜假的事情被传开了,有人讲是林以的继父,有人讲是林以的金主,这件小事在24日传开,25日彻底发酵。 林以不在意,直到她们开始讲她是被富豪捡了,偷过着别人的人生。 但是,她一直都是Edieln啊! “能跟男人出去过夜,算什么好人,还是个未成年少女,难怪男人喜欢。” “不止这一次了吧,周末来接她的车都不重样,不知道她到底跟过多少男人呢!” “喂,别乱讲啊,她不是被收养了吗?” “谁知是收养还是包养啊?长得这么妖孽,难怪招人喜欢。都不知那个年级第一是怎么来的噢!” 进了庭院,男人拉开副驾驶的门,林以才反应过来。 他难得温柔,帮她解了安全带,将手伸至她眼前。 林以吸了吸鼻子,攥住他的手指,跟着他进了屋。 “受委屈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陆蓦都来不及让她再去洗漱,人就扑进他怀里哭起来。 不知她受了多大的委屈,陆蓦也只能抱着。 汇贤国际中学是代淑君之前选定的学校,况且学校的奖助学基金里也有代淑君的投资,怎么说是都不该挑出毛病的选择。 林以也顾不上陆蓦要生气,在他怀里一会哭一会叫的,鼻涕眼泪一起流,沾了他半身。 不知哭了多久,林以哭累了,整个人就要往下坠,被陆蓦打横抱起。 陆蓦把她放在沙发上,又去找了毛巾给她擦脸。 “哭够了,总该说说问题。出了问题,就解决问题。如果解决不了,那就解决出问题的人。” 林以知道他不喜欢眼泪,一边尽力忍着,一边抽噎着解释。 陆蓦去冰箱里拿出晚上打包的马蹄糕,扔进微波炉里热了下。 想起来细路女还在长身体,又给她倒了杯牛奶,放进去热。 “徐佳宜同杨楚欣带头造谣讲你和代妈妈的坏话,杨宁包庇,还点名批评我。” 陆蓦把马蹄糕同热牛奶放在她面前,“就这样?” 林以摇头,端起牛奶喝了口。 刚好入口的温度,不烫也不凉。 “不止,她们还让男同学给我写字条,划烂我的课桌。” 陆蓦看着她边讲边打瞌睡,扯了扯嘴角。 “无非就是看不惯你你无父无母被富人收养,依家又跟个男人不清不楚,课业上深得老师欢心,平日里又动不动请假,现在就要做些手脚要你难看。跟我讨抱讨念诗的时候伶牙俐齿,这会不会说话了?” 林以忽然瞪大了眼睛,抬头望着他。 他竟然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有无人帮你讲话?” 林以伸手捏了快马蹄糕,“有一个,李嘉欣。” 陆蓦失声笑了笑,“别吃太饱,一会洗漱好去睡吧。帮你请过假了,国庆假后回去。” 林以站起来,定定望着他,“你要走吗?” 男人抬头,下巴指了指书房,“我还要加班。” 林以噢了声,回房间洗澡去了。 两个人似乎心照不宣,一会书房见。 林以抱着诗集到书房的时候,陆蓦正在打印资料。 “过来看看名单。” 不知道陆蓦从哪搞来徐佳宜跟杨楚欣的资料,包括家庭背景。 “是她们?” 陆蓦又让她看电脑显示屏,“李嘉欣呢,是她?” 林以点头,“但李嘉欣,人不错。” 陆蓦伸手敲了敲桌板,淡声说着,“你以后不会再见到她们了,国庆假后会有一次面谈,她们会向你道歉。” 林以疑惑,看向他,“我不需要道歉,她们消失就好了。” 陆蓦从角落里拉出个小椅子,示意她坐在他身边。 “她们道了歉,日后更是没脸出现,也不会有机会再出现在你身边。” 7-谈话 陆蓦借着代淑君身体抱恙的由头,接管了代淑君在汇贤的事情。没有证据也不打紧,既然大家都喜欢看脸说话,那么在座的每一位都没有陆蓦的脸面大。 陆蓦找韩卫民谈话这天,杨宁也过来校门口接陆蓦。 “Ms.Yang倒是敬业,这还没开学,也上心我们家林小姐的事情。” 杨宁扯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应该的。” 韩卫民揽着陆蓦,“没想到代女士身体抱恙,本来还说下个月有一场讲座要办,这下还要另找人选。” 陆蓦跟着韩卫民进了会议室,“我约了唐校长,他原本今日还在外面赶不回来,不过他听说我要来,已经改签了机票,晚些就能赶到。” 杨宁听了这话,脸色难看的要死。 她抠了抠手指,“陆总,林以确实是有行为不端,这是要好好教育的。” 韩卫民给陆蓦倒了茶,帮杨宁打着圆场,“陆总,这些问题我们确实没办法插手,既然您说您来解决问题,我想不耽误您的时间,您希望怎么解决呢?” 陆蓦抬头,眯着眼睛看了俩人一眼,“我看有人还是不诚实,不如我们再等等唐校长?” 韩卫民笑了笑,“陆总既然要见我跟杨老师,自然也是有话要跟我们讲,您说便是。” 陆蓦将茶杯放下,“事情闹成这样,不要怪我说话太难听。Edieln只是请了几次假,回来要被造谣诋毁,还被人写信威胁。证据上交之后还被批评早恋,这是在挑衅我,还是在挑衅代女士?” 两个人都沉默了,陆蓦继续说。 “今日我坐在这里,只是因为我是陆生,我代表代女士讲话。换过一个学生,你们还会这样处理吗?” 陆蓦看向杨宁,“还是说,只是因为杨楚欣同学一面之词,我家Edieln就要蒙冤?” 韩卫民识相给陆蓦添茶,“误会,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杨宁也急了,这工作是她家里给她塞的,就算是为了面子,也不能丢啊。 陆蓦笑了笑,“二位的态度我都看到了,也不必再客套。杨老师是引咎辞职还是等唐校长讲都好,至于韩主任你?” 韩卫民笑着的表情一僵,豆大的汗就要从脸上滑落。 陆蓦端起茶杯又喝了口茶,“茶确实不错,不过其它事情还是等校长做决定,不然我还要戴一个妄自给你们定罪的帽子。” 正说到这儿,唐德胜过来了,“小陆啊,怎么坐这呢?上我那儿坐坐去。” “好。” 唐德胜刚下飞机,这会风尘仆仆。 “多大的事儿要你亲自来,不是给我发过邮件了?” 陆蓦笑了笑,“唐叔叔你也知道我都亲自来了,那自然是重要的事情。” “林以确实平时低调,这会才受了委屈。代总把她推荐过来之后这些事情都是你在负责,我看你也忙的很,下个月开家长会你可得来啊!” “嗯,该来的。” 唐德胜从柜子里拿了瓶气泡水递给他,“刚回来,办公室也没整理,就不给你倒茶了。” “没事,不麻烦唐叔叔。” “直接说吧,你希望怎么处理?” “开除杨宁,审查全校学生的资质,从学业到品德。汇贤出了这样的败类,是在给自己砸招牌。” “那几个小朋友给林以道歉了吗?” 陆蓦摇头,“看您是觉得我私下约谈还是怎么处理比较好?” 唐德胜推了推眼镜,“这样吧,讲座不是跟家长会一起吗?刚好代总身体抱恙,你替你妈妈把讲座做了,那一天我安排那几个孩子公开道歉,然后让他们家长把他们带回家,等汇贤这边审查过了,再说?” 陆蓦点了点头,“就这么办吧,原先只是想讨个道歉,但是唐叔叔的方法还是更合适些。” 唐德胜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该道歉就道歉的事情,讨什么讨?事情不出到你这里,我还真不知道汇贤里有这种人。” “我也没想过,汇贤里竟然会有这种人。” 刚出校门,Catherine的电话打进来—— “陆生,Edieln有些发低烧,现在睡下了。” “知道了,一会我叫个医生,先让她睡吧。” 家庭医生堵在高架上,一时半会赶不到。 反而是陆蓦先到江月轩,进去就见到Catherine帮林以捂着被子。 “陆生,你回来了。” “发低烧?” “是,刚刚讲要自己看书,准备带她吃饭了,Edieln趴在书桌上睡着了,身上都是汗。” 陆蓦洗了手,过去探了探她的额头。 确实还在出汗。 “你先下去吧,我来。” Catherine点了点头,退开了。 医生还在高架上堵着,一会又是晚高峰。 一时半会也到不了。 陆蓦看她睡得安稳,才去把之前存的瑶柱跟二头鲍拿出来,准备煮个粥。 二头鲍早被处理成溏心抽了真空,即热即食,比熬一夜炖出来要方便许多。 林以忽然讲起梦话来,陆蓦去带着医生进屋的时候,她正在一边踢被子一边讲着话。 “不要……我没有错……让她走啊……” Vanessa提着医药箱过来,“陆生。” 陆蓦把床边的位置让给她,“你给她打针吧,我锅里还在煮东西。” Vanessa在陆家做家庭医生多年,林以之前也见过几次。 输液针刚推进血管里,林以就醒了。 “Hi?” “唔好乱动。” 林以本来想坐起来,但是Vanessa还在帮她固定针头,她只好继续躺着。 “我怎么了?” “有点低烧,挂两瓶水就好了。” Vanessa又问陆蓦拿了个热毛巾,折成合适的大小,盖在输液管上。 这样打进身体里的药水就是暖和的了。 陆蓦换了身家居服进来。男人这会神色晦暗,看不确切。 他笑她,“细路。” 林以偏过头去不理他。 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蛮没有意思的。 有人拿人心算人心,有人还保有理想在泥潭里挣扎。 但是,好像大家都是这样的。 两瓶水很快挂完,Vanessa帮她拔了针,她又继续睡下了。 男人在书房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细路去敲他的门。 Vanessa留在林以的房间又观察了半个钟,这才退开。 “陆生。” 男人抬头,噢,不是林以。 神色再次从泛着微光转到晦暗。 “退烧了?” “正常了,可能有点着凉,这段时间还是捂一捂会比较好。” 陆蓦懒得再讲话,回复了个眼神,便让人退下了。 林以似乎是在赌气,像是对陆蓦有意见,也像是为了跟自己作比较。 “还赖着床?起来喝粥。” 林以落座,陆蓦把海鲜粥盛好递过去。 “好香噢,隔壁这么晚还开火?” 陆蓦没讲话,坐在她对面安静喝粥。 他也还没吃晚饭,手里的事情一环套着一环,让那些人公开道歉是小事,要杨家跟徐家以后在行业内说不上话才打紧。 有些人,见不到棺材盖,是不会害怕的。 林以看他不讲话,也闭了嘴。 粥里还放了虾仁跟西芹,这么多海鲜聚在一起,也不显得腥味。 “明天早上是Catherine送我去学校吗?” 陆蓦放下碗,“叫人。” 林以反应了一会,“Merlin,抱歉。” 陆蓦又盛了一碗粥,“你们要开家长会了?” 林以吃饱了,拿过手帕纸开始擦嘴。纸巾带过,唇上慢慢有了浅粉色回温。 “还没说。” 男人看了她一眼,“下个月有个讲座,如果你代妈妈还在,就是她发言。” 林以愣住,“抱歉。” 陆蓦摇头,“去洗漱休息,早些睡。” 林以站在原地还想再说些什么,陆蓦已经不看她,她也没有再讲的必要。 她跳出轻快的步子,回了自己房间,换洗衣服也不拿,就跑进浴室里。 镜子里的那张脸,面无血色。唇上唯一的浅粉色,也不过就是刚才喝了热粥才回温,跟正常的唇色还要差很多。 她径直走到花洒下,打开了热水。 水流像幕布,淋在她身上,浸湿了衣物,湿润从表面蔓延到内里。 打湿的衣服就像无形的牢笼,束缚住人的灵魂,好难剥落。 林以废了好大的力气把身上的衣服脱干净,见到镜子里自己的身体。 浴液被揉成泡沫,蔓延在身上。 浑身都被泡泡遮盖的时候,一处伤痕都见不到。她将手指往下探去,并没有触碰到什么。卷曲的毛发有些许发硬,盘在一起护着柔软的肉体,淡粉色的湿润黏在指尖,还带着淡淡的麝香味道。 林以开了花洒将身上的泡沫胡乱冲洗干净,等镜子前的水气散开,见到脸色瓷白的自己。 她用冷水拍了拍脸,用毛巾裹着头发,穿着浴衣就出来了。 身体忽然有些燥热,灵魂和思绪需要一个出口,林以准备去阳台吹吹风。 刚走过落地窗,林以就见到陆蓦在阳台另一端抽烟。 他似乎总有愁不完的事情,总是要抽烟,好像这样才能好受些。 陆蓦回头看见她,勾了勾手指,就让她自觉走过去了。 他穿着拉链的卫衣,脱下了披在她肩膀上。 “Merlin?” 林以抬眉,看像他,但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面容。 “出来作什么?” 林以将卫衣扯下了些,“很热,想吹吹风。” 陆蓦将烟钦灭,“进去吧,别感冒了。晚安。” 男人这会声音低沉,林以也拒绝不了,只好进去。 8-道歉 家长会定在十月底,陆蓦开车带她去汇贤。 林以刚落车,就有恶意的目光传来。林以皱了皱眉,懒得理会她们。 陆蓦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记住那些脸面。 徐佳宜耷拉着脸,“林小姐,真是好大的本事,又要开除我,还要我公开道歉。” 林以冷冷看着她,“关我咩事?” 杨楚欣抱着手臂,“喂,唔知你到底傍多大的款,有本事要所有人都给你陪葬算咯。” 陈家豪站在最后,“就是啊,你要让人走就算了,走之前还要让大家都丢了脸面。” 林以懒得再离她们,跟着队伍下楼看讲座去了。 李嘉欣不知何时挤过来,“你不用想她们讲什么坏话,反正全部都要开除的。” 林以没讲话,点头就算应承。 陆蓦已经在主席台边候着了,一米八四的个子在众多一米七不到的老头中间,太过出挑。 人群里已经有人议论起来—— “我的天,他真的好帅啊!听说是优秀毕业生刚回国!” “是啊是啊,真的好帅!个子还够高。” “喂,你们不觉得他的嘴看起来很好kiss吗?” “他要是能公主抱,那不是要让所有人都羡慕死了?” “唔知咯,他这样的人,估计结婚家里安排。肯定没有什么自由的,根本不用羡慕他!” 李嘉欣递给她一张纸,“你怎么眼睛红啦?” 林以接过那张纸,“没事,有些风大。” 她刚想到,Merlin之前讲,如果代妈妈没有过身,这讲座就是她出席。 领导们在台上叽里呱啦讲着话,林以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期待的是那四个人的道歉跟陆蓦的讲话。 李嘉欣在她耳边讲着,“听说这事惊动了校长,汇贤出了这样的人,校长大概也会觉得跌股吧?” “唔知。” 乱七八糟的流程走了一堆,终于轮到陆蓦讲话。 “各位同学、老师,大家早晨。” 他刚开口,台下就有女生尖叫,“早晨!” “很高兴见到你们,今日我受邀站在这里讲话也很荣幸。七年前我也曾在这里念书,后来追随我母亲代淑君的脚步去了哈佛商学院读本科,今年刚回国。我母亲身体抱恙,所以今日的讲座我替她完成,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台下众人大喊着,“不!介!意!” 陆蓦在台上侃侃而谈,讲着老一套的教育说辞。大家都听不进去,只顾看他的脸。 李嘉欣又凑过来,“我前一阵见过他呢,他是我老豆公司的老板。人还蛮好的,就是有点脾气。” 林以装作好奇的表情,“啊,他人很好吗?” “对啊对啊,我老豆总喜欢叫我给他同事倒酒,那日陆生问我中意饮咩,我讲茶走咯,他就让后厨给我备茶走。” 林以侧头看她一眼,又继续看着台上。 讲到礼仪问题了。 “我刚刚进校门的时候,便听见有人议论我的同行人,大家都是学生,年纪轻轻讲不像样的话,一时间我也不知道是汇贤的教育体系出了问题,还是这些学生本就心术不正。纵使汇贤同别的学校不同,相较于出色的成绩,汇贤更注重培养全面健康发展的孩子。不过唐校长告诉我,这两周汇贤已经完成了第一轮彻查,接下来也有人要作检讨。那么,教育的事情交给校长来讲。” 李嘉欣又拉林以的手,“难怪他们几个人今天早上就一副死人脸!” 四个人的检讨内容都大差不差,都不过是虚情假意的念着检讨书,毕竟念完都要被开除。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这两周以来,汇贤处理了不少不讲礼仪品行不端的学生,就连那些靠关系进来的学生还有老师都被处理了一轮。 唐校长当场宣布了处分,有老师领着他们到办公室等家长把那四个人接走。 李嘉欣挽着林以回教室的路上,还在滔滔不绝讲着,“陆生真的帅啊,汇贤以前教出来的学生,跟现在当真是不一样。” “不要菲薄自己,李嘉欣。” 李嘉欣住了嘴,惊觉汇贤现在教出来的学生也包括她们自己。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讲这么多话啊?” 林以摇头,“没有,我在听。” 李嘉欣这才放下心来。 讲座结束,他们又得回教学楼陪着家长听家长会。 开家长会的时候学生在教室后面等着,林以找了个角落在看书。李嘉欣又凑过来了,“我的天,原来你家长是陆生啊?” 林以都没抬眼,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 “嗯。” “难怪他要给你出气,虽然正常的处分啦。不过如果陆生是自己监护人的话,应该会很棒吧?” 林以抬眼看她,“他只是普通人,我也是。” 李嘉欣惊讶捂嘴,“他怎么会是普通人?” 林以远远看着陆蓦坐在自己座位上的背影,“他就是普通人。” 他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 林以不想跟大家一起,家长会结束之后就催着陆蓦开车回江月轩。 “跟李嘉欣最近关系不错?” “嗯,她话有些多。” 男人笑了笑,“是吗?她不是挺拘谨的?有时候跟你一样。” 林以抱着臂,仍旧歪头看窗外,“才不是。” 汇贤到江月轩不远,没一会就进了院子。 Catherine正好在院子里浇水,“陆生,您要的食材备好了。” 陆蓦点头,“晚一些过来帮忙吧。” 林以小跑了几步跟上他的步子,“你要做什么?” 男人没讲话,进屋换家居服去了。 她刚要回屋,陆蓦就抱着个箱子出来了,“过来看看礼物。” 箱子里放的东西不少,有一台胶卷相机,还有不同产地的胶卷。再是香水礼盒、钢笔礼盒,几本原版书。 “哇,相机耶。” 男人表情淡淡看着她,林以笑得灿烂,“对我这么好啊?” “几时对你不好了?去洗手换衣服,一会包饺子。” 林以噢了声,小心把相机在茶几上放好,就跑进房间里换了套卫衣出来。 男人已经在熟练地和面,边上是备好的肉馅跟玉米粒,看起来还没有调味。 “Merlin?” “讲。” “你还会和面呢,我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院长妈妈都很少和面。虽然很多次活动一起做面点,但是都是别的老师和面。” 男人抬头看她一眼,“等你以后出了国,也就什么都会了。” 林以撑着脑袋看着他,“会很辛苦吗?” 低头抬头的瞬间,四目相对。 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汹涌,最后像褪去的潮水乖乖离场。 “还好。” 男人也穿着套头卫衣,这会袖子撸起来,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手背上也有些许青筋冒起。 林以想到早上在台下,有太多人在尖叫。很多女仔都在讲他多帅,甚至讲——他的嘴也许很好亲。 不知道,反正脾气臭臭的。然而,李嘉欣竟然会觉得他很好?那应该是代妈妈的家教好。 “想什么?” “没什么。” 林以又跑去茶几上拿相机,准备拍陆蓦包饺子。 “自己研究一会。” 正说着,Catherine过来了,“陆生,我来调馅。” 男人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洗了手准备去教细路用相机。 他过去一个人吃喝,食物够下肚就好。就算拿了全奖,也没法顿顿都去餐厅。总有刚写完论文的深夜,只能自己煮夜宵吃。 正要走过去,个细路已经举起相机按下了快门。 他没再讲什么话,任由个细路拍着。 Catherine调好了馅料,已经开始分剂子。 “林小姐要过来试试吗?” 林以正举着相机在拍陆蓦,男人微微打开腿,让她把膝盖顶在他腿间的沙发上。 林以小声讲着,“上午他们讲,感觉被你公主抱跟kiss,会幸福的冒泡泡。李嘉欣知道你是我家长,也讲好羡慕。” 男人将身子往后靠,扶着她的胳膊。 “然后呢?” 林以拍到想拍的内容,起身收腿,退出他身前的范围,“没什么然后,我讲你我都是普通人。” “你开心就好。” 本以为这样林以就能安分去包饺子了,谁知她又问,“我要是不开心呢?” 男人眯了眯眼睛,“又想开除边个?” 他的目光太凶险,林以放下相机就跑去餐厅。 Catherine已经将饺子包的差不多了,她还给林以留了个面团。 林以捏着那面团,总觉得陆蓦今天很奇怪。是因为早上的发言吗? 也许是吧,明明自己默不作声处理了一切,还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然后代替妈咪讲话。 她总觉得,陆蓦给了她顶天的纵容,却又不肯给她什么确切的回应。 陆蓦站在边上看了会,又转身走了。林以也懒得管他到底去哪里,不骂她不罚她就好了。 没一会,Catherine端着两盘饺子上桌,“陆生呢?” 林以摆摆手,“唔知,今日一直摆臭脸。” Catherine也不好讲什么,“林小姐先去厨房调蘸料吧,我也不知道您是什么口味,小料都备在那里了。” 林以便放下相机去调蘸碟了,猪肉玉米馅的饺子咸香鲜甜,加上手擀的面皮弹牙有较劲,她就吃多了些。 Catherine端过来一碗调味过的面汤,“吃慢点,别噎着。” 林以愣住了,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也是要这样去厨房抢面汤喝。手擀面的饺子,煮出来的原汤带着言语难以形容的香味,她抢不过,就会先去厨房等。 “林小姐?” “没,没事。饺子挺好吃的。” 她忽然理解陆蓦今日的沉默了,换做是她,只会更沉默。 Catherine 笑起来,“喜欢就多吃些。” 9-李嘉欣 李嘉欣第一次见到陆蓦,是李万成公司里组了局。她知道陆蓦是李万成的上司,也知道李万成又要借她做人情。 饭局定在黄兴农家乐,李万成常去那边钓过鱼,极偏僻的地方,也不方便逃跑。 上车之前,李万成把李嘉欣推到陆蓦眼前,“这个是我女儿,这不是家里没人照顾她,我就想着带她一起吃个饭,您看要是不合适,我让她再回去就是。” 陆蓦扫视了她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来都来了,一起吃个饭吧。” 李万成笑着拍了拍李嘉欣的肩膀,“嘉欣,这位是陆总,回蓦的接班人。” 陆蓦作出请的手势,“先上车吧,老朋友们要久等了。接班人可不好说,董事长可是认贤不认亲。” 李万成这才住口。 覃浩峰被调去了副驾驶,陆蓦只得跟李嘉欣坐在一起。 李嘉欣坐在外排,看陆蓦要过来,她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挪到里面还是站起来给陆蓦让路。 陆蓦不动声色拧了拧眉头,“没事,让我进去。” 李嘉欣这才起身给陆蓦让路,“陆总,不好意思啊。” 陆蓦只是问,“还在念书?” 李嘉欣愣了下,然后疯狂点头,“在汇贤,初中部。” 男人只讲了句,“学校不错,好好努力。” 董事会里女性不多,但总归还是有。代淑君自己摸爬滚打多年打下的江山,也舍不得人才埋没。靠脑子吃饭还是守着死财,两条路二选一,都是他们自己选的。最初第一位女董事进会时,是股东会全票通过的。相比起名分,做决策的权力明显更重要。 “花太太没来呢?”陆蓦扶着一位又一位老股东下车,发现有位老股东不在,“李经理?” 李万成急忙解释,“花总说太远了就不过来了,我是诚心邀请了的。” 陆蓦眯了眯眼睛,“是吗?” 李万成给陆蓦递了根烟,“陆蓦别生气,我真邀请她了。” 陆蓦没接那烟,“也没有怪您的意思,出了公司,各位都是看着我陆某长大的长辈,只是今日我找各位叙叙旧而已。” 李万成鞠着躬,“哎,知道了。” 李嘉欣就跟在陆蓦身后,看着他们各种奉承。 这样的场面她见过太多,李万成总觉得她足够年轻,可以引诱一些老板,助他飞黄腾达。 他不是没有成功过,李嘉欣念书晚,依家已经十五岁。但,她十二岁的时候就被李万成逼着给别个敬酒。 就算她不乐意喝酒,也会被一些人捏着下巴灌酒。 她越挣扎,李万成骂的越凶,那些人也在边上笑。 今日要来农家乐,她也是不乐意的。 她当然不愿意跟陆蓦有关系,要让陆蓦生气,日后做出什么事情要伤害她。 但这些都是李万成安排的。 “李小姐,别掉队。” 陆蓦看她走在自己身后,叫了她一句。 李嘉欣这才跟上,“不好意思,陆总。” 她这才快走两步跟上陆蓦的步子。 场地老板自己养了不少鱼,偶尔也去水库钓一些,池子里都是养了有一阵子的鱼,相当干净。 开餐前的娱乐活动是功夫茶表演,农家乐的老板黄兴亲自给各位大佬倒茶,一套一套说辞讲的漂亮,哄得老板们好开心。 陆蓦在院子里闲逛,不知何时个细路女被安排着跟过来。 “陆总。” 陆蓦似乎早有预料,“你老豆让你跟过来?” 李嘉欣绞了绞手指,“大佬们在看黄老板表演功夫茶呢,我也不爱喝茶,反正还没开餐,先出来走走。” 陆蓦淡淡笑了笑,“那你爱喝什么?茶走?” “嗯,偶尔也喝咸柠七。” 陆蓦伸手提了提快要垂得掉到池塘里的树枝,“一会给你加个茶走,你老豆要带个细路来,我自然也要照顾照顾。” 李嘉欣不知道要讲什么,她不知道照顾是否还有其他的意思,只好不断地讲谢谢。 她希望一会真的会有茶走,就算没有,陆蓦也能讲出类似“细路不懂事,端茶不敬酒”的话来。 “进去吧,茶应该好了。去陪叔叔阿姨们喝个茶。” 覃浩峰已经端了一轮茶,“各位都是我的前辈,今日能聚在这里是我的福分,日后能与诸位共事,还离不开各位的指教。” 刚好陆蓦进来落座,李万成就指着李嘉欣讲,“个细路是我女啊,今日家里无其他人,就带来一起吃个饭。” 李嘉欣被安排坐在陆蓦身边,她时不时偷看着陆蓦,也提防着李万成。 其实她觉得,陆蓦的眉眼是好看的。 李嘉欣不敢奢望太多,只要陆蓦不动手动脚,她就会一直有好感。 没一会,黄兴端着杯茶走过来。 “温的,细路秋日唔好饮冰。” 李嘉欣讲了句多谢,看了眼陆蓦,又看了眼李万成。 陆蓦脸上没什么表情,自顾自喝着茶,偶尔跟别的大佬聊几句。 李万成又憋着坏,如果他知这杯茶走是陆蓦叫的,指不定私下又要逼她做什么。 黄老板端了坛女儿红过来,“既然陆总有车接送了,我就把这坛酒开了。秋日暖暖身,不过细路还是乖乖饮茶走。” 李嘉欣表面只顾着笑,心里也是乐开了花——李万成这下是没机会让她做些什么不情愿的事情了。 那天后来也很愉快,陆蓦假意要李嘉欣陪着他,后来也不过就是把她带到角落让她自顾自吃饭。 —— “我那时候不知道他是谁,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居然是你的家长。总之呢,他人真的好好。全程都没让我碰酒,也记得给我加温的茶走。” 林以扯了扯嘴角看向她,“这样就算好?” 李嘉欣抿了抿嘴,“如果有一天,你也要被不喜欢的人推去给别人倒酒,哄着别个开心,还要被扒衣服,就不会这样觉得了。” 林以轻轻拧了眉毛,她确实没往这方面想过,陆蓦只会告诉她——做了话事人就好了,自个话事就是法则,无需解释什么。 李嘉欣笑了笑,揽着林以,“没事啦,陆生是个好人。对我这个陌生人都能做到这样,对你肯定不会差的。” 林以笑了笑,“我从来不担心他会对我不好。” 我担心的是,有一天他会不要我。不会再一脸正色地讲,“边个讲你知不要你?” 李嘉欣侧身看着Edieln,“被他收养,你是真的幸运。” 林以还没想好要如何回应她,李嘉欣又抛出一个新的问题,“你说,你假期整日都跟他在一起,知不知他以后要跟谁联姻?我总在想,陆生这样的男人,会喜欢怎样的女仔?” 林以想到上回她给他照相,他就那样扶着自己任由她的膝盖侵略他腿间的沙发,甚至还张开了腿让她顶过去。 “唔知,陆先生很忙,如果不是必要,我们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也是,回蓦继承人嘛,他身上担子应该很重。” 林以听到回蓦二字,又想到代淑君。 这是万万不能提的。 “如果我能早出生几年就好了,这样就算被李万成拿去送人情,也能挑出一个好人就跟着他走。” 林以扯了扯嘴角,“如果再早几年,其实可以换个好人家,不要再寄人篱下了。” 李嘉欣以为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转身紧紧抱着林以。 起风了,天上原本有些星星,这会也看不确切。陆蓦也曾带她看过星星,就是不久前的事情。 林以拍了拍李嘉欣的后背,示意她退出来。 李嘉欣往后靠在栏杆上,“你怎么也睡不着啊?在这里吹风?” “屋子里太闷,出来走走。” 林以忽然主动问李嘉欣,“你中意佢?” 明明是夜里,李嘉欣却肉眼可见的脸红了,“谁?” 林以淡淡噢了声,“我以为你会很喜欢他。” 李嘉欣兀自苦笑,“我哪里敢喜欢他,他也看不上我啊?万一,我是说万一,他真喜欢我,最开心的会是李万成,绝对不是我。” “他不会的。” 给人留话柄的事情,他不会做。 李嘉欣凑过来,“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你会喜欢他吗?” 林以拉了拉衣领,“我不喜欢他。” 正说着,有人打着手电巡逻,林以拉着李嘉欣躺在地上,“收声,他看不见我们。” 不知是保安还是宿管,在这边照了几下便走开了。 李嘉欣躺在地上实在难受,刚站起来,一束光就打在她脸上。 谢婉走过来,“怎么林以也在啊?” 林以拉着李嘉欣往后挡,“屋子里有些闷热,我来吹吹风。李嘉欣担心我,陪我。” 谢婉笑了笑,“太晚了,快回宿舍睡觉。风这么大,感冒了可不好。” “多谢老师,我们现在就回去。” 谢婉把一个备用手电筒给林以,“小心点啊,回去就睡觉,不要再出来了。” “好,谢谢老师。” 回去的路上,李嘉欣还在说,“看来还是陆生讲话管用,现在都没人敢对你不好了。” 林以不知道该回应什么,也就懒得回答了。 屋子里通了风,现在凉快些。 林以躺在床上,仍旧没有睡意,想着李嘉欣刚说的话。 她确实没法同情李嘉欣的遭遇,就像不会有人知道她早些年在福利院里受过的伤,也不会知道陆蓦这段时间接手回蓦要经历什么。 林以始终觉得,陆蓦对众人的好,都是基于代淑君的教导。但是要如何评判一个人的好坏?这很难。 也许会有很多个瞬间,她对陆蓦保有少女的悸动,但事实就是他们之间隔着太多沟壑,至少需要时间跟历炼去慢慢填埋。 陆蓦对她的好,她也确实都记在心里。 不管是各种资源,还是她想要什么他就会给,想回家就可以随时回,他都会永远站在自己身边。 他能这样护着自己,这就够了。 至于这样的关系能够维持多久,她不知道。 人太贪心的话,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10-尽可 林以这一路走的顺利,不但在汇贤跳了级,也顺利拿到了牛津的offer。只剩汇贤的毕业考试还要准备,但这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这天江月轩的佣人们都休息了,只有陆蓦还在书房加班。 快到晚餐时间了,她有些想去堂食,但是陆蓦还在书房里忙着。 “Merlin?” 陆蓦还在回邮件,都没空看她。 “讲。” 林以抱着纪伯伦的诗集,走到边上的沙发上坐下,“你不是给Catherine放了假,我想着等你忙完去隔壁堂食。” “饿了?” “还能再等等。” “冰箱里还有牛奶,先去热一杯喝,我这里还要开个电话会。” 林以讲了句好,便把书放下,去厨房热牛奶。 冰箱里的鲜牛奶也快喝完了,只有等Catherine上班了再补,除非陆蓦有兴致带着自己逛超市。 林以热了两杯牛奶,还给陆蓦热了一杯。 他已经开始讲话,英文流利而磁性,但没什么温度。 男人伸手接过牛奶,只是向她点了头。 大概就是讲着欧洲供货商的事情,以前的合同快要到期,现在要协商签订新的合同。 林以喝完牛奶,抱着诗集靠在沙发上看着。这本原着诗陆蓦没给她读过。倒是莎翁的书,他读过好几篇。 十四行诗还在书架上,林以想起来,又跑到他身后去拿。 那本书被放的有些高,陆蓦打断了会议,站起身帮她拿。 林以对上那双眼睛,竟然觉得有些陌生。她太久没认真看过他的眼睛了。大概是现在在谈工作,他眼中有太多淡漠。 她再次回到沙发上靠着,找到先前做的记号。 陆蓦读过的诗篇,做的折页痕迹跟其它诗篇是不同的。 “But do thy worst to steal thyself away ,For term of life thou art assured mine; And life no longer than thy love will stay, For it depends upon that love of thine. Then need I not to fear the worst of wrongs, When in the least of them my life hath end.” 她最喜欢这一段,尤其是有一个翻译版本,将它翻译为—— 你尽可使坏,偷偷地溜走;你向我保证至人生尽头,生命不会比你的爱更久……就看你能爱到什么时候,因而我不必怕灭顶之灾。小难袭来,我便命赴泉台。 这是她最喜欢的翻译版本,就像之前她跟李嘉欣在操场上吹风,李嘉欣问,“你会喜欢他吗?” 她当时极其果断地回答,“我不喜欢他。” 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更近一些——Merlin给自己选的新中文名字是林以,因为他的英文名里有个lin;新的英文名只是在旧名字的基础上加了个l,但是彻底影响了单词的发音。 那一夜他还讲要依着代妈妈的意思把江月轩送给她,这也是她不敢想的。因为她一直以为代淑君把她养在身边,也不过就是心怀善意,加上过去失去过女仔。 可是这些年代淑君对她的好、陆蓦对她倾尽财力跟心思的好,她都记在心里。 她知道自己大概率有一日要被陆蓦带在身边当帮手,但是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 李嘉欣不敢喜欢陆蓦,难道她林以就敢吗? 如果有什么差错,她真的会有可能永远独身。只是现在这样,也许还能有家庭的温馨。 她想不到如何回报他,只有乖些、再乖些,课业做的优秀,马术、游泳也费心练习,他就会尽心尽力护着自己。 她先前在覃老板那里练习用的利皮扎,身价一千两百万美金。原先覃浩峰讲只要林以愿意喊他一声哥哥,白溪就能直接送给她,他马上写赠与合同。 但是陆蓦不许,覃浩峰也没用上赠与合同,是陆蓦的购买合同先生了效。 林以看不清这是人心算人心还是另有原因,总不能够是因为吃醋。 不知道陆蓦何时开完了电话会,“想什么?去换衣服准备出门。” 林以倏然起身,十四行诗就砸在两个人腿间。 她要弯腰去捡,男人已经将长手一伸,就将书拿起。书页翻到第九十二首,空白处正是“因而我不必怕灭顶之灾。小难袭来,我便命赴泉台。” “不是就去隔壁吃饭吗?怎么还要换衣服?” 陆蓦看了眼她写的笔记,将书合上放在边上。 “吃完饭带你去兜风。” 林以换了衣服坐进副驾,才发现陆蓦今日备的车是Cayman,平日里他都是开Cayenne。 陆蓦开了引擎,侧头看了她“拉链拉好,风大。” 暮春时节,只是倒春寒有些凉,气温倒也不算低。酒楼就在隔壁,但陆蓦还是开着车在临江路跑了一个来回。 林以猜到是他心情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刚刚提前找他,还在他开会的时候绕去他身后拿书。 临江路这会没什么车,林以看了会手表,发现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车停在酒楼前院,大堂经理过来接应。 “陆总,林小姐,已经清过场了。” 陆蓦微微点头,“Edieln自己选位。” 林以选了个靠窗的长桌,陆蓦跟过去。 男人给她倒了杯甘草茶,“最近在汇贤还算得心应手?” “还好,offer下来就轻松了。” “想怎么庆祝?让纪总在维港安排一场烟花?” 林以摇头,“想喝酒,想再去百善山滑索,去北海晒太阳。” 男人低低笑了笑,“要求还挺多,捱过最后一场考试,再带你去北海。” 林以拿胳膊撑着脸,没一会小笼跟牛河先上来,还有小盅老火汤。 两人再次不约而同讲了唔该,上一次还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林以喝了口汤,又问,“所以最近可以喝酒吗?百善山也可以是最近?” 陆蓦把虾饺跟黄金糕推过去,“现在山里还太湿滑,过两周天气好些带你去。” 自陆蓦去汇贤找过一次校长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拿林以造谣,也没有人敢过问她请假的事情。 林以继续喝着汤,“可是我今天就想喝酒。” 陆蓦点头,“可以。” 大堂清过场,这会只有几个服务员在,经理也一直在待命。 平日里都是Catherine取了外送带回江月轩,又或者是陆蓦领着她从后门进到包厢。 今日是第一回,陆蓦带着她到大堂吃饭。 四下无人,周遭也都是不打紧的人,林以便多了几句嘴。 “你刚刚在临江路上迂回,是在解闷吗?跟欧洲那边谈的不顺利?电话会听起来很顺利。” 陆蓦给她盛了一碗牛河递过去,“不是,欧洲那边很顺利。等你在牛津适应了,日后空了还能去那边的工厂看看。” 林以放了筷子,忽然正襟危坐,“是因为我催你了吗?还是我打断你开会了?我总觉得你不开心。” “Edien,食饭,收声。” 陆蓦难得喊了她的旧名字,林以也就闭嘴了。接下来上的菜都是平日里俩人常点的菜,估计都是提前安排的,所以也没法再点或者挑剔。 两个人在沉默中结束晚餐,不出意外经理送了干白礼盒。 刚坐上车,男人便开口,“刚刚不是针对你,别往心里去。” “知啦,你要是真的生气,早不管我了。” 男人难得笑出声,“府佑公馆快建好了,明天周日,现在想不想去看看?” “好远呢,开车要好久。” Merlin从早上七点就坐在书房里,中间只出来喝了两杯拿铁。林以的午饭都是自己随便煎了两个荷包蛋,拿微波驴热了Catherine之前做的牛肉卷。 “你想去,就可以去。” “那就去看看吧。” 上回在百善山顶,他告诉她,府佑公馆也是代妈妈送给她的。 银色卡曼在夜里疾驰,夜里车少,陆蓦在车道上飙得娴熟。 “你经常这样去府佑吗?” 车速快,风声大,要喊着说话才能听得清。 “偶尔,这样过去只要一个小时。” 府佑公馆刚配好地暖,地板跟壁灯还没选好,只能看个大概的样子。 是个临江大平层,白天能看到白江跟对面的南山寺。 陆蓦打着灯,牵着林以走进去。 “明明还是毛坯,就说要建好了。” 男人低低笑了笑,“等你回国,就可以直接住进来了。原本有设计好的图纸,不过你要是有想法,也可以再改,反正最后都是要留给你。” “真的吗?” 陆蓦松了牵着她的手,尽量把所有灯都打开。 “是代妈妈送给你的礼物,日后也要你留在这边帮她打理业务。白城的后劲很大,再过几年就见得到。” 林以跟在他身后抱着臂,“如果地板铺好了,就可以坐在这里喝酒了。” “这儿还什么都没有呢,再说了,难道你要走回去?酒后不开车。” 男人说完,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淡淡讲了句细路女。 林以走快两步抓住他的胳膊,“既然是代妈妈送的礼物,就按原先的图纸来好啦,我也想知道这会是什么样的。” “好。” 陆蓦又带着她去阳台吹了会风,“走吧,不是还想回去喝酒?” 林以跟上他的步子,“Merlin?” “讲。” “六楼好高哦,以后会有电梯吧?” “一层一户,会有。这一片都是你的,不过选了这一层单独装修送给你。” 林以跟在他身后,小心踩着楼梯。那栏杆太脏,她不愿意扶。 男人回过头来,仰视着她,“累了?” 个细路顺势就讲,“那怎么办,你背我?” 陆蓦转过身去,“上来吧。” 林以脸上还绷着,心里早已绷不住了—— 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呢?可是我能说什么呢? 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每次我要抱要牵手,闹一闹你就应允了。 这也是你第一次背我啊,就这么熟练蹲下来了? 你是不是也这样对过别人啊,但是我怎么有资格问你呢? 林以把头埋在他颈窝里,边想着,眼泪就溢出来。 陆蓦走得很慢,眼泪浸湿他的卫衣领口,湮湿了一大片。 他把人放在副驾上,才开始哄。 “又哭什么?” 林以要那袖子擦眼泪,却被他制止。 陆蓦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纸,慢慢给她擦着,“还是小孩子。” “哪里小,再过两个月就十八了。” 男人笑了笑,帮她扣紧安全带。 卡曼又在临江路迂回,他这会特意开的慢了些。 “以后这一片,也可以都是你的。” 林以看着江边那些楼宇,高低错落,但是依家亮灯的只有江月轩跟碧海楼。 碧海楼姓彭不姓陆,她是知道的。 这句话的分量,她也是知道的。 ---------- 节选诗篇为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so92,译文选的是金咸枢翻译的版本,我最喜欢的两个译本都是10年以后出版的,但文中时间是08年4月末,只是因为情节强行使用。另外,原诗多含古英语,所以念起来比较晦涩。 and下一章kisskiss 前期“培养”的节奏都被我拉快了,cuz我要快进到成年以后,中间的细节直接埋了伏笔,后面都会讲。 既然插播了,再讲讲车。 目前提及的有宾利(HK维港)跟保时捷(卡曼跟卡宴),宾利是HK纪总安排的,黑色卡宴是陆蓦回国没多久从国外转运回来的,银色卡曼也是刚上市没多久陆蓦从国外转运回来的。至于平日接送林以到汇贤的车,可以理解为覃浩峰搞来玩玩没兴趣之后就扔给陆蓦试驾的各种豪车,所以之前会出现林以被诋毁的情节。 11-记得(骑乘吻) 车开进江月轩,陆蓦一手提着干白,一边过来牵林以。 “开心些了?” 林以不知道点头还是摇头,只得默默跟着他。明明超速之后开心的是他,还要来问她。 陆蓦把干白拆开放在茶几上,又叫了林以。 “先去洗漱,我去烤两个肉桂可颂。” 细路女撅着嘴,“又催我洗漱,你有洁癖来嘅?” 陆蓦低低笑着,“Catherine不上班,你喝多了谁帮你换衣服?” “噢。” 林以想起些什么,但又不确切,还是懵里懵懂去洗澡。 她换了件杏色丝绸的的吊带裙,披着个手工针织的小方巾。 是年初陆蓦去意大利出差给她带的。 她走到客厅的时候,陆蓦正在切培根。长袖套头卫衣被他把袖子撸到手肘以上,小臂肌肉尽显。 看得出来,他这会心情好了不少。 男人忽然开了口,“覃生下个月初要带队去百善山做地质检测,考虑到你的安全,等你考完试再带你去滑索。背面那条路要休栈道,以后你有机会骑白溪上山。” “真的?” 陆蓦笑了笑,“还能有假?” 林以捏了捏肩膀上的方巾,“那,再等等也无妨。” “去橱柜里拿两个自己喜欢的杯子过来。” 林以拿了两个高脚杯过来,陆蓦已经开了酒在等她。 “你平时都不喝酒吗?江月轩怎么只有酒杯,一瓶酒都没有?” 陆蓦把酒杯递过去,“先尝尝,干白的味道应该比较淡。” 林以抿了一小口酒,又睁圆了眼睛看他。 陆蓦晃了晃酒杯,喝了半杯,才回答他刚刚的问题。 “上回在山庄里,覃生给你倒了酒,你喝醉了。平日里我酒局比正餐都多,怎么还有兴趣再碰酒?” 林以把她那杯酒一口喝完,又给自己加酒,“我上次喝醉了啊?” 林以看着他,发觉他眼底划过的一瞬笑意。 “嗯,喝醉了。所以以后不要喝别个递的酒。” 虽然刚吃过晚饭没多久,但是他烤的培根太诱人,林以还是拿叉子取了些。 男人目光停滞在她唇边,想到上一回在温泉里,她喝醉了的模样。 林以咽下培根,还是问他,“所以那之后就把江月轩的所有酒都搬空了?” 陆蓦没说话,倒满了酒跟她碰杯。 方巾滑落,少女光滑的肩膀露出来,勾的人心冒火。 “还想问什么?” 林以像是要给自己壮胆,又多喝了些酒,“你还哄过别个?又抱又背,还会念古英语。” 男人的手伸过来,将滑落的方巾牵起,盖回她肩膀上。 “原来是想问这个?” “不能说?” 他本就坐在地上,这会更是靠在沙发上,微微仰头,就对上她的眼睛。她不知道几时坐到了他身边,小腿搭在他的大腿上。 男人的手掌轻易覆盖住她的脚踝,在旧伤口上摩挲着。 “能说,怎么不能说?彭真比你小五岁,她出生的时候我刚进汇贤。彭耀华没去陪着妈咪生产,站在手术室门口等着她的只有老宋跟秦阿姨。那天是礼拜二,大概也是春天,还很凉,下着毛毛雨。我放课之后发现家里没有人,找到老宋留的字条,才赶去医院。” 林以听到这里,愣住了一瞬,又给他倒满了酒。 男人继续说着,“妈咪后来被doctor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彭耀华知道彭真是个女仔,也不常来看妈咪。那时候妈咪已经逼着彭生结扎,所以彭生也不会有其它孩子。” “那……她后来去哪了?” “先心病,遗体捐赠了。” 林以沉默了,“那你……” 那你不是,孑然一身? 陆蓦轻轻叹口气,“死生大势,避不开。” 林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这会脑子过于清晰,只好又强行让自己喝了半杯酒。 她喝完那杯酒,便坐下去,虚虚压在他腿上。 男人身上滚烫,隔着卫裤都觉察得到。 他皱眉,也扶着她,“知唔知你在做咩?” 林以微微点头,将方巾扯掉。 “又想亲我?” “又?” “看来真是酒后不记事。” 他空出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背,滚烫的肌肤隔着丝绸料子,一时间不知道是谁的体温更高些。 两个人的力量悬殊,他轻易就把她整个人提到怀里。 “上一回亲完人就要逃跑,今日也要这样?” 林以拽着他的衣领,“哪里有,我几时亲过你?” 陆蓦勾了勾嘴角,一手扶着她的后背,一手捏着她的下巴,朝着她嘴角吻下去。 薄唇只触碰了瞬间,林以认命一般闭上了眼,他却退了身。 “怕什么?不是刚才还在担心,我这样对过别个?” 细路不敢看他,低了头,睫毛眨啊眨,颤抖着。 男人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怎么不讲话?” 放在她背后的手移到她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 太多画面在她脑海里闪回,她又想到在维港看日出那日补觉,他问她,喜欢他吗? “怎么你都记得。” 像是赌气,她仍旧不抬头。 陆蓦低低笑了声,轻轻抬腿,就让她滑到他身前,紧贴着他。 “还要亲吗?” 个细路也不回话,调整好了坐姿就凑过来。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暖黄色的灯,这会也晦暗。男人动了牙齿,轻咬她的下唇,却被她强行推开。 “刚吃了培根。” 两人额头相抵,他能借着昏暗的灯光见到些许春色。 “不嫌弃你。” 林以笑起来,“把我抱紧些好吗?” 一只手顺着腰际滑到她腿间,护着她的臀往上抬。另一只手按在她背后,似乎是要把她整个人锁住。 陆蓦的胸口再次被湮湿。 “又哭什么?” “才没有。” 男人轻拍她的后背,笑声隔着胸腔传导。 林以忽然觉得,藏了这么久,前功尽弃了。 “哭什么?” 林以把头埋在他胸口,誓死不再讲话一般。 陆蓦伸手拿了纸,帮她擦眼泪。 “难怪今日要问喝酒,等了这么久,就为了问我这些?回话。” “不是,才不是。” 男人低低笑着,一边伸手玩弄着那根细吊带。这些年她练马术与游泳,身上并不娇软,肌肉长了不少,皮肤再如何白,也是有些结实的。 然而现今她却缩在他怀里。 “那是什么?” 林以刚抬头看他,男人已经再次吻下来。 “张嘴。” 与前一个吻不同,这个吻深入了许多。 “唔。” 陆蓦边吻她,边把人抱起,两个人在沙发上,她好把膝盖顶在柔软的地方。 不知道这个吻持续了多久,知道后来林以喘不上气,陆蓦把她从身上抱下来放在沙发上,去给她倒了杯温水。 “多谢。” 陆蓦讲了句不客气,又坐回原来的位置上,把刚才剩下的干白都喝完,才开始吃培根跟可颂。 “Merlin?” “嗯?” “你……喜欢我?” “你讲呢?” 谁知个细路又笑起来,男人也跟着她淡淡笑着。 “去找件外套穿,夜里凉。” 林以晃着小腿,发红的脚趾动不动踢到他的大腿。 “不冷呀。” 陆蓦伸手拿了个抱枕放在他边上,“那就坐过来吃点东西。” 林以整理了下刚被他玩得乱翻的吊带,坐到他身边,“我不知道要讲什么。” “那就不讲。” 林以嗯了声算是应承,也开始吃培根跟可颂。 肉桂可颂不算大,但她晚餐吃的有些多,这会喝了酒也足够胀肚,只咬了一口就吃不下了。 陆蓦也不问她是觉得不好吃还是不合口味,拿过她咬了一口的可颂就接着吃。 倒是林以,还问他,“你是不是晚饭没有吃饱?” “还行。”最后一片培根被他递给她,“去书房拿so,等我过来。” 林以嗯了句,捡起沙发角落的方巾就去书房拿so。 男人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他换了身灰杏色的居家服,头发洗过,这会半湿着搭在额前,看起来倒是年轻了些。 像他早年刚回来的模样。 这五年,他真是愈发锐利了。 林以抱着so坐在床头,双眼直勾勾盯着他。 “在想什么?” “在想,你对我的好是不是比喜欢还要多一些?” 男人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盯着她眼底的深渊。 “是。” 陆蓦坐在她身边,虚虚揽着她,so翻到第92篇。 “之前我在操场吹风,李嘉欣也过来找我。那个时候你刚去演讲,之后她讲起你们之前的事情。” 她在他怀里仰头,见他没什么反应,又继续讲着。 “她讲之前你们在饭局见过,你对她好好。我说,你是不是中意佢啊?她就讲不敢喜欢你。又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啊?我那时信誓旦旦跟她讲,我不会喜欢你的。” 林以又把他拿着的so拿到一边,跨坐在他大腿上,有一下没一下蹭着他。 陆蓦笑了笑,扶着她的后背,“是比喜欢还要多,所以不喜欢。” 一只手滑到她臀上,顺着髋骨摸到她的腿侧。 “不要念诗了?” 少女仍旧在他腿上慢慢摩挲着,“想跟你待久一点。” 纤细的手按上他放在她腿上的手,“还想听你多讲些?或者,再抱一会。” 粗糙的手轻撩起丝绸睡裙,仍旧只是在她腿间。 “今日没喝多?” “没有。”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薄唇,“那要记得。” “记得什么?” 又是一吻,他轻咬她的下唇,抬起她让她坐在自己胯上。 相同的薄荷气味在两人之间交换,被吞咽的除了唾液还有她的呜咽。丝绸睡裙的下摆被抬到腰间,偏偏男人的手只停留在腿侧虚虚扶着。明明她就要掉下去,也只能抓着他的手腕。 胯间的毒蛇抬了头,发出比体温更高的热。 林以伸手推开他,却愣住了。她确实压住了些什么,也还沉浸在刚刚的吻里没有反应过来。 陆蓦扶着她的腰,“唔好乱动。” “嗯。” “这回记得了?” “嗯。” 他轻轻撩开挡着她侧脸的头发放在耳后,“彭生还唔知妈咪的事,等你考完试我会让Catherine回烟雨阁,明日她翻屋企,一切要跟原先一样。” “知道。” “早点训觉,晚安。” 男人将她放下,给她拉上被子,在她唇上最后落下一吻。 却被个细路拉着衣领拽过去,“做咩?” 谁知她只是在他眉心一吻,“晚安。” ------- 是双向奔赴啦 因为改了节奏,所以Merlin第一次因为Edieln勃起的情节会放在番外里。 12-任君 林以在汇贤的结业考试只是走个过场,但还是不出意料得了优秀。 举办典礼这天,陆蓦再次出席。 唐校长端着香槟过来庆祝,“你们把林以培养的很好啊,是汇贤的骄傲。” 陆蓦跟唐校长敬了酒,“是Edieln自己够努力。” “听说Edieln是拿到了牛津的offer?” 林以点头,“是心理学。” 唐德胜笑了笑,“心理学好啊,放假了去莱比锡看看,世界上第一个心理学实验室是在那里建成的。” “好。” 典礼结束之后有聚餐活动,陆蓦照旧是带着林以先离场。 “下午带你去九龙,晚上流芳楼吃饭。” 林以穿着礼服跟细高跟,挽着他走的极慢。 “好。” 是Catherine开车,林以刚上车,陆蓦就握着她的脚踝把高跟鞋脱了。 “陆生,家里汤药备好了,一会我带林小姐泡脚。” 陆蓦看着后视镜点了点头,“我会在九龙住几日,后面一个礼拜你就休息吧。” “好,林小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唔,无。” 车开进江月轩,Catherine准备牵林以,被陆蓦叫住了。 “你先去进去吧,我跟林小姐有些话要讲。” “OK。” 陆蓦已经准备好要抱她进去,她却讲,“去院子里坐坐,还不想那么快进去。” 男人还没来得及应承,她已经推开车门光着脚跑到了院子里。前一阵刚下过雨,草皮稀疏的地方格外泥泞,她穿着纯白色的鱼尾裙,不管不顾地跑过去。 边上有个秋千摇椅,她走过去就靠在那里。 已经是下午,但是有树荫罩着,加上前几日下过雨,现今也阴凉。 林以在摇椅上坐了会,看着院子里种的夯邦啷她叫不出名的花草,忽然觉得有一种人生圆满的感觉。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但是它们似乎都早已经被预定了一个好结局,不需太担心。 不知道陆蓦几时过来,还拿着个温热的湿毛巾。 他还穿着全套的西装,就这样蹲在她身前,轻轻握住她的脚踝,帮她擦着脚底的尘土跟污泥。 “有事要讲?” “嗯,先好好休息,等你泡好脚,给你看几份文件。” 陆蓦帮她擦干净脚,便单手将她扛起进了屋。林以不得劲,就要乱踢他的小腹,被他空出来的手拍了几下屁股,不痛不痒。 “唔好乱动。” 林以想到之前他的反应,这才安分下来。 泡脚汤药已经备好,陆蓦把她放在沙发上,试了试水温合适,才握着她的脚踝放下去。 Catherine又端了果盘过来,有剥好的荔枝跟龙眼。 “唔该噻。” Catherine笑了笑,“陆生,那我就休息了,如果您需要我提前回来,说一声就好。” “OK。” Catherine刚走,林以就去拉他的袖子,“你也不喜欢这种场合啊?” 陆蓦坐在她对面的茶几上,定定看着她,“但是你毕业,唐校长都要敬酒,还是要摆笑脸。” 陆蓦捏了个荔枝递到她嘴边,“休息会,洗漱好来书房找我。” 林以点头,咬过他指尖捏着的荔枝果肉,舌尖卷过他的手指,短暂停留了一会便收回。 男人发出淡淡的笑,捏起另一块荔枝肉放进嘴里,连着她舔过的,一起含进嘴里。 她装作若无其事端起果盘继续吃着荔枝跟龙眼,转头故意不看他。 府佑公馆在建,江月轩倒是现成的。到月底林以满十八岁,就可以直接把这些转交给她。 陆蓦看着那些文件,竟然觉得有些唏嘘。 林以真的够运,只是得了代淑君的欢心,就要他费心费力栽培。她也不需要做什么,好好念书好好学做事,就能得到普通人几辈子都得不到的财产。 林以换了套苍色的棉麻衣服,宽松的裤腿像裙摆,走路生风。 “Merlin。” “休息好了?” 林以点头,走到他身边。 “你以后要去府佑当话事人,很多事可以慢慢教你。前一阵你还在汇贤读书,只需要防着彭耀华就好。现在不同了,这么多事压在你身上,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你都不能信。” 林以看着他冷淡的眼睛,“不是讲,会比喜欢还要多?” 男人伸手按着她的肩膀要她坐下,“你依家是林以,没得选。” 她拿过那些文件,基本都是些赠与合同跟委托书。难怪陆蓦要讲临江一片楼都可以是她的,原来是这样。 “那你呢,你就有的选?” 陆蓦缓缓摇头,“我只能选你,这是妈咪的意思。” 文件里还夹着张黄色字条,上面用毛笔写着—— “南北东西无障碍,任君直上九霄中。” 林以捏起那张纸,“这是?” “你考试之前,代你去南山寺再求了一次,这是解签。” 她一下就笑起来,转身就跨坐到他腿上,“你还帮我去求这个?” 陆蓦扶着她的腰,“没大没小,坐稳些。” “说呀,几时去的?” “百善山考察完之后,覃生讲他摊上我不该,执意要带我去南山寺求签。先前你在那里求得是中签,想着再看看能不能有变数。” 纤细的手指抚摸上薄唇,“不就是哄人开心的签文,怎么你们还信这个?” “覃生信,你也知不过就是哄哄自己开心。” 男人捏着她的手指,轻轻含住,温柔啃咬。 林以对上那双眼睛,就已经受不了。 色气的要死。 细路女轻咬下唇,被他捏着下巴吻过去。 浅尝辄止,像是安抚。 他松开她的手指,抽过餐巾纸仔细地帮她擦拭指尖的唾液。 “要开始新生活了,林小姐。” “嗯,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他扶着她落地,“当然,出发去流芳楼。” 日后,她要慢慢学会独当一面,要当话事人。 黑色卡宴难得再次被翻出,林以自觉坐到副驾。 “你前一阵子好像好中意那个银色小鳄鱼?” “嗯,覃生那边有几辆新车,说等你空了挑一辆做生日礼物。” “这么好?” 陆蓦淡淡笑着,“白溪的身价马上就要过亿了,你又想带她上山,你讲点解百善山要做考察?就算我给你买下了白溪,覃生也还是舍不得。” 林以看着窗外,“这么小气,还舍得卖?都没给你打个折。” “你要那匹利皮扎,我花钱买下,他再舍不得也要舍得。” 江景一路倒退,对面江南的烟雨阁亦是。 13-笑忘书 流芳楼在放Hins的笑忘书 ,点单时陆蓦愣住了一瞬,林以接过他的话继续点单。 “白话进步蛮大。” “你中意这首歌?” 两份加浓冻鸳鸯上来,他递给她一杯。 “拉阔那边有送票,下次带你听live。” 林以笑了笑,“好啊。” 要住好几日,陆蓦早就定好了套房,不用出门都见得到维港的日出。 吃饭时讲起这件事,林以自己都笑起来。 “你对日出日落,真的好有执念。” 葱油鸡夹过来都堵不住她的嘴,陆蓦都要跟她解释。 “日出日落,都是希望。” 她轻咬着鸡肉,肉嫩骨生,靓得很。 “不过我喜欢日落多一些,不需要等待漫长的黑夜,只需要找个好时机,就能见到一片绚烂,然后就隐身到黑夜里。” 陆蓦看她一眼,眼神意味不明,只是继续安静吃着饭。 车停在酒店,他带着她去散步。 林以挽着他,“你好像还是不开心?又要带我去买衣服?” 男人淡淡笑着,“在想事情,明天再购物,先走走。” “好。” 港边有海风吹过,带着咸湿味道,吹散她额边的碎发。 他不讲话,只是慢慢走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面的楼宇林立,好不辉煌。 她默默松开挽着他的手,伸过去同他十指相扣。 “先前我一个人在汇贤的操场吹风,觉得这样散步是很浪漫的事情。” 他难得开口,“之前妈咪在这边工作,我有时被她带过来参观,她忽然不得闲,我就到这边跑步。跑累了,就坐在边上吹风。” 林以快走了两步,站在他面前,“我有些累了,买点酒回酒店休息吧?” 陆蓦帮她顺了顺头发,“又想讲什么?不喝酒也能讲。” “背我回去吧?” “抱你回去。” 说着,他便半弯着身子,将她抱起。大手有力地拖着她的臀腿,让她安心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 “你喜欢笑忘书的话,那你会唱吗?我好像还没有听过你唱歌。” “想听?” “想啊。” “得到同样快乐,彼此亦有沮丧,童话书从成长中难免要学会失望。” 男人抱着她,走的缓慢,唱歌也改了调子跟速度,别有一番味道。 “经过同样上落彼此堕进灰网,沉溺、烦扰、磨折、何苦、多讲。” 他今日还没抽烟,这会唱歌嗓音磁性空灵,也可能是因为隔着胸腔。 林以使着坏,轻咬他的脖子。 “好听。” “下口轻点,不然命都要交给你。” “嗯。”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没在讲话。酒店仍旧是套房,林以刚进门就在他怀里挺了身,俯视着他。 “你今夜还要加班?” “怎么?” 他把她放在入门玄关上,双手护在她身边。 “你很久没有跟我睡过觉了,或者讲,你今晚跟我同床吗?” 他笑着,伸手摩挲她的指关节,“你愿意就行,不然我去隔壁。” 林以伸手搂着他的脖子,“总觉得你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陆蓦抓起她的手,牵到唇边献上一吻,“想到很多事情,关于过去。” 林以挣开他牵着她的手,凑过去吻他,“开心点好不好?就当是为了我。” 偏偏他躲开她的吻,“抱歉。” 男人径直离开进了浴室,在冷水下疯狂冲洗着躯体,试图让自己好受些。 不知几时,个细路也光着身子进了浴室,站在他身边淋着冷水。 “做乜嘢?” 水流被按停,陆蓦拧着眉毛看着眼前人。 当真是毛都没长齐,还这样直勾勾看着他。 纤细的手指按上开关,缓缓把冷水打开,“我陪你啊,你干嘛一个人扛着,不是讲要我做你帮手?这么多事情你都要瞒着我?” 男人伸手覆在她手上,把水温调高了些,出口的话还是变成了关心。 “感冒了怎么办?在酒店躺七天?” 谁知她低了头,又盯着男人下身。 “我错了,我只是想陪着你。” 陆蓦将她转了个身,让她背对着他,“帮你洗头?” “好啊。” “别乱动了,乖一些。” 男人声音已经沙哑了,这会性感地要命。 “嗯。” 他取了些洗发露,用她的发尾打成泡沫,把泡沫均匀涂抹在她发间,慢慢帮她按摩着头皮。 “我讲话,你听着就好,不用应承。” “你我都没得选,只能借着现有的资源往前走。彭耀华已经知道了妈咪过身的事情,秦怡自己捱不住,在山庄里自我了结。覃生及时处理了这件事,也追回了彭生之前欠下的一些钱。即使是夫妻,回蓦跟耀华的账还是要单独算。” “你在英国安心读书,牛津跟府佑我都会帮你打点好,等你顺利毕业,回来就能直接接手。” “闭眼,冲泡沫了。” 这是陆蓦第一次帮她洗头,动作极其细心。 泡沫冲掉了七八成,林以转身就搂着他的脖子踮起脚抱着他。 “你还有我啊,你还有我。” “好。” 起身的毒蛇顶着她的小腹,林以咬着他的下唇笑话他,“Merlin?” “正常反应而已,笑什么?” 水流停下,他帮她擦着头发跟身子。 偏偏她握住他的手腕,“你什么时候跟我……” “嘘。” 讲了一半的话被他打断,“等你成年再讲。” 陆蓦把人哄出去之后,又洗了个冷水澡。 男人再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吹好了头发,正拿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 陆蓦站在梳妆台后,看着镜中的林以。 “两个人相处的方式有很多,亲吻跟拥抱都是很好的事情,我在美国待了四年,不代表我已经接受了西方那些开放的文化。如果你觉得,发生关系是什么必然的事情,其实不是的。” 林以放下梳子,转身扑进他怀里。 “知道了,有点累了,我们休息吧。” 虚虚系着的浴袍本久松松垮垮挂在两个人身上,稍微亲亲抱抱就滑落在地毯上。两个人都未着寸褛就这样吻到床上,强烈的感情不知道是爱还是憎,只激得更多津液从嘴角溢出。光滑的小腿在劲腰上反复撩拨,收获的不过就是手指从脚踝抚弄至腿根。 “唔……” “换气。”他退了身,同她额头相抵,“看来是太久没有练游泳了。” 林以抱着她,只顾着笑了。 陆蓦这会心情似乎不错,帮她整理好头发,又拿过一件他穿的短袖给她套上。 “好好休息。” 她等他收拾好上床,又挤进他怀中,“晚安啦。” “晚安。” ------- 晚安啦 本来想下午放上来 还是没赶上 顺利的话下一章16号发 and感谢打赏跟猪猪投喂 留言我都会reply 是HE(happy ending)也是BE(bed ending)全文预计30w 14-祈望 天还没亮,林以就已经醒了。 她刚要起身,发现自己的腰身被他从身后紧紧扣住。 “Merlin?你一夜没睡?” “刚醒。” 男人松了手,她转身去摸他的后腰。 长着薄茧的手要去深处探索,被他扣住,“唔好乱动。” “你好小气,又不让看,又不让摸。” 陆蓦呵了声,吻在她眉心,“说了不急,不想这么随便。” 她挠他的手腕,“才不是随便,我想好了的。” 他伸手揉着她的臀肉,去含她的耳垂,“不是说你随便,是说我自己。我不想失了分寸,知道吗?” 所有应承最后被席卷进激吻之中,他的手也只是停留在腰际跟臀腿反复揉捏。 日光从窗帘缝隙里透出来,像利剑劈开了黑暗。 “天亮了。” 他松开她,将她抱到飘窗上。 “月底过生,有什么以愿望?” 林以拉着他的手,要他把自己抱紧些。 “想你开心些咯,我已经得到很多东西了,接下来就是安心把书念完,回来给你帮手。” 男人抓起她的手,递到唇边,一边呢喃着一边吻她的手背,“是问你有什么愿望,不要总记挂我欢心,再换一个。” 林以坐起身,从他怀里退出来,“我要自由。” 四目相对,刹时沉寂。 “自由?” “我是林以,是Edieln,这已经没得选。我要回来做你帮手,这也没得选。” “好。” 她有些疑惑,“这就算应承了?” “你想要,我给你便是。你中意我,我中意你,但是你也有生别的关系的自由。别的都没得选,但自由还有的选。” 她凑近了些,试图望到他的眼底,“这么大方?” “我还能把你锁在身边,边个给我当帮手?林以,我比你大八岁,就算你看上其它后生,也是理所应当。” 林以笑着埋进他胸口,“我当然看不上其他人啦!” 别个哪里会有你这么好? 男人低低笑着,拍着她的后背,“之前不是想学怎么开游艇,今日教你。晚一些酒店会送衣服过来,再歇会。” 林以噢了声,在他怀里转了身看着窗外的日出。 陆蓦抱着她短暂地睡了会,直到有人来送衣服,她才叫他起来。 游艇早已备好,有人在船舱里备了早晨。早晨的阳光不算刺眼,倒是个好时候。 “腿张开些,不用担心。” “这几个按键是控速的,方向盘扶好。” 男人就站在她身后,温热干燥的气息传来,将她笼罩。 林以往后一靠,几乎整个人就嵌入在他怀里,“其实也不难,怎么不早些教我?” “能在水下憋够叁分钟了?” 叁分钟是他的极限,她现在仍旧只能够憋五十秒。陆蓦应承过她,如果在水下憋气够叁分钟,或者有多十五秒的突破,就能提一些破格的要求。 但她至今没用过。 “算咯,也不是很好玩。” 细路直接跑开,将驾驶的责任丢给陆蓦,自己跑去吃早餐。 是加浓鸳鸯跟漏奶华,还有吞拿鱼叁文治。 男人走过来,拿了块叁文治,“合口味?” “还不错。” “等下带你去中环,购物跟食中饭。” 林以踢了踢腿,正好踢到他的小腿,“你都好久没有跟我去过天河城。” “回去之后陪你去。” “嗯。” 游艇在上环靠岸,大班楼就在附近。 “今日中午在这边吃饭?” “老纪在这边接,大班楼已经定了位,先去吃个饭。” 林以跟着他下了船,之前见过的那辆宾利又过来了。这次开车的是个温润男人,看起来叁十上下。 陆蓦已经过去跟他握手,“老纪,林小姐。” “陆生。” 林以朝着那男人微笑,他已经做了请的手势,“上车。” 陆蓦陪纪明礼坐在前排,“难得你再有空过来。” 纪明礼打趣他,“也难得你这次要让我见林小姐。” 那男人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林以,“Edieln比Nancy看起来狠厉些,确实适合去白城做你帮手。Aunt有眼光,这么早就把林小姐养在身边。” 陆蓦淡淡笑着,“她够运。” 车直接开去了大班楼,已经有人在接应。 “纪生,陆生,上午好。” “上菜吧,人齐了。泡个甘草茶还是菊花茶?” 两个男人同时回头看林以,让她选。 “甘草茶,唔该。” 侍者下去沏茶,很快有人上菜,先是一口汤,接下是——山楂梅子脆皮猪尾、荔浦鸭盒、炭火厚切叉烧、南乳鸽、樟木熏鹅。 “林小姐,这些都是招牌菜,你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林以点头,动了筷子。 纪明礼全程像是在尊重长辈一样对她,倒是让她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陆生,看来你还是带她出门少。” 陆蓦倒了茶跟他碰杯,“你不也舍不得让南琴出面?她平日里也就接触的到覃浩峰,确实没什么机会带她出去转转。” 纪明礼笑了笑,“既然日后要做话事人,那我就先占个位,跟林小姐套个人情,免得以后我排不上队。” 林以端起茶杯,“好啊。” 饭后,纪明礼拿了个礼盒递给林以。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选了对素色的珍珠耳钉,希望你会喜欢。” 林以接过,“多谢噻,不过我还没有耳洞。” 陆蓦已经笑着帮她拆开礼盒,“这种礼物还是要当面拆,会更礼貌些。” 他取出珍珠耳钉,将那银针直接刺进了她的耳垂里。微微渗出了些血,被陆蓦轻轻抹掉。 纪明礼拍了拍手,“靓,陆生够狠。一会去置地报我名字记我账上,林小姐开心就好。” 不知几时,纪明礼已经让人把陆蓦那辆卡曼开过来了。 “陆生,我还有事要忙,走先。” “下次见。” 林以目送他离开,想到他刚刚放慢速度的拍掌,忽然觉得温润也不过就是表面。 她伸手摸了摸耳后,只剩下些血块,已经干涸。 陆蓦回头喊她,“上车。” 坐进了卡曼的副驾,林以才自在些。 “系安全带。” 林以愣了会神,才伸手去拉安全带,被陆蓦探过身来帮她扣好。 林以抓着他的手腕,“你刚刚,是做给老纪看的?” “是。” 四目相对,各自都有各自的算法,怎么样都讲不妥当。 谁知林以忽然笑起来,“你下次提醒我呀,忽然这样,好痛噢。都出血了,好在不是很多,不然把我的衣服弄脏了,多不吉利。” 陆蓦嗯了声,退回去坐好,“下次提醒你,不过你等下就能去刷老纪的卡,报个仇。” 车开到置地,正要登记停车,已经有人请他们下车。 “陆生,林小姐,我帮您停车,您这边请,Linda会跟进您的购物行程。” 陆蓦点头,下车牵着林以。 “买几套衣服吧,既然已经有了耳洞,再多挑些首饰。” 商场里人不算多,有人跟在他们身后清理闲人。 林以笑着问陆蓦,“这边纪生话事?” “算是,中环这边证券投资都要看纪家,他很有想法,做事也干净利落。” 林以点头,记下这些。 路过一家珠宝店,林以笑着讲要配一套海蓝宝跟全套的珍珠。 Linda已经安排人挑了品来给林以试戴,“林小姐,你看看这些有没有喜欢的,让她们拿过来给您试试。” 林以微微点头,看了陆蓦一眼。 男人淡淡笑着,扶着她的肩膀,“纪总买单,你喜欢什么就拿吧。” 她这会穿着卡其棕色的无袖背心跟牛仔阔腿裤,试海蓝宝不太看得出效果,不一会Linda就找了身型跟她差不多的模特过来试戴。 陆蓦虚虚揽着她的肩,“这么喜欢?” “嗯,好看吧?” “包起来吧,再去买几套衣服。” 两个人就这样在商场里逛了一下午,林以不适应这样行街,拉着陆蓦要早些回去。 Linda又安排好了人把车开到商场门口,那些购物袋直接放进了后座。 “陆总,林小姐,期待下次光临。” 陆蓦扯出个温和的笑,“唔该。” 林以坐会卡曼的副驾,却沉默了。 “想什么?还是不适应?” “当然。” “老纪说得对,我不能只忙着应付彭生,还要多带你去场子上转转,虽然讲过要你这几年安心念书。” 林以仍旧看着窗外,“我只是觉得,老纪真的蛮不简单的。” 陆蓦在口袋里摸了摸烟盒,没有摸到,“他十几岁就在看死生,屋企人出了事,碰上了贵人才捱到现在。” 林以从副驾抽屉里摸出来一盒万宝路递给他,“老纪到现在也还一副温润模样,倒是也难得。” “你倒是怕他?连我都不怕?” 林以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彻底不讲话了。她摸了摸还在发痛的耳后,决定今日都不理陆蓦。 谁知道他丢了烟过来牵她落车,“先跟我进去。” 个细路咬了咬下唇,“我不是怕,我只是有些不适应。” “知了,先进去。” 她刚进房间就冲进了洗手间,开着冷水疯狂洗着脸。她今日没化妆,脸上素净地很,被冷水淋过,倒是有些凄美。 林以拿过毛巾随意擦干脸上的水,整理了衣服,走出了洗手间。 她原本以为陆蓦会站在门口等着自己然后劈头盖脸一顿骂,没想到他在会客室办公。 林以站在那里,没过去。恍惚惊觉,他刚刚有个词确实讲得很贴切——怕。 她确实是害怕了,现今要独自去欧洲读书,还要时不时面对这些人。可是现在不试着接受,以后又要如何做他帮手呢? “站在那里作什么,又不是要怪你。” 男人走过来,帮她整理了刚才弄散的头发。 “先进去休息吧,还是想做什么?” 林以挣开他的手,“我不想吃晚饭了,让我自己呆一会。” 陆蓦应承她,“我一直在这里,休息好了再过来。” 她默声点头,转身跑进房间里。 ----- 大班楼好像年年都会换菜单,也会请人试菜。老纪常年在大班楼留位,不过菜单我参考的是2017年前后的菜品。有关老纪的故事在这本写完之后会开,这里算是友情出现。 15-推 林以进了房间,就把门给锁上了,直接进了浴室。 浴缸里的水放到最多,她直接躺了进去。温水在布料上蔓延,浸湿牛仔裤,也浸湿无袖背心跟内衣。她又往下躺了些,直到水面在唇边晃荡。 耳垂的珍珠时不时被水冲过,不知是伤口在疼还是珍珠拽得生疼。那软肉上原先没有什么痕迹,却被银针扎出一条渗血的通道。 她其实还没有十八岁,要到月底过了23日,她才成年。届时,那些夯邦啷嘅赠与合同就会生效。 林以憋了一口气,将自己彻底沉进水里。 咕噜咕的水声涌入耳鼻,换来一瞬的惊恐,再是安定。记忆飘忽到她第一次去私人会所,刚学会怎么换气,被他抓着腿生生拖下水按到水底。 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她再想起这些也不会有什么情绪,只是心脏会稍稍发疼。 大概是一分钟到了,理智把她拉出水面。 然而等她坐起来时,Merlin就坐在浴缸边上。 “Merlin?” 他直接跨了进来,水照旧蔓延,将他也湮湿。 他调整了动作,让她坐在自己身上。 “你几时进来的?” “担心你,怕你出事。” 他已经开始帮她解牛仔裤的纽扣,“让人送了药,认真洗个澡,一会好好睡一觉。 她按住他正在动作的手,“我自己来,你先出去。” “Edien,前路漫长,后路也够宽。” 又叫她旧名字。 林以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她知道很多话他也讲不清,也知道剩下的都要靠自己捱。 林以站起来将那些完全浸湿的衣服都剥落下来,她认真洗了个澡,出来吹头发。 Merlin把药跟温水都放在床边了,她乖乖吃了药,抱了个枕头去飘窗上坐着。 空调还在吹着,白色纱帘一下又一下从飘窗边抽离、荡开,最后又因为重力回到原先的地方。 如此反复。 林以忽然觉得,她不会再喜欢这座城市了。这里有太多关于代淑君的记忆,不论是对于陆蓦还是她自己,只要想起,都会难过。 陆蓦这几年确实不怎么管她,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Catherine在负责,她平日里不是在汇贤念书就是在江月轩休息,或者在其它私人场所。见不到外人,自然也不会直到别个都在觊觎什么。 她抱着枕头,脸贴着窗户睡着了。 男人这会穿着全套的西装,正在一墙之隔开着电话会。他同那些供应商跟股东拉扯了许久,终于将盛华的事情解决。 代淑君在盛华的控股早已转让给陆蓦,不过林以喜欢,日后转给她也不是什么问题。只要她有能力接得住,临江那一片都要给她。 卧室门没锁,他推门进去就见到她靠在窗边睡着了。 太多事情同时涌进她的生活里,这些确实都难以接受。 但是他也是这样捱过来的,亦不知道要如何跟她解释,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 只是她要亲要抱,他能给,就给了。 一晃居然要五年了? 他淡淡笑了笑,扶着床角盘腿坐在地板上。 他抬头可见的,是未来的林总。 林以睁开眼就见到他坐在自己身前阖着眼,“Merlin?” 他似乎也睡着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坐在他身边的床沿,伸出手指,用指尖抚弄着他的睫毛跟面部轮廓。 这张脸真的是太优越了,她甚至在想,如果他有一日会埋首在自己身前,触及自己皮肤的,是不是只有他的鼻尖? 男人微微睁开眼,“醒了?” “嗯,你刚刚在开会?” 他拉着她的手腕,要她坐下来到自己身前。 “晚上想吃什么?让人送上来。” 林以跨坐在他腿上,钻进他怀里,“还不饿,这会是不是晚高峰?再晚一些我们去山上开车好不好?” 男人拍了拍她的发顶,“好。” 林以又坐起来,抓着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耳垂,“你帮我看看后面,我检查不到,好像有些肿,会不会留疤啊?” 他捏着珍珠,调整了银针的位置,“还好。” 她不知讲什么,起身坐回飘窗边。 夜深了,窗外见得到海港,以及这个城市的另一个部分。 男人站起身,“收拾收拾准备出门,有家排挡炒的牛河不错,带你去。” …… 银色卡曼在夜里穿梭,有人下班了在赶路,还有人在写字楼里加班。不过都是为了谋生,为了活下去。 林以看到那些亮灯的方格子,只在几个瞬间会想到她再也不愿意回首的过去。由奢入简,太难。 不知道行驶到哪条街道,他将车停在路边。 “落车。” 林以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陆蓦点了两份牛河,又拿了瓶豆奶给她。 “唔该。” 瓶起子在墙上挂着,他直接把豆奶在桌边一磕,盖子就被打开了。 “哇,这都可以啊!” 陆蓦淡淡笑了笑,“之前在外面读书,跟别人学的。” 林以撑着脑袋,看着他帮自己插好吸管,然后把豆奶递过来。 “想起来,之前有一次我问你,在外面一个人生活是不是很辛苦,现在还是这样的答案吗?” 陆蓦眯着眼睛想了想,是哪一次来着?好像是他第一回给她包饺子那次? “等你到了牛津,可以再问我试试。” 林以还要追问,老板已经端着牛河上桌,“慢用。” 老板娘在收拾别的桌子,一回头见到他,拍手叫起来,“这不是小莫吗?好久没来过了啊!” 陆蓦笑了笑,“老板娘还记得我?” 中年女人在围裙上抹了一把,又继续笑起来,“记得啊,怎么会不记得?之前你妈妈总是没空照顾你,就让你过来吃饭。怎么样,你妈妈现在做生意应该也很好。” 陆蓦点了点头,“还不错。” “这是,真真?” “不是,是林小姐。真真很早过身了,我妈咪也因为cancer过身了。” 老板娘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不好意思啊小莫,这……” 林以扯出个笑,“没事的,陆生讲过,死生大势,没得避。” 老板端着份咖喱鱼蛋过来,“不讲多了,这么晚还没食饭,食饭先。鱼蛋是送给细路的,小莫别跟人争。” “知了,你们忙先。” 林以已经开始吃起鱼丸来,“还蛮好吃的,是手打鱼丸?” 陆蓦点头,给她多夹了些牛河,“嗯,喜欢就多吃。” 两个人吃完晚饭,一番推脱之后自然是没法结账。老板娘记着代淑君以前的好,怎么样都不愿意收陆蓦的钱。 车开到无人的街道,他加了速度带她上山。 晚风带着夜景倒退,连呼吸都是自由的。这样的舒心让她在无人的公路上大喊起来,入耳的只有飕飕的风声。 到了山顶,他把外套罩在她身上,“喜欢吗?” “喜欢什么?” 林以看着他的眼睛,正要追问——喜欢夜景,还是喜欢你? 他已经继续讲。 “这里的风景很好吧,也没什么人。见得到中环跟九龙的繁华,也知道真实的生活是如何的。有人抬手定死生,有人为了谋生存一天要打好几份工。有些人开一单要交的税就几万块,有些人一个季度的工资都没几万。” 林以走过去挽着他,“妈咪也是这样起家的?” “应该会更辛苦些,毕竟当年无人给她撑腰。一个女人要在行业内有话语权,很难。她够有眼光,他人更是眼红。我很小的时候,也被要求学习攀岩跟潜水。” “那你最开始,能憋气多少秒?” “比你差很多,十几秒?” 林以伸手就要去捶他胸口,被他伸手温柔包住拳头。 “你自己第一次都才十几秒,怎么要求我要叁分钟?” 陆蓦掏出烟盒,在嘴里含了根万宝路,含糊讲着,“跟我算账?” “呵,怎么敢。” 林以拿过他手里的烟盒,抽出根烟,在指尖把玩。 “下午把盛华的事情解决了,你想在羊城过生,还是去北海住两个月?牛津那边安排好了,九月初飞,不用多带什么。” 林以把烟拿过去让他点火,“那你呢?回蓦这边怎么讲?让覃生管?” 陆蓦忽然换了个话题,“李万成已经离职了,李嘉欣现在在澳门打工。” “她……挺不容易的。” 打火机递过来,他给她点火,“慢点。” 烟味在呼吸间侵袭肺腑,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等你到牛津之后,我会招个助理,覃浩峰不再挂名,但是还会继续控股。” 林以笑起来,“那就看看,他几时会知道我。” 两个人想到了一起,同时笑起来。 “还是带你去盛华看看吧,露个面。” “好啊,我是边个啊?林小姐,还是林总?” “你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 只是一天而已,她忽然像换了个人,似乎是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些事情,也开始习惯起来。 两根烟燃尽,林以笑着讲,“回去吧,今晚你睡隔壁。” “覃浩峰那里新到了一批车,讲好了你过生要送一辆,下次你过去挑。” “好。” 下山时,男人照旧把车开的飞快。推背感如同太多无奈把两个人往前推着,不许回头。 他没空顾她,不知几行清泪默默划过她的脸颊。 16-百善 从九龙回去之后,陆蓦有一阵子忙的紧,林以就自己跑到覃浩峰的场子上去练车。 覃浩峰那里一堆进口的跑车,刚运到羊城,过了道路测试,正在签单进厂。先前只是要林以喊一句哥哥,她都不愿意,现今她毕业又接着过生,覃浩峰还要给她送辆车。 “覃生。” “林小姐,好耐冇见。” 林以笑了笑,“这不就是见了?” “陆生最近忙,不过飞北京的票已经买好,还买了盛装舞步跟叁项赛的票,到时带你去。” 覃浩峰带着她看了停车场里的车,“看看吧,看上哪一辆了,送你。” 林以一边看着那些车的内饰,一边笑着,“这么大方?我看你都还放不下白溪。” “嗐,放得下放不下的,陆生不也花了八千万?何况白溪也还养在我的场子里。” 林以看上个敞篷跑车,“试试这个咯,还没坐过这种车。” 覃浩峰无奈摇头,“你怎么总是一眼相中我手里最贵的东西,刚拿到手啊,热乎的!” “噢,不想让我试试啊?那我回公司去找Merlin?” 覃浩峰连忙打电话让人送钥匙下来,“别别别,林小姐,你都看上了,哪有不让试的道理,何况这车也是大概率要送给你的。” 林以敲了敲车前玻璃,等着人送钥匙。 “去临江那边转转吧。” 覃浩峰扯出个笑脸,“林小姐开心就好。” 她抠了抠指尖,看他,“你还在帮陆生做事?” “算是吧,偶尔帮帮忙。他之前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对这边的环境不熟悉,代阿姨出了事,又还要照顾你,哪里有那么多精力去查细节。刚好我又有空,对这边的政策熟悉,就被他拉来帮手。” 林以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又转头去看来人的方向,“这样。” “上车,带你转转。” “去府佑看看吧,Merlin讲你带人修了百善山。” “对,你不是想带白溪上山?刚好百善山很久没修缮了,那些索道什么的也旧了,陆生觉得修缮一下比较好。刚好你过几年要回来,我也好功成身退。” 林以借着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又侧头去观察他的鼻息,“你倒是功成身退了,轮到我上位。” 两个人忽然笑起来,不再讲话。 百善山因为地质问题成了荒山,当年被代淑君买下,特地找人打点。种植过烟草的山,水土当中的养分早已流失,不剩什么。这儿偏僻,也不靠水,不如打理好让它野蛮生长。府佑环水面山,隔着白江,倒是有后劲。 百善山被打理好之后就成了户外爱好者必打卡之地,只是来的人相对少,平时也安静。代淑君同陆蓦在半山搭了卯榫结构的小亭子,就叫百善亭。 林以在04年冬天到过一次,将近开春的时候,陆蓦带她滑索。 那是百善山的西北面,陡峭阴湿,不是很好走的路,设了索道。扣上安全绳,熟练的人可以轻易从这里下山。 后来雨水少了,这一面也干燥起来,也就达到了可以修栈道的标准。 “没带设备,先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车就要过江,覃浩峰带着她到了府佑公馆。公馆里做了攀岩馆,日后也只对小区内会员开放。 “攀岩馆会跟公馆同时开放,24h随时可用。工作时间有人打理跟教学,平时有保安。” “Merlin的主意?” 覃浩峰扯了扯嘴角,“这不废话?先前你讲想学攀岩跟深潜,攀岩馆他要做,也差点给你买下一片海。原先要在临江那边选址,挂在我的名下。不过考虑到你没几年就要回来在府佑做事,还是建在了这里。” 覃浩峰叽里呱啦说着,从一个储藏柜拿出了一双登山鞋,“试试合不合脚,他上次买了放这儿的。” 林以笑他,“你穿皮鞋上山?” 那人摆摆手,“无所谓咯,谁让陆生没想过我会来?他满脑子都是你,我怎么好抢?” 林以换了鞋,覃浩峰又带她过江去百善山。 栈道刚修好,还有些漆味。 “白溪能走这个路?” “不是什么大问题,Merlin之前国外拿过路人组叁项赛的金奖,回头我再多叫几个人跟着。” 林以点了点头,“去看看索道?” 滑索做了加固,钢绳换了新的,现在看起来还是锃亮。 覃浩峰忽然问她,“你同陆蓦,仲未拍拖?” 林以愣了下,笑得轻松,“我一定要同他在一起?传出去多不好?要别个讲我代妈咪给陆生找童养媳?有这个心思不如把彭生解决了,早点把碧海楼改姓。” “你倒是有野心。” “行了,该看的都看过了,走吧。我想去桂湖吃饭。” 覃浩峰愣在那,“啊?跑那去?” “你别告诉我你没去过?” 覃浩峰摆摆手,“不啊,没想到他带你去过了。Aunt以前在那边做事,也会跟街坊邻居们互相照应,那时候我跟着陆蓦到处蹭饭,吃百家饭来着。那时候桂湖还能下水,几个细路脱了衣服就跳下去游泳。” 林以只想到,她第一次来这里,问陆蓦点解要叫百善。都说百善孝为先,是这样吗? 他讲,遵纪守法,不殃及池鱼,已经是大善。 覃浩峰带着林以到了之前陆蓦最常吃的店,老板娘一眼认出他。 “峰仔,怎么有空过来?小莫都好久才来一回。”老板娘看到林以,又拍起手来,“林小姐!好耐冇见啊!” “好耐冇见。” 覃浩峰都不看墙,直接点了菜,“两份艇仔粥,一笼开口叉烧,一份黄金糕不要煎,炒一份牛河。” 老板娘记下,看着林以,“林小姐是要再加一份马蹄糕打包?” 林以点头。 难为老板娘天天看这些人来来往往还记得覃浩峰跟陆蓦的喜好,甚至还有林以的口味。 艇仔粥先端上来,林以讲了句唔该,又朝着覃浩峰问了句,“回去换辆车吧,这车太招摇,找个低调点的。” “哎,好好好,有的是车让你挑。你就是看上限定版,我也给你搞过来。” 两个人准备回临江的时候已经天黑,林以指了条路让覃浩峰飙回去。 “喂,陆蓦到底带着你做了多少事,怎么这条老路你也知?” “你自己问,反正府佑区以后我话事。” 覃浩峰听了这话,立刻收了声。 17-盛华H(舔) 林以十八岁生日这天,是在盛华过的。 天台清了场,侍者上完菜也撤下去,只剩下她跟陆蓦两个人。 先前她总在酒后不老实,陆蓦这天难得主动安排了酒。 “恭喜林小姐,终于十八岁。” 林以笑着同他碰杯。 陆蓦开始切牛排,切好之后端给她。她似乎料到了他会把切好的那份牛排递过来,全程都没动刀叉。 “唔该。” 一弯弦月,摇摇晃晃挂在夜幕半空。 今晚应该会发生许多事情,他们有好多事,他之前讲要等到她十八岁才能做。 “在想什么,笑这么开心?” 女孩看着他,“在想,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陆蓦一边盯着她,一边将切好的牛排优雅送入口,好像咀嚼的是她身体的部分。 像……汉尼拔。 优雅,掌控,侵略。 男人好看的眼睛随着笑变窄,他本就是单眼皮,五官也带着不可亵渎的侵略与神圣意味,但笑起来时却有那么几分难得的平易近人。 只有在她抱着他的颈脖去啃咬他的薄唇时,能见到他低垂柔和的眉眼,知觉他几乎微不可察的内双。 女孩眼里的爱意像吹着本就荡漾的湖水的微风,加剧了要打湿岸边的心情。 “盛华,想要吗?” 他是说,这栋楼、这个院子、人工湖,甚至背靠的半面山。 “我说要,你就给吗?” “你要什么我不给你?” 男人淡淡笑着,给她加了酒。 谁知她来了句,“那为什么在这里,我们却要分房睡?” “盛华刚稳定,不想把你扯进来。前一阵清理了闲人,整个盛华也刚刚大换血。” “所以,在山顶那晚,你情绪这么明显。原来是因为我?” “算是,先食饭。” 天台上还见得到星星,她吃完就端着酒杯走到围栏边靠着,一边嚼着冰块,嘴里咔哧咔哧。 男人从身后揽着她,温热涌上来。 她很喜欢他在身后的拥抱,既不会阻挡她的视线,也紧紧锁住她让她觉察温暖。这样的感受,是他从正面抱她时,要她强调多遍“抱紧些”才会有的感受。 “回房间吧,有东西要给你。” 她在他的怀里转身,踮脚要去吻他的喉结。酒杯被转了手,杯中酒被男人一饮而尽,随酒液吞咽而滚动的喉结也在她的嘴里跳动。 一吻毕,两个人一前一后回了房间。套房在顶层,这几日两个人都在京,顶层也清空了闲人。 刚进到房间,她就被他整个抱起提到了身前。有力且带着薄茧的手托着他的臀肉,抱着她进了书房。 她坐在他腿上,窝在他怀里,看着他从众多文件当中拿出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书。 “盛华只是控股,一般不需要出面。府佑那边有政策支撑,你有盛华的背景再回来会顺利很多。” 他伸手拿过一支笔,要她签字。 签过字,这份转让书就生效了。 “盛华的管理层跟欧洲那边关系也不错,等你过了第一年适应了那边的生活,我会再给你安排。” 他又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个盒子,是个平安扣,绳子上还编了红玛瑙跟茶晶石。“南山寺的主持在这个平安扣上念过经,也过了香炉。绳结是静弘亲自编的,也许你还记得他。” 这颗玉石发着青白色,有些透净,也够浓郁。 “帮我带上吧?”她回头看他,“是不是想着我要去国外了,帮我求的?” “是。” 她撩开头发,好让他帮忙把平安扣系上。 他的指尖难得有些凉,平日里都是温热的。 “好了?” 他许久不动作,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嗯。” 他忽然扣住她的肩膀,像是要把她按进他的身体里。 “怎么了?” 以往都是她要缠着他抱,今日倒是他主动了。先前她也见过他情绪崩盘,但是这段时间似乎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噢……代淑君的祭日也是这几天。 陆蓦不说话,直接抱着她进了房间。 她的上衣被推到肩膀,颈脖被细细啃咬,腰际也在不断的被抚摸。林以轻轻抱住男人埋在她胸前的脑袋,指尖侵入他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他的头皮。 陆蓦以前从未这样对过她,就算要抚触她的肌肤,也不会有太大的动作。偏偏这会他的膝盖还顶在她的腿间,只要她稍稍扭动身子,下身就会顶到他的腿上。 男人细密的吻向上蔓延,沿着颈脖滑动至嘴角。昏暗的灯光里,四目相对,微微弯起的眼尾是激吻最好的邀请。 相比刚刚进门前的浅尝辄止,这个吻明显要漫长很多。 “唔……” 不知几时,他温热的手掌按在她的小腹,那儿的肌肉因为常年锻炼而发硬,藏在柔软的皮肤下面。稍稍受了点刺激,那里就变得硬起来。他伸手解开了她的牛仔裤纽扣,挑逗着她的内裤边。 “脱衣服好吗?” “嗯?” 男人低低笑着,扶着她半坐起来靠着床头,脱了她的上衣跟牛仔裤。 她还在细喘着气,讲话也娇气,伸腿就去踹他的胯,“你也脱啊,让我看看。” 陆蓦轻叹了口气,“拿你没办法。” 下床,当着她的面,脱到只剩一条四角内裤。 男人过去也做着相同的训练,只是这几年忙着打理公司,稍微松懈了些,身上只有薄肌,线条不算明显。不过他发力的时候,胯间跟手臂会冒起青筋。林以喜欢看那些凸起,偏偏他总是不让她看。 “笑什么?” 她伸脚过来,踩在他的小腹,勾着他的内裤边。 “笑你小气,内裤都不脱。” “怕吓到你。” 他已经倾身,护着她的后颈,深吻着她。 文胸扣子被他玩弄着,怎么都解不开,还是她意会他的意思,背手解开。她的脚还踩在他的胯间,有意无意蹭着。 当然是故意的。 他坐起身,拿了枕头要给她垫着,“想坐着还是躺着?” “嗯?” “躺着吧,怕你撞到头。” 男人再次俯身笼罩着她,哑着嗓子叫她名字,“林以。” 她正抓着枕头,小臂上也起了青筋,脚上没轻没重,弄疼了他。 “怕什么?” “才没有。” “那把腿打开?” “嗯。” 他讲话像是下了蛊,她还没反应过来,内裤已经被他褪下。阴户的毛发早被她剃干净,只剩下一片粉红色。丁字裤上早已沾上湿润的体液,散发出淡淡的气味。褪下的丁字裤被他小心迭好放在床头,他跪在她腿间,从她的肩头开始细细密密吻起来。 他并没有打算在今晚与她做爱,但总要给她尝些甜头,比如—— 把她舔哭。 他想看她在身下颤栗、失神、丢身。 人就是这样恶劣的。 湿吻在女孩的胸部停滞,他轻轻攥住她的心跳,随后扶着那稚嫩的乳肉吮吸。 如果以后她妊娠,这儿会产出香甜的乳汁吗? 可是她不会怀上他的孩子,因为他早已结扎,在他刚成年的时候。 知情同意书还是代淑君签下的。 所以,其实他可以尽情在她体内留下许多滚烫的体液。 “唔……” 她的脚趾都要蜷缩起来了,双腿就要并拢,可是他的吻还没到下身。 “放松。” 男人又能好到哪儿去呢,声音还不是哑的不成样子。 他只是用牙齿刮了刮她的乳尖,就换来她全身的蜷缩,合拢的腿夹着他的腰。 他松开她的乳肉,拇指在她的下唇摩挲,而后伸入湿润的口中,搅弄她的舌头。 “忍什么?又没有外人。” 林以终于抬起手来,捏着他的耳垂。 男人只在她的腰际轻吻几下,便埋首在她的腿间。 花穴早已分泌出蜜液,他轻轻舔弄,便有更多的液体渗漏。 “痒……” “一会就好了。” 腿跟被他按住,她只能一边忍受着颤栗,一边叫出声来。 “啊~嗯~” 他含住阴唇,一会吮吸,一会伸舌头舔弄。 穴口被他舔开了些,舌尖有好几次不小心侵袭到穴道以内。淡淡的麝香味道湮灭他的理智,按住她腿的手去扇她的臀肉。 “啊~” 原先藏着的蜜豆冒了头,这会也发着红,就要渗出血来的模样。 “林以,叫人。” 他松了口,坐起身望着她。 “Merlin。” “先生,请您、继续。” 呵,又喊先生? 她初到他身边,就天天先生先生地喊,让她叫Merlin,她才收敛些。 他快速褪掉自己身上的平角裤,马眼渗出的前列腺液早把内裤打湿,这会也湿润。 他单手握住茎身,快速撸动了一会,盯着她的那双眼睛,将滚烫的前列腺液射在她的小腹。 “叫人。” 她这会还有力气,去踩他。 这是她第一次确切地见到他的肉茎,可以从淡粉色变成深紫色,像毒蛇站立在他胯间。 他是爽了,还没让她爽。 男人再次俯身,去舔她。 这回是专攻那颗蜜豆,泛着微甜,在他唇舌的安抚下继续发胀。 “不……不行,不行了。” “呜呜呜……” “放松,对,别夹我。” 他最后深深地吮吸了那颗小甜豆,她一瞬间弯曲了身子,也有一股液体喷射在他的脸上,挂在他的鼻尖。 “舒服吗?” 他俯身抱住她,让她在自己身下发抖。 林以久久不能回神,脑子里还是他在问,“舒服吗?” 她其实不知道什么是舒服,像他第一抱她、亲吻她,也不像。灵魂在一瞬间出窍,她似乎也像他刚刚泄身一样,射出了什么。 但她不知道,也许这就是他要给的吗?是她平日里追问的内容吗? 她不知道。 直到男人凑过来啃咬她的下唇,稍稍加重的力度不小心弄疼她,才让她回了神。 “林以。” “嗯。” “歇一会我抱你去洗澡。” 林以发出个气音,钻进他怀里,伸手去摸他的肉茎。 还硬着,也滚烫。 两个人躯体靠近的地方有黏糊糊的体液,是汗液,也有他射出的前列腺液。 她没力气再问他什么,只是享受着这刻温存,虚虚握住他的身体。 “不弄了,你累了。” 他轻轻拿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18-上药 林以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人。观望了一圈,才知道她现在在自己的房间。 床头柜上有个保温杯,边上压着字条,“海底椰炖雪梨,润燥。衣服已经送到了玄关,收拾好call我。” 她感觉有些腰酸,但今日讲好了要去北海的。掀开被子,她见到自己身上套着他的居家短袖,这会也堆在腹部。身上有些深深浅浅的痕迹,比她以前训练时留下的伤口要轻很多。 纸袋里是浅驼色丝麻的套装,倒是很符合她的穿衣风格。 下身还肿着,没法穿无痕的运动丁字裤,陆蓦倒是细心,给她备了平角裤。 简单洗漱过后,她还叫人过来帮自己收拾了头发,画了个淡妆。 “林总今日心情不错啊,气色这么好。” “嗯。” 来人说话也有礼数,不算调侃跟冒犯。 “林总,您脖子上有破口,要不要给您贴个创口贴?” 林以看了看镜子,颈动脉边上确实有个细小的裂口,边上都发着浅红色。 “没事,消个毒就好了。” 酒精棉签在患处周遭轻轻涂抹,林以没什么感觉。倒是有些刺激,莫名的酸爽。 “林总,那我先下去了。” 林以点头应承,检查了没什么问题才给陆蓦复call。 陆蓦今日讲话竟然有些柔和,“收拾好了?” “嗯。” “你走专用电梯到地库,会看见一辆京A3L623的灰色Phantom,有人接你过来。” “好。” Phantom比敞篷低调很多,内饰还是比Merlin的Cayenne要奢华些,都不用猜就知道这辆车要送她。 司机穿着浅灰色平驳领的西装,差点就要跟Phantom融合在一起。 “林总,这边请。” 她今日穿着浅棕色低跟穆勒,又穿着驼色丝麻衣服,显得好不悠闲。 “陆总在餐厅定了位置,我现在送您过去。” 林以点头,就算应承。她对这边的路况不是很了解,但以后要在这边过渡,也要有些掌控。 路上没什么车,没一会就到了酒楼。陆蓦在门口等,司机刚停好车,他就过来牵她。 “休息够了?” 林以挽着他,“腰有点酸,晚上去按按。” “嗯,脖子怎么了?” “还不是你啊,刚刚叫人给我化妆,说我脖子上有个创口。” “嗯,怪我,先吃饭。糖水喝完了?” “嗯,好喝的。” 包间里有专人伺候,正安静等着。 陆蓦进去便跟人交代,“安排上菜吧,可以下去了。” 是大圆桌,在个安静的巷子里。司机在隔壁用餐,一会还要开车。 “你早上去哪了?” “跟别的酒店管理层见了个面,给你铺路。吃完饭带你去北海走走,不是说想晒太阳?” “嗯,陆总辛苦。” 男人淡淡笑着,“林总也挺辛苦的,这么累了还要出门。” 不知道是闹她还是笑她,意味不明。 “之前跟覃浩峰说敞篷太招摇,今日这幻影怎么样?喜欢吗?” 林以笑了笑,喝了口茶。是凤凰单纵,好几重风味,在口腔里回荡。 “就猜到是,车牌都选好了,这才告诉我?看是早就安排好了。” “算是惊喜,觉得你会喜欢,就拿下了。怎么,不喜欢?” “没啊,喜欢的紧。不过还没学会开车呢,司机还是要随行。” 菜一道一道上齐了,包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俩。 陆蓦一边给她夹着菜,一边摩挲着她的后颈,“早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以漫不经心讲着,“不舒服的地方多着呢,帮我揉揉腰。真的可酸了,真的。” 男人淡淡笑着,“知道了。” “这个菜合口味?” 林以摇头,“还是江月轩隔壁做的好吃,水土不服吧。” “国外的饭更难吃,慢慢就会自己做了。” 林以忽然停下来,转过头看着他,“那我走之前要跟Catherine多学些,免得因为吃不上饭而难过。” “再安排。” 有一道汤,是茶树菇炖老鸭,虽是清甜,但到底是比不过老火汤。 饭后,司机开车送他们到北海。 大概是学生们还没有放暑假,这会也没有什么人。林以第一次跟陆蓦到北海是在十月份,京城早已入了秋,风已经像刀片,刮得脸疼。那时候阳光照到身上,温度刚刚好。他们在一起划船,阳光有些刺眼,陆蓦把墨镜摘下来给她戴上。但是他的墨镜太大,在她的鼻梁上总是滑下来,最后又物归原主。 陆蓦扶着她的腰,“在想什么?” “在想,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 林以转身看向他,她后来长高了些,但跟他站在一起的时候,即使她穿着高跟鞋也要仰视他。 更不要想她今天还穿着低跟鞋。 “那还想划船吗?有些晒。” “就到边上坐坐吧,有些累,想打瞌睡。” “做做?” 陆蓦难得开着低级玩笑,林以没听出来。 “嗯,坐坐啊。” 不知名的飞鸟在周边盘旋,林以忽然想到课文里的昆明。 应是,四季如春,适合养老。但是盛华这边,四季分明,总是让人感知明确。 “今天应该接触了一些人,感觉怎么样?” 林以靠着他的肩膀,玩着他的手指,“都还蛮有分寸的,不过司机有些不聪明。” “不喜欢就换了,他刚从警校出来,还没跟过别人。” “换了吧。” “听你的。” 林以实在是有些累了,坐在那里就睡着了,最后被陆蓦打横抱起,捞在怀里。 司机拿着把遮阳伞过来,帮他们挡着太阳。 “陆总,需要回去吗?” “安静些,等林总醒来。” 两个男人在日光下沉默。 陆蓦这会能够借着阳光见到她的睫毛,昨夜太黑根本看不确切。他们有太多灵魂靠近的机会,都被他用“怕自己失了分寸”草草收尾,几番拒绝少女的邀请。 他抱得稳当,这会也光明正大欣赏着她的面容。其实盛华这边的人要是觉得他们俩有什么关系,也无所谓,就是传到了彭耀华耳朵里,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如果没有什么关系捆绑,于两个人来说,都会有更多自由发挥的空间。 尤其是先前,她说今年过生想要自由。 要自由多简单,但她以后要做话事人,身上总要有担子压着。 很多时候陆蓦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这样够运,年纪轻轻就有了别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财产。但其实他自己也是够运的,是代淑君给他们堆砌的起点足够高。 昨夜等她高潮之后,他将她拥在怀里的时候,有一瞬间失神。 等林以出国之后,会接受那些开放关系跟开放思想吗?她是不是会去找别的人当玩物? 她会在别人身下?又或者是身上?控制着别人? 不知道。 但这都是她的权利跟自由。 她问他要了,他就会给。 这是讲定了的,他也没法允许自己失信。 有只蝴蝶飞过来,落在她的眉骨上,扑扇着翅膀。其实她今日妆容很精致,明明脸上没染多少脂粉跟颜色,就是衬得很有气质。 似乎一眼能望到她的中年,穿着半拖,养着小宠物,天天就在沿江散步。 她的骨相优秀,到了中年也会是人群里出挑的那个。 正想着,蝴蝶飞走了。 林以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是不是有些热?回去吗?” 他伸手帮她挡着光,“依你。” “覃浩峰跟我说你拿到了叁项赛跟盛装舞步的票,不过那是八月份的事情了。” “中间会有很多变动,顶楼跟天台都会留着,走一步看一步。” 林以坐起来,“回去吧,我是说,月底回江月轩。” 陆蓦点了点头,抚摸着她的发顶,“回去吧。” 司机到底是年轻,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处理手里的伞。给陆总也不好,收了也不好。 林以笑他,“收了吧,你去开车。” “是,林总。” 陆蓦扶着她站在地上,帮她按了按腿上了肌肉,“晚上带你去按按,不是说难受?” “嗯。” 林以站了会,看着水面发着呆。 其实如果今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他要是在自己身边就好了,这样他们还有别的话可以讲。 到了酒店,陆蓦跟司机交代,“明日可以不用过来了,今天的工资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到账。” 那人还在蒙圈,似乎不在状态,“陆总……” “下去吧。” 那人还了钥匙,看了林以一眼,走了。 林以转头问他,“你今日的事情忙完了?” “有话讲?” 林以的眼睛湿润,他已经知道她要讲什么。 专用电梯直达顶楼,刚进房间她就把穆勒鞋踢掉,光着脚踩在地毯上走到了沙发边。 男人还在玄关,蹲下身帮她捡起鞋子,放好。 “这么累?” 他笑着走到她身边坐下,掀了掀她的上衣看到她身上的痕迹。深深浅浅的粉紫色,其实已经比昨夜淡了许多。 大手隔着丝麻布料按在她的小腹,拇指有意无意掠过那块软肉,轻轻按压着。 “还肿着,疼吗?” 她扶着他的手腕,“可肿了,都要渗出组织液来了,软乎乎的,都是水。” 她的字字句句都在盯着他讲,像是咒语,夺去了他的心神。 “去洗个澡,我让人送药膏过来。” 她抓着他的手腕,“那不是都知道了?” 另一只手帮她整理着额前的碎发,“那我去买,等我。” 林以简单冲了澡,换上了浴袍。平角裤上沾了些透明的液体,新的内裤还没送来,她这会只能真空。 陆蓦很快回来,还拿了把指甲刀。 他小心做着消杀,把本就不太长的指甲修剪的更圆润整齐。 林以忽然想到,昨天晚上他甚至没有用手指。 怎么……只是唇舌而已,就能让她这样丢身? 他又拆了个医用橡胶手套,“腿打开。” 林以照做。 他见到她还发红发肿的下身,像深海的蚌类生物。 柔软,而鲜甜。 他试着伸一根手指探进去,刚进了一个指节,就被狠狠吸住。 “放松。” 他开始轻轻搅弄,才让穴口分泌出来些液体,让他能够把手指探的更深。 看她眼神开始迷离,他便加了根手指。 “啊……不行……” 她没力气阻止他,只得仅仅揪着身下的枕头。 “咬这么紧,药膏都送不进去,怎么帮你擦药?” 他加重了些力度,但那细小的穴口仍旧发红,周边快要被拉扯成透明模样,比橡胶手套还要薄。 越来越红,越来越薄。 只是两根手指而已。 “啊……” 他按到一处软肉,让她忽然全身颤栗,开始蜷缩。 他默默记住这处敏感点。 “腿张开。” 林以在他淡漠的目光下再次张开双腿,明显觉察有涓涓细流从她腿间流出。只见他挤了些药膏抹在蜜豆处跟指间,送进穴口浅处。 男人拧了拧眉头,摘下手套,帮她把衣服扯好。 “好好休息,一会我让人送衣服来。” “嗯。” 她也懒得过问他要去哪,只是在想以后要怎么办。 只是两根手指而已,他胯间的肉茎,明显要粗长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