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女配她命不该绝》 第一章 湿气扑面,潺潺的流水声,风在耳边流动,然后是狂风大作时树叶胡乱拍打的声音。 疲累让她睁不开眼睛,却突然听见一阵短而急促的尖啸,仿佛无常索命的催促声,惊得她从懵懂中清醒过来,手臂撑在地上想要站起身,身体却跟不上意识,再一次软塌塌的跪在石滩上。 膝盖跪得发疼,但好歹让她恢复了一些知觉。沉岫云仰首看向天空,两边高耸的峭壁勾勒出狭窄的“一线天”,她望见几棵从山壁斜斜长出的古树,上面有枝桠断掉的痕迹,下面恰巧是蓄水深处。 看来是托了它们的福,命不该绝。 此时的光线并不明亮,黄昏之际,乌压压的云团成一团挡住了最后一点阳光,沉岫云能看见那么多的细节,完全是得益于原主这具属于修仙人的肉体。 担心那些人御剑下来搜寻,她抬起手想要给自己施个疗养之术,平时汹涌的灵气却异常的安静,她心下一紧,又慌忙试了几次,丹田依然如枯井一般平静。 “这里可是封魔崖!” “女魔头,你真敢跳?” 沉岫云忽然回想起那位中年模样男修脸上轻蔑的神色,似乎断定魔修都是贪生怕死的宵小之徒,竟在她踩在崖边和颜修齐对峙的时候拦住了其他想要围攻的人。 然而不是敢不敢,他们都知道,她要是想活下去,不得不跳。 封魔崖,与其说封魔,不如说是封住了所有修士,无论仙魔,一视同仁。 难怪她恢复得这样慢,连半点灵气也无法调用。 更不巧的是,按刚刚听见的声音,周围应该是有野兽群,现在安静得出奇,恐怕是回去通知同类了。 对于这种灵智未开的野兽来说,修仙之人的血肉是不可多得的食物,就算只是低阶修士的肉身,也足以让他们在一年之内再不用进食。 身上的血腥气太重,就连自己也能轻易嗅到。她忍不住露出讥讽的笑容,经过正道人士的一系列讨伐,灵剑灵刀灵器齐上,就算是再超凡的修士,被一群同样修炼的人追杀,恐怕也并不好受。 那些皮外伤已经看不出来,只是有一处伤在腹部,她昏迷的时间远不够达到完全修复的程度,只能庆幸没有伤到脏器,还能撑一段时间。 这思索观察的一时半会,沉岫云已经有了些力气,这几天的逃亡生涯不是白干的,她至少学会了布置简单的阵法。 就算现在没办法打开纳戒之类的储物器,至少也能利用周遭的东西从猛兽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 她将将站起来,才看见不远处被半埋在沙泥里的青年,紧张和恐惧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竟忍不住浑身僵直。 那青年穿着一身正道标志性的云纹白衣,本来应该有轻纱一样的法器罩在外面,现在却不见踪影。繁琐的白衣染上了泥垢,一头比广告还要黑亮的长发此刻泡在水里,英朗帅气的脸只露出一半,发带横飞,却让人不觉狼狈,仍有一种不流于俗的凌厉,叫人乍一看还以为是只折了翅的仙鹤。 却正是苦苦追杀了“女魔头”半个月的颜修齐本人。 第二章 杀了他。 她下意识的想,手伸向腰后,却只摸到湿透的衣物,好不容易磨合的佩剑已经不知所踪。 当然也没办法用法术杀了他。 作为外来者,沉岫云明白那些正道之士为何会对魔教“余孽”穷追不舍,见识了魔教内那样多的腌臜,若不是设身处地,她恐怕也会为他们摇旗呐喊。 可惜被追杀的正是她本人。 她能劝慰自己被正道追杀是魔教的宿命,却独独不能理解对自己穷追不舍的颜修齐。 只因早在魔教被攻陷之前,这位被交口称赞的正道菁英就单方面和她结下了不明不白的梁子。 沉岫云已经忘了他是如何注意到自己的,只记得自己前一秒还在和身旁的小修士谈天说地,下一瞬就被他的本命剑架住了脖子,他甚至不用探她的丹田,就已经分辨出她是魔修。 那小修士被吓得不知所措呆愣的样子她倒是记得清楚。 然后就是一场长达半月有余的单方面追杀。 颜修齐已经从“魔修,别跑”进化到了“沉岫云!站住!”甚至连她从属于魔教哪个部门,负责什么事务,阁里有男女多少个奴仆都探听得一清二楚。 原身虽然看起来和年轻少女别无二致,实际上比颜修齐长了几十岁,也算得上跨辈分了。就算是颜修齐这样的修仙奇才,和她之间依然有着境界差距。 但沉岫云一向宁愿做个温吞的人,另一方面来说,背后有门派做靠山的颜修齐她确实惹不起。所以常常是她一见到颜修齐那身白衣服就跑路,和他并没有交过几次手,才造成了今天被他逼上死路的状况。 她只差一点便可逃脱了。 却被这人追到了这样的无人之地。 她看了远处的巨石半晌,在确认那块石头砸不坏修士的脑袋之后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那就把他扔在这自生自灭吧。 浑身湿透的女子转身欲走,虽然高阶修士不似凡人那样对冷热无法忍耐,但这里的风不知为何冷得骇人,只停止走动了一小会儿,她就冷得打颤。 “咳……咳……” 本以为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的人似乎是呛了水,发出急促的咳嗽声,她警觉的看过去,防备的退了几步。 那长发及腰的男青年似乎还没缓过神来,同她刚刚一般在地上摸索着想要站起来,好不容易快要成功,却一下子脱力跌坐下去。 沉岫云见他满头青丝凌乱不已,脸色苍白,捂着脑袋,看起来头痛欲裂,那身快要成为她心魔的白衣服更是已经快看不出原样。 昔日丰神俊朗的仙门弟子竟和她落在一番境地,被喊了无数声女魔头的她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泄露的轻笑声却引起了他的注意,颜修齐注意到人影晃动,模糊的视野终于慢慢清晰,看见一位身着紫衣的女修,同自己一样披头散发,好不狼狈,现下却笑着,露出莹白的玉齿。 明明两人一般狼狈,她却笑得这样开心,叫他困惑之时还参杂了些羞恼。 “你为何发笑?” 他看着沉岫云,一对墨眉紧皱,被碎石磨出细微伤口的半张脸上满是泥水,眼神不似坠崖前那样锐利,如同稚子一般清澈见底,轻易就可以见出他的恼怒。 沉岫云一怔,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心里狐疑了起来,面上却不显露,理了理衣襟,任他上下打量,只轻飘飘的回:“想笑便笑了,怎么你还管人发笑不成?”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得到这样的回答,按理说颜修齐早该叫着杀了她证道了,他却只是将目光垂了下去,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银白发带,像是突然受到什么刺激一样捂着头蜷缩起来。 “……” 沉岫云见他作怪,不愿意再花心力同他拉扯,转身往自己刚刚看好的地方走去,那里有一处低矮的山洞,正适合应急隐蔽修整一会儿。 她还没走几步,身后却有一股力量将她往后狠狠拽了一下子,惊得她转过头正欲一把推开,那张已经让她看腻了的俊脸上却满是罕见的羞耻,扯着她的衣袖结结巴巴的问: “那你可知道我的姓名?” 第三章 沉岫云只愣了一瞬,很快就露出一个亲近的笑容。看这情况颜修齐恐怕是摔伤了脑子,连自己叫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几个时辰前还拿剑指着她的人现在可怜巴巴的抓着她的衣角,此时不骗何时骗。 “傻孩子!我……” 颜修齐被她突然的笑容吓得呆愣,沉岫云趁机拍开了他的手。 你小子浑身泥泥汤汤的,别把我衣服给弄脏了。 “是你的姐姐呀。” 见颜修齐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她又故作伤心的摇头叹气,语气里满是绝望和不敢置信。 “我们姐弟落难到此处,你怎么还把长姐都忘了呢?这可让我如何向母亲交代呀!” 见她扯着衣袖擦拭眼泪,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颜修齐忍不住信了三分,可心中不知为何感到些许失落,他皱眉强行压下这不合时宜的感觉,张口准备再问。 “我叫沉岫云,你叫沉修齐,你若不信的话,看看你的发带,是不是用绣着一个青色的“修”字?” 他下意识往手中看去,那条质地软良的发带两端正中间,确实有一个清清楚楚的“修字”,而那人对自己的语气这样熟稔,回答姓名毫不思索,想必对自己颇有了解,又或许长期相处过。 总之如果刚刚他只信了三四分,那么现在已有八九分了,虽然刚刚被“姐姐”狠狠拍下去的手还在隐隐作痛,但总算找回了些安全感。 “算了……这里野兽众多,我们还是赶快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吧。” “就在那边。” 她抬手指了指示意方向。 再擦下去眼睛都要擦红了,沉岫云终于舍得把手放下去,湿透的衣袖这时起到了作用,她的眼眉被润湿了,看上去像是真的大哭了一场似的。 “好。” “沉修齐”不假思索的点头回答,跟着走了几步,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抿了抿唇,低声加上一句“姐姐”。 叫的好听,多叫几声。 说了几句话就把人忽悠得找不着北的沉岫云内心暗笑。在魔教摸爬滚打久了,也染了些坏脾性,要是换她刚来的时候,恐怕还会良心不安半天,而现在却可以心安理得的听着仇人叫姐姐。 魔教宗旨,拒绝内耗。 那地方看着近,走起路来还是有一些距离,颜修齐虽然伤了脑袋,身体其余部位却没什么大碍,身量又比她高许多,步子迈得又大又快,沉岫云捂着隐隐作痛的伤口,看着他的背影险些咬碎了牙。 身后的人半天没脚步声,颜修齐这才意识到他自顾自走得太快,转过头去,正对上所谓姐姐累得发灰的脸。 他这才嗅到她身上若隐若现的血腥气味,在发现之后,就再也隐藏不住,提醒着他对方正在出血。 “我来背你吧!” 他急忙走过去,暗恼自己的粗心,连这么明显的伤口都没看见,只希望伤势不要再加重。 看他一脸愧疚,沉岫云也乐得让他帮忙,虽然身体还能行进,但要是硬生生走过去,怕是还没走到兽群就已经跟过来了,到时候颜修齐恐怕不会再在意什么姐弟情分,只会一个人跑路。 她稍稍点头,颜修齐就转身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她试探般的将手放上去,是属于少年人的炽热。 手下的肌肉回应似的绷紧,她的目光落到他的致命处,凌乱的青丝不知什么时候被他用发带系了上去,露出细嫩白皙的脖颈,被衣领半遮着,这样的私密被沉岫云一览无余,她却没有半分绮思。 敌强我弱,现在恐怕杀不死他。 无奈,她只能在颜修齐意识到不对之前赶紧趴了上去,毕竟是为人称道的正人君子,就算她告诉了他他们是姐弟关系,颜修齐的手也只是小心翼翼的托着,不敢再碰到其他地方。 这倒让她省了心。 或许是身体损耗太大,又或者是知道颜修齐失忆了这件事让她放松了许多,被他这样背着,只走了一会儿,沉岫云就忍不住睡了过去。 第四章 “姐姐。” 迷迷糊糊之中,她听见有人在说话,似乎是在叫她,沉岫云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弟弟,这男人的唤声来得突兀,本来正坐在地铁中等着下站的她正想站起来,却猛地踩空,坠落的幻觉让她吓得抓紧了面前的东西,却从梦里醒了过来。 原来是梦。 她依然在这里,没有电灯,没有穿着西装疲惫的打工人,没有狭窄空间里甜美的提示音。 而她抓住的东西,正是颜修齐的手臂。 沉岫云立刻冷了脸色,惊醒带来的慌乱恐惧转瞬即逝,眼中不含半分感情,紧紧抓着他的手冷冷质问: “你在做什么?” 身在魔教的数日里,虽然阁主的身份已经为她排除了许多危险,仍然有不死心的下属和正道派来的杀手试图在她的地盘取走她的性命,最危险的一次是她刚刚来到这里的没几天,那人的暗箭离她不足分米,若不是命大,恐怕早就葬身在这异世了。 所以她已经养成了浅眠的习惯,恰巧修士也不需要太多的睡眠,这习惯已经救了她许多次。 唯有今日睡得太深,竟连有人靠得如此近都意识不到。 她甚至怀疑颜修齐已经恢复了记忆,又或者他根本就是佯装失忆,现在正好置自己于死地。 女子的力气出人意料的大,仅仅一只手握着他手腕,一瞬间爆发的力气,他竟无法轻易挣开。 只是她为何这样警惕? 大约是以为姐弟之间会亲近些,被沉岫云这样厉声质问,他心里莫名有些委屈。 “我们已经到了,只是现在时辰晚了,天已经全黑了下来,怕野兽追上来,我只好找了些杂物遮掩了洞口。” 他说了一大串,见她仍然蹙眉,又接着说到:“把你放下来的时候,你似乎有些发热,我刚刚是想确认一下。” 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他矜持高傲的性格却没变,被人这样劈头盖脸的怀疑,虽然没有直言,头却低了下去,说话的时候声音低了许多,显然有些闷闷不乐。 听完,她松开他的手,转而探了探自己额头,确实有些不正常的热意,好在身体已经好转了许多,伤口出也没再一味流血。 他的不满太过明显,说完话就把头转向一边,高昂的发尾看起来怒气满满,沉岫云却看见了他身后岩壁上霜白的月光。 看来他们真的走了许久。 “是姐姐错怪你了。” 她不好意思的说道,歉疚的话语里三分真心,七分假意。 看来还是大白纸。 听见她的道歉,颜修齐立马转过头来,虽然逆着光,而且他又不是那种情绪特别外露的人,但她还是能看见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不过或许是山中雾气太大,她的衣物还是湿的厉害,只是抬了抬手,就有明显的拉拽感,紧紧地贴在皮肤上,让她罕见地觉得难受。 “你去生火,我去布置阵法。” 沉岫云站起身,这次醒来已经没有上一次那样眩晕,毕竟是魔修,恢复力比凡人好了太多。 “好。” 依然是几乎没有犹豫的回答,她点点头,往洞口走去,心里却察觉到自己对他的信赖,走到一半回首看过去,那人已经开始在山洞里搜寻可以点燃的东西,只留给她一个忙碌的背影。 她这才放下心前去布阵。 不过虽然这人态度积极,她也没太指望他可以生起火来,毕竟仙门弟子,挥洒之间就是价值千金的奇珍异宝,怎么会凡人一样生火。 第五章 只不过是随手捡的树枝石块,就能使人和野兽陷入迷阵之中,这样的奇门遁甲之术,沉岫云只在玄幻武侠电视剧里见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施展得得心应手。 她忍不住想起自己昏迷时做的梦,疲惫、麻木却日常,是属于每一个现代人昏昏沉沉的必需品。 异世的天空格外明晰,让人怀疑上面是否真的有仙人在掌控星舵,星海肉眼可见的移动着,宛如一条飘动的丝带,在漆黑的山谷里显得尤为梦幻美好。 她却没有时间欣赏。 沉岫云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正举着剑要刺死奴仆,她现在还记得那个仆人的眼神,绝望、痛苦,又饱含了憎恨,汗湿的发丝紧紧的贴在削瘦的脸颊上,仿佛从地狱之门中攀爬而出的恶鬼。 她只是停了一瞬,已经有人雷厉风行的替她完成了这件事。银色的丝线被灵气收束,滚热的血液溅落在地面上,那具无头都尸身缓缓倒下,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 “姐姐?” 男子关怀的语气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她抬头和他对视,这个洞穴不算太大,不知道颜修齐是如何生起火来的,山洞里已经温暖了不少,他就站在离她不远处,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上竟然显露出关心的神色。 “你可是冷着了?” 见她没有反应,颜修齐忍不住想要走近,沉岫云却摇了摇头,让火光遮掩了自己眼中的不安。 “这山中的雾气似乎与灵气相克。” 颜修齐见她转移了话题,先是一愣,随后又很快点了点头。 “确实,我的灵气也无法调用,好在在衣袋里找到几块碎的火石。”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看见沉岫云取下腰间精致的腰带,正要褪下外袍,腰带上的红色莲花纹样,他不知为何觉得眼熟,但想想是自己亲人日日佩戴之物,眼熟也正常。 知道她是想烘干衣物,来不及想更多,他迅速转过身往深处走去,把火堆旁的位置让了出来。 “颜……沉修齐,你的衣服不湿吗?” 见他连连退避,沉岫云有些不解的问。虽然脱了外袍,但她里面还穿着几层丝质的衣物,虽然还有些湿气,但也不至于走光,而且她在魔教里呆久了,又是现代人,看见他这样回避只觉得古怪。 怎么修仙界也讲男女大防吗?那岂不是长生以后还要怕这怕那,长生又有什么意思? “我……我一会儿再来……” 那人没转过头,只是背对着她站在原地,看起来像是面壁思过,只是耳朵红彤彤的,在昏黄的火光下都十分明显。 沉岫云却起了坏心思。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急促的步伐吓得颜修齐忍不住转身看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姐姐”逼得紧贴墙角。 就算是离得这样近,他也竭力不让自己碰到她,高个子的男青年缩在墙角,可怜巴巴的扯着自己濡湿的衣袖,发髻不知什么时候散落下来,湿淋淋的垂在脸侧,在火光下别有风情。 “你怕我做什么?” 她似乎是心情好了一点,笑眯眯的问,恶劣的伸出一根手指轻敲他的胸口,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像是姐弟间的亲昵,又像是不耐的盘问。 “我没怕你。” 他低着头说,看着她用手轻轻拂去他衣物上残留的泥土,袖摆扫过他的手臂,褪下紫衣后的素白和他头一次那样相配。 莫名的有些暧昧。 “那就好,我们从小到大那么多年,又不是没一起睡过觉。” 她半开玩笑的说,随口编出一个谎言扔给他,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转身坐在火堆旁,撑着脑袋给自己的衣服翻面。 虽然是修仙界的东西,不过还是怕会烘着烘着着起来呀。 被她这样插科打诨的,颜修齐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也奇怪自己和她的性格怎么这样大相径庭,只是一尝试回想脑袋就仿佛针刺,只好安慰自己应该是天性使然。 他没再“罚站”,走过去坐在沉岫云对面,只是依然没把衣服脱下来,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动作。 她也懒得理他,照了火之后感觉身体好多了,身上的衣服干得很快,浑身不再被紧巴巴的包裹着,正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野兽吼叫着跑动的声音。 刚刚还不知所措的颜修齐也警惕起来,两人都没有武器,要是兽群冲进来,恐怕今天就会尸骨无存,他面色冷然,正派菁英的模样若隐若现,沉岫云有一瞬间以为他马上就要拔剑直指自己。 “没事的。” 她闭上眼。虽然山谷中的雾气对修士无利,但野兽也只不过是有些灵气的普通凡兽,她的阵法连那些正道老头都瞒过去过,还怕这点东西? 只听兽群虽然来势汹汹,却并未在此停留,利爪踏过地面的声音很快远去,然后慢慢地消失,一切重归平静。 颜修齐这才放下心来。 第六章 火光无声的跳动,时不时因燃烧受阻而发出细微的爆声,漆黑的岩壁被照出道道纵深的纹路,仿佛天然的装饰。 沉岫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安静的蜷缩成一团,似乎疲累过度,脸色有些苍白,黑发散漫地卷成一团,整个人安静下来,任由焰火在她面前挑衅的跳跃。 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看她入了神,衣服还没有烘干,也不觉得身上湿冷,看她兀地皱起了眉头,还以为火光要把她吞噬了,吓得他半蹲起来,倾过身伸手探她的额。 一片不属于修士的寒凉。 “沉岫云!” 他一边喊她的名字,一边去探她露在外面的手,她竟没有丝毫回应,手心同样冰凉,脉搏的跳动更是微乎其微。 “姐姐,醒醒!” 他慌忙扑过去,脱下自己带着余温的外袍想要给她盖上去,只是刚刚递过去就被她抓住了手。 似乎只是本能的防御,她依然闭着眼睛,只是双手一寸寸的收紧,仿佛蟒蛇补到猎物后想要将其窒息而死的行径。 他的手被拉得发疼,骨节被用力的挤压,忍不住闷哼,她却像听到了他的痛呼一样,双手的力道渐渐放松下来,慢慢地裹着他的手放在小腹,很快又蜷缩着不动了。 他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在慢慢地恢复,想要抽开手,她却执拗的不愿意放开,像小孩抱紧喜爱的玩具,一旦有被夺走的苗头就打算放声大哭。 他只好在沉岫云身边坐下。 颜修齐以为现在已经是风平浪静,却不知沉岫云正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在熟睡中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另一个人看护。但混沌的梦境告诉她,她又一次沉睡了过去。 但这次不一样的是,这个梦境给她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惧感,明明是她的梦境,她的行动却像灌了铅水一样迟缓。云雾一层一层堆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很快明白了自己并不是梦境的主人。 漆黑的坚冰从沉岫云的脚下拔地而起,不惧任何阻挡的穿过她的身体,利刺一般将她硬生生的固定在原地,没有皮肤被穿透的声音,没有血液喷溅,她却感受到比锥心还要可怕的疼痛。 然后仿佛是为了警告她一样,云雾有生命似的开始堆迭,千丝万缕在莫名的怪力下织成一团,最后显现出书本的样子。 那是一本看不清封面的书,翻开扉页后又连翻了好十几页,“它”终于停了下来,那一页满满当当的黑字上提醒似的凸起三个红色的字——“沉岫云”。 她努力眨了眨眼,疼痛折磨产生的冷汗已经让她险些睁不开眼睛,她用根本不着地的足尖蹬了蹬,那一页字迹终于呈现在她眼前: “……【*】执起紫金宝龙剑,浑身灵气暴涨,原本只是雕刻的金龙竟开始游动起来,鳞须分明,气势跋扈……” “魔修,自你修道至今,遒玉阁已经尸骨成山,怨气冲天,数千男修惨死在你的魔爪之下。而今你更是通过砌骨坛唤出来这样的凶煞,害人无数!” “……那女魔头早已被剑气威吓得没了力气,【*】想起叶羡儿在她手下的惨状,如此冰清玉洁的女子,却被沉岫云一再蒙骗,险些让自己失了她的芳心,更是生气,只见一阵金光闪过……” “一缕游魂逃出躯壳,被他握拳捏了个粉碎,如此精彩的一战,众人先是寂静,片刻后就开始喝彩吹捧起来。” “沉岫云,至此,道消神陨。” 她看着那四个字缓缓浮现在空气中,不断的向她靠近,仿佛是为了向她印证她消亡的结局,她来不及挣脱,那本古怪的书就缠了过来,沉岫云被当头棒喝的识海,再一次被过分膨胀的信息挤压冲击。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那本书在她面前强迫般翻了一遍又一遍,除却看不清主角的姓名,每一个字都刻进了她的神魂之中,她才从梦境中解脱出来。 “咳…咳…” 刚一醒来,胸腔便传来剧烈的疼痛,仿佛有什么力量正在篡改她的身体,她没来得及注意自己正窝在颜修齐怀里,强忍着疼痛跪坐起来,用伤痕累累的神识去探自己的体内。 那代表着水系天灵根的淡蓝色灵力,正被某种不知来由的力量强行切割,本就所剩不多的灵气又淡薄了许多,只留下薄薄的一层,发出属于水火双灵根的光芒。 她的灵根,竟然被生生改变了。 仿佛是为了宣告她的“降级”,她的身体再一次冷得战栗,这比以前任何一次发作都要剧烈和恐怖,寒气像是直接从她的头顶灌入,粗暴的在她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她甚至能听见自己体内结冰的声音。 那多出来的火灵根,根本没有半分作用,甚至助纣为虐的,挤压着水灵气给寒气让出了道路。 “……” 她只模糊还记得自己旁边是颜修齐,硬生生忍住了尖叫的冲动,忍耐的将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却不知道自己正揽着对方的手臂,这样的举动无意间将脆弱的肉体送到了对方手上。 颜修齐被这瞬息的变化吓得呆滞,只短短几刻钟过去,她的身体就比冰窖还要寒冷,只有和他手指交握的地方还残留着些许暖意,雕塑一般动弹不得。 他试着伸手去摸她的脸,想探探她的温度,冰凉的汗意沾湿了他的指腹,他却不觉嫌恶,只是刚刚触到,她就有意无意的凑过去,追赶一样去贴合他的手心。 她在他的手下慢慢恢复,他心里有些不可控制的成就感,这感觉让他想做更多,更多的……奉献自己。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觉。” 他鬼使神差的想起她说这句话的模样,那样的淡然,满不在乎,那样习以为常的亲昵。 他望着在他怀中冰冷得近乎死亡的“姐姐”,手指颤抖的,拉开了他和她腰间的束带。 “不要怕,我会救你的。” 他声音低沉缓慢,却并不觉得自己异常,反而像是终于得偿所愿似的,露出了餍足的神情。 第七章 她听见陌生的呼吸声,和她习惯的节奏不同,比她的呼吸要沉重一些,因为贴的太近,甚至放大了那种陌生,让她忍不住从恐惧之后的疲惫中挣扎着醒过来。 身体的感官一步步恢复,她听到更清晰的心跳声,急促有力,伴随着久违的温暖包围了她,终于有了些力气睁开眼睛,她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男人宽阔的胸膛,胸前的肌肉挺拔紧实,泛着用灵丹妙药堆砌而出的玉质般的贵气,手臂被她抱在怀里,原本恰好的温度突然让她觉得燥热。 她才意识到两人正赤诚相待。 在沉岫云醒来的前一刻,颜修齐就醒了过来。他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样的性格,是不是一个对自己亲生姐姐抱有污秽情愫的狼心狗肺之徒,但现在这样被沉岫云无意识依赖后,让他的那些胡思乱想都随着她的苏醒烟消云散。 他只想把握现在。 在她惊慌的挣脱之前,他故作疲累的睁开了眼睛,在确认她已经有足够的时间将自己的身体刻进记忆里之后故作无措的用一旁的衣物遮盖了自己的腰腹。 也顺便遮了她的。 “昨晚,姐姐睡着睡着突然开始喊冷,我本想让你靠着我取暖,却没想到你突然骑……” 沉岫云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制止他接着说下去。 自从她进入这具身体以来,就时不时受到阴寒体质的折磨,据她抓来的仆从解释是她有蛇族血脉,蛇性阴寒,再加上水灵根,即便修炼上事半功倍,但疼起来往往会要掉她半条命。 仆从说她每次发作就会虐杀男子,摄取他们的阳气,来缓解剧痛。 只有沉岫云才知道即便遒玉阁的男宠多得满山都是,原主自己其实是没有沾半点荤腥的。 她嫌那样麻烦。 所以她做的远远比普通的采取炉鼎更加残酷恶劣,她用功法直接将那些人活生生提取成药物,只需要服用就可以缓解疼痛,却留下满地的尸山。 原主其实是个为了自己能够不择手段的人。 也是小说里名副其实的“反派”。 她没想到这一次会这样痛,或许是“它”加重了影响,她对昨夜竟全无记忆,只记得自己听完了野兽的行进声,就睡了过去,然后就是梦境里的可怕经历。 对于自己痛起来可能会伤害颜修齐这件事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甚至担心自己第二天已经被正派押在公堂上公开大审了。 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只是把对方扒了个精光,还强行拉着他睡了一觉。 而颜修齐……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被自己捂住嘴的人,他表情很别扭,但身体上没什么明显的伤痕。 算是没有反抗,毫发无损吧。 比起在虚弱的时候和颜修齐打了一架然后被斩立决,她觉得现在的状况竟然还算好的。 “抱歉……” 她皱着眉,试图组织自己的措辞,颜修齐却在心里暗自庆幸。 她不记得昨夜的事,自然也不记得是他探了她的额头,解了她的束带,由着她肌肤相亲,还小心翼翼地亲吻了她的私密。 沉岫云的温度、汗意、脉搏和颤抖,被他一刻一刻的印在识海里他人无法探查的深处。 同他那些自以为不可告人的欲求。 沉岫云还在内心纠结,颜修齐却自顾自的黏了上去,他侧卧在她身边,火光早已熄灭,洞外送进来的几束光线刻意似的落在他身上,芝兰玉树的面容惹得她心痒,面上却不动。 “姐姐,我们本就是很亲密的关系,是吧?” 见她不回答,他伸出手来勾她左手的小指,小孩一样的语气,整个人透露出和“颜修齐”截然不同的慵懒。 或许是因为愧疚,她罕见地没有躲开他人的碰触,面无表情的被他勾着手指。 “我们不是姐弟么?你不用抱歉。” 沉岫云只听见这一句话,心里就放松下来,果然亲情关系就是好糊弄啊,根本不用在意谁脱了谁衣服,打打亲情牌应该也能过。 她正想就这句话夸夸其谈一番,就见颜修齐原本勾着她小指的手松开,按着她的手同她手心相覆,细长的手指强势的占据她的指缝。 十指相扣。 她看见那双本应该充满憎恶和杀意的眼睛正含情脉脉,堪比结冰的寒潭一夜化成了落花的春水,让她没忍住想要挣开。 却被他不依不舍的紧扣。 “我可以日日做姐姐的火灵花。” 火灵花是一种火属性的灵草,花瓣之中有一形似鸟兽的幻影,冬日既可以取暖,亦可观赏取乐,很受凡人的青睐,所以时有修士会采集交易。 “只要姐姐不离开我,我就常开不败。” 他说得很认真,甚至听起来信誓旦旦,要不是沉岫云知道他是“沉修齐”,要不是她还记得自己给他俩之间设置的“姐弟”关系,恐怕都要以为他们是一对事后在进行着海誓山盟的爱侣。 他在说什么胡话? 她用一种情真意切的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他,要知道他俩算是对方的仇敌了,他现在说这些肉麻话清醒以后真的不会连着她和自己一块儿宰了吗? 而且,他可是正道大弟子啊!怎么会有这种对于她这个魔修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想法啊? “我是你姐姐。” 沉岫云张嘴试图唤醒他的理智。 颜修齐却握着她的手放在了唇侧,盯着她的双唇,毫不掩饰的,落下了一个具有其他意义的吻。 他的温度灼热,惊得她忍不住吞咽。 “我知道。” 他笑着说,沉岫云正想再说什么,却听见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刚坐起身,颜修齐已经把衣服披在了她身上帮她束紧。 动作倒是很熟练。 沉岫云眯了眯眼,直到颜修齐把她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收拾整齐,也没再说什么。 第八章 洞外传来硬物敲击石壁的声响,然后是年迈者蹒跚的脚步声,洞穴的潮湿似乎让他很是不适,他只是走了几步,就咳嗽了好一会儿。 那是一位背着背篓的老者,一头全白的头发束成简易的髻,面色苍黄,但气色红润,虽然看上去削瘦,听他的声音却中气十足。 “老爷子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困在里面,原来是两位修士。” 洞口的阵法不知什么时候被移了位,在凡人眼里就是一堆胡乱摆放的杂物,这老者应该是精于岐黄之术,只是抬眼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到片刻,就出言道出了他们的伤势。 “难怪这一带腥气这样重,小姑娘,腰上的伤口可不能仗着身体好硬抗。” 沉岫云一愣,低头看过去,才发现自己腰间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开裂了,血渍正从那一块洇出来,如果不是他提醒,恐怕她还要几柱香的时间才能发现状况不对。 “至于这位年轻人,虽然没有什么外伤,但这山谷之中的野兽多是嗅灵气而来,逐修士之躯,老爷子劝你们还是早些离去的好。” “我这里恰巧有多的金疮药和定神散,你们修仙之人若是不嫌弃,可以赶快用来处理一下伤口。” “多谢!” 她和颜修齐一齐应答到,没想到这深山之中竟然会有凡人的踪迹,更想不到第一个发现他们的不是正道的追击者,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药师。 “举手之劳,不必多言。” 那老者笑眯眯摆摆手,将拄拐轻轻靠在墙上,开始在行囊之中翻找起来,不多时便摸出来三个药瓶。 出于警惕,沉岫云本欲用神识去探查老者的身份,还没出手,颜修齐就拉住了她的衣袖,眨了眨眼,示意由他来做这件事。 接过药物只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但也足够探清对方的底细,颜修齐把三个小药瓶捏在手里,暗暗地朝她摇头,示意对方并无异常。 沉岫云才松了口气,转头却和老者坦荡的眼神对视,忍不住愧罪自己的多疑。 老者有所察觉一般的安慰他们:“这山雾对修士妨害众多,常人行在其中却并无影响,虽然不知道两位遭遇了何事,但突然落到了这样危险的境地,小心也是正常的。” “老爷子身上也有要事,不便引路,从这洞穴离去,沿溪行至一颗古银杏树旁,再往西南方向不远便是此谷的出口了。” 真是医者仁心。 沉岫云在内心感叹到,这是她来到这里以来见到的第一位凡人,要知道在魔宫之中,就算是最低级的奴仆也是练气期的修士。 或许是内心对平凡人的向往和共鸣,眼前的老人霎时亲切了许多,她甚至感到心中苦涩,强忍住内心的五味杂陈,在老者离开之前,她关切的问:“山中的野兽昨日从这里迁徙而过,您若是往上去,要如何自保呢?” 毕竟他们修仙之人虽然没有了灵气,还有锋利的宝剑和无需灵气催动的符篆,这老者孤身一人,又是年迈的凡人,要是遇上野兽难免会遭遇不测。 明明是很正常的举动,颜修齐却不知为何感觉怪异,就像她打破了他对她的印象似的,忍不住侧目看了她一眼,但又想不起哪里不对,也紧接着挽留老者。 “您耳目清明,想必上山途中也看见了野兽的行迹,今日不若同我们一起下山,我们虽然受了伤,但一起走总要安全些。” 说这话时老者已经背上了行囊,拄着拐正欲往前走,并不高大的身影在山谷中却坚定非常,幽深的树林环绕四周,他只着一身素朴的青衣,雪白的发须随着雾气轻轻飞动,像极了沉岫云前世小说里隐世修炼的仙人。 “不必担心。” 他朗声回答。 “白瓶之中为影草粉,撒在周身即可。” 颜修齐把白色的药瓶单独拿出来,见上面贴着青底黑字的字条,清晰可见的“影草”字样,字迹苍劲挺拔,大抵是老者本人所书。 沉岫云只好感叹山人自有妙计,老者的行动看似迟缓,不多时,身影已经慢慢没入雾气之中,她心里忍不住升起一种不知何时会再相逢的怅然。 “多谢前辈!” 她转过身,朝着对方离去的方向,恭敬的拜了三拜。 山雾中隐隐传来长者飒然的笑声,倾耳细听又仿佛只是谷中自然的回响,难以捉摸,沉岫云并不期待太多,萍水相逢,只是从心而为,也无意去分清此间风声和笑声的区别。 按原主的年龄,说不定她比此人还要年长几岁,沉岫云此刻愿意这样恭送,完全是因为她作为现代人个人的意识,若是颜修齐没有失去记忆,恐怕会觉得沉岫云实在虚伪可笑,年龄不知何几的魔修,竟如此真心诚意的致谢,对象还只是一个采药的凡人。 颜修齐虽然没想起来,却也觉得沉岫云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他从小就活在修仙界的熏染之中,心中虽然感谢,却始终放不下面子向一个凡人老头拜谢。 不过他性格使然,只是把疑问藏在心里,并没有去打扰看起来触动颇深的沉岫云。 “不妨先处理你的伤口,虽然有匿影草,但伤口开裂太久,恐怕会伤及根本。” 沉岫云听见颜修齐提议。 第九章 虽然在老药师的指点下有了方向,但两人没有代步的灵器,御剑更是天马行空,如果她的伤势不及时处理,确实会拖慢行程。 沉岫云微微点头,确认四周没有异常后,朝颜修齐伸手,示意他把药物递给她。 昨夜的火燃了许久,两人湿透的衣物早已被烘干,她身上的紫衣还是他亲手披上,把亲昵的素白遮盖下去,让他有些失望。 但本该显得人沉闷的紫衣在她身上却如此明艳妩媚,衬得她肤色雪白,向他伸出的一只手,衣袖被重力往下拽,堆迭在她的肘部,露出如玉的肌肤,指尖纤细,隐隐能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脉络。 明明女仙们个个都是这样肤如凝脂,他却觉得自己的姐姐尤其好看。 可惜他现在竟想不起一点以前的画面,也不知道姐姐穿其他的衣物又是怎样的风情。 他暗暗将她打量了个遍,目光贪婪,手下却很快将药瓶递了过去,瓷质的瓶身被他握得温凉,落在她的手心。 颜修齐的指尖有意无意的停留了一瞬,温暖的触感不知怎的竟让她心生怀恋,甚至有了将其握住的想法,她眨眨眼,这想法很快被她迅速抹杀掉。 她并不是没有怀疑是他故意,但除却清晨他神智不清醒的一番话,这人现在又是一副清风明月的君子面貌,目不斜视,手也规矩的收在身后,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旖旎心思。 甚至神色更冷了。 说不定他刚刚只是为了试探她。 这样想着,沉岫云只道了一声多谢,便转身向深处走去。 颜修齐直直站在原地,他自幼长在钟鸣鼎食的修仙世家,自然有一副好样貌,剑眉星目,薄唇皓齿,精致的衣物层层迭迭,一根银带将青丝高高束起,随着微风轻轻飞动,仿佛深山之中俊美非常的精怪。 他沉默的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岩壁之后,才低下头,轻轻摩挲似乎还残留着她气息的指尖。 沉岫云没看见他的动作,也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她解开腰带,才发现情况有些糟糕。伤口崩裂,血液混着昨夜的血痂凝在衣物上,她解开外面的几层,亵衣却已经和伤口紧贴在一起。 她以为自己能忍住,谁料只是轻轻拉扯,疼痛却猛地牵动到全身,尤其是昨夜蛇毒发作,身体本就虚弱不堪,只觉得双腿一软,就快要跌在地面。 “呃……” 却被人拥入了怀抱,他双臂结实有力,任由她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握紧,扶在她的腋下,支撑她的同时也小心翼翼的没有碰到她的伤口。 “还好吗?” 自然是颜修齐。 她无力作出反应,刚刚还有所好转的脸色一片惨白,指节紧紧扣在他的小臂上,用力得发白,豆大的汗水从额角滴落,显然是疼痛到了极致。 “先休息一会儿。” 他搀扶着她坐下后,帮她调整了姿势,免得压住了伤口,然后才转身去拾掉落的药瓶和衣物,沉岫云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疼到脱力,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出去,想必颜修齐是听到了她的动静,才冲进来的。 她衣物已经脱了大半,又因为伤口在腰间,整个上身几乎赤裸,但好在洞穴深处光线极差,在暗处也看不分明。 她靠在墙上,见颜修齐逆着光走来,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清,只隐约能看见他手里的药瓶反射的光点。 他在离她不远处停下,呼吸声微不可闻,若不是睁眼还能看见他的身影,她还以为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帮我。” 她皱着眉命令,不知他怎么突然踌躇起来,说完就咬住了嘴唇,疼得直吸气。 “好。” 或许是因为在洞穴深处,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仿佛暗藏着重重危险,沉岫云却已经疼得意识不清,根本注意不到他的变化。 他一边走近,一边慢条斯理的取下了药瓶的塞口,将将走到沉岫云跟前,就被她抓住了手臂。 她竟意外的喜欢抓人,要是在那种时候,怕是会抓得更紧。 沉岫云不知道他的绮思,只知道颜修齐磨了半天终于凑近了,还以为他又在恪守自己的男女大防,一把把他拉到身前,没好气的说:“伤口被布料黏住了,都已经愈合了大半,我实在没有力气,劳烦你撕开,撒点药处理一下。” 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补上一句:“我受得住。” 她疼得感官都迟缓了许多,自然不知道自己把颜修齐拉得有多近,近到颜修齐觉得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近到他觉得自己只要微微低下去,就能吻到她的唇。 而那人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抓着他的手,拥着他的臂膀,同他细声细气的说话,声音近得就像在他耳边蛊惑。 更加过分的是,她像是怕他找不到伤口,竟执着他的手,缓缓的放在自己的腰际。只隔着一层薄薄的亵衣,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 “好。” 他声音冷静,耳尖却热得异常,在昨日之前,他一直守身如玉,从未与异性靠得如此近过,更何况面前的人是沉岫云。 她需要他。 男人的手慢慢伸到腹部,轻轻拉住了粘附在她伤口上的衣物,呼吸兴奋得有些颤抖,洒在她脸侧,让她觉得有些瘙痒,还以为他是太过紧张,只好开口安慰他说:“我没事的,你慢慢来。” 他知道自己声音恐怕哑得可怕,不敢回应,只是指尖轻轻使力,想让两者脱离开来。 “嗯…” 她疼得皱眉,忍不住拉紧了他的衣袖,颜修齐顿了顿,狠下心继续用力,已经分开了一半。 却见她眼角已经疼出了眼泪。 长痛不如短痛,两人都明白不能在这里停下,但要是再这样下去,沉岫云恐怕会忍不住挣扎。 “不要动,若是太痛就咬我。” 他拂开衣袖,把手臂抵在她嘴边,带着强迫的性质,看起来像是把她困在了角落里。 沉岫云本来还有些迟疑,他继续用力,她就控制不住的咬了上去,强忍着不去推开他。 这场面分明十分狼狈,若是以前的他定是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心甘情愿的让他人啃咬自己,现在却任由她抓着他发泄,手臂已经被咬得青紫,却甘之如饴。 她这样也很好看。 他有些魔怔的想,眼眸低垂,趁她看不清自己的眼神,放肆的用目光舔舐着她的痛楚。 第十章 被撕扯开以后,伤口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好似有蚂蚁正在啃噬,让沉岫云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好在不到片刻,带着草药香气的粉末被颜修齐轻轻洒在上面,灼烧感即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舒适的清凉。 “多谢。” 处理好伤口,她微微合拢了衣物,才发现两人的距离近得暧昧,她想起小说中的情节,默默地想还是和他保持距离为妙,于是用手臂横拦着,推开了他。 这个世界是由一本小说衍生而出的。 这本小说名为《九天仙王录》,是一本俗套的升级流小说。沉岫云是书里的恶毒女配,前期的小boss,颜修齐是主角的外冷内热大师兄,主角升级的起点就是在大师兄的帮助之下打击魔修沉岫云,然后再一步步成长为上界的仙王。 这样看来,不管是她到来之后,还是“剧情”里本身的设定,沉岫云和颜修齐都是那种必须致对方于死地的宿敌关系。 他们一正一邪,一个作为华光宗的大弟子斩妖除魔,一个作为魔教的二把手为祸人间,论修为,剧情里已达元婴的颜修齐不能轻易杀死她,但主角却能依靠各种加持让她魂飞魄散。 她又想起“道消神陨”四个字,心中的危机感愈发的重。 最不幸的是,她能记住主角去了哪些秘境,结识了哪些神兽和伙伴,甚至能数清他的后宫有多少人,通过什么方式结下的羁绊,却看不清任何一个描写主角的字眼。 当然包括他的姓名。 不过她知道魔教被捣毁的时候,主角应该刚刚拜入华光宗,在所谓“师尊”的安排下,由大师兄颜修齐代以管教。 然后两位同门齐心协力,最终在栖乌坡上将沉岫云斩杀。 但本应该和主角待在一块的人正老老实实的呆在她面前,甚至丧失了记忆,连华光宗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注意到她的视线,本来因为她的抗拒有些落寞的人也看了过来,他摇摇头,示意不用道谢,面色一如往常,沉岫云却觉得他眼里好似有笑意。 像是冰透了的薄荷突然染上了蜜糖,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如果颜修齐能一直失忆下去,他们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也能证明,魔修“沉岫云”的结局是可以改变的。 “待你收拾好了,我们便动身。” 他说罢就转过身,不再像清晨那样亲昵的为她整理衣物,握着药瓶的手抬起来,似乎在仔细打量。 她当然不知道自己在颜修齐眼中是何种模样。长相清冷甚至带着几分邪肆的女人垂着泪道谢,眼下是一片晕红,长发散乱,衣襟未收,甚至唇上还被她自己咬出了痕迹。 看起来简直,任人指摘。 他捏着瓷瓶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又必须提醒自己这是凡人的物件,受不住修士的重握,只能背对着她沉默的忍耐。 沉岫云整理好了衣物,嘴里的铁锈味始终无法散去,抬头的时候看见他手臂上渗血的伤痕,上面还有些水液,显然是她咬的时候留下来的。 她的修为境界要比他高一些,咬上去应该是很疼的,她记得不大清楚,但他应该是没有抱怨的。 倒是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手上的伤口怎么不处理?” “留着让我愧疚?” 她佯装生气的问,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胳膊,他看那药瓶看得似乎很专注,被她抓住的时候身体明显的绷紧了,她看过去,只看见他黑压压的目光,还以为是自己打扰到他了。 “我觉得已经好了许多,应当是有用的。” “你要试试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想着他肯定不会同意,暗骂自己不应该这么莽撞,抓住他的手欲放开。 他却抢在她松手前把红色的瓷瓶递到了她面前。 老药师一共给了三瓶药,白色为隐藏行踪之用,红色为伤药,青色则是安神的药物。 她伤口上撒的就是这瓶药,药瓶已经被他打开,只要轻轻一倒就能派上用场,颜修齐却沉默不语的立在一旁,好像要她亲自动手。 就当谢礼了。 她用昨夜在衣物里翻出的细绢轻轻把伤口上的血丝擦去,原主作为魔修还随身携带绢帕,这是沉岫云没想到的,好在现在也派上了用场。 他手臂上的肌肉依然紧绷,她拉着他的手掌,都能看见他白皙手背上赫然的青筋,沿着脉络蔓延至手肘外侧,指尖圆润修长,搭在她手上像座艺术品。 她拿起药瓶轻轻倾斜下去,她咬的痕迹不是很深,但估计是用了重力,细小的伤口在他手臂上环成一圈。 那粉末刚刚在伤口上铺了薄薄的一层,她就听见他在吸气,听起来似乎比她咬下去的时候还疼。 “姐姐,好疼。” 他凑近了她抱怨,低沉的嗓音萦绕在她耳畔,手上像是受痛,猛地反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要不是肩上没什么触感,她都怀疑颜修齐会哭出来。 这么娇气?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一小块伤口。 难道修士的肉体伤害真有那么严重? 沉岫云只顾着奇怪,却没有发现自己又陷入了被他支配的境地,听他说让她慢点洒,还以为他又在和早上一样发疯。 他们之间明明应该是很熟悉的,但他却总是觉得自己不够了解她,这和记忆没有关系,从他靠近时她的慌张,对话时的不自然,下意识的警惕就能轻易发现。 但她不但没有抛下他不管,还装作是他的亲人,虽然他们不是她所说的姐弟关系,她却对他的家世背景都十分了解。 这让他很好奇,也很不安,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比沉岫云要高上一个半头左右,虚虚靠在她肩上,正好可以看见她细长的脖颈,被暗紫的衣领遮挡,让他突然有咬上去质问她的冲动。 不管是什么关系,他应该都很喜欢她。 颜修齐一边抖着手臂装疼,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情,一边暗暗地勾起了嘴角。 第十一章 好不容易给他包扎好了伤口,沉岫云松下一口气,把他的衣袖盖回去,正想往后退,却被他一把把住了肩。 “姐姐,你头发散了,我替你簪上。” 她的发髻已经散乱得不成样子,靠着一根银簪苦苦支撑,没束起的长发直坠腰间,有几缕落在胸前,又经历了刚刚一番折腾,看起来确实有些凌乱。 她还没回答,他就取走了她头上的发簪,一头青丝如瀑倾泄,他的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艳,十指稍稍拢了拢,慢慢地将情绪收敛下去。 “这发簪配不上姐姐。” 他皱着眉说,对这根款式古朴简单、毫无新意的发簪全无好感,而且打造的手法也极为笨拙,让人怀疑它根本不属于一位大名鼎鼎的魔修。 他记得有谁的簪子就极为华美,就连款式最简单的鹤,也是黄金和玉石雕琢镶嵌而成的。 他甚至记得仙鹤的眼和身是用哪种玉石,银白的鹤靠在青色的石松上,傲然展翅,火红的宝石在阳光下光彩夺目,像一颗刚刚摘下的石榴籽。 那人是谁…… 他一点也想不起来。 虽然不喜欢这发簪,但也没有其他工具可选,他只得继续。 他簪发的手法倒是很熟练,像是已经为人做过千万次,不一会儿就将她的长发簪得漂亮又精致。 “好了。” 就算他再努力的想,也再想不起来关于记忆中那个人的其他蛛丝马迹,刚刚的记忆好似铁匣里猝不及防透出的一束光,还没等他咀嚼干净,就残忍地收了回去。 将发簪轻轻推进她重重迭迭的发丝,看着青丝将那抹银色包裹,他慢慢松开了手。 无妨,只要她在就好。 他以为过了很久,拿着发簪的每一刻都心悸得厉害,在现实里却只过了不到一刻钟。他话音刚落,沉岫云点点头,起身洞外走去,并不对他的话做出评价。 指尖的温度慢慢散去,他怔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头一次有些不知所措,以为她要抛下他离开了,却见她弯腰拾起他慌乱时扔在一边的药瓶,确认没有损坏后明显放松了许多。 她站在深山初照的阳光中,朦胧的雾气环绕在她周围,她的眉眼被雾气冲淡了许多,没有初见时的美艳迫人,反而有一种怅然若是的禅意,头上挽着他亲手束起的发髻,一阵风吹过,不知何处飘来的落叶落在她的衣袖。 他心中一空,快步走过去,很快就走到她身边,她感觉到他的靠近,抬头把青色的药瓶往前一送,阳光落在她的侧脸,多了几分暖意。 “你现在要用吗?” 他听见她问。 华光宗的大弟子是不缺东西的,他的师尊不是宗主,却比宗主的辈分要高,境界也高上不少。他在修炼这方面很有天赋,只用了十几年就结成了元婴,所以就算宗主见到他,也要叫他一声颜师弟。 他从来没有缺少过,所以也很少有这样急迫的想要得到某物的情绪。沉岫云离他稍远一点的时候,明明不久前她还在他的怀里咬着他的手臂,那时候他却觉得她要不告而别。 他伸手从她手里接过药瓶,是暖的,一双凤眸忍不住闪动,最后又归于平静。 “我好像没什么大碍,还是晚些再用吧。” 他把药瓶收在里衣,带着私心的把它放在靠近心口的位置,就好像那样就可以保存上面的余温似的。 他其实很想问她刚刚在想什么,揣着这点温度一下子让他安心了许多,他把那些话又吞了下去。 然后就是安静的赶路,虽然撒了影草粉,但瞒不过野兽的眼睛,怕赶上兽潮的余波,他们都走的阴暗狭僻处,尽量不留下足迹。 两人都已经辟谷,对饮食没什么需求,脚程也快,常人需要三个时辰的路,短短一个时辰就到了。 他们沿着溪流走了几十步,陡坡之后是清澈的水流、激越的水声和老人所说的古银杏树。 山中的树大多葱郁,绿的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不是修仙人的眼力,难免会绕着同一棵树打转。 而这棵银杏却仿佛活在秋日中,树干粗而雄壮,约莫需要十人才能合抱,满树的金黄从远处看也极为宏伟壮观,扇形的落叶轻荡着落下,铺成一地金黄的地毯。 走到树下,连脚下的触感都是不同的松软,少了几分泥土的湿润,浸润了古树特有的木香。 溪流在古树不远处拐弯,留下青青的一片草地,溪石下传来蛙鸣,和空山的鸟语一应一和,只待清风拂过,便是一片山水画景。 “要在此地休憩一会儿吗?”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知道两人都还没有消耗太多体力,颜修齐还是下意识的问,就像他知道沉岫云一定会同意似的。 “好。” 沉岫云答应下来。 她前世从未亲眼见过这样大的银杏,它只在这深山的一角,这样瞩目的、铺天盖地的金黄,像是给勘探者秘而不宣的赠礼,让她纷乱的心绪得以一扫而空。 现在才有了心思洗漱。 元婴修士都经历了伐骨洗髓,也早已辟谷,七窍之内充溢了灵气,并无污秽,他们呆了几日,顶多是衣物脏污了,肉身却是干净的。 但出于现代培养出来的意识,现在不担心野兽的追踪,她还是想要清洗一下自己。 紫衣女修在溪边蹲下,低下头拨弄着水面,露出青丝下白皙的脖颈,她似乎心情愉悦,嘴角带着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自然笑意,好像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姐姐。” 他轻声喊,冥冥之中感觉自己同她并不处于一个世界。 “沉岫云。” 这一次他喊在心底,并不是期望她的回答,而是一种幼稚的、想要加深她与自己的羁绊的、一厢情愿的手段。 沉岫云当然没有听见,自成年以来,她很久没有这样快活的玩过水,山中的水流经过数千次沥筛挑选,没有一丝混浊,她用手摸还不够,又掬起一捧擦洗脸上并不存在的泥灰。 “沉修齐!” 她这几日很少这样叫他,现下突然一喊,让他有些懵然,随后才缓了神,走到她身旁去。 她的耳发都被溪水打湿了,湿漉漉的黏在她的腮边,让他本能地想要帮她捋过去。 他刚想抬手,却被沉岫云一把拉住。 “这溪水蛮清凉的,你也来试试。” 她扯着他的手往下拽,颜修齐一向厌恶有人拉扯自己,却接二连三的纵容了她,顺着她的力气,拉着衣袍也蹲了下去。 他不曾玩过水,水流对他来说是静心的工具,十五岁时师尊曾言他被火灵根影响,心性过于傲气,他于是去瀑布下的寒潭修炼了三年有余。 虽然现在他不记得这件事,但潜意识里对溪水还是没什么兴趣。 所以他只是敷衍的点点头。 沉岫云并不在意,还是兴冲冲拉着他的手往水里按去,一大一小两只手按在溪流底部的卵石上,清凉的水流从指间温柔的掠过,确实使人觉得清凉。 他以前大概是很讨厌水的,毕竟一想起水就觉得浑身寒冷刺骨。 沉岫云的手虚虚按在他的手上面,传递而来的温度让他不再觉得那样冰冷,他第一次意识到水可以是这样温良的,潺潺的流下去,含蓄的将两人的体温混合在一起。 他指尖微动,想要与她交握。 “啊!” 她却猛地放开了手,动作太过激烈,溅了不少水出来。 这鱼好丑。 看着那条刚刚蹭过她的手,长着一张犬狼一样的脸的鱼悠哉悠哉的摆尾离开,沉岫云惊魂不定的想。 第十二章 一片金黄的杏叶落在流水之中,恰好沉在他放在池底的手背,因为太过轻巧,被流水冲击着左右摇晃,颜修齐用两指轻轻捏住,玉白的指尖和绚烂的金色相互映衬,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沉静,眼神专注,薄唇微抿,像寒潭里化不开的冰。 却难掩心中的失落感。 沉岫云刚想说什么,见他这样专注,便打算起身去看看这棵古树藏着什么玄机,他们只到了一会儿,体内禁锢着灵力的壁垒却已经隐隐松动,虽然还不够她向教主传音通信,但身体已经不像之前那样难受。 她起身往树下走去,百丈高的古树,巨大的树冠仿佛黄金制作的穹顶,扎根于土地的根系也极为粗壮,只是接壤地底的一节,都要比她平时见过的树身粗大许多。 或许可以借这些枝节爬上去。 她伸手抚摸树根粗糙的表面,若有所思的想。 在她起身以后,颜修齐眨了眨眼,松开手指,任由它被溪水裹挟而去,原本放松的眉头紧皱,脸上的淡然刹那之间消失。他能感受到身体里渐渐充盈的灵气,灵气恢复,本是一件好事,这样就算遇上了山间的猛兽,他们也不必恐惧。对于修士来说,低级灵兽甚至不值得他们使用灵器和阵法,就算只是神识的威慑,也足以让它们落荒而逃。 他的记忆仍然模糊不清,对力量的追求却已经是一种本能,然而在他感受到丹田内的灵气波动时,心底却传来古怪的郁闷感。 就像恢复来灵气这件事让他很不满似的。 他并不理解自己的这种感觉,一时半会却也难以找到合理的解释,只能将疑惑和郁闷暂时按在心底。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响声很轻,却很清脆有力,他转身看去,清风吹拂,阳光熹微,沉岫云正走在古树的根系之上,刚开始还有些生疏,走得摇摇晃晃的,没过太久,她就像找到诀窍一样,脚步变得轻快起来,紫色的身影在树根上几乎快要跑起来,在古树庞大的身躯下显得那样娇小,宛如一只归巢的燕。 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他没有丝毫犹豫的跟了上去。 有了灵力的加持,几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们就来到了树顶,正值阳光强烈的时候,满树的金色更加夺目耀眼,重重迭迭的枝叶遮盖之下,隐藏着一个靛色的湖泊,湖泊周围的树皮都布满了充溢着灵气的花纹,呼吸一样有规律的流动,在湖水边化作细碎的光影。 虽然爬了几十楼的高度,沉岫云却不觉疲累,反而更加觉得神清气爽,她转眼去看颜修齐,没料到他会跟着一同上来,见他也是气定神闲的样子,便感叹当修士的好处。 湖泊不似溪水那样清澈见底,水面看似平静无波,却一眼望不到底,就连应该有的、堆积在湖底的落叶也看不见分毫。 “此处灵气充沛异常,下面应该有东西,” 颜修齐没说清楚是什么,但两人都知道,想必是天才地宝之类的灵物。 修士之间易建立情谊,却也极容易因为利益反目,同门之间一起下山历练修行的,因利益不均或诱惑太大而大打出手甚至死伤的,比比皆是,即使是在自诩正道的华光宗中也并不少见。 沉岫云再粗枝大叶的人,在魔教这样勾心斗角的环境下,也不得不警惕起来。脑海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哀求她潜入湖底看看,可若是同颜修齐一同下去,要是有意将她害死在里面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灵气恢复,他们的修为也跟着恢复了,难保他现在不是装作失忆,伺机出手。 她还没想好说辞,紧盯着湖面的眼神已经引起了颜修齐的注意。他对争抢灵物并没有兴趣,何况对面的人是沉岫云。所以他抢在沉岫云开口之前说道:“你若是想,便下去,我在岸上为你护法。” 沉岫云一愣,见他直接在岸边盘腿坐下,一身白衣与日光融为一体,光影对比强烈,她甚至能看见他脸上细微的绒毛,他说完了话,却并不急于催促,缓缓闭上眼,进入了冥想。 让她觉得奇怪的是,他只是坐在那,她心里莫名安心了许多,转眼望着深不见底的湖泊,也没有方才那样害怕了。 “多谢。” 她抱拳谢过,足尖轻点,转身便跃入了水面。 颜修齐睁开双眼,黑眸平静,凝视着水面的水波,直到那人的纷乱的裙摆完全消失在水面之下。 “一定要,快点回来。” 他自言自语似地说,眼角微红,目光里带着眷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闭上眼开始默默等待。 第十三章 虽然修士可以在水中闭息,但也要受灵气和肉体的制约,能待在水下的时间始终有限。这湖底不知深浅,沉岫云不敢浪费时间,下水后就全神贯注的往水底游去。 水下的视野不算清晰,水温比她想象中要高许多,不算冰冷,反而更像是山间的温泉,趋近滚热,预示着随时会喷薄而出的岩浆。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前行了多远,按常理而言,水越深处光线应该越弱,沉岫云的视野却越向下越是清楚,虽然还看不见什么有用的东西,摆脱黑暗也让她安心了许多。 还没到底,但她能看见周围的岩石,湖中心似乎堆积着大堆大堆的巨石,都是光秃秃的一片,让四周看起来更加荒芜。 她伸手按在巨石上借力,低头便可以看见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身体有些发冷。 她原以为这只是视觉的纵深带来的错觉,毕竟她刚刚还热得如同被活煮的鱼,可逐渐僵硬的四肢和缓慢的行动告诉她这并不是幻觉。寒冷、荒芜、漫无边际,似乎一切都在提醒她返回,警告她一旦靠近就是万劫不复,生死难测。 沉岫云却不愿意放弃。 她其实一直是个胆小的人,否则也不会在魔教和那群蛇虫鼠蚁磋磨了那样久,逼着自己去融入他们,服从教主的命令,直到魔教被捣毁,那本书告诉她这里是一本小说。 但在这一刻,一探究竟的欲望超过了对生死界限的恐惧。 顶多再死一次。 她将本来用于返回的灵气输送到四肢,身体灵活了不少,好在原主的衣物都是用鲛绡之类的上乘材料所制,在水下虽然不算轻若无物,也不会阻碍她的步伐。 然而就算她用尽了全力,越行到深处阻力便越大,挥动的手臂慢慢停了下来,漂浮的青丝上开始结霜,灵气告罄,前方依然是一片混沌。 今天似乎要折在这了。 她感受着熟悉的昏迷前的眩晕感,哭笑不得的想。 转机却在此刻出现。 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力量温柔的推着她前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它就带着她越过了那片乱石,直直往湖中心送去。 她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不是死前的幻象,湖中心的水似乎很特殊,她甚至可以不靠灵力在其中呼吸。 湖底的水草绿而茂盛,随着水波招摇,那个呼唤着她的东西就藏在其中,在水底发出柔和的白光。 那股力仿佛有自我意识,将她送到离它不远处,等她在水里停稳之后,就不再干涉,默默消散在水中。 那是一个发光体,即便光线柔和,她还是难以看清它的模样,走到只有一臂远的时候,这光芒就太过强烈,刺的她忍不住闭上了眼。 这似乎不是她要的东西。 在触碰到它的前一秒,她莫名地想到。 同遇见那本预见她的未来的那本书时一样,一大段记忆争先恐后的挤进她的大脑,只是“它”更加温和无害,不似上一次那样强制,只是让她觉得头晕脑胀。 这似乎是一段太过久远的记忆,一位巨大的女神坐在高山之上,她的发间有桃杏松柳装饰,黑亮的长发缀在腰后,衣着简朴,身下的山石五彩缤纷,颜色艳丽,四周拥簇着许多看起来十分神异的仙兽。 一群凡人从她的手心往下,在地面上生火做饭,男女老少的脸上都是对世界的好奇和渴望,天地混沌一片,有人恐惧,于是她轻轻吐一口气,奇形怪状的乌云便通通消散,化作山间蒙蒙的雾气。 凡人们很快为她塑了像,她在他们手下有了性别、容貌和荣誉,女神依然笑着笑容中带着苍古的淡然和沧桑。 不知道过了多久,下一个画面是模糊了面容的神像,沉岫云的视角正在高空,乌泱泱的一群人包围了虚弱的神明,她的血肉化作满地的星火,她的心脏消失在天际,银白的圆月坠落地面,被一颗种子吸收殆尽,原来是她的眼泪。 而现在,这颗眼泪滋养着这棵古树,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眼前的白光明灭后又恢复正常,再显现不出任何画面。 这样便结束了吗? 在小说的情节中确实有好几位神明的信物,其中不乏有描述不清的,却没有一个是出现在封魔崖之下的,也不是出现在此时。这情节有些没头没尾,她甚至不能从书中的字句中摘出她的名讳,唯有神明死前的一滴眼泪,灼烫了沉岫云的心,让她感到彷徨和震撼。 四周传来低沉的哼鸣,周围是空旷的一片,直觉却告诉她这只是一个开始。 沉岫云转身向水面游去,好在“放映灯”为她蓄满了灵力,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在她离开之前,水底就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原本悠然自得的水草被卷成一团,四处飘荡,仿佛水中择人而噬的沼泽,平缓的水流变得紊乱,显然有什么可怖的巨物横亘其中。 高处的落石被绞得粉碎,她侧身堪堪躲过一块碎石,费尽心力,还是被余力划出了伤痕。 越来越多的石块掉落下来,遮蔽了水面射来的光线,从湖底往上看去,几乎已经见不到半分光明,沉岫云竭力躲开石块,正打算继续往上游,身后仿佛有飓风吹过,她心有所动,转头,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金黄。 这绝不是古树的落叶,也不是一根巨大的树枝,它像一面被装修整齐的墙,每一篇金砖都是那样精致,团扇一样重重迭迭的堆在一起,因为距离太近,就算视野昏暗不清,她也能看清每一篇“砖瓦”上精致漂亮的暗纹,直到耀眼的身躯完全消失,露出梦幻飘逸的浅金色尾鳍,她才意识到挡在自己身后的是一只足足有潜水艇那样大的一条鱼。 如果要从整体来看,忽略那些神异的细节,它更像是一只被放大数倍的锦鲤,但显然它比普通的生物要强大太多,沉岫云可以从它身上感受到浓烈的敌意,她警惕的转过身,同它硕大浑圆的眼睛对视。 第十四章 沉岫云眉头紧皱,头一次懊恼自己的鲁莽,只是被脑海中的意识牵着走,竟然忘记自己身上空无一物,现在连一把能用的武器都没有。 但眼前的形势紧迫,她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眼前的古怪生物。 对方同样很警惕,鱼首中心嵌着一颗火红的灵石,在水里如同第三只眼睛,沉岫云强忍着惧意与其对视,一时没办法从水中突围,只能用灵气将自己包裹起来,避免落石的袭击。 剑拔弩张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只过了不到一刻,巨鱼就开始游动起来,华丽的尾鳍也随着动作摆动,就在沉岫云以为它要撤退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推力从身后袭来,硕大的鱼尾朝她摔打过来。 她原本想要躲开,身后恰巧沉下一块石堆的残骸,只能迎着力量抓上去,两只自穿越后只握过长剑和长鞭的手硬生生抓上去,被它身周的灵气割出道道伤痕。 好在元婴修士的肉体力量也不是说笑的,在她双手受伤的同时,它的尾鳍也被撕裂出一个难以复原的伤口,一大片鱼鳍在她手中变得破碎不堪。 手上的伤口疼的厉害,但相比之前寒气发作的痛苦,反而变得可以忍受起来。她抬起头扫视四周,并没有看见任何可以用来作为武器使用的东西,就在这时,那一大团缠绕的水草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条大的夸张的锦鲤的尾鳍看起来很是柔软,侧鳍却如同凶猛的海鱼,被几根尖锐的骨刺支撑着,狰狞而跋扈,要是撞在人身上,想必不死也会半伤。 当然,要是遇上障碍,带来的阻力也会大许多。 她的肉体力量比她想象中要大很多,又或许这条鱼的修为并不比她高上许多,沉岫云看了看被她牢牢抓住的尾鳍,又看了看那边一看就很难缠的海草团,心中突然有了脱身的办法。 可锦鲤并不会在意她的想法,它被疼痛刺激得厉害,额前的宝石开始发出红光,游动的速度也变得更快,见沉岫云抓着它的尾鳍不放,转过身往岩石堆中游去,想要借惯性将她碾碎。 沉岫云见势不妙,只能赶快放开了手中的尾巴,停在原地稳了稳身,果不其然见那锦鲤打了个转,又猛地冲了过来。 机会只有一次,她屏住呼吸,暗暗分出灵力将那团水草往身后拉拽,即使是在水中,想要拉动那一团巨物也并不容易,但她已经别无办法,只能希望自己对距离的估测还算准确。 从那条鱼转身到冲过来,只是一瞬间的时间,沉岫云却觉得一分一秒都是格外的漫长,如果不是现在正在水中,她身上的冷汗恐怕都会把衣服湿透了。 三、二、一...... 她在心底默默地倒数,在那张血盆大口将要扑过来的时候借力往一旁躲闪,只差一秒,恐怕巨大的鱼身就会如同货车一样碾过她的身体,让她一命呜呼。 如同她设想的那样,它一头扎进了水草堆中,外扩的鱼刺让它没办法轻易脱身,被这样简陋的陷阱困住显然让它很生气,它带着水草滚落在湖底不断地挣扎,鱼鳍在地面上制造出杂乱的沟壑,鱼身撞在地上,几片金色的鱼鳞脱落下来,鱼腹处的金黄已经残缺,仿佛褪色的镀金装饰。 它越是挣扎得厉害,水草反而缠得越紧,一节一节的缠绕在它的尖刺上,甚至把鱼身勒出了弧度,变成了一个天然的牢笼。 一见到它冲进去,沉岫云就毫不犹豫地往湖面游去,她的灵气已经所剩不多,而且和它缠斗得太久,身体也疲倦得厉害。 她还没往上游多久,就听到一声悲鸣,同她刚开始听见的差不多,却更加哀伤绝望,仿佛将死的困兽,带着一种苍古的哀伤徘徊在她脑后。 显然是那条鱼发出来的。 在魔宫里的生活经验告诉她不能搭救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一开始,她并没有停下动作,能够重活一次,现在又逃出了凶兽之口,她只想珍惜生命,可眼前越是光明,离水面越近,她就忍不住想起那团莹白的光芒,将死神明的温柔眼神,和那条凶兽足以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丽。 那悲鸣慢慢地变得低沉、柔弱,消散在周围,仿佛能看见一个生命的流逝。 沉岫云最后抬头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湖面,宽阔的湖面依旧宽阔澄澈,她隐约可以看见那金色的树顶,一切都是那样美好、梦幻,而充满希望,就好像在告诉她只要抛弃身后的一切,就可以迎接新的未来。 然后,她转身往深处游去。 颜修齐并不知道湖底发生了什么,在听到第一声兽鸣之后,他下意识的站了起来,须臾之间,整棵古树就剧烈摇晃起来,他顾不得逃生,只记得沉岫云还在下面,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湖中。 然而他没游太久,就被一层坚硬的防护罩挡在了外面,水下的一切都是那样模糊不清,他看不见半分沉岫云的身影。 怎么会这样! 他试着用灵力去突破、冲击,它却像一堵看不见的围墙,残忍的将他隔绝在外,不肯向外来者透露半分里面的信息。 他的修为不似沉岫云,在下面耗了半个时辰,就连手掌都皲裂出血,才挺着最后一口气回到岸边。 “沉岫云......” 高大的男子跪坐在岸边,一身白衣已经湿透,好不容易梳理整齐的长发再一次变得凌乱不堪,眼白上的血丝通红似血,几滴湖水从他发间低落,他却并不伸手擦拭,只是一眼不发的盯着湖面,浑身散发着寒冷的气息,似乎只要再看见沉岫云的半分身影,他就能毫不犹豫地再跳下去。 她做不到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抛下它离开。 况且它鳞片上的花纹,正是那些凡人为那位神明所绘制的图腾,或许它身上就藏着那位神明的故事,或者转机。 她再次往深处潜去,它的情况果然不容乐观,几根粗壮的水草深深的勒进了鳃盖的缝隙,阻碍了它的呼吸,它似乎也已经筋疲力尽,原本生龙活虎的身体也一动不动,只能吃力的呼吸。 见她再次出现,它本能的摆动了几次尾巴想要战斗,又很快发现自己就快窒息,又恢复了平静。 沉岫云快速游过去,顺手拾起一块尖利的石刃,那水兽似乎以为她是来剖腹取心的,目中竟然流露出将死的绝望。 却不胆怯。 “小鱼儿,你别伤我,我也不伤你。” 她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值得信任,也不知道这个世界鱼和人之间有没有沟通障碍,只能举举双手让它看清楚自己并不想伤害它。 第十五章 它没有再动弹,但也并不代表它听懂了她的话,她能感受到它的目光正紧紧的盯着她,暂时不动,可能只是因为水草真的耗尽了它的力气。 她抓着一根水草靠近它,轻柔的拂过它滑腻的鳞片,很快飘浮在它头部的上方,抓住硕大的鳃盖边缘,从这个角度,正好能够从水草的缝隙中看见被放大了无数倍的猩红鳃肉。 “你可别拍我呀。” 她说完这句话,就干脆利落的用石刃割开了那些海草,见海草松开后,又很快往后退了五米远的距离让它自己尝试挣脱。 它也发现人类并没有欺骗它,身体的束缚已经松了大半,它轻轻摆动尾巴,往远离地面的湖水上方游去,被割断的水草顺着它的动作飘落下来,虽然掉落的鳞片不能恢复,但现在至少不会再有窒息的风险了。 它缓缓游过来,虽然沉岫云知道它有一定的灵智,却还是难免担心它会恩将仇报,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却感受到一阵滑腻冰凉的触感。 某中坚硬的东西抵在她的手心,散发着不属于水生生物的温暖。 她低头看去,见它正把脑袋蹭在她手心上,黑亮的圆眸温和了许多,再没有初见时那样的敌意,可惜体型过于庞大,就算已经小心翼翼,还是把她往后撞远了一下段距离。 而刚刚碰到她手心的,正是那块奇异的宝石。 她不解它的意思,正要开口,却眼见那块宝石从它的额头脱落下来,原来安放着宝石的地方变成一个浅坑,又很快抚平消失。 她惊讶的看着眼前神奇的一幕,眼睁睁看着那块宝石向她飘过来,周身的湖水都因为它的靠近变得温热,来不及思考,在她做出反应之前,那块火红的宝石就变作了一团莹白的光芒,消失在她胸口。 沉岫云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水兽却高兴的在水里转了个圈,甚至庆祝似地吐出几个圆溜溜的泡泡,身上的光芒也更加耀眼。 “这是什么?” 她刚问出口就知道这个问题得不到回答,毕竟就算修为再高,对方暂时还只是一只灵兽,没办法对她口吐人言。 比那块宝石要更紧急的是将要告罄的灵力,如果她再不上岸,恐怕窒息的人就会变成她了。 无暇与它告别,她挥动双手想要往上游去,就算灵力会有些紧缺,元婴修士的身体应该还能抗个一时半会,再不济,还有颜修齐呢。 刚开始行动,一股巨力就将她拖了下去。 “我要上去了。” 她伸出手指指自己的喉咙,示意自己呼吸不了,水兽却摆摆尾巴,露出自己宽大的背脊,尖锐的背鳍在她面前安分的收敛起来,让她坐上去。 “谢谢你。” 沉岫云愣了一下,才跨坐上去,和想象中的冰冷不同,它虽然生活在水中,身体的温度却比周围的湖水要高上一大截,她坐上去后恰恰抓了一下它的鱼鳍,告诉它自己准备好了。 沉岫云并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颜修齐却实实在在等了四个时辰,他在一个时辰以前听到第二次兽鸣,以为事情出现了转机,潜下去却还是一样的黑暗,甚至湖水因夜晚的湿气变得更冷。 他没有心思把自己烘干,只能借着夜光观察湖面,希望沉岫云能够自己冒出来,举着宝物告诉他自己安然无恙。 这是一种奢望吗? 他不希望自己终于可以突破那道壁垒的时候,得到的是沉岫云的尸体。 早知道,就把她打晕,不让她下去了。 要是真的再见不到活生生的她,他会将这里的一切毁掉。 他不带一丝感情的想,从来不信上神的人甚至开始祈求神明,眼睛敏锐地捕捉到湖面的震动,立即伸出手,想要确认这不是幻觉。 就在下一瞬,一道金色的光柱跃出水面,月光照射在那物的身体上,让它的光芒更加耀眼夺目,水花四射,也被染上了华贵的金黄,在一片金与白之间,伴随着满天滴落的细小水珠,他看见那熟悉的身影飞鱼一般穿梭其中,紫衣妖冶,就连金柱也沦为了她的背景。 “沉岫云!” 他猛地站起身,双腿因为跪坐太久失力,受不了突然间的动作,他望着恍若神明降世的她,狼狈的跪了下去。 她很快注意到了他,用灵气快速拉近了距离,只来得及扶住他将要撑地的手臂。 “你受伤了?” 她诧异的问,握在手中的两只手已经血肉模糊,而且修士的恢复速度很快,她甚至不敢想象在之前这双手是什么样子。 “你安好吗?” 比起她的冷静,他的声音却慌乱许多,像是在她不在的时间里经受了什么打击,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查看,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她手上的伤口浸在水中要好得慢一些,现在只留下浅浅的皮外伤,她见他垂下头,好似在打量伤口,手心却传来灼痛而炽热的触觉。 “沉修齐,你怎么了?” 她疑惑的问,他应声抬头,一双的好看的眼睛已经通红,几滴清水从他颊边滑落,滴落在她手心,一阵撒盐一样的痛意。 她才发现那是他的眼泪。 沉岫云忍不住伸手用指腹为他擦拭干净,他身上的湿气极重,头发也乱得不成样子,凄凄惨惨的披在身后,像是在水里浸过好几次。 对啊,他们在湖底的动静,肯定也传到了岸上,颜修齐恐怕担心坏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心里突然生了些愧疚,见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怕极了眼前是一场梦境,只好凑近了安慰: “我是人,不是鬼。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身后的水面传来水泡破裂的声音,水兽还没有离开,懒洋洋的浮在岸边,这个水泡听起来像是在赞同她的话似的。 沉岫云忍不住失笑,转身想要去逗逗这个顽皮的小家伙,却被颜修齐一把拉住了手臂。 这人不疼吗? 她看着他满是伤痕的手臂,忍不住想。 就连当日坠落崖底,他也没有如此狼狈过,眼角的泪痕已经被她温柔拭去,不安感却得不到满足,更大的贪婪翻涌上来,吞噬了他的理智。 他半坐起身,女子的手臂光滑纤细,让他忍不住担心她会随时抽身离去,月影下她看不清他眼底的偏执,只感受到一阵风掠过,然后是微凉的湿意。 颜修齐倾身吻了她。 “你以后……不许不带上我。” 第十六章 他说得亲切,眼神却凶狠,像一只被无故抛下的犬,埋怨的用犬齿威胁主人。 沉岫云被吓了一跳,她没有料到颜修齐会这样孟浪,毕竟眼前的人在小说里可是大名鼎鼎的男主好助攻,在男主修行时指点迷津的第二导师角色。 所以失忆真的会让人性情大变吗?她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下意识伸出手把身前的男人推开,颜修齐却不依不挠的拉住她的手,淡淡的血腥气萦绕在她鼻尖。 她忍不住有些心虚,却还是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冰山雪莲一般的男子霎时笑了起来,嘴角微微勾起,淡色的唇似乎也有了些血色,眉目舒展,冰雕一样俊俏的面容一下子生动起来,几滴还未干涸的湖水从他的眼睫滴落,她从未见过颜修齐笑得如此自如,像被热酒浸透了的干渍花朵,湿润而招摇,带着醉人的酒香。 不知为何,她觉得心口发热,忍不住自乱阵脚,猛地挣开了他的手,颜修齐也尝到了甜头,不再为难她,任她往湖边走去,脸上的笑意未散,连带着看水兽的眼神也不再那样带着敌意。 “小鱼儿,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天色已晚,但对修士并无影响,况且他们的灵力已经得到了恢复,也不再担心野兽的袭击,经历了这一趟险境,魔教现在又不知是如何下场,沉岫云只想赶快离开封魔崖一带,否则要是那一群人找到他们,到时候她不仅会作为魔教二把手被唾弃,颜修齐要是恢复了记忆更是会把她抽筋扒骨。 那金黄的水兽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悬浮在水中吐了几个泡泡,仿佛正在深思,然后轻轻摆了摆尾巴,往岸的另一边游去。 随着它的动作,地面又一次开始摇晃起来,只是晃得很轻柔,像睡久了的古树忍不住伸展了身体,几根埋在水面下的枝桠拔地而起,水面下的部分布满了湖内的某种藻类,堆积在一团的泥土被带着推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水兽就停在那洞口,在月光的照耀下,即使它的鳞片残缺了一部分,依然纯粹如鎏金,可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洞穴中堆积着数具庞大的鱼类骸骨,有的能看出来大致的轮廓,有的却已经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它们交织着堆积在一起,泥土之下还有更多,但已经无法辨别。 同时出现的,还有更多和它几乎一模一样,但体型要小得多的幼年水兽。它们在水里聚集,仿佛天上的流火都不偏不倚的落进了此处,映得池面通天的明亮,只是看过去,就足以摄人心魄。 这里原来是它们的坟冢。 她下意识疑惑在它落难时为何没有同伴出来营救它,又想起颜修齐伤痕累累的手,他未必没有用尽全力去找寻自己,大概是某种结界将他们阻隔在湖底,外界便无法干预。 与其说与水兽的博弈是一场厮杀,这样看来却更像是一场试炼。 那只同她博弈过的水兽转身朝向沉岫云,初见以来的一切行动都变得有迹可循,象征着生命与力量的金黄鳞片和白骨群共处一地,更让人感到其中的苍凉和震撼。 她忍不住和身边的颜修齐对视,面对这样旷古的景象,两人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唯有水兽在水中游动引起的水声,让一切显得更加寂静。 “原来你是这棵树的守护神。” 过了好半晌,直到那几根根系再一次潜埋,莹莹的白骨再一次不见天日,水兽从水中冒出半个脑袋,亲昵的蹭她的手,她才被湿润的触感唤醒,愣愣的冒出一句话。 她与水兽无法用话语沟通,并不知道它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多久,或许从那位神明陨落开始,它们就以这样无知而虔诚的信念守护着祂的眼泪与故事。 “你们还真是厉害啊。” 对于此界的灵兽来说,脱离天生的环境并不是一件难事,水兽亦可上岸,陆兽亦可入海,尤其是看坟冢之中的数具即使历经数年仍然充溢着灵气的兽骨,它们之中必定曾有前辈修炼出灵智甚至人形,却依然选择镇守在这无人访问和供奉的边界之地,世世代代,无怨无悔。 或许对于它们来说,外界的精彩早已在传承之中被淡化,守护树内的秘境变成了天命所在。 “你真的不和我走吗?” 她不甘心的再一次发出邀约,水兽没有做出回应,只是它的姿态已经表明了它的态度。 “也罢。” 沉岫云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伸手最后摸了摸它圆溜溜的脑袋。 “我以后会常来看你们的。” 幼兽们大多不安,并不愿意接触生人,在他们谈话之际已经开始往湖底潜去,水兽也知道此刻便是离别,竟发出一声格外娇俏的哼鸣,然后从水面一跃而上,弯曲的身体像另一轮桂宫的弯月,同样的水花四射,接下来却是平静无波的湖面,再不见水中有半点碎金的身影。 “我们走吧。” 颜修齐见她望着水波消失的中央出神,还以为她正感慨离别之情,轻轻执过她的手,正要打断她,却见她转过头,一双向来是眼波流转的眼睛已经通红,眼睑发红,泌出几滴清泪。 “沉修齐......” 她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不至于口齿不清。 “我好疼。” 第十七章 他还未见过她清醒的时候满眼泪光哀泣的样子,一瞬间心跳都似乎停了一拍,来不及安慰,她已经软倒在他怀中,却依旧不肯昏睡过去,一只手抓着他胸口的衣物,嘴唇咬的泛白,眼底的泪彻底决堤,把他的心口洇得湿热。 这里四下没有什么落脚之处,担心夜晚的寒湿会加重她的痛苦,他迅速打开了储物器,唤了艘通用灵船出来。 灵船疾驰,却没有高阶灵气的防风保暖结界,颜修齐胡乱从储物器中取出一件狐裘,包在沉岫云身上,又怕风灌进去,只好用两只手把她抱得更紧一点。 眼见她已经把自己咬伤,下唇裂出一个不小的伤口,正往外流血,他甚至能闻到风中传来的铁锈气味。 “沉岫云!” 风实在太大,他只能贴在她耳边喊,几乎是祈求着想要唤回她的神智,一边用手去掰她咬紧了的牙关,见她迷茫中有了些神智,便伸进去两指让她啃咬忍痛,就连自己指腹什么时候被划出了伤口都不知道。 她身上太冷了,口舌却滚烫,咬破了他的手掌,尝到了血腥味也没有松开嘴,任由不属于自己的血液涌入喉咙,像一只嗜血的妖兽。 风凶猛的灌进他的耳朵里,但他的视野却清晰,他能看见沉岫云的痛苦和煎熬,在吸食他的血液后舒展了几分的眉头,本应该心生恐惧的人低笑了起来,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泛起潮红,场面显得如此诡异,他却莫名的生起一种满足感。 “不要怕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在万丈高空之上,他怀里抱的是痛到失去感官的沉岫云,眼看着她抱紧了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脑海里却突然跳出这样一个念头。 即便是修士,被抽取血液也避免不了头晕目眩,当前又只有他一人可以操控这艘灵船,没来得及从储物器中取药,他用另一只手在怀里寻找了一番,终于找到还剩下的一瓶药。 他用指尖推开瓶塞,也没有留意那是什么颜色,仰头吃了下去,一阵温热的缓释感蔓延上来,看来是药生效了。 好在灵船的速度并没有因此减慢,就在他吃药的功夫,下方已经有稀疏的灯火,沉岫云难得安静了许多,倚在他怀中,眼睛半阖着,像在适应着什么,只是手下还把他抓得很紧。 担心又生出什么变故,他只能赶快降落下去,好在两人的运气还算不错,那灯火闪烁之地,正是一家开在城郊的客栈。 他顺手收起灵船,走进客栈,夜已经太深,千昼灯的光芒昏暗,值夜的人被他的动静惊醒,正恍惚,就感受到元婴修士千吨重的压迫。 “一间上房。” 事态紧急,他不愿浪费时间,从储物器中扔出几块上品灵石,便冷冷说道,示意对方带路。 伙计见这仪表堂堂的青年修士怀抱着一个看不清样貌,却身姿婀娜,显然神志不清的标志女子,正想要出言调侃,却见修士被抱着的一只手臂上正滴落鲜血,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诡异感,便止住了嘴,乖乖上前带路。 “准备热水。” 把人带到房里,还没来得及抬头,男人的话音刚落,几块灵石落到他手里,他只得连连低头应好,房门就已经合上。 现在的大能都玩这么大吗? 想起看起来柔若无骨的女人和无声滴落的鲜血,伙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最后一点睡意都被驱赶走了,好在报酬丰盛,他用衣袖擦擦额前的冷汗,转身往后院烧水去了。 却没想到这热水自己烧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凌晨上房里那位也没出来说要用。 最开始被咬的时候,他还能感觉到钝痛,或许是冷风吹久了又或者那片地方已经没了感觉,等到沉岫云终于舍得松开嘴的时候,痛感都接近于无了。 颜修齐走到床边,这间客栈的设计还算不错,上方的装潢精致,却并不张扬,大概是日日都有熏香,刚进门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他俯下身,连带着狐裘把沉岫云放倒在床上,她从湖底带来的湿气已经散了大半,只有发梢还残留着微末的湿润,平日里总是被她的气势转移了注意力,现在她安静下来,缩在狐裘里可怜巴巴的一团。 过去的他似乎钟爱浅色,连这件狐裘都是用雪色的皮毛制成,衬得她像一束紫色的蕊,耳发湿哒哒的黏在脸上,才看见她嘴角残留的腥红,他本可以用藻雪之术的,等他回过神,手指已经将她的鬓角清理干净,那一抹属于他的鲜红更加瞩目。 第十八章 他心中生出一个不可言说的念头,这念头来势汹汹,却预谋已久,仿佛高山上千日万日层迭的雪,终有一日因为滚石坠落下去。 只是颜修齐还来不及践行,就见她睁开了双目,他像是被猝不及防戳穿了心事,刹那间神情呆愣,沉岫云眉目湿润,反而更加清冷倔强,她用一只手抓住他胸前的衣物,五指紧握,用力得像鹰抓住了一只猎物。 “给我。” 沉岫云望向他,从他交迭的领口、滚动的喉结,到淡如春花的双唇,与他慌乱的目光相交。 “……” 他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出声后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太过喑哑,以为她已经意识不清,慌忙撑起身体想要后退,却被一股力量压在胸前,强行推了下去,转眼间地动山摇,两人的姿势已然逆转。 她拉扯着他的衣带,目光似剑,这样强势,反而让他不自在起来。 不论是失忆前的“天之骄子”颜修齐,还是懵懂的“沉修齐”,都未曾沾染过分毫情欲的味道。宗门的生活单调而乏味,为了保持剑心澄亮,绝情弃欲已经成了一门心照不宣的必修课,就算许多人已经偷偷尝了禁果,也绝不会和作为门派标杆的大师兄讨论。 对于他来说,男欢女爱是一出被封藏的秘闻。 但它现在就在他眼前,如此生动、具体,而激烈。 被他抱了一路的人睁开了眼睛,只说了那一句话后,仅仅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甘情愿,他被她就这样压在身下,眼睁睁看她在自己身上宽衣解带。 腰带垂落,质地是那样柔软轻盈,落在他腰间却像重重的一击,藏在更里层的衣物若隐若现,她胸前的一片雪白的肌肤,因此而裸露出更多、更惑人的部分。 像被剥去了外皮的粉艳荔枝,散发着让人口干舌燥的水润香气。 他目光一紧,逃命似的转过了头,两只手握成拳,青丝下的墨眸微颤,抿紧了嘴角,看起来严肃极了。 她显然是看见了,发出一声轻笑,也不在意他刻意的逃避,一阵阵的寒冷从身体深处翻涌而出,唯有与他亲近之处稍微和缓。 在她的丹田处,那团不知所踪的光团将娇小的元婴包裹起来,她从未仔细观察过的小人却并不害怕,反而亲昵的张开了双手,在她意识昏沉的时候,甚至能看见那光团中分出数股精细的脉络,一条条的植入了小人的身体。 小人额间本来有一片黑色的蛇鳞,不知被光团做了什么手脚,那颜色渐渐减淡,转变成一种类似金黄的淡褐色。 丹田内的小人高兴得手舞足蹈,她却被转变带来的灵力损耗折腾得不行,被强行压制的寒毒更是伺机而动,痛苦之余她想起了这本小说另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双修。 双修,让男主免去了不知如何把妹的烦恼,让一众女主女配心甘情愿的交付真心,让男主一夜七次的事迹深入人心,也让男主获得了众多助力。 而沉岫云,此刻只是想用来保命而已。 寒气侵入骨髓,身体反而越发感到空虚,就连颜修齐方才的轻柔擦拭,都让身体中的灵气欢腾起来,灵气的空缺越来越大,他却如同磁铁的另一极,肆无忌惮的吸引着她。 她自认为前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一世更是魔教反派,更不愿意去固守什么条条框框。 直到上身只剩下一片深色的肚兜,刻骨的寒意退去一阵,她才停下了褪去衣物的动作,以为颜修齐会识相的自己脱衣服,他却始终没把脸转过来,就连不小心接触到她腿部的手,都像被烫伤了似的马不停蹄的收了回去。 “你怎么不动?” 为了更高效率的利用他,她握住他的手,弯下腰,让腕骨和手肘的皮肤更紧密的贴合,温热让她忍不住发出喟叹,头枕在他胸前,发髻松散,长发披散在身后,像一只从幽域行进而来的魍魉女妖。 他只是和她对视,就面红到不能自已。 就算是那一夜,他几乎动情到不能克制自己,也只是为她擦拭了身体,甚至只着重擦拭了她的四肢,避开了紧要的隐私部位。 就算只是那样,他为数不多的梦里,也闪过和她巫山云雨的片段,却远远不及现在这样香艳罪恶。 梦里她的唇不似这样红,她的眼神不似这样氤氲,她的语气不似这样娇俏,她的话语没有这样温软,她的身体,也不似梦境一般,被浓浓的白雾盖得密不透风。 他只是下意识看过去,所见就足以将他的意志击溃,就算知道她只是为了疗伤而引诱他,就算他能看见她眼底的淡漠,眼前的一切也足以让他忽视那些痛楚,接受自己作为药引的事实,甚至甘之如饴。 她引着他的手往柔软的胸脯放,他却被吓得曲起了腿,让她险些从他身上跌落下去,腰身往下落,反而把一团软肉实打实压进了他的手中,隔着衣物被他紧握。 “沉岫云,我不会……” 颜修齐的语气罕见的低弱,一张俊脸通红,说话的时候连嘴唇都在颤抖,眼底除了欲色,还有几分面对未知的无措。 看起来倒是楚楚可怜。 只是她臀下的东西硬得扎人。 “我教你。” 她忍受着他隔着衣物试探般的揉捏,腰身往前送,照着他的唇吻了下去。 她只蜻蜓点水的吻了几下,颜修齐正觉空虚,终于舍得动另一只手去揽她的腰,按在她腰部的手虚浮,宛如一只误入陷阱的兔子,被沉岫云不耐烦的一手按下去。 然后用舌尖轻轻探了几次,把对方干燥的双唇浸润,引得他后知后觉的张开了嘴,便大张旗鼓的侵入了进去。 他从不知道舌头除了用来说话之外还有这样作用,美得那样妖冶的女子,却吻得这样孟浪,撬开他的牙齿,勾着他的舌尖嬉戏缠绕,他惊慌得想逃,却被人勾着舌根吮吻。 “啊……” 他还不会换气,被吻得喘不过气来,依旧不知疲倦的同她荒淫,未经人事,心口的火却直往下烧,腰身下意识的往上顶撞,硬物好巧不巧撞到她腿心,还没来得及脱亵裤,被他隔着布料胡乱刺激,沉岫云忍不住皱眉,想伸手去按,被他吻得不可开交,只好分出一只手捏着他的下颚,示意自己想要歇一会儿。 他却像失去理智似的,犬一样去舔咬她唇边的血迹,粗鲁里夹杂着不熟练的瑟缩,眼里的星光被搅得稀碎,变得过分的情意绵绵。 她掐得那样重,颜修齐脸上都有了红痕,他依然不肯放开她的唇,一只手沿着腰腹探进她的亵裤,火热的掌心烫得她瑟缩,指尖拂过,下身一阵凉意,轻薄的亵裤已经挂在脚踝上摇摇欲坠。 她好不容易挣脱开来,却被他拉住手臂坐了下去,稚涩的青年做起事来毫无章法,不知世事的粗热阳物狠狠的擦过滑腻的唇瓣,仇恨一样的紧贴,灼烧感让她痛呼出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龟头滴出清液,恰巧抵在阴蒂上,被他无意识的顶腰抹了个均匀,让她本能地缩紧了肉穴。抬头正欲指责他,他却被湿软的肉瓣黏得失了魂,食髓知味的拉着她的腰上下顶弄,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磨她的穴,火热的性器一次又一次的顶在那硬挺的一点,声音淫靡,就连股间都湿得彻底。 她被晃得说不出话来,颜修齐一个清心寡欲的剑修,抓着人弄的力气一时半会儿竟也让她挣脱不开,只能忍受下腹越来越高涨的热意,后面被磨得狠了,抬手扇了一巴掌,也不知道打在哪,还是被刚刚还掉眼泪的人硬生生拉回去弄。 第十九章 被病热折磨的人明明是她,他却姹红了脸,躺在她的身下,淡色的唇变得朱润,吐露出惑人的喘息,一双手饥渴的去握她的腰,整洁的外袍翻飞,唯有胯部被湿意洇得显眼,衣物未减,却凌乱香艳得叫人不忍直视。 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要胡乱到何时。 她果断伸出手去扒他的衣物,雪浪似的银白被她抛掷在地,本以为他会反抗,那人却配合的张开了双手,双目沉沉,纵容她的手在他身上游走,一层一层的侵入他的防线,仿佛不知抵抗的婴孩。 烛火昏黄,依然能见出青年的白皙,被她亲手褪去了清冷的外壳,被寒冷淬炼过的身体,宛如一块蕴藏寒气的白玉,她的手放上去,他便敏感的颤抖,舒展了自己任她摆布,身上渐渐泛起媚人的粉意。 方才那个粗鲁又极具进攻性的人仿佛不翼而飞,颜修齐安分下来,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神懵懂中含着期待。 沉岫云紧着他的温顺,用灵力把这剑修的双臂系在床头,他惊呼一声,稍微适应了一下,随着本能挣扎而鼓胀的肌肉很快平缓下来。 “岫云……” 他兀自委屈,尾音拖得很长,没想过自己会受到这样的待遇。 他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条亵裤,她已经一丝不挂,唇边还有他的痕迹,媚眼如丝,神采飞扬似一条赤裸的美人蛇,却在此时被她用手蒙住了眼睛。 或许是刚刚的一番折腾,沉岫云的手已经有了层薄薄的汗意,盖在他的眼睛上反而让他更加清醒,脑海里忍不住闪过她胸前的风光,两团云一样的软肉,底下两颗春杏,压在他的胸前,让人唇齿生津。 她就是他的将领,逼他陷入黑暗,望梅止渴,咀嚼着欲望压抑,兵戈都被她的香软通通夺去,只能真心诚意的在煎熬里臣服。 胸前却传来微凉的湿意,陌生的触感让他下意识想要躲闪,他从未意识到自己的隐私处那样敏感,轻吻都会颤抖,却被沉岫云有意按住,另一边也感到痛痒,是指腹色情的捏揉。 “岫云?” 他疑惑的喊,希望她能回应他,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些不切实际的帮助。 “嗯……” 胸前的一点却被人毫不客气含了进去,用洁白的齿和湿软的唇蹂躏,吮含丹露一样轻咬在齿间,抵着他的胸口用艳红的舌摩挲,仿佛在品尝一盘珍馐。头一次被人这样对待,他蜷缩了身体,却被对面的人压了下去,胸前的灼痛加快了他呼吸的节奏,像被捕猎者扑倒的猎物,被死死咬住了喉管,难堪的汲取氧气。 他是真的不懂何为巫山何为鱼水,半是痛苦半是快乐的等待她的莅临,也不觉得被女子压在身下如何羞耻,绯红的脸只因为渴望。渴望她的每一次触碰,渴望她的温度,压在身上柔软又真切的重量,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他还是用那双看不见的眼睛试着去找寻她的踪迹。 他的睫毛挠得沉岫云手心发痒,她低头将另一边也咬得红肿,总算是让他安分了一些,便赶在此时松开了手。 眼前一轻,然后便是带着香气的紫光,一层蒙蒙的雾,原来是她坏心扔上来的纱衣。 周围的景物又映入眼底,告知他方位,却被紫雾遮掩了细节,他只能模模糊糊的推断,胸前发热的两点,她的长发垂落在他小腹,瘙痒又无可奈何,他下意识想要伸手把这迷人的烦恼拿去,双臂却已经使不上半分力。 她好像已经知道他的困扰,还是不偏不倚的撩拨,指尖在他下腹轻滑,蜿蜒出灵蛇的形状,骑在他的腰腹,背对着他,隔着纱衣都迷人心智。 他只好舔唇,终于觉得缓解了些燥热,下身却难耐的溢流,被她用指腹推抹开,赤红更加醒目,却让颜修齐觉得更为痛苦。 “呃啊……” 他伸直了腿,晃得沉岫云险些不稳,好不容易扶住床柱,身体往下滑了一下,湿热的瓣肉正压在他的硬物上,过分的湿润让它如饥似渴的纵容它嵌入,突如其来的烫热让她忍不住收缩了下身。 “别动!” 他猛地挺腰,粗棱的性器刮得她后腰发麻,以为他是无意,却没想到这人尝到了甜头,由下往上的颠弄起来。他下盘功夫实在了得,就算不用手扶着,下身也撞得人生疼,肉棍在那条湿热的窄缝里抽动,还嫌不够刺激她,碾着会阴细细的磨,不一会儿他的下腹已经沾满了两人难以分辨的汁水。 她只好扶着床柱站起来,两条腿软得发抖,见罪魁祸首还气焰嚣张的朝着她,赤红的前端泛着水光,挑衅一样抖动两下,像一柄磨利了要伤人的兵器。 就算被薄纱罩着,他也不收敛的直视她的身体,纱衣下的肌肤雪色更胜,那人的目光灼灼,见证她腿心的水液,双颊的绯色,被摇晃得松散的发髻,狼狈的情色。 她见不得他的施施然,伸出一只脚踩在他的大腿上,伸手掐诀,索性把他的腿也束在床脚。 颜修齐身体一震,却没有出声,躺得笔直,除了下面那一根,粉赤的东西站着岗,矜持又倔强,完全看不出方才作恶的模样。显得她像个采花不成的匪徒,不知羞耻的趁人之危。 只是下腹的寒凉已经沁骨,她顾不得思考再多,扶着那沉甸甸的玩意儿,腰身下沉,试图一点一点的吃进去。 下面终究涩得厉害,她努力了好一会儿,穴口还是张开得艰难,颜修齐大概也不好受,大腿的肌肉紧绷,没忍住发出一声吃痛的声音。 她混着那些汁液扩张自己,好不容易吃进去半个硕圆的龟头,阴唇被挤得张开,淫靡的胀红,有透明粘稠的液体从上面滴落,连花蒂都亢奋得鼓起。 颜修齐却低喘一声,腰部抖得厉害,双腿在床榻上踢出嘎吱声,交合处蓦地变得润滑起来,更多的液体争先恐后的从茎身溢流下来,沉岫云看着自己手上的浊色,抬头看过去,就算是纱衣下也能看见他闪着泪光的眼睛,张着唇失神,胸前一片暧昧的粉意,显然是受不住刺激,射出了初精。 稀奇,这人还真是个童子。 不过仔细想想,按照小说设定,男主拜入的宗派确实在修什么“无情道”之类的东西,嘴上说着要绝情绝欲,天道唯独对有些人开了眼,左拥右抱的人也能顺着这路子得道升仙。 “要射在里面。” 她皱眉,早已被病痛折磨得没了羞耻,做着艳词里活色生香的情事,脑子里却密密麻麻全是原主运行功法的心经。 原主没怎么用过,但记得倒是很熟,不用猜也知道,是怕那位教主查岗,那教主看起来随心所欲,疑心却重得厉害,不允许手下的人和他的计划有半分差池,更何况是一向被他重用的沉岫云。 颜修齐还没从情欲的美好里缓过神来,眼角湿润,只呆呆点头,以为这就是结束。只觉得快感倏忽即逝,恍如美梦,倒不如温存时待得久一点,只是下腹似乎还未缓解,依然躁动不安。 下一秒就被吸走了神智。 透过纱衣,他能看见她的身形,一点一点低下去,他的性器也慢慢进到更深处,缓慢又沉重的撞开穴肉,直至沉岫云疲累,剩下小半截可怜巴巴的暴露在空气里,被裹吸的部分像是陷进了藏着精怪的沼泽,滑腻、湿热,有生命一样含着他蠕动,让他对被“忽视”的部分更觉得不甘,只想要把自己埋到最深处才可尽兴。 他认她做情事上的师长,不敢催促,屏着呼吸待她恢复力气,肌肤相亲的地方一阵湿热,两人都出了汗,他痴痴望着她的背颈,分明看不真切,却茫茫然生出想要亲吻的念头。 她终于舍得坐下去,不适的发出一声吟哦,听在耳朵里却催情。紧致的穴肉将他彻底纳入,他的脸上也泌出汗液,半阖着眼看她,想着这坐在他身上的、婀娜的一具身体里,正严丝合缝的嵌着他的阳具,细白的腰肢下方不远,或许正被他顶得鼓胀,穴口的肉缠着他的根部,枷锁一样紧栓,随着她动作的起伏,淫荡的吐出清液,生出过热的快感来。 他被迫习惯了忍耐,风向被沉岫云完完全全的掌控,他在床第间沦为了禁脔,她按着自己的心意起伏,也不看他的反应,明明吃着他的身体,却像是一个人在自慰,他的渴望被弃之如敝,身体却诚实的接受了这样的“虐待”。 只是这样慢节奏的交媾,穴肉都抽搐个不停,下体又麻又痒,她甚至不敢大幅度的抬腰,怕把宫口撞得狠了,钝痛更盛,也刺激得人发疯。 于是只好轻柔和缓的动作,吐出一截又纳入,不敢贪多,除了从这场性事中获得该有的欢愉之外,还抱着让颜修齐快点松懈的意思。射过一次后他精力充沛得异常,将将过了几柱香的时间,折腾得她双腿都酸痛,还铁杵一样硬热,不见消停的势头。 积蓄的快感把她推上去,颜修齐的双拳紧握,随时可以冲锋陷阵的样子,性器却陷在她的肉馒头里,搅和着液体冲锋,她的快乐来得那样明显,甬道止不住的收缩,腰肢软下去,半伏在他身上痉挛,呻吟低细,蓄满了猫叫似的春意。 他被嫩肉夹得想射,心底固执的想看她的正面,硬是憋红了脸,硬物在她体内跳了又跳,一下子暴涨了一些,撑得她快要承受不住,才明白这人闷着劲忍着。 她侧过头去想要责难,却撞进那双意味明显的眼瞳,他望着她的脸一眨不眨,眼尾湿红,固执的等着她大发慈悲的垂青。 沉岫云心下了然,前世索吻的情人也有这样的眼神,直勾勾的火热,就算是穿戴整齐,也给人一种被剥光的羞耻感。 怎么这样幼稚。 模糊的光影里,他知道她看了过来,好似把他的心思洞穿,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鼻尖满是交媾的欲情气味,他却苦涩得紧,心里不知道哪来的委屈,正要咬唇忍泪,那人却抬手掀起他脸上的纱衣,缱绻的吻了上来。 颜修齐被她攫住了唇舌,舌根被吮着,灵智似乎也要被她拿走,呼吸急促,眼睛蒙蒙的睁着,满脸的春情,任由她咬他的唇,无声的调笑他的木讷。 只在她吻上去的时候,他就控制不住的射了,修士的元阳,毫不保留的射在她的窄道,倾斜的姿势让阳具只插到不深不浅的地方,她稍一动作,精液就从交合处淅淅沥沥的流下来。 她以为他结束了,亲吻变成了事后的嬉戏,咬着他的唇引诱他进攻,下身的热意却不减,一股一股的精液涌进深处,不知疲倦的想要填满她的苞宫,恰在这时他攻进她的口中,莽撞又强硬的学着她吮吻,惊得她抬离了下身,昂热的阳具暴露在空气中,沾满了散发着腥气的浊液,没来得及射进穴心的白浆溅落在两人的腹间,淫靡得令人触目惊心。 “沉修齐……” 痛苦一阵阵的退下去,沉岫云以为自己还能有精力,却疲惫得睁不开眼,没了灵力供应的锁链自动解开,她落进他的怀抱,最终阖目昏睡过去。 “……” 他脑海里腾飞过太多画面,和失忆后的经历补足在一起,拜师、修炼、游历、结仇……他的冷厉,她跌落悬崖的身影,颜修齐扶住她的手松开又收紧,眸色阴沉,见不出情绪,握住她的手默了半晌,轻叹一声,也不在意她根本不清醒,拾起落在身边的发带,一圈一圈的系在她的手腕,自言自语般的说: “沉岫云,叫我颜修齐。” 第二十章 山风吹动团雾,霜白的云雾丝带一样飘摇,游离在高耸的群峰之间,挂在窗前的占风铎亦染上湿气,在屋檐下随风晃动,发出悦耳的铃声。 竹青色的床榻上,铺上了厚软的毛毡,容貌昳丽的女子横卧其中,罕见的身着素衣白裳,细长的眼尾残留着薄红,眉心微蹙,竟有几分西子捧心的美感。 却见她睁开眼来,并未系紧的外衣从肩部滑落,露出脖颈耳后一片骇人的赤红欲痕。沉岫云还没有意识到身上的异状,从床榻中央半坐起来打量着周围,头脑却昏涨,忍不住想要抬手扶住前额,右手想要举起,却被无形的灵力锁链困得动弹不得,越是用力,反而越固执的将她的手臂收得越紧。 “沉修齐?” 她眼里满是困惑,春宵一梦之后自己却被锁在了陌生的房间里。颜修齐倒是出现得很快,乌发被嵌着青玉的银冠束起,淡青色的法袍衬得他肌肤胜雪,一对墨眉入鬓,星眸微沉,俨然已经从落难凤凰变成了玉树临风的世家公子。 “不是。” 和她的惊慌截然相反,他神色平淡,像静默斩开水面的刀锋,从这个囚笼的出口,一步一步的靠近她,连衣袂都是那样整洁无误。 颜修齐坐在她的身边,未施粉黛的她蓦地看起来乖顺了许多,他却能感觉到她藏在身后的手臂正凝聚灵力,似乎想突破禁制。 他并不理会,仿佛不知情的执起她的另一只手,看不过去她的狼狈似的,从纤白的手腕上一圈一圈的解开绣着他名的银带,毫无防备的张开手放在她的脑后想要为她束发。 他比她高了许多,就算没有太贴近,伸出手来也像是一个拥抱,惹得不适应这奇怪氛围的沉岫云使足了灵气想要拍开他,却被他轻飘飘的接住,甚至连呼吸都未曾急促,似乎手中接下的只是一片轻若无物的羽毛。 “你挣不开的,这是师尊施予的禁制。” 他终于舍得抬眼看她,眼神很是熟悉,但其中几分若有若无的温情又让她不敢确定。 颜修齐最终还是为她束好了发,指尖刚刚离开她颈后细腻的肌肤,便听她故作轻松的调侃:“怎么?我们好不容易颠鸾倒凤你就要谋杀亲姐了吗?沉修齐。” 他摇摇头,高高束起的发尾晃荡,语气却不容置疑:“叫我颜修齐,沉岫云。” “你多久记起的?” 他顿了顿,又很快掩盖过自己的不自然。 “方才。” “怎么不叫我姐姐了?” 一挖苦人,她的眼睛里就波光流转起来,颜修齐默了默,忍不住开口道:“你为什么骗我?” 她神色收敛起来,却不说话。 总不能说杀死你太难了吧,不然早处理了。 沉岫云不言语,他便越觉得恼火,伸手将她按倒在床上,一只手虚虚掐在她的脖颈,身材颀长的男子跪坐在她腰间,这姿势该死的熟悉,沉岫云喘不过气,一双手使足了劲,还是挣不开身上人的锁链,转念一想,便伸手去扒拉他的下袍。 他的腰带被大力扯得歪斜,方才的端庄被毁了个彻底,下意识放开了掐着沉岫云的手,却被她伸手抱住了右臂。 她的双颊因难以呼吸而绯红,眼底却满是笑意,弄得眉梢都有一股子妩媚,让他想起那个让他羞恼的夜晚。却见她扬起嘴角,语气轻佻的说: “好啊,颜大公子。” “原来你是想把昨天我对你做的事情做回来啊。” 沉岫云以为他会恼羞成怒,却没想到刚刚还怒不可遏的人竟缓了神色,俯下身再度朝她靠近,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想一样。 她伸出手,想要攀上他的双肩。 他却毫不留恋的直起身子,又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伸手拽过锁链,监囚一样拖拽:“魔头,和我去斩孽台。” 那是个宗门用来宰割“不义之士”的地方。 跪坐的女子没有言语,兀自打量着窗外的青云,那里正藏着一只黄嘴山雀,站在树桠上用嘴巴梳理着羽毛。 “或者待在……” 他的话没说完,窗外便飞来一只传音纸鹤,那远处的雏雀不知被什么吓了个激灵,叽叽叫着跳回了巢里,生趣全无,外面只剩下让人窒息的缭绕的云。 事态似乎很紧急,颜修齐唤出本命剑急匆匆往屋外走了两步,才记起腰间的饰物凌乱,低下头整理,却听床那边的人轻笑一声。 “呵……” 她被困在床榻上,眼见他要走了,却丝毫不惧,姿势妖娆的躺倒在大片的软毡上,像一只窝在洞穴里的妖狐,玉腿伸出被外,尾巴一样的轻晃,看见他的狼狈动作,便戏谑的斥:“伪君子。” 颜修齐抿紧了嘴角,如她所料的愠怒,转身推开房门,背对着她补完了刚刚被打断的话语:“或者待在这,做我的炉鼎。” 崖底的遭遇像一场黄粱美梦,却续了他未曾想过的前缘,直到恢复记忆后明白自己看见怀中的人没有厌恶,反而是羞赧和惊喜,才明白自己为何对人群中巧笑倩兮的女修格外关注,为什么独独对这位危险的魔修穷追不舍,才知晓在看见红衣的教主在人群之中与她谈笑时,心底为何生出难以压抑的怒意。 可惜“沉修齐”醒来,依旧是华天宗的大弟子,他的灵气有动静不过三个时辰,宗门便已经派人寻到了他,沉岫云的气息微弱,那张脸来不及做掩饰,又已经是人人皆知,他只好谎称自己还有要事需审讯她,那几个门人自以为了然的对了眼神,将他送至门内,便复命去了。 他不知自己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就算明知道她会厌恶也想用尽办法把她留下来,就算这样的私情一旦被公之于众就会粉身碎骨也还是甘之如饴,怕她躺得疼了,连夜找了师兄借了毛毡铺满了清修的竹榻。 他本想说:“或者待在这里,至少不必四处漂泊。” 只是现在已经祸从口出,只能咬碎了牙齿往肚里吞。 再等等。 他安慰自己,宗门的玉碟已经闪烁了数次,掐诀掷出本命剑,暂时将此事抛诸脑后,颜修齐很快御剑远去。 还好芥子未被收走。 沉岫云看着合上的房门,庆幸的想,直到门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从戒子中取出一颗白纸包裹的淡粉色药丸,伴着一股馨香,她犹豫了一番,还是张口吞下。 此丸名为“朝花”,吞服后一柱香内修为大涨,甚至可以用于擂台上越阶挑战对手,一旦药效消失,便会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七日之后才可恢复。 这本是她让手下收来防身的,想不到反派没有金手指就算了,辛辛苦苦找一点灵丹妙药也这样坑人,其他的宝物更是音信全无,只能勉勉强强把它放在芥子里。 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第二十一章 它闻起来这样甜蜜沁人,花一样芬芳馥郁,吃进口中却是一股苦涩的药味,豌豆大小的一粒,咽进喉咙里还是能从舌尖尝到那种苦涩。 药效来得很快,只是一柱香的功夫,体内的灵力便暴涨了许多,像一阵无声无息的暗潮,在她体内默默汹涌。 沉岫云没有犹豫,指尖按在禁锢着双手的锁链上,灵力集中到一点,轻轻一敲,那看不见的束缚就识趣的散去。 然后就是变成孩童的副作用。 自从她来到这具身体里,她就再唤不出“夜莠”,原主的本命剑。 否则按如今的情况,要是能够御剑飞行,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回到魔教之中。魔教之中虽然也是囚牢重重,却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看颜修齐方才急匆匆的样子,华光宗应当是出了什么大事,颜修齐住的地方偏僻,沉岫云沿着屋后的小径直走,虽然不知道华天宗具体的出口,但小说里提到过,男主在宗门大乱时与师兄众人从此处赶去包围敌人,华光宗的后山就有通往外面的小道。 不知走了多远,经过了华光宗宗弟子的练武场,也经过了一片铺满了琉璃瓦的华贵府邸,大抵是宗门里长老居住的地方,高门大柱,颜修齐的住所显得更加荒凉乏味。 她的意识趋渐模糊,视野内是一片重影,原本高挑傲然的女青年,已经变成了一个衣服拖地的懵懂女童,一双短腿摇摇晃晃的走在路上,年纪虽小,却生得琼鼻美目,天姿绰越是似乎太过疲累,行进的步伐比之前小了许多。 她踏上一片草地,后知后觉意识到周遭的改变,脚底的植被叶片呈冰蓝色,叶尖锋利,要是光脚踩上去,说不定脚掌已经血流如注了。 和之前的温和不同,空气里的寒冷几乎能把人冻僵,虽然她穿着上乘的法袍,但肉身已经和一般孩童无异,露在法袍外的身体已经冰凉,沉重的呼吸声告诉她自己需要热源。 有湿热的雾气袭来,她能感受到不远处的温暖,让她脑中的混沌似乎也散去了许多,她咬紧牙关跌跌撞撞往前走去,前方是一片平地,脚下刚刚感受到泥土的湿软,下一瞬,她就摔落进去。 抓住契机想要填满胸腔的水,这样柔和,温暖,宛如疲惫中投入母亲的怀抱,理智告诉她,你现在只有一具小孩的身体,再不打起精神浮出水面就只能溺亡。 但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昏暗,让人想起雨后的晌午,窝在床褥里懒惰的睡眠。 想,好好休息一下。 颜修齐赶到山门时,华光宗众人已经乱成一团,传令的弟子浑身鲜血,伤口出散发着森森的魔气,正被医师治疗着,他手里握着一支黑红的旗帜。 众人见他来了,心下安定不少,一位弟子反应过来,取下旗帜呈在他面前,低着头陈述情况。 他一面听着,一面伸出手接过那看起来便带着嚣张气息的旗帜。 刚拿到手里,他就发现这其实是一支箭矢,已经从某人手中发射出去,深深的扎进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过。木制的箭身浸满了血液,已经有些发黑,旗面上金色的花朵溅上了鲜血,反而更加艳丽。 仿佛有生命一般,将血液吸收殆尽,在他的眼下,恢复得光洁如新。 他面不改色的眨眨眼,手下稍一用力,那物什就化作齑粉,从他握紧的拳中随风而逝。 赦炎教虽然被围剿,它的教主却仍然有心思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挑衅华天宗,毕竟华天宗作为延绵了上千年的宗派,若是正邪之战爆发,必定是首当其冲。 他谢过禀报的门人,安抚过伤者,才知道魔教竟袭击了华天宗一队下山历练的弟子,一共六人,除了逃回来的这位以外,其他人竟然都不知所踪。 更遑论生死。 他想起沉岫云,她是魔教的二把手,魔教教主出席的场合十次有九次她都会跟随其左右,就算她现在没有同那人待在一起,也多少能推测出魔教正在何处养精蓄锐。 可沉岫云会同意吗? 思绪太过纷乱,他只能先加固宗门法阵,和师尊禀报过后,以最快的速度往自己的居处赶去。 只是行进路中看见一片颜色灼灼的药田,一位灵植部的女弟子正在打理,用火灵石培育着。 火灵花。 他心下一动,忍不住收起峤掣剑,同她搭起话来。 “师妹的火灵花长势喜人,炼丹正差这一味,可否卖我一株?” 那女子见颜修齐凌空而下,颜师兄是宗门内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没想到有一天竟主动与自己交谈,忍不住红了脸,很快又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只是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一株瑰丽的火灵花被灵气轻柔的包裹着,颜修齐不知何时取出一块上好的绸缎,本应该用来拾缀金银珠宝的缎料,将花的根系保护起来,被他小心翼翼的放进了一个沉香木做的盒子里。 火灵花在修仙界中并不少见,又何况是进出过无数秘境的颜师兄,应该更看不上眼才是,他对如此珍重的收纳,看来要炼的那种丹药应该相当重要。 “多谢师妹。” 她正想着,颜修齐伸出手,她下意识接住,竟是几颗上品灵石,等她反应过来想要推辞,那人已经御剑远去,连背影也瞧不见了。 第二十二章 不必多说,等颜修齐赶回去的时候,看见的只有大开的房门,屋内的陈设丝毫未改,原本应该待在此地的人却不减了踪影。 “沉岫云……” 他不应该感到意外的,毕竟她年长他几十岁,又是魔教中人,用来逃命的东西只会多不会少,她又是这样讨厌自己,他这样一个只会惹她生气的人,能用什么来留住她呢? 一种恍若被抛弃的失落感被他强行压抑,放走了魔修的愧罪感翻涌上来。宗门刚刚被赦炎教袭击过,他又失手让沉岫云逃走了,若是她袭击修为较低的弟子,又或者和魔教余孽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他抿紧了唇,踏出房门,最后转过头看了一眼已经空无一人的内室,往罚镜门走去。 罚镜门的管事刚批完几卷案宗,正打着哈欠,就见门下弟子慌里慌张的跑进来,连通报也未曾喊过,正皱眉欲斥,在听见对方禀报的事情后却惊掉了下巴。 “你说什么?颜修齐,那个大弟子,申请自罚三百鞭?” 极寒之地,万物死寂,寒息草覆盖范围内不见一只活物,唯有平原内的一处温泉冒着热气,能让困顿于此的人能有些喘息的机会。 白发的修士御风而来,风声凛冽,打破了平静,身上的饰物玉坠随风翻飞,他生得一张清心寡欲的面孔,身姿绰约,让人想起端坐高位的仙人,虽然俊美如斯,却让人生不起亲近之意,右手轻轻挥动,足尖轻点,便在地面落定。 他的目光掠过水面,平静得像是没发现什么端倪,只是一刹那,雪白的蟒尾伸进池内,鳞片差互,在浓白的雾气中若隐若现,仿佛能工巧匠打造的精美饰品。 长尾稍稍使力,终于触碰到那不属于暖池的“异物”,白尾从水中浮跃而出,尾尖卷曲,轻轻勾着一个重物,他睁眼看过去,碧色的眸里罕见的波动。 “一个小孩儿。” 他低语,目光细细的打量过去。 他的神识扫过,骨龄看过去约莫是十二三岁,单单看样貌要更小一些,被他打捞起来的时候呛了水,他用尾巴提溜着轻晃两下,她就配合的吐出水来。 应道纪见她还没有醒来的倾向,只好把人放得近了些,隔着半丈的距离,看清了小孩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女子衣裳,湿透了的头发贴在脸颊、脖颈处,衣服滴着水,落到地面变成尖锐的冰锥,领口太过宽松,以至于她甚至露出半边肩部。 他将目光移开,想起千年之前友人的预言,他的关门弟子将会为他带来一生的转折,或许从此不再背负重担,或许更进一步永坠地狱。 他已经修炼数千年,见过上百次轮回,对这预言从来都是不信,甚至抱着戏谑的态度,但这小孩偏偏闯进了他修炼的地方,虽然时间比那人所言晚了点,年岁却是符合的。 是她吗? 他思索着,尾巴却被突然挣开,小孩落了下去,原来是她觉得冷了,又嫌弃蛇尾森森的寒气,竟趁他疏忽时一脚蹬开了。 应道纪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速度去接住,等回过神时她已经把身上的湿气都蹭到了他身上,脖颈处生出几片浅紫色的鳞片,一双手紧紧扒着他的肩头不放。 大概是个被谁抛弃的蛇族幼崽。 同类天生的亲近感让他抱紧了她,一点也不嫌弃的将这个看起来刚刚化形的小家伙拥在怀里,他的体温天生不够,便耗着大乘期的灵力为她保温,感觉到她呼吸变得舒缓时,心底也慢了一拍。 兴许就是她了。 灵玄真君将修炼暂时搁置,传音问了长老和弟子,除了魔教来袭和魔修逃脱外并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消息。 听到颜修齐请罪的消息,他忍不住皱眉,也知道自己这位弟子一惯执拗的性子,只让他们备好了药,便由着他去了。 他心中自有郁结,若是贸然插手干预,反而容易对道心有害,滋生心孽。 应道纪在殿门外停下,华光宗的殿宇大多保持了古朴庄重的风格,承明殿的殿门高耸,雕刻着银白的飞龙走兽,他抬头望了一眼牌匾,放出神识往孩童体内探去。 虽然过分虚弱,资质平平无奇,但她体内并没有修魔的迹象,魔教带来的动乱,大抵与她没有关系。 他的心稍稍放下,推开殿门,将其带进了华光宗代表着至尊无上的权力的殿宇内。 第二十三章 梅香素朴,室内的装潢华贵得令人骇然,淡金的墙面上,银纹的壁画引人注目,丝丝缕缕的伸入穹顶,地面上铺满了青玉,她还未苏醒,就已经感受到一片温凉。 沉岫云睁开眼,眼前是一道屏风相隔,红木的装饰之后,某人高大的身影投射其上,了。她神智有些模糊,隐约嗅到清冷的梅香,一味的想要逃走,跌跌撞撞下床,直到穿过屏风实打实撞上那人的腰胯,被拎住了衣领,冰凉的手掌托住她的脸颊,才完全清醒过来。 应道纪本来在外打坐,听见室内的动静,霎时站了起来。 大抵因着是同类,对方又是小辈,心里竟有些紧张。 顷刻间就将灵力平定,估算着那边颜修齐已经罚完一百六十鞭,他于是分神传音让弟子停了刑罚,大弟子的品性他晓得,只说了让他闭关自省,怕提及太多,他更会愧怍不安。 他让罚镜门派人追杀魔修,又同颜修齐交待了自己打算收关门弟子,向来乖顺的大弟子没有什么抵牾,被他搅得兵荒马乱的罚镜门也终于安静下来。 现下被轻飘飘的一团撞到身上,他倒没什么感觉,作为一只有着千年修行的蛇仙,肉身也早已不同凡人,何况对方是个还在成长期的幼崽,直愣愣撞上来,反而还要他伸出手去扶。 他只轻轻托了一下,又很快收回手,面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上一次收徒已是几十年前,一时有些失语。 白团子样的孩童似乎怕得不行,手上慌乱间抓到他的头发,惊得一下子就松开了手,后退两步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怔愣和不可置信。 眼前的男人长身玉立,一头垂地白发纤然出尘,素金的衣袍缀饰着通透的玉石,丝带飘然,蛇瞳隐匿,一双纯然温和的暗金眼眸,只有在阳光下才见出几分亮色,指间白金相间的玉戒让她确认了他的身份。 灵玄真君,应道纪,华光宗的代理掌门,亦是颜修齐和所谓“男主”的师尊。 男主幼时曾见过他的原身,盘踞在山巅,雪山一样肃穆巍峨,一眼看过去也望不到首尾,只是有幸瞥见一眼,也足以让男主在修炼初期顿悟,瓶颈松动。 原着中他对沉岫云极为不待见,可以说是碍眼到必须要抹杀的程度。 一是同为蛇族,沉岫云堕入魔道,为奸淫掳掠的魔教效力,身为蛇族的他自然不满,二是他不齿沉岫云采阳补阴的功法,他天资聪颖,修行从来是一日千里,徒弟们也出类拔萃,见不得这种卑污的手段。 男主手刃沉岫云,甚至让她魂飞魄散,说没有一点应道纪的授意是不可能的。 猛然见到了他,沉岫云吓得腿都软了。 她想过自己会和这位大佬见面,但绝不是这个时候,用这样孱弱的孩童身体。她分明是向后山走的,怎么会误打误撞到他这里? 再加上身体变化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被托起来后沉岫云都还不太适应自己的“新身体”。 她瞥到自己手腕上的浅紫鳞片,本能地藏起来,显而易见应道纪不是个会对同族仁慈的人,抬头想要观望他的神色。 那人非但不怒,甚至还带着几分奇怪的了然和包容。 她捏紧了自己的衣袖,破旧脏污的衣物已经不翼而飞,换成了同他款式相似的素金衣袍。 应道纪早已驻颜,一大一小站在一起,像是冷战的一对兄妹。 不过是矮个的那个表情要更严肃些。 “你还不会人言?” 应道纪见她迟迟不语,又是条幼蛇,便开口推测。 对方不答话,依然用警惕的眼光防备着他,见他注意到之后便把目光垂下去,小小年纪倒是十分机警。 他伸出手,一只手像方才那样托住她的下颚,拇指在她的唇角轻轻一按,她就不受控制的张开了嘴,露出孩童洁白的幼齿和口腔。 没什么伤口。 蛇性阴寒,他将他的妖性压抑得很好,还是在这一点有了破绽,指腹的温度让沉岫云止不住的发抖,终于忍不住啊啊叫了一声,恶狠狠咬了一口让他收回去。 简直就是一块千年寒冰。 “抱歉。” 他脸上有歉然的笑意,虽然在人世修炼许久,因着师傅和同门的保护,现在也只是个代理掌门,应道纪与人交际的时间与闭关修炼的时间相比,只不过是九牛一毛,再加上刚刚闭关结束,为人处世生疏得不能再生疏。 “莫怕,我亦是蛇族。” 他斟酌着语气。 见她不为所动,想了想居然从袖中掏出一块纸包的蜜糖,还未拆开,空气中就已经传来丝丝甜意,此物是华光宗特有,由后山灵植的蜜酿制成。 拆开糖纸,琉璃玉石一般的糖块里嵌着花纹般的金色糖丝,叫人看着便口齿生津。 以为她是三岁小孩吗? 不过看他的样子,好像没有认出自己就是臭名远扬的沉岫云,在水池中救起她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面对随时可能会杀了自己的人,沉岫云没什么报恩情结,不过他对她的态度这样友好,倒是让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沉岫云稍微放松了一些。 所以当应道纪问她要不要吃糖的时候她点了点头,作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他眼看着她把糖吃进嘴里,毕竟还是孩童,以往大概率生存在山野里,刚刚还剑拔弩张的小孩,在他面前吃得津津有味。 “还想吃吗?” 他敏锐的听见她腹腔饥饿的叫声,应道纪忘了自己辟谷了多久,怔了一瞬,才意识到她这是饿了,于是借机说到。 沉岫云点点头。 灵玄真君从怀里掏出一块琥珀色的玉牌,刻着他的名号,灵气充盈,玉牌被红色的丝绳系着,阳光穿透过去,倒有几分像那甜津津的糖块。 骗小孩了。 沉岫云瞪大眼睛看他,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 “只要你拜我为师,从此便不必挨饿了。” “吾号灵玄真君,或许你听过。” 小孩迷茫的摇摇头。 应道纪以为这是拒绝的意思,手里拿着玉牌不知道如何是好,对方却把住了他的手,他克制住身体本能攻击的冲动,松了力气。 不吃白不吃。 她拽过玉牌,用两只手用力的攥着,像是生怕他反悔收回去,然后铿锵有力的喊了一声:“饿。” 灵玄真君的关门弟子于是有了着落。 第二十四章 灵玄真君收徒向来是一切从简,除了大徒弟,门下也只剩下一位弟子,现在一下子通知宗门长老自己收了关门弟子,猛然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是最后一位。” 长老们的视线汇集,沉岫云拉着他的衣袖,明目张胆的躲在他身后,把他当盾牌。 灵玄真君向来避世,代理掌门职责之后也只参与重大事务,处理日常事务的大多是其大弟子。 心绪稍静,长老们也知道应道纪对收徒没什么热情,本以为两位弟子不会再多,现在多出一个,虽然是关门弟子,但也比原想的要乐观太多,所以也都没什么反对之言。 “真君,敢问此子是何来历,姓甚名谁?” 说话的是负责归簿处的长老,归簿处记录门人信息,每位弟子提供身份玉碟和灵力一息,用以制作引魂所用的命灯。 只需要看命灯,便可知生死,晓吉凶。 灵玄真君未答话。 他刚刚收徒收得轻巧,倒是忘了这件事了。 “你可有父母姊妹?” 他转过头询问。 这问题问得古怪又掷地有声,人怎么可能没有父母?众人心里罩了一团疑云,却没人插话。 沉岫云摇摇头。 “尘世中人。” 应道纪回,定了她的身份。 “可有姓名?” 沉岫云想了想,吐出一个名字:“云申。” 现场编了一个。 而后又问了许多问题,生辰年岁,家乡祖籍,沉岫云编得心力交瘁,最后又用特制的灵器取了一息灵气,好歹糊弄过去。 刚刚应付了这位,又有人上前一步问是否要举办收徒典仪。 本以为灵玄真君会摇头拒绝,却没想到他应了下来。 本准备收好记事簿的长老一愣,拿起笔写了起来。 已经有其他长老推演出最合适的日期,不多不少,定在七日之后。 今日是药性发作第二三日,到那时,她肯定都跑得没影了。 应道纪的住处离华光宗后山出口极近,她当时大概是误打误撞破了他的阵法,又或者耗干了灵力没能被阵法察觉,这才走岔了路。 无碍,大不了在这养伤了。 所以应道纪征询她意见的时候她也没反驳,闭着嘴没说话。 一切都收拾妥当,见她还把那块玉牌揣在怀里,一脸乖巧,方才的尴尬一扫而空,应道纪一下子快然许多,带着刚刚吃饱的小徒弟去宗门后厨寻点心。 这期间颜修齐都没有出现,她甚至没看出应道纪同他联络的迹象,这人像是在华光宗突然人间蒸发了,她还期待着颜修齐喊她师妹的场面呢。 乐子人沉岫云吃着点心乐呵了半天,没有颜修齐烦她,终于有了时间思考眼下的局势。 按照小说剧情,灵玄真君的关门弟子应该是男主才对,现在阴差阳错成了沉岫云,她也没听说有其他人前来拜师,看起来男主的戏份已经被她给抢走了。 但她不相信事情会如此简单。 即便心中疑虑,沉岫云现在身陷囹圄,连男主的姓名也不知道,还是没办法大张旗鼓的去找出男主。 等她思考完,才发现自己大难临头。应道纪竟然把她的住处安排在他不远处,还是其中一个长老的建议,说她刚刚拜师,人不生地不熟,又灵力低微,还是安排在他周围比较好。 灵玄真君这下倒不说什么静修了,点头默认,让众人心中啧啧称奇。 应道纪让人领了徒弟下去,独自站在殿中,想起千年前的往事。 那时玄梧还未陨落,两人在花下沽酒,几杯温酒下去,在奇门遁甲上有点皮毛功法的狐妖拉着他非要给他算一次千年之后的卦。 “你这个弟子,大劫!” “嗯?不过再仔细看看,又好像是逢凶化吉……” “到时候我一定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说着说着,吊儿郎当的狐妖醉醺醺的甩开了他的手,抱着酒壶嘟囔:“那就算他又凶又吉吧!” 只是,没等到玄梧见证他的卜测,他竟然已经随风而逝了。 殿外,夕阳沉入山影,群鸟自高空飞过,在云层上留下绰约的影子,白日的喧闹全都消失不见,几道余晖洒进金碧辉煌的大殿,反而衬得其越发落寞孤寂。 沉岫云安心待了几天,终于还是和颜修齐碰上了面。 她和其余两名弟子一齐站在殿下,应道纪的第二位弟子是名女修,已经驻颜,看上去二十多岁,虽然和师门不同,修的是无情道,在知道自己有了小师妹之后还是忍不住偷看。 反观颜修齐,本就受了鞭刑,得知沉岫云下落不明后更是失了魂,原来就是身姿翩翩的贵公子样貌,现在更是瘦得可怜,腰带都宽了些许,虽然到了应道纪跟前,仍然是压不住的失神。 应道纪介绍完,她和师姐敬了礼,交换了玉牌信息,再走到他面前和他行礼、交换玉牌信息,事情一做完,颜修齐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从始至终都没有低头看过她一眼,从前温柔和善的大师兄,竟有些不近人情的意味。 师姐名为薛秋水,或许是怕她伤心,又不知从哪里听来她喜甜,伸手从装满了天材地宝的纳戒里掏出一包蜜饯,塞进她的怀里。 灵玄真君已然被长老们唤走,沉岫云逆来顺受,从袋里掏出一把蜜饯,吃了起来。 “你……” 正在内心嘲笑着颜修齐的睁眼瞎,却听薛师姐起了话头,她连忙把头转过去。 “你便是大师兄要找的那个人?” 她声音平静,却犹如一颗滚石,砸进了沉岫云的心湖。 见她惊诧,薛秋水却轻扬了嘴角。 “我们修无情道的,看自己或许看不透,看他人的情丝反而最为清明。” “这一点无论是用来识人,还是杀人,都很合适。” “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让师尊也没有怀疑你的身份。” 她低头同沉岫云对视,沉岫云才发现她的瞳色浅到发白,几乎像是目盲。 但那是一张绝美的面容,黑灰的眉黛显得她疏离,恍如月宫仙子,可惜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即便她勾着嘴角,也只是显得愈发冷清。 被她注视着,一股寒意从脚底陡然直上。 薛秋水却轻轻拍拍她的肩: “但放心,我不会揭穿你的,“小师妹”。” 第二十五章 原着里曾提到过薛秋水,她以颜修齐的师妹这一身份出现,不过男主拜入师门时她正闭关修炼,所以未曾得见这位修无情道的师姐,出场并不多。 正是晌午,日光极盛,本应该使人觉得温暖的天气,沉岫云却遍体生寒,咬着嘴里的半颗蜜饯,看着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半点咽不下去。 薛秋水却仿佛不知道她心中的惊涛骇浪,慢慢收敛了笑容,转身往殿外走去,背影纤痩,却冷若冰雪。 她看起来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 沉岫云将蜜饯收进芥子,呆呆望着殿门,外面一片平坦光明,口中的甜意未散,却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子苦意。 薛秋水的游刃有余对她无疑是当头棒喝,让她猛然醒悟这里是实实在在的修真世界,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只是说说而已,且不论修仙界的大能,就算只是薛秋水这样的弟子,看破她的伪装,处置此时的她也不过是瞬息的事。 她能骗过应道纪,完全有赖于原主找到的灵丹妙药足够高级,看似阴差阳错,一旦缺了这几分幸运,恐怕她早就死在弹指之间了。 还好,只剩三日了。 前身是个多疑的人,她闲暇时在芥子里找到几张遁地符,只是孩童的身躯灵力低微,难以驱动。 只要等到朝花的效力流失殆尽,修为恢复,逃出华光宗便不再是什么难事。 只要逃出去便万事大吉了吗? 望着屋檐下那片湛蓝的天空,她突然觉得疲惫,思绪难以控制地飘到前世。那时她的确过得疲惫,破碎的家庭,单调乏味的工作,就连这次“穿越”,都是起因于低血糖在下楼时摔倒。 但至少还有一块小小的,被她用金钱租赁来的安全地带。 工作轻松的时候,她可以窝在床上和朋友聊天闲谈,即便她们的约定常常因为加班而被取消打乱。 这里只是一本小说世界,听起来如此受限,但又隐藏着如此多的机遇和危险,沉岫云能够从穿越之初挺到现在,完全是得益于生物的求生本能。 薛秋水的言语将她从漂浮的空中压进了现实的泥泞,原来在她观察着周围,作出行动的同时,也有人在观察着她。 他们并不是她以为的流水线上一板一眼的螺丝钉,只要她露出破绽,总会有人注意到,像野兽嗅到腥气,追踪而来,想要将她四分五裂。 霎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快得异常,胸口疼痛到甚至需要用手去压抑的地步。那双不带一丝情感的眼睛在她眼前反复闪现,像是高高在上的天道,戏谑着要将她处决在地。 怎么办? 怎么办? 不知何处的风吹来,寒意沁人,孩童的身躯瑟缩,手中的玉牌掉落在地,她低头看过去,“灵玄真君”四个字映入眼帘。 说来可悲,原身也有被人称作魔君的时候,她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突破了瓶颈,男主筑基时她的修为早已一日千里,如日中天的时候掳走了圣女叶羡儿妄想将其收为弟子,却不想惹上了男主,最终也只能身消道陨,魂飞魄散。 她将那块玉牌拾起,反复抚摸着真君二字。 那么,这是不是说明,只要她找到办法突破,专心修炼,她也能成为应道纪这样的大能呢? 毕竟原身和大能的距离,也只是一步之遥。 为什么她不可以? 她慢慢镇定下来,抬手想要把玉牌挂在腰间,指尖还是止不住的发抖,只好继续系在手腕上,刚刚系好,抬头便看见了一脸若有所思的应道纪。 他站在内室的门后,隔着长廊望着她,看起来很远,但她知道这并不影响他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双手握成拳,极力压抑内心的紧张和恐惧,沉岫云朝他露出一个笑脸,软声喊:“师尊。” 听见她这样喊,应道纪往前走了几步,在沉岫云看来只是几步而已,他便脱离了那处的幽暗,跨过十几米的距离,到了她的身边。 “和秋水关系不错?” 他问,和薛秋水如出一辙的冷淡。 她以为他听见她们的谈话,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刚刚才下了雄心壮志,怎么现在就要吾命休矣? 应道纪以为她站不住,今日师门会面的时间确实有些久了,如果现在都站不住,典仪上要怎么办? 他看看小徒弟一脸要哭了的表情,手里的玉牌被她握得死死的,像是要嵌进手心里。 罢了,大不了让她早点坐下好了。 “我听他们说秋水给你带了蜜饯。” 是路过时听见两个弟子提及的。 “一向薄情寡义的薛秋水给她的小师妹带了一大包蜜饯,真是厉害。你瞧,谁说修无情道的人就不懂人情呢。” 听见他说这个,沉岫云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把被油纸袋装着的蜜饯从芥子里取出来。 她有芥子的事没有瞒着应道纪,他只以为那是她双亲给她的法器,也没有检查的癖好,从来没有问过。 “比后山的点心好吃?” “师尊吃。” 先抱大腿吧。 应道纪一愣,申云生得不高,要举着手才能把东西呈到他面前,华光宗弟子的服饰颜色浅淡,穿在她身上还是有一股子娇气,一双圆眼看着他,倒是让他欲言又止了。 他云淡风轻的接过去,从袋子里取出一颗红艳艳的蜜饯,上面还沾着细细的糖粉,他七窍灵通,甜意已经沁入鼻腔。 自从辟谷以来,他已经太久不吃这些东西了。 他想要放回去,却望进那双充满了期待的眼睛。 还是吃一口吧。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她,他总是莫名其妙的有耐心,像是演算着天地玄黄的八卦镜,突然映出一只蝴蝶的身影似的。 荒唐、突兀却美好。 难道她是玄梧的转世吗? 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滑稽,不置可否的一笑,伸手将那颗蜜饯送进了嘴里。 “确实香甜。” 沉岫云忍不住张大了嘴,不敢相信应道纪竟真的吃了下去,鹤发的仙人抱着一包皱巴巴的蜜饯,嘴边还残留着一些糖粉,点评功法一样点评着这凡间普通的小食,脸上还带着笑意。 应道纪是不是被夺舍了? 原着里男主视角的他可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出手妖兽如山倒,曲指可移山填海,一怒冰封千里的人物啊! 见申云眼巴巴的盯着自己,应道纪还以为她是不忿自己抢走了她从师姐那得来的礼物,心下汗然,想了想,伸手又取了一颗,蹲下身塞到她口中。 沉岫云立马把嘴闭上了,怕他抓准了时机再塞一颗。 “要是这么喜欢,叫你师姐再带些也无妨。” 第二十六章 一只模样洁白灵动的纸鹤跳上他的掌心,沉岫云连忙拉住了他的手,想要解释,嘴里的蜜饯太大块,她只好就这对方疑惑的视线粗粗吞咽下去。 “不用。” 像是怕他没听懂,她又重复了一次。 “师尊,不用给我带。” 把孩子吓得都会说话了。 应道纪才慢吞吞把纸鹤唤回来,收进袖中。 这一惊一乍实在不是幼崽身体能承受得了的,沉岫云只觉得头昏脑胀,就连抓住对方衣袍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他反应快,伸手扶住,怕是要滑倒在地上。 他把软绵绵的幼崽身躯抱起来,站起身,见她已经失去了意识,微微皱眉。正要探她的吐息,怀中的重量顿减,只见刚刚还乖巧可爱的小孩竟变幻成了一条紫色的幼蛇,鳞片小巧温凉,蛇首搭在他的虎口,身体软绵绵的环在他的指间,纤细的蛇尾则隐没在他雪白的腕。 连人形都撑不住了,要快些为她挑选功法才是。 用指腹轻轻在娇小脆弱的蛇首上抚了抚,确认她不会轻易掉落,应道纪将手放进了袖中,暗想自己是怕光亮扰了她的休憩,心里莫名却生出一种藏宝似的欣喜。 他朝内室走去,仙人足下无声,了无踪迹,辉煌的大殿人去楼空,彻底重归宁静。 “把沉岫云交出来!” 华光宗巡视线不远处,密林环绕,本应该闭关修炼的颜修齐拎着一人的衣领,男子的脸色已经被勒得青紫,着一身黑底红纹的装束,魔气森然,紫黑的魔纹赫赫在目,显然是魔修。 这魔修修为与颜修齐旗鼓相当,听闻华光宗要举办收徒典仪,正是灵玄真君的关门弟子,以为会有见缝插针的纰漏,便抱着几分侥幸来刺探情报,却不想在外山被颜修齐逮了个正着,也不知道他出手怎么这样狠辣,话又少,打得他几乎血肉模糊,也不问魔教教主在哪,一直逼问他二把手沉岫云的位置。 且不说他根本不是沉岫云手下的,她手下就没几个敢自愿去的男修,再者他也是真的没见到过沉岫云,只好一边求饶一边摇头。 颜修齐却不信,昔日的光风霁月被眼底的猩红掩盖,虽面无表情,身上的戾气却浓重得异常,就在他打算将这人扼杀在此时,魔修忍住满腔的腥甜,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音: “金艮垣……沉岫云在...金艮垣……” 这剑修半点术法不用,单用蛮力都快要把他打死,他受不了这样变态的痛苦,与虐杀又有何异?匆匆想起教主离开时的交代,说是在金艮垣会合,料想沉岫云也不会不从,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的供出了魔教驻扎据点之一。 至于沉阁主到底在不在那,他只想自己死得晚点。 “她真在那?” 剑修神色未变手下却放松许多。他原以为颜修齐会立马通知门派,连忙咽下口中的血腥,得不到他的回应,他却把他提起来又问了一遍,对方的素衣已经沾满了血,象征着祥瑞长生的云纹被洇的模糊,神色依然冷肃,语气却疯狂。 魔修与其对视,眼神飘忽了一瞬,答:“是。” 下一瞬,他便被抛掷在地,足有数丈远的剧烈冲击让他痛呼出声,心里已经将其骂了千万遍。终于等到他发出纸鹤,转身操纵绳器将他捆绑。 好歹是活下来了,全身的血液终于开始涌动,魔修望着被树梢遮蔽的昏暗天空,默默的在心里骂爹,落在华光宗手里总比落在这个疯子手里好得多。 “我会回来核实。” 倒在地上的魔修渐暗,只瞥他临走时脸上如沐春风的笑意,那神情不似抓捕魔道余孽,克制、冷静,又迷狂,倒是更像痴人去奔赴情人的约会。 令人觉得诡异又荒谬。 沉岫云迷迷糊糊醒来,伸手想要挥开眼前的黑暗,得到的却只是甩了甩尾巴,身体沉重乏累,往身后一看,只有一条算不上庞然大物的尾巴,原来是已经变作了蛇形。 不等她挣扎,就有人将她托了出来,身下的皮肤温热,白皙的腕在她面前显得巨大,像一座风雪里的桥。 她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揣进了袖中。 “醒了?” 四周也确实冷得骇人,说是风雪交加也不为过。她起身望过去,原来又到了和应道纪相遇的地方,此处暖泉不远,但寒风凛冽,吹得她控制不住的摇晃身子,只能再把身子低下来,乖乖趴在他手心。 “明日便是典仪了。不过,想要开始修炼,你还需要做一些其他事情。” 应道纪不知走了多久,肩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发丝和寒境混合,显得那张脸更是出尘剔透。 但袖口却是干净温暖的。 走到暖泉边上,温度已经高了许多,沉岫云沿着他的指骨,攀枝一样游走,温热湿润的水汽让她放松了鳞片,已经清醒了大半。 “此为灵泉,可以补充灵气,亦可淬炼脉络,在里面呆五个时辰,你的筋脉会更便于修行。” 他蹲下,慢慢地把手放在水畔,紫色的幼蛇像冰天雪地里长出来一株灵植,搭着他的枝茎,犹豫不决的往泉内滑去。 她似乎对这里还心有余悸,靠近了水面,上身勾紧了他的尾指,只敢用尾尖去试探。 细软的蛇身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缠了好几圈,缓缓挪动的腹部搔得他手心发痒。 像是纵容,又像是恶作剧,他将手顺势往水里递过去,连带着手上的蛇身也被温水浸湿,惊得沉岫云嘴巴长大,快速的松开了身体,还是呛进去几口水。 幼蛇的身体漂浮在水面上,被呛得厉害,沉岫云之好把脑袋搭在岸边,气得想咬应道纪一口,一抬头却已经不见人影。 大概是走了? 这地方荒僻得很,确实也用不着什么护法,正适合她想想选个什么时候出逃。 她甩甩脑袋,身体确实感觉舒缓了许多,沉重感渐渐褪去,整条蛇漂浮在水面上,就连精力都充沛了许多。 回首却撞到一堵白色的墙。 那样高大厚实,由一片片流光溢彩的白色蛇鳞组成,与其说是一堵不知道哪来的墙,倒不如说这是一条比她大得多的蛇。 她正想着,水底白色的尾尖就把她的身体推了上去,把她调整成方便休息的姿势,深水变成浅滩,便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水下。 上方有阴影袭来,沉岫云抬起头,见到一颗硕大的蛇首。 不断蒸发的水汽像清晨弥漫的山雾,隐隐约约的遮人视线,灼日般的蛇目一眨不眨的望着她,野兽似的竖瞳让心理上还是个人类的沉岫云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看着原本放松的幼蛇畏畏缩缩的团成一团,白蛇默默垂下了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身形有些骇人。 他原以为蛇形会让她更有亲近感呢…… “为师为你护法。” 他的声音从脑海传入,那双金目缓缓阖上,只一晃神的功夫,硕大的头颅就隐没在水汽之后。 除却身下浮岛似的倚仗,她再见不出他的声音。 果然是他。 想不到灵玄真君作为师长竟也有这样体贴的一面,眼前的庞然大物消失,沉岫云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 她从记忆里翻找出小说里关于这里的记述,主角的根骨本就是万中选一,灵玄真君曾把他扔进这里洗筋伐髓,过程奇痛难忍,应道纪虽然在一旁护法,却没有像这般现出原形过。 这般呵护,大概是因为自己是蛇族吧。 她早已过了洗筋伐髓的境界,因而疼痛并不明显,正在心里盘算着逃跑的时机,却嗅到一阵突兀的铁锈味。 一切变得异常,周遭越发炎热,连泉水都仿佛沸腾,视线逐渐昏暗,头脑钝重,应道纪大概以为这是正常反应,并没有插手干预的意思。 直到一切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她再一次陷入了黑暗。 二十七 明净的高空之下,荒山野岭处一片狼藉,刀剑、尸体、符篆的残渣乱作一团,悬崖边处跪坐着一位长发女修。 “她”正用手抚摸着一块古碑,很是虚弱,双手已经血肉模糊,动作勉强,浑身更是像被货车碾碎过的疼,手指接触碑面上的刻痕,锥心的疼痛,血肉黏连,遮盖了字迹,沉岫云只能依稀看见“金艮”二字。 这种视角很新鲜,她像个寄生在这人身体里的亡魂,能够接收她的所知所感,甚至能模糊的体会到她的情感,却不能对眼前的一切干预半分。 这人的状况实在凄惨,沉岫云的视角比她更开阔,可以清楚的看见残破衣衫下她的丹田,鲜血似乎已经流尽,内里空无一物,只剩下苍白的血肉,被人破坏得不成样子。 若不是她是个修士,靠着微薄的灵气续命,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此人就是“沉岫云”。 忍着想要晕过去却无法脱离的疼痛和生理性恐惧,沉岫云从她乱如蓬草、沾满了血痂的发间辨认出来。 但原着中不是说沉岫云是死于主角之手吗?怎么在此处受了如此严重的伤? 她正疑惑,却见那人不知发现了什么,脸上甚至带了笑意,竟硬生生拖着残破的身体爬行到崖边,每一寸都是钻心的疼痛,要不是沉岫云现在是灵体的形态,恐怕牙齿都会被咬碎。 “不要!” 那人却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甚至用“跳”来形容都太过温和,她更像是把自己扔了进去,任由残破的身体被风刃再度伤害,迅速的接近死亡。 想要抓住她的冲动甚至让她从“沉岫云”的身体里挣脱出来,却已经来不及。 她逆着狂风俯冲过去,以为会看到满脸的绝望颓败,心如死灰,然而那张伤痕累累的脸上,却勾着嘴角,目光烁烁,闪耀如星。 坠落的过程太过漫长,似乎永不终止,不给她消化的时间,那张虚弱苍白的面庞在她面前一点点再度精致艳丽,直到和她记忆中的自己别无二致,甚至更为生动张扬。 “沉岫云”朝她伸出手,她愣愣回应,同她交握。 “用本座的命活下去,有一天你便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她张嘴欲问,却被她笑眼落下的泪打断。 “我只要你做两件事,救下叶羡儿,释放猰貐。” 她知道猰貐,原着里被囚禁在千仞寒狱里的凶兽,被沉岫云释放以后凶性大发,奔袭至北洲一带,食人无数,血流成河,对千仞寒狱的破坏更使得凶兽逃脱成潮,给这方世界带来了巨大的浩劫。 至于叶羡儿,她是北洲叶氏的长女,在猰貐出世之前已经被沉岫云掳掠而去,原文里有写到她与主角是儿时玩伴,本应该是少年慕艾的戏码,却被沉岫云粉碎,之后虽被救下,却神志不清,再加上主角后宫众多,最后竟不知所踪了。 提到叶羡儿时,“沉岫云”脸上有毫不掩饰的怜惜和愤懑,只是很快掠过,沉岫云不明白原主为什么一定要释放凶兽,也不知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沉岫云”却抓住她的手臂,猛然将她拉至身前,强迫她在坠落中与她对视。 “我知道你很想回去,但你要是做不到这两件事,百年之内,这具身体便会油尽灯枯。” “答应我。” 两人的会晤被牵着丝线的金色大手打断,它突兀的出现在悬崖之下,每一处皮肤都镌刻了红色的符文,似乎恼怒“沉岫云”的出现,伸手将两人抓进掌中。 “还有,替我给羡儿说一句对不起。” 沉岫云想要点头,面前的威压却过分强大,只能硬生生忍受自己的灵魂被拉扯,相同的面孔在她面前一片片消散,她想要挽留,却无能为力。 在陷入黑暗之前,她看见她们的魂体上有金色的咒法呼应。 “以我命魂,立下此契。” 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当沉岫云在灵泉之中睁开眼睛的时候,还能感觉到腹部中空的诡异感,仿佛那人依旧在与她对视。 不知已经过去多少时辰,水雾更盛,细弱的蛇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女修成熟的胴体。 用指尖将浸湿黏连在胸口的黑发拨开,她看见了那处和记忆中别无二致的金色契印。 “果然是真的。” 方才的经历不假,那这个世界的沉岫云本人,已经被那只巨手杀死,魂飞魄散了吗? 她忍不住伸手触碰,胸口的印记没有一丝回应,安分的呆在她的皮肤上,像个普普通通的纹身。 身体既然已经恢复,逃离此处也只不过是刹那的功夫,她抬起手腕,芥子安分的待在她的指根,稍稍松了一口气,她从芥子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符篆。 打量四周,并未看见应道纪的身影,她以为那人是对看护弟子修炼感到兴致缺缺,已经上岸离开了,现在使用符篆,他一时半会儿也不大容易感受得到灵力的波动,正是离开的最佳时刻。 只是身后却有异常的水声搅动。 巨蛇浮出水面,仍然是与刚才别无二致的大小,方才的视角看去是如此的威严可怕,习惯了蛇类的形态,现在作为人身看过去却有些温吞可爱了。 头一次从蛇瞳里望见懵然,沉岫云嘴角有了笑意,在原着中早有提及,华光宗的道君修为深不可测,平日里生冷一幅面孔,却只有作为徒弟的主角清楚,应道纪不近女色,是他畏惧,是他不敢。 凡人眼里的烟火情事,竟是他的一片逆鳞。 “师尊......” 她靠近他,胸前的旖旎令人面红耳赤,随着距离的缩短,就连肌肤上的水光也清晰可见,刚刚还藏在水面之下的嫣红半遮半掩的晃动,像随风伏水的两朵海棠,映的清明的水面也暧昧。 瞧见女童变作青年女修的场面,她手臂上因境界低微而暴露的鳞片在他面前片片隐去,白蛇对她的靠近没有发起攻击,却不给予任何反应。 直到她托起他的头颅,仿佛对待一只乖巧的灵兽。 “见到弟子的这副模样,你可喜欢?” 暖泉的功效是有目共睹的,不同于之前的冰冷,沉岫云感到身体已经温暖灵活了许多,若是和应道纪真打起来,说不定也能撑个一招半式。 “你是申云?” 她听见应道纪问,更像是陈述,点头承认,以为他会恼羞成怒,郁愤又或是漠视,蛇首却没有挣脱,乖乖将自己安放在她掌中,她甚至感觉更沉了一些。 “你是我的弟子。” 他语气笃定,沉岫云却惊愕,捧着这颗蛇头,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比起这样气定神闲的淡然,她更想看见作为主角“助力”的人狼狈的模样。 “哦?” 赤裸的女修笑容更显,被怒气策动,冒着被华光宗上下发现的风险调动灵气,浑浊的黑环围绕白蛇,变作枷锁的样式。和宗外男修相似的黑色魔纹攀上侧脸,占据了她的大半个脸庞。 “魔修也是?若我是沉岫云也是?” 不出她所料,他被吓了一跳,瞳孔紧张的微缩,却不知想起了什么,仍然答到: “也是。“ 虚伪。 沉岫云却不稀罕,眼底浮现厉色,操纵魔气将他推开,当然是无用的,应道纪变作了人形,见她已经手握符篆,下意识上前想要制止,她却消失在暖泉之中。 被搅乱的雾气重新团聚起来,眼前的女修已经不见踪影,应道纪独自伫立在水面,望着已经平复的水面,那块被小孩紧紧抓住的玉牌,已经慢慢的沉向更深处,一如“申云”的气息,渐渐消散。 二十八 从华光宗逃出之后,或许是记忆使然,她竟直接到了魔教主殿,可惜的是教主并没有留在这里,魔修也早就逃了个干净。 遒玉阁的里的东西也早就被搬空,她来到熟悉的房间,只剩下破烂的器具,打开衣橱,就连“沉岫云”的衣物也被清扫一空,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 下一步该去往何处? 她不知不觉间走向后院,偌大的空地,中间堆满了焦骨,从前满是胭脂花粉、莺歌燕舞的地方,只剩下灰尘和泥土。 虽然不是她本人作的恶,还是为他们收敛了吧。 此处已经几乎夷为平地,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居住,她便将他们彻底掩埋,只是一个简单的法诀,堆砌的尸骨便一扫而空。 却有利器抵住了她的脖颈,剑锋冰寒,手法果决,却没有一丝灵气流动,使得她没有发觉。 她低头看去,是个约莫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人,肤色苍白,眉眼阴郁,黑底红纹的短衫,长发披散。 见到她的脸,却立马把剑刃丢在了一边,生怕再和它扯上关系,脸上的惊喜难以掩饰。像是迷途的羔羊觐见了神迹,蓦然变得单纯,单膝跪在她面前,作拜见礼。 “恭迎阁主归来!小人池不苦在此处恭候已久。” 沉岫云心中一震,以为少年是正道或者凡人,虽然神色阴郁,身上却没有魔气环绕,已经在思索如何在不伤害他的前提下让他离开了,却不想他竟然是她的属下。 他大概还没有踏入修魔的门径,也不知道在这个废墟里是怎么生存下来的,长相清俊,虽然还是少年人,但身姿挺拔,脸上蒙了些灰尘,就连发也不束,但那双眸子却明亮,毫无心机。 满是忠诚。 忠诚到让她汗颜。 “起来。” 她打量着他的衣物,能看见褪色的痕迹,大部分地方的颜色都深浅不一,又看见他的手心有茧,料想他是自己用手洗护的衣物。 “小人知道您一定会回来的!”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实在让她不得不怀疑,毕竟正道攻讦的真是可谓是浩浩荡荡,听说魔教里的壁虎都被杀了个彻底。 多亏了多方的“仗义相助”,逃出去的魔修到底是少数人,低级魔修损失大半,就连有些高层都不免受到伤害甚至道陨,更何况一个根本没有修炼痕迹的凡人。 “青竹哥哥把我藏在了密道里,叮嘱我不要出去,但是他很久没有回来,我实在太饿了,出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变成这样了。” “阁主姐姐,你一定知道青竹哥哥去哪了吧?我好想他!” 话音未落,池不苦眼眶发红,竟然落了眼泪,见她神色不虞,或许是怕哭声吵到她,竟然用衣袖擦拭了起来。 他本就生的清俊,哭起来的模样让他比方才还多了几分少年的脆弱和娇气,宛如找到家长的迷路孩童,竟在她面前哼哼唧唧的哭起来。 原着里没有池不苦,倒是提到了青竹,那是沉岫云最喜爱的一个男侍,生为魔修却生性良善,又通情达理,生得一副弱柳扶风的美貌,在一众惧怕死亡而对沉岫云破口大骂的男修里简直鹤立鸡群,魔教不吝于饲养这样一个玩物,算是沉岫云身边活的最久的男修。 竟然舍己救人,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 只是她很少见到有人在她面前哭,竟有些不知道怎么对待池不苦。 “青竹……已经死了。” 若是原本的沉岫云在,或许还会在危难中顾及到这人,但她与青竹的关系实在一般,就算是他,在她来到这里后的几番打击下也没那么容易重整旗鼓,再加上她被颜修齐一众追的厉害,他可能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处了。 赶快觉得害怕,觉得我冷漠无情然后跑吧小孩。 她俯视他,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 池不苦霎时苍白了脸,站在原地发抖,像是不敢置信,又似乎听到了她暗含杀机的弦外之音,低着头,克制着自己的哭声。 却没有跑开。 空气冷了半晌,沉岫云实在没有了耐心,干脆问起其他事情来。 “你在遒玉阁负责什么?” 他似乎慢慢平静了下来,一板一眼的回答,语气里能窥见几分恐惧。 “青竹哥哥说,我先在后院帮忙,等到十六,就可以侍奉阁主了。” 疯子。 所谓的侍奉,不过是落到沉岫云手里变成白骨罢了。 来到这里后,她从不过问后院的事务,隐隐有听闻过青竹是沉岫云手下的一条良犬,也奇怪为什么从来没有事情找上门来,没想到那人竟然这么疯,胆敢把未成年的凡人都骗来做沉岫云的男宠。 “你可以走了。” 她开口命令,心想要是在现代他还是个听老师讲课的高中生,居然已经在吃人不吐骨头的魔教打了这么久的工。 更何况魔教还啥都没教他,倒不如赶快跑去正道学几门正经功法。 见他怔然,似乎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沉岫云取出几枚上品灵石,想了想,又取了一个小袋,装好了递到他手里。 “遒玉阁已经消失了,你拿着这些灵石另寻出路吧。” 以为他是太高兴还没反应过来,沉岫云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打算离开。 “砰。” 肉体撞击地面的声响惊得她回头,瞪大了双眼,却见少年双膝跪地,抱着她给的东西泣不成声: “阁主……别赶我走……” “除了这里,我已经没有去处了……” 她还没出声,那边已经捡起剑准备以死明志了,只好拨出一道灵气打断了他的动作,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把他控制起来。 “你做什么?” 长剑被灵气震飞,插在地上发出铮鸣,仿佛在气恼她的阻拦。 不知是意识到自己的鲁莽,还是被她铁青的脸色吓了一跳,池不苦的气势一下子弱了许多,单薄的少年身体被她护在怀中,只敢嗫嚅的乞求: “求您带我上我,除了您,这世上没人会要我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沉岫云是个冷心冷情的负心人。 她本想一口回绝,瞧见他眼睛暗示似的朝长剑那边望,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只好咬牙答应下来。 算了,免费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好。” “我可以给您洗衣做饭,要是您走不动路,我还能……” 她又不需要吃饭,也不是什么老人,这小孩在胡咧咧些什么? 沉岫云掐住他喋喋不休的嘴,池不苦被制止,只能瞪着一双大眼睛,整个人被她半揽在怀里,场景和霸道总裁小娇妻有几分神似。 “不需要你做这些,跟我走就可以。” 说完,她松开他的嘴,被他白兔似的模样逗乐,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这才发现不同于以前大红大紫的艳俗,她今日竟穿了一身浅紫的广袖裙衣,发式简洁却不显单调,顶着一张二八年华的容颜,笑起来居然有几分少女年纪的嫣然。 沉岫云以前是这样的吗? 他心下一沉,不知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魔教出了什么变动,心里一时间想了许多,却以极快的速度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 “小人真是……感激不尽……” 二十九 “你是哪里人?” 地遁符早就用完了,平时出行都是靠魔教众人的安排,她没有颜修齐那样的灵宝,池不苦又没有修为,他们现在只能靠步行,以及沉岫云的破烂御剑技术前往目的地。 “小人从北洲赤远来。” “小人”两字听得她别扭,耐着性子望过去,身后的人却一脸无辜的看回来。 “你以后不用再自称小人了,就说“我”吧。” 好在距离目的地不算太远,他们已经在城区修整了半日,按乡人的说法,再往前几个时辰就是金艮山地界。 “这……多谢阁主。” 他本来有所犹豫,见沉岫云已经压下眉头开始有些不耐烦,才赶紧答应下来。 “也别叫我阁主。” “那我应该称呼什么?” 他小心翼翼的问,猜测按着魔女的个性,说不定会让他叫她“主人”,真是奇耻大辱,但为了把魔教斩草除根,他只能忍耐。 听到他这样问,沉岫云转过头来认认真真的打量着他,少年比她要矮上一个头,和她说话的时候只能仰头,表情充满了懵懂无知。 叫母亲的话,她这张脸又太年轻了,两人看起来也不像夫妻,她快速思考了一番,还是决定…… “你以后就叫我沉姐姐吧。” 反正前去的路上也遇不到几个人,虽然她现在还对这个称呼有心理阴影,但也只能用一用这权宜之计了。 “沉…姐姐?” “嗯。” 沉岫云没好气的应了一声,这小孩是牙被糖糊住了吗?怎么气音拖得这么长? “北洲……” 心口花纹处一痛,她皱起眉,想起来那人对她的要求,凛冽的风仍在她的耳边呼啸,下坠时的恐惧如影随形。 “你知道北洲叶氏?” 她低声问到,语气是池不苦从未见过的紧张。 刚刚还温和柔软的一双眼眸,倏然冷冽了起来,一眨不眨的凝视着他,仿佛在校验他的灵魂。 倒是和原来的沉岫云如出一辙。 果然,这几日的一切都是她的伪装而已。 “我……” 他还没说出口,沉岫云已经靠近按住了他的肩膀,足以见得他的答案对她来说会有多重要。 见他迟迟不出声,偏偏叶羡儿的存在又涉及到她能不能回家,沉岫云忍不住有些着急,双手用力按住他的肩。 “说。” 池不苦却红了眼眶,哀声说:“疼……沉姐姐…” “我是个孤儿,小时候就被拐来中州了,北洲的事已经记不得了。” 看来他的确不知道。 缓过神,池不苦虽然没哭出声,眼眶里的泪水已经是半掉不掉了,刚刚还朝气蓬勃的少年人被吓得佝偻,怕被她责骂,举起袖子捂着眼睛开始擦眼泪。 她居然欺负一个小孩!一个被拐的、没有父母的小孩! 沉岫云在内心狠狠的谴责自己,修士的力气大的不得了,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使了多大的力。 “给。” 她之后掏出本来打算到了之后再给他的糖饼,方才路过集市的时候,池不苦的眼睛都要黏在上面了,等她回过头,却又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的安静。 还有一瓶伤药,她料想他的肩头肯定青紫了。 “谢谢沉姐姐。” 泪眼婆娑的人满脸真挚的感谢着她,似乎她刚刚做的事情都因为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东西烟消云散了,让沉岫云心中的负罪感更重了。 这就是打一棒再给个甜枣?她真是太坏了! 沉岫云再一次谴责自己。 接下来的脚程慢了许多,好歹是在天将暗的时候赶到了她记忆中的山头,沉岫云施术捏出两团光球,照着路前进。池不苦大概是没见过,放在两只手里来来回回的颠。 等她转过头,他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寻常修士都是取长明灯或者照明术,他还没见过硬要弄一团光出来的人,果然是魔教,就连行事风格都这样异于常人。 池不苦在她身后狠狠瞪她一眼,然后继续玩弄手上的光球。 忍了…… 沉岫云安慰自己。 透过密林的缝隙,已经能用神识看见那座熟悉的石碑,只是这次却没有遍地的尸体,和鲜血淋漓的女人。 “到了。” 他们开始收拾驻扎起来,很快生出一堆篝火,沉岫云随手抓了只晚归的兔子,用术法收拾了扔给池不苦自己烤。 自己的饭自己做。 火光映在石碑上,金艮山三个字熠熠生辉,池不苦一边转动着手里的烤肉一边东张西望,却迟迟不见魔教接应。 “已经烤好了?” 见肉的外表已经变色,散发出朴素却诱人的香气,沉岫云问到。 “还没有,或许还需要三刻钟。” “放下。” 池不苦听话放开,就见那烤肉自动飘到火堆的上方,缓慢而匀速的转动,在月色下看起来还有几分瘆人。 怎么刚刚不早帮忙? 池不苦刚在心里吐槽完,就听沉岫云说: “转身,背对我。” 难道沉岫云终于要杀人灭口了吗?怎么办?他还没联系上面的人,也还没把消息传出去,现在要解开伪装,和沉岫云背水一战吗? 他还没想清楚,沉岫云却已经将他的衣服解开,露出双肩。 她竟然就这么饥不择食,就连这个时候也要人“侍寝”吗?刚刚还一副关心的面孔,果然两面三刀,虚与委蛇! 他紧紧闭上眼,打算在沉岫云解开腰带的时候除掉伪装,使出浑身解数逃出这魔女的手掌心。 至少要把消息带出去才是。 “哎呀,怎么紫了这么多?你不会喊疼吗?” 却听见她的叫嚷,他能看见树干上两人重迭的影子,冰凉的伤药敷在他的伤痕处,近得能听见她的呼吸,感受到她的体温。 魔教妖女的手,原来也是暖的吗? 他看着因着火光跳跃而闪动的影子,不知为何自己心口的跳动声如此之大,大得他都担心修为高深的沉岫云会发现,会质问。 她却没有注意到,反而看见他衣领下露出的一小节伤疤,像是陈年旧伤,还有大部分藏在衣物之下,她轻轻按动,就能感受到他后背上的凹凸不平。 “这是什么伤?” 她刚想拉下他的衣物,他却急匆匆转过身,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池不苦只能拉紧衣服克制住紧张: “只是旧伤,不疼的。” 这么长的伤口,就算现在不疼,那时候肯定也疼得死去活来吧? 沉岫云被少年的倔强震动,想要安慰,又不知如何措辞,也不想执意去揭别人的伤疤,只好把原本打算留给自己的那份糖饼也拿了出来,放进他怀里。 “沉姐姐?” “多吃点。” 鲜嫩的兔肉早已烤好,正是外酥里嫩的时候,沉岫云抬手便自动飞到她手中,她握住固定的树枝,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匕首,寒光一闪,便拆解出一只兔腿和几片净肉。 这份糖饼,她本来打算给谁的呢? 池不苦还没想明白,热乎乎的兔腿就塞进了他嘴里,他一脸茫然的抬头,沉岫云却递给他一个不知从哪掏出来的盘子,装满了香气四溢的肉片。 笑眯眯的看他吃的油光满面,天将要亮的时候,沉岫云终于舍得收起自己突如其来的怜悯之心,扔给他一把低级修士的剑,又给了几张符篆,上面有她的气息,低阶的兽类不敢靠近,若是有修士,她的符篆也有那人好受的。 等他拿好了,她就站起身,用随身的佩剑划出一个圈,这是最简易的护身阵法,用一颗上品灵石支撑,应该能撑到她回来。 “你在这里等我。” 沉岫云自己却走出了圈,往外面走去。 “你去哪?” 池不苦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在为自己问,还是在为铲除魔教的“大局”问。 “下面。” 只见沉岫云走到石碑旁,不知想到什么,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那朽老的碑面,他见不出她的情绪,她回答之后,走到崖边,足尖轻点,倩影坠落,便不见了踪迹。 只有风声更盛。 三十 百丈高的大门禁闭,上面缠满了不知名的藤蔓,花纹朽蚀,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灰尘,只有一副狮子头样式的门环,隐隐发出光芒。 和她所想的一样,悬崖之下就是艮岳秘境,原着里记载主角在此处通过了重重试炼,不可谓不是过刀山下火海,最后获得了神龙一族的传承,本就出类拔萃,之后更是万里挑一,平步青云。 但原着却没有记载过,“沉岫云”也进过这处秘境,毕竟所谓讲求“天缘”的秘境,应该只为主角而开才是。 这个秘境会因人生成不同的试炼,按照剧情,最重要的三样宝物都会被主角取走,虽然这个时间他还没来到此处,但属于“气运之子”的东西恐怕没有这样好夺取。 当然,“沉岫云”拿到的也不会是那几样宝物。 好在,这样反而让沉岫云的压力变得没有那样沉重,“沉岫云”曾经拿到的,对主角来说可能只是“谢谢参与”奖,但已经足够让那时的她脱胎换骨,焕然新生了。 她心中一定,走上前去,右手握住一只门环,叩响了门扉。 青黄不接的藤蔓迅速消逝,灰尘在一瞬间清空,露出岩石般青白的底色,金色的光明自门的四角袭来,最终勾勒出两扇门上的兽形。 门环闪烁,大门开启,她还没看清楚两只兽类的模样,门内的金光已经将她粗暴的卷了进去,直至她的衣角消失在光芒深处,光芒逐渐黯淡,大门也随之紧闭,留下一地的寂静。 “汝就是新的试炼者?” 她听见他的笑音,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男人背对着她站立,衣袍奢美,流光溢彩,宛如天工,不知为何让她想起了应道纪,只是他显然要比应道纪更加狂放、桀骜不驯。 “是。” 那人转过身,脚下是光芒万丈的珊瑚玉和温润的海明珠,几十箱黄金玉器堆满了大殿的两侧,男子的头上生有双角,似鹿非鹿,如金如玉,华美非常。 只一眼她就知道这人便是神龙的幻身,或者亡魂,但实在没想过一进到秘境就会遇到“主办方”,忍不住紧张的握紧了双拳。 “世间气运,皆有命定,吾与汝本不应该在此时相见,但有人打破了命定……” “汝说,他是谁?” 只轻飘飘几句话,就惊得沉岫云脸色煞白,看着对方蔑视蝼蚁的眼神,她难以控制的往后退了几步,身体冷得发抖,男人却不紧不慢的垂首,拖着手中的长剑一步步踏下玉阶。 他的俊美毫无疑问,龙族的天君,连鬓发都美得令人发指,冠冕上的龙珠晃动,过于奢靡的装束落在凡人身上或许是灾难,在此人手中却只能沦为陪衬。 似乎是对即将饮血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他手中盘踞着金龙的长剑发出清越的长鸣。 “只是一颗小棋子而已,挥之即去,终归也不会生出什么波澜。” 她想要逃走,想要挣扎,想要用身后的剑拼死一搏,得来的却只有被迫僵硬在原地的绝望,境界的差距不是一个字可以概括的,泠泠汗意已经渗透了衣衫,她的双眸通红,仿佛伏击的困兽。 “莫要这样看着吾。” 祂露出一个笑容,话语里充满了戏谑,双手举起长剑,瞄准似的用剑尖直指着她的一目。 “要怪,就怪汝和他作对吧。” 她以为自己是迷宫中的蚂蚁,只要循着气味小心翼翼的试探游走,总有脱险的一日,却没想到自己其实是蛛网上的飞虫,一叶障目,连自己身处怎样既定的命运都一无所知。 让“沉岫云”活下去就这么难吗?不论是那个处心积虑,释放了凶兽,用掉魂魄乞求她的“沉岫云”,还是因为意外或者死亡被迫来到这里,日日夜夜被人痛斥“妖女”,忍受着追杀、难堪的病痛,放下了一切利用他人兢兢业业的活着的自己。 她甚至还没见过主角,连他的名字都不知晓,就要清除杂草一样让她消失,为他铺路吗? 如果一切都是“命定”,那为什么又要让她来行动,承受来得更早的死局? “我才不是棋子。” 她终于能够抬手,眼中的泪彻底滑落下来,满眼的血丝无声的控诉,压抑的愤怒远比已经表现的更加汹涌。 这样简单的动作,代价是全身迸裂凌乱的血肉筋脉,七窍流血原来是如此直观的描述,她握住剑刃,毫不犹豫的,任由龙族的剑气腐蚀了她的血肉,露出森然的白骨。 她已然成了一个活生生的血人。 重伤状态的“沉岫云”都能活着出来,她以为自己只需要表现平淡的走个形式,却没想到传承的主人甚至不愿意为她的死耗费一丝思考的精力,只想让她以最简单的方式迎来终灭。 凡人的血液浸染了遍地的玉白,她的眼神让龙煊愣了一瞬,久在天宫的他太久未曾接触过这样充满戾气和失望的眼神,修仙之人追求的“道法自然”,他习惯了永远清澈的天空,白里带金的祥云,永远不会凋谢的花卉,和工艺卓绝的器物。 他一瞬间想过留下她,天道的字迹却堪比烙痕,他终究下了剑。 听说太过剧烈的痛苦,在刚开始接收的时候是没感觉的,又或者是身体的其他部位实在太痛,让她天真的以为这极刑也是可以承受的。 血肉如泥一般被削落,现在就连她自己也能闻到浑身刺鼻的血腥味道,或许是太过疼痛,一切都是这样难以接受,她闭上眼,任由身体跌落,只想着:至少不必再睁眼了。 无形的力量包裹她的身体,绿色的光芒修复着她的伤口,浸润着她的骨肉,白光在殿内一闪,龙煊的剑也没跟上祂的动作,一剑击空,沉岫云已经消失不见。 “歿了几万年的老东西,非要现在出来搅局?” 龙族传承与其共处了几万年,已经施予了人间上千份传承,这抹神魂自祂消亡后便再未现过身。 现在出来掠走了那女修,偏偏两位之前约定过不干扰双方传承,祂现在也不能闯进人家殿内,只能忍了这股气。 狰狞的血迹残留在地面,本应该倒地的尸首却不见踪影,龙煊上前拔起剑,抬头透过殿顶望向天空。 “天道,汝究竟在想什么?” 三十一 伤势太过惨烈,疗愈演变成一种痛苦,伤口处仿佛无数火蚁聚集啃噬,麻痒、刺痛、灼辣。 恰恰在这种时候,她意识清醒得要命,连一丝困意也没有。她在疼痛中咬牙打量,把她从龙族手中带走的是一位女性神明,虽然祂只是形态的模拟,但垂地的长发和模糊的面容都告知她祂的性别。 祂的神情温柔,形态要比普通人类大两到三倍,像一尊活过来的宏伟神像。她望向四周,这座大殿要比龙族的接地气许多,以苍、青色为主,质朴而神圣,万物生长,却不侵占神的居处。 每一棵植株都是那样费尽心思的向神展现它的蓬勃,绿荫之下是万紫千红,恍如温室内一方原野,美得不可方物。 在她的注视之下,一根藤蔓借机攀上祂的长尾,好似花瓶上晶莹的缀饰。疼痛终于有所舒缓,身下的触感是熟悉的光滑,沉岫云这才发现祂将她放置在祂的尾巴上,算是人类大腿的部位。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面对实打实的神明,她一时竟有些羞赧。 虽然他们之间到现在还一句话都没说过,她却莫名的觉得安心,仿佛她也化作了万千生命中的一粒,安然的休憩在祂怀中。 祂大概是一位主司治愈的神明吧。 她小心翼翼的揣测。 最后一处伤口也被修复,要知道她不止是经脉寸断、七窍出血,眼部也被那位高傲的龙神破坏得彻底,就算她控制住自己不去回忆那堪称恐怖的场景,眼球被生剜的痛苦还是会时时刻刻在她脑中回响。 她分明清醒如往常,却已经坠身于梦魇。 像是感知到她的痛苦,神明轻轻将一只手虚虚盖在她的眼部,那不是强势的剥夺,而是怜悯的爱抚,不知从何而生的暖意将刻骨铭心的苦痛与恐惧拂去。 而祂的另一只手,则有规律的拍打着她的背部,这是多么笨拙又原始的拍打方式,她只能看见一片黑暗,却感觉回到了在家人怀中纳凉的夏夜。 直到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光洁如新,身体不再瑟瑟发抖,祂才放开了手,倾上前来,额间发出微光,柔和,但同样不可直视。 片刻之后,一粒青金色的种子漂浮在空中,这让她联想到递交宝石的水兽,火红的宝石似乎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只是这一次对方带着笑容。 “这是什么?” 祂不发一言,但其中蕴含的磅礴气息仍然使她战栗,它仿佛从苍古而来,卑微的尘埃和璀璨的星辉不过是它包罗的万象,周围的一切因着它的出现更为欢欣,它们太过活跃,只有沉岫云感到局促和僵硬。 祂点点头,双手捧住种子,它在神祇的手中飞舞,灵巧地穿过指尖,划出一道道光点组成的痕迹,仿佛某种新奇的玩具。 感受到她好奇的目光,祂慢慢将双手移到她面前,以一种格外包容的姿态对待她,目光落在她手臂,示意她将其承接。 神明的面容如此模糊,她甚至无法在脑海中形成一个可以描述的形象,又是如此可信,她毫不犹豫的伸出双手,模仿祂的动作,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怪异,只能归咎于蛇族血脉的联系。 刚刚还生龙活虎的种子缓慢的转动,似乎对这位陌生人还有些犹疑,神明却向它点头。 似乎接受了现实,荧绿的光点在两人手中蔓延开来,祂托着她的手交握,种子没入在她掌心。 两人高的女性虚影俯身赠予一个亲吻,落在她的额头,死亡的黑灰自祂的尾尖袭来,如春的体温骤降,直至祂彻底变作一团尘埃,带着笑容。 识海中的变化引起了她的注意,在那本黯淡无光的小说旁,一粒种子兀自发着光,轻微颤抖之后,也变作了书的形式。 她翻开了书页,无数的信息涌入她的脑海,却不同于《九天仙王录》威胁般的狂风骤雨,它给足了沉岫云反应的时间,一字一句在她面前缓慢铺陈开来。 半晌,沉岫云从冥想中睁开眼睛,神情中已经多了一些了然。 “沉岫云”是蛇族中的至阴之体,在修炼上虽然神速,因着体内精血运转的失衡,只能忍受无边的疼痛和凿骨的冰寒,境界越高,反噬的作用越深,即便再是天资卓越,却始终与“成仙”有着不可跨越的一步之遥。 她的病痛终于得到解释,大概是蛇族体温本就偏低,性阴寒,原主包括周围的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她的顽疾,而非可以治愈的病症。 “种子”也告诉了她治愈的方法,极阴之疾,需要源源不断的阳气修补,以至阳之人的灵气,固本培元,在体内达成平衡。 沉岫云下意识觉得这就是胡扯,却想起在与颜修齐交合欢好之后,甚至在他们第一次相拥而眠后,她的症状确实减了许多,太久没有复发,都让她觉得诧异了。 竟有这样巧合?偏偏让她找到了颜修齐这样的至阳之人。 看到后面,她才发现这原来是一本功法,一本只适用于至阴之体的功法。只是它讲求的是阴阳相合,授的是合欢之道,却又不同于修仙界流传的旁门左道,只要按照此法修炼,对修炼双方都会有所裨益。 它与普通的剑门功法最大的不同是,单一的灵根只是修炼的基础,层级越高,灵根反而越多,得道成仙,需要集成一共五类灵根,五种不同的灵气。 看到此处,沉岫云一时怔愣,想起被另一本书背后的力量施予的惩罚,让她从单灵根变作了双灵根,竟在冥冥之中帮助了她。 从《九天仙王录》里她早就知道,传承洞府和秘境的内外的流速是十分之一,而传承秘境则是洞府的十分之一,现在正是修炼的好时机。 况且就算是修炼新功法,托双灵根的福,她也能达到比现在还有高出一些的境界,虽然仍然是元婴境界,却比之前更加临近于分神期。 只是,要是想要晋升到新的境界,她还必须找到第三种灵根。 她心里已经做了必须重新修炼的决定,与其在一步之遥内困顿而死,止步于天人之下,不如为自己多争一分出路。 况且她实在难以忍受身体的频发的恶疾,倒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就是至阳之人吗?堂堂元婴期魔修,遒玉阁阁主,她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秘境外日升月落三次过去,悬崖边仍不见沉岫云的身影,池不苦等了三日,不是为了她的一句吩咐,而是为了确认沉岫云真的身亡。 他抬头看向夜空,繁星点点,若是今天沉岫云还没有从悬崖下面爬上来,大抵就是死了,他便不用再演什么魔教侍从,可以回去与宗主复命了。 本应该感到高兴,他心底却满是迷茫,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她死在下面,才能报仇雪恨,还是期待她再次出现,给他机会亲手结果她。 身后的响动打断了他的思绪,池不苦转过身,是一个熟悉,却让他不敢辨认的身影。 华光宗掌门大弟子,颜修齐。 只是相比于平日里的风度翩翩,现在的他长发被胡乱的扎起,传闻里礼教苛刻到恐怖的人,竟连发冠都未曾佩戴,眼下的青黑骇人,脚步虚浮,仿佛经历了什么巨变。 未等他出声,修士的剑刃已经横亘在他面前,颜修齐似乎在问询,却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 “沉岫云在哪?” 池不苦一时间不知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犹豫自己是否应该说出沉岫云已死的答案。颜修齐的耐心已经告罄,正要挥动长剑,一把匕首从远处飞掷而来,没能击飞他手中的剑,却成功制止了他的动作。 风声顿止。 他心有所感似的,举目望去,霜白的月光下,女子的身姿在风中屹立,她也在同时看清了他的面容,两人竟一同露出了笑容。 只是一人满是愧罪和欣喜,一人则充满了冷漠和嘲讽。 三十二 ρò18𝓬b.𝓬ò𝓶 她的状态比他想象中好很多。 只是半月未见,他们却像是阔别已久似的。一眼望过去,她和初见时没有什么分别,好在面色红润了许多,一袭紫袍衬得她美艳动人。 一直担心她在逃脱途中受伤,现下看见她安然无恙,颜修齐的笑容是发自内心,放松了许多。 他一心欢喜,早就忘了身前直愣愣站着的少年,越过对方想要往沉岫云的方向走去。 池不苦往身旁一跨,拦住了他。 池不苦分明清楚这不是他一个凡人身份,甚至卧底身份的人应该做的事,帮沉岫云阻拦的应该是她的仆从,而不是处心积虑卧薪尝胆的池不苦。更多精綵好妏洅⒫õ18⒝t.ⓒõm韣jīá鯁噺梿載 請収㵴蛧圵 但他还是做了。 现在要退开吗?用来表忠心已经够了吧,还不如在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反水,和颜修齐一起将她斩杀。 他心里纠结,表面上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 颜修齐正想推开少年,沉岫云却动了。她是他平静湖面上的一片落叶,搅动了湖面,让洁白无瑕的人心生出一圈又一圈难以言说的波纹。 她向他走来,威压比以往更甚,他窥探的神识被全数阻隔。他明白她的修为已经不同往日,作为华光宗弟子的他落到沉岫云手里必定没有好下场。 但颜修齐舍不得走,目不转睛的镌刻她的笑容。 明明被池不苦妨碍着一步也不能往前,他的眼神却从未离开她,墨石一般的眼瞳温柔得宛如寂静的深渊,一丝也不留的将她的身影吞吃殆尽。 颜修齐消瘦了许多。 沉岫云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看清楚他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讶,大概是知道了她的修为突破,见她走过去,非但不逃走,还站在原地不动。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魔教失势,华光宗也没有什么敌袭,高境界修士又不需要吃饭,短短几日不见,不知道他是怎么折腾自己的,他看上去比之前在峡谷时还要狼狈。 脑子也不大清楚,居然还威胁起了凡人。要不是自己阻拦,池不苦怕是已经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池不苦已经自觉退开,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得她能看见颜修齐眼底的血丝,干涩又颤抖的唇,俊俏又苍白的脸,额前垂下一缕发丝,这人不知是有多久没打理自己了。 “沉岫云……” 我错了。 他想说。 脸颊传来突兀的温暖,知道那是沉岫云,他思念已久般将脸靠了过去,不顾旁人的,望着她冷若冰霜的眼神,全盘皆收的温顺,低头吻在她的掌心。 她以为他们的再见会是战火连天,因为她的逃脱而受罚的颜修齐对着活蹦乱跳的她咬牙切齿,和应道纪一起义正言辞的喊着诛杀妖孽。 但现在, 他在示弱? 魔修忍不住皱眉。 但她没有力气去想他的目的。 她的手避开他亲昵到黏腻的动作,下滑到他的脖颈,毫不客气的收紧,望着他的眼神和宰杀猎物无异,直到他彻底胀红了脸,细长的脖颈留下一圈刺眼的嘞痕,滚烫的生理性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她手上,把手掌沁得湿热,她才收了力气。 他仍然没有抵抗,仿佛怕她嫌恶,狼狈的用绢帕擦拭嘴巴不受控制的涎液,一边谨小慎微的偷看她。 魔修注意到那是她曾经给他的。 居心叵测。 沉岫云没了耐心,指尖一点,将他推倒在地下,满意的看着他瘫坐在污泥之中,干净整洁的衣袍染上杂色。 为什么颜修齐不反抗?池不苦看见沉岫云把颜修齐推倒的时候差点没忍住叫出声,身后的武器藏了又藏,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两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作出怎样反应。 颜修齐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不是他的错觉,他同他的眼神相对,池不苦看见颜修齐眼中闪过一抹冷色,明明躺在脏污之中,漫不经心的杀意却让凡人屏住了呼吸。 “你生气了?” 他跪起身想要抓住她的手,被她避开。 “我不该把你关在那,是我说错话了。” 这句话让沉岫云想起了颜修齐刚恢复记忆的那个早上,暂时平息的怒意再度汹涌,脸上却突然有了笑意。 她蹲下身,一手掐住男人精致的下巴,突然开始津津有味的打量起来。 “颜修齐,你觉得很愧对我是不是?” 她的语气很危险,颜修齐心知肚明。 但她许久没有向他这样笑过了,她笑得这样好看,颜修齐的喉结滚动,忍不住吞咽的动作,心中欲色不合时宜的升腾,歉疚的点头。 沉岫云却看出他眼中的迷离,手下的力道忍不住加大,终于看见他皱眉。 “颜修齐,你不会又把脑子摔傻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吧?” 她眯起眼睛,半是嘲讽半是疑惑的问。 毕竟和囚禁她那天那个不可一世的人比起来,眼前的青年温良到可怕。 和失去记忆的沉修齐不同,颜修齐本人应该是疾恶如仇的、冷厉的,满口道义,提着他那把破剑,恨不得将她置之死地而后快的。 “……” 他还没回答,沉岫云便俯身吻了下来。 颜修齐以为这会是一个和以前一样清浅暧昧的吻。他迎合地抬头,睁开的双目缓缓闭合,伸出手去够她的衣袖。 不知何处而来的炽热在嘴唇摩挲,他惊异地想要睁眼,魔修却已经撬开了他毫无防备的缝隙。突如其来的侵入让他想要后退,她却用另一只手把住了他的脖颈,用力的往自己身前拉拢。 她攫取了他的呼吸,软舌勾住他笨拙的舌根,咬着唇肉吮吸,一点也不体谅他的愚昧无知,摧枯拉朽的掌控着一切。 多余的涎液打湿了他的下巴,过分紧迫的攻击压得他忘了调息,软在她半个怀抱里,浑身都染上了轻度窒息的淡粉色。 舌尖酸软胀痛,敏感的黏膜被吮到麻痒,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同他在崖底度过了那样久的沉岫云。她强势得令他发抖,直到他慌不择路的咬破了她的嘴唇,听见她一声闷哼,才从她手中逃脱出来。 仅仅一个吻,他们之间明明连更深入的事情也做过,颜修齐却望着她发抖,被她憋久了,眼尾都是楚楚可怜的晕红,涎液滴落在衣领,看起来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怎么了?” “无……无事…” 她刻意伸出手想要搀扶,衣冠不整的男修有往后退的趋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生气的模样,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沉岫云是一个荤素不忌的魔修,她是魔教的一阁之主,是能调令千军,和魔教首领把酒言欢的存在。 不,她不是这样的。 他知道另一个沉岫云,她善良、体贴,懂得为他人牺牲。 他知道在悬崖之下搭救仇敌的沉岫云,忍耐疼痛的沉岫云,对待凡人长者温柔敬重的沉岫云,就连深山之中的凶兽,她也能抱着善意的态度去接近。 或许魔教覆灭是她痴心妄想的一个机会,一个脱离善恶之分,只做“沉岫云”的机会。 是他,是自己,一手毁了她的清风明月。 若不是他,沉岫云不会这么快对正道失去希望,若不是他,魔教亦不会如此轻易的就能找回她,若不是他……他们或许还可以在一起。 颜修齐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既然如此,就让他留在她的身边赎罪吧。 沉岫云眼见他不知想了些什么,把她晾在一边,索性伸手松开了他的衣领,指尖顺着皮肤的纹理探入,低温让其感受起来如同一条冰冷的蛇。 不顾池不苦的惊讶,她一层一层撩开剑修的衣物,垂首在他耳畔,感受着他的瑟缩,朱唇吐息,勾勒他的轮廓: “做本座的炉鼎可好?” 三十三 我愿意。 颜修齐还未张口,突然,急促的行进声在周围响起,树枝被踩碎的嘎吱声不绝于耳。来者似乎很是匆忙,很快,一群身着魔教衣饰的教众围在了四周。 “哈哈……” 一个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趾高气昂的走出,和普通教众黑底红纹的短衫不同,张扬的赤红爬满了他的全身,金色的发冠直指苍穹,显得他气势迫人。 不过灵气微弱,似乎不是真身,威压却只强不弱。 赦炎教教主晏奎,在修仙界众人眼中,他的修为一直是个谜团,但强势的威压,残忍的手段,魔教上下无不服从。 但有《九天仙王录》作弊的沉岫云知道,他的修为只落应道纪一成。 虽然主角的最终boss是为祸人间的天神,但在此之前,晏奎的存在也让他困扰了许久。 击败赦炎教教主都需要借助应道纪的力量,却可以越级杀死天神,这恐怕就是主角光环的恐怖之处。 只落一成,注定了晏奎的宏图霸业是一场空梦,注定了赦炎教作为祸乱被清除的结局,也注定了在主角面前,晏奎终究身首异处。 沉岫云一眼认出对方,多亏了“沉岫云”沉默寡言的人设,和魔教众人相处月余,无人察觉到遒玉阁阁主的异常,她也顺势认识了原着里大名鼎鼎的反派。 颜修齐…… “属下沉岫云,拜见教主。” 眼下顾不得他人,沉岫云迅速站起身走到一旁鞠躬行礼。 “哈哈哈!天佑我赦炎,没想到今日不仅找回了我的得力干将,还收获了一个正道的孽党。” “哈哈哈哈哈!沉阁主,干得好,干得好啊!” 听见对方这样夸赞,沉岫云心底一阵阵的发毛,毕竟晏奎作为反派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喜怒难辨,就连几十年的心腹也能在朝夕之间以离间之罪粉身碎骨。 果不其然,他一个人笑了半晌,见众人都鼓掌附和,神色竟兀地冷了下来,这使他和蔼可亲的面貌迅速被撕裂,片刻,上位者的狠戾伺机而动。 “砰……” 只眨眼的功夫,一根粗壮的右臂连着碎掉的布料滚落在地,切口整齐划一。那人是魔教的长老之一,平日里负责巡视抓捕工作,性情孤傲卑劣,现在竟被人硬生生斩掉右肢,却是有苦说不出,已经目眦尽裂,还是只能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众人寒毛直立。 “你们这些废物,日日苟且偷生,真是连沉阁主的一星半点都比不上!” 沉岫云连忙单膝跪地,低头道:“并非,小人只是侥幸得以偷生,如今局势动荡,还需仰仗教主掌舵,赦炎方能转危为安!” 那人却瞬间换了一副面孔,笑眯眯上前将沉岫云虚虚扶起,不接她的话茬,转而看向仍然跪坐在地的颜修齐。 “此人沉阁主打算如何处理?” 他笑得和善,愈发显得他的态度扑朔迷离。沉岫云额前滴下冷汗,望向颜修齐。 好在他倒也不是个傻子,在一众魔修面前,脸上尽是嫌恶之色,见她看过去,更是士可杀不可辱的作势。 “颜大公子身世不凡,修为又高深,教主也知属下的恶疾正缺一味药引,若是能得到鲜活的灵髓,虽然不能痊愈,也能好个七七八八了吧。” 说完,她还配合的露出一脸阴冷的笑容,舌尖舔过唇角,似乎还在想念修士灵髓的美味。 在场的男修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面露同情的看向颜修齐,可惜这一副好皮囊,最后也是筋脉寸断,被吸食灵髓的结局。 “沉阁主考虑得好。” “那便先将其关押拷打,待到事成之后给沉阁主送过去吧。” 他说完,身影便渐渐散去,又像想起了什么,假模假样的转过身,言不由衷的告诉沉岫云: “不过,人是沉阁主带来的,当然还是由沉阁主做决定。” 在众人的逼视之下,沉岫云佯装释然的将颜修齐交了出去,一路跟随押送的众人穿过棕黄的薄雾,便到了魔教逃亡的主据点。 虽是逃亡,魔教却不改骄奢淫逸的习性,据点内的建筑是由法器对原来建筑的一比一复刻,甚至比原来的还要庞大、奢华几分,沉岫云被带到遒玉阁时,甚至险些认不出来抬脚错过了。 “恭迎阁主归来!” 因着正道的袭击,遒玉阁的人伤亡许多,跪在她面前乌泱泱的一片,细看过去却有太多都是生面孔。 遒玉阁名字好听,处理的却是血腥的生杀之事,或教内有人委托,或在一些善恶不忌的修士手里接些单子,再者追击叛逃的教众,都是遒玉阁管辖范围之内的事务。 她摆手让那些人起身,瞧见人群里几个熟面孔,抬手点出来慰问了几句。得知因环境封闭,再加上人员损失太多,遒玉阁目前的业务已经周转不开,只能分散着去其他阁帮忙。 好在魔教的人大多随性,鲜有几个杀人上瘾的,已经自觉离开了。 将众人对正道的义愤填膺纳入眼底,沉岫云端坐在主位上,打算摆摆手散会。也没有什么需要安排的,处置颜修齐的是血雨堂,她要是想要人估计还要等一阵。 却有人从人群里站了出来。 “阁主且慢!” 中等身高的年轻男修,修为不高,同样穿着赦炎的教服,神色倨傲,腰间坠着一块圆白玉环。 晏奎的人。 沉岫云欲阖的眼帘重新睁开,俯视台下高声叫喊之人。 还有自己跳出来的。 遒玉阁里的男修原本不多,毕竟她的恶名远扬,进了遒玉阁的男修不是今天落难就是明日失踪,实在没人想在一个只针对男修的食人魔面前晃悠。 这人叫方明,靠山不小,底气十足,夸夸其谈的转告了晏奎给她安排的活儿,大抵是魔教圣女自逃难以来心神损耗,需要她去护法,最好还能帮她疏通筋脉,调理灵气之类的。 沉岫云刚刚回来,是较为温和的水灵根,修为又高,被安排去做这件事也正常。 说完这件事以后,方明又摇头晃脑说了许多空话,不外乎是教主多么多么信赖她,她能做阁主全是教主的信赖,沉岫云应该为赦炎复兴尽心尽力死而后已之类的话。 这个圣女她还未曾见过,听说自小就在魔教长大,被晏奎藏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为什么选择现在公开露面了。 这样一来她要去血雨堂捞人就更麻烦了,魔教的酷刑千奇百怪,颜修齐才收了鞭刑,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阁主神游天外,手下的魔修却没有这个耐心的性子,看见方明唾沫横飞,越说越是起劲,已经有人嚷嚷起来。 不知何处飞来一张噤声符,阶下的男修连忙要避,那东西还是不依不饶贴了上去。他在这阁里呆的时间不长,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找不出罪魁祸首,只好支支吾吾要沉岫云评理。 沉岫云这时才把思绪收回来,佯装没看见他嘴上显眼的符篆。 “教主吩咐,属下当然会照办。” “只是今日事务繁多,怕是要改日才能拜见圣女本人了。” 说完,她故意将视线落到他腰间的玉佩,才注意到这人后腰还别着炎魔殿的令牌。 “阁下要是通知完了,便回去告知教主吧。诸位也可以散了。” 她话音刚落,方明就消失在人群的骚动里,和他臆想中被女修包围的艳福不同,他甚至没来得及动脚,已经有人状似无意的架起他的胳膊把他推出了大堂,还有嫌他碍事的,趁机踩了他好几脚。等他好不容易走到空旷处,身上也没有几块好肉了。 偏偏她们又都是魔修,连沉岫云本人都不服,更别说他一个传话的。 他只能自认倒霉,正打算回去向晏奎告状,忽然感觉后背瘙痒,伸手去摸,却摸到一手不知人何人放进来的毒虫。 “啊!” 她的心腹自觉留了下来,点了几个可疑的人,大概是晏奎和其他长老闲着没事插进来监视她的。又说了一些阁内的变动,虽然事发突然,但这些人的应变能力都很不错,一切还是井井有条。 除了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项任务,再没有她需要费心的。 “至于青竹……属下无能,他当日便丧命于那些“正道”剑下了。” 那人说完,旁人都忍不住提心吊胆,她自己也吓得不敢抬头,毕竟青竹的受宠有目共睹,这样说,不等于在阁主伤口上撒盐嘛! 一时间鸦雀无声,都以为沉岫云会发怒,没成想大堂之上的人只是颔首,示意自己知道。 之前已经从池不苦嘴里知道,再加上她和原身不同,原身把他当做一个小玩意养着,她却是实实在在的和青竹不熟,所以也没有什么太大波动。见众人诧异,只好摇摇头以示悲伤。 等到一切事务汇报完毕,出了大门,众人才彻底放松下来,没想到这次所有人居然都能全身而退,一时间面面相觑,只能猜测这几日风波下来,阁主已经不爱这款了。 三十四 她没有太多休息的时间,颜修齐落到她手里,应道纪找过来只是时间问题,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但灵玄真君对这个大弟子倒是很在意。 也不知道血雨堂是如何处置他的。 有心思灵敏的看出她对颜修齐的在意,暗地里去打听过,说是他被关押在水牢内。因着修为高深,晏奎亲自审讯过一段时间,可惜那人是个死脑筋,硬是没多说一句话,凌晨进去,气得教主不到一个时辰就拂袖离开了。 从秘境里出来算起,沉岫云将近一夜未眠,或许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昏睡的时间太多,又或者身为修士的便利,灵气运转几个周天后,她仍然神采奕奕。 好在晏奎并不会让她有无聊的机会,生怕她违抗似的,只过了几个时辰,赤魔殿便又派了人过来,说是要接引她去见圣女。 这次来的是个女修,和薛秋水那种洞穿一切的冷漠不同,她虽然神色平淡,却更像一具被操纵的木偶,说话的声音甚至没有起伏。 她拜见过沉岫云后便单刀直入的说明了来意,因着沉岫云对新据点还不太熟悉,再加上圣女居住的地方比较隐蔽,所以还需要她前来引路。 其实也是一种威胁。 近侍自然而然的想要跟随,却被她拦了下来,语气依然平静,不见刀光剑影,却莫名使人发瘆。 眼见气氛逐渐焦灼,沉岫云转身按住近侍示意其退下,料想晏奎要是想做什么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又或者早应该在重逢时发作,原身虽然算不上忠心耿耿,也还没有嚣张到被教主盯上的程度,此行大抵没什么风险。 而且魔教正是缺人的时候。 出了遒玉阁,走过一条羊肠小道,一路御剑行至山顶,沉岫云终于得以见到魔教圣女的住处。 映入眼帘的是一艘巨大的云舟。以碧色为主,外表精致华丽,四周云雾缭绕,日光熹微,鲜花锦簇,恍若人间仙境之象。 虽然停留在尘土之上,却见不到任何可以攀登而上的地方。 她与女修一同停在云舟入口,趁着女修交接令牌的空当打量。装潢与华光宗正殿有所相似,却更加典雅秀丽,大门上镂刻着百鸟朝凤,纱帘重迭,其后还有流苏帘做遮挡,只是站在门口,也能闻到里面扑鼻的香气。 不像是魔教圣女的栖息之地,倒像凡间明珠的深闺。 女修已经先行离去,令牌传到她手里。有新的侍女引路,她们虽然也穿的是红底黑纹的教服,但和短打不同,窄领宽袖,腰间紧束,衣袍坠地,花纹也更加妖娆多姿,倒是显得人俏丽。 “阁主,已经到了,圣女大人正在休憩。” 却不是不见天日的闺房,一座露天的花园,眼前姹紫嫣红开作一片,让她想起生机盎然的神殿,忍不住心下一沉,沿着鹅卵石铺的小路前行。走到花藤架下,峰回路转,便见到了坐在秋千上斜倚的少女。 大概是圣女的特权,她穿着一身水蓝,和满目的黑红截然不同,令人耳目一新,乌发被梳成类似灵蛇髻的样式,缀饰着蓝白相间的花朵,虽然闭着眼,看起来依然风姿绰约。 她身材要比常人更加单薄,几束天光透过云层落在她身上,远看去像一块晶莹剔透的蓝冰,冰肌玉骨不外如是。 圣女的状态确实不容乐观,沉岫云在近处站了有几息之久,她才后知后觉的睁开眼,因着未施粉黛,唇色苍白。 见到她,圣女蓦然一惊,连忙跳下秋千,躲到藤架之后去,过了半晌,见沉岫云没有要攻击的意图,才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轻声问: “你是何人?” 原以为会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少女,她的气质却更加羸弱,虽然眉目间少年人的稚气未脱,却不似同龄人那样朝气蓬勃,一被人看见就躲到阴暗处,像极了一朵不堪一击的小白花。 有…有点可爱? 沉岫云按捺住内心不知从何而来的怜悯之心,保持着不温不热的表情,慢条斯理的介绍自己。 “在下遒玉阁沉岫云,依教主吩咐来照顾圣女大人。” “遒玉阁?” 圣女低头思索了片刻,似乎充分认识到自己对这个名字印象全无,傻乎乎的摇了摇头,只好又开口: “遒玉阁是哪?离天香楼近吗?” “我叫宿殷,你多久走?你会和我一起玩吗?” 看起来放松了警惕。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沉岫云措不及防,看来这个原着里没有提及的圣女和她预想的一样是个吉祥物,晏奎虽然安排了她过来,却没有要让所谓圣女接触魔教事务的样子。 原来这里叫天香楼。 “遒玉阁在山下,御剑过来并不远。” “帮您调理好身体之后我便会离开。” 她不会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吧?沉岫云忍不住怀疑。 圣女却揪住了别的事不放,慢慢从藤架后面走出来,隔着秋千哭诉: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不能陪我玩吗?侍女姐姐们也总是不说话,只是取我的血,从来不和我一起玩。” 说着说着,竟然委屈得掉起了眼泪,又像是觉得丢人,抬起手臂慌乱的用衣袖擦拭,如她所言,沉岫云看见她腕间来不及愈合的伤痕。 她的心绪一瞬间变得复杂。 天香楼的侍女自然都是魔教的人,听圣女这样说,她们经常从她身上取血,炎魔殿的人都受晏奎命令,所以是晏奎要用她的血? 圣女的修为很低,一目了然的事,就算是修炼魔功,已达炼虚的教主也用不上一个小小筑基修士的血。 那他为什么要她的血呢? 圣女自然意识不到这些,刚自我调节完,见沉岫云不理她,竟然走过来抱住了她的手。 “小殷身体很好,不用调理,岫云姐姐先陪我玩吧!” 刚刚圣女坐在秋千上,被吓到之后站得太远,沉岫云现在才发现她竟然要比自己还要高一些,抱着她都像是在拉拽。 “你……” 她伸手想去摸她的脉搏,宿殷灵活的躲开,一下子有了精神似的,跑到另一条小径之后,只听见她喊道: “我们来玩捉迷藏吧!岫云姐姐要是抓到我,我就答应配合你!” 她大概是学了些皮毛似的身法,短短一息时间就已经不见人影,但放在沉岫云这样修为的人眼中,和乌龟散步也没什么两样。 “抓到了。” 下一瞬,她出现在宿殷面前,宿殷来不及停脚,一下子摔倒在她怀里,撞上她的柔软,脸色一下子通红。 宿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觉得害羞,侍女姐姐们虽然日日相对,却从来不和她接触,一下子和沉岫云靠得这么近,就算对方一点也不在乎,她还是先乱了阵脚。 “这…这…这不算!” 圣女说话突然变得磕磕绊绊起来。 而沉岫云则忍不住将目光移向了他头上突然冒出来的一对犬耳。 她若有所思的垂下目光,毛绒绒的一团,正不知所以的摇晃着,把少女身后的衣饰飘带弄得乱七八糟的。 “你是狐族?” 她问道。 宿殷立马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糟了,教主说了不能让外人看见的!” 她脸上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尾巴嗖的消失,一时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沉岫云面前来回踱步。 沉岫云摸摸下巴,说: “我是教主派来的,不算外人。” “对呀!” 真好哄。 沉岫云忍不住失笑。 问题迎刃而解,宿殷又起了玩心,一脸认真的对她说: “岫云姐姐,现在该你躲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圣女已经转身闭上了眼睛开始倒计时,要是不顺着她今天说不定还真的回不去,沉岫云只好找个地方藏起来。 那边的倒数声已经结束,沉岫云隐身蹲在屋顶,修士的气息微弱,行迹被隐藏得很好,她看着东张西望的宿殷,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能找到。 要不她主动出去吧。 少女却突然直直看了过来,沉岫云还以为她在看天空,她却突然冲了过来。 危机感让沉岫云下意识逃跑,一双手从腰后拦了过来,环住她的腰身,直直将她扯进怀里。 “岫云姐姐跑不掉啦!” 宿殷的心跳比她还要剧烈,前胸贴着她的后背,紧紧抱着沉岫云。或许是她太瘦,硌得沉岫云难受,她不适应的想要挣脱,少女本来还不愿放手,只过了片刻,性情大变似的松开了束缚,甚至还自顾自往后退了几步。 “你……” 她从未感受过身体这样的反应,也从来没见过侍女这样过。平日里安分的下身像是有热流汹涌,胯间的衣物被顶得隆起,宿殷不知道这是什么,却本能地觉得羞耻。想要逃走,身体实在奇怪,连走路都困难,只能用两只手试图挡住。 以为沉岫云要斥责,她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岫云姐姐发现了吗?她一定会觉得我是怪物……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35 沉岫云是真感到的好奇。 毕竟宿殷的修为低她太多,若是用神识作弊,身为元婴修士的她不可能感应不到。但宿殷抓到她,就像探囊取物,锁定她的位置时没有一分一秒的犹豫。 蓝衣少女松了一口气,庆幸对方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好在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身上的异样已经慢慢消退。 宿殷伸出手往天空指去,沉岫云顺着她的动作抬头。 和平日里的湛蓝不同,进入时见过的那道棕黄结界若隐若现,将整个魔宫笼罩在内,他们现下正在百里内的最高处,才得以见到它的边界。 她听见圣女说:“那就是我的眼睛。” “你是结界的主人?” 身边站着的人没有隐藏修为,货真价实的筑基期,但那座结界是如此庞大,绝不是小小一个筑基修士可以支撑起来的。 沉岫云不敢相信,宿殷却点点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对沉岫云的疑虑浑然不知,又接着说: “虽然我没办法控制它,但是可以通过它知道许多事情。” “岫云姐姐对不起,教主平常不让我这样做的,我只是想快点抓到姐姐,所以才用了一小会儿。” 担心沉岫云会因为她的“作弊”拂袖而去,宿殷一脸讨好的凑了过来,见她默默不语,便举起手放在耳边,一脸懊悔地说: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乱用了!” 圣女手腕上的伤痕又一次暴露,本人却并不知道这伤痕意味着什么,脸上的表情十分诚恳,像个被罚站的小孩。 沉岫云突然明白了晏奎为什么要取宿殷的血,以至于她的伤口久久不能愈合,没有将她一次性榨取干净,能留她一条命,或许已经是教主的仁慈了。 又或者只有她活着,结界才可以继续运转。 “那应该算你输了。” 这里不是原本和谐的法治社会,也没有地方去容纳她多余的同情心,沉岫云忽视心中的沉闷感,抓住宿殷的手,操纵着灵气在她体内流转。 果不其然,她是单土灵根,修炼的功法也和常人不同,或许是晏奎刻意从某处寻来,好让它在魔教陷入危机的时候发挥作用的。 和健康人不同,她的脉搏太过虚浮,频繁的取血已经伤及她的根基。 想起刚见面时总觉得她的脸色太过苍白,虽然现在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却已经是外强中干,要是再对她取血,继续修炼这种对自身无益的功法,一命呜呼不过是早晚的事。 但这不是她应该插手的事,既然晏奎已经决定好了,她一个小小阁主也没办法违抗。对魔修说要爱惜生命,和让他们改邪归正也没什么不同。 她只能尽自己的能力传输一些灵力,好让宿殷不至于难挨。直到她丹田内的灵力将近干涸,输出的灵力却仿佛大海捞针,因着维持结界的消耗实在太大,元婴期的灵力能起到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 但宿殷看起来仍然没有大碍,只是脸色苍白了些。 她收回运转灵力的双手,面向圣女,却垂眸不敢看她。 “我明日还会再来。” 她只留下这一句话,便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往外走去。 “岫云姐姐?” 身后,宿殷不解的歪头,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才低下头呢喃:“难道姐姐还是很生气?” 她重新坐上秋千,第一次觉得这个院落是如此的空荡无聊。低头痴痴的看着被沉岫云握过的双手,陌生又危险的温度仿佛依然残留在她掌心,她却不觉得害怕,反而生出些莫名的眷恋。 “明天……一定要来啊。” 沉岫云回到遒玉阁的时候,最先看见的是被绑在门边的几位近侍,几人都双目紧闭,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不过周围却很安静,她走近后才看见隐藏在门后的护卫,熟悉的玉环,沉岫云知道晏奎已经在里面等她了。 晏奎和沉岫云,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沉岫云为魔教卖命,魔教给她提供源源不断的“药材”,互利互惠。 至于沉岫云为什么如此受到重用,一是她本身的修为和手段,二是她毫无背景,既可以放在重逾千钧的位子上,也可以随时将其扫地出门。 这是她根据目前情况所能得出的。 “沉阁主,真是恭候多时了。” 看来圣女的事比她想象中还要重要,甚至能够让教主亲自来警告她。 “拜见教主。” 她和笑眯眯的晏奎对视,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波动,恭敬行了拜礼,在他面前单膝跪地。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和以前没什么分别就算她的属下被他“修理”,沉岫云也表现得宛如无事发生。 这让他心中的疑虑多少消解了一点,沉岫云身上早就打上了赦炎的烙痕,她又一贯是个只知道杀人和生存的“木偶”,长时间的逃亡想必已经让她疲惫,但她仍然选择了回到赦炎。 他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一分。 “圣女的状况如何?” 他在大堂之上坐下,原本僵硬冷肃的护卫走过来,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壶烈酒,香气随着倾倒四溢。 晏奎手中的酒杯只注了五分,护卫便识趣的退下,魔教的首领摇晃着杯中的液体,饶有兴趣的等待着她的答复。 “圣女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体虚,至于灵力堵塞,还需要长期的调理疏通才行。” 不知道晏奎如何看待这份回答,室内安静了半晌,他像是忘记沉岫云仍然跪着,慢悠悠的抬手将酒杯送到鼻下轻嗅。 沉岫云的背后已经沁出一层汗意。 看来虽然她不知道怎么把蛊毒解了,却不知道下蛊的人正是他。多次的试探也让他有些疲惫,沉岫云看起来并没有异动,把狗逼急了也会咬人。至于重新下蛊的事情,他大可以之后再办。 醇香的酒液涌入口腔,随着吞咽的动作,辛辣和灼热在身体里蔓延开来。 “起身吧。至于圣女的事,怕是要麻烦沉阁主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往门外走去,刻意在她的身边停下,继续说到:“当然,本座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报酬。” 刚刚站起身的沉岫云一愣,不知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听闻你因为颜修齐落到过华光宗手里,吃了不少苦头。他的审问将会在三日之后结束。” “届时,还请沉阁主亲自去料理。” 说完,周围的灵气波动,沉岫云抬头,晏奎和一众护卫已经不见人影。 沉岫云是真感到的好奇。 毕竟宿殷的修为低她太多,若是用神识作弊,身为元婴修士的她不可能感应不到。但宿殷抓到她,就像探囊取物,锁定她的位置时没有一分一秒的犹豫。 蓝衣少女松了一口气,庆幸对方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好在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身上的异样已经慢慢消退。 宿殷伸出手往天空指去,沉岫云顺着她的动作抬头。 和平日里的湛蓝不同,进入时见过的那道棕黄结界若隐若现,将整个魔宫笼罩在内,他们现下正在百里内的最高处,才得以见到它的边界。 她听见圣女说:“那就是我的眼睛。” “你是结界的主人?” 身边站着的人没有隐藏修为,货真价实的筑基期,但那座结界是如此庞大,绝不是小小一个筑基修士可以支撑起来的。 沉岫云不敢相信,宿殷却点点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对沉岫云的疑虑浑然不知,又接着说: “虽然我没办法控制它,但是可以通过它知道许多事情。” “岫云姐姐对不起,教主平常不让我这样做的,我只是想快点抓到姐姐,所以才用了一小会儿。” 担心沉岫云会因为她的“作弊”拂袖而去,宿殷一脸讨好的凑了过来,见她默默不语,便举起手放在耳边,一脸懊悔地说: “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乱用了!” 圣女手腕上的伤痕又一次暴露,本人却并不知道这伤痕意味着什么,脸上的表情十分诚恳,像个被罚站的小孩。 沉岫云突然明白了晏奎为什么要取宿殷的血,以至于她的伤口久久不能愈合,没有将她一次性榨取干净,能留她一条命,或许已经是教主的仁慈了。 又或者只有她活着,结界才可以继续运转。 “那应该算你输了。” 这里不是原本和谐的法治社会,也没有地方去容纳她多余的同情心,沉岫云忽视心中的沉闷感,抓住宿殷的手,操纵着灵气在她体内流转。 果不其然,她是单土灵根,修炼的功法也和常人不同,或许是晏奎刻意从某处寻来,好让它在魔教陷入危机的时候发挥作用的。 和健康人不同,她的脉搏太过虚浮,频繁的取血已经伤及她的根基。 想起刚见面时总觉得她的脸色太过苍白,虽然现在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却已经是外强中干,要是再对她取血,继续修炼这种对自身无益的功法,一命呜呼不过是早晚的事。 但这不是她应该插手的事,既然晏奎已经决定好了,她一个小小阁主也没办法违抗。对魔修说要爱惜生命,和让他们改邪归正也没什么不同。 她只能尽自己的能力传输一些灵力,好让宿殷不至于难挨。直到她丹田内的灵力将近干涸,输出的灵力却仿佛大海捞针,因着维持结界的消耗实在太大,元婴期的灵力能起到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 但宿殷看起来仍然没有大碍,只是脸色苍白了些。 她收回运转灵力的双手,面向圣女,却垂眸不敢看她。 “我明日还会再来。” 她只留下这一句话,便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往外走去。 “岫云姐姐?” 身后,宿殷不解的歪头,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才低下头呢喃:“难道姐姐还是很生气?” 她重新坐上秋千,第一次觉得这个院落是如此的空荡无聊。低头痴痴的看着被沉岫云握过的双手,陌生又危险的温度仿佛依然残留在她掌心,她却不觉得害怕,反而生出些莫名的眷恋。 “明天……一定要来啊。” 沉岫云回到遒玉阁的时候,最先看见的是被绑在门边的几位近侍,几人都双目紧闭,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不过周围却很安静,她走近后才看见隐藏在门后的护卫,熟悉的玉环,沉岫云知道晏奎已经在里面等她了。 晏奎和沉岫云,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沉岫云为魔教卖命,魔教给她提供源源不断的“药材”,互利互惠。 至于沉岫云为什么如此受到重用,一是她本身的修为和手段,二是她毫无背景,既可以放在重逾千钧的位子上,也可以随时将其扫地出门。 这是她根据目前情况所能得出的。 “沉阁主,真是恭候多时了。” 看来圣女的事比她想象中还要重要,甚至能够让教主亲自来警告她。 “拜见教主。” 她和笑眯眯的晏奎对视,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波动,恭敬行了拜礼,在他面前单膝跪地。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和以前没什么分别就算她的属下被他“修理”,沉岫云也表现得宛如无事发生。 这让他心中的疑虑多少消解了一点,沉岫云身上早就打上了赦炎的烙痕,她又一贯是个只知道杀人和生存的“木偶”,长时间的逃亡想必已经让她疲惫,但她仍然选择了回到赦炎。 他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一分。 “圣女的状况如何?” 他在大堂之上坐下,原本僵硬冷肃的护卫走过来,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壶烈酒,香气随着倾倒四溢。 晏奎手中的酒杯只注了五分,护卫便识趣的退下,魔教的首领摇晃着杯中的液体,饶有兴趣的等待着她的答复。 “圣女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体虚,至于灵力堵塞,还需要长期的调理疏通才行。” 不知道晏奎如何看待这份回答,室内安静了半晌,他像是忘记沉岫云仍然跪着,慢悠悠的抬手将酒杯送到鼻下轻嗅。 沉岫云的背后已经沁出一层汗意。 看来虽然她不知道怎么把蛊毒解了,却不知道下蛊的人正是他。多次的试探也让他有些疲惫,沉岫云看起来并没有异动,把狗逼急了也会咬人。至于重新下蛊的事情,他大可以之后再办。 醇香的酒液涌入口腔,随着吞咽的动作,辛辣和灼热在身体里蔓延开来。 “起身吧。至于圣女的事,怕是要麻烦沉阁主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往门外走去,在她的身边停下,继续说到:“当然,本座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报酬。” 站起身的沉岫云一愣,不知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听闻你因为颜修齐落到过华光宗手里,吃了不少苦头。他的审问将会在三日之后结束,届时,还请沉阁主亲自去料理。” 说完,周围的灵气波动,沉岫云抬头,晏奎和一众护卫已经不见人影。 36 。 翌日,无需再有人带领,沉岫云又来到了天香楼。 检查完宿殷的身体,又传输过灵力,她本欲直接打道回府,不知世事的圣女却故技重施,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走。 沉岫云回头,只看见她的下巴,心想她怎么这样高,低头便见她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圣女的身体看似纤弱,腕骨却比她要大上一圈,被她牵住的感觉有些怪异,但见她身材高挑,或许是骨架更大吧。 她没有怀疑更多,整个天香楼来来往往的都是女修,她进来的时候宿殷甚至还在做女红。也不知道她在修仙界怎么找到这些玩意的,一见到她进来,她就把手上绣了一半的东西扔在了一边。 “岫云姐姐……我今天也被取了血,好痛好痛的。” “你就陪我玩一会儿嘛……” 魔教的生活让宿殷不懂得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半个身子都倚在沉岫云这边,拉着她的手腕不放,还委屈巴巴的让她看自己新添的伤口。 沉岫云叹了一口气,早料到自己不能如此轻松的离开这里,又因着心里的几分怜悯,只好点头应好。 只是她强烈拒绝了宿殷继续玩捉迷藏的想法,干脆将她扔到一边的绣品捡过来,让她接着做。 宿殷虽然不满,但沉岫云肯留下来已经让她喜不自胜,见沉岫云实在抗拒捉迷藏,便安分坐在庭院里绣起东西来。 她一边绣,一边和沉岫云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什么今天哪位侍女姐姐摔倒了,今天新开的花有几朵,天上的云像什么…… 她实在聒噪,让沉岫云忍不住怀疑她有没有在认做事,收起功法偏过脑袋去看,宿殷本来说得眉飞色舞,两人的头挨在一起,她心底一紧张,乱飞的针脚停了下来。 “噗嗤。” 沉岫云忍不住笑出了声,指着绢面上不成型的两团,针脚粗糙到不行,她还是靠着想象力才看出这是两个椭圆。 “你绣的是什么?” 她笑得开心,宿殷却只觉得窘迫,忽地将绢面压进怀里,脸色也涨得通红。 “怎么不让我再看看?” 沉岫云忍不住逗她,不自觉靠得更近,她却把东西藏得更深,好似怕她来抢,就连刚刚留住她的几分欢欣都不知所踪了。 圣女今天穿的一身鹅黄,委屈巴巴的缩成一团,像只小鹌鹑。还幼稚的把头偏在一边不和她说话,沉岫云越是想让她转过来,她越是气鼓鼓的不理人。 “好了,不然你告诉我你绣的是什么,兴许我能看出来呢?” 沉岫云只好开始哄人,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握住了宿殷的手,语气温柔的诱劝。 “……” “什么?” 见她双唇开合,却实在听不清楚具体说的什么,沉岫云只好再问。 “鸳鸯……” 闷了好半会儿的人自暴自弃的摊开了手,露出上面初见雏形的图案。 “原来是鸳鸯啊。” 沉岫云用手指在上面勾勒线条,鉴赏似的细致,排布凌乱的针线都被她轻轻抚摸过,随后赞同的点点头,又问: “不过鸳鸯不都是一大一小吗?你这对好像差不多大呢。” 这次宿殷却没有回答,只低着头不说话。沉岫云本来以为人已经哄好了,便转过头去看她,却见她双眉紧蹙,咬着唇,眼里蓄着眼泪要掉不掉,竟是更生气了。 猝不及防被她靠得这样近,宿殷先是一惊,下意识往后退,若不是沉岫云扶住,差一点就要坐在椅子上摔倒。沉岫云救了她,她却不领情,一袖子打在她手上,半悲半怒的问她:“你不喜欢?” 沉岫云一愣,不假思索的问:“怎么?你要送给我?” “扔了也不给你!” 她瞪了她一眼,打定了注意不理她,低下头又开始飞针走线。 沉岫云忍不住失笑,宿殷年岁本来不大,又不常和外人接触,还有几分小孩子脾气,这一阵子太过沉闷,刚从华光宗逃出来又直面晏奎,和她吵吵闹闹一番,心里竟轻松了许多。 “真的不给我?” 她故意靠近她,用揶揄的语气在她耳畔问。 日日在这里生活,庭院里的花香宿殷早已烦腻,沉岫云靠得这样近,她身上不知从哪来的香气侵入她的鼻腔,她呼吸一窒。 本就觉得心烦意乱,这人却不知好歹的离得这样近,一句话说得她耳朵发软,尾椎传来陌生的痒意,让她更加慌乱,针尖的去向一时偏移,竟扎在了自己手上。 “啊!” “扎到了?” 绢面缓缓沁出鲜红,沉岫云赶紧拉过她的手,见嫩白的食指上流出豆大的血珠,掏出手帕擦了擦,赶紧涂上了芥子里的伤药。 按照她的修为,这样小的伤口应该很快就愈合了才对,怎么会止不住血呢? 果然,这些功法和结界已经挖空了她的根本吗? 好在药物见效很快,针眼大的伤口迅速愈合消失,唯有那一点鲜红证明刚刚的伤口存在过。 “脏了……” 不知道她的内心所想,宿殷只关注绢布上的污渍。 血渍刚好落在椭圆上方,沉岫云观察了片刻,说: “要不改绣仙鹤?这一点做鹤首正好。” 本来郁闷的宿殷把绣品举起来看了看,不自觉点了点头,嘴上却说:“算了,沾了血的东西谁会要呢?” “我要。” 沉岫云原以为她依然会赌气拒绝,圣女却点点头,一脸认真的答应:“好。” 说完,她又笑吟吟补充:“那我要绣你的名字。” 扇面大一块绢布,“鸳鸯”,现在是仙鹤在正中央,她自顾自用手指比对,想要找出适合绣名字的好地方。 惹祸的人当然顺水推舟答应下来,接下来的几日都陪着宿殷绣着,换了图案后进度快了许多,两只仙鹤已经有了基本样貌,只是针脚依然粗糙。 傍晚,沉岫云回到遒玉阁,手下的报告积了一小沓,但好在都没有什么要紧事,一时半会也能看完。 若是正道知道他们的敌人一天到晚竟忙着钻研女红,恐怕气得鼻子都会歪掉,这就是“你永远不知道你的敌人在干什么”吗?想到这,沉岫云忍不住笑了起来。 却有手下敲门:“阁主,血雨堂那边已经处理完了。” 37 “是谁?” 她刚站到囚室门口,被缚的人便警觉的开口。他虚弱的靠在墙上,上身赤裸,四周都是魔教精心制作的刑罚之水,这种水可以让修士脱水、力乏,镇压他们的灵力。可以说,在这里受罚,他们与凡人无异。更何况,无时无刻的被水浸泡本身也是一种折磨。 “我是沉岫云。” 她答道。短短几日,他变得更瘦了,在华光宗的鞭痕没来得及消褪,新的伤痕又覆盖上去,被水泡得浮肿,脸颊上青紫更是明显,虽然有所预料,但她还是被他的惨相吓了一跳。 “你不是。” 他却笃定的否认。 “颜修齐,你瞎了?” 这不是沉岫云的俏皮话。曾经灵动风流的凤眸虽然望着前方,却空洞毫无焦点,他面向她,只是出自听声辩位的寻找。 “不要骗我……你不是…是真的?” 他皱起眉,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低声呢喃,沉岫云越是靠近,他的眉头皱得越紧。 “这一次是真的?你是沉岫云?” “千真万确。你被用完了,他们让我来接我的“俘虏”。” 看来审讯还提到了她,只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有人假扮沉岫云去套颜修齐的话。 难道不知道她和颜修齐早已结仇吗? 没有时间深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颜修齐带出去,这水,要是再泡久一点,恐怕会留下后患。 血雨堂的狱卒给了她钥匙,一共四把,锁住了他的四肢。她走到他身前,拉起一根锁链,立马听见他发出一声闷哼。 看来是牵动到他的伤口了。 “抱歉。” 解开了所有的束缚后,沉岫云轻声说。 “你不是。” 不顾锥心的疼痛,他挣开她的手,接连的酷刑和失去视力让他变得更敏感,忍着疼痛缩在角落,作出防卫的姿势。她注意到墙壁上有锁链摩擦的痕迹,他后退的动作十分熟练,抿着嘴不发一言,像一只流浪的动物,被突如其来的触碰。 沉岫云心里一阵抽痛。 “我要怎么证明?” 她无奈的问,语气柔和,这座水牢,他多待一刻,受到的伤害就会越大,难免以后不会影响到他的修仙。 更何况,他的眼睛…… 这句话似乎出乎他的意料,他稍微放松了身体,只是依然警惕,颤抖的伸出一只手,说:“靠近一点。” 他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沉岫云忍耐住想要安慰他的冲动,再走近了几步,轻轻将手搭在他的手掌,尽量不让他受到惊吓。 刚刚接触的时候,他的手猛地后缩,意识到她并没有危险,才又轻轻抓住了她的指尖。她不知道他依靠什么确认,细细的抚摸过她的指尖,又摩挲她的指节。他使力想要将她拉过去,其实完全没办法起作用,全是沉岫云的迁就,她蹲在她身前,任由他小心翼翼的确认,用鼻尖在她掌心嗅闻。 然后像是终于得到了一些证据,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嵌入她的指缝,严丝合缝的十指紧扣。 “岫云。” 他喊,因为长时间的缺水,声音沙哑,或许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缺陷,闭上了眼睛,嘴唇完全没有了血色,只有干裂的苍白。 “嗯。” 沉岫云心情复杂的应声。 他却像是终于抓住了稻草,握着她手的力气突然变大,将她的手抵在脸上,这几日从未服软的青年终于崩溃,滚烫的泪滴不停歇的落在她手背,眼眶通红,有了几分可怜的血色。 他遍体鳞伤,但血雨堂最终也什么都没问出来。 沉岫云有些后悔,她知道他有多倔强,应该早点来接他的。 从前颜修齐的肆意妄为总是让她很生气,可他现在在她面前哭出呜咽声,她竟觉得他还是保持那个矜傲、任性,不可一世的样子更好。 “颜修齐……” 她想牵着他离开这里,他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一下子将她扑倒在水中,沉岫云完全有力气反抗,却莫名放任了他。 或许是他胸口的伤痕实在太过让她内疚。 他分明目盲,还是用一只手垫住了她的后脑,她倒下的地方坡度恰巧要高许多,水面停留在她的腰腹。 她心里蓦地塌陷了,伸出手为他整理垂落的散发,别在他耳后,露出那张本应该张扬的脸,用指腹爱怜的摩挲他冰凉的耳廓。 “颜修齐,你怎么了?” 这似乎有一定的安抚作用,他倾下身,似乎是想要亲吻,没有视线的帮助,只吻到她的脸颊,却也没有气馁,沿着轮廓吻到她的耳垂。 “这又是幻觉吗?” 他问,似乎已经被某种名为“沉岫云”的诡计欺骗了许多次。 “不是。” 沉岫云用吻引导着,他们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双唇相贴,交换对方灼热的吐息。她含住他的下唇,用舌尖轻舔,叩响门扉一般,他毫不抗拒的张开嘴,伸出舌头与她交缠。 这样的浅尝并不能令他满足,他想要她的温度,驱散刑罚之水深入骨髓的冰寒。直到两人都几乎窒息,他们才匆匆分开,沉岫云舌尖的麻意还没缓过来,便感觉到颜修齐胡乱拉开了她的衣物,从脖颈一直吻到腰腹。 她下意识想要抬起腿贴合,水波被搅动,湿冷让她意识到颜修齐自己还泡在水里,她想要拉他上去,至少不要泡在水里,他却以为她在拒绝,抱着她恳求: “让我确认一下,我好害怕……” “让我确认一下吧,姐姐……” “……” 他又开始神经质的呢喃,泪水落在她的胸前,被他尽数舔去,蹙眉在她身前默默流泪,唯恐惹她厌烦似的。 水牢里只关押了颜修齐一人,将钥匙交给她之后,狱卒似乎已经去休息了,临走前还提醒她钥匙自己放回就可以,这里离入口很远,声音应该也传不过去。 沉岫云想了想,翻身将身上的颜修齐压了下去,顺势将他往上拽了一下,终于离那潭水远了许多。 “不用怕了。” 她拂去他脸上的水珠,他的嘴唇太过干裂,方才的深吻使得伤口开始流血,她也吃了他一嘴的血腥气。 她从芥子里取出有愈合作用的无色唇脂,在自己唇上涂了厚厚的一层,然后弯下腰,吻在了他唇上。 预料之中的逃脱不开,仿佛机关一触即发。他已经学会用舌尖挽留,酥麻感让她也跟着发抖,她极有耐心的配合,直到他动情到忘记喘息。 “药都被吃完了。” 她叹了一口气,好在他的嘴唇恢复了许多,伤口几乎全部消失了,至少看上去没那么凄惨。 他早就兴奋,她一拉下他的下裤,硬热的玩意就贴在她的后腰,伴随着他的喘息在她臀缝磨蹭,一阵湿热蔓延开来。 他看不见,却能听到她脱衣的声音,一件一件的剥落,被她扔在一旁,想象着赤身裸体的沉岫云坐在他身上,恰巧她动了一下腰身,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岫云。”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这样甜软。 “我们就只做过一次,” “但我记得很清楚,和现在一样,你坐在这里。” 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腰腹。 “要我射进去。” 他闭着眼,声音低沉,但依然挡不住春情,双颊已经有浅浅的晕红,摸索着抓着她的手放在嘴边,暗示似的含着她的一根手指吮吸。 他的口腔温暖又潮湿,还时不时用牙齿轻咬,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撩拨,秀色可餐,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下身难耐的收缩。 “会不一样的。” 她轻笑,抽出手,抓着他的手在自己身体游走,柔软的胸口、腰腹,最后放在两腿之间的私密。 感受到手下的柔软,颜修齐的动作变得僵硬,连指尖都在颤抖。 虽然他不动,沉岫云却借着他的手开始抚慰自己,或者晃动腰身上下摩擦,或者故意用双腿夹住他的手,从中获取刺激。 他听见她的呻吟,湿意终于蔓延到他手上,他好奇的摸索这个曾经含弄过自己阳具的地方,指尖传来的触感在脑海里形成画面。他已经熟悉了花唇的存在,用一根手指轻轻挑开,慢慢摸到了那个流出液体的小口。 只是在穴口摩擦了几下,沉岫云便发出呻吟,这似乎是一种鼓励,他用一只手把住她的腰,指尖在穴口顶弄,滑腻的液体越来越多,连指缝都变得湿润。 38 他摸索着插入一根手指,男子粗大的指节让沉岫云猛地绷紧了身体,放在他耳边的手忍不住抓紧了他的头发,颜修齐有些吃痛,却还是甘之如饴的笑着。 这份痛是不一样的。 颜修齐迷迷糊糊露出一个笑容,尽管目不能视,还是望向上方,沉岫云在的位置。 他本就生得好看,一张脸在牢狱里也风月无边,虽然消瘦了些,多半是因为脱水,反而让他身上的肌肉线条变得更加紧致瞩目。 沉岫云低头见他望着,一双目光朦胧的眼,嫦娥望月似的诚挚,贴在她腰间的手又热又重,她不知为何竟觉得羞涩,松开了手将头转到一边去。 被压在身下的人浑然不觉,只感受到软肉的压迫愈来愈重,紧得他连抽动都困难。 “岫云,疼吗?” 他担心问道,却没有抽出,另一只手下滑,沿着花唇轻抚,去抚慰被忽视已久的花蒂。 “……不疼。” 只是太久没有触碰,身体敏感得不行,含着一根手指都觉得酥麻,颜修齐还来不及动,淫水都流满了手心。 “那就好……” 他放心下来,捻弄硬挺的花蒂,趁着她松懈,又加进一根手指,并拢了在她的体内抽插扩张,按着肉壁刮磨,发出搅动的声响。 “姐姐,你里面好热。” 两根手指将她的下身插得胀满,剑修指间的茧叫人抓狂,柔嫩的媚肉哪受得住这种折磨,他却一个劲撑开了穴口往里顶,用指节在里面摩擦。 “又软。” “我都怕给你插烂了。” 沉岫云发出一声闷哼,粗糙的刺激让她一口气吃成了胖子,颜修齐的手指没插几下,穴肉就止不住的痉挛,他还按着花蒂不放,把黏糊糊的淫水往上涂抹。 挤压的甬道被手指推开,沉岫云握住他的手腕想要制止,他本应该乖乖让开的,却不知道怎的,鬼迷心窍一样挖得更深,终于碰到那个让她疯狂的地方,她也顾不得他,穴心咬紧,一股液体随着指缝流淌出来。 连肉唇都在颤抖,沉岫云望下去,只觉得自己是坐在他手上,一直吞到他的指根,露出颜修齐浸湿了的手掌和精实的手臂。 她强撑着想要坐起来,颜修齐却撬开肉缝又加了一根手指,知道她身体软绵,体贴的按下她的脖颈,两人的上身相贴。 两团柔软在他胸前点火,她吞着他的手指,随着他的抽动发出细碎的呻吟,火热的吐息落在他胸膛,突然报复似的咬住了他的乳首。 “呃…” 疼痛使颜修齐皱眉,沉岫云这才想起他还带着伤,想要立刻松开,这人手下的动作像是突然收不住,狂风骤雨一样大开大合。指节被一寸寸吞入,迅速抽出来,又碾着媚肉插进去。 他吃定了沉岫云没了力气躲开,用另一只手掰开阴唇,让手指进出得更加便利,等她抬臀想躲的时候,就弓起指节在里面抠挖,让她只能软了腰放下来,把手指吞得更深,任由他翻来覆去的奸弄。 情液几乎是在一股一股的流,他能闻到那条窄紧肉缝里淫秽香甜的味道。怎么会有人舍得不做她裙下的艳鬼?他突然想到沉岫云炉鼎无数的传闻,用力更大。沉岫云浑身高热,腿心更是快要被摸出火来,不知痉挛了多少次,烫热又敏感。 她猛地抬腰,插入的手指终于落空,分离时发出羞耻的“啵”声,腿缝已经牵连出银丝,断裂开回落在颜修齐手心,沉岫云脸色更红。 颜修齐显然也是听见了,他脸上露出色情的笑意,一双眼睛没有聚焦,却紧紧盯着某处。缓缓将手放到面前,在沉岫云眼下一根一根舔舐沾满了水液的手指,连指缝也没放过。 殷红卷过他雪白的指根,挑逗般的抽插,腹内的异物感依旧,仿佛他仍然深插在内,沉岫云心跳不已,颜修齐知道自己目的达到,伸出双臂将她抱了回来。 他倒在地面上,伤痕累累,却唇红齿白,下身有意在她臀缝耸动,魑魅一般诱人。 她的头贴在他胸前,颜修齐挺起胸膛,有意让她多咬几下,见她不动,便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岫云,肏我。” 说罢,便把硬得流水的阳具放到她胯下,诱惑似的抽动。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简直跟平常说话没什么不同,只是靠得太近,热气小刷子一样搔着她的耳蜗。听清了这句话,沉岫云感觉自己的脑子轰的一声,只剩下一片空白。 这真是颜修齐? 他头一次这样有耐心的等着,因着什么也看不见,更能听清楚两人的心跳,下身不动,一双手却在她身上游走,狎昵的揉捏她的乳肉。 沉岫云终于有了动作。一手按着他的腰腹,一手扶着他的性器,慢慢地把腰往下沉。 他已不是第一次交合那样茫然无知,心里早已升起一股想要狠狠插进去,干得她哭泣的冲动,被榨精的快感似乎历历在目,他将一只手放在她腹部,感受着一点一点的凸起,勉强平复了这骇人的欲望。 她没有吃完,撑着身体想要喘息,颜修齐却轻轻一抖腿,逼得她一下子跌坐了下去,滚烫的阳具直捣花心,又酸又麻,撞得她掉了眼泪。 颜修齐却无辜的说:“岫云,肏深点。” 他低头在她耳边摩挲,一点点吻掉了她的眼泪,下身颠弄着女体,狡猾的将自己嵌得更深。 “太深了…” “嗯啊……” 她抬腰想要远离,至少抽出一些让自己好受一会儿,却忘记颜修齐已经不似上次那样被捆绑,他用手抱住她的腰臀,用力地按下去,空出大半的肉穴又被重新填满,粗棱的形状刮过她的内壁,换来她压抑不住的呻吟。 “姐姐肏得我好爽。” 他额上也出了汗,说着不知从哪学来的荤话,大半个身子都变得通红,肌肉隆起,更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双臂抱着她起起落落十几下,撞得她胯骨都发疼,花心烫得骇人,掐着他的手臂说不要了。 他不知道是累了还是识趣,终于舍得把她松开,却一下子让她落下去,被插软了的水穴没有丝毫抗拒的将其吞到最深处,沉岫云刺激得狠了,咬着他胸前的软肉呜咽,一下子留下一个牙印。 “让我来。” 她怨声说,眼角还挂着眼泪,下身不争气地收缩个不停,腰上都被掐出两道印子。 “好,听岫云的。” 他这下倒是显得通情达理,将两只作案的手放在耳旁,瘫平了身子等她蹂躏。 “啊……” 沉岫云刚一动作,他便故意发出呻吟,她也懒得管他,咬紧了牙关上下吞吐,一起一落间,节奏慢慢水到渠成,积蓄的快感越来越多,正当她即将攀登上高潮时,远处却有人影晃动。 她想喊停,颜修齐却不肯,配合着她做得更大声,肉体交合的噗嗤声在室内回荡,溢出的水液打湿了两人的腰腹,好不容易擦干的身体又一次变得潮热。 人影越来越近,就在她进入高潮的一瞬间,颜修齐也终于受不住穴肉的穷追猛打,媚肉一层层绞在他的肉棍上,逼得他终于泄出了精。 修士的阳精射进来,体内的功法自发的运转,快感汹涌而来,她埋首在颜修齐颈间,身体一阵阵的瑟缩,泪眼婆娑的抬起头,却看见站在囚室门口呆若木鸡的池不苦。 39 还未愈合的伤口被情热的汗水浸染,胸前被身上的人咬得红肿发热,被头发摩擦着浑身都是灼人的刺痛,却也更加兴奋。 目盲不过几日,但他适应得很好,修士的听力本就超凡脱俗,他远比沉岫云早听到脚步声。少年沉重的步子,是未曾修炼的凡人所独有的,这使他想起对峙时他轻轻的一跨,阻碍了他与岫云的距离。 在沉岫云身下,他虚环着她起伏的腰身,不易察觉的露出了笑意。 但还是避免不了嫉妒。 他伸手取过身旁的衣物遮在沉岫云身前,完全是出自本能,然后满意的感觉到她抱紧了衣物,连下腹的绷得极紧,夹得正在泄精的他闷哼出声。 “退下!” 他听见她对少年的喝退,那人仓皇逃窜的脚步声凌乱却动听,他连眼下的阴翳都明朗了几分,沉岫云却忽地转过头,抓住他的长发质问: “你是故意的?” 他看不见她的神情,但可以想象那张漂亮的脸被怒火点燃的美丽模样,那样如画的眉眼为了他而动容,叫他忍不住笑出声。 沉岫云听见他轻笑,刚刚泄过的阳物竟在她体内慢慢变得硬胀,压迫着蓄满了水液的肉穴。她被撑得皱眉,还是没放开抓着他头发的手。 分明应该是疼的,颜修齐还是眼带笑意,浅浅的泪蕴成一团,突然重回光明似的,忍着痛去吻她的腕,眉眼鼻尖,就连两颊都是动情的晕红。 他像一只知道自己犯错的猫咪,讨好的舔舐她的皮肤,呼出的热气洒在她腕上,温热湿润的触感使她颤抖,手下无意识的收紧,惹得他痛呼。 “我错了。” 他的手放在她腰后抚摸,撩拨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谁他不让我见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颜修齐的声音变得闷闷的,很委屈似的,用脸颊贴着她的手腕眨巴眼睛,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遍体鳞伤的人被她压在身下行着孟浪之事,身上添了许多情色痕迹,脸色虽然因为情事泛着潮红,嘴唇却苍白,含泪的眼睛楚楚动人,就连青丝都被她搅乱,却还是蹙着眉撒娇。 沉岫云忍不住松了手,想着当时在崖边池不苦的的确确拉了他的仇恨,只好低下头给他擦眼泪。 他突然撑着身子吻了上来,沉岫云尝到一嘴的咸涩,正想说些什么,颜修齐猛地翻身,刹那间上下颠倒,她看见条条交错的鞭痕,有几条撕裂的,血腥混着汗水滴落下来。 凄美又性感,她舔了舔唇,想说些什么,他却挺腰没入,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她呻吟出声。剑修的腰依然强而有力,和她凭着体重往下压不同,每一次都跟侵占似的,恨不得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这一进一出上面,射进去的东西被一下一下的捣出来,媚肉被附着,又恶狠狠的塞进去,他榨着她体内的汁液,又不断射进去,混杂的水液很快濡湿了身下的衣物。 “岫云……” 他哑着声音喊,闭着眼睛吻过她的额头、鼻尖、嘴唇,一边喊一边向下,把她胸前都吻出一片湿热的红痕。 沉岫云承受了他的狂风骤雨,他像野兽一样在她体内驰骋,似乎要在她身体里打下烙印,自己的脆弱和歇斯底里却毫无防备的裸露在沉岫云面前,甚至主动的一声一声叫着,把她彻底烙进了自己的灵魂深处。 她在迷情中抚上他的脖颈,咬着他的耳朵听他一句一句秘而不宣的我爱你。 终于远离血雨堂,回到自己被安排的居处,池不苦松了一口气,他本是去救援颜修齐的,偏偏撞见先将其占为己有的沉岫云。提笔想要给上级传信,刚刚看见的画面却依然萦绕在脑海,一瞬间脸色通红。 他的确听说过沉岫云采阳补阴的流言,遒玉阁之下密密麻麻的尸体他也并非没见过,甚至魔修最宠爱的青竹曾经还与他称兄道弟。 但亲眼目击男女的交缠苟合,还是让他受到不小冲击。沉岫云坐在男修腰腹,吞吐着那柄骇人的赤色,几缕青丝垂落胸前,遮不住花蕊,反而让艳色更浓。 果然是不顾伦常的魔修,在脏污的牢狱里也能白日宣淫。 偏生男子的手臂环在她腰间,托着她一对雪乳,随着她起伏的动作晃动。那双明亮的眼微阖,望着身下的男修,却是媚色无边。 他看不见男修的面容,却知道那是颜修齐,肤色雪白,肩背精壮,上身满是各种刑伤,不知是被迷了心智还是已经无力反抗,竟在魔修身下与她沉浮。 那是多么荒谬又秽乱的一幕,池不苦再想起依然是不敢置信,靠着紧闭的房门想要理清思绪,却不知怎的想起沉岫云看来的那一眼。 男修的胯下接连顶起,一双手用力的在她腰间掐出红痕,清晰可闻的交合声使他面红耳赤,又觉得厌恶,他想要逃走,不知怎的迈不开步伐。被抛起又接住几十回后,终于见她瘫软在他身上,颜修齐也随之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情欲初歇。 她很快察觉到他者的存在,从情潮里挣扎出来,可潮红却没有消退,高潮的余韵历历在目,眼里的媚波依然,连她鼻尖的汗都是香艳。 在看清楚是他以后,她惊讶的瞪大了双眼,身下的人似乎刻意松开了手,他忍不住看向她腰间的红痕以及……两人依然紧密相连的交合处。 原来女人的这里是这样的。 他只闪过这一个念头,便意识到自己终于被发现,还没来得及退后,便听见她的呵斥。 她的面容消散,下身已经发硬,宽松的下裤都被顶出一个小包,他盯着兴奋的耻处发愣,蓦然想起她看起来软绵的性器,温柔的包裹着那根粗刃,动起来水声滋滋作响,把男修的阳具吃得那样深。 我也有一根,若是含住…… 他忍不住解开腰带褪下亵裤,虽然四周无人,同寝的人早已去做了其他事,但为了不引人耳目,他还是咬住了衣摆,握住胯下那根甚少触碰的玩意儿,不太熟练地撸动起来。 或许是不得诀窍,又或者这方面的感官还没有得到开发,他上上下下总觉得自己快要破了皮,下身还是趾高气昂的,好似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只能闭着眼睛回想,赤裸的女体,青丝下的红蕊,她动情的呻吟,连空气中情液的腥臊都能嗅到,想象沉岫云将他骑在身下,摆动腰肢同他交媾,湿热裹挟他的身体,女修吐气如兰,在他耳边轻唤: “不苦。” “呃……” 少年一阵轻喘,胸膛快速起伏,过分的刺激让他站不住脚,性器半软下去,射出的东西一只手都接不住,几滴溅在地上,剧烈的快感让他连腿根都在痉挛,闭着眼跌坐在门口,不知是回味还是愧罪。 番外:梦 池不苦正走在前往药房的路上,正道给了他不少药物,要他日积月累的加进沉岫云每日要喝的汤药中,如此不仅可以令她更加神志不清,甚至还可以让她永远沦为妖兽,再也变不回人形。 他将药物揣在袖中,为了减少遇见的人,只好走的小路,正走到阴凉无人处,却被一股怪力拉了过去。 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他忍不住尖叫,还没出声就被下了噤声术,视力也在同时被夺走。 到底是谁?他被吓得浑身冷汗,想要威胁对方自己是沉岫云的侍从,却没办法发声,对方的法力远在自己之上。 今天竟然要命丧于此吗? 娘亲…… 他流下泪来,这时却感觉那人像是好奇似的凑近,一股熟悉的花香扑面而来,正是遒玉阁里日日浸染的气味。 沉岫云? 难道她已经发现自己下毒的事情? 可看她最近的表现,怕没有那么敏锐。 他强装镇定,倒让沉岫云少了几分麻烦。她一言不发,直截了当的伸手解开他腰间的系带。 青色的玉带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不知道为什么,知道那人是沉岫云之后他反而安静了下来,她虽然心狠手辣,至少比魔宫里其他人正常。 想起昨夜见到那魔人吞吃小儿的画面,他忍不住皱眉。 却在这时,竟然感觉下身一凉,温软的香气呼在他的腿间。 沉岫云她竟然! 他的上身被施了咒,下身却是自由的,下意识往后退,却被冰冷的物体挡住了后路,他没有双手能摸,只能感受到一股细密的腥凉。 她想吞掉他? 他胡思乱想着,她却在他下面吐气,温热的暖流终于让那处有了反应,从未被抚摸过的性器慢慢颤抖着硬挺,然后被缺乏耐心的魔修含进了嘴里。 啊! 他忍不住在心里低叫,未经人事的阳具遭受了这样的刺激,让他又惊又怕,下身却老实的硬得更加厉害。 还好没萎。 沉岫云松了一口气,道德感在饥饿面前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池不苦的衣物被她用尾巴挑在半空,少年平坦白皙的下身暴露在她面前,还未完全成熟的下身干净滑腻,也没有想象中那样难闻的味道,让她心里好受了几分。 只是尺寸与她想象中有些出入。 明明是童子鸡,怎么还不射。 他的下身倒是天赋异禀的大,同同龄的人比起来恐怕是佼佼者,沉岫云本以为自己轻轻松松就能全数含进去,吞吞吐吐半晌却只能含个小半。 “唔……” 她正烦躁着,那人却趁她失神硬顶了进去,这点倒是无视自通,舌头被挤压着,龟头在喉道外顶弄。 她索性将它全数吐出来,亢奋中溢出的阳精已让她尝到甜头,只是饥饿更甚,她只能放弃和他算账的想法。 再次抵在唇上,只是加了一只手防着他用力,她一面吸吮着,一面用手轻轻撸动,少年似乎也知道自己逾了矩,躁动平息下来,腺液却流的厉害,两条挺直的白腿初生小鹿一样抖着。 她却不知池不苦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平日里伺候的女魔头正在自己胯下吞吐着性器,那张刺人的嘴刚刚正被他的性器深入,他分明听见了她惊讶的哼声,意料之外的妩媚好听。 她似乎以为他认不出她,却不知道只靠这香气就足以让他确证她的身份,更何况是她的声音,他比她想象中要了解她太多。 池不苦甚至有一刹那想要歇斯底里的揭穿她,问她自己的阳具可还合她的胃口,可是想着血海深仇,要是白白在她身上送了性命可不好,倒不如顺水推舟,装作没认出她。 他本想再硬撑一会儿,可阳具都在她的抚弄在涨得通红,腺液被她尽数舔去,舔得龟首发亮。 那物事抵在她嘴上是什么样子? 他忍不住想,那一边却突然吮了一下,脑海里的想象和刺激重迭,他腰身剧烈的颤抖,猛地射了出来。 沉岫云吞了他的精。 他羞耻的想,脸色绯红,性器上的遗留被她舔得干干净净,甚至像是觉得不够似的,又含着疲软的性器吸了几下,他下腹颤抖,却没再硬起。 好歹还是童子鸡。 她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但这浓郁的初精也将将救了她的饥饿,法力不再紊乱,心念一动,就回到了房内。 只留下突然失去了支撑的池不苦靠在墙壁上,脱力般慢慢滑倒在地面,视力和声音终于回归,泪水和喘息声一同爆发。 原本被撩起的衣物下摆又盖了回去,他小心翼翼的掀开,上面还残留着魔修的气息,霸道又冷漠,他望着上面慢慢干掉的水光,忍不住用手指沾了点轻嗅,如他所料的气息。 沉岫云惯用的唇脂味道。 他怔怔不能理解自己为何这样做的时候,疲软的阳具却又再次硬挺了起来,要是离开的沉岫云知道了恐怕要气个半死。 他本不喜魔宫的阴暗潮湿,现在却躲在这处黑暗里,含住了她刚刚拂过的衣摆,生涩的用那双本应该下毒的手安抚着自己的私处,牙齿咬着的地方洇出了水迹,似乎只为了让自己在情动时不至于叫出她的名字。 40 沉阁主近来多了一个新宠。 黑发雪肤,眉宇舒朗俊气,身姿绰约,同阁主说话也是细声细语,气质清越,落在魔道堆里竟像个正儿八经的正派,似乎与以前浓妆艳抹的玩宠不太一样。只可惜暗色的眼纱遮住了他的双目,总少了一分惊艳。 大概是阁主在哪强取豪夺,不随心便刺瞎了人家的双眼。 只有池不苦和接过任务的人知道,那于阁主身后安然端坐的,正是正道老祖宗应道纪灵玄真君的弟子。 沉岫云刚从宿殷那回来,此时正端着一盘青提,拈了一颗递到颜修齐嘴边。 高阶修士本不需要进食,也不知颜修齐哪根筋搭错了,一有时间便闹着沉岫云陪他,或是念诗听词,或是赏歌听曲,更多的是无理取闹的要她做这做那。 沉岫云若是拒绝,他便缩作一团瑟瑟发抖,用那种微弱却足以让人听见的声音哭诉自己对黑暗的恐惧。 一如现在,他乖巧张开双唇,依着她的手指将青翠欲滴的果实含了进去,嘴边留下一滴水液,沉岫云几乎是习惯性地伸手为他拂去。 经历过之前的尴尬撞见,池不苦只想逃离沉岫云的视线。作为魔道的沉岫云却有一副体贴人的好心肠,以为他去地牢只是为了找自己汇报事务,又为自己当时的态度愧疚,听了手下几人的闲言碎语,说池不苦自以往一直在内室服侍,人又细心,现在青竹不在,可以让他暂时帮忙管理内院。 于是现在已经被提拔为阁主随侍的池不苦只能站在一旁内心扭曲的欣赏这其乐融融的画面。 “姐姐非去不可吗?” 颜修齐靠在沉岫云身上,握着她托住果盘的手,闻见她身上浓重的女子脂粉味,又听闻宿殷是魔教圣女,心里放心了一些,却还是不满她无法陪着自己。 “只是一两个时辰而已。” 沉岫云没有推开他。不知为何,颜修齐的灵力一直无法恢复,连神识都调用不了,也不能修复目盲的症状,在晏奎眼皮子底下,她也不好把他直接送出去,他态度又出奇的乖顺讨好,她便想着先配合他。 他却更得寸进尺,贴着她的耳廓私语:“和她玩有什么好?” 那一厢简直演的简直是闺房情趣,池不苦肉眼可见的皱眉,一面不懂口口声声说要提炼颜修齐灵髓的沉岫云为何迟迟不行动,一面耻于颜修齐这样一位正道弟子竟在此作如此狐媚姿态。 他厌恶他的狐媚,因着正道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也希望他能代替自己击碎那些关于魔修的旖旎幻梦。 他握紧拳头,眼见颜修齐又要将人往内室里拉,这目盲之人找得最准的便是屋内的床榻和沉岫云腰间的系带。 “我今日有事要做。” 沉岫云却拉紧自己即将被解开的腰带,连声拒绝了他。 “有什么事?” 颜修齐语气失落,拽着她的手不放,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遮目的眼纱恰在此时掉落,一双漂亮却静如死水的眼瞳便露了出来。 沉岫云霎时噤声,抵抗的力度也弱了下来,池不苦没有抬头,只听见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女声低喊着莫要留下痕迹。 侍从们都说沉岫云困在男人的温柔乡里乐不思蜀。 良久,池不苦抬头望向两人离开的方向,微风拂过,纱帘晃动,流苏声声作响。 四下空无一人,他走向前,面无表情的拾起盘中一粒青提,咬开,满腔的酸涩。 也不知究竟是谁乐不思蜀。 软榻之上,两人的身影交迭,眼见颜修齐的吻往下落去,沉岫云只好侧身躲开了他,见对方一脸委屈,只好皱着眉头解释: “不要留下痕迹,宿殷会问。” 说完,她又是一阵脸热,仿佛回到刚刚几个时辰前宿殷揪着她衣领好奇询问的场面,少女的眼神紧盯着她身上的红痕,连连追问,张口欲唤医师,一副全然不懂的模样。 颜修齐出声应下,却逮着她领口下的肌肤又舔又咬,把布料遮掩下的地方欺负了个遍,直到就连腿根都烙满了他的齿痕,硬生生吃了沉岫云一个巴掌,才有所收敛。 被他缠得厉害,今日给宿殷运功又费力,一个回合下来,沉岫云便沉沉睡了过去。 “沉岫云,把我的徒弟还回来。” 熟悉的声音,徒弟?沉岫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还未想起那人的脸,便先记起了他身上清淡的梅香。 眼前便是白发金瞳的真君,俯视着她似在藐视凡尘。 沉岫云只觉得自己单纯做梦,毕竟最近又要处理遒玉阁的事务又要应付宿殷和颜修齐,压力确实大。 “徒弟?” 她突然笑了出来。 毕竟是她的梦境,周遭的白雾竟化作氤氲水汽,温热的泉水浸过两人半身,应道纪一身衣物也被打湿,湿答答的贴在身上。 和她逃走时别无二致。 “师尊。” 她装模作样的喊,怯生生的,似年幼模样时拉住他的衣摆。 眼见应道纪怔愣,她顺势而为,又想着颜修齐对她日日夜夜的折磨,将他推倒在岸边。 “您说的是哪位徒弟?” “是颜修齐……还是我?” 不等他回答,或许是厌恶他这副清心寡欲的面孔,又或者是梦境外的情欲尚未退却,沉岫云身后一热,颜修齐赤裸着身体出现在她身后。 沉岫云转过身,“颜修齐”就乖觉低下头亲吻,熟练的伸舌交缠,任由她侵入到最深处。 她吻得动情,只以为自己虽然精力不足,但色心旺盛,竟也想的出在梦里报复颜修齐的法子,正打算给颜修齐上点花样,却感觉身后一阵劲风,眼前的人影随风而逝。 她这才察觉不对,应道纪却已经瞬移至她眼前,语气不明的问: “你和修齐做了什么?” 说完便要伸手抓她,沉岫云想要躲闪,眼前一花,便看见双目无神的颜修齐正摇晃着她。 “沉岫云?” 听见她醒了,他才松了一口气,颤抖着手摸完她的脸又去听她的心口。 “我没事。” 41 识海中没有神识侵入的迹象,沉岫云却不敢断定那只是一个简单的梦境。 “那便好。” 颜修齐见她无恙,重新躺在她身侧,一只手却握住她的手不放,听见她说没事,墨瞳微阖,沉默不语。 他目不能视,却极注意她的动静,沉岫云困急了睡过去,他便老老实实将她拢在怀里,直到她呼吸急促,梦魇一般浑身发冷,他便急急忙忙将她叫了起来。 她不愿对他诉说,就算是这样一个噩梦。 “颜修齐”本就不被她信任,“灵玄真君大弟子”亦是,他再次睁开眼,眼神昏沉,也不知沉岫云现在是何种心情,无意识的用指尖摩挲她的掌纹。 无妨,即使是作为遒玉阁的娈宠也好,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只要她还能被这具残废的身体哄骗,他不再是华光宗风光无限的颜修齐,而是她脚下心甘情愿的阶下囚。 但若是连这娈宠的位置都有人觊觎……颜修齐深吸一口气,暗自皱起了眉。他无法忽视池不苦看向沉岫云的目光,遒玉阁对她的关注,就连晏奎对她的传召,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厌烦。 应道纪愤怒的俊脸仍然历历在目,灵玄真君的怒火,即便是隔断了梦境也依然如鲠在喉,仿佛下一刻就能取人性命。 “你和修齐做了什么?” 她想起应道纪的厉声质问,掌心的疼痛唤回来她神游天外的意思,她看向躺在身侧的人。或许是情事之后的懒怠,他只草草裹了一件亵衣,刚刚的担心显然不是假装,及腰的长发凌乱,不难看出他的慌乱。 “颜修齐。” 她突发奇想的问: “若是应道纪来找你,” “你会和他走吗?” 她问完便知道自己问了一个根本不用考虑答案的问题,仇敌与师尊,邪魔与正道,孰轻孰重,难道还有人分不清吗? 她很少做这样自讨没趣的事,些许是颜修齐是她在这个世界误打误撞相处了太久的人,给了她太多错觉,才让她说出这样讨嫌的话。 “我不走。” 室内沉静,连半点风声也无,男子的声音便格外掷地有声,像玉石叮当,惊得沉岫云侧目。 说这话的时候,他表情严肃得厉害,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胸口上靠,血雨堂几日留下的伤疤和消瘦被遒玉阁养好了许多,她的掌心被他按在胸部的肌肉,跟随他的呼吸起伏,他的皮肤白皙柔嫩,骨骼却精壮,附着一层柔软的汗意。 “我不走,姐姐。” 他又补上一句,无神的眼瞳和她对视,微不可见的摇头。 沉岫云却不信他。 她只以为颜修齐是人在屋檐下,为她这个无厘头的问题扯个小谎哄她高兴而已。两人之间的信任,早就在沉岫云与沉修齐的相互欺骗之间消弭了。 “好。” 室内再次陷入寂静,沉岫云率先退后一步,闭上了眼,颜修齐动了动唇,听出她话中的敷衍,想要补充,却听见她的呼吸声已经变得平缓。 她只是不愿意再说话。 他清楚的明白了这点,也清楚沉岫云的性子,便彻底闭上了嘴。 只要他禀报师尊,沉岫云并不是传闻中冷漠无情的女魔头,她曾救了他的性命,他也心悦与她,师尊一定会理解,不再阻挠的。 来日方长。 他这般想着,凡人身躯后知后觉的疲累涌上来,便顺势与她一同睡了过去。 不知为何,去往天香楼的路封了几日,晏奎也派人告诉她暂时不用再去,等到沉岫云再去天香楼,已经是三日以后。 宿殷似乎也刚刚去往某处,脸色不大好看,比之前还要更少几分血色。看见她却一下子灿烂起来,拉着她往闺房里“鉴赏”那幅丹鹤成双图。 两只鹤类身形优美,脖颈修长,额顶的朱红醒目,羽翼宽厚,乌足灵动,展翅欲飞的飘逸姿态,偏偏旁边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沉”字,让人忍俊不禁。 “这字……” 沉岫云话还没说完,宿殷便急急忙忙想要把绣品拿回来,嘴上慌慌张张解释:“我还没学会绣字呢……” 像是怕沉岫云嘲笑她,一张苍白的脸急得通红,最后竟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我只是说绣得很有你的特色。” 沉岫云说完,神色却正经起来,低级修士都极少生病,更何况是身体更为强壮的妖族,宿殷的状态显然比之前更加恶劣,她伸手欲为她把脉,却被她躲了过去。 “你这几日去做了什么?” 她忍不住问,宿殷却摇摇头。 “无碍,这些小病不伤根本,岫云姐姐不必为我担忧。” 那张脸上好不容易出来的几分血色晚霞一样散了去,只剩下为了保护秘密流露出的小心翼翼,一双眼楚楚可怜的望着她,怕极了她的追问。 “……” 她抬眼细细打量,才确认宿殷整个人要比之前消瘦很多,只是身上不见伤口,也不知道是被魔教做了什么。 书中也没有对魔教圣女的更多记载,只知道魔教被彻底捣毁之后她便无疾而终了。 “岫云姐姐近日心情不佳吗?” 宿殷低下头望着她的表情,看到的便是满脸的阴郁,黯淡无光。 她勉强在脸上挂起一个笑容,这几日她担心应道纪还会再入梦,便未曾入睡,又不由自主想颜修齐的事情,到底是偷偷放还还是一了百了,再加上遒玉阁每天数不清的事务,折磨得她头疼。 沉岫云正想找理由掩饰过去,一条毛绒绒的东西却被宿殷径直按在她怀里,低头一看,竟是一根狐狸尾巴,毛色倒是鲜艳,却没有上一次看见那样蓬松光亮,像草草粘成一团的干枯松针,手感不佳。 “怎么这样粗糙?” 她顺手摸了摸,忍不住问。 “啊?不好摸吗?” 眼见自己想破脑袋才想出来的优势又有被否定的风险,宿殷的嘴角拉了下来,整个人变成了没精打采的落水犬。 “可能是我手的问题。” 沉岫云试图转移话题,从一旁的梳妆台上拿过一把小巧的木梳,一边和她聊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梳起尾巴毛来。 宿殷的脸色却越聊越红,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头上的耳朵不安分的抖动,玉齿咬住红唇,显然在忍耐什么。 “你怎么了?” 沉岫云一愣,手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眼前却天旋地转,竟被圣女一下子按在了身下。 手里的尾巴也不知所踪,宿殷俯下半个身子,衣领紧凑,将附近的皮肤都勒出一片红晕,导致她的呼吸更为急促。 她喘得厉害,沉岫云担心她体弱,本能地循着声音想要帮忙。 “宿殷?” 她伸手松开她的衣领,看见修长脖颈上突兀的凸起,下意识伸手触摸,却被对方稳稳抓住了手腕。 “尾巴……不能玩。” 她结结巴巴的说,沉岫云顺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视线落在宿殷被阴暗的光线遮蔽的下身,一时间若有所思。 “不玩了。” 她将手中的木梳扔开,看向宿殷泛红的脖颈,忍不住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啊!” 她用手按在她的下腹,只粗略的摸索,果不其然探到了那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圣女身上的陌生炙热…… “你做什么!” 宿殷一把扔开她的手,眼里本就蓄了泪,受了刺激不要钱的往外流,直起身捂住自己的下腹,一脸的防备之色。 沉岫云也有些懵然,望着这张算得上仙姿玉貌的脸,自己也不敢置信的说: “宿殷,你是男子。” “你在说什么?” 因为她太过惊讶,说得很轻,宿殷以为自己误听了,便再问了一遍。 “你……” 沉岫云本打算和他解释,门外却突然被人扣响了。 “沉阁主,教主有事传唤你。” “这么快?” 宿殷失望的说,眼泪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不敢置信的看向门外,然后委委屈屈的看回来。 狐妖的眼睛被眼泪浸湿,显得更加千娇百媚、楚楚可怜,他腰身也细,跨在沉岫云身上像聊斋里诱惑书生的精怪。 沉岫云也不敢相信对方竟然是个男人,却也没有时间再确认一次。 “冒犯了。” 她向他道歉,他的抗拒真心实意,没有丝毫隐瞒的成分,显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 “下次我会向你解释。” 宿殷虽然生气,却更在意沉岫云这个朋友,听见她道歉,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吞,点点头,起身给她让开了路。 “我不生气……” 他嘴硬的解释,想起和晏奎时日无多的约定,又加上一句:“你下次要早点来。” 侍从已经在门口等着,她这次是听说天香楼解封,没有禀报晏奎直接过来的,现下晏奎派人唤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兴师问罪。 “一定。” 她答应下来,转身往门外走去。 42 “圣女近日可有什么异样?” 沉岫云被带到炎魔殿时,晏奎正端坐在一张黑色书案之后,手下是卷卷书信,见她进来,便撑着下巴笑眯眯的问道。 “听说圣女今日哭的厉害。” “沉阁主可有什么头绪?” 他连声笑问,沉岫云却生出一身冷汗。 无他,晏奎手上正把玩着一柄锋利的软剑。 “今日去得匆忙……” 绝对不能说自己发现了圣女是个男人。 她张口欲辩解,却被晏奎抬手叫停。 他从书案后站起,一步一步向低着头的沉岫云走来,随后用剑尖挑起她的下巴,力道虽轻,沉岫云却不敢轻举妄动半分。 “沉阁主,本座一直以为你是最忠心的。” “所以……你不杀颜修齐,本座便耐心等着,遒玉阁内部动乱,本座也送了人去帮忙,甚至让你去照顾本教最尊贵的圣女。” “但你是怎么回报本座的?” 剑锋在沉岫云脖颈处划出一道血痕,她却不敢挣扎,晏奎已是炼虚之境,恐怕她逃开的动作赶不上他挥剑的速度。 “若不是本座的神识探查,恐怕也不知道遒玉阁竟然有内贼半夜向华光宗通风报信。” “欺上瞒下,勾结外敌,还欺辱了本教圣女。” “我……” 沉岫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多出这么多罪名来,正欲开口辩解,晏奎却扔开软剑,转而用手钳住了她的脖颈。 魔教教主的笑意渐退,已是不耐烦的意思。 “请圣女大人上来。” “是,教主。” 他拍拍手,便有两名下属压着宿殷上殿。 两人把宿殷带到殿上后便转身离开,却没料到晏奎单手成爪,朝着两人的背影一握,只听两道沉闷的爆破之声,刚刚还活生生的人变作两具尸体应声倒地。 沉岫云内心惊骇,知道晏奎是不打算留活口,却不知道他把作为阵眼的宿殷带来做什么。 宿殷听到响动,下意识回头,便与死不瞑目的二人对视,地面上鲜血淋漓,让几乎是在胭脂水粉里长大的他惊恐不已,随即跌落在地。 晏奎却在此刻将沉岫云放下,软剑召回,沉岫云已是头晕目眩,魔教教主走到二人中间,忽然转向她,剑尖直指宿殷,杀气腾腾,冷声道: “你想救他?” “你以为你教了他就能救他?” 原来他早已知道沉岫云每次见宿殷时总会教授他其他功法的事。 她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哼。” 中年魔修冷哼一声,片刻,沉岫云便感到有千钧的重量压在自己全身,经脉剧痛,肌肤愈裂,便是炼虚境界毫无保留的威压。 虽然并不是向着宿殷,但他也并不好受,妖兽的特征都被强激出来,只能咬牙硬撑,望着躺在远处的沉岫云,一脸茫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何时。 金戈撞地,宿殷望着眼前的长剑手足无措的抬头。 “宿殷,去杀了她。” 晏奎用脚将剑踢到他面前,语气轻蔑。 “你想救他,那本座就让他亲手杀了你。” 挑拨离间,观赏人恶,从来都是魔教惯用的伎俩,沉岫云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也要面对这样戏剧的场景,浑身的威压压得她无法动弹,她看见宿殷颤颤巍巍从地上抬起头,额间一抹朱红醒目。 ……额间红纹。 狐妖。 天狐? “我不要……” 她听见宿殷期期艾艾的抵抗,语气软糯得让她都想发笑。 她终于知道魔教教主在原着中为何可以打开千仞寒狱境界飞涨了。 以宿殷的天资修炼只会进步神速,晏奎却明令禁止任何人教授他其他功法,是因为宿殷是他将要夺舍的素体。 他让他修炼的,只不过是能让晏奎的灵魂更好占据的功法,于修仙练武,没有丝毫作用。 而他将圣女秘藏多年,一是现在不好变换身形,而是在等夺舍的天时地利罢了。 “你连本座的话都不听了?” 晏奎的语气骤然狠戾,没想到自己给吃给喝几十年的狗也敢拒绝自己的命令,一只脚踩在宿殷背后。 “果然是孽畜。” 早知如此就不应该让沉岫云去给他调理经脉。 就在这时,却有人敲门禀告,女声冷淡无痕,沉岫云听出是在晏奎手下做事的女使。 “教主,华光宗、无量山一众来袭,颜修齐已被劫走。” 晏奎低头一看,才看见宿殷嘴角鲜血直流,想必阵法已经被攻破了。 “一群废物。” 见晏奎向外走去,沉岫云也没心思去想颜修齐被谁救走的事,只觉得可以捡回一条命,正松了口气,却见晏奎一扬手,周围咯吱一响,不知触动了哪处机关,殿内地表竟陡然凹陷,将他们二人吞吃下去又悄然合上。 “回来再处置你们。” 做完了这些,晏奎才放心赶往殿外援护。 “啊!” “呃…” 地板下,两人皆发出痛呼,周围四处无光,沉岫云伸手摸索墙面,冰冷似铁,坚硬无比,甚至还有封魔谷一般强制闭息的限制,忍不住皱眉。 却有暖呼呼的一团挤到她身边。 “岫云姐姐……” 宿殷大概是吓惨了,凑在她身边眼泪啪嗒啪嗒的掉,沉岫云转过头,却见他额间的红纹愈发明亮,在此时有些滑稽可笑。 “宿殷……你是不是可以用灵力?” 她突然想到,晏奎的压制阵法可以针对她,却未必能够压制灵力微末堪比凡人的宿殷。 宿殷被她一把抓住了手,定了心神,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调动丹田,灵力虽然滞缓,但确实可以使用。 “嗯嗯。” 他点头,又想起沉岫云恐怕看不见,出声回应。 “岫云姐姐……” 她正想该如何利用这点微薄的灵力逃出去,宿殷却再度开口。 “怎么了?” 她回到,感觉到宿殷在周围的墙壁上敲击。 “这上面有纹路。”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响动,砖石退去,寒风拂面,下面竟藏了一条逃生的密道。 “岫云姐姐,我们可以出去了!” 宿殷本就是狐族,光线微弱的地方也看得清楚,一溜烟跑过去,回头却看沉岫云依然坐在墙角,并不走动。 虽然门开了,但阵法还没撤,修为越高的人越受制于此,沉岫云用手臂撑了好几次,也没法站起身,只好忍着久违的羞耻向宿殷求助。 “宿殷,我走不动……” 宿殷却不知道沉岫云神威元婴修士竟还要人帮忙搀扶的羞耻感,直接走过去,沉岫云以为他要拉她起身,刚把手伸出去,宿殷却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沉岫云整个人都僵硬了。 要知道宿殷现在依然是圣女打扮,整个形象就是天真烂漫的狐妖少女,横抱着她,颇有一种喜剧感。 两人走到地道出口,终于从阵法范围内逃了出来,沉岫云赶忙唰的一下从宿殷怀里跳出来,宿殷见状,茫然看了看手,不知道自己哪里硌到岫云姐姐了。 山下已经是一片交战声,符篆、火光、法器剑鸣嚣冲天,沉岫云光远远看着都觉得窒息,赶忙拉着宿殷往反方向走。 “尽快远离此地。” 若是他们被晏奎捉到,现在必死无疑。 颜修齐被人带走的时候,正在房内等归来的沉岫云。 他虽然说了要跟着她,她却还是解了他的锁链,给了他兵器,也不妨碍他修养,好像他做的一切选择都是咎由自取,与她无关似的。 他偏偏要与她有关。 颜修齐不喜欢她带回来的胭脂味,那样浓重悠长,意味着一定有人同她靠得极近极近,甚至可能如他一般耳鬓厮磨。 他不允许。 未尝没想过用自己的气味盖住它,但氏族的清高子弟,翻遍了识海也找不到更浓烈的香气。 想到这,他抚琴的手一颤,有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屋内。 “长老?” 来人应声,走到面前才看见他眼前的白纱。 “快跟我们走……你这是?” 颜修齐听见他发问,怔怔抬手,这几日陪在沉岫云身侧,他早已将目盲当做理所应当,恨不得终身不愈,现下听见长老的诧异语气,才想起缓缓解释。 “无碍,只是受了寒刑的水。” 最快几日能修养好?他从未算过,在沉岫云面前一丝灵力也未为此调用,只期盼好得慢一点。 “唉,连你都伤得这样重,这魔教果真丧尽天良,修齐还是快与我们走吧。” “不必。” 颜修齐却摇头。 “我要等她回来。” “等谁?” 长老尚未理清,灵玄真君的传音突然来到: “修齐。” “师尊?” 颜修齐下意识面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忘了自己看不见,之后抱紧了手中的古琴,像是怕心中之事被窥见,十指按压在琴弦之上,弦弦紧扣。 “你等不到的。” 颜修齐正欲问个清楚,忽觉脑后一疼,手指从琴弦拂落,便没了意识。 “带他回宗。” 长老听出灵玄真君话语中的淡淡愠怒,也不知颜修齐等的究竟是何人,竟能让和睦的师徒之间生出间隙,却也不敢细想,匆匆带着颜修齐离开了。 沉岫云没想到准备的逃难飞行器这么快便有了用处,正打算招呼宿殷一同上去,却见两人身上的衣物纹饰明目张胆,皆是赦炎教的标志,而现在正是赦炎教人人喊打的时候,恐怕不能就这样冒然出去。 “得换换衣物。” 她叫来宿殷,用更衣术给两人换了一身打扮,也没多想,只是给宿殷换了一身更平常的女装。 两人上了飞行器,沉岫云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再次来到了金艮垣,在空中观察秘境入口,等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眼见那边都要偃旗息鼓了,迟迟没有人出现,才无可奈何的离去。 围剿金艮垣,正是主角进入传承秘境的时候,她到这里,是为了见到主角的庐山真面目,或者……永除后患。 飞行器的影踪消失后不久,便有一黑衣少年匆匆从林中逃出,身后追赶着几个神情愤懑的赦炎教人士,大喊着叛徒。 少年手无寸铁,却被人步步紧逼,眼见退无可退,深望深不见底的悬崖,又看了看表情狰狞的众人,竟舍身跳了下去。 43 “……那一日火光漫天,赦炎教众恶人被夹击于深谷之中,魔教教主晏奎更是身受重伤,魔教大势已去……” 他们逃到北洲边界,只过了两三日的功夫,却不知消息为何传达如此之快,那一边已经说完晏奎受重伤抱头鼠窜,正要说女魔头沉岫云叛离魔教,生死不明的戏码,坐在一旁的宿殷却轻轻拍了拍沉岫云的手。 “云姐姐……你若是不高兴,我们便不听了。” 她原以为按宿殷的单纯心性,说不定还要回头搭救晏奎,他却只字不提,直到沉岫云问起,才知道晏奎幼年以来一直是由不同的人换着照顾,十四五岁以前晏奎也就每年过问一两次,单纯把他当做玩意喂养而已。 现在听得酒楼里的人这样说,宿殷更担心的竟是她的心情。 “无事。” 她摇摇头,正欲说话,却听背后猛地酒盏摔地的飞声。 “什么魔教二把手,我看不过是一个荡妇淫娃,叛离魔教,指不定又是去找了哪个奸夫!听了都污了老子的耳朵。” 他一脚踩在长凳上,一只手还保持着摔盏的姿势,脸上竟是不耻而愤愤不平之色,一时间先是满堂哄笑,又是喝彩。 沉岫云忍不住转过头看他,宿殷也抬眼看过去,沉岫云看是因为此人就在她身后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恰恰谈论的对象又是自己,便戏谑的挑眉。宿殷却是容不得他人当面侮辱沉岫云,不谙世事,愤懑之情依然溢于言表。 那人也注意到两人的目光,见二人皆是容貌出色,近的一位是姿容有度,气质端如静水,另一位春光明媚,天真烂漫,却有不满之色。 “看两位似乎有所不满,怎么,这边两位小姐还要为这淫妇申辩几句?” 一时间周围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射过来,沉岫云按住欲起身的宿殷,执杯饮茶,暗暗打量,大多数人的修为处于中下,酒楼的安保倒是元婴中阶,大抵是不必动手。 “与其在这辱骂一个逃跑的鼠辈,诸位有这样的闲心,不如多想想身受重伤的晏奎此时逃往何方了。” “指不定,就在此处呢。” 骚动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沉岫云本就不打算引人注目,宿殷又像是控制不住自己,想罢,她干脆拉着宿殷往外走去。 她是来这里探查消息的,半日过去,恰巧也探查得差不多了。 一只脚刚踏出门口,却有一只手将他们拦了下来,竟是方才口出不逊的男子。 “二位留步。” “二位仙子,方才多有得罪,两位若是不嫌弃,我们饮下这杯茶,出了茶楼也好说话。” “否则,在下真是良心不安啊。” 他手中不知何时端了两个杯子,沉岫云已经看出他的心思,正打算径自离开,宿殷却终于按耐不住冲上前去,夺过那人手里两个杯子齐声摔碎。 “呸!今天是我姐姐心好,出了茶楼别说说话,我们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那男子本就是强装一副面皮,被宿殷威胁后有些装不下去,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片,不知为何又端起了笑脸。 “今日实在失敬,确是在下的错。” 不等他将礼行完,宿殷已经拉着沉岫云离去,沉岫云见那男子仍未离开,嘴角笑意更浓,心底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还未走到客栈,宿殷已经面色通红,喘息也粗重起来,拉着她的手却更用力,沉岫云不知这是什么症状,只好拍肩安慰。 此处正是一条暗巷,那人果然跳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奴仆,看来是北洲的什么少爷。 “乖乖求饶,本少还能饶你们一命。” “解药。” 沉岫云却并不同他废话,一柄三尺横在他面前,寒光似铁,惊得三人呼喝。 “能吃的解药我没有。” 宿殷浑身发热,就连只握住他手的沉岫云都感觉要被烫伤,半蹲着依着她的手背磨蹭。 结合种种迹象,沉岫云有了一个不愿意相信的猜测。 “你下了什么毒?” 那人大概是横行霸道惯了,被剑指在面前也不怕,反而嬉皮笑脸的说: “当然是能和两位娘子和和美美的毒。” 见沉岫云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还不怕死的更前一步: “这合春散触肤即入,娘子莫怕,想必你的药性发作也不远了。” 她虽然没直接碰杯子,却和宿殷牵着手,那些药粉的确如此人所言,已经有些渗透了身体。 但她只是稍微调息,药性去除大半,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没有解药?既然如此……” 她伸手轻轻挥动长剑,剑身未接触他一豪,叶开却觉得喉间一窒。 “啊……” 这一剑竟生生断掉了他的声带。 你! 他在心底喊叫,眼见两人转身离开,正打算叫身后的人报仇,却见那两人已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宿殷,宿殷?” 她急急忙忙搀扶宿殷回到落脚处,对方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被她叫醒,眼神也是空茫一片,盯着她的唇不放。 “姐姐,渴……” 沉岫云暗道不好。 “我这便去给你倒。” 只可惜她还没走出半步就被宿殷拽了回去,她动用灵力想要挣开,却忘了体内还有未排出的毒性,周身运转,反而和宿殷开始一般失了力。 “不行。” 她哭笑不得,这毒性狡猾得很,一下子跟着灵力活跃起来,她只能靠清醒的神智尽力哄着: “等等,我去给你找人。” 这毒性虽急,但她还是可以压制,宿殷修为低了太多,时间又推得太久,现在只能想办法让他泄火。 “我要云姐姐。” 沉岫云听见他嘟囔不清的说,宿殷身上的浅色女装早就被他不耐解开,腰肢曼妙,眉目传情,若不是腹下突兀的凸起,倒真是一个怀春的少女。 “这可不能要我。” 毕竟她是真的把宿殷当做妹妹看待的,虽然后来发现他其实是弟弟。 她狠心咬破了嘴唇,想要逼自己起身,天狐的嗅觉却更灵敏,残虐的本性和情欲混杂,宿殷一下子变得灵敏,将沉岫云扑在了身下。 狐妖恶狠狠啃上她的唇,说是啃字一点也不为过,除了没从她嘴上咬块肉下来,被他啃了几下,沉岫云已经觉得自己嘴上没有一块好肉了。 “好甜。” 他后知后觉的吮吸她的唇舌,桌上的一大壶水不要,舍近求远的求着她张嘴。 “我好难受。” “岫云姐姐。” 他把自己架在她身上,又不知该如何摆布,盛气凌人的架势,却低着头讨饶,一双狐狸眼睛被闷出眼泪,落在沉岫云脸颊,被他卷着舌尖吞掉。 沉岫云嘴里被他搜了个底朝天,血腥味挥之不去,毒性上涌,也觉得干渴,想要推开他下床,却被他拉住手腕抱在怀里。 宿殷一贯是好脾气,被这药害得这样不讲理,见她闭紧了嘴巴不肯让他侵入,偏偏看见了她软白的耳朵,竟凑上前含着她的耳廓说话。 “你要去做什么?” 沉岫云脊背酥麻,转头又被他抱住,咬不住耳朵就去舔唇,一时间难舍难分。 “水!” 她用了七八分力,终于把他锤醒过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抱着她往桌上放,顺手抓过那茶壶喝了十几口,茶水沿着嘴角肆意流下,打湿了少年的衣襟和胸口,沉岫云忍不住想要伏上去,又强行忍下,眼巴巴望着他手里的水壶。 “宿殷!” 看到他湿淋淋一片的胸膛,她口干舌燥,只好张口同他要水。 宿殷一贯是个不想事的,就这她眼前喝了一大口,放下茶壶,她以为自己能喝了,正要伸手去拿,却被他按着手压在桌上,含着茶水径直吻了上来,见她被迫之下喝了八九,才气喘吁吁的邀功: “好,我帮你。” 说完,却见自己差不多扒了个精光,沉岫云除却胸口濡湿了一片依然是衣冠整洁,又伸手去扒她的衣物,没扒几件,就摸到一手滑腻的柔软。 “这是什么?” 他语带不解,手掌探得更深,试图理清它的结构。 她身上的几件衣物连带亵衣被他剥开,垂首见她胸前的水痕交错,看上去水涔涔一片,竟伸舌舔了上去。 沉岫云被舌尖熨得腿软,又被他揉着胸肉,想要捂住胸口,却被他一手钳制。 “和我不一样。为什么不给我看?” 他的语气还有些小孩闹脾气的娇纵,声色却夹杂了情欲的喑哑,撒气似的在她胸口咬下几个印。 “这里翘起来了。” 他指尖点在一侧,话语直白害臊,有意把乳肉上的凸起拨弄得更甚,贴着她的皮肉喘息,火焰一样烫人,下身已经不自觉的在她腿侧抵弄起来,吓得她绞紧了腿。 不久前在她心里他还是个小姑娘呢。 “岫云姐姐这里……” “又软又舒服,和我不一样……” 只是有一点是硬的。 我来帮她含软。 宿殷这样想着,舌尖一卷,把那抹殷红含了进去,又怕它化得不够快,抿着唇用舌尖抵弄。 44 正是阳光最盛的时候,这间客房的采光又极好,木窗纸影,碎金似的光落在宿殷发间,被侍女精心料理的长发披在雪背上,像一席上好的绸缎。 青丝下是含春的芙蓉美人面,玉肌被情欲熏得粉嫩,睫羽纤长,鼻梁生得高挺,迎着她的视线微微抬头,却让人一眼瞧见红唇含住的软白。 “含不化。” 宿殷嘟嘟囔囔地说,蹙眉有些委屈的样子。被吮得几乎红肿的朱果终于被他轻轻放开,银丝黏合又轻飘飘的断开,恍如雨后饱受摧残的艳色花朵。 她的腿不自觉搭在他腰间,沉岫云脸色腾地涨红,外面人声鼎沸,他们连窗户都没合拢,胸前被他咬出针扎似的刺痛和麻意,宿殷却不等她反应,拽着她的小腿往自己拉近,两人胯部相接,胯下愈发灼热的胀痛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身上本就不剩什么,亵裤也被自己胡乱扯到腰腹下面,露出紧实的腰线和浅浅一层毛发,隔着薄薄的一层,沉岫云甚至可以看见被布料紧缚着搏动,几乎呼之欲出的那根物什。 “宿殷……” 他已经低头将裤子压到了腿弯,看着自己身上状态异常的东西发愣,眼睁睁瞧那蛋大的赤首泌出的液体溅出几滴,落在他的腰腹上,浸湿了几缕毛发。 沉岫云忍不住将他和颜修齐对比,宿殷的体形更削瘦,日日被当做工具使用抽血,又以为自己是个女儿身,比颜修齐看起来柔弱不少,但偏偏是细腰下一根巨物,这人就算满脸都写着对性事一无所知,沉岫云还是觉得后腰发酸。 她防卫般的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她中毒较轻,手上还有些凉意,被宿殷拉着往脸上靠,手侧柔嫩的皮肤被不断摩挲,伴随着快意的喟叹,宿殷的呼吸重重的打在她的手心。 他从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刺激,心脏跳动的声音堪比擂鼓,握住沉阁主的手紧张到出汗,下身的怪异表现让他又兴奋又恐惧,从没人教过他应该怎样做,只能求救似的看向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女子。 “沉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几乎将整个上身都靠在她身上,把头埋进她的颈窝喘息,腰背难堪的拱成一团,性器顶端泌出的粘液将她的小腹浸得微凉。 早清楚他的力气要比她大,她只能采取怀柔政策,僵着身子不敢在他身下乱动,忍下心中的臊意,用另一只手隔在两人小腹相交的地方。 “不会的。” 他额头滚热,贴在她身上让她更加口干舌燥,忍不住伸舌舔唇,尝到满口的血腥味道。 他终于舍得松开她的手,她顺势拍打他的脊背安抚,这含春散更像一种兴奋剂,宿殷浑身的皮肤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红,指下的肌肉寸寸紧绷。 他腰腹的毛发早就被因为兴奋而不断泌出的腺液湿透,本来压着沉岫云胯间的布料,只觉得粗糙的刺激,沉岫云的手摸下来,想要抵挡的样子,反而被打湿了手背,嫩软的触感惹得不停搏动的性器压在上面磨蹭,下意识疏解的样子。 但他偏偏动作生疏,摆腰的动作还不熟练,好几次对着空气横冲直撞。 “呜呜……” 他委屈的啜泣,贴在她的耳边哼哼唧唧的念遗嘱,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本该让人觉得心烦丑陋,偏偏声音软糯,像一只踩到陷阱拖着腿爬过来求救的小狐狸。 沉岫云一时心软,微微调整手势,手掌半围住他的性器。 握不住。 她面无表情的震惊,不知道天香阁这块看起来就营养不良的地方怎么养出如此恐怖的尺寸的,胀得赤红的东西贴在她手心,要是她想,甚至可以用指腹描摹上面瞩目的筋络。 宿殷一下子收了声。 沉岫云也算是身经百战,索性用上了另一只手,虎口卡在他沟状下陷的位置,一边收紧,一边用指腹将铃口处的液体抹开揉搓。 “嗯……啊……” 效果显着,宿殷一下子叫出声,手臂无力的塌软,整个人伏在她身上,腰部却不由自主的发力,顶端压在沉岫云下腹,莫名的危机感让她抿紧了嘴唇,干脆顺着他的力道来回撸动。 这药效实在太过强大,他下面已经出了许多水,湿得沉岫云都有点握不住,却不是腥涩的气息,阳具在她手中鼓胀,一下一下撞在她的腰腹,没有要射的意思。 宿殷已经着迷,虽然动作依然生疏,已经比刚才顺滑得多,脸色红润惑人,见她抬眼打量着他,幼猫一样亲昵地凑过来,含着被他咬破的唇安慰的轻吻。 沉岫云也燥热得很,但和宿殷在一起总有一种欺负未成年的感觉,她不想饮鸩止渴。 胯骨被他压得酸痛,看他的样子依然是久战不败的势头,沉岫云趁着他摆动,一只手探到他肉物下两颗囊袋,用濡湿的手心轻柔的揉搓几下。 “嗬……” 他发出如遭雷击的嘶吼,看起来貌美柔弱的人抬着她的腰,下身又重又急的在她掌心插了几下,下腹绷紧,更加黏浊的液体从顶端喷射出来,落在她被撞红的腹部上,零零星星的几点飞溅在她胸口,沉岫云嗅到腥涩到发腻的气味。 要是再放任下去,她肚子上估计得磨破一块皮。 她将手放开,手心也沾上几滴浊液,被她嫌弃的抹在他身上,低头看着自己明显灼红的腹部咋舌。 “……被我弄脏了……” 她听见宿殷的呢喃,一下子暗道不好,正想起身逃开,却被他用两只手实打实的按在了榻上。 “要舔干净……” 他虽然瘦,但骨架在平常男子里算高大的,两只手就锢住了她的腰身,那张漂亮到令人倾心的容颜,终于在她的崩溃中吻上了她腹部的污浊。 或者说,仿佛要把她拆吃入腹的舔吻。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喑哑,舌面要比一般的人类粗糙,压在她脆弱的皮肤上像一把小毛刷,微微的疼痛和酥麻的快感,仿佛有电流直通脊椎,她弯腰想要逃走,被他霸道的一把拉回。 犬类的嗅觉很灵敏。 沉阁主腹部上残留着他与她交融的气息,浓烈的刺激让他感到满足,他被晏奎要求不能保留任何和兽类相近的习性,闻到这样让他安心的味道,像清心寡欲的人偶食饕餮盛宴,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在沉岫云想要一巴掌拍开他的头之前,他终于舍得抬起脑袋,沉岫云撞进他的眼底,这人连眼眶都是红的,睫羽上沾满了汗泪,琉璃一样精致的眼瞳里,是一团不明所以却格外浓重的欲望。 他低头咬住想要褪下她的下裤,兽类眼里没有同性不可相交的伦理,只有互助发泄的本能。 “该我来帮沉姐姐了。” 45 “不必!” 被他压在身下的女子大声喝止。 好歹是歇了一会儿,毒性没了大半,宿殷又刚刚发泄,有些乏力,沉岫云几乎是应激似的将他掀翻在一旁,来不及揉揉自己打开到酸痛的胯骨,站起身将拉下些许的裤子提了上去,恨不得直接拉到胸口。 他顺势瘫倒在从他身上脱下来的浅粉衣裙堆上,头上的朱钗早就不知去向,上身赤裸,胯间的布料被打湿,半遮半掩的贴在腿间,勾勒出少年的纤瘦。 猛地被她推开,一双水眸茫茫然看向她,青丝凌乱披拂,搁浅鲛人一样楚楚可怜。 她却没心思欣赏。一边手忙脚乱的穿衣服,一边回应他的不解。 “我已经无恙了,” “那公子哥必定是此地的地头蛇,正道那边估计找你我找得也急,我们还是早些动身好。” 她语气很急,不自然地掩饰自己的惊慌,担心宿殷会发现两人的性别不同,他必定会受到巨大的冲击,更担心冲击之后的事。 不能更进一步了。 她收拾好自己,转身看见衣物架上搭着的毛巾,一把扔给了呆坐在床上的人,说: “你最好还是擦一下。” 像个风流后的浪子。 宿殷没发现她急急忙忙里的不对劲,只想着自己这样难受,沉阁主却这么沉着冷静,便忍不住又问: “云姐姐当真没有不适的地方?” 说完视线聚焦,悄悄打量她的胯间。 “没有。” 确实没有如他一般明显的隆起,她并没有说谎,想来只有他一个人这样蠢笨,中了招。 他看着她低头用衣物将被咬红的软肉包裹,一缕缕的整理散落的发丝,像锦绣折扇收敛,只留下表面明净的素白。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失落。 “听话。” 沉岫云已经把衣服捡了大半,一眼望过去见他有些郁郁的模样,下意识张嘴安慰,不记打的伸出手去捋顺他的鬓角。 “听你的。” 他绵软的回答,方才的强势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用手去挽留,却用脸上细嫩的皮肉摩挲她的掌心,颊边还残留着绯红,像是被她掌心熨上去的。 手腕不受控制的抖动了一下,几乎麻痹的奇怪感觉从手臂传直胸腔,她倏地收回了手,低头看去,美人依旧半卧在一团湿软的香衣中,软玉温香,好似海棠绽尽。 偏偏还一脸依赖懵懂的望着她。 沉岫云将腰间束带狠狠系牢,又走到窗边将窗页再开了些,透些气,又不至于暴露房内景象,心里才平定了一些。 她的衣物倒还好,脱得又急又快,没染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宿殷身下那套粉衫,濡湿了一大片,滚得不成样子,是不能穿了。 “我去帮你买些衣物。” 魔教的衣物标志太过明显,他们这几日的衣物都是就地采办,没有附上专门的术法,质地又普通,坏了只能清洗或再去买。 见宿殷点头,她转身出门,想了想,又用术法将房门做了封印。 倒不是怕宿殷逃走,只是新仇旧恨太多,还是警惕些好。 好在虽然折腾了一些时间,但还没到午市关门的时候,她虽然避着人,但也挑挑拣拣了几套合适宿殷的,修仙界也有女修着重体能,身材挺拔的,尺码倒也好找。 出入不过半个时辰多一点,她就走了个来回,门上的术法完整,没有被触碰过的痕迹,她松了口气,食指轻叩,推门而入。 室内却见不到人。 身量让人不可忽视的少年一下子蒸发了似的,只留下床褥上睡过的痕迹。 沉岫云呆了一瞬,脑子嗡嗡作响,环顾了一圈,才看见床被下面微微起伏的,默不作声的一团。 她心里有些猜测。 “宿殷?” 女修亦步亦趋的凑近,手刚举到那团未知物的正上方,就有什么东西掀开被子朝她面上弹射了过来。 她张开手接住了这团重物,赤红迷了她的眼睛,犬类在她耳边哼哼唧唧的叫唤,尾巴兴奋的晃着,打在她手臂上,一下下的疼。 是只小红狐狸。 额间熟悉而张扬的纹饰告诉她,这就是宿殷。 对于修士来说提一只狐狸根本用不上力气,沉岫云还是下意识抱着它小心翼翼的坐到了床边,借着光线细细打量这传说中万年一遇的天狐血脉。 也就比普通的狐狸耳朵要大些,毛发要蓬松些,在阳光下扑闪扑闪的发光,碧色的眼睛像两颗天然翡翠,抱在怀里暖呼呼的一团。 “岫云姐姐。” 行,狐狸口吐人言了。 她没法再装意识不到,只好恋恋不舍的松手放开他,将自己买来的衣物放到床上,一边想着油光水滑的手感,一边温柔做派的说: “真漂亮。” “原来宿殷还有这般模样。” 心里已经将狐狸抱起来rua了又rua。 宿殷已经有十几年未变回过原形,一是晏奎不许,二是也怕被当成异类,毕竟人类都崇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隐隐记得母亲便是死于人类之手。 现在离开了魔教,又有沉岫云照顾,一下子没了负担,终于能变成原形休息休息了。 沉岫云也想到这点,伸手将衣物往旁边挪了挪,起身坐到一边,轻声说: “还有些时间,再晚些换上也不迟。” 本想着不要惹是生非,只是些地头蛇,要是找上门,她出手就是。 而且,她也需要一些时间想想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金艮垣之下,黑衣少年倒是运气好,肉体凡胎坠落下来,被树枝拦了几截,又有不知何处得来的玉佩挡灾,虽然衣物被划破了许多,却只受了些皮外伤。 天道似乎还嫌不够恩惠,皮外伤的几滴血溅落在秘境外的石阶,唤醒了本应该端坐主殿的龙君,一道金影闪现,龙煊垂眼看向躺在地上的气运之子,轻轻弹指,凡人的伤势已经恢复如初。 他没有等人的习惯,不耐烦地将凡人的神识从昏迷中唤醒。 “凡人,汝唤何名?” 强大的威慑没有留下思考的余地,刚睁开眼,意识还未回归,少年便紧跟着回答: “池不苦。” ` 46 赦炎教已毁,晏奎不知去向,因为与原身的约定,沉岫云只能在期限内往北州赶去,释放猰?,救出叶羡儿。开启千仞寒狱的钥匙近在咫尺,达成这两个条件似乎唾手可得,说不定根本用不到百年。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看向默默跟在她身后的魔教圣女,出逃的这段时间,她几乎从未告诉过宿殷自己为何要向北去,宿殷也像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竟没有半句异议。 “宿殷,我要去北州。” 现在已经是北州边界,若是他后悔,回去召集魔教也好,自己出去闯荡也好,总之不必与她一同涉险。 但只有她知道自己问得虚伪,天狐血脉是开启千仞寒狱的必要条件,原着中是晏奎夺舍了宿殷的身体,自始至终没有提及第二个拥有天狐血脉的人。若是宿殷不去,她仍旧会强行将他带走。 宿殷低头,和她对上视线,眼神里有些慌乱。 他知道沉岫云迟早是要问他的。毕竟他只是一个妖族,还是一个修为低微,险些被害命,全靠她搭救才能活下来的小妖。所以听见沉岫云提起,除了慌乱之外,他还有一丝意料之中的释然。 按照修仙界的规矩,强者为尊,沉岫云的意思显然是要他离开,不要去耽误她的行程。宿殷虽然在天香阁长大,却也知道世情冷暖,沉岫云能出手救他,亲自教他功法已经是仁至义尽,若是他再勉强,会被厌弃也不一定。 但他还是想跟着她。 他习惯在魔教做一个吉祥物,习惯了被人豢养,是沉岫云走过来告诉他,他也可以变强,也可以挣脱牢笼,不必再作壁上观,如笼中兽一样接受自己的命运。 或许是第一次真正与人有了联系,他对沉岫云有一种宗教似的、盲目到极点的崇拜。这或许是一种雏鸟情节,却让一向服从的宿殷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可以跟着你吗?” 他忍不住咬唇,明明比沉岫云要高出许多,却低着头和她说话。 这更像一种求情,沉岫云听出他的委屈,一瞬间的怔愣。她以为宿殷会迫不及待地和她告别,自由正在他的咫尺之际,就算有晏奎在前,她也显然算不上一个好人。 “你想和我走?” 她低声问他,语气里听不出感情。 宿殷的心脏忍不住漏了一拍,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 “我想和你一起。” “我想和沉姐姐走。” 他说话简直掷地有声,叫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单纯。 沉岫云的神色却依旧没有缓和。 “就算我要去做一件很坏很坏的事?就算我会让很多无辜的人丧命?” 她没法不去考虑开启千仞寒狱的后果,在原着中,凶兽群出,低级的修士根本没办法抵抗那些被关押太久,已经丧失理性的妖兽,低级门派几乎是一批一批的被捣毁,更何况那些通过各种途径逃到下界,为祸人间的。 但胸口的契纹,原主决绝的眼神,和无时无刻不在威胁她的天道,都在逼她必须去做出这一步。 她质问宿殷,更像是在质问自己。 “嗯。” 她听见宿殷的回答。 “好。” 沉岫云点头,两人继续往城外走去,话题似乎已经告一段落,沉岫云却并不轻松。 宿殷生长的环境太过单纯又太过复杂,在魔教生存的人谁的手上没染过血,宿殷和常人不同,他没有那样是非分明的善恶观,她选择让他回答这个问题,其实根本就求不出答案。 因为她心中其实早有答案。 她只能为自己而活。 若是顺利打开了千仞寒狱,那时候就让宿殷走吧。 她正想着,身后的脚步声却渐停,一股力量扯了扯她的袖口,宿殷低着头问她,声音里已经带了些哭腔。 “沉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 “所以你才不想让我跟着你。” 沉岫云没想到他竟会这样想,下意识摇头。 “怎么会。” 她答得平静,宿殷却兀自激动了起来,一下子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脖颈。 “我有血。” 他语气急切,急于为自己找到一个优点。 沉岫云被迫感受他颈间,脉搏的跳动,生活又鲜明,像一团初燃的火焰,叫人感受它的炙意。 “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教主经常来取,想来也是有用的。” 大概是有些心虚,他的语气变得有些软绵绵的,垂头丧气的推销自己,一击就能打倒的模样。 “好。” 好些话在沉岫云嘴里绕了半天,但与他大概是解释不清的,他只会以为是她推脱的借口,然后找出更多莫名其妙的优点来“推销”自己。 沉岫云只好笑着应下。 这出城之路才继续进行下去,只是大概是太过缺乏安全感,宿殷一直拉着她的手未曾放开,沉岫云起初有些不适应,又想起宿殷那副害怕被抛弃的、可怜巴巴的样子,只好强迫自己去习惯。 两个女子牵着手走在街上,虽说有些太过亲密,却也没太多人注意,只以为是金兰姐妹。更何况两人的穿着虽然一般,却气度非凡,修仙界卧虎藏龙,又何必因为这样的小事摊上惹恼世家的风险呢。 他们选的时间其实不算好,城门将关,审查要比平时要苛刻一些,他们是生面孔。好在沉岫云早就托人做好了伪身份,可疑的物件都被收起来,也没有出什么纰漏。 就在他们松了一口气,打算取出飞行器继续北上的时候,人群里却有一个女子站出来拦在两人面前。 “小师妹。” 她身材高挑,气质绰约,双眼被一根白纱遮盖,却也挡不住那种清冷出尘的仙风道骨。 来人微微笑着,芊芊玉手却毫不客气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正是华光宗弟子,薛秋水。 沉岫云倒吸一口冷气,之前与她的谈话依旧让她历历在目,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终究不会是什么好事。 “什么人?” 她还未回话,检查的人先闻见了两人间的硝烟味,担心几人惹是生非,厉声问道。 宿殷也意识到不对,侧身挡在她身前,伸手想要掰开她的手,薛秋水不留痕迹的避开,面容转向宿殷时,分明是目盲之状,却像是看穿了什么,发出惊异的声音。 “看来师兄的路还很坎坷。” 她低声调笑,沉岫云有些不明,宿殷却更加困惑: “沉姐姐,你还有师兄?” 毕竟原主从未拜过师门。 “在下华光宗灵玄真君门下薛秋水,特地来此迎接我的师妹。” 薛秋水语气一下子严肃起来,仿佛刚刚态度戏谑的人不是她。 检查的人似乎是相信了,又或者有其他理由,只呆呆点头,便放了他们检查下一批人去了。 “我不是你的师妹。” 沉岫云知道自己骗不了她,还是想争取些时间。 北州就在眼前,不管薛秋水是从师令还是真的有事寻她,现在要她回返,她都不会甘心。 宿殷感受到她的抗拒,也不管薛秋水能不能瞧见,目光凶狠地配合沉岫云威胁。 只是看上去有点太过可爱。 她刚刚取出地遁符,薛秋水的手却预知似的收紧,一块玉牌不受控制的从她的芥子中飞出,华光宗的字样清晰无比,无法辩解。 “师尊有事寻你。” 传送的灵气包裹了他们,却独独少了宿殷。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宿殷也很快意识到,转身去抱沉岫云,想要将她留住,却只是徒劳,一阵清风拂过,刚刚还在的两人已经不见影踪,只留下宿殷一人呆呆站在原地。 “沉姐姐......” 那是一种宗门秘传的的法术,更何况作为魔教圣女的他完全没接受过系统的术法训练,连他们移动的方向也全然不知。他几乎快要崩溃,眼泪不要钱的滴落,握紧的拳抓出了血迹,像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悲愤又茫然无助,惹得周围的人侧目。 眼看他就要失去理智,却有人一下子将他拉走,宿殷只能被动的跟着奔跑,直到跑到一处荒郊,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众戴着兜帽的黑衣人。 “参见少主。” 为首的人先行喊道,跪下行礼,人群也紧跟着跪下。 “你们...”是谁? 宿殷张口欲问,却看见那些人纷纷摘下兜帽,掩盖在其下的,是一双双熟悉的狐耳。 47 或许是应道纪授意,但沉岫云更愿意相信是薛秋水的坏心思,他们传送的地点不偏不倚,正是应道纪住处的正殿。 应道纪穿着常服,没有坐在高位上,站在窗边打量着外面的景色,大概是刚刚修炼过,周身的灵气波动要比之前明显,发髻齐整,感受到他们的到来,却不发一言,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要死。 沉岫云心想。 若她单单只是一个魔教教众便罢了,偏偏她是恶名远扬的沉岫云,不仅扮作小孩骗了华光宗的一大家子,应道纪入梦时还不知死活的挑衅了他,甚至当着他的面与他的弟子淫乱。 这些都够她死八百次了。 “你退下吧。” 显然不是对沉岫云说的。 “是。” 薛秋水点头,在路过她身侧时轻声地说道:“没事的。” 她突如其来的安慰比威胁还要恐怖,沉岫云本来只是微微出冷汗,听到她这句话,一下子全身都湿透了。 她眼睁睁看薛秋水离开了大殿,原先在她眼里甚至还算得上好骗的真人转过身来,眼底的暗色让她心惊。 “你就是沉岫云?” 他眉间微皱,似乎她与他的想象有些出入。 “我是。” 早知便不应该同意做那玉牌,既然是与宗门相关,他们必定会在其中放一些追踪的手段,她在原着里也不是没见过,只是放在自己身上,竟然放松了警惕。只是担心自己的血落到他人手里,便把玉牌收得好好的,一下子忘了玉牌的其他功能。 她一贯大胆,现在却有些不敢看他,只不断提醒自己对方是原着里武力值巅峰的灵玄真君,是随手就能把她变作扬尘的人物。 “申云......” 他轻声念了一句,时至今日还是有些不相信有人能化作孩童将他欺骗。 只是现下比起这个,还有其他亟待解决的事。 “我不会杀你。” 他一眼看出她的顾虑。 接下来,应道纪说出来的话荒诞到沉岫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或者是对方修炼到把脑子也修炼坏了。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去见见颜修齐。” 他粗略说明了一下,沉岫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竟会出现在颜修齐身上。 被华光宗从魔教中救出,他反而怨恨,闭关在府中宣称不见任何人,他的眼疾还未痊愈,应道纪去探望时,竟发现他的修为倒退,简直像存了死志。 应道纪心思灵动,一下子想到了沉岫云,也就是他名义上的闭门弟子,申云。 再加上薛秋水这个狗头军师出谋划策,名门正派竟然想得出把魔修掳来的法子。 “或许我不是解药。” 她下意识推脱,不觉得自己对颜修齐能重要到这种程度。 “那你便可以殒命了。” 应道纪这时反倒笑了。 两人相顾无言,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沉岫云当然是选择自己的性命。 “我不保证他会想见我。” 安全起见,她还是这样告诉应道纪。 应道纪没再说要她殒命,只是换了一种说法,说要送她去刑堂。 沉岫云于是闭嘴了。 应道纪当然还有其他事,听说华光宗抓捕魔教余孽的行动开展得火热,第二日是薛秋水带她去往颜修齐的府邸。 没想到修仙界也要处理弟子的心理问题,甚至不惜把她这个魔修请过来。 一回生二回熟,站在颜修齐府邸外面,沉岫云想起自己之前被颜修齐扣押在这,现在竟然要进去把这座宅邸的主人劝出来,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 薛秋水比她更先笑出来。 沉岫云转过头,和她面面相觑。 “师姐笑什么?” “哦?你竟然还舍得叫我师姐。” 她声线清冷,说的话却恼人。 沉岫云皱眉,也不是很想同她接话。 “一个,两个,三个......” “难不成你是红鸾星下凡历劫不成?” 薛秋水笑得真切,却也问得认真。这女子并非招人的性格,样貌虽然出彩,却不放荡,偏偏身上的红线连了一条又一条,师兄是一个,那位扮作女子的狐妖是一个,甚至连那位,竟也会拜倒在她的裙下吗? 但不论如何,都是对她有利的。 不等沉岫云消化,她已经收敛了笑意,伸手指向前方紧闭的大门,一边对她说: “去吧。” “解铃还需系铃人。” 沉岫云也不愿再多想,只好上前一步敲起了门。、 并没有人回应。 “唉......” 她听见薛秋水在她身后叹气,明显的失望。 “还以为能看见痴男怨女缠绵悱恻的情节呢。” “没想到连你也不受他待见。” 沉岫云没理会她,只是再次拿出袖中的符篆。 好,和上次一样,根本派不上用场。 更何况就算她现在能逃出去,按薛秋水找到她的速度,要不了多久她也要回来,到时候说不定他们就不再需要她“帮忙”了。 “你还是祈祷他愿意开门吧。“ 沉岫云转身看过去,薛秋水似乎也料定了她不敢逃走,竟沿着一旁的石阶离开了。 只留她一人。 她只能认命的敲门。 “我不见人。” 不知敲了多久,她本来还敲得算有规律,到后面干脆有一搭没一搭的敲,颜修齐开了禁制,她就附着灵气继续敲。 总算是把里面的人惹恼了,传音出来,语气比他追杀她的时候还要冷漠。 “颜修齐,你要当死宅了?” 她有些不耐的说,也不指望他回应,却没想到门在下一刻便打开了,没看见颜修齐的人,却听见屋子里急急忙忙的声音,像是被突击检查的学生。 “你在里面吗?” 过了一关还有第二关,沉岫云也懒得再敲,干脆站在他门外问。 他显然在里面,她能听见里面收东西的声音变成细碎的声音,只是不知道到底在收些什么,她干脆伸手把门推开,意外地,房门反而没有禁止,久闭的房门打开,颜修齐抱着一柄生灰的剑正在往角落里藏。 被她揭穿,他依然气定神闲的把东西藏进去,只留下精致的剑柄,故作好奇的问她: “岫云,什么是死宅?” 耳朵却红了个彻底。 “就是天天呆在屋子里不愿意出去历练,练练功,见见同门的人。” 他已经收拾了七七八八,实际上也算不得乱,大概也只是太过灰尘,他太过匆忙,竟然忘了术法。 “你都知道了?” “你怎么不用......” 想到这,她隐隐觉得不对,伸手去抓他的腕,虚悬无序,不懂医术的人也能感觉到他快要走火入魔了。 颜修齐瞬间把手抽了回去,沉岫云才发现他现在几乎要比她把他从水牢里接出来的时候还要虚弱,身体比之前还要消瘦,手指冰凉,呼吸沉重,目盲之症也果然还没好,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被他侧首避过,似乎不愿让她发现自己的懈怠。 “你们宗门是流行瞎子修仙吗?” 不怪应道纪能想得出这样荒唐的办法,颜修齐本人也是有够荒唐的。 她口不择言,颜修齐却一下子虚掩住她的嘴。 “师妹她是迫不得已。” 沉岫云却更加恼火。 “那你呢?你也是迫不得已?” 说完,她这下才反应过来。 “你知道应道纪会把我抓过来?” “莫要直称师尊的名讳。” 他又是一副好好学生的做派。 沉岫云很是生气,但颜修齐现在很是虚弱,她只能忍着气拉他坐下,任由他幼稚的攥住她的手指。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应道纪一个斩草除根把我杀了怎么办?” “师尊不会的。” 颜修齐摇摇头,笃定的说。 沉岫云本想反驳,想起原着里风光无量的颜修齐,只好咬咬牙转移了话题。 “你的修为怎么回事?” “我想见你。”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颜修齐见她还未消气,躬身将头靠在她肩上,声音闷闷的说: “魔教被攻打了,你又那么惹人,我想这样也许能救你。” 人没救到,她的春秋大计倒是被毁于一旦了。 “我想等你的。” 他语气更弱,似乎担心她的埋怨。 “师尊把我带走了,那里什么都没有了,我没办法。” “你还回去过?” 沉岫云侧目。 “我去等你,师妹说我疯了。”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的气也消了些,只是他身上冷得狠,就连贴着她的地方也有一股凉意。 “现在怎么办?”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要是你的修为还继续跌,你师尊怕是要把我皮都扒了。” “我能赶回来。” 颜修齐认真的说,只是看起来不太可信。 他修为一下子亏空太多,很难说没有要借此要挟她的成分,沉岫云看得出来,却没有揭穿,颜修齐自他们分别后便有些愧疚的神经敏感,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她伸出另一只手回握他的手。 宿殷现在恐怕正不知所措,她只能尽快出去。 女修的手很温暖,是他熟悉的温度,甚至因为他的虚弱,这种温暖比想象中还要强烈,让他忍不住贪恋,压倒心里些微的罪恶感。 她突然按住他的手,脸上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笑。 颜修齐看不见她的表情,他甚至不能调用神识,却能感觉到她话语里的笑意。 “我有办法。” 48 “颜修齐,我们双修吧。” 她虽然已经和颜修齐欢好过许多次,却一次也没用过那从无名神祇处得来的双修功法,现在她的修为要比颜修齐高不少,双修对他会更有益,阴阳结合,也可以温养他的身体,补足根本。 “……” 颜修齐张了张口,似乎被她大胆的发言刺激到,本来想说什么,脸色涨得通红,最后还是答应了。 “好。” 这事情也急不来,毕竟还是修炼,沉岫云从脑海里翻出那本还不太熟悉的功法,一字一顿的认真口述给他。 要是有玉简也好,便不必这样浪费时间。 她本以为自己今晚会在颜修齐这里过夜,黄昏的时候,薛秋水却施施然到了府门外,敲门示意她该走了。 她昨日宿在应道纪的侧殿。 好在功法已经讲了大半,虽然睡在应道纪殿里提心吊胆的,不如颜修齐由她欺负,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本想唆使颜修齐开口把自己留下,又想起颜修齐提起灵玄真君时那幅尊敬的模样,恐怕是靠不住的。 薛秋水也有自己的脾性,她本就寡情,把沉岫云送到殿内后已经嫌麻烦得不得了,告诉她以后都照这样,便很快走了。 反正也逃不了,时候也早,应道纪不在,她抬头开始慢悠悠地打量殿内的陈饰。 和他内室一样的金色墙面,花纹却是暗金色,显得更加沉重肃穆,脚下的玉砖温润,照映稀薄的天光。 但看来看去,都是些宫殿里惯常有的东西,就连植株都黯淡无光,不似她在魔教里见过那些光怪陆离的东西来得稀奇。 倒像座凡人宫殿 “无趣。” “无趣?” 却有人以另一种语气重复她的评价。 应道纪一贯是不爱吃东西的,申云当时爱吃点心或者蜜饯,大抵也是装出来的。大多数魔修要么城府极深,要么暴戾难近,所谓“关门弟子”的小孩习性,一想到会是她演出来的,他便觉得厌恶。 但想到她回来了,还是忍不住从膳房要了一袋点心回来。 或许她是真的喜欢。 他刚揣着点心走进殿里,便听到她的评价,看起来在评价殿内的装饰,又像是在含沙射影的指他这个人。 “没有没有。” 沉岫云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连忙摆手否认,本以为他会愠怒,他却话锋一转: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样?” 就该把那些会说话会发光的灵植放进来,而且太空了,还可以摆两张贵妃榻。 但她显然是不能这么说的。 “这样就很好。” 好在应道纪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他抚着下巴沉吟片刻,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最后也不打算再追究。 “过来。” 他站在殿门口,沉岫云站在正中,走过去也要几十步,沉岫云忍不住腹诽,是自己没有长脚吗?还要她亲自走过去。 想着自己的命还捏在对方手里,她还是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她刚走过去,应道纪便抬手,沉岫云下意识作出防卫的架势,腰后挂着的玉牌却飞了起来,慢慢飘到两人面前。 然后被应道纪悬空一握,消失得无影无踪。 “……?” 沉岫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现在可以逃跑了。 然后就见应道纪指尖轻点,她的视野一下子变矮了许多,腹部贴着地板,像在爬行。 她被变成蛇形了。 不过或许是没有夕颜再起作用,她的身形比之前要大了许多,没有刻意控制,之前还是被人绕在手腕上的小蛇,现在已经是有人看见会吓得晕厥的大蛇了。 她一下子占据了殿内的四分之一。 为什么不让她早变?这样爬过来还利索点。 她分出些心思胡思乱想,看见应道纪又凭空一点,她心口一疼,一滴血便飘了出来。 她看见灵玄真君从怀里掏出另一块玉牌,只是上面的名字不再是“申云”,而是她的真名“沉岫云”。 完了。 那滴血很快融进了玉牌,确认一般闪烁了几下,发出淡淡的光芒,在应道纪的手中慢慢平息。 “新玉碟。” 他沉声说。 握着玉牌,他暗暗打量她的蛇身,做得有些隐晦,带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自欺欺人的、刻意的避嫌。 依旧是紫色,只是颜色要更深些,之前是紫玉的清透,现在便是花瓣的明艳,鳞片层层迭迭,尾尖微蜷,蛇眸圆睁,有些紧张。 比他的体形要小许多。 “为什么?” 她问,就算是为了追踪,也没必要浪费一个宗门玉碟,而且这还意味着之前那盏属于她的灵灯还是摆在原位,并没有被撤掉。 “吾说过。” 他弹指将她重新变作人形,和玉牌一同送到她手上的,还有一包余温尚暖的点心。 “你依然是我的弟子。” 好执拗的一师门。 沉岫云暗自感叹,心里生出些肤浅的感动。 “不必。” 但她嘴上生硬的拒绝。 但她可是魔修诶?而且比所谓的师兄颜修齐还要大上几十年,而且还是魔教的阁主…… 他们这群正道怎么这么荒谬。 应道纪没有反对,但他显然不打算把她的话当做参考意见,转而继续问: “修齐如何了?” 沉岫云开始陈述今日的事情,只是没有说自己打算用双修来“医好”颜修齐,只说自己可能会去拿些灵药,应道纪倒是没什么意见,点点头,示意自己会告诉药房。 “若是你有需要,也可以多取。早些休息。” 他说完,便向内室走去,也没再刁难她。 他倒是脾气好。 沉岫云松了一口气,今天也是累得够呛,没在殿内多待,也往自己房间去了。 应道纪有了梦魇。 按照他的境界来说,他不再做梦,也不会有梦魇。 所以他在修炼中无意识的堕入梦境,在梦境里与今日所见的蛇身缠绵,试图从她身上知道一些他不知也不该知道的东西,是他对自己的一种放纵。 “您说的是哪位徒弟?” 他回忆起她靠在梦境中颜修齐的身前,旖旎到叫人口干舌燥,抱着他的肩头索吻…… 他本该恐惧的,这是他避之不及的恐怖,世人沉溺的情爱,是他恨不得切除的弊病,他从不近女色,畏惧身体的接触和交缠,深深以为那会变成一场惨剧,一如一条蛇吞吃另一条蛇。 现在却被人掀起惊涛骇浪,将他的欲望围追堵截,这是不知不觉却又让他失控的引诱。 想要得到。 室内,灵玄真君保持着修炼调息的姿势,浑身却被湿汗浸透,点燃的灵香在黑暗中烟丝缭绕,被灼烧得只剩一点直立的根部,然后火光明灭,彻底消失。 49 第二日的路要走得轻松很多。 这让沉岫云忍不住想起去天香楼的日子,宿殷总是还没等她到门口便等着了,有时她走慢了两步,多等片刻,他还会恼人。 等她走到颜修齐府邸门口时,并没有见到人影。 也对,他这里这样冷清,连一个门仆也没有,不像遒云阁,来来往往的人多得很,平时忙的时候,晏奎还要不放心的派一两个人盯梢,那才叫火热。 华光宗上下还是以修行为正业,能用法阵术法替代的,大多不劳烦人力,她走过来,除了练功场,几乎不见人影。 踏上青砖,她刚抬起手想要扣响门扉,门便自然开了。 不过机关之术,沉岫云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往里走去。颜修齐的住处要比承明殿简陋许多,结构上一目了然,只要沿着正中前进,不多时就能走到他的卧房外。 又是熟悉的一扇门。 比外面的防备还要弱,这门微微开着,因为她的靠近,发出轻微的晃动声。 她伸手推开门,室内有了些光亮。 还是那张床,竹青色的,古拙又素朴,没有她印象里大堆层层迭迭的软垫轻衾,只铺了淡色的底,挂上了素色的纱帐,有人正坐在帐中。 “颜修齐?” 榻上的人没有做声,她却知道他的身份,只是影影绰绰,为了看得更清楚,她只能走得更近。 那人一手撩起了纱帘,眼中虽然空洞无光,嘴角却噙着一抹笑意。 她一眼看见的是他裸露的胸膛。玉白的一片,肌肉紧实,白色的亵衣下遮着两点,腰间束着,光影下勾勒出诱人的沟壑。 然后是青年通红的耳尖。 他穿得实在孟浪。本打算穿轻薄的练剑袍,又觉得太过粗糙,找来了不常穿的礼服,又觉得太过严实,索性最后什么也没穿,一身亵衣,只腰间系着松垮的带子,只要她愿意倾身,就能让他把自己付之一炬。 感受到她的眼神,他的每一处皮肤都在紧绷,就连风轻轻拂过,也能让他深吸一口气。 他不知道过了这样久,她是否还对他的身体残留贪恋。 “……” 但她沉默得太久,只在他转身时近了几步,室内安静得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 “岫云……” 他故意将身体往外倾斜,手里紧抓着纱帐,作出摇摇欲坠的模样,她果然上了当,赶上前扶住了他,他顺势栽倒在她怀里,温香软玉,两人的姿势一下子亲密。 沉岫云没想到颜修齐竟然会这样迎接她。怀里的身子火热,近日的气温其实有点凉,她下意识担心他会生病,又想起自己面前的是个实打实的剑修。 敞开的胸口,一解便掉的衣带,满是预谋的投怀送抱。 她伸手将人推倒在榻上,颜修齐躺下,握着她的手却很用力,甚至有些颤抖,似乎是怕她离去,寻着她的指缝插入,十指相扣。 他是那种清俊冷傲的长相,现下一副任她指摘的模样,耳尖红得能滴血,嘴唇微微抿着,手里握着她的手不放,轻轻的吻着,很抗拒却又不得不依从渴求的样子。 用一手锢住他的脸,她俯身吻了上去,听见他鼓动的心跳,他迫不及待地回应,含着唇轻轻吮着,又忍不住地想要深入,按着她的脖颈,试图让她更低一些。 她侧首吻在他的嘴角,转而轻吻他的鼻尖,他便去揽她的腰身,发出求而不得的喘息。 “颜修齐……” 她听见他的低声念着什么,小孩背书似的严谨,在乍起的情欲里显得格格不入。 沉岫云侧耳听了几句,原来是她昨日授的双修心法。见她不愿施予,他便转而抓住她的手向他的下腹,腹部的紧实染上汗意,将她的指尖也染湿,触到他胯间隆起的一刻,他发出低低的呻吟,是情动到极致。 抬手离开他的身体,她立起身,跨坐于他身上的姿态。 “双修,也不一定要是合欢啊……” 那心法的路子很灵活,既可以灵交,也可以身合,或者灵气相送。 她以为他会难堪,她这句话等于在说他会错了意,有种刻意刁难的意味,他却在她身下舔了舔唇,明明眼前一片黑暗,空无一物,还是直勾勾的望着她的方向。 “可是我想,岫云。” 他声音哑得惑人,像在里面藏了一片火焰,干燥而直白,就算只落给她一粒火星,都足以让她情迷,心甘情愿的与他欢愉至死。 更何况她亦是一片燎原。 纱帐彻底落下,衣衫尽褪,她让出位置,任由颜修齐将她抱在怀里,剑修瘦而有力的手臂环着她的腰,手掌伸入胯间倒腾出一汪春水,天光隐隐照着,只看见臀缝里闪烁的水色。 已经足够湿润,她的双腿环着他的腰身,被他双手托着臀挺腰插尽,从外至内,深处软嫩的肉室被硬热压迫,连着每一寸都开始不受控制的痉挛。 因为重量的关系,他一下便进得很深,穴腔深处不断收紧,连带着他也变得敏感,偏偏还不到可以肆意宣泄的时候,他只好用一只手抚摸她的背脊安抚,试图让她放松一些。 “别动……” 他额间泌出汗意,俊美的脸上因忍耐生出一丝躁意,一面用指尖在她背后轻抚,一面用唇间的吐息去温她的颈。 却惹得她更加难受。 “你才是……” 她抬头怨愤地瞪他,正好撞见他因情欲更加迷蒙的双眼,一层因兴奋产生的浅浅水意在他眸中平展,分明什么也看不见,和她对视的时候,却映照了她的整个身影。 颜修齐似乎意识到她在打量深陷情事中的自己,嘴唇微微颤抖,放在她腰间的手直上肩胛,另一只手捂在她眼前,她也陷入一片黑暗。 “不要看,这不公平……” 沉岫云听见他说,音色因为混乱的状态变得低沉,说话时用鼻尖去碰她的耳朵,有些委屈又咬牙切齿,不得意的样子。 两人未再言语,运作心法和身体的克制需要同时进行,室内的喘息声越来越大,耻骨相合的地方早已有了涟涟的水液,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交合处反而愈加胶着火热,隔靴搔痒的痛苦,犹如阴燃的火,只需一个合适的契机,便可瞬间吞噬一切。 好在有了之前的磨合,身体的契合度很高,灵气也不排斥,心法运行得极为顺利,沉岫云最后确认了一遍颜修齐的心脉是否被细细梳理过,才稍稍放松了身体。 “好了。” 是颜修齐说的,宣告一般,他将她压倒在榻上,也不再在意双眼的问题,保持着进入的姿势,提着她的腿环在自己腰际。 “夹紧了。” 他轻捏她的脚踝,羊脂玉一般的温润细嫩,被他握在手里摩挲,生出暧昧的热意,有些淫亵的意味。 “要开始了。” 他说完,真如宣战一般,不管不顾的进出起来,神将一样英勇,将内里蓄得满满的汁液捣泄出来,或许是忍耐得太久,即使软肉反复缠绕裹吸,发出淫靡的啧声,颜修齐也没有缴械的意思。 像是怕她跑了,他用两只手扣住她的腰身,厚实的手掌几乎要灼烧她的身体,浑身像是被放在蒸笼里,很快把她的身体烧得通红。 “颜修齐……”克制点。 她想说,却被撞得说不出话,无论是深入还是浅出,身体都快乐到不可思议,她想要抓住身下的床褥,却只摸到修道之人粗粝的床席,被他感知到,沿着腰际去锢她的手,欲望进到深处,骇人的快感使她几乎麻痹,只能仰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屋檐下的树枝没有改变,只是见不到上次那只鸟雀,颜修齐俯身吻在她面颊,细细的寻着,咬住她的唇,腰身紧绷,挺进她的最深处。 “我好想你。” 两人的腰腹相贴处几乎毫无缝隙,浸着一层黏腻的水液,颜修齐瘦了些,体修的根本却还在,压着她的身体像是扑食猎物,说出的话却柔情万千。 50 颜修齐一夜想了太多次,等沉岫云再睁眼的时候,窗外已是蒙蒙亮,昨夜忘记关窗,纱帘上凝着一层水意,沉岫云眨了眨眼,轻轻挪开身上熟睡之人的手,起身将窗户合上。 她低头看枕边男修的眉目,虽蕴着春色,是有些疲态的,若不是他经脉紊乱还需要调理,恐怕今天会闹到日上三竿。 他睡觉时依然抿着唇,和宿殷那种小动物式的四仰八叉不同,静谧中带着一丝拘谨,或许是太过不安,察觉到失去了她的体温后便皱起了眉头。 她摇摇头,衣衫齐整后,掀开遮人视线的床幔,打算离开时,却听见身后他细碎的呻吟。 他伸出一只手在一旁的枕上摸索,像是在搜寻什么东西,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昨夜算得上抵死缠绵,若不是她还算个体能不错的修士,恐怕今天也不能这么轻易脱身。看了一会儿,他没了动静,想着他大抵是睡深了,沉岫云索性走近了些,握着他的手放进被褥里。 又听见他轻轻的喊:“岫云……” 沉岫云一愣,似乎是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从他嘴里听见她的名字,柔情旖旎的,喊爱人的语气。 故意轻了步子往外走去,直到关上门,她才敢伸手探探自己发烫的脸。 刚刚醒来时,她脸上还是晨露留下的寒意,现在像是被太阳灼烫了,热得简直可以煎几个鸡蛋。 这是双修出问题了,果然还是要去护理护理。 其实那双修功法非但没有错,反而让她的灵力更加凝实了,颜修齐的状态也好了许多,可以说是有益无害。只是她自己掩耳盗铃,总要给自己找些理由。 “还是去泡一泡吧。” 被应道纪绑来倒是也有好处,至少离这旁人轻易不能靠近的暖泉极近,她身体里夕颜的副作用,还有一些暗伤,或许可以通过此处洗净。 她行得极快,加上暖泉本就是弟子不能靠近的禁地,也没注意去打量是不是有人,按着自己平日泡澡的习惯脱光了衣服下去。 修士的体污极少,衣服上往往也附着了避尘的功能,她却始终会觉得身上染了灰尘,生了泥垢,明明昨夜颜修齐为她料理过,还是固执的想要再洗洗。 沉岫云踏着石阶下去,上一次她是从应道纪手上爬下去的,自然没走过台阶,好在上面没有什么杂物,她扶着一旁将将及膝的石柱,用脚尖小心翼翼的试探水温。 暖和。 走进水位比较深的地方,只让自己露出一个脑袋,和上次的经历不同,她体内生出些微弱的痛意,但还在能让人接受,甚至觉得舒爽的程度,仿佛体内的芜杂被清除一空。 想到这,她忍不住背靠石壁,发出一声轻弱的喟叹。 “暖泉可以伐髓,却不宜泡得太勤,也不宜太久。” 突然听到这个声音,沉岫云差点脚底打滑,呛几口水进去。 不外乎声音的主人是本应该在主殿里修身养性的灵玄真君本人。而且虽然雾气太浓,颜修齐也不在场,但这场面也太像她之前“调戏”应道纪时所做的梦了。 说实话,她有点汗流浃背了。 她扶着石壁堪堪站稳,雾气恰巧在此时散开,露出那张熟悉又冷漠的脸。 “我刚刚下来。” 也不知是谁泡得久。 她腹诽,却不敢抬头同他对峙,只匆匆扫视一眼便开始找自己刚刚下水的方向。 和梦境中不同,暖泉之中的应道纪没有穿着一身朦胧的湿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肉色,他竟也是赤身下的水…… 天空仍是灰蒙蒙的,光线不是很刺眼,像短眠者醒得太早时路上行人还未出现时的那种安静的混沌。 不知为何,她的心鼓噪得很。和面对颜修齐时的那种心动不同,这种奇怪的鼓噪告诉她对面和她同样泡在这个池子里的人不是人,而是一只怀揣着目的的,幽然的兽。 “修齐如何了?” 她听见他问道,张口正想回答,耳边却幻听一样的传来: “你和他做了什么?” 可她正看着他的脸,除了那一句话,他没有再说第二句。 “吃了些丹丸,配合心法,已经安定了很多。” 她突然警觉应道纪会兔死狗烹,补充说到: “但是修为损伤太快,肯定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温养的。” 言下之意就是千万别现在就把我送进刑堂。 也不知道她被带走后宿殷在北洲过得怎么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修炼成绝世大妖把她从这救出去…… “吾晓得了。” 他点点头,长发随之摆动,真君侧首,雾气迷蒙中,银色的纤长睫毛被水汽浸湿,一簇一簇的分明,胸口暴露在水面之外的地方,竟被泡得有些发红。 有种呆愣漂亮的非人感。 沉岫云却不敢垂涎三尺。 应道纪很平静,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被他精心请来的郎中,被他带到这谈心,还要她硬夸他家小孩几句似的。 嗅着他身上常伴的梅香,她想起那梦境里应道纪质问时也依然和死水一样沉寂的眼神。 一只闷声咬人的狗。 她抬眼再次确认了一眼方向,撑着石壁刚想站直,微凉的空气就告诉她,现在站起来这具身体一定会暴露无遗。 为什么应道纪会在这里啊? 罪魁祸首依然一言不发,也没抬眼和她对视,金色的瞳望着水面,似乎在思考什么。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再次转移目光去寻找衣物时,灵玄真君的视线蓦地转移到了她身上,捕捉猎物一样地,毫不迟疑。 她在紧张。 他不明白她在紧张什么,这场景也确实太过熟悉,他甚至怀疑是自己梦魇作祟,那些冗余的臆想张狂地蔓延到梦境之外了。 但她身上那些真实到荒诞的细节,她急促的呼吸,漂移的眼神,瞥见他时不住皱眉的动作,都告诉他她不是梦境里那个看起来乖巧温顺,还藏着几分淫靡的沉岫云。 她是本尊。 想到这,他不住地吞咽了几下,像一匹饥肠辘辘的饿狼,终于嗅到了真正猎物的踪迹。 他从未亲近过梦境中的那个人,从开始便没有欲念,更多的是上位者被戏耍的愤怒。他开始整夜整夜的梦见她,有时调笑,有时哭泣,有时魅惑……他不置可否,只因他知道这些因他而嗔痴的幻影都不是真正的沉岫云。 他以为这只是一时的执念。 沉岫云只是一介魔修,甚至做过他的弟子,甚至与颜修齐有染。他们身体之间的熟稔,他看得真真切切。 分明只是执念。 他闭目,灵力在体表结出一层冰霜,抵挡着喉间干热的渴望,却怕冻冷了她,小心翼翼的控制在自己三寸之内。 “哗……啦” 水面被搅动震荡的声音,他下意识睁开眼,正瞧见她下身化作蛇尾,紫色的蛇鳞一片一片的往雪背蔓延,她攀附在石壁上,似乎急于化作蛇形逃走。 他没料到她竟这样慌不择路,可身体在下一瞬间已经覆了上去,更快的化作蛇形,紫白相间,环环紧缠。 “你去哪?” 沉岫云被压住尾巴,立刻摆了摆,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束缚箍得死紧,她抬起蛇首,正撞见那颗熟悉无比的白蛇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