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你左右》


 第一章 聚集在白爵士咖啡的人 01.

    日头赤焰，白亮逼人的天光照得李青恩无处可躲。
    刚面试完的她拿着路边的人发给她的当舖广告单不停搧风，可越搧越热、越搧越火大。而且不习惯穿高跟鞋的双足，早就不论前后左右、大拇指小拇指，全部一起瑟缩在廉价的高跟鞋里哀号。
    「啊、啊，不行了、不行了。」她踉蹌地伸手扶在行道树的枝干上，很受不了的扯开白衬衫衣领，以让些许气流流通。
    盯着手中已经皱掉的广告单，青恩右嘴角微微上勾冷笑道：「真讽刺，刚面试完就拿到这个，老天爷是叫我乾脆当东西比较快吗。」想到激动处她不禁咬牙切齿恨恨地将广告单揉成一团用力往前丢，谁知正巧砸中一名幼儿浑圆的后脑勺。受到惊吓的幼儿不禁放声大哭引起眾人关注。
    「对不起、对不起，阿姨不小心砸到你了，对不起……」青恩尷尬又慌乱，赶忙靠过去要安抚那名幼儿，本来在一旁路边摊买可丽饼的幼儿他妈，转过身怒火冲天握着老闆刚找给她的零钱，二话不说就往青恩身上砸，然后破口大骂：「你这疯女人搞什么鬼啊？」
    青恩抚着自己被铜板丢疼的额头，先是一阵错愕，后来想想虽然错在自己但对方也不至于可以这样，心底一把火猛烈燃烧，刚面试的挫败感、以及因套装闷得快窒息的不悦感，一併搅和在一起，正准备爆发，脑海突然闪过一个身影，本要衝口而出的火爆言语在一瞬间化为无声。
    青恩不停低头道歉，任那名身穿名牌衣的妈妈指着她不断狂骂。人行道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面劝停，有的人甚至对青恩指指点点，不时发出令人火大的訕笑声。
    二十多分鐘过去，贵妇骂街的戏码才正式宣告落幕。
    青恩捡起因洩愤反招致厄运的纸团，默默丢进路边银灰色标有“可回收”之垃圾桶内。她一拐一拐的走到马路边的停车位，打开机车车箱拿出装在塑胶袋里的蓝色帆布鞋，然后脱掉折腾她一整个上午的高跟鞋换上。
    青恩抬头仰望刺眼蓝天，额头汗水因此顺势流进眼睛，眼眶四周顿感火热烧灼。
    「王八蛋……」青恩咒骂，并对蓝天比出一个中指。
    ○
    白一修跟坐卧在白色病床上的外婆有说有笑。据医生指示下星期一就可以出院回家，外婆显得相当开心，不停笑说：「有机会一定要介绍个好女孩给医生认识认识。」
    病房房门无声息被轻轻滑开，一名棕色捲发长及肩膀、身穿轻便服装的年轻女子手提大包小包东西气喘吁吁走进来。不知为何，女子额头正中央有一枚不大不小的淡红色印子，一修轻轻皱起眉头盯着她看，女子侧头过来目光看向他及外婆各礼貌性的点了一次头，随即匆忙走向底边靠窗户的第三床病人那。
    这是第六次看见她呢。
    一修心想。
    每回来医院探望外婆都会遇到她，而且每一次她都是一身狼狈、急匆匆的出现在病房。有一次她头发上还黏有饭粒呢。
    真是个不漂亮的女人。
    一修心想。
    真吓人。
    青恩心想。
    这是第几次遇见这个男人？
    虽然从没说过话，但每次进病房都会被坐在角落的他给震慑住。
    身高至少有180以上。乾净俐落的旁分黑发，只有左边有瀏海落下显得性格有型；虽然没看过他站立的模样，但光看其坐姿就颇有英俊挺拔之感；面貌完美融合斯文俊秀与男子气概这两种极端特质，是难得一见的少数长相。
    但是不知为何，他身上总有一股肃杀之气，而且……为什么老爱皱眉头呢？难道自己真的那么惹人厌？
    走到最里面的第三号病床，却没看见任何人。
    青恩愣了一下，抓抓头，将手中东西放在陪伴用躺椅上。她来到窗户前看向外面马路，车水马龙，人们忙碌的在路上奔走，那种有事做、朝目标前进的感觉，令青恩忽然感到鼻子一酸，眼底有些温热。
    ○
    双手小心翼翼捧着刚从医院地下美食街买来的咸稀饭，穿着病人服、个头矮小身型圆滚滚的陈子凝，满脸笑意等待电梯来临。
    碰！
    一位身穿西装的男士边讲手机边后退的时候撞到子凝，手中的咸稀饭因此摔落在地上，泼洒成一大片。
    子凝慌张的想用手去清理地面上的一片狼籍，男士却用力抓住她手腕，厉声问：「你有没有长眼睛啊？万一这种东西泼到我身上该怎么办？小心一点好不好，眼睛是拿来看路的，不是拿来装饰用的。」男士甩开她的手，接着跟电话那头的人说：「我刚被一个不看路的丑女撞到，真是有够衰……」
    子凝蹲下身子，呆望着地板上的咸稀饭，被男士称为“这种东西”的咸稀饭，是她住院期间吃过最好吃的餐点。今天知道青恩面试结束会过来看她，所以子凝特别跑去地下美食街买来要给青恩吃，没想到……。她伸出手要去清理的时候，被一个纤细白皙却温暖有力的手给握住。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穿着志工背心，面貌帅气俊俏、脸型瘦削的男生。他有一对细长的棕色眉毛，眼神锐利嘴唇单薄，棕红色略微长的短发，瀏海旁分、些许发丝落在额前，左右两边发丝发尾皆用发胶抓过，左耳戴了个黑色耳鑽。
    好像猫。
    子凝心想。
    「交给我们清理就行了。」手推清洁车的阿姨和善笑着说。
    「阿姨，麻烦你了。」帅气猫男孩先一步帮子凝道谢，子凝也赶紧向阿姨道谢。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边烫伤？」猫男孩将子凝扶起来，带到一边椅子坐下，他左边嘴角微微上扬微笑道：「你在这边等我一下。」猫男孩站起身往另一边快步走去，快到转角时还回过头对子凝说：「一定要等我喔。」
    子凝看着消失在转角的人影，心底感到有些什么在颤动。
    不到一会，猫男孩手捧一个塑胶袋回到子凝身边。
    他笑得天真烂漫说：「这咸稀饭是这间医院最好吃的食物了，我也很爱吃呢，你也喜湾吃吗？」
    子凝点点头，猫男孩笑得更开心了：「这个给你，现在都快两点了，肚子一定很饿吧。你怎么一个人？没有家人陪你吗？」
    「我爸妈在工作，今天有朋友会过来陪我。谢谢你，咸稀饭是我原先要买给朋友吃的，我已经吃饱了。45块给你。」子凝拿出硬币递到猫男孩眼前，他摇摇头：「不用给我钱，就算我请你那位朋友吃的。」
    「这怎么可以。」
    「这怎么不行？」猫男孩挑起细长眉毛，「你都懂得好东西要跟好朋友分享，我为什么不能效法？」
    「呃……这、这不一样。」子凝再度将零钱递给他，猫男孩用手轻轻挡开：「要不要我陪你回病房？」
    子凝起身离开座位，摇头说：「没关係，我可以自己回去。这个钱给」
    「知太，有空吗？这边需要帮忙喔。」
    「好，我马上过去。」猫男孩知太将子凝送进电梯，笑容灿烂的对子凝挥手道别，「你要早日康復赶快回家喔。」
    电梯门关上。
    子凝伸出手想去按开啟按钮，停在半空中迟疑好一会，最终还是垂下手。
    「知太……」
    她小声呢喃，神情有些落寞。怀中咸稀饭的温度非常温暖。
    回到七楼，打开病房房门往左边一看，一号床的阿嬤人不在。子凝没有多想，经过没病人用的二号床，就看见青恩站在三号床旁边窗户发呆。
    「青恩，等很久了吗？你换衣服了啊。」子凝轻声说。
    青恩回过头，笑顏逐开：「对啊，我刚到不久，在一楼厕所换的，穿套装实在太闷了。你身体还好吗？自己一个人到处跑没问题吗？」她睁大双眼，双手握住子凝双臂，将子凝从头到脚前后左右仔细检查一番。
    子凝被青恩紧张兮兮的模样弄得笑了出来：「没有问题啦，不用担心。」举起手中咸稀饭，「你还没吃吧，这是这间医院最好吃的咸稀饭，给你吃。」
    青恩很是感动的接过咸稀饭：「还是子凝最好了。」
    子凝走回病床那坐在床沿上，表情有些靦腆的柔声说：「住院这阵子麻烦你很多……我真的很感谢你。」
    青恩坐在摊平的摺叠躺椅上，举起咸稀饭附的汤匙左右摇摆：「嘖嘖嘖，别再说这些会让人觉得是陌生人的话，我是谁，我是你朋友耶。」
    子凝略微低头笑着，见她这样青恩就放心了。
    ○

 第一章 聚集在白爵士咖啡的人 02.

    下午五点半，脱下志工背心换上黑夹克，理应可以离开医院回家的言知太，人却出现在五楼电梯区。他坐在一大片落地窗前的座椅上，面无表情双手交握。落地窗外是一个广阔的中庭，林荫花草设置得美轮美奐，今天天气很好，不少病人及家属或医院员工，都在中庭里散步晒太阳。
    一位身穿西装的男士出现在左手边走廊，知太倏然起身，走向他。西装男被突然挡住去路的知太吓了一跳，他没好气的瞪向知太，上下打量他轻蔑道：「好狗不挡路，快让开。」
    知太冷哼一声：「哼，不知是谁连猪狗都不如。」
    在西装男想要反击之前，知太举起手中智慧型手机，按下播放键，里面播放的影片内容，正是几个小时前西装男在一楼电梯区撞倒女孩咸稀饭却反骂人的视频。
    西装男脸抽蓄了一下，随即露出邪佞的冷笑说：「怎样？想以此勒索我吗？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嘛。」
    知太原本锐利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这是刚刚在现场旁观的高中生录下来的。我后来去找他，叫他把影片传给我，因为他不但冷眼旁观还把影片录下来，如果上传到网路上铁定会遭眾人围剿。告诉他这些后，他立刻乖乖的将影片传输到我手机里。」
    影片不断重复播放，知太甚至故意将音量调到最大，引起路过的人的注意。
    「哼，你以为这样吓得了我吗？」西装男轻笑。
    「我当然知道你会不为所动，毕竟，你都敢直接在人口流动率最高的医院一楼电梯区侮蔑一名无辜病人了。」知太显露出的镇定，让西装男背脊窜上一股寒意。
    「你是心脏科权威廖秋雄医师的弟弟吧，最近正准备申请到法国的○○○○○学院，很刚好我表哥是戚风交响乐团的双簧管首席，所以……」知太故意停顿下来。
    西装男听到从知太口中说出这些事的确很惊讶，但还是摸不着头绪：「那又怎样，你表哥很出名没错，跟我申请去法国有什么关係？」
    「关係可大。我表哥在法国读书期间认识了文学家席文威尔森，并与他成为忘年之交；席文是知名剧作家纳坦滋的徒弟，纳坦滋则是哲达里提博士的好友。」知太再次停顿，因为他知道接下来大可不必再浪费唇舌。
    西装男震惊了，谁想会在台湾高雄市的医院里，遇到跟自己远在法国的大好前程有间接关係的人。
    ——这次审查的主审，正是哲达里提博士。如果没通过他那关的话，后面也就不用说了。台湾这边的事业同时也会大受影响。
    西装男紧握双拳，咬紧牙根道：「你想要多少？」
    知太表情冷漠如霜：「道歉。」
    西装男错愕抬起头看他：「啊？」
    「你现在去向7b13病房的病人道歉，」知太低头看了看左手手錶，「刚好也接近晚餐时间，那就顺道买个晚餐过去吧，两人份，连同陪伴病人的朋友那份也一起买。」
    「你！」西装男气结，知太再度将手机举到他鼻头前，他恼羞成怒的推开，整整领带，没好气的说：「去买就去买。」
    「那走吧，我跟你一起去。」知太走在前方，回过头说，脸上换上跟刚才完全不同的阳光笑容，站在后面看着他背影的西装男，突然对这年轻人感到些许畏惧。
    ○
    星期一早上，一修与表妹、舅舅帮外婆收拾好东西、办理好出院手续，准备要离开病房时，外婆说要去跟三号床的妹妹道别一下。表妹跟舅舅先离开病房，由一修陪同外婆走到三号床——一修看到坐在病床上的病人不禁讶异惊呼：「陈子凝。」
    子凝吓得倒抽一口气，坐在旁边口嚼麦当劳满福堡早餐的青恩也吓得噎到，不停咳嗽。
    「还好吗？」子凝赶忙轻拍青恩背部，她抬手表示没事。
    外婆看向一修问：「你们认识啊？」
    一修点头：「我们是国小同学。」
    外婆对子凝讲了些要她保重的话后，先行离开。留下一修跟她俩对看。
    青恩站起来，请一修坐下。
    「你好，我是李青恩，子凝国中同学。」青恩伸出手才发觉手指有沾到满福堡的酱料，「啊，不好意思。」她点点头，很尷尬的收回手。
    这女人身上一定要沾上点什么才能代表自己的个性吗？
    一修眉间轻微蹙起，青恩身体不自觉朝更角落的地方退去。
    「你好，我叫白一修，子凝的国小同学。」一修目光看向子凝，她被其从国小就夹带万千气势的眼神给看得冒出冷汗。「陈子凝，身体还好吗？」
    「还好、还好，明天要出院了。」子凝侷促的回答。
    「怎么会住院？魏芷惠她们知道吗？我看她们脸书上都没提这件事，倒是有po一堆吃美食玩乐的东西。」一修平静的询问，看在青恩眼里却觉得他像是大哥在教训妹妹。
    「别提她们了，请她们来帮忙没一个愿意，推说有事结果是到处去玩，以为我比较少上脸书就会不知道吗？」接话的是青恩，一修意外看着她：「你也认识魏芷惠她们？」青恩用力点头，皱起眉头很不高兴的说：「透过子凝介绍才认识的，没想到那群女人，哼！」她气得将手中满福堡紧握，「啊、啊，糟糕。」青菜酱料掉得她满裤子都是。「对不起，我去厕所清一下。」
    「你朋友……很特别。」一修看向青恩走去厕所的身影呢喃说道。
    「对啊。」
    「怎么会住院？之前做大夜班作业员造成的吗？」一修并没有忘记，接着问。
    子凝尷尬垂下头，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白色棉被幽幽说道：「那边的工作上个月辞职了，因为身体承受不住。离职后，来医院检查，说是肠胃出问题得开刀治疗，所以就来住院。」她抬头，看向正前方无垢的白色墙壁，目光柔和，「这些日子多亏青恩来医院照顾我，我真的很感激她。」子凝言语之间满溢对青恩的感激之情，一修心里好像有什么被开啟。
    「她不用工作吗？」
    「呃……」
    「我失业了，」青恩出现在床尾，裤子大腿处还残留清理的水渍。「大概快一年吧，这阵子偶尔来医院陪子凝，其他时间就在找工作。」
    「你呢？出院后想马上工作吗？」一修继续问子凝。
    「想。」
    「你们要不要来白爵士咖啡厅试看看？」
    「啊？」青恩、子凝异口同声。
    「如果不介意咖啡厅的工作，要不要来试试看。最近我被分配到新开幕的分店，那里店长人很好是我朋友，店里也还有几项职务在徵人，你们愿意的话，我去请店长安排时间跟你们面试。」
    俩人被一修意外的盛情给衝击得说不出话。
    子凝不禁怀疑过去看似冷酷无情、总是老大不高兴模样的白一修，真的是白一修吗？
    ○
    晚上六点多，青恩到医院外买好要当晚餐的清粥小菜后，经过停车场听见一阵争执的声音。因好奇心驱使，她躡手躡脚缓缓靠近，并躲在一辆黄色汽车左边车门旁探头偷看。
    一位宛如模特儿的长发美女，泫然欲泣的对着眼前的男子哭喊：「你真的要如此绝情吗？」
    哇，八点档、八点档耶。
    蹲在车门边的青恩，因八卦的诱惑而独自情绪亢奋。
    「我们半年前就分手了，而且还是你提的。」很冷漠的声音，但男子背对着青恩，看不见是怎样的人，依其穿着黑夹克以及那一头日本杰尼斯男孩的发型，青恩推测是位年约十九岁的年轻小伙子。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我看到你的时候内心依然为你悸动啊。」
    女子此番发言，让青恩忍不住「噗哈」笑出来，意识到自己太明显，她赶紧以双手捂住嘴巴。
    「那又怎样。」夹克男不耐烦的回。
    「你」
    「佳黛，你怎么会在这里？」一名西装打扮的男子走到长发美女身边。当他眼神一接触到夹克男的时候，整个人吓得倒退好几步。
    夹克男举起手挥一挥：「嗨，没想到又见面了。」
    青恩瞇起眼睛，觉得西装男有些眼熟。
    「对了，他不是昨天晚上熊熊跑来跟子凝道歉的男人吗，还买摩斯汉堡跟星巴克请我们。」青恩小声低语，再继续探头观看。
    「佳黛，你认识他吗？」西装男质问，但又一脸恐惧的与夹克男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海威，不是你想的那样。」长发美女佳黛美丽的双颊隐隐抽蓄。
    「上星期向香奈儿专柜问的夏季新款洋装，我看还是打去说不用了。」
    「海威，我们真的没怎样。」
    佳黛抓住西装男海威的手臂，海威将其用力甩开，在脸上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假笑对夹克男说：「昨天我已经照你说的，亲自去跟那位病人道歉，所以……」海威欲言又止，夹克男举手制止他，声音依旧冷漠的道：「我在病房门外有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不用担心。没事我可以先走了吗？」
    「是、是，你请、你请。」海威毕恭毕敬，恭送夹克男。然后拉着仍在吵闹不休的佳黛离开现场。
    「哇塞，现在的人是怎样啊？」青恩惊叹，站起来伸展躲得酸痛的筋骨。
    「哇塞，泡麵头耶。」
    「啊！」突然从后方传来的男性嗓音惊得青恩跳起来。她一手拍着自己心脏狂跳不已的胸口，一手指着那个人说：「你、你、你……」结果因为惊魂未定讲不出完整的骂人语句。
    帅气俊俏的夹克男似乎认出她：「你是熊宝宝的朋友吧。」
    「啊？」青恩被他没头没脑的问句给问得有些傻眼。
    「生病的朋友啊，短头发圆滚滚很可爱的熊宝宝啊，我昨天在医院一楼电梯那里认识她的呢。」夹克男笑得无邪，说话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冷漠。
    青恩狐疑的看着他：「你是说子凝吗？」话说他也应该不知道子凝的名字吧。
    「子凝……子凝是吗？」夹克男点点头，表情认真，像是很慎重的要把子凝的名字永存心底。
    哇，子凝我对不起你，我把你的名字告诉了一个很帅却很怪的外星男！青恩后悔无比，自己这张嘴怎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呢。
    「熊宝宝叫子凝啊，那你呢？泡麵头。」
    「喂，小子，我叫李青恩，我这是捲发，上个月为了找工作改头换面所烫的捲发，花了我四千多块的捲发，结果面试十间公司没一间上的捲发，但我依然相信它会带给我好运的捲发……」喉头哽咽，几滴泪水落下，不但知太愣住，连青恩自己也傻眼了。
    好好的，为什么会哭呢？
    不，哪里好了，不论是我还是子凝都不好，每次辛苦忙碌到头来终究换来一场空。都27岁了，未来在哪却还茫然不知。
    该怎么做才是对？该怎么做才是好？
    「对不起。」温柔的声音，有些悲伤的道歉，脸颊被温暖的手指给轻轻抚过，夹克男帮青恩拭去泪水，温热的暖流瞬间包覆青恩全身。
    「我叫言知太，下星期要在○○路的白爵士咖啡厅开始工作，有空的话，你跟熊宝宝，喔不，子凝可以到那里来找我喔。」知太说完转身消失在暗下来的夜色里。
    「等等，他刚说什么？」青恩似乎有不祥的预感。
    ○

 第一章 聚集在白爵士咖啡的人 03.

    「去哪？」刚打开门锁，妈妈僵硬的声音就从后方传来，青恩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回过头对宛如冰山散发着寒气的妈妈说：「跟子凝出去一下。」
    「你到底有没有在找工作啊？」妈妈提高音量，面容尽是藏不住的怒色。青恩心底涌起复杂苦涩的酸液，很不高兴的回：「有啦、有啦。」随即踏出家门，逃难似地快速走下楼离开公寓。
    骑车到离家不远的便利商店前与子凝会合后，两人一同前往第一个目的地。
    将机车停在马路边的白色停车格，她们肩并肩一同弯进一条小巷道内。
    走进小巷里，外面的喧闹人车声彷彿被隔绝在一层薄膜外，音量像是被谁调小声，巷内一片静謐。
    左右两边中古建筑身高齐平，皆是不超过五层楼高的楼房。有零星几间静静掛着营业中牌子的店家，其馀则是大门深锁的一般民宅。
    头顶上的烈阳，将整条小巷照得通透，阳光在柏油路地面洒下一片闪亮。
    「是那间。」子凝一手拿着写有地址的便条纸，一手指向巷内一间店家。
    那是一幢白色三层楼高、清爽雅致的建筑物，招牌是以几个立体黑色字镶嵌在白色磁砖上而成，一、二楼面向街道这边有着一大片搭配咖啡色木框的窗户楼面，店内温暖的灯光此刻隔着门窗透了出来，是间洋溢温馨氛围的咖啡厅。
    「那就是白爵士咖啡啊……」青恩讚叹，比自己想像中的好。
    那天在医院，白一修提到想介绍白爵士的工作给她们之后，就先把咖啡厅的地址及自己的联络电话写给子凝，说是等面试的事情确定就会主动跟子凝连络。
    不过那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眼看日子都己来到七月份，白一修那边仍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青恩怀疑白一修那傢伙可能只是想在子凝这位老同学面前逞逞威风、耍耍帅，瞧他讲得那么好听的样子，说不定他只是口头说说而已，那天一踏出医院就把这件事给拋到九霄云外，忘得一乾二净。
    前几天，青恩跟子凝通电话，说好今天去看二轮电影前先到白爵士咖啡瞧瞧。
    「要走近一点吗？」子凝问。
    「好啊。」青恩点头，手拉着子凝一起走到白爵士的对面。
    这一近看，更觉得白爵士咖啡很美，但也给人一种浓浓人情味的亲切感，不会让人在店门口前迟疑而不敢进入。
    今天虽然是平常日，但一楼的座位几乎都已坐满，不知是否是因为新开幕有特惠活动的关係，所以才那么热闹。
    此时店门被推开，走出一名眼熟的男孩，他那一头棕红色头发在太阳的照耀下，散发出火红的光芒。
    双方在同一时间目光对上。
    「是你们啊！」穿着一身深蓝格子衬衫、搭配铁灰色牛仔裤的言知太，举手高喊，态度自然得有如见到熟识的好朋友。
    青恩心里一惊，子凝则是心头一紧，两人都有些尷尬的向知太问好。
    知太快步走近她们，这举动让两个女生乱了阵脚，不约而同一起倒退好几步。
    「你！你要干麻？」青恩一个箭步站到子凝前面，举起双手作出防卫架式。
    知太愣了一下，失笑道：「我才想问你在干麻？」见青恩缓缓放下戒备的双手，他才继续说道：「你们不进去白爵士吗？」
    两人摇头。
    知太挑起细长的眉毛，点头：「喔，那你们要去哪？」
    「去和春看电影……啊，我干麻告诉你啊……」青恩懊恼地低下头叹气。
    「我也要去。」知太举起右手笑道，那笑顏令人目眩。
    青恩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但心底却一直有种隐隐刺痒的感觉。
    站在后方的子凝，目光无法从知太的身上移开。她虽然有听青恩说知太会开始在白爵士上班的事，但并没有奢望今天能在这里遇见他，虽然在来之前，心底曾偷偷幻想过无数次，没想到他真的就这么突然现身了。子凝不敢置信，也有种美梦成真的幸福。
    这样一直盯着他看真的没关係吗？
    子凝赶紧收回目光，暗自在心中祈祷知太不要察觉到。
    「我……我们跟你又不熟，你干麻跟啊？」青恩勉强从喉咙挤出这段话，本想表现得有气势一点，却讲得结结巴巴。
    知太耸耸肩乾笑一声，随即转身面向通往马路的方向，然后转头过来瞇起一双杀伤力十足的电眼：「我有说要跟着你们吗？我是凭个人意志独自前往，可没要当你们的跟屁虫。」他迈开步伐头也不回的往路口方向走去。在快走出巷口前，才又停下脚步，高声说：「慢到的是小狗！」
    青恩拉起子凝，一脸斗志高昂：「子凝，我们一定要比他先到！」
    ○
    青恩、子凝将机车停好后，才刚摘下安全帽，就见到对面有一人得意洋洋的挥手笑道：「我都已经挑好咸酥鸡、借好会员卡了，你们两个才来。」
    是言知太，他的身上多了一件黑色外套。
    「你飆车飆来的，有什么好得意，等着收罚单啦你。」青恩不甘示弱，但知太并没把她激动的回应放在眼里，看向子凝喊：「熊宝宝！」子凝的双颊不禁热辣辣、火烫不已。
    「没礼貌，她叫子凝啦。」青恩没好气的说。
    两人来到对面买好饮料，在咸酥鸡摊位前等待时，买好电影票的知太凑了过来，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站在她们背后看着。
    本想不去理会知太这位过于耀眼的背后灵，但青恩终于忍受不住，回头瞪向他：「你」
    「等你们啊。」不等青恩说完，知太一派轻松很自然的回答她。
    「哈楸。」子凝打了个喷涕，原本笑嘻嘻的知太立刻收起笑容，脱下外套披在子凝的身上，子凝不好意思的连声说不用，但知太一脸认真：「你才刚出院不久，穿着吧。」
    「谢谢。」子凝不敢继续看着知太，转过身，盯着咸酥鸡摊位上的薯条发呆。身上的外套残留着知太暖阳般的体温，以及淡淡的清新香味。子凝虽然开心，但她明白这只不过是知太的好意，并不代表什么。
    她不能、也不敢多想，只能安静的珍惜这份短暂的幸福。
    看着眼前这一幕，青恩忽然觉得，言知太虽然有些莫名奇妙，倒也还算是个好人。
    「我们看一样的电影耶。」青恩在售票窗口买票时，知太在一边高兴的说。
    「对啦、对啦，一样啦。」青恩虽然一脸的不耐烦，但其实心里并不介意。
    原以为知太会来跟她们坐在一起，所以一进到放映厅内就找了个刚好空出三人的座位，没想到知太经过她们，走到倒数第三排、一个靠边边的角落座位坐下。
    「算了。」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失望。青恩闷闷地吸了一口咖啡牛奶，淡淡苦涩的口感令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
    傍晚五点多，青恩回到家，换好衣服就坐在房间内书桌前，看着窗外发呆。
    外面天空明亮，太阳还不肯西沉。视线被那透亮的蓝天白云给完全佔据，看着看着，脑海突然冒出言知太的笑脸，吓得青恩赶紧用力捏自己大腿一下，以驱赶那阴魂不散的幻影。
    看完电影后，知太就向她们告别，并没有继续跟着一起去逛街。
    这样也好，那时的青恩松了一口气。
    视线从窗外转移到压在桌上透明垫底下、自己与子凝的合照，青恩嘴角微微扬起，轻声笑了出来。
    那时候自己和子凝都还很年轻，国中生少女，正值青春期。
    刚升上国中，一切都很新鲜，新班级，新同学，新得令人感到陌生。
    两人因为座位在彼此隔壁，又刚好新学期第一天，青恩就粗线条忘记带铅笔盒，以此为契机，两人的友谊从借原子笔开始建立。
    那时候的她们，模样青涩，不是引人注目的类型。
    下课时总是窝在一起，一起聊天，一起上厕所，一起在升旗的时候压低音量，小小声的讨论隔壁高年级队伍中有哪几个学长很帅；一起在黄昏放学后，继续聊着永远聊不完的话题，一路说说笑笑。
    国中三年，并不好过，但有了彼此，使得这段微微苦涩的岁月，因此变得甜蜜。
    考大学的时候，两人很有默契的考上自己没有兴趣的科系，导致毕业后，在求职的道路上彼此都走得不顺遂。
    子凝因为体型丰腴、个性与世无争的关係，在大卖场工作期间，屡次遭到各式不公平的对待。熬了两年多实在受不了，提出辞呈。离职后，迫于经济及各方面压力，到加工区当大夜班作业员。本想趁自己年轻撑个几年应该没问题，谁想在工作快满一年时，身体却出了严重的问题。一开始只是吃不下东西，子凝并没去在意，直到后来开始吐血、排血便，她才惊觉大事不妙。到医院看病，说是得开刀住院。“开刀住院”简单四字，却代表得多花一笔钱，家里本就长年因没钱所苦，如今自己却又要增加家里的负担。在那当下，子凝真的有种快要崩溃的感觉。
    幸好有青恩在。
    从入院开刀，青恩就一路相伴，不时鼓励子凝，才让子凝不至于感觉孤苦无依。
    至于青恩，毕业后在电信业直营门市待过一阵子，最终受不了职场的腥风血雨，愤而离职，但也因此成为失业人士，饱受亲朋好友、各界人士的冷嘲热讽。只有子凝，看着她的眼神从未改变，目光温柔地一直支持关怀她。
    「唉……」想起过往，青恩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窗外的天色逐渐变暗，远方已经抹上一片嫣红的晚霞。
    青恩拍拍自己脸颊，打开电脑，登录人力银行，开始每天例行的事项：投履歷，即使投了都石沉大海没有消息，她也不能放弃。
    我，李青恩，一定要在近期之内，摆脱失业人士的称号！
    燃烧起斗志的青恩，目光炯炯，鼻孔撑大，手中的滑鼠滚轮不停滚动。
    她的人生篇章，也正悄悄地朝崭新的方向持续迈进。
    ○

 第一章 聚集在白爵士咖啡的人 04.

    火车站光南，鲜黄招牌昂然挺立，五个楼层的卖场佔地不大，但商品皆以批发价贩售，所以平日放学下班时间，仍会吸引到学生为主的顾客群，让店内涌现一波人潮。
    刚靠近光南门口，就被店里播放的“加百列（gabriel）”最新主打歌所吸引，青恩停下脚步举起双拳，开心地轻声说：「yes！」
    今天说不定是我的幸运日！
    “加百列”是日本一支六人男子组合，青恩从学生时期就非常迷恋他们。即使在这个网路音乐下载盛行的时代，青恩坚持“加百列”的专辑一定得存钱买。
    她愉悦地跟着一起低声哼唱，脚步轻盈步进店内。
    一楼唱片区不大，是与外面廊道相通的开放式楼面。青恩从外面走进来，冷气自上面吹下，原本被热气蒸腾的头顶，一下子降温不少，青恩面露舒爽神情走到右边柜檯，从包包掏出一张长方形卡片递给店员，面带靦腆的说：「你好，我有预购“加百列”的最新专辑。」
    店员将预购卡接过，确认上面资料无误，拿圆形印章盖上，撕下预购卡一角收进抽屉，蹲下身自柜檯下面拿出一张透明封装的cd专辑及一筒捲成细长状的海报，再把檯面上的橘色摸彩箱挪到青恩面前，微笑道：「这次搭配专辑预购可以有一次抽小卡片的机会。卡片是随机配置的，所以无法选择或更换。那现在请小姐抽一张号码给我。」
    青恩用力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咬着下唇，双眼睁大，慎重其事的不断摩擦双掌，嘴里还不停碎碎念：「龟梨玲一、龟梨玲一……」那模样那语调，宛如下咒，看得店员及在后面排队的女高中生都傻眼。
    一鼓作气伸手进去摸彩箱胡乱翻搅一会，食指碰触到一张纸张，青恩直觉就是它！便将它抽出，上面写着一组序号。青恩满心期待将纸张交给店员。
    龟梨玲一！龟梨玲一！
    店员依着序号从旁边一叠卡片拿出其中一张递给青恩：「恭喜你抽中小泉西恩的卡片。」
    「啊，小泉西恩。」青恩表情瞬间僵掉，店员忍不住噗嗤笑出来，但他很快地因为青恩的灼热视线而收敛起笑意。
    青恩离开柜台退到一边，哑着声音喃喃低语：「西恩也不错啦……秀气才子的说……」
    「哈哈，你在干麻？」正后方传来笑声，青恩皱眉迅速转身想看看是何方神圣——「白一修！」
    「嗨，你好。」身穿白衬衫及深色牛仔裤的白一修，以平静和善的口吻向她打招呼，然后指了指青恩手上的专辑，「原来你是“加百列”的粉丝。」
    「对啊。你也来买唱片吗？」因为人有些多，青恩走到一修身边问。
    「嗯。你要走了吗？」一修微微低头看青恩，青恩的身高还不及自己的肩膀。今天她一头及肩的棕色卷发用黑色发圈系得乱糟糟，身上也只随便穿了件白t恤及宽松的黑色运动长裤，脚踩一双看得出经年累月的破旧帆布鞋，整个人活脱脱像个欧巴桑。
    「没有，我还要逛逛。」青恩见一修目光还一直看着自己，想说礼貌性的问一下：「要一起逛吗？」话说出口，却感到有些后悔，毕竟自己跟对方没那么熟。
    青恩困窘的微微张开嘴巴，欲言又止，一修轻轻蹙起眉头说：「可以啊。」随即迈开步伐，青恩愣了一下，回过神才赶紧跟上。
    两人走过柜檯一起从右边的柜位开始逛。
    青恩看一修在每一区走走停停，从柜子上取下专辑表情平静的前看后看，随即又将其归回原位，直至来到爵士专辑区域，一修站定，眼神流露出看见美好事物的欣喜目光。
    青恩缓缓靠近一修身边想看他手中拿的是谁的专辑，但又得刻意保持距离以免害他尷尬，所以在彼此间隔三个拳头的间距停下，歪着头默默凝视。
    一修感受到青恩的扫描视线，落落大方的将专辑拿近给她看：「是我喜欢的爵士钢琴家出的专辑。」
    封面是一位年轻男子陶醉的在海边沙滩上弹着白色三脚架钢琴。
    「喔，我听说过他，年纪轻轻却很厉害。」青恩说。
    一修笑了，这笑顏竟有一种稚气少年的感觉，青恩困惑的望着他。
    「你喜欢爵士乐吗？」一修语气虽然平静，却隐隐约约可以听出其藏不住的开心。
    「喜欢，但我一点也不懂爵士。」青恩苦笑。
    「我也不懂啊，但就是喜欢听。其实爵士只要听得开心就可以了，不用想太多。」一修自柜子里再抽出两张爵士专辑拿在手中，似乎打算要买。
    「对了，昨天陈子凝有打给你说到白爵士面试的时间吧？」一修突然想起，看着青恩问。
    「有。我忘记跟你说声谢谢，真的是麻烦你。」青恩拘谨的低头弯腰道谢。
    一修连忙摇手说：「不用客气。」
    青恩直起身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傻笑。
    一修继续往最里面前进，来到日韩音乐区，取下一张专辑拿给青恩看，青恩盯着它轻呼：「对齁，西恩也出个人翻唱专辑。」
    「对啊，你要买吗？不过依刚才的观察，你喜欢的好像是龟梨玲一。」白一修挑起一边眉毛。
    「呃，话是这么说，不过我是因为预算只够买一张专辑所以这张只好放弃。」青恩目不转睛盯着他手上的cd，遗憾的叹了口气。
    一修没说什么，静静将那张专辑与他要买的专辑叠在一起拿在手中。
    「你要买？」青恩惊讶道，因为她觉得白一修不像是会迷恋日本男子团体的男人。
    「对啊，别误会，并不是因为你的原因。他这张旧歌新唱改编的很好，风格是走我喜欢的爵士跟r&b，所以就买啦。」他瞇起眼睛意味深长的看着青恩，「你想听我可以借你喔？」
    青恩猛然抬头看他，表情很是高兴：「真的？那谢谢你囉。等你听完再借我。」
    一修有点惊讶，本以为青恩会客套的婉拒，没想到竟那么直接就答应。
    「好，你那天去白爵士店里面试的时候我就可以借你了。」
    青恩听见面试，心里忽然有些担忧，但还是笑着点头：「就这么说定啦。」
    最后两人到柜檯结帐时，一修手中捧了十几张专辑结帐，那些唱片的语系包括中文、日韩、英文、拉丁语；类型则囊括流行、爵士、重金属摇滚、新世纪……等，让青恩深深感觉白一修真的是个好野人（有钱人）。
    离开光南，两人并肩朝同一个方向前进。
    天幕已逐渐染红，夕阳西下特有的橘红光芒，将整座城市晕染成颇为温暖的綺丽景色。路灯商家逐一点燃灯光，在夕阳还捨不得沉睡的此刻，像是迫不及待为路人指引回家方向的，点点星光。
    一修让青恩走在人行道内侧，青恩不时抬头偷瞄他。
    说也奇怪，明明跟他不熟，但光只是这样待在他身边，心里就有一股奇妙的安定感，很轻松、踏实，不安的情绪全都消失无踪，彷彿这世界不再险恶。眼睛所看到的人车街景，全都染上一层暖色柔雾，有一种孩提时代才能感受到的无忧无虑及温暖。
    现在正值下班车潮尖峰时段，大车小车挤满整条中山路。
    「不介意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个晚餐。」一修的声音从嘈杂的人车声穿透出来，跳进青恩耳朵里。
    青恩有些犹豫，低下头看着随着步伐移动而產生变化的人行道路面。
    一修见她低头烦恼的样子，不禁失笑：「别紧张，我不会勉强你，只是前面刚好有一家不错的饺子摊，所以才问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去。」
    青恩抬头看向对面，果真有一间人潮逐渐聚集的小店面。
    她彷彿闻到从那里传出的香味，咕嚕嚕，没想到肚子还真给她很老实的大声响起。青恩急忙以双手按住仍在叫不停的肚子，她尷尬的对一修傻笑：「不好意思啊……」
    一修蹙眉，但显然并没因此感到困窘，他语气轻松的说：「走吧，他卖的水饺、麵、汤都很好吃，保证你不会后悔。」
    「嗯，走吧。」青恩满怀期待。
    进到店里，一修见青恩只点水饺跟贡丸汤，便又多点两盘小菜跟青恩一起吃。
    这是青恩活了二十七年多以来，第一次单独与男生吃饭，因此有些紧张，不敢夹太多小菜吃。
    吃饱后，一修请青恩在便利商店外面稍等他一下，便跑进商店里。不到一会，只见他拿着两个布丁走出来，将其中一个递给青恩：「现在布丁买两个有特价优惠，一个给你。」青恩接过，总觉得自己今天老在佔他便宜，害羞的笑说：「不好意思，今天一直让你请。」
    「别那么客气。」一修在便利商店前摆放的长板凳坐下，青恩也跟着一起坐下来。
    青恩挖了一口布丁放入嘴里，蛋黄布丁香浓滑溜的口感使她不由得嘴角上扬，止不住的傻笑。
    她侧头偷看同样开心吃着布丁的白一修，心里感到暖暖的，有一种久违的幸福感动。一修英俊爽朗的脸庞，时而沉静男子气，时而天真稚气，看得令青恩怀疑，眼前这个人说不定只是个如梦似幻的幻影。
    吃完布丁，一修站起来准备离去。
    「下礼拜你和陈子凝的面试都要加油喔，先走啦，掰掰。」他举手挥动，表情明亮洒脱。
    「谢谢，掰掰。」青恩举手回应。
    直到一修消失在远方，青恩仍然望着他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佇立在原地。
    ○

 第一章 聚集在白爵士咖啡的人 05.

    青恩握住金色门把的右手，不争气的直打颤。
    经过一年多的失业及面试不顺，再怎么大喇喇的个性，自信心也是会被体无完肤的击溃。
    同样因为面试感到紧张的子凝，伸出双手紧握住青恩冰凉的左手，她手中的温度也很低，但青恩从中得到了朝阳般的热力。
    「进去吧。」青恩俏皮的竖起大拇指朝白爵士咖啡店内一比。
    推开店门，香醇浓郁咖啡香扑鼻而来，呢喃低语般的爵士乐于空气中回响。与门口相对的前方底边有一个浅黄色柜檯及蛋糕柜，往其右边看去依序是通往二楼的阶梯及一楼化妆室；柜台前方有着宽敞舒适的座位区，摆放的是以柔和浅色调为主的木製桌椅；左右两边白色墙面各有几幅表框起来的爵士乐手以及大乐队演奏的黑白照；店内地板则是深咖啡色木製地板，闪耀着原木柔和光泽。
    浅黄色柜檯内，三名穿着白衬衫围着咖啡色围裙的店员，卖力埋首于工作中。他们听到开门声都不约而同抬起头说：「欢迎光临！」
    白一修一看是她们，抬手招呼：「你们来啦。」他向同事说明后，走出柜檯带领她俩上楼。
    二楼楼面比一楼大上一倍，除了没有工作柜檯外，装潢摆设大致相同，底边有一座舞台，上面摆放着一架白色钢琴。
    一修打开位于楼梯旁不远处，一个掛着“仅限工作人员进出”牌子的门扉，里面是一道通往三楼的阶梯。上到三楼，先看到用以与店内款式相同桌椅的员工用餐区，后方是设备齐全的黄色系厨房系统。往右边有条走道，一修于标有“办公室”牌子的第二间门前轻敲两下，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
    「阿司，我朋友们来面试了。」一修对里面的人打声招呼，让青恩、子凝进去后，自己就先下去一楼继续工作。
    面试她们的店长阿司，是一位与两人年龄相仿的和善青年。
    青恩是面试晚班兼职的工作，子凝则是面试晚班工读，这两种工作差异在于兼职时数较长。
    面试过程相当顺利，两人各花大约十分鐘的时间就完成面试。阿司说结果会于三天内通知。
    回到一楼，拿抹布在擦拭桌面的一修，看她们下来，从围裙下摆口袋拿出一张cd递给青恩：「还ok吧？」
    「嗯，大概。」青恩摇摇手中的cd，「我会尽快还给你，谢谢囉。」
    「别客气。」一修说。
    「你先忙，我们走了，掰掰。」子凝向一修点点头。
    「好，掰掰，你保重身体喔。」一修拍了一下子凝的肩头。
    「喔，好，谢谢。」子凝有些不好意思的回。
    两人离开白爵士咖啡，走出巷口，双双发出呼的声音，松了口气。
    「啊，不过没看见那个叫言知太的傢伙。」青恩忽然提及知太的名字，子凝全身上下的毛细孔都紧张得缩起来。
    「对啊……」子凝点头，声音微弱。
    青恩并没察觉到子凝的异样，继续说：「那人虽然有点莫名奇妙，但想到他路见不平帮助过你，就觉得他人还不错。」
    子凝平静的露出微笑，抬头望着青恩，眼里充满笑意：「你人也很好啊，不输猫男孩，」子凝惊慌摀住自己嘴巴，隔着覆盖住的手掌传出闷闷的声音，「我是说言知太。」
    青恩失笑：「原来你有偷偷帮他取绰号，哈哈。不过他也叫你熊宝宝，下次若有机会遇到他，你就可以叫他猫男孩回敬他。」
    子凝尷尬又害羞：「不要啦，当着面这样叫他太亲暱了。」
    「也对啦。」青恩双手拉起子凝的手，表情认真的说：「子凝，希望我们两个都能顺利被录取，一起平安顺利、快快乐乐的在白爵士工作。」
    子凝用力点头：「一定会的。」
    ○
    晚上七点多，匆匆吃饱晚餐，青恩一如往常快速窝回房间里。
    打开电脑，将今天从白一修那里借的小泉西恩个人翻唱专辑cd放进磁碟机里，同时抽出专辑的歌本来看。
    翻开歌本，在曲目表那一页，有几首歌的歌名前方有用橘色原子笔註记上一颗星号，青恩猜想，可能是白一修喜欢的曲目吧。
    电脑喇叭虽然音质不太好，但第一首歌曲旋律一出现，青恩露出欣喜的表情并发出喔喔的声音，这首歌歌名的前方同时也有标记上橘色星号，青恩看着星号不禁莞尔一笑。
    爵士乐队轻巧柔美的动人旋律，加上小泉西恩清澈纯净的中性嗓音，使得青恩不由自主，完全沉浸在其中。
    somewhereouttherebeneaththepalemoonlight
    外面那里的某一个地方在那苍白的月光下
    someone'sthinkingofmeandlovingmetonight
    今晚有个人正在想念着我爱着我
    somewhereouttheresomeone'ssayingaprayer
    外面那里的某一个地方有个人正在祈祷
    thatwe'llfindoneanotherinthatdreamsomewhereoutthere
    但愿我们会找到彼此在外面某一个地方的美梦里
    闭眼感受，想起那天两人一起坐在便利商店前的长板凳吃布丁，就感到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白一修对人怎么那么亲切没距离。
    依照以往惯例，人类的男性往往只会拼命向拥有美丽外貌的女性献殷勤，其他跟美丽沾不上边的女性，他们压根不放在眼里，有时甚至态度恶劣、恶言相对——当然，青恩明白，不是全天下男人皆如此，但就她个人经验谈，实际认识的男人们，几乎个个是外貌协会忠实会员。他们对女人的态度好坏是依其外貌优劣来决定，除了有事想请你帮忙外才会好声好气，否则别想他们和善对待你。
    被偏激的思想佔据的青恩，摇摇头叹口气。
    好歌继续听下去，飞驰的思绪也并没有停。
    子凝提过，国小时期的白一修，总是板着一张脸，同学都不太敢主动找他说话。幸好，班上的人并没有因此排挤一修。时间久了，一修也慢慢地融入男生的团体中，虽然个性还是很难捉摸，但其实不难相处。
    自己对一修并没有產生某种粉红色情愫，只是对于能够认识他，心里的确感到相当高兴。
    世上好人不多啦。
    青恩感慨。
    房门猛然被推开，青恩吓一跳。回过头，妈妈脸色难看，瞪视青恩说：「今天去面试得怎样？」
    移动滑鼠将乐曲先停止，房间突然陷入一片沉静，一股异常低气压不断在蔓延。
    转过身，侧坐于椅子上，青恩囁嚅：「说是三天内会通知结果，所以要等。」
    妈妈面露不耐烦：「不用等啦，赶快再去找！人家没当场录取就是不要用你啦！」她气冲冲的转身出去，并将房门用力甩上。
    碰！
    房间在颤抖，青恩的身体也在颤抖。
    狭小的房间内不停回响怒气的馀韵。
    青恩维持原来姿势不动，茫然看着紧闭的门扉。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转回来面对电脑，继续播放起小泉西恩的歌，然后连线上网，登录人力银行，看着她刚刚前一个多小时才已经仔细看过且能投履歷的都投过了、并没有更新新职缺的表单。
    心头突然一阵难过。
    ○
    两天后，青恩和子凝都接到白爵士咖啡的录取通知。
    隔天下午，青恩出现在白爵士，比约定的时间还要早十分鐘。
    店长阿司，交代一位高高瘦瘦、名叫彦晨的男子带领青恩认识环境。
    彦晨略微长的黑发绑成一小撮马尾，细长脸型透着高傲冷漠，他声音冰冷的说：「我是副店长彦晨，今天先由我带你。」
    四处绕了一圈走马看花看一回，回到柜檯，彦晨大致讲解基本工作流程让青恩了解。
    门打开，走进两名身穿白爵士咖啡制服的男子——是一修和知太。
    「我们送外送回来了。」一修对柜檯里的人打招呼，彦晨只是以眼角馀光冷冷瞥一眼，便继续说明收银机台的操作。
    青恩来不及向一修打招呼，一修已经先行上楼去。
    知太看见她眼睛一亮，走进柜檯经过身边拍了一下她肩膀说：「晚班兼职原来是你啊，泡麵头。」
    青恩来不及反应，彦晨就先不悦的开骂：「言知太，没看柜台忙吗？还不快去帮客人服务。」
    知太不以为意，走到柜檯另一边的收银机，帮客人点餐。
    傍晚，青恩在三楼用完晚餐，走到一楼，看到做晚班工读的子凝已经出现在柜檯，她正跟着一位女生学习。
    青恩记得那个女生叫理娜，是位有一头焦糖色大波浪长发、身材火辣、相貌甜美可人的漂亮女生。
    上早班准备下班的一修和知太，来到柜檯旁。
    「熊宝宝，原来你也来白爵士啦，可惜我今天上早班。」知太隔着柜檯对子凝说，子凝紧张的望着他，只能微微向他点头打招呼。
    「真巧，你们竟然都跟知太认识。」一修对子凝挥挥手，转头看向青恩，真挚的问：「还可以吗？」
    青恩振作起精神对他微笑：「没问题的。」
    两人向大家道声再见，便没再逗留，转身离开白爵士。
    拿抹布走去整理桌面的青恩，偷偷对站在柜檯里的子凝，比了个胜利手势，并且没有发出声音仅以口型对她说：「加油。」原本紧张到整张脸都紧绷起来的子凝，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一章 聚集在白爵士咖啡的人 06.

    晚上十一点关好店门后，副店长彦辰，冷着一张脸连一声再见都没说，自顾自骑上停在白爵士咖啡店前的重机，发动引擎使得宛如狼嚎野性十足的声音响彻深夜街道。其他人对他的冷漠习以为常，没多说什么，互道再见就各自骑上车回家。今天带子凝的理娜，还特别走过来关心青恩、子凝是否能适应，并在离开前鼓励她们、为她们打气一番，让两人相当感激，不停向理娜道谢。
    理娜走后，只有几盏昏黄路灯的街道，一个身影从巷口那不疾不徐移动到青恩她们面前，吓得青恩、子凝差点放声尖叫，幸好及时看清楚来者是提着两小袋不停冒出香喷喷气味食物的白一修。
    「辛苦了。」穿着淡紫色衬衫、白长裤的白一修，将两个袋子分别交到她们手中。
    「谢谢……这是？」子凝困惑的看着袋子里以碗盛装的食物。
    「麵线糊，我买来要给你们吃的，恭喜你们顺利完成第一天上班。」一修语气平静，表情淡然。
    「你太客气了，谢谢你。」子凝不好意思的说。
    「谢谢你喔，白一修。」青恩微笑道，瞇起双眼看着在路灯照射下显得周身微微散发出矇矓白光的白一修。
    「别客气。今天工作得还习惯吗？」一修问。
    「嗯，还习惯。」两人齐声回答。
    一修嘴角轻轻勾起：「那我就放心了。加油喔，我要走了，你们呢？」
    「我们也要回去了。」青恩举高装着麵线糊的袋子，「谢谢囉。」
    「不用客气啦，掰掰。」一修对两人挥手。
    「掰掰。」两人微笑着向身影逐渐远去的一修说。
    ○
    今天没有看到言知太。
    青恩擦桌子边想。
    昨天也并没有跟他说到什么话。
    她轻轻叹了口气，随即摇头，驱赶这些莫名奇妙的思绪。
    经过她身边的彦晨，冷着一张脸：「你干麻？」语气相当冷酷。
    「没有、没有。」青恩张大眼睛，赶紧集中精神在工作上，她加深擦桌子的力道，使桌面的污渍很快就被清除乾净。
    今天晚班正式员工中，多了一个昨天没看到的新面孔，是一位留着黑色直长发、有着一双水灵动人大眼的大美女，名叫安语希。青恩今天刚来上班的时候，店长阿司向语希介绍彼此的时候有跟她说到话，其馀时间，几乎没怎么互动到。
    今天青恩，依旧由冷酷的副店长彦晨带领。
    目光看向柜台墙上的时鐘，还有十五分鐘，上晚班工读的子凝才会来。青恩多希望时间快转，这样就可以快点看到子凝啦。
    「青恩，」一道低沉男声，青恩回头，是今天也上晚班的白一修，「上去吃晚餐吧。」
    「喔，好，谢谢。」青恩松了口气，笑笑的说。
    她将抹布放回工作檯打算上楼去时，彦晨挡在她眼前。
    「去哪？」彦晨不是很高兴的瞪着青恩。
    「吃晚餐。」青恩感觉莫名奇妙的看着彦晨，觉得他有必要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瞪着自己吗？
    「谁说你可以上去吃的？你一个兼职怎么可以比正式员工先吃。」彦晨骂得有点大声，週遭的客人都将视线投注过来。
    一修急忙走过来：「副店，不好意思，是我叫她上去吃的，你不要怪她，我是看现在客人比较少，所以才让她赶紧上去吃。」
    彦晨脸色铁青：「你有问过我吗？晚上是你当班还是我当班啊？我副店耶，搞清楚状况好不好。」
    青恩错愕了，她赶紧开口说：「副店，对不起，我等正式员工吃饱了再去吃，请你不要责怪白一修，对不起。」青恩低头鞠躬，不断道歉。
    「哼，」彦晨冷哼，不以为意，「让理娜先去吃，你跟白一修去倒垃圾。」
    「喔，好的。」青恩赶紧回答，回头尷尬的看着一修问：「请问要倒的垃圾在哪？」
    一修深吸一口气，维持一脸平静的说：「在后门，我带你去。」
    穿过厨房，来到后门，五大袋装得鼓鼓的垃圾袋就整齐的躺在那里。
    「青恩，对不起，希望你不要在意。」一修忽然说。
    青恩若有所思看着他真挚的眼神，尷尬一笑：「你不用道歉啦，晚餐慢点吃没关係的，而且出去倒垃圾也好，可以稍微透透气。」
    一修露出浅浅微笑，打开后门，提起三袋垃圾回头看着奋力提起垃圾袋的青恩问：「会不会太重？我在多拿一袋好了。」讲完就要过去把青恩手中其中一袋垃圾拿过去。
    青恩后退一步，一脸没事的样子摇头说：「没事，我可以的，你不要小看女生喔。」虽然两大袋的垃圾真的有点重，但青恩嘴上还是逞强的如此说。
    两人走出后门，时间已是傍晚，外头天色依旧明亮。巷子口那传来阵阵的垃圾车音乐声，声音愈来愈靠近，垃圾车最后停在一处便利商店前，倒垃圾的人立刻一拥而上。
    青恩双手紧握、以自己还算自豪的臂力用力将份量十足的垃圾袋甩进去垃圾车内。看着垃圾袋跌进那阴暗拥挤的空间，她从嘴里深深呼出一口气，拍拍双手，回头见一修已经立在一旁等她，赶紧跑到他身边，同他一起走回白爵士咖啡。
    回到店里，子凝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柜檯忙东忙西，她原本紧张的神色在看见青恩后就和缓不少。青恩偷偷的向子凝挥手，子凝微笑着对她点点头。
    一过六点，店里忽然人潮涌现，看着不断出现在柜檯前点餐的客人们，青恩纳闷，难道这些人吃蛋糕轻食就可以填饱肚子吗？
    「小姐，我要一个6号跟17号……」女客人盯着蛋糕柜专注的看着，「然后一杯热可可、一个热的金桔茶。」
    青恩在萤幕上点选客人的点餐并各重复一遍给客人及备餐的员工听。
    重复几次相同的流程，墙上时鐘已过六点半，理娜跟其他几位上晚班的正式员工吃完晚餐纷纷回到一楼。
    青恩走去立在蛋糕柜前目光看着大门的副店彦晨身边，小心翼翼的说：「副店，不好意思，请问我可以上去吃饭了吗？」
    彦晨用力转过脸，白眼瞪她，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小姐，你没看店里正忙，还好意思说要上去吃饭吗？」
    青恩愣住，尷尬的回：「对不起，我是因为记得店长说过员工晚餐用餐时段是从下午四点半到七点这段时间轮流上去吃，所以才」
    「我就说现在在忙你是耳聋吗？」彦晨不想再继续理会，嘴里「嘖」了一声，转身要走出柜檯，并用力撞了青恩肩膀一下。
    有一人于柜檯出口挡住彦晨的去路：「副店，现在就只剩青恩还没有吃饭，让她上去吃没有关係的，而且阿司说过，再忙也是要照常轮流去吃饭，否则会影响到工作。」大眼美女安语希平静而诚恳的说。
    其他员工耳朵虽然都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但仍是继续各忙各的。
    青恩歉然的望着安语希，安语希眼神柔和的对她眨眨眼，似乎要她别在意。
    原先在外场整理的子凝刚好回柜台看到这一幕，便对彦晨说：「副店，我帮青恩站收银，请你让她上去吃饭吧。」
    「嘖！」彦晨正打算发飆开骂，这时从楼上走下来一个人让他不得不闭上嘴巴——「怎么了？青恩你还没吃饭赶快上去吃吧，我一直没看到你上去吃所以先把便当放在电锅里保温了，赶快去吃。」上早班原本六点就可以下班却留下来加班的店长阿司，爽朗的对青恩说，然后忽然想到什么，笑嘻嘻的又对她说：「今天驻唱的爵士乐团也在三楼用餐，是一群活泼的人，你不要被他们吓到了喔。快上去吧。」
    白爵士咖啡除星期三、星期四没有现场演唱外，其他天的晚上七点至九点半，于二楼舞台皆有爵士歌手乐团现场表演。
    「是，谢谢。」青恩用力点头，转身跑上楼，刚好遇到抱着一大包抽取式卫生纸要下楼的一修。
    一修看到她，轻轻微笑：「他终于放你上来了。」他举起左手，看了看手錶时间，「现在六点四十分，你休息到七点四十分再下去就行了，这是公司给予每位员工一小时的用餐休息时间，阿司应该有跟你提过。」
    「有，我知道。」青恩笑说。
    「那我先下去忙。」一修转身走下楼梯。
    ○
    晚上七点一到，二楼的座位早已坐满期待现场演奏的客人。当爵士乐团成员出现在舞台，现场响起一片欢声雷动。今天适逢週五，很多上班族都约了三五好友前来放松并观赏这场爵士乐饗宴。尤其今天演奏的爵士五重奏乐团在台湾爵士乐界颇负盛名，所以吸引不少爵士乐迷前来朝圣。
    「收银机旁这台小萤幕，只有在现场驻唱这段时间才会开啟，二楼的桌子上也都摆有一小台连线的机台也只有在这段时间才会开机作用，平时并不会啟动。这项设备是为了方便二楼客人在看表演的时候想加点餐点或有需要别的服务就可以使用桌上机台点选，一楼这的机台就会响铃并显示桌号及服务项目为何以让我们接收并动作。」语希慢慢的仔细讲解给子凝听，并实际操作给她看，再交由子凝亲自操作一遍。
    「嗯，做得很好啊，不要太紧张喔。」语希亲切的拍拍子凝肩膀，受到鼓励的子凝从中得到了些许勇气，并更认真的重复练习。

 第二章 我们才刚开始 01.

    晚上十一点下班，彦晨一样没理会任何人，就要跨上重机准备离去。理娜经过他身边向他道再见，他很难得的有所反应，对理娜讲了声「掰掰。」就发动他的深蓝色重机，引擎不断发出轰轰的声音，车轮捲起沙尘孤傲远去。
    「理娜，你跟副店是好朋友吗？」看到刚刚彦晨对理娜的差别待遇，青恩忍不住问。
    理娜先是被青恩这突然的一问错愕得睁大双眼，随即露出甜甜的笑容：「对啊，看得出来吗？」她那头原本绑得整整齐齐的焦糖色大波浪长发，此刻放下随着夜风飘扬，更显性感嫵媚。
    真是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
    青恩看着理娜足以让男人倾家荡產且会勾走其七魂六魄的天使脸孔及魔鬼身材，不禁打心底由衷讚叹；相形之下，自己显得很悲惨。
    「彦晨他是“白爵士咖啡”总公司总裁的儿子喔。」理娜假装神秘的竖起两手手掌放在嘴巴两侧，靠近青恩的耳朵小声说。
    「青恩、理娜，要回去了吗？」刚和一修不知在讲什么的子凝，走过来问。
    「对啊，怎么了？」青恩点头。
    「一修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吃火烤两吃？」子凝回过头看向站在机车旁的一修，他放下安全帽走过来：「明天刚好我们都排休，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他目光来回看了看她们三人，「还是时间太晚了所以不方便也没关係。」
    「我是没问题，不过……」青恩担心的看着子凝，「子凝，你身体可以吗？」
    子凝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左腹部，笑说：「你跟一修担心的都一样，他刚也问我一样的问题。放心，不会有事，偶尔吃没关係的。」
    青恩缓缓点点头：「那就好。」侧头看向理娜，「理娜，要一起去吗？」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累了，而且我平常不怎么吃火烤两吃的，你们去就好了。」理娜歉然的说。
    「喔，没关係，那你骑车小心。」一修平静的看着理娜说。
    他们与理娜道别后，由一修带领至市区一间火烤两吃的店。
    虽近午夜，但店内人声鼎沸，几乎座无虚席，生意相当兴隆。
    他们加快脚步走进店里，店员立刻上前带领他们到店内角落的一桌四人座位。
    就座后，三人轮流到冰柜前夹取自己想吃的食材，再回到座位，把食材一一放到火锅内或是烤盘上煮熟。
    「子凝、青恩，一起吃不要客气喔。」一修拿着银色夹子在自己拿来的三大盘食材上比划，大方的说。
    「好，谢谢，你也别客气喔。」青恩把鲜黄的奶油块用在火锅周围的烤盘上均匀刷动，两相接触，烤盘不停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奶油块因热度慢慢的溶化在热烫的烤盘上。
    子凝把肉小心翼翼平铺在烤盘上，只要一面熟了便立刻翻面。确认完全烤熟后，她用夹子把烤肉分别放进一修和青恩的餐盘里。
    「子凝，你也吃，别只顾帮我们夹。」一修平静的说，并盛满一碗火锅料给子凝。
    青恩动作迅速再度将烤盘上铺满肉片，烤好后就拿起子凝的餐盘，将烤肉都夹到盘内再放回子凝面前。
    「对了，白一修，刚才我听理娜说副店他是“白爵士咖啡”总公司总裁的儿子……」青恩边讲边把蔬菜放入火锅里。
    「对啊……」一修抬头看着青恩，淡淡一笑，「怎么了吗？」
    「没有啦，只是觉得又一个机车的有钱公子哥……抱歉啦，我不是对有钱人家的男生都有偏见，只是看到的性格都不怎么好……」青恩吶吶的说，塞了一口烤肉进嘴里。
    一修挑起眉头：「彦晨原本是叫他爸直接在台北总公司给他安排一个能坐办公室又纳凉的职务，他爸没答应，要他从基层的门市店员做起，这让他相当不爽，争执到最后，才勉强安排个副店长职务给他，并约定这五年内好好做，时间一到，就会把他调至台北总公司任职。所以目前，他可以说相当心不甘情不愿的在做这份工作。」
    心不甘情不愿……这一点倒是跟自己很像。不怎么喝也不太喜欢喝咖啡的青恩，现在也只是硬着头皮在咖啡店兼职，对于这份工作完全没任何兴趣或理想，纯粹为了生计而不得不先如此。但是自己可不会像彦晨那样！
    青恩轻轻叹了口气：「所以他把这股怨气发洩在我们身上吗？」她放下筷子，转向子凝，「子凝，好险我们在一起能互相打气。」讲完，双手伸过去用力抱了子凝一下，嚼着鸭血的子凝回以傻傻的一笑，像安抚小孩般轻轻拍了拍青恩的背。
    「副店他几岁啊？」松手放开子凝，恢復姿势坐好的青恩问。
    「28岁，大我们两岁。」一修不假思索的回。
    「喔……。」青恩点点头，边用一手食指搔抓着脸颊。
    「顺带一提，店长阿司30岁、知太25岁、语希28岁、理娜24岁，其他人我就不晓得了。」一修将德式香肠放上烤盘上烤，烤盘立刻响起劈哩啪啦的声音。
    青恩瞪大眼睛，有些惊讶的说：「言知太他有25岁，原本还以为他顶多20岁……理娜竟然小我们三岁，人却那么性感甜美又靠得住，哇，看来我真该好好反省。」
    一修蹙眉：「你的确该好好注意一下……」他意有所指的看着青恩的衣服，抬抬下巴示意她查看。
    青恩纳闷的将视线往自己身上看，原来肉汁滴到衣服上，她匆忙抓起桌上粉色餐巾纸，拼命在衣服上擦拭。
    吃饱之后，走出店家，一修向她们道别要离开时，被青恩叫住：「白一修，可以给我你的手机号码吗？」
    一修转过身，表情平静的说：「为什么？」
    青恩错愕了，子凝也是。
    「因为……因为……」没想到一修会如此回应的青恩，脑筋打结，尷尬又混乱的皱眉头看他，「因为都一起吃宵夜了，而且还是火烤两吃……」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的青恩，胸口莫名有股怒火，气自己没三思而后行，也不想想对方跟自己才认识多久，就这样自以为已到达可以要电话的程度，而且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跟男性要电话，不仅是想挖个地洞鑽，根本就想潜逃至国外不回台湾了！
    一修兴致昂然欣赏青恩的窘样，忍不住笑了笑伸出手：「手机借我。」青恩傻楞一下才赶紧拿出手机给他。一修输入自己号码拨出，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起震动，他立刻掛断，将手机还给青恩。
    青恩有种被戏弄的感觉，但还是微笑说：「谢谢。」
    「不客气。你们骑车小心，掰掰。」一修说。
    「掰掰。」青恩、子凝朝他挥手。
    青恩发愣的看着手机通话纪录里一修刚才拨打出的号码，「青恩？」子凝拍拍站在原地的她，青恩这才回神：「喔，走吧，赶紧回家。」
    ○
    「青恩，今天有机会我就让你来製作你的第一杯咖啡吧。」理娜开心的说，她今天看起来依旧明艳动人。
    白爵士咖啡，平常日客人依然络绎不绝。
    一位年轻小姐向理娜点了一杯热的玛奇朵，理娜藉此机会交给青恩製作个人生涯第一杯咖啡。
    青恩紧抿双唇，全身僵硬，将煮好的咖啡倒入马克杯里，再将奶泡铺在咖啡上，香甜可口的玛奇朵就此製作完成。
    「温度很烫，请小心拿喔。」青恩谨慎的将放着马克杯的托盘移动到年轻小姐面前。客人端走之后，青恩目光不由得跟着客人的身影看过去，她很好奇自己泡的玛奇朵，客人是否会喜欢。
    那位小姐坐下之后，便开始讲起电话。青恩注意到她把马克杯放在接近桌子边缘几近危险欲坠的地方，青恩很担心杯子会掉下去正要离开柜台前去提醒她，彦晨却冷酷着一张脸说：「去补自助台的卫生纸。」
    「副店，那小姐的杯子很危险的样子，我先去提醒」
    「你自己的事先顾好，快去补。」彦晨厉声说，不想再多看她一眼转身走到另一边的收银机台前。
    青恩感到有些生气却只能无奈的咬着嘴唇离开柜台，到另一边去完成彦晨交代的工作。
    吭！
    后方传来声响，并伴随年轻小姐的尖叫，青恩惊得往后看，原来是那位点玛奇朵的小姐不小心打翻马克杯，青恩泡的玛奇朵一股脑儿倾泻出来，桌子和地板洒得到处都是。
    青恩匆忙跑过去，已经先过去处理的语希，以卫生纸迅速擦拭掉小姐左手上的咖啡，并将水蓝色的冰袋敷在她手上，不慌不忙的说：「小姐，请随我到洗手台冲水。」
    「烫死人了！你们咖啡那么烫要死啊！」年轻小姐大喊，店内客人全都安静下来，往这里投来注目礼。
    「真的很抱歉，小姐请随我到洗手台冲水。」语希柔声说。
    小姐边骂边缓缓移动步伐，随语希至洗手台以冷水冲洗。
    青恩跑去拿抹布拖把及水桶，将事发现场的一片狼藉快速收拾乾净，并向周遭客人致歉，且向他们确认是否有人被泼到，幸好其他人皆没有被泼及到。
    青恩看着水筒里咖啡色的污水，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作了个深呼吸，提着清洁工具走去厕所清洗。
    从厕所出来后，却听见那名小姐仍不断大骂语希。
    「都是你们泡那么烫的咖啡害我烫到，你说，要怎么负责？你说啊！」小姐用力推了语希一把，害她差点去撞到墙壁。
    「对不起，真的是不好意思。」语希很诚挚的低头向她道歉，然后从围裙口袋取出一条药膏，「等冰敷好后，我先帮您擦烫伤药膏，还是您要到附近诊所看诊，我会陪您过去。」
    「谁要擦你那鬼药膏啊！」小姐说完，以手用力打开语希拿着药膏的手，那拍击的力道于空气中发出非常大的声音。
    「是谁泡的？那么烫！想烫死我啊！」小姐气上加气的喊。
    本就要过去帮忙的青恩，大步走向她停在其面前，握紧置于大腿两边的双拳，深深鞠躬：「对不起，是我泡的，请您不要责怪她，对不起。」
    「你讲这话是在指责我吗？」小姐气得就快七窍生烟。
    青恩抬起头，正想解释，小姐却扬起手要挥向她！眼看巴掌将至，青恩反射性的闭上双眼。
    啪！
    「小姐，请您别生气。」这巴掌并没有打在青恩脸上，而是打在店长阿司的脸颊上，青恩、语希惊慌的看着阿司，阿司一脸平静且真挚诚恳的弯腰向小姐说，「真的很对不起，我是店长阿司，这事情我会全权负责，请您原谅她们。」
    小姐挑起一边眉头，火气稍降：「那你说，要怎么负责？」
    「是，刚刚小姐您的手有被烫到，可以的话，我先陪您去诊所看诊会比较保险，医药费当然由我来负责。」
    「不用啦！不用去看什么医生啦！」小姐有些心虚的大喊，她那隻还在冰敷的手，刚才虽然有稍微被泼到，但多亏语希的立即处置，她的手才能无大碍。
    「是，那我们现在帮您重新製作一杯您刚点的咖啡，费用由本店支出，另外刚才收的钱也会退给您。请问一样是要热的玛奇朵吗？」阿司直立起身子，毕恭毕敬的说。
    「我要冰的。」小姐昂着头高傲的说。
    「那要内用还外带呢？」
    「外带。」
    「是，请您稍坐，我们立刻为您製作。」阿司再度深深鞠躬，然后转身走到柜檯里，动作迅速，不到一会，就将製作好的玛奇朵装在提袋里，再从收银台取出钱一併拿给小姐，并再度深深一鞠躬。
    那位小姐离开后，青恩跑到阿司面前鞠躬说：「店长，对不起。」
    语希也走过来歉然的说：「阿司，对不起，是我处理不好。」
    「不用道歉，你们都没有错。」阿司看向青恩，「青恩，叫我阿司就行了，我不习惯人家叫我店长。」他说完，爽朗一笑，语希却发现他脸颊上有一道血痕。「阿司，你脸被刮到了。」语希拿出卫生纸给阿司擦拭，并将药膏递给他，「这药膏可以擦刮伤。」
    阿司接过，笑道：「语希，谢谢你。」
    「别客气，我才要谢谢你。」语希略微低下头，「我先去忙。」她向青恩点点头，转身离开。
    「青恩，今天快下班前，麻烦你泡杯热的玛奇朵。」阿司涂抹着语希给的药膏。
    「啊？喔……」青恩错愕的看他，「可以请问为什么吗？」
    「刚被客人打翻的那杯是你在白爵士泡的第一杯咖啡吧，很可惜发生了意外，如果不介意，请再泡一杯给我，我想喝喝看。」阿司真挚的说。
    心底涌起一股温暖，青恩鼻头微酸：「是，我会在下班前，泡好给你。」

 第二章 我们才刚开始 02.

    快下班前，青恩于三楼的厨房泡好玛奇朵，很慎重的端给坐在一旁等待的阿司。
    「谢谢。」阿司温和一笑，正打算喝，知太就凑过来说：「我也想喝泡麵头泡的玛奇朵。」
    阿司对于知太对青恩的称呼感到很讶异，不由得将目光投射在青恩有些毛躁的棕色捲发上，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说：「对耶，真的像。」
    青恩嘴角抽动，她不敢相信看来忠厚老实好青年的店长阿司竟也会调侃她这头发型，顿时全身无力，从口中吐出沙哑的声音：「阿司？」
    「哈哈，没有啦。」阿司看向知太，「拿杯子跟汤匙来吧，顺便帮青恩拿一个。」
    知太走去厨房柜子拿了汤匙和两个纸杯回来，阿司用汤匙舀起同等量的玛奇朵分到纸杯里，再将纸杯分别递给青恩与知太。
    「青恩，你也喝喝看。」阿司说。
    青恩双手拿着纸杯，看着里面成圆形的咖啡色液体，温暖热气及香气扑在脸上相当舒服，嘴角不禁上扬。嘴唇轻触纸杯，温热的液体缓缓流进嘴里，温淳香甜的口感瞬间化开，青恩惊讶得瞪大眼。
    「还不错喝，谢谢你，青恩。」阿司很满足的笑着，继续将剩下的全部喝光。
    「嗯……果然泡麵头不容小覷。」知太轻轻笑了起来，那一对散发妖冶魅力的猫眼瞇成一直线，看得青恩有点恍神。
    「阿司，我们好了。」语希他们从办公室走出来。
    「好，大家辛苦了，回家吧。」阿司将三人的杯子一併清理好后，就同大家一起下楼。
    其他人骑车走得差不多了，知太却还站在白爵士咖啡前，青恩好奇，上前问：「怎么了？」知太一脸认真不知道在看什么，青恩沿着知太投射的目光看过去——理娜蹲在前方不远处一座苍白的街灯下，盯着一箱纸箱看，不知在做什么。
    「嗯？理娜在干麻？」青恩才刚说完，知太就己经迈开步伐走到理娜身边。
    理娜察觉到有人走过来抬头一看：「啊，知太。」
    「你在……喔！」知太话还没问完，目光就被纸箱里一团毛绒绒的物体给吸引。
    「喵喵……」小猫稚嫩的细小叫声，引得理娜爱怜的不停抚摸他：「啊，好可怜喔，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呢？」她以极轻柔的力道将小猫抱到怀里，「是不是肚子饿了？嗯？」
    知太静静注视着理娜，而青恩站在两人后方静静注视他们。
    「等我一下。」知太倏地站起，快速跑向巷口。
    青恩过去蹲在刚才知太蹲的位子，一股好闻的香水味就自理娜身上传来。青恩伸出手轻触小猫，软绵绵的触感，摸起来相当柔顺。小猫被摸得很舒服，不时发出撒娇般的声音。
    不一会，知太提着一袋塑胶袋回来。他从里面拿出一个罐头和开罐器，打开罐头，拿到小猫鼻子前试着让他闻看看味道，小猫嗅了嗅，吐出舌头轻舔，知道是可以吃的就开始吃了起来。
    理娜将小猫放下让他吃，边看边不停说：「好可爱喔。」
    知太也以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小猫，跟理娜。
    虽然青恩认识知太的时间才一个多月，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知太露出这种神情。
    小猫吃饱后，理娜轻轻将小猫抱起，柔声说：「跟姊姊回家吧。」
    小猫不知是否有听懂，喵了一声，舔了舔理娜的手指。
    知太将那袋东西交给理娜：「这些给你，是一些猫罐头和牛奶。」
    理娜接过，对知太眨眨眼睛欣喜的说：「知太，谢谢你。一共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当作是我给这小傢伙的见面礼。」知太笑着揉了揉小猫的头。
    「谢谢，那我先带他回家，你们回家要小心骑车喔。」理娜甜笑，抱着小猫离开。
    空气中依稀还飘着理娜身上的香味，青恩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涕。
    知太回头看她，露出像是此刻才发现到青恩还在的表情说：「你过敏喔。」
    青恩摇头，揉揉鼻子：「没有。先走囉，掰掰。」
    「欸，泡麵头，」知太喊住朝机车走去的青恩，青恩困惑的回头，知太才继续说，「听说今天你和语希遇到奥客。」
    「对啊。」青恩无奈的说。
    「我刚好去外送没看到，你有给奥客好看吗？」知太戏謔的一笑。
    「很想啊，可惜我是俗辣不敢这样做。」青恩叹了口气。
    知太离开路灯那里走到她身边，拍拍她肩膀：「辛苦啦，下次我在场，看我怎么对付那些奥客。」
    「不要吧，你会被客诉耶。」青恩皱眉斜眼看他。
    知太耸耸肩，没再多说什么，向青恩说了声掰掰挥挥手，就骑上车离开。
    青恩环顾四周，只剩自己独自站在这条静謐街道外头；仰头望天，无星无月一片黑，她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
    白爵士咖啡置于柜檯内的电话响起，最靠近且没在忙的彦晨，很不耐烦的将它接起：「白爵士咖啡文化店您好。」
    是一通要叫外送的电话，彦晨拿起放在柜檯上的笔，询问对方地址后，眉头深锁，翻了翻白眼说：「楠梓那里的话……」彦晨止住话，看着经过柜檯前的青恩，脑中快速闪过一个主意，他以与刚才截然不同的亲切语气跟对方说：「先生，您是说楠梓那里是吗？没问题，我们可以帮您外送，没问题的。」他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迅速记下客人的外送点餐及时间地址。
    结束通话，彦晨转身告诉站在正后方整理柜子的理娜外送订单的内容，彦晨交代完后，理娜分派好工作下去就和几位员工开始动手做外送的饮品。
    傍晚快五点，彦晨把青恩叫过去，态度难得温和的说：「青恩，不好意思，要麻烦你去送外送。」
    青恩受宠若惊，有些迟疑的说：「喔，好，地址是在哪里？」
    当青恩看到彦晨递给她的地址时，讶异的瞪大眼睛，纳闷抬头看身高有180公分的彦晨说：「楠梓？」
    「对啊。」彦晨镇定的回她，「六点就要送到，所以你现在出发吧。」
    六点！
    青恩在心里惊呼，依她推测从白爵士这里骑去楠梓的那个地址，恐怕要40分鐘以上，而且这还只是保守估计，现在已经五点，等会放学下班车潮涌现，铁定会塞车。
    「我立刻去准备。」青恩跑上三楼，用办公室电脑查询好路线，拿着机车钥匙再度跑下楼，彦晨他们已经备好一切等在店外。
    跨上机车，将二十杯饮料及一个大蛋糕分别安置在脚踏板及车篮，青恩发动引擎，前去楠梓外送。
    穿过麦当劳与五福国中之间的小巷来到中正路这条大马路待转，光这一小段路就因人车多路况阻塞而花上不少时间。等待红绿灯时，青恩不停检视手錶的时间，心里相当焦急；有时又为了闪避不按牌理出牌突然暴走的人车，而吓得差点休克，幸好每次都能在快要跟对方进行肢体亲密接触时紧急煞车，才得以解除危机继续前进。下中山路衔接博爱路的陆桥后，週遭景况瞬间转为一栋栋崭新华丽的高大建筑物，整条路散发着时尚都会新兴社区独有的蓬勃朝气。没心情欣赏美丽景致的青恩，一变绿灯就立刻向前衝。
    当好不容易看到上方大块的路牌显示楠梓的时候，天色已逐渐染红。
    青恩在等一个红灯时，拿出路线图再次确认地址，当找到外送地址时，时间已近晚上六点。
    青恩匆忙停进一个刚好空出的机车格，一手提二十杯饮料，一手提大蛋糕走进一间装潢时髦的建筑师事务所。
    光走进去到柜檯的这几步，青恩早已汗流浹背，提重物的双手不停发抖，很是狼狈的对柜檯小姐说：「您好，白爵士咖啡外送。」
    依柜檯小姐指示将东西放在大间会议室里，收钱完成签收动作，当青恩要离开时，事务所里响起一阵热闹的欢呼及歌唱声，他们似乎是为某人庆生在唱生日快乐歌。青恩关上门之前，偷偷的回头往里面看，那眼神很是羡慕。
    青恩回到白爵士咖啡，已经是晚上近七点的时候。
    今天店长阿司休假，晚上是副店彦晨当班，他看青恩回来，瞪着她劈头就说：「怎么那么慢回来？是送去美国喔！」
    肚子很饿、人也疲惫的青恩呆然看着彦晨：「抱歉，我已经尽量用最快的速度外送了。」
    「你这是在跟我顶嘴吗？」彦晨气焰颇高的说。
    「副店，别误会，我没有这个意思。」青恩忍着飢饿及怒气，语气尽量柔和的说。偷瞄身边週遭员工，青恩才想到，阿司、语希、子凝、一修都休假，没看到理娜，她人可能在别处忙，所以目前不可能有谁能够来帮助青恩。
    「哼，趁外送偷间鬼混还敢这么理直气壮。」彦晨很不屑的斜睨青恩一眼。
    青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巴微张，口乾舌燥，心中快要爆发的情绪已经濒临警戒区。
    从二楼下来的一个人快速走到青恩身边，以一双冰冷的猫眼瞪着彦晨：「副店，请问你叫青恩外送的地点在哪？」
    彦晨沉下脸，没好气的说：「楠梓。」
    言知太冷笑一声：「那单程至少要四十分鐘以上，尤其现在这个时间，起码要花五十分鐘以上的时间，回来当然也是如此……」知太以更加锐利的眼神看着彦晨，「还有我记得，我们白爵士在楠梓也有分店啊，照理如果客人不知道，我们不是应该要告知客人请他们打至比较近的分店叫外送吗？」
    彦晨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说：「又没有明文规定，客人比较爱我们这间分店，不行吗？」说完，转身就要走。
    伸手要拉住彦晨肩膀的知太，被青恩阻止住。
    她淡然一笑，眉眼掩不住的苦涩：「算了，没关係。」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想重新振作，「谢谢你，知太。」
    知太沉默看着青恩的脸一会，垂下眼廉，轻声说：「泡麵头，快去吃晚餐，我都听到你的肚子在哀嚎了。」
    青恩摸摸发出震天巨响的肚子，尷尬傻笑：「是喔，歹势啦，那我上去囉。」
    「嗯。」知太望着青恩脚步咚咚咚跑上楼去的身影，陷入一阵沉思。
    ○

 第二章 我们才刚开始 03.

    子凝与理娜分别骑两台机车来到一栋高耸参天的大楼送外送。停好机车，理娜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子凝赶紧跑到她身边：「怎么了？」
    理娜紧皱两道修得很好看的眉毛说：「脚抽筋了。」
    「另一脚还可以走吗？我扶你到旁边坐着。」子凝搀扶走路一跛一跛的理娜到人行道旁的长凳上坐下，再从自己口袋拿出折叠整齐的卫生纸替理娜拭去额头上的汗水。
    「子凝，对不起，不过我应该没关係。我们还是赶快把外送的东西拿上去吧。」理娜讲完就要站起来。
    子凝急忙伸手阻止她：「没关係，外送的东西交给我，你先坐在这里休息。」
    「抱歉，麻烦你了。」理娜纤长睫毛无精打采的低垂着。
    「没关係啦。」子凝对她温和一笑，转身回到机车那里，将装有两盒蛋糕的外送专用背包背到自己身上，两手再各拿一袋各十杯的饮料，她咬紧牙根，双手紧紧握住份量沉重的袋子，小心翼翼迈出每一步，缓缓走进大楼。
    叫外送的公司位于21楼，子凝站在电梯区与其他出入办公的上班族一同等待电梯的来临。那些穿着光鲜亮丽的人，全都站在距离子凝有一点远的地方，像是特别要与她划清界线。
    叮——。
    好不容易等到一部电梯，子凝奋力提起两袋饮料准备进去，却被其他办公的人抢先一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关上，继续等待下一部电梯的到来。
    幸好没过多久又有一部电梯抵达一楼，子凝赶紧进到里面站在右后方。
    上去到21楼把东西放好后，子凝跟里面接洽的小姐解释说明自己会再下楼把剩下的饮料拿上来后，才又匆忙搭电梯下去。
    跑回机车那里拿剩下的一大袋饮料，经过坐在长凳上休息的理娜身边，子凝担心的看了看她说：「还好吗？」
    理娜弯腰摸着小腿轻揉：「有好一些。这袋我来送上去吧。」
    看她要站起来，子凝赶紧说：「没关係，我送就好，你坐着休息，我很快就下来。」
    再次来到电梯区，那里又聚集一堆等电梯的人。
    叮——。
    靠近子凝这边的电梯率先来到一楼，她走进去站到一旁，后面的人陆续挤进来。一名提着公事包的中年男子才刚踏进电梯，就响起超载警示音，他很不高兴往里面一看，抬手指向子凝，不客气的说：「你，出去。」
    子凝错愕的看着那位看似高知识份子的先生哑口无言。
    电梯里的其他人则一副事不关己，看天花板的看天花板，看手机的看手机，大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眼前发生的事毫无反应。
    「嘖，我们其他人办公赶时间，你送外送的还不先让我们上去！」中年男子咆哮道。
    「先生，不好意思，可是是我先进来的。」子凝尽量以平静的语气说道。
    「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喔，你一个送外送的对这社会有什么贡献？我的工作比起你还要重要好几万倍，如此衡量下来，当然是你要让我先上去啊。」中年男子轻蔑的笑着说。
    「大叔，您的见解真新颖，我现在就把影片放到网路上，好让大家见识、见识。」一名站在电梯外拿着手机的眼镜男孩大声笑说，他伸长脖子歪头看看电梯内其他人，「各位大哥大姐也都有被我拍进镜头喔。」
    「你！」中年男子快要气炸的瞪着眼镜男孩，但抬起手看一看手錶，发觉没时间继续耗下去，他故作镇定，板起一张脸走出电梯。
    其他人不知为何，竟也跟着那名中年男子一起离开电梯，而且每个人在经过眼镜男孩身边的时候都给了他一记恶狠狠的白眼。
    「哼！」眼镜男孩朝那群人远去的方向冷哼一声，走进电梯，笑看子凝，「要不要我帮你提？」讲完，手已经伸过去要帮子凝提袋子。
    「喔，不用，谢谢你。」子凝向他弯腰道谢。
    眼镜男孩摇手说：「不用客气。」
    抵达21楼，眼镜男孩还是不放心，帮着子凝一起提外送饮料进去。
    要下楼离开时，子凝仍不停向他道谢，让眼镜男孩相当不好意思。
    「理娜！」已经满身大汗的子凝，离开大楼加快步伐跑到理娜身边。
    理娜抬头，以柔和眼神看着她：「子凝对不起，害你这么辛苦。」
    「不要这么说啦。」子凝害羞的摇头。
    「对了，明天我和你都休假，我请你去吃饭吧。」理娜笑容灿烂的说。
    「不用请我吃饭啦。」
    「拜託，让我请你，否则我心里会很不安的。」理娜双手握住子凝，恳切的眨眼看她。
    子凝抓抓头，不好意思的说：「好吧，谢谢你。」
    「不客气。那就一言为定囉。」理娜笑瞇瞇的说。
    ○
    子凝依照约定于中午11点来到餐厅，理娜已经站在门口那里，彦晨也是。看到彦晨的出现，子凝讶异的倒抽一口气，但还是加快脚步跑上前。
    「对不起，等很久了吗？」子凝歉然的说。
    「没有，我们也才刚到，你别紧张。」理娜露出甜美一笑。她今天穿着一套有着深紫色衣领的粉色短袖上衣，及一件能露出纤细长腿的白色短裙，脚踩一双深紫色高跟鞋，整个人宛如流行杂志的顶尖模特儿，非常亮丽时髦，使得经过的人情不自禁投来关注的眼光。
    彦晨依旧绑着一小撮马尾，穿着白衬衫及卡其色长裤，整体休间有型。
    子凝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与之相比显得朴素的t恤牛仔裤，有一种极不搭调令人尷尬的落差感。
    今天理娜订的这间餐厅是间富丽堂皇走欧式风格的高消费场所。进到餐厅，马上就有侍者前来带领。挑高天花板距离地面约三层楼高，其上的水晶吊灯璀璨光华，耀眼夺目。白色墙壁上不是掛名画就是华丽雕饰，地面则是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板。
    三人被带至一桌靠近落地窗旁的四人方形桌座位，子凝与理娜坐在一起，彦晨坐在理娜对面。由于子凝不太了解餐厅的菜色，所以大致看了看菜单，还是全权交由理娜帮她点餐。
    等菜一一上桌，子凝才发觉理娜帮她点了非常多菜，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吃得完。光主餐就有两道义大利麵跟一道焗烤饭，开胃菜跟配菜有九盘，汤品有三种。子凝原先以为是他们三人的份，却见服务生又端来两份套餐分别摆在理娜跟彦晨的面前。
    「理娜，你们也一起吃吧，否则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子凝迟疑的看着坐在右边的理娜，缓缓说。
    理娜圆睁着一双明眸，眨眨眼：「子凝，儘管吃，别客气，这些都由我请，你别担心。」
    「不、不、不，我也不好意思让你那么破费，更何况我真的吃不了那么多，所以才问看看你们要不要一起吃这些菜。」一股不安打心里油然而生，子凝并不是想拒绝理娜的好意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真的别不好意思啦，」理娜瞇起眼睛微笑，「看你的样子应该很能吃才对，不用顾虑我们，儘管吃吧。」她无害的笑着。
    这句话让子凝错愕得失去了言语能力，同时也让她很受伤。
    看着理娜甜美可人的笑容，子凝默默低下头吃起义大利麵。
    当子凝吃完义大利麵、配菜、浓汤这三道菜后，就已经完全吃不下任何东西了。食物满满堆积在体内，像是要衝出喉咙，挤压在牛仔裤下的肚子胀得受不了，阵阵极端噁心的感觉袭来，就快喘不过气，子凝苍白着脸站起来，轻声说：「不好意思，我去化妆室一下。」随即快速走到厕所，进到其中一间，关上门，挤压在腹中的食物，一股脑儿地，全都倾泻而出。
    子凝虚弱的趴在马桶前，往马桶里不停呕吐。
    吐了好几次，腹胀的噁心感好不容易才稍稍缓解。
    子凝颤抖着身体站起来，全身冷汗冒不停，望着马桶里满满的呕吐物，她觉得很对不起理娜的盛情，满怀愧疚地按下冲水将呕吐物冲刷乾净。
    子凝整理好自己，回去座位，在走到接近座位的柱子后面时，刚好听见彦晨冷笑说：「拜託，陈子凝她装什么装，那么胖，还装自己吃不多。理娜你知道她有多重，75公斤耶，跟隻猪一样还装胃口小，看了就教人噁心。」
    子凝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抓握住一紧，全身僵住动弹不得，她垂下头默默佇立在柱子后面。
    「你别这么说她，她只是不好意思而已，否则我看她应该可以吃很多才对。」理娜笑道，那笑容非常美丽。
    ○

 第二章 我们才刚开始 04.

    睁眼，一瞬间从静謐的黑暗中醒来，模模糊糊，铁锈色深浅不一的斑痕，散佈在老旧天花板映入眼眸；床旁边开着的窗，透入晨曦；透明带有金色粒子的晨光，洒落在双足上，一点一点，以温度包覆，唤醒青恩。
    望着天花板，发一会儿愣，青恩才起身。
    梳洗好吃完早餐，打开电脑上网随处看看打发时间，再次望向时鐘，指针来到十点半的位置。
    举起双手往天花板用力伸展，打了个大哈欠，并不是想睡，而是感到无聊才打的哈欠。
    ——唉，真可悲。
    青恩心想。
    单身女子的休假日，只能窝在家里关一整天足不出户吗？
    今天子凝没休假，身为贴心的朋友当然不能因为自己孤单没人陪就硬把她约出来；其他还有在联络且是能随时约出来见面的交情的朋友没剩几个，在这几个当中，不是休週休二日的上班族，就是远在外地工作；如此筛选下来，没男友、家人又不理睬得不到亲情温暖的自己，註定是要一个人度过休假日了。
    去哪晃好呢？
    想了半天，眼看时间就要中午11点，青恩拍拍大腿像是在振奋精神，走向窄小的衣橱拿出宽松随性的外出服迅速换上。
    先不管有无目的地，出门就对了！
    在心中下了这个决定，有种瀟洒的感觉，心情突然大好。
    经过客厅，两个弟弟因为今天学校没课，各佔据沙发一方舒服的看着电视，不时发出尖锐刺耳的疯狂笑声。
    原本昂首阔步的青恩，略微低下头经过他们眼前，弟弟们跟平时一样连瞅都不瞅上一眼，青恩早已习惯似的默默取下摆在鞋架上、那双穿到快烂掉的蓝色帆布鞋换上，默默打开家门，然后在默默的关上。
    骑机车的时候，忽然很想吃某百货地下3楼美食街的餐点，索性就前往这间位于成功路的百货公司。
    由于非常确定想吃的餐点，所以花不了多少时间，青恩就已坐在宽敞明亮的座位区享用热腾腾的美食。
    明明是平常日，人却不少，婆婆妈妈等妇女居多，也有不少年轻人，其中不乏成双成对的情侣档。
    青恩不避嫌但也不至于不礼貌的望着右前方不远处的小俩口，吃个饭也得并肩紧靠彼此，你一口我一口，把个拉麵吃得甜如蜜。青恩将一块猪排塞入口，喀嗤喀嗤，发出脆响，咬得也挺有滋味。
    看那小俩口年纪还很轻，约莫20出头，青恩纳闷，为什么人家身旁有个他，而自己身边却空空如也，终日只能与空气乾瞪眼，想要含情脉脉看着谁也没个对象，目光焦点完全不知该看哪，一个不小心，还会被路人误会自己是失智或是眼睛脱窗甚至是斗鸡眼。
    她有所顾忌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才竖起左手小指头对着它发楞。看着看着，心里有些惆悵。
    我的红线，到底是牵到谁那边啊？
    还是根本连绑都没绑上。
    是不是该去求求月老？
    都快28岁了，谈恋爱这事怎么连个边都没沾到过？
    难不成……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还是自己，根本就是个爱情绝缘体！
    过去学生时代，曾有过几次暗恋别人的经验，但都只是很单纯的暗恋，想都没想过要告白；出社会后，忙着适应都来不及了，再加上週遭尽是些严重外貌协会的男性，以及名草有主或无缘之人，所以自己才会单身至今。
    暂且不管上述说法对错与否，李青恩没男人，是如钢铁般顽固坚硬的事实。
    吃饱后，走向位于同一楼层的书店，踏入门口，馀光马上瞥见两抹熟悉身影出现在右前方，青恩快速闪进前面走道上横放的水蓝色书柜间，隔着书柜偷偷往那两人所在方向看过去——是理娜和知太。
    这两人怎么会一起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状似亲密有说有笑？
    难不成……他们在交往？
    素有八卦特质的青恩，全身的八卦细胞此刻皆因眼前这一幕蠢蠢欲动。
    只见理娜被知太逗得笑呵呵、乐不可支，双眼瞇成一条线，目光始终没离开过知太的脸。
    聊什么那么开心？
    想再靠近点，却怕被发现，青恩紧咬下嘴唇，眼珠左右上下打转，终于下定决心，靠近一点看！
    轻轻地、轻轻地，移动脚步，步出这一个书柜，快速躲进下一个书柜，直到前方已变成直列的书柜区，青恩才暂且停止进攻的步伐。
    理娜、知太并肩站在摆放日文原文文库本的那一区，知太手拿一本递给理娜，她将文库本捧在手心微笑着说：「这本我有看过，很感人呢，我就是因为这部作品迷上凑佳苗。」
    知太瞇起双眼，微微低着头笑看理娜：「我也是耶。」从青恩的角度虽然只能看到知太的侧面，但那脸庞帅气的弧线，以及为理娜绽放的笑顏，都让青恩看得目不转睛。
    ——他们简直就是一对，天生绝配。
    俩人週遭的氛围，像是刷上一层柔化过的色彩，薄雾般形成只属于他俩的两人世界，谁都无法轻易踏入进去，就连青恩也是。
    偷看着他们又逛了一会，然后双双带着笑容离开书店，青恩才站直身子。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傻，像个白痴躲着偷看，然后又独自暗暗羡慕。
    轻叹一口气，走向漫画区，目光在眾多书籍搜寻，青恩眼睛一亮，拿下椎名轻穗的《只想告诉你》第15集。
    现实中没办法谈恋爱，就看少女漫画弥补一下自己空虚的心吧！
    青恩走向柜檯，一脸清爽的结帐。
    ○
    烧烤店人声鼎沸，白爵士咖啡的店长阿司，带着店内一些员工坐在一个十人座大长桌——今天是阿司主办的员工聚餐，同时也帮知太、青恩、子凝他们三个新进员工庆祝满三个月通过试用期。虽然知太早就已作满三个月，但之前店刚开幕太忙，所以才一直延到今天跟青恩、子凝一併庆祝。
    在座的人有：阿司、语希、理娜、一修、知太、青恩、子凝，还有两位比较不熟的男同事。
    「大家儘管吃，费用由公司出钱。」跟之前不一样，今天戴上细框眼镜的阿司爽朗笑道。
    「阿司，你今天怎么戴起眼镜了？」青恩直盯着多了个眼镜看起来更加斯文憨厚的阿司问。
    阿司抓抓往后疏的黑发，不好意思的笑：「我女朋友不喜欢我戴眼镜，所以试着改戴了一阵子的隐形眼镜，可是不习惯，所以又换回这副眼镜啦。」他用手指捏着镜架抬了抬。
    「喔，这样啊，不过戴眼镜比较适合你。」青恩说，心里暗自嘀咕：果然好男人都死会了。虽然她从没想过要对阿司下手。
    「我帮大家去拿饮料，你们要喝什么？」理娜站起来，善解人意的问。
    两位男同事见到立刻也跟着站起来：「我们也一起去吧。」
    理娜对他们甜甜一笑：「谢谢。」看向其他人，「要喝什么？」
    「啤酒！」被阿司开车载来的知太率先喊道。
    「可乐！」
    「乌龙茶！」
    接着其他人也陆续喊着。
    到青恩的时候，她也学之前其他人举起手说：「茉莉绿茶！」
    男同事a错愕的看着她：「李青恩，你不喝啤酒喔？」
    「不喝啊，干麻这样问？」青恩纳闷。
    「你一副酒国女英豪的样子啊！」男同事a不以为然的说完，其他人一阵笑。
    青恩无力的笑了笑：「我不喝酒的，麻烦帮我拿茉莉绿茶，谢谢。」
    登记好后，三人离席去拿饮料。
    这时服务生也刚好过来上食材。
    大家边烤食物边谈笑，青恩发现坐在自己右边的子凝比平常更加安静，她感到有些异常，担心的看着子凝小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原本默默发呆的子凝撑起笑容：「没有。」她夹了几块烤好的猪肉给青恩，「听说这间的烤肉很好吃。」
    「对啊，你也吃吧。」看着子凝的柔和笑容，青恩心里明白那只是为了让她放心才硬撑起的微笑，但一时之间，在这饭局也不好继续探问她。
    理娜他们提着装着饮料的红色提篮回到座位，一一分给大家，理娜才坐回知太的左边座位。
    「来！大家乾杯，庆祝青恩、子凝、知太熬过试用期，成为白爵士这个大家庭的家人！」阿司站起来拿着乌龙茶高举。
    大家也纷纷拿起饮料站起来，然后齐声说：「乾杯！」
    子凝这时稍稍显露出一些开心的模样，青恩才缓缓的放下心来。
    「青恩、子凝，要不要吃麻糬烧？」坐在青恩左边的一修以夹子指着已经烤好的金黄色麻糬烧。
    「好啊。」两人点头。
    一修伸出夹子正要夹起麻糬烧时，坐在正对面的知太也刚好拿夹子过来要夹。
    「白一修你要吃喔？」知太夹子停在半空中。
    「我要夹给青恩、子凝吃的。」一修淡淡的回。
    「没关係，知太你夹去吧，我再烤就好了。」子凝轻声说，目光看了一下知太，然后就立刻移开。
    「谢谢你啦，熊宝宝。」知太灿笑，夹了一个过去，不过不是放在自己盘子内，而是放在理娜的盘内。

 第二章 我们才刚开始 05.

    理娜乌黑双眸无辜眨了眨，歉然望着子凝说：「子凝，还是你先吃吧。」讲完就要把盘中的麻糬烧再一次移转。
    「没关係理娜，你吃就好。」子凝淡淡笑说。她极力压抑住那股自从与理娜、彦晨出去吃饭纠缠到现在的疙瘩，心中不断说服自己，是自己误会了理娜。子凝佯装没事人的喝了口清汤。
    放下碗，视线看向和知太说笑的理娜，美丽耀眼的容貌，时髦相衬的衣着，自然垂在肩膀两边的焦糖色波浪秀发，于灯光的照射下有如金色波光绽放柔美光华。
    看着看着，子凝露出自嘲带点落寞的微笑。
    她无法移开视线，是自虐也罢、自卑也罢，在知太身边笑着的理娜，是如此的美、如此的适合他；反观自己又矮又胖，个性也不讨人喜欢，虽然打从一开始就不曾奢望，但心里……某个无人知晓的深处……还是会悲伤。
    桌上那盘空荡荡许久的白色盘子突然冒出一块黑轮、一尾虾子、一串肉串烤肉，子凝左右看了看，不约而同夹这些食物给她的一修、青恩、语希，都对她展露笑顏。
    「陈子凝，不用那么好心帮公司省钱，快吃吧；不过，如果吃不太下也别硬撑，我记得你肠胃不好吃不多。」一修直直看着子凝，这话却引来男同事a、b的一阵訕笑：「拜託，她会吃不多喔。」即便他们刻意压低音量，还是被一修听得一清二楚，他淡淡说道：「对啊，否则你们什么时候看过她吃很多了。」一修知道，他们是因为子凝的外型產生的偏见，而这种偏见在他看来，相当幼稚无聊。
    「啊，忽然想上厕所。」男同事a说。
    「我也是。」男同事b附和道。
    两人起身匆忙离开。
    看他们因自己的直接而吓得以尿遁的藉口暂时逃离现场，一修不禁无奈的摇摇头。
    将目光收回到餐桌上，发现青恩正一副超开心的模样笑看着他。一修扬起眉毛转过身面向青恩，勾起嘴角说：「怎么了吗？」
    青恩只是笑，拍拍他的肩膀。
    这是青恩第一次主动跟他肢体接触，一修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无以形容的异样感觉，似涟漪，在心底静静划开。
    青恩双手各竖起一隻大拇指，讚赏道：「你真是个好人。」
    一修失笑：「干麻忽然发我好人卡？」
    听他这么一说，青恩止不住笑起来，身体因此颤抖个不停：「没啦，就你不像其他男人肤浅……啊，反正你是好人啦。」青恩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草草作结束。
    一修静静看着仍在哈哈笑个不停的青恩，店内黄橙橙的灯光晕染在她身上，暖和的色彩，衬得青恩的笑顏、身影与以往很不一样……多了一些……女人味？
    「咳咳……！」一修被自己惊人的看法给吓到呛到，半掩着嘴巴不停咳嗽。
    青恩看一修咳得厉害，没作多想，就伸手过去轻拍他的背部：「你还好吗？」
    虽然隔着一层衣服，但是青恩接触到的体表面积，就像是被熨斗烫到，不停发热。一修对于自己莫名的反应感到极度困惑。
    「谢谢，我没事。」一修将那奇怪的思绪拋诸脑后，若无其事塞了一口肉到嘴里，偶尔目光还是会不经意的看向青恩。
    聚餐结束，一群人站在店门口继续聊天不肯散去。
    「泡麵头。」今天没怎么讲到话的知太忽然叫住自己，在跟子凝聊天的青恩回头看他：「嗯？」
    知太走到她们面前，一阵晚风刚好吹过他们周边。知太一头微翘的发尾随风轻轻向后飞，身上淡淡的柠檬香及啤酒味乗着夜风扑上青恩的脸，气味窜进体内，心跳猛然加速，按住莫名躁动的心窝，青恩尷尬困窘深怕被发现异状，故强装镇定看着知太。他微醺的脸像孩子般无邪的笑着：「把手伸出来。」
    青恩虽然纳闷但还是乖乖伸出手，知太从包包里拿出一包用透明夹链袋封装的饼乾轻轻放在她手上，然后看向子凝：「熊宝宝。」再拿出一包相同的饼乾递给她。
    子凝双手捧着那包饼乾宛如至宝，靦腆微笑道：「谢谢……，不过为什么要送我们饼乾？」
    「我们三个差不多时间进入白爵士，又一起熬过试用期，所以我就做了饼乾来送你们，当作庆祝。」知太愉快的说。
    「没想到你会做饼乾送我们，谢谢喔。」青恩既惊讶又高兴，当场打开夹链袋，拿出一块饼乾丢到嘴里，嚼了嚼，眉开眼笑看向子凝惊呼：「很好吃耶子凝，有包巧克力你也会喜欢的！」
    子凝笑着，打开自己那包吃了一块，然后拼命点头，认同的说：「真的很好吃。」
    理娜靠了过来，脸上掛着一如往常的甜美笑容：「知太，准备走囉，阿司在叫我们。」
    知太点点头：「走啦，掰掰。」他向青恩她俩挥手。
    「掰掰。」看着知太与理娜并肩离去的身影，青恩、子凝心里忽然感觉一阵落寞。
    ○
    知太提着要外送的饮料来到一栋豪华的办公大楼前，他的脸色不太好，双眼饱含足以冰冻一切的冷冽，直视大楼上方某一楼层看，位于那楼层的是间知名外商公司。虽然不是那间公司叫外送，但只要一靠近这里，瑟缩在心里某个阴暗角落的伤口，还是会隐隐作痛。
    到21楼的公司送完外送，回到大楼外刚好看见一个熟悉身影，知太本打算跟对方打招呼，却在看到那人的谈话对象，使得原本将喊出口的叫声哽在喉咙里。
    今天休假的一修在和一位穿得西装笔挺、一表人才的青年聊天，两人互动热络，看得出是熟识很久的朋友。
    知太双眼显出冰冷寒光看着那名与一修说话的男子，双手不知不觉紧握起拳头。
    一修的馀光在这时刚好瞥见知太，他请友人稍等，快步走到知太面前，却见他一脸冰霜，一修皱起眉头：「知太，辛苦了，来送外送？」
    知太默默的点头，声音有些沙哑的应声：「嗯。」
    「你怎么了？」一修平静的问。
    知太再次看向还站在原地等待一修的男子一会儿，冷冷的问：「他是你朋友？」
    「对啊，大学同学。」一修毫不犹豫的回。
    「嗯。我先走了。」知太说完，立刻转身离去。
    一修感到莫名奇妙望着知太快速离去的背影。
    ○
    子凝骑上机车离开后，本也要跨上机车离开的青恩，肩膀被人轻拍。
    「泡——麵——头——。」知太用哼唱的方式唤住她，害她以为是谁在鬼叫鬼叫的吓得心跳漏了好几拍；回头看是知太，没好气的以迟疑的目光看着他：「干麻？」
    知太微微一笑，像隻顽皮狡猾的猫，压低声音装神秘说：「带你去个好地方。」他皎洁晶亮的眼珠子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深怕被人窃取高级机密似的。
    「去哪？」青恩狐疑的瞇眼看他。
    「这附近一处看夜景的好地方。」
    「嗯……好啊。」青恩答应道。
    知太挑起眉毛，笑着：「那机车停这，我们用走的过去。」
    青恩将安全帽放回车箱内，看向知太，他露出邪恶一笑：「欸，我们来比赛，看谁比较慢跑到巷口的便利商店，那个人就要请客。」
    「好啊，来比啊。」有了胜负欲的青恩，挺起胸膛一副谁怕谁，兴致高昂。
    知太双手抱胸，昂起头：「你先跑。」
    「唉呀，瞧不起人。」青恩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迈开步伐拼命往前方不远处、于夜晚更显明亮的便利商店跑去。
    哼！死小子！谁叫你看不起人要让我，看我青恩草上飞的厉害……。
    啪啪啪……！
    一阵轻快敏捷的脚步逼近，青恩回头，只见知太追上来；超前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知太轻拍她肩头，蹬地跳跃起来；青恩呆然仰望这一瞬间，知太闪耀的笑顏，因跳跃而飞扬起来的发尾，于夜晚昏黄街灯照耀下腾空飞跃的身影，恍如慢动作——如梦一瞬间。
    这一刻，青恩的心，像是被谁用力地、深切地，嵌入了一样很深刻的东西。
    奔跑的步伐，逐渐慢下来，最后青恩停住脚步，气喘吁吁，心脏也噗通噗通的狂跳，她思绪混乱，望向前方的知太。
    已经跑到便利商店前的知太朝青恩挥手，高喊：「泡麵头！过来啊！」
    知太明亮的声音穿过寧静夜晚，青恩这才回神，跑过去跟他会合。
    两人走进便利商店，知太以秋风扫落叶之势从商品架上面扫了一堆零食，最后再从冰柜拿了一罐沙士，才跟青恩一同至柜檯结帐。
    青恩被知太手上堆得宛如一座小山的零食给吓了好大一跳，赶忙打开一直处于乾瘪状态的钱包——不妙，一张国父委屈的缩在角落，零钱也没剩几个。
    「你请我喝饮料就好。」知太说完快速掏出钱结帐。
    「抱歉啦，下次再请你。」离开便利商店，青恩尷尬的傻笑，总觉得被人知道了自己困窘的一面，感觉有些难堪。
    知太静静看着她一会，轻声说道：「那么容易听信男人的话，是不行的喔，小心有一天被男人牵着鼻子走。」
    「蛤？」青恩纳闷。
    「走吧。」知太已经迈开步伐往前走。
    他们来到便利商店隔壁一栋白色旧公寓。
    知太拿出一支钥匙打开大门走进去，青恩跟着他一起搭乘电梯来到顶楼。走出电梯，知太推开电梯旁一扇深蓝色铁门，铁门外，是一大片开阔的公寓顶楼空地，除了水塔及一些晒衣竿外，几乎什么都没有。
    知太走到高至胸部的护栏旁，在其前面一张深色木头板凳坐下。
    他拍拍身旁空位，回头看青恩：「坐下吧。」
    青恩点头，快步走过去就座。

 第二章 我们才刚开始 06.

    四周静悄悄，偶尔下方的城，会传来汽机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声音远去后，空间再次沉淀，回归静謐。
    青恩仰起下巴喝着保特瓶瓶装绿茶，眼角馀光看向知太，他手拿波卡及虾味鲜，眉头深锁，喉咙深处不停发出「嗯」的苦闷沉吟，最后「啊」的一声，把两包都打开，从中各拿出一个丢进嘴里，咬得喀嗤喀嗤响。知太瞇起双眼，笑得似孩童般开心。
    「一起吃吧。」他将零食放在两人之间的空隙，然后把零食袋开口面向青恩。
    「谢谢。」青恩拿一片波卡送进嘴里，嚼了嚼，发觉比以往好吃，大概是太久没有吃到波卡了吧，她想。
    知太站起来，走到护栏前，静静望着底下逐渐入眠的城。
    青恩拿着绿茶走到他身边站定，低头往下看，城市仍有几处灯火不灭，零散点缀其中，不肯入睡；这些于黑暗中默默燃烧的身影，令佇立在深夜的人们心窝一暖，似有人陪伴不觉寂寞。
    青恩微微侧头看着站在身边的知太，他那迎风吹拂的自在面容，比起之前的嘻皮笑脸，显得成熟寧静。
    但是不知为何，他的眼底潜藏着黯淡的思绪。
    「失望了吗？」知太的声音，在微风里似远似近。
    「嗯？」青恩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夜景啊，让你失望了吧。」知太视线仍停留在城市远方某处。
    青恩凝视着他，微笑：「不会，」很肯定的语气，「夜景还不错啊，虽然没有预期中一闪一闪的像星星一样，但这代表很多人都在睡觉啊；忙碌辛苦一整天，回家躺进舒服被窝安稳入睡，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耶。」
    知太转过头对青恩眨眨眼：「你还真会扯。」然后笑了，笑得天真无邪。
    明明自己讲得是普通无聊的感想，但一见知太笑，青恩不由自主也跟着嘴角上扬。
    不过，快乐的笑意，很快就被心头忽然闪过的问题给消解掉，青恩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选择开口问道：「前不久，我有在百货公司的书店看到你跟理娜……」吸了一口气，青恩缓缓吐出一个一个字句，「你们两个在交往吗？」
    知太睁大双眼，头稍稍往前移动靠近青恩，忽然拉近的距离，吓得青恩赶紧将身体往后移。
    「想太多，理娜说她想找日文原文的小说，因为知道我有在看所以请我陪她一起去书店买，刚好就被泡麵头你给撞见啦。」说完，知太转身回到椅子那里坐着。
    他抓了一把虾味鲜塞进嘴巴里，两颊鼓鼓的咀嚼着，眼睛看着地面，喃喃说道：「泡麵头，你脑筋这么直，都不怕遇到危险吗？」
    本还在欣赏夜景的青恩，这时才转过身困惑的说：「蛤？」
    知太继续看着黑压压的水泥地板，声音有些闷闷的说：「因为你刚就很直接的把想问的问题问出来，还有刚才我问你要不要一起来看夜景，你也没怀疑就答应，你不怕我图谋不轨喔？」
    青恩皱了皱眉：「你又不是坏人。」
    「你又知道。」知太很快的回。
    青恩感到语塞，双手握住冰凉的保特瓶罐，两隻大拇指在瓶身处按下凹陷。
    「反正你不是坏人。」青恩走回去，坐在知太旁边。
    「那白一修呢？我看你和他处得挺好的。」知太的语气忽然骤降了十几度，冰冷不已。
    青恩不明白他忽然间的转变是为了什么，有些傻眼的说：「是还不错，因为他人很好，不是吗？」
    知太没回答，只是静静低头不语，默默吃着饼乾。
    算了！青恩不想追问，打算换个话题打破此刻诡异的气氛：「你怎么会有这栋公寓的钥匙？你住这吗？」
    他抬起头，眼神有些落寞的望着前方：「曾经和朋友一起住在这……因为一些原因就没有继续住了。」
    青恩看出知太眼底的莫名沉重，心底涌起一股想伸手去触碰他脸颊的衝动，但她没有，青恩只是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神情恍惚，静静凝视他白皙的侧脸庞。
    这股衝动，意味着什么？
    青恩不愿去多想。
    「你不纳闷我为什么拉你来看夜景吗？」知太表情恢復成平日的鬼灵精怪。
    青恩摇头，尽量以平静的语气说：「我没想那么多，大概是你一时兴起，而且刚好逮到还没离开的我，如果子凝也比较慢走的话，你连她也会一起拉过来陪你吧，我猜。」
    知太点头发出沉吟，脸上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就当是这样吧。抱歉啦，那么累还硬拖你来。」
    青恩露出闷闷的表情：「这没什么，不用道歉。」
    「该回家了，我们走吧。」知太站起来收拾吃剩的零食，他将几包未开封的零食塞进青恩手里，「给你。」
    「不用啦，这是你买的」「别客气，给你啦。」知太走向门那边，回过头看还站在原地的青恩：「泡麵头，回魂喔。」
    「大半夜的你不要乱喊啦。」青恩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知太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你会怕喔？」
    「少在那乱讲，走吧。」青恩抱着怀中的零食快速经过站在门边的知太，走向电梯。「欸，等我。」知太轻喊，小跑步跟上。
    刚才，青恩无意间看了一下知太给她的零食，很刚好，全部都是她喜欢吃的。
    ○
    年末，白爵士咖啡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忙。
    从十一月开始的圣诞档期特惠活动，来客数就大增，客人不停上门，一会要加购圣诞限定商品，一会要点数加倍送，一会要限定热饮买一送一……一堆比平时多上更多的步骤程序，让全体白爵士店员忙翻，但还得保持专业态度以及专业笑容。
    青恩笑到脸都快僵了，尤其在面对vvip客人，她打从内心深处不想牵动嘴角一丝一毫，这时，彦晨就会立刻丢来一个杀人目光，青恩心里不爽归不爽，最终还是看在小朋友的份上，咧开个比厉鬼更加怨念深重的恐怖微笑，惊得vvip客人以为不是农历七月却活见鬼。
    好不容易熬过圣诞档期，不幸地，店里火速换主打年末新年档期。
    「小姐，我要加购“爱你一生咖啡组”。」
    「小姐，买大杯摩卡是不是可以买一送一啊？」
    「小姐，……」
    青恩小姐的眼里，彷彿看到一群窝在鸟巢里厉声尖叫不知感恩的小雏鸟，贪食嘴馋，疯狂向她索讨。
    一道高挑身影靠过来，已经忙到眼冒金星的青恩斜眼看了一下对方，一修露出爽朗微笑为客人结帐。
    「加油。」低沉寧静令人安心的声音说，青恩侧头看向在帮客人结帐的一修，他感受到青恩的视线，目光稍微看向青恩，再次以无声的嘴型说：「加油。」
    好不容易忙完一波客人，暂时得以喘息，自上次员工聚餐就改配戴细框眼镜的阿司，走过来拍拍两人肩膀打气似的说：「辛苦了！」
    「对啊，真的有够累，不过阿司你也辛苦了。」青恩一副快要虚脱的模样，惹得阿司很想笑，压下笑意，他有些犹豫的说：「明天店公休，所以等一下关店后，今天上晚班的人都打算留下来一起在楼上顶楼跨年，你们要不要加入？」
    「对耶，今天是2012年最后一天。」青恩一手握拳敲击另一手手掌心。
    「抱歉，店太忙让你忘却了时间。」阿司笑道。
    「好啊，难得跟大家一起跨年。」一修说完，看向青恩，「你呢？」
    青恩往四周看一看，在脑中试着回想今天上晚班的有谁，记得彦晨上早班，子凝、理娜、语希、知太都上晚班，她才开心的猛点头说：「诶，好啊好啊。」
    晚上十一点关店后，待结帐清机整理好一切，已过十一点半。大家跟随阿司上去到顶楼，没有屋顶遮盖的顶楼，楼层虽然低矮，但意外的视野开阔，站在水泥围墙边，仍可俯瞰得到不错的城市夜景。这是青恩第一次上来到这里。
    从门口进来的墙边设置日光灯照射的地方，已摆好放满食物饮料的木头方桌及八张摺叠椅。一位亮棕色及肩长发、身穿一件式黑色洋装外搭灰色小外套的美丽女子离开座椅站起来，对大家露出淡雅微笑，显得落落大方。
    阿司走过去站在女子身边，有些靦腆的说：「这是我女朋友，亚薇。」
    眾人异口同声发出「喔」的声音。
    「你们好，肚子饿了吧，赶快来吃吧。」亚薇指向桌上丰盛的食物，披萨、炸鸡、薯条、盐酥鸡、玉米浓汤、蛤蜊汤、蔬菜粥……重口味与清淡皆有。
    「阿司，不好意思，让你和亚薇辛苦准备这些，我们都没帮上什么忙。」理娜说。
    「不用那么客气，这都现成的，大家快吃吧。」亚薇拿起塑胶杯一一分给大家。
    「欸！大家先来倒数计时吧！」知太看着手腕上的手錶一喊，大家拿着饮料围聚到桌子边。
    「5、4、3、2、1！新年快乐！」大家开心的呼喊，此一同时，不远处的地方也都陆续传来烟火炸响天空的声音，原本如黑墨深沉的冬日夜空，瞬间，烟花齐放。
    青恩伸手抱住子凝，亲暱的以脸颊磨蹭子凝的脸笑说：「子凝，新年快乐。」
    子凝羞红了脸，但也展开双手轻轻抱住青恩，柔声说：「新年快乐。」
    「给你。」青恩、子凝同一时间从自己的包包拿出糖果及巧克力给对方，两人愣了一下，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第二章 我们才刚开始 07.

    「青恩、子凝，」语希走过来，手上拿着两支棒棒糖递到她们手上，「这给你们。」
    两人开心接过棒棒糖后，也把糖果跟巧克力放到语希手上，她白净无暇的瓜子脸绽开恬静笑靨：「我们真有默契。」
    「你们在干麻？偷偷摸摸的。」知太边轻轻拍打自己吃得很饱依旧扁平的肚子边走过来。
    他人一走近，青恩马上感觉到自己体温上升，原本因冬天有些冰冷的手掌心，像有了颗小太阳在掌中燃烧，温热了起来。
    「知太，给你。」青恩故作镇定，将糖果给他，语希子凝也分别拿棒棒糖、巧克力给他。
    知太将其捧在手心，笑得很开心：「谢谢你们。」
    其他人靠过来，三人把带来的东西一一分到他们手上。
    理娜很自然的走到知太身旁站定，她举起手轻轻搭在知太肩膀上，柔声问他的糖果是什么口味的；看见此景的青恩，整个人忽然像于悬崖踩空，无声地不停下坠，坠入一处漆黑无比无人发觉的深渊。
    「青恩？」一修转过头轻唤青恩，她才回神，发现大家都已经各自于方桌边坐下，只有自己还突兀地站着，她赶紧走过去坐在子凝与一修的中间空位。
    「欸，泡麵头，你什么星座的？」知太边嚼披萨边口齿不清的问。
    青恩尷尬的看向亚薇，她颇觉有趣似的掩嘴呵呵笑。青恩白了知太一眼，以带有杀气刻意压低的声音说：「言知太，请叫我李青恩好不好，还有，我水瓶座。」
    「水瓶？挺微妙的说。」知太耸起两道眉毛，一脸不敢相信。
    「你咧？」青恩问。
    「魔羯。」
    「跟子凝一样。」青恩笑看子凝，吃着蔬菜粥的子凝只是抬头微微一笑，然后低下头继续吃粥；于此同时，青恩眼睛馀光瞥到理娜在刚才瞬间脸色一沉，目光寒冷的瞪视子凝，但随即立刻恢復成平时的甜美笑顏。
    青恩揉揉双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你们呢？什么星座？」青恩转移目光，看向其他人。
    「我处女座。」一修平静的说。
    「我巨蟹。」理娜说。
    「我是双鱼。」亚薇说完，眼神看向阿司，「阿司天坪座。」
    阿司笑着看向坐在知太左边的语希说：「我记得语希你也是天秤座嘛。」
    「对啊。」语希的眼神闪动了一下，看了一眼阿司，便低头默默喝汤。
    原本笑容满面的亚薇，收敛起笑意，目光凝结在语希身上。青恩见状，感觉亚薇身上透露出的氛围与刚才理娜一瞬显现的感觉很相似。
    之后大家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肚子吃得有点撑，青恩、子凝、语希走到其中一面高至胸口的围墙边，欣赏在眼前展开的城市夜景。
    「你们有没有什么新年新希望？」语希的灵眸于夜色里更显水亮动人，看得子凝差点忘记回答她的话：「希望能好好兼顾补习跟白爵士的兼职。」一月份要开始补英文的子凝认真的说。
    语希伸出手放在子凝肩膀上，也以极认真的表情回她：「一定可以，加油。」然后看向青恩问，「青恩呢？」
    「嗯……」「赶快有个男人爱。」突然冒出来的知太，抢在还在思考中的青恩之前冷不防的回答。
    「你别讲得我很缺男人似的。」青恩恶狠狠瞪视知太，顺势要给他一拳，当拳头快碰触到知太臂膀时，她又迅速收回装没这回事，兀自低头说，「我希望身体健康、衰神远离，还有vvip客人全灭。」
    「最后一个愿望很遗憾无法实现。」一修也冒出来，面带有点促狭的意味说。
    青恩垂下肩膀，怨念很深的道：「我知道，这世界老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毫无例外得令人讨厌。」
    「那我们来作一个写有“奥客退散”的符咒帖贴在店门口，看能不能镇退那些恶质的傢伙。」知太笑说。
    「最好有用啦。」青恩笑着，以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和目光注视着知太。
    但一修并没有错过这个眼神，而且他无法明白压在自己胸口那一大块不停扩散、愈发沉重的是什么。
    站在距离青恩他们不远处角落在讲电话的理娜，儘管脸上保持着看似甜美的笑脸，眼底却暗暗隐藏浓浓的负面情绪，握着手机的力度越握越紧，只要稍加用力，说不定就可以折断手机。
    「各位，我们来玩仙女棒吧。」阿司举高悬掛在右手上的白色塑胶袋。
    青恩、知太一听到，立刻跑至阿司面前兴奋地要拿仙女棒。
    「喂，你干麻抢我的？」青恩原本拿在手中的仙女棒，被知太迅速抢去。她瞪眼朝逐渐跑远的知太的背影喊。
    「没关係，这里还有。」阿司再从袋子里拿出仙女棒给青恩。
    「谢谢。」青恩立刻拿阿司准备的打火机点燃仙女棒。
    滋滋滋……
    仙女棒前端喷出金黄色火花，光芒虽然不如烟火强烈，却有种令人心安的感受。专注欣赏眼前火花绚丽的青恩，嘴里不停发出「哇」的讚叹声。
    「你小孩子喔，没玩过仙女棒，那么兴奋。」知太故意以轻蔑的语气说，他手拿仙女棒在半空中划圈，金色火花映在晶亮瞳眸闪烁着光芒。
    青恩仰头看着知太在夜空中划出的金色光圈，微笑说：「真的很久没玩了，难得有仙女棒，当然兴奋。」讲完，她也学知太以仙女棒划出金色的光圈残影。
    站在一旁的子凝，发觉青恩的笑顏及眼神与以往有着很大的不同……。忽然，她明白了，这一切皆是因为此刻站在青恩身边笑得非常灿烂的知太。
    「终于点成功了。」语希柔和的声音将子凝的注意力拉回到手中好不容易点燃的仙女棒。
    「好漂亮，像金色的花。」子凝轻声呢喃。
    细心的语希感觉到子凝语气中潜藏的落寞，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安慰起，只能柔声说：「对啊。」
    一阵刺骨寒风吹过，知太手中的仙女棒火花跟着熄灭，正想转身再去拿，手拿好几支仙女棒的理娜刚好出现在面前。她递出一支给知太，知太微笑道谢，将仙女棒点燃。
    「知太，明天休假要不要来我家看可可？」理娜侧头，嘴角扬起迷人的弧度。
    「喔，之前捡到的那隻小猫嘛，好啊，好久没看到牠了。」知太不假思索的回。
    理娜这时才露出真正开心的笑容：「那约明天下午两点。」她边说边往青恩及子凝那里看。
    青恩不知在干麻，低着头看着手中快要燃烧殆尽的火花，静静地往旁边移动，她根本没注意周遭的状况，所以撞上站在墙边的一修。
    「啊……」她仰头，才知道自己撞到一修的臂膀，抱歉的说，「对不起。」
    一修沉默凝视她，好一会才淡淡说：「没关係。」
    「啊！」青恩惊呼，伸手抓住一修衣角，神情非常紧张，一修纳闷低头一看，原来他白净的衣服被青恩的仙女棒给烫出一个小洞。
    「一修，对不起，我……我赔你这件衣服，看是在哪买的我去买来赔你，对不起、对不起。」青恩尷尬的不停道歉。
    一修伸出左手，悬在半空迟疑一会，才轻轻碰触青恩的手说：「没关係，这没什么。」
    「可是被我烧出一个洞来，你看。」青恩拉着一修的衣服翻给他看。
    「没关係。」一修沉着声音说，目光直直看着青恩，「可以放开了吗？冷风都吹进我肚子了。」
    「喔！」青恩赶紧松手。她抬眼看了看一修平静无波的面容，囁嚅的说，「生气了吗？」
    一修挑起眉：「没有。」分了一支刚点好的仙女棒给青恩，「你的已经灭了。」
    「喔，谢谢。」青恩静静凝视一修为她点燃的仙女棒，但注意力被另一边不时传来的理娜与知太的说笑声给拉过去。
    「你喜欢知太吗？」一修寧静的声音传来，说出来的竟是如此惊人的话，吓得青恩心跳加速，手心热汗涔涔。她惊惶的睁大眼睛说：「没有！」回答得有点大声，像在极力掩饰什么。
    一修失笑，却像是在自嘲：「是吗？」
    「是，不用怀疑。」青恩这回斩钉截铁的回，一修的表情却变得淡漠。
    「你有交过男朋友吗？」好一会，一修的声音才再度传来。
    「没有。」青恩回。
    「有喜欢过别人吗？」
    「嗯……算有吧，国中高中的时候暗恋过学长，可都只是淡淡的暗恋，并没有更多的发展。」青恩想起过去学生时代，不由得笑了起来。她看着一修问，「你呢？」
    一修沉静的凝视她，然后慢慢别过头，看着仙女棒的花火：「没有，女朋友跟喜欢的人……从没有过。」
    「你竟然没交过女朋友？」青恩惊呼，不敢相信。
    「有必要这么讶异？」一修被青恩夸张的表情弄得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下来。
    「你相貌堂堂，个性也还不错，虽然偶尔说话有点令人不快，但基本上算是个好男人，怎么没交过女朋友？还是你眼光高都拒绝人家？」青恩以炯炯目光盯着一修看。
    一修有些难以招架的退了一步，皱起眉头：「先姑且不说刚才那一段话是否有骂我的嫌疑，我承认，曾经拒绝过女生，但那是因为真的不喜欢对方所以才没答应，所以根本不是眼光高不高的问题。」
    青恩瞇起眼睛狐疑的笑说：「哦，是齁、是齁。」
    「是，不用怀疑。」一修也同刚才青恩一样斩钉截铁的回，惹得青恩笑了出来。
    刚才鬱闷的心情跟一修瞎扯过后好像被缓解掉了。
    青恩望着一修，诚恳的轻声说：「谢谢你。」
    一修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青恩的笑顏。
    －－－－－－－－－－－－－－－－－－－－－－－－－－－－－－－－－－－－
    第二章结束。更新时间为每週六晚上9点。

 第三章 伸手向你，你是否牵起？ 01.

    床头旁白墙上的金色掛勾，以衣架吊掛着一件白衬衫，衣摆右下角有一个烧焦的小洞，一修最近常常看着它发呆。
    那是前几天跨年，青恩不小心以仙女棒烧出的痕跡。
    那个头发毛躁乱糟糟的女人。
    一修当下没有生气，现在也是，他并不是会为这点小事生气的人，只是……他不懂，自己干麻老盯着这件衣服发呆。
    以前，不论上早班晚班，感觉都没差；现在，排到上晚班的日子，心里便有所期待。
    今天，一修一抵达白爵士咖啡，就看见青恩顶着她那颗已经用尽全力绑好但仍显毛躁的捲发，于桌子间穿梭打扫。
    其实，一修可以如往常一样由后门进到店里，更何况打卡机是摆在后门那里，但今天他想要从前门进去。
    「欸。」一修轻拍青恩正用力拖地紧绷的肩头。
    她停下动作，回头看是一修，眨眨眼，皱起眉头说：「你怎么从前门进来？还没打卡吧，快去打卡，别被副店找你碴。」
    「我知道。」一修无奈的回。他只是想找青恩说说话，要说些什么他不知道，只要能跟青恩互动就好。
    来到打卡机前的一修为了自己的这种想法打了一个哆嗦。
    怎么回事？我到底是怎么了？
    一修表面平静，尽力维持一贯服务水平面对今天的客人。
    晚餐时间，一修、青恩、知太三人难得一起被叫去吃饭。
    知太与青恩并肩而坐，一修独自坐在青恩对面。
    一修看得出来，青恩因为知太坐在身边而有些紧张，但她似乎以为没人察觉到，一脸若无其事的吃着猪排便当，这让一修很想苦笑。
    这傢伙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喜欢知太的吗？
    跨年那天，一修忍不住问出口，但青恩一口否认，他也不想继续追问下去。
    人真的可以迟钝到无法察觉自己的心意吗？每每看到戏剧的某角色被塑造成粗线条迟钝到令人咋舌的地步，一修都会皱起眉头，心想编剧写的太夸张了，现实之中，真有这款人？
    事实摆在眼前，真的有这款人。
    「泡麵头，炸猪排给我吃一块好不好？」知太瞇起眼睛问。
    青恩还来不及回答，知太的筷子已经横过去掠夺走一大块猪排。
    「你……」青恩想狠狠地瞪知太一眼，但没成功，反倒像宠溺的眼神，有几分纵容、几分快乐。
    一修将自己便当轻推向青恩：「要不要吃鸡柳条？」
    「好啊，谢谢。」青恩夹走一块送进嘴里。
    「知太？」一修将便当移向知太问，他二话不说，迅速夹一块鸡柳条过去。
    「你便当那么快就吃完了。」青恩有些讶异看着知太已经空空如也的餐盒。
    「对啊，肚子饿当然吃得快。我还正处于发育期呢。」知太笑说。
    「这种话你也讲得出口。」青恩白他一眼后，低头继续扒饭。
    「欸，香肠一半给我吃好不好？」
    「不行，我喜欢吃香肠你不要跟我抢。」
    「说成这样，好像我是饿死鬼。」
    「不是吗？」
    两人一来一往，丝毫没有一修插嘴的馀地。
    吃饱饭休息完，回到一楼，座位几乎已被坐满，柜檯前人满为患。一修立刻走到柜檯投入工作。
    忙完一波客人，下一波又来，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间。
    「一修，可以麻烦你去补自助台的东西吗？」在帮客人结帐的语希，侧过头问。
    「好，没问题。」一修动作俐落，备好物品走向自助台，刚好看到青恩被自助台旁边一桌高中女生拉住不晓得在讲些什么。
    「小姐，请问那位站在柜檯黑头发绑了一撮小马尾的男生是你们店的店长吗？」高中女生刻意压低声音问，但还是被一修听得一清二楚。
    「喔，不是，他是我们店的副店长。」青恩保持微笑回答。
    「副店长啊……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他叫什么名字？」
    「这……可能要麻烦你们问他本人了。可以请问是因为什么原因要知道他的名字吗？」
    「这个嘛……」高中女生彼此交换一下眼神，然后其中一个说：「因为他很帅啊，我们想要认识他。」一讲完，高中女生遮着脸兴奋的笑成一团。
    趁她们笑到无法自拔的时候，青恩撇头过来，目光对上一修，她摆出一副受不了的无奈表情。
    「今天那群高中生真的是傻傻的，如果她们见识过彦晨的机车本性，就会吓得落荒而逃了吧。」下了班，青恩聊起这件事，表情相当不屑。
    「彦晨高挑挺拔，人也很有型，难怪她们会看上他。」一修冷静的分析。
    「所以女人在某些时候也是被视觉欺骗的视觉动物啊。」青恩无奈的摇头。
    「你不是？」一修狐疑的看她。
    「第一眼当然会看外表，但最重要的是之后的相处，我现在不会被空有俊俏外壳的男人给骗。」青恩仰起头相当自信。
    「那……」一修迟疑一下，但还是接着说，「如果内外兼备就没问题吧？」
    「当然。」青恩答得非常肯定。
    「你，遇到了吗？」一修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
    青恩有些错愕，静静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人有些困惑的说：「还、还没。」
    一修看出也听出她的迟疑。
    她的心里早已住着那个人，只是她不肯承认而已。
    ○
    「我女儿她，唉，现在也只是在咖啡厅作兼职而已，能有什么出息，不像你女儿，懂事乖巧，现在在外商公司上班多好，你好命啊，我不知道还要苦多久……」
    正打算出门的青恩，才走到大门前鞋柜旁换鞋，就看到她妈妈倚在另一边柜子上讲电话，偏偏谈话内容是让她最难堪的话题。
    听到鞋柜这边的动静，妈妈嘴巴没停，眼睛瞟了一眼青恩，继续对着话筒说：「谁知道她在想什么，几岁的人还没个正式工作，成天只会装死作那什么兼职……」
    喀鏘！
    打开家门锁，青恩安静的走出家门。
    骑机车来到佔地颇大的夜市附近，青恩花了些时间才找到停车格把车停好。
    「青恩！」子凝、语希站在夜市入口前，高举着手开心的对她挥舞。
    青恩三步併作两步，小跑步过去。
    「走吧，先去吃晚餐。」青恩情绪亢奋举起拳头，像个热血女嚮导，惹得子凝、语希呵呵笑。
    三人来到青恩强力推荐的摊位，由于是平日，时间也才刚过七点，位子还很多，三人点完餐点后就随便选了个座位坐下。
    「语希你会很常来逛夜市吗？」青恩问。
    「以前学生时代比较常逛，出社会后就很少有机会了。」语希微笑道。
    「很多人都是这样，尤其不是週休二日的服务业更是。」青恩在讲这些话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是出门前妈妈对别人说的那些话，那些针针刺进她心头令人伤痛的话。
    「对啊，轮早晚班，跟别人的时间没办法说配合就能配合得上。不过这次，我终于能跟你们一起出来了。」语希恬静的面容，此刻笑得非常开心，她打从心底高兴。
    点的餐点上桌后，三人边聊边吃得津津有味。
    「这个炒麵真的很好吃。」子凝轻声讚叹。
    青恩笑看她：「对啊，你要多吃点，你现在又补习又打工的，一定需要很多体力，多补补。」她说完，夹了一大把烫青菜给子凝。
    「子凝你一个星期补几天英文啊？」语希问。
    「三天，二、四、五，一次三小时。」子凝说。
    「那还满辛苦的，加油，工作上太累说一声，我会支援你的。」语希张着诚挚大眼，认真看着子凝。
    「谢谢。」子凝笑得有些靦腆。
    青恩望着两人，胸口涌起一股温暖。
    有这样的朋友真好。希望我们能永远如此相伴。
    青恩默默在心里许下这个愿望。
    「语希，你有男朋友吗？」青恩一下子把话锋转太快，吓得语希差点呛到。
    「没有。」语希笑着摇头。
    「这世界真奇怪，一堆好男人好女人偏偏都没男女朋友，白一修他也没有。」青恩单手撑着脸颊，喃喃地说。
    「一修啊，对啊，听他说从没有交过女朋友。还有知太也是。」语希点点头想起来似的说。
    提起知太，青恩、子凝全身神经瞬间紧绷。
    「不过像阿司这个好男人就名草有主了。」青恩笑说。
    语希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不过很快恢復正常的说：「对啊。」
    那一闪而过的落寞，青恩虽然没有注意到，但子凝看见了。
    语希……该不会对阿司……
    直觉告诉子凝，不用怀疑，语希跟自己一样，心里都藏着一份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心事。她将目光看向青恩。青恩是不是也一样呢？自从上次跨年，子凝就隐隐感觉到，青恩跟她一样，喜欢上同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言知太。

 第三章 伸手向你，你是否牵起？ 02.

    吃饱后，人潮逐渐多起来，週遭喧闹声四起，好不热闹。
    青恩三人一起漫步在夜市摊位间，走走停停，偶尔拿起一件衣服在彼此身上轮流比划，这个不错，那个也挺好，但都只是看看而已，并没有人真的花钱买下。手上没有战利品，三人还是笑得很开心，全然沉浸在与朋友相处的美妙时光里。
    来到一摊卖皮夹包包的摊位，三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我想买一个新的皮夹。」语希拿起一个日式和风款长皮夹翻看。
    「长皮夹……一律两百五十元，好像还不错。」青恩看了摊位上的价位牌有些心动。
    子凝拿起一个菱格纹粉青绿色的，觉得很喜欢，又拿了其他几个来比较，最后还是只留那个粉青绿色的在手上。
    青恩也在一片皮夹海里搜寻好一会，最后才下定决心买一个暗洋红色的长皮夹。
    「老闆，我要买这个。」三人异口同声，彼此对视而笑，当然，站在对面看的老闆也笑嘻嘻很开心。
    「今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换皮夹呢，否则之前都捨不得花钱买新的。」青恩满意的将刚入手的新皮夹前后翻看，愈看愈满意。
    「我也是，犹豫好久。」语希同感的笑说，子凝也在一边静静的笑着。
    夜市转角处有一整区摆满各式各样游乐器的游戏区块，青恩提议过去看看，三人便走了进去。
    「弹珠台，好怀念啊。」语希目光柔和看着眼前一整排木製弹珠台。
    「来玩吧。」青恩已经跑去坐定位子，招手要她们过去。
    三人投币，机台同时间发出热闹的音乐，弹珠也一颗颗就位。
    子凝谨慎发射出每一颗弹珠，大致上都落在左边区域。
    语希也很谨慎，弹珠落点都很平均。
    青恩不管三七二十一，气势万千，连续射击，但落点凌乱，有时还会发生卡弹事件。
    经过一番激战，语希得到一小包沙士糖，子凝三颗水果糖，青恩一颗可乐糖。
    「你们太厉害了。」青恩讚叹，看着躺在掌心中的可乐糖深深叹气。
    语希、子凝只能对她无奈一笑。
    步出游乐区时，青恩忽然回过头。
    「怎么了？」子凝问。
    「喔，没事。」青恩说。
    刚才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知太。
    「我请你们喝饮料。」青恩重振精神，声音元气十足。
    「不用请我啦。」语希摇手。
    「难得请你们，别拒绝，走吧。」不等子凝也婉拒，青恩自己先走向饮料摊。
    饮料摊前挤一堆人，等上好一会，才轮到青恩她们。
    买好饮料，逛得有点累，三人来到夜市外围的椅子上坐下歇息。
    青恩的目光，看了看子凝，又看了看语希，然后独自开心窃笑。
    「青恩，干麻自己一个人偷笑，有什么开心的事说给我们听啊。」语希探头看青恩，虽不知她在笑什么，但自己嘴角早已跟着开心的微笑。
    「没有，我只是在想，虽然没有男朋友，虽然工作生活都有些不如意，但是……」话语停顿，青恩突然害羞的抓抓头发，低下头不说话。
    「但是？」坐中间的子凝，重复她的话，等待她继续讲下去。
    青恩紧握住水珠不断滑落的饮料杯，深吸一口气说：「但是这样也很好。」
    两人看她，四目集中她身上，使青恩的脸有些滚烫。
    「老实说，我一直觉得过的不是很如意，不论哪方面，几乎都很糟。唯独交朋友这方面，倒是遇到不少好人……像……」青恩脸难得红通通，她囁嚅的继续说，「像你们就是。」
    两人没说话，但是心里汹涌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感动。
    青恩抬起头，目光看进繽纷热闹的夜市里。
    「这几年，可能是因为快满三十岁，心里常常感到徬徨焦躁，尤其每当看着那些与自己同年龄的人过得都比自己好、比自己成功，我就会相当沮丧，觉得怎么活得如此失败。即使现在终于找到兼职在打工，在家人眼里，其他人眼里，仍是差别人好大一截。最近，好多同学朋友都结婚了，看看自己，不但没个正式工作，更没出现愿意与我相恋的人……都过得这样，竟然还期待恋情什么的，奢望能有人与自己手牵手相伴到永久，呵呵，真的、真的很不自量力，对吧。」青恩自嘲的傻笑看向她们。
    看青恩这样，子凝、语希心里非常难过。
    子凝自己状况也跟青恩差不多，只是她没像青恩一样坦率，愿意说出来。她默默伸出手握住青恩的手。
    「青恩，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陪伴在你左右，陪你一起寻找那个人，那个能与你手牵手到永久的人。」语希眼神温和坚毅看她。
    「对啊，青恩，我们会支持你。」子凝坚定不移。她在心里下定决心，要想办法撮合青恩与知太。
    「谢谢……，害你们听我发牢骚。」青恩难为情的说。
    晚风轻轻拂过，三人不约而同望向因光害而看不见星光的夜空，虽然没有星星，却有白月高掛在天边，彷若浩瀚孤寂的黑夜里，唯一的温柔守候。
    ○
    知太依约到理娜家载她，然后一同前往夜市。
    今天是理娜主动提出的邀约，说是为了要答谢知太介绍好看的日文小说给她看才提出的邀请。
    停好车后，两人一起走进夜市里。
    「我们去那摊吃吧。」理娜拉起知太的手，动作自然毫无犹豫，知太没有想太多，任理娜拖着自己的手，走到她所说的摊位那里。
    两人叫了肉圆、米粉、餛飩汤，就坐在靠近走道的座位上用餐。
    「好吃吗？」理娜担心的看知太咬下第一口肉圆。
    知太边嚼边点头说：「好吃，就如你说的，吃得到新鲜蔬菜。」
    听他这么说，理娜「呼」的松了一口气：「好险你喜欢。」
    知太失笑道：「干麻那么紧张？真的很好吃啊。」
    「我怕你不喜欢吃，说要请你还请吃难吃的岂不是很糗。」
    「事实证明，非常好吃，谢谢你啦。」知太开心的又咬下一口肉圆，酱料不小心去沾到嘴角。
    理娜打开包包拿出卫生纸，微微站起身越过桌面靠近知太，替他拭去嘴边的酱料。
    知太静静凝视近在咫尺的理娜的脸庞，她纤长睫毛下水亮眼眸，很认真的盯着自己的嘴角部位；她拿着卫生纸的手，以相当温柔的力度在他的嘴边擦拭。
    然后，突然四目相交。
    理娜轻轻「啊」的一声，赶忙缩回身子坐回自己位子上，白皙俏丽的脸庞，染上阵阵红霞。
    「对不起，不知不觉就……」理娜低下头不敢看知太。
    「你不用道歉啊，干麻道歉。谢谢你，你果然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女生。」知太温柔的看着理娜。
    有种情愫慢慢在两人之间潜行，理娜知道那是什么，她相当清楚明白，因为这正是她所要的化学效应。
    看知太温柔凝视自己的眼神，理娜已有百分之百把握，他的心已被自己掳获。
    果然，男人不论任何年纪都吃温柔攻势这套，当然，自己出色的外貌这点才是最重要关键，否则不论你人多么善良、性格多么好，男人终究不会把你列入恋爱对象的考虑范围中。
    ——理娜得意的如此想着。
    今天约知太出来表面上是为了答谢他，实际上是想与他亲近，理娜相信，知太不会真的单纯到以为自己只是为了「答谢他介绍好看的日文小说」这种无聊小事才提出邀约，相信知太对于跟她的关係发展一定也有某种程度的期待。
    用完餐，随意四处逛。
    「理娜，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抓着我的手，现在人有点多怕你被撞到。」知太的声音温柔，目光更温柔。
    理娜靦腆的略微低下头，扬起有些羞怯无法直视他的视线，小声说：「真的……可以吗？」
    试探必然不可少，总不能让他认为自己就是在等这个。
    「当然。」知太爽朗一笑伸出手。
    理娜的手缓缓伸向他，半途中又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才轻轻抓握住知太温热的手腕。
    来到游乐区，知太突然回头看向人潮。
    「怎么了？」理娜也跟着往后方看去，那里只有以不同速度移动脚步的人群。
    「嗯，可能看错了，没什么。」知太摇头。
    刚才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青恩。
    「要不要玩投篮机？」知太问。
    「好啊。」理娜走到其中一台站定位子，然后作出捲起袖子摩拳擦掌的动作，「我可是很厉害的。」
    知太扬起眉毛，故意学她作出捲起袖子的动作，骄傲说：「以前我可是人称三井太的言知太喔。」
    「输的人请吃霜淇淋。」理娜掏出硬币，预备好投币动作。
    「好！」知太斗志高昂。
    对战开始！
    知太拿球，举起，投出，动作流畅，几乎每投必中；理娜也不差，投球速度掌握在一定的节律中。
    「我不会输的。」理娜白皙额头沁出些许汗珠。
    「呵，话别说得太早。」知太不甘示弱，加快投球节奏。
    最终，理娜以短短的分数差距败给知太。
    「唉，输了。」理娜嘟起嘴，脸颊圆鼓鼓。
    「我请你吃吧。」知太说完就很自然的伸出手要理娜握。
    「真的？」理娜这次没有犹豫，立刻握住他。
    「真的。」知太柔声说。
    买好霜淇淋，两人来到夜市外围的椅子上坐下歇息。
    「好吃吗？」知太问。
    「好吃。」舔着草苺霜淇淋，理娜幸福的甜笑。
    「啊，嘴巴。」知太单手伸进去口袋拿出卫生纸，替理娜擦掉残馀嘴边的霜淇淋。
    「谢谢。不过你自己也有沾到。」理娜也拿卫生纸帮他擦拭。
    知太静静凝视她，以非常温柔的声音说：「看来我们都半斤八两。」
    「对啊。」理娜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
    但她明白，一切正朝她期望的方向发展。

 第三章 伸手向你，你是否牵起？ 03.

    原本艷阳高照晴朗过头的天气，才过中午，风云变色。气象局紧急发布颱风陆上警报，各县市也陆续公佈停止上班上课的消息。
    「外面风雨变大了，大家回家小心。」阿司关好铁门，不忘叮嘱大家。
    明明才下午四点多，整个城市却笼罩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中。天空云层厚重，雨势庞大无可遏止的冲刷大地；强风呼啸，于空气中不停震盪出宛如咆哮般的怒吼。
    「子凝，你等一下就不用过来白爵士……好，我会小心，掰掰。」结束与子凝的通话，望着风强雨大的天候，青恩咬紧牙根走向机车拿雨衣。
    为了在风雨中站稳，青恩花上比平常还要多的时间打开车箱拿出雨衣，但她整个人早已湿透了。
    距离不远处，有一个纤细身影也正立于暴雨强风中挣扎。
    虽然视线被大雨浇得就快看不清，但青恩还是认出那个人影：「语希！」
    语希听出是青恩的声音立刻回头。绑成马尾的乌黑秀发被雨淋得湿透，散乱的黏着在颈部及脸颊，她狼狈又无奈的笑说：「青恩！你也还没走！」
    「对啊！」青恩大喊，声音却被风雨声盖过，只听得见模糊不清的呜呜声。
    「喂——！语希！青恩！」从街角出现三台机车缓缓滑行过来。
    青恩回头望，直到他们靠近才看清楚是阿司、知太，和一修。
    「你们要不要到阿司家先避避，他家离这里不用五分鐘就到。」穿着深蓝色雨衣的一修，纵使整张脸都是雨水，双眼还是保持镇定的看着她们。
    「好啊，免得这天气太危险了。」青恩说。
    五人艰难的往阿司家前进，幸好一路平安，终于安全抵达阿司家。
    走进大厦，大门关上，风雨被隔绝在外，虽然仍听得见破坏力十足的强烈声响，但至少总算可以松一口气。大家湿漉漉步进电梯，搭乘到11楼。
    「快进来，先到客厅坐，我去拿毛巾给你们。」阿司先从鞋柜翻出四双拖鞋给他们，随即跑去浴室拿毛巾。
    四人走到客厅，全都站着，怕弄脏沙发不敢坐下。
    「哇，阿司家挺漂亮的。」知太脸上充满兴奋，像个小孩。他望向落地窗外，黑濛濛一片，忽然想起理娜，不知她有没有将门窗关紧？
    青恩静静看着他侧脸庞发愣，嘴唇轻啟，想讲些什么，最后还是垂下眼帘什么都没说。
    一修看青恩这副模样，一股前所未有的焦躁袭上心头，堵住胸口。
    语希无意间看见一修看青恩的目光，有一份无法掩饰却想隐瞒的情愫，才惊觉，原来一修对青恩是抱持着这样的感情；视线移往青恩，她站在知太身边幸福又烦恼的模样，语希不禁在心里暗自叹息，转头望向浴室，她眼底浮出难以压抑的落寞。
    四人佇立在客厅中，各自怀抱着自己的心事。
    阿司手拿毛巾回到客厅递给他们，不管自己全身湿淋淋，鼻樑上的眼镜也还雾濛濛，就又跑进厨房，准备热茶给他们。
    「阿司，你也赶快擦乾身体。」一修走去接过端盘，语希把毛巾轻轻塞进阿司手中，他憨厚微笑：「谢谢。」
    语希轻声说：「不会。」
    阿司又接了几通手机，通话结束才回到客厅。
    「愈晚风雨好像会更大……你们今天要不要乾脆在我家过夜？」阿司问。
    四人彼此互看，无法决定。
    「我大姐、二姐都要留在公司过夜不回来，所以不用担心没地方睡，衣服她们说可以借你们两位女生换穿，男生就穿我的，可以吗？」阿司来回看着他们。
    「只要阿司不觉得麻烦，我就留下来借住一晚。」一修说。
    其他三人也同意。
    阿司拿下眼镜擦拭乾净，重新戴上后说：「浴室有两间，女生先用，我带你们去我姐房间拿衣服。」
    青恩、语希洗好澡，穿上t恤短裤陆续回到客厅。
    站在落地窗前的知太，刚好讲手机通话完毕转过身看她们，青恩伸手摸摸头发，怕自己没有绑好。
    知太、一修拿起换洗衣裤走进浴室，青恩、语希走向厨房，阿司在准备晚餐。
    「阿司，我们来帮忙。」语希看了看食材，「你要煮义大利麵。」
    「没错。」阿司说。
    「我帮忙洗菜。」青恩走到阿司身边帮忙。
    等阿司也梳洗完毕，大家围坐在客厅吃热腾腾的晚餐。
    「好吃，不愧是阿司跟语希。」知太不顾形象，吃得满嘴酱料。
    「青恩也有帮忙煮。」语希看向坐在知太和一修中间的青恩说。
    「她只有帮忙洗跟切吧。」知太、一修异口同声。
    知太举起手和一修互相击掌，坐中间的青恩忍不住翻白眼。
    刚洗完澡的知太，全身都是沐浴乳洗发精的香气，虽然青恩自己也是，但还是很在意从他身上发散出的气息，闻得青恩怪不好意思，吃饭没办法好好吃。
    饭后，青恩望着落地窗外风雨肆虐的黑暗天地，想着自己房间的天花板应该又漏水了。
    唉，老旧公寓就是这样，雨天漏水犹如家常便饭。环顾阿司家，宽阔明亮，北欧风格设计漂亮得令青恩忍不住奢望未来也要住像这样的地方。不过那个未来到底还要苦熬多久才会来？而在未来的日子里，是否会有知太的存在呢？
    与自己相伴左右的人，会是言知太吗？
    青恩不想逃避，不想再否认对知太的感情。
    没错，她，李青恩，活到28岁，第一次打从心底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言知太。
    「泡麵头，发什么呆。」知太帅气脸庞棕色细眉朝上飞扬，一脸顽皮模样。
    「没有。」心跳加快，青恩不敢正视他，僵着脖子一动也不动。
    知太狐疑将脸凑近她，青恩微微往旁边闪躲，他抓住她手臂，吓得青恩下意识用力一甩，见她反应如此之大，知太更加狐疑逼近她：「在想谁啊？」
    青恩很想告诉他，自己想的人就是他，但她没有那个勇气，甚至连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口的勇气都没有。
    「好啦，不闹你。不介意的话，有心事可以告诉我，我会好好洗耳恭听。」知太说得很真诚，真诚到令青恩有一股脑儿的衝动想现在就把满怀的心事说出口。
    无奈她的心事是他，她现在没有办法坦率，或许过几天她就有勇气坦白，或许……。
    坐在沙发上沉默吃水果的一修，看着他俩的背影，嘴里充满苦涩，一盘鲜甜水果也被他吃得毫无滋味。
    晚上睡觉，青恩、语希睡在阿司大姐房间，一修、知太睡阿司房间，阿司则睡他二姐房间。
    阿司大姐的床是双人床，所以青恩、语希两人肩并肩一起睡在大床上。
    「嘻嘻，好像毕业旅行。」青恩兴奋的说。
    语希莞尔一笑：「对啊。改天约子凝，我们三个一起去旅行，好不好？」
    「当然好啊。你有想去哪里？」
    「美浓、台南、花莲、宜兰都想去。」
    「喔，花莲、宜兰风景都很漂亮说，常看我朋友他们去玩回来拍的照片都超美的耶，简直人间仙境。」
    「听你这样讲我好期待。」
    青恩笑说：「我也是。」
    两人聊了不知多久，才双双进入梦乡。
    凌晨一点多，隔壁房间有些动静，声响吵醒了青恩和语希。
    「阿司，风雨还那么大你真的要去？」是一修的声音。
    青恩、语希两人下床，打开房门，只见他们三个男人全都站在走廊上，阿司还换了外出服，背着包包要出门的模样。
    「对不起，吵醒你们了。」阿司歉然的说。
    「不会。怎么了？」青恩睁大眼睛问。
    「阿司他女友家里停电，所以要阿司现在过去陪她。」知太摇摇头说。
    「蛤？可是现在风雨又更大了耶……」青恩不敢相信有女人会对自己男友提出这样任性的要求。
    「阿司，你要不要再打给亚薇说看看，现在这种情形还出去太危险了。」一修表情凝重看他。
    阿司摇头，温和一笑：「亚薇怕黑，我一定得赶过去。你们别担心我，我自己会小心。」他拿出一串钥匙交给一直没说话的语希：「这是我家的备份钥匙，麻烦你了。」讲完，就不理他们的阻止，快速离开。
    语希握紧钥匙，手有些颤抖，青恩看出异样，担忧的问：「语希，还好吗？」
    语希抬起头，强顏欢笑的说：「我没事。」
    但在那之后，四人都睡不着，进了房间没多久，又都纷纷来到客厅。
    于客厅与语希坐在沙发上的青恩，见知太、一修走出来，说：「你们也睡不着。」
    「对啊。」一修手拿手机一直看，他怕阿司临时有什么事，所以开机预备。
    「语希，你脸色好苍白，要不要先去躺着？」青恩柔声问。
    语希撑起笑容摇摇头，看得青恩更加担忧。
    四人沉默无语，直至一道铃声划破寂静，一修讶异的接起手机：「喂？您好，是……什么？……是、是，我知道了，谢谢、谢谢。」
    其他三人紧张的看着他，结束通话，一修面色凝重的说：「阿司出车祸了。」
    「什么！」三人吓得跳起来。

 第三章 伸手向你，你是否牵起？ 04.

    「阿司现在在荣总急诊，刚打来的是阿司大姐，说他伤势无大碍，大姐会在那边陪伴阿司，要我们别担心。」一修说。虽然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但他不希望带给其他人更大的不安。
    「我们都先回房间休息吧，否则彻夜不睡会累坏身体的。」一修柔声劝他们，他不希望有人因此生病出状况。
    四人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一颗心都悬在阿司身上，直至破晓，人人几乎没睡好。
    一早，副店长彦晨打给一修，说今天白爵士咖啡临时店休，大家不用去上班。
    外面还在下大雨，但风势已停，所以一修他们匆匆吃完早餐，就赶到荣总急诊探望阿司。
    「诶？你们干麻特地跑来，我没事，只是一些皮肉伤。」坐在急诊床上的阿司，脸颊、手臂有轻微擦伤，左脚足部捆绑着白绷带。
    陪在他身边的是阿司大姐，因为公司就在荣总附近，所以第一时间接到通知就先赶过来。
    「阿司，彦晨说今天店休一天。」语希尽量不让自己显露太多情绪，平静的说。
    「我有接到他电话，说是店内管线有问题，今天会请人来修好。」阿司抓抓头：「还有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他低下头鞠躬。
    「阿司，不用道歉，你人没事就好。」青恩说完四处张望，心想阿司女友亚薇总该过来探望吧，毕竟追根究底还不都是因为亚薇的关係，阿司才会冒着生命危险在颱风夜骑车外出去找她。
    正这么想，远远就看见亚薇缓缓走过来。
    「阿司……」亚薇尷尬的叫出声，她害怕的看向脸色很难看的大姐，哑着声叫：「大姐。」
    大姐霍地站起来，速度之快，大家都有点吓到，尤其亚薇。
    「亚薇，我也是女人，我为什么不会在颱风夜风雨交加大到不像话的凌晨叫我男友一定要过来陪我？」大姐冷冷的问。
    阿司急忙拉住她：「大姐，我没事，你别怪亚薇，是我自己担心她硬要过去的。」
    大姐一个锐利眼神射向亚薇：「是吗？」
    亚薇默不作声，一直低着头。
    青恩看得傻眼，但在心底暗暗佩服大姐的气势。
    「家里停电，我怕黑，所以才叫阿司来陪我。」亚薇抬起头，虽还有些畏惧，但似乎想乾脆豁出去算了。
    哇，这女人也不是盖的。
    青恩心想。
    大姐被亚薇这句话惹毛了，额头暴青筋，不顾阿司在一旁劝阻怒视亚薇骂：「你只想到你自己，有没有想过凌晨那风势那雨势还出门简直是找死！」
    「对不起嘛，我说对不起嘛。」亚薇哽咽，快要哭出来。
    「哼。」大姐不想领情，回头看阿司：「阿司，我去柜檯办理一些手续。」说完旋身离开。
    「阿司，我看我们先离开不打扰你们了。」一修提出告辞，阿司明白他的好意，点头向他们说：「掰掰。」
    一修四人尷尬对阿司亚薇道再见，立即快步离开现场。
    ○
    近日连续降雨，城市充满雨水洗涤过的清新气息，道路被冲刷得非常乾净。趁着雨停，青恩赶忙跑去大卖场买东西。
    採买好日用品，时间接近中午，青恩来到大卖场附的美食街觅食。
    为了省钱，青恩点一碗滷肉饭跟贡丸汤，随便选了个座位坐下，开始吃她的午餐。
    一道黑影在对面出现，青恩稍微抬起头，拿筷子的手抖了一下，嘴里含着滷肉饭不清不楚的说：「白一修！」
    跟这人怎么那么有缘？
    一修面带浅浅笑意，无声息的坐下。
    「你家也住这附近？」一修问。
    「对啊。」青恩看向他端盘上的餐点，「吃拉麵，那么好。」
    两人间话家常，讲些稀松平常的话，直到青恩板起脸孔，慎重其事的问：「你有跟别人告白的经验吗？」
    一修平静的脸瞬间僵化。
    「没有。」他说。
    「喔……。」青恩回，然后没在说话，沉着脸把最后一口滷肉饭吃下。
    一修看着她，深深的看着她，最后在心里叹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口吻保持平静，说：「有想告白的人啦。」
    他知道，现在青恩需要有人推她一把，既使前方是悬崖，她仍渴望有人能推自己一把，至少，她能有机会坠入悬崖，看看底下的风光。
    青恩猛一抬头，双颊红晕：「你讲话好直接。」
    「你才直接，更何况会问这种问题的人一定是自己想告白，否则谁会平白无故突然问告白的事呢？」一修平静阐述，即使他的心已陷入强烈的不安中。
    「我……我还没那个勇气。」青恩囁嚅。
    「那要等到何时？」
    青恩摇头。
    「告白这事，我相信，不是我这个外人说了算。」一修说到“外人”两字，语气酸涩，连他自己也被吓到。
    「我知道，」青恩苦恼不已，紧皱着眉头，「我不该拿这事问你，毕竟这没有标准答案跟作业程序，正因如此才叫人烦恼。」
    一修看她烦恼成这样，心情愈低落。
    因为这就代表她真的很喜欢言知太。
    「不要错过机会才来后悔，我只能告诉你这句话。」一修说，语气有些感伤，因为他正是满怀后悔在说这句话。
    「嗯，知道了……」青恩歪头看他，纳闷：「你怎么好像生气了？」
    一修眨眼，轻咳几声：「没有。」他从包包拿出三张票说：「刚好把这个给你。」
    青恩接过，仔细一看，是动画的电影首映券。
    「喔，是“加百列”参予配音演出的动画嘛。」青恩惊呼。
    「我朋友是赞助商的人，给了我四张，你跟子凝都是他们粉丝所以才想说给你们，看要不要再约谁一起去。」一修仔细观察青恩的眼神，觉得她可能会说出知太的名字。
    如果是这样，他也只能认了。
    「嗯……我问看看语希好了。你会跟我们一起去吗？」
    一修有些讶异她说的是语希，不过想想也对，现在这种情形说出知太的名字太过于明显。
    「会。」一修说。
    ○
    等待，是如此漫长。
    今天青恩休假，知太上早班，青恩特别跑来白爵士咖啡等他下班。
    昨天她趁工作空档向知太提出邀约，他一口答应，令青恩紧张又开心。
    青恩并没有特别打扮自己，仍是一身随性的穿着，她想，乾净整齐，以最自然的面貌面对，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才是自己。
    门被推开，知太笑嘻嘻的边挥手边走向她，那模样就足以让她心跳加速到失控的程度。
    「唉呀，还在下雨。」知太仰望飘雨的天空，眼眸倒映着灰濛濛天幕，眉头紧皱，但他并没有一丝不悦。
    青恩打开伞，知太拿过去撑起来，伞下的他笑容灿烂：「走吧。」
    「喔。」青恩与他并行，不敢靠得太近，落下的雨滴逐渐在右边肩膀晕染开。
    一双温热手掌覆盖在右肩膀上，青恩错愕往左上方看，知太的脸近在眼前，他皱眉低语：「干麻委屈自己，站里面一点，才不会失去撑伞的意义。」
    「喔、喔。」青恩发不出声音，因为知太的手掌还在她肩上。掌心传出的热度，令她全身发烫。
    两人到便利商店买晚餐，本想在里面坐着吃，可惜位子早已被坐满。知太提议乾脆去文化中心里面，应该会有位子，于是他们又撑起伞，走到对面的文化中心。
    下雨天，文化中心几乎空荡荡没什么人。知太与青恩爬上阶梯，来到至善厅阶梯前旁边的墨绿色石长椅坐下。
    知太打开关东煮盖子，先从黑轮吃起，青恩则小心翼翼吃着大亨堡。
    「怎么啦？特别约我出来聊心事啊？」知太贼笑着。
    「嗯。」青恩嚼着大亨堡，心事重重遥望空无一人的广场。
    知太紧盯青恩，不过她并没有再开口的意思，知太只好叹口气：「没关係，我们吃饱再来聊。」
    「啊，对了。」知太放下长竹籤，转身从包包拿出手机，「听点音乐，放松心情，否则我怕你紧张兮兮的吃饭可是会胃痛的喔。」知太瞇眼微笑，按下播放，音质极佳的手机喇叭，传出轻快的旋律，是choiza、zion-t、primary合作的歌曲〈？（questionmark）〉。
    饶舌加上r&b节奏感十足的情歌，青恩不禁回头，视线停在手机萤幕上，努力想记下歌名及演唱者姓名。
    「很好听耶。」青恩小声的说。
    「对吧，我很喜欢现在唱的这位歌手的歌声，他叫zion-t。」知太说完，还顺势跟着唱了起来，他的歌声令人意外的轻柔。
    知太随着节奏轻轻左右摇摆，他用手肘撞一下青恩：「反正没人，跟着一起摇摆，李青恩。」
    「蛤？」这是知太第一次叫她全名，她有些不知所措呆愣住。
    「一起摇摆。」知太笑着继续摇摆。
    「喔。」青恩学着知太，左右晃动身体，晃着晃着，嘴角不由得露出笑意。
    知太见她笑，一个拍掌，然后指着青恩，笑：「很好，青恩小姐，这个笑容就对了。」
    青恩笑得更开，说：「可是这样根本顾不得吃饭了。」
    「很好，青恩小姐，指出盲点了，不过，」知太耸肩，「管他的。」然后大笑。
    青恩也跟着大笑。
    歌曲结束，接着播放出下一首较为忧鬱抒情、infiniteh与zion-t合唱的〈withoutu〉。
    「好好听。」青恩将剩下的大亨堡塞进嘴巴。
    「对呀。要被洗脑吗？」知太俏皮的问。
    「蛤？」这时青恩才以正面看向知太。
    「重复播放啊。」知太拿起手机，指着萤幕其中一个选项。
    「喔，好。」青恩期望，能藉此歌曲让自己缓和下紧张情绪。
    知太吞下最后一口黑轮，瞇起眼睛看她：「说吧，想说什么都可以喔，我会好好倾听的。」
    雨声不断，歌曲也不停，青恩闭眼，聆听这些声音，同时也聆听自己的声音。
    她睁开眼，转头看着知太的笑脸，慎重的，极其真心真意的柔声说：「言知太，我喜欢你。」

 第三章 伸手向你，你是否牵起？ 05.

    知太脸上的笑容消失。
    青恩感到耳鸣，视线模糊。
    「谢谢。」他说。
    青恩明白，还有下一句，她全身冰冷等待最终答案的揭晓。
    「我没办法回应你的心意。」他说，很悲伤温柔的说。
    大雨滂沱，青恩只听得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眼前世界，突然矇矓，起雾似再也看不清。
    「青恩……」知太的声音好遥远、好遥远，他的人他的身影，糊成一片，好模糊，就快看不清楚。
    身体不受控的发抖，这样的自己，青恩觉得好丢脸、好没用。她用尽全身力气，拼了命的撑起嘴角，想让知太看到她的笑，让他知道她没事，她很好，偏偏脣齿颤抖，最终挤出比哭还悲凄的笑容。
    「没事……」支离破碎的声音，青恩冒着冷汗，极力逼自己恢復正常说话能力，「没事，你别、别担心……」她倏地站起，双脚软弱无力，差点跌倒，幸好及时抓住平衡，才不至于在知太面前出更大的糗。
    「对不起，找你出来却是为了这种事，我真的是没救了。」青恩抓着后脑杓，自嘲的呵呵笑；知太站起来，想伸手触碰她肩膀平抚她的情绪，青恩往后一退，仍不停傻笑：「回家吧，我、我先走了，掰掰。」她慌乱的抓起自己的东西，快速旋身跑走。
    「青恩！」知太火速拿起青恩遗落的雨伞追了过去。
    「青恩！」无奈，追过去的知太，遍寻不着青恩身影，眼前只有下不停的磅礡大雨。
    ○
    晚上关店，阿司他们还在办公室忙，叫青恩及其他人可以先下班，青恩并没有马上回去，跟阿司说声自己要去二楼小仓库帮忙整理物品，便独自下楼前去。
    整理好后，正要离开小仓库，刚好听见知太与理娜的声音。青恩全身紧绷，收回踏出的脚步，急急忙忙躲到小仓库门后。
    自从上个月青恩向知太告白失败，她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心里的疙瘩却死都无法化解开，所以能避免与知太正面相对就竭尽所能的避免，即使这种行为很懦弱，不成熟，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理娜，有什么事那么神秘？」被带到舞台区白色钢琴旁的知太，面露困惑，目光温和的看着理娜。
    理娜只是故作神秘的微笑，坐到钢琴前，缓缓掀开琴盖，放好琴谱，十支纤纤玉指轻柔摆放琴键之间，然后在知太讶异的注视下，理娜开始弹奏起一首浪漫抒情的情歌。
    青恩在听到前奏的时候，全身瞬间冰冷，向被狠狠拋到冰天雪地的北极，冻得无法动弹。
    ——那是青恩告白那天，知太提到过的喜欢的歌手zion-t，与另一名歌手crush合唱的〈twomelodies〉，虽然那天知太没放这首歌给青恩听，但告白没成功的青恩，在心情稍稍平復之后，曾上youtube搜寻到这首情歌，边听，边想知太，然后独自对着电脑萤幕，哭得无法自拔。
    讽刺的是，现在这首歌，正由理娜自弹自唱给知太听，看得青恩眼睛酸涩，左胸口疼痛得像是快要死掉一样。
    「啊，我弹错了。」理娜抱歉的吐着舌头，知太摇摇头，走过去坐到理娜身边，很自然的与她肩并肩。两人般配的背影，无情地真实地，映在青恩逐渐模糊的眼睛里。
    「你还特地把这首歌写成钢琴谱。」知太认真看着琴谱，双手迅速在黑白键舞动，这是青恩第一次看知太弹琴，当下她才明白，原来知太会弹琴，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好意思厚着脸皮向他告白。
    青恩的双眼，愈发模糊不清。
    大致照着琴谱顺一遍的知太，深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理娜露出无比温柔的微笑，然后，弹奏起同样的〈twomelodies〉。
    知太清澈的琴声，配上他温柔的歌声，听得理娜痴迷，听得青恩心碎一地。
    歌曲结束，理娜拍手不停讚叹。
    「怎么突然弹这首歌给我听？」知太瞇眼看着理娜。
    理娜羞红脸，摆在腿上的双手紧紧交握，她直直看着知太双眼，说：「因为我想以这首歌跟你告白，」她很认真的说，「我喜欢你，知太。」
    瑟缩门后的青恩，听到这句话，瞬间腿软，无声息的瘫坐在地上。
    见知太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凝视着理娜，于是理娜再度开口：「我们交往吧，知太。」
    下一瞬间，是青恩此生最不愿意迎接的一瞬间，知太轻轻点头，深情无限的柔声说：「我也喜欢你，理娜，我们交往吧。」
    胸口被深深一击，青恩抖着双手拼命捂住就快迸出哭声的嘴巴。
    过了好一会，知太与理娜早已下楼离去，从办公室忙完的阿司他们下来找青恩身影。
    一修打开小仓库的门，映入眼帘的却是青恩惨白着一张脸，而且脸上还满是泪痕。
    「青恩还在那里吗？」阿司问。
    「对，你们先走吧，我跟青恩等一下再一起离开，门我会锁好的。」一修回过头喊。
    直到确定阿司与其他人都下楼离去，一修迅速蹲下身，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不停发抖的青恩身上。
    「我不会逼你说明哭泣的原因，但我会陪着你。」一修坐到青恩身边。
    然后，原本失了魂的青恩，望着一修，从喉咙深处呜咽一声，像个小孩般大肆哇哇的哭了起来。
    ○
    週末华纳威秀影城，黑压压挤满人，比预定时间提早到的一修和子凝，站在面向手扶梯的长桌，等待青恩和语希。
    「一修，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原本安安静静站着发呆的子凝突然开口，她的声音细微，却透着一股无比的坚毅。
    一修低头看着这位矮他24公分的国小同学说：「可以啊。」
    「你知道……青恩怎么了吗？」不知为何青恩打从上个月就怪里怪气的，问她她也只是笑着说没事，要子凝不要想太多，但自从前几天知太与理娜当着大家的面宣佈两人正式交往的事，当下子凝无暇顾及自己对知太的暗恋破碎的心痛心情，反而担心起同样喜欢知太的青恩，但没想到青恩只是一个劲儿的傻笑，还向知太理娜开玩笑似的道恭喜。
    ——这一切看在子凝眼里，却不是什么值得安心的反应。
    一修轻蹙眉头，平静的说：「她好好的啊，怎么了？」虽是违心之语，但青恩恳求过一修，不要把事情告诉其他人，尤其是子凝。
    子凝睁大双眼，深思一会，才摇头低语：「没事。」
    子凝，对不起。
    一修在心里歉然的说。
    「欸，好像没问过你，你喜欢“加百列”的谁？」一修故意转移话题，免得子凝自顾自的拼命烦恼青恩的事情。
    似乎很讶异一修会问这问题的子凝，抓抓乌黑短发，靦腆的说：「我喜欢龟梨玲一、橘晴彦、小泉西恩，歌声的话喜欢小泉西恩、松田宽治。」
    一修挑起单边眉毛：「喔，你很花心ㄟ，喜欢那么多个。」
    子凝慌得摇着双手：「没有啦，我不是花心的人。」
    一修呵呵的笑起来，刚好青恩和语希搭乘手扶梯上来。青恩皱眉头，假装一脸凶神恶煞的走近一修：「白一修，你在欺负子凝吗？」
    一修双手插进裤子口袋，耸耸肩膀：「都老同学了，我怎么可能欺负她。」
    「对啊，我们在聊天啦。」子凝笑着说。
    「人都到齐了，去拿饮料和爆米花吧。」已经将首映票换好的一修，直直走向领取套餐的柜檯。
    四人拿着饮料爆米花，排队进入放映厅，厅内位子满满都是人，花上一些时间，才来到靠中间的座位。
    「没想到人那么多。」一修前后左右看了一下，除小孩之外几乎清一色都是女性观眾，只有少数几位陪女友或陪小孩来看的男性观眾。
    「因为“加百列”红嘛。」青恩骄傲的仰起头说，一修斜睨了她一眼，不禁摇头失笑。
    「干麻笑？」换青恩斜睨他。
    「没事。」一修收起笑容。
    「欸，」青恩用手肘轻碰他，一修不小心为此肢体接触吓了一跳，没看出的青恩继续说，「谢谢你给我们票还陪我们一起来看。」
    一修静静凝视她，说：「不客气。」
    然后灯暗下，电影就要开始。
    看完电影，子凝因为补习班补课先离开，没想到语希也临时有事先走，结果只剩青恩和一修。
    「会介意和我一起去夜市吃晚餐吗？」一修盯着有点不知所措的青恩问。
    青恩撇头，大步大步往停机车的地方走：「不会啊，走吧。」
    于是两人骑机车来到夜市。
    找了一摊还不错的铁板麵坐下吃。
    「龟梨玲一配音的那个角色太帅了，跟他一样帅。」青恩吃得满嘴酱料开心的说。
    「喔，是吗？我倒觉得小泉西恩配的那个神使少年才帅。」一修说。他看着在影城买的还未喝完的饮料杯，上面配合电影印有龟梨玲一以及他配音角色的肖像。看着看着，一修忽然发现，知太与龟梨玲一有几分相似。
    「唉，原来你就是喜欢这一型的。」一修叹气。
    青恩莫名奇妙的瞪他：「干麻？龟梨不好吗？」
    「没有啊。」一修眼神有些异样，他沉静的看着青恩，一手指向自己：「我这种型的你会喜欢吗？」
    这一问害青恩差点被麵条呛到，她大笑：「干麻没头没脑的忽然说这个。」
    「因为我喜欢你啊。」一修平静的说。
    －－－－－－－－－－－－－－－－－－－－－－－－－－－－－－－－－
    第三章结束。

 第四章 幸福大概在某个地方 01.

    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他是在开玩笑闹我？还是认真的？
    青恩头脑满是问号。
    看着眼前这个在几秒前对自己说出近乎告白话语的淡定男子，青恩顿时僵在座位上，彷彿整个世界的时间都暂停，无法动作无法前行。
    「我喜欢你，李青恩。」一修再度开口，泰然自若，没有任何侷促不安。
    「哪……」青恩紧握手中叉着铁板麵的叉子，呼吸有些困难，头也有些晕眩的说，「哪有人、哪有人在夜市吃铁板麵的时候忽然告白的！」
    一修手指指向自己：「我啊。」
    青恩又傻愣几秒，然后低头不语，以快到威胁健康的进餐速度吃完铁板麵。将皮包往身上掛，倏地离开。一修也从容不迫的跟随在后。
    头脑混乱，心情更是复杂，这种近似气恼的情绪是因何而起？
    青恩脚步愈来愈快，愈来愈快，快到有好几次不是要撞到人，就是要绊倒自己。
    她不知道她在干麻？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急是要去往哪里？
    脑海里、心底深处、全身细胞，都有成千上万个声音，叫她逃离。
    等等，逃离？
    为什么要逃？
    难道我李青恩无法面对一名男子的告白而选择没礼貌的逃跑吗？
    当她缓下脚步，抬头正视前方，明亮的便利商店出现在那。
    「要进去买东西吗？」一直跟在后面的一修脸不红气不喘，快走得有点喘的青恩看了有点不甘心：「要啊。」遂进入便利商店。
    几分鐘后，两人坐在便利商店外，喝着饮料，无言看着马路人车往来。
    「你知道我喜欢的是」
    「我知道，」一修阻止青恩说下去，「但我喜欢你。」
    青恩再次因为那句「我喜欢你」的话而浑身颤抖。
    「上次在卖场对你说『不要错过机会才来后悔』的这句话，其实也是在对我自己说。那时候，我就是以满怀后悔的心情告诉你这句话的。」一修清澈眼眸晶亮，以非常清晰的口吻继续说，「虽然现在这种时机对你告白，也许会有些趁人之危的反感，但是不说的话，压在心里不但难受，甚至可以说是一点意义也没有。」他停顿，看了她一眼，微笑，「我知道答案是否定，所以你不用勉强说出口。」
    「要如何才能做到像你这般理智冷静呢？」青恩的声音，交杂着羡慕与忌妒。
    「是因为个性吧。」
    青恩轻笑摇头，一脸不置可否：「如果是因为这样，我大概一辈子都没办法像你一样，那么好，那么从容。」
    一修脸色难得的黯淡下来：「我没那么好。」
    「有，你有，工作能力一流，处事能力一流，外貌个性人缘都不错，甚至连知道对方心里早有别人却还能自然的告白，自然的接受结果，不像我这种人，没有什么事是做得好的。全身上下，外壳内里，几乎没有优点可以让我引以自豪。」青恩说完，自嘲的笑了几声。
    一修神情变得正经严肃，面向青恩说：「你在开什么玩笑？你觉得自己毫无优点可言吗？善良率真就是你的优点，不是吗？」
    「喔，那就算有这些优点又有什么用，我的人生还不是一样失败。28岁还在做兼职，前途茫然无所知，家境不好，性格有问题，遇到无法面对的人事物……」青恩眼底起雾，哀伤帘幕拉起，「只能低头，屈服，再屈服。」
    「我明白，也不会去否认你的痛苦，甚至不想告诉你明天会更好这些不切实际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的安慰话语……」一修表情软化，不再严肃，只是变得忧伤，「我只能说你有子凝、语希、阿司、我，这些好同事好朋友。我们会在你身边，伴你左右。」
    「伴你左右……」青恩呢喃，心底反覆咀嚼这句话，「真美好啊这句话，伴你左右。但现实有太多难题，这种梦幻的话，还是难以实现吧。」
    「我不会去管它多难实现，我只想去做就对。」一修坚定。
    看着一修坚定目光，说着这些坚定不移的话，青恩忽然想起〈somewhereoutthere〉这首歌。
    「真不甘心。」青恩说。
    「嗯？」一修不解。
    青恩没好气的看他：「你啦，真让人不甘心。面对我这个心仪对象都不会紧张脸红心跳加快喔？」
    一修挑眉，人稍微松了口气：「心情好起来就拿这亏我啦。」
    「不要闪避问题。」青恩逼近他，双眼直瞪。
    「你还真不害羞亲自问这种问题。」
    「快回答啦。」
    一修收敛起笑意，温柔看着青恩：「会紧张，我现在心跳得很快，你要不要摸摸我左胸口证实一下？」
    青恩有点退缩，气势顿失，撇过头小声道：「你想吃我豆腐喔。」
    「让你确认一下啊，免得你觉得我是冷血动物。」一修眨眨眼，露出窃笑，「还是你没胆啊。」
    「谁说我没胆，我妈妈可有好好把胆生给我，而且我最有胆了！」经不起激将法，青恩立刻伸出手碰触一修左胸膛。
    怦咚怦咚怦咚……
    隔着一修的左胸口，心脏正强烈快速的跳动。
    「你还真好骗，这样就被我吃豆腐了。」一修奸笑，但白皙的双颊似乎隐隐透出些红晕来。
    青恩瞪大眼迅速缩回手：「白一修！没想到你是这种人！」骂完，青恩不自觉得扬起嘴角。
    看着青恩的笑容，一修在心底暗自发誓，不论未来如何，他，白一修，将会为捍卫这笑容而奋斗！
    ○
    知太看着自己脸书上的感情状态感到一股奇妙又幸福的感觉，自己帐号与理娜帐号连结并显示「稳定交往中」，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这个功能，虽然是理娜要求的，但知太并不排斥这种昭告天下的方式。
    晚上，知太接到理娜的电话，她要知太把这个状态改为只限本人才看得到的选项，说是考虑过后怕别人觉得他们在炫耀，为顾虑别人心情所以还是不要这么高调。
    理娜在电话另一头以娇滴滴深感抱歉的声音不停向知太说对不起，任性的提出这样的要求；知太却笑了，说不愧是理娜，如此贴心的为别人着想。
    结束通话，知太立刻上脸书修改。
    几分鐘后，一位不太熟的高中女同学在脸书上以私讯找知太聊天。
    「言知太，你在跟温理娜交往吗？」
    女同学一开头就杀出这一句，知太错愕，但他并没有多想。
    「你认识理娜吗？」
    「何止认识，我还被她害得很惨呢！」
    知太瞪大眼，坐靠近萤幕再次确认同学传来的讯息。
    「你在说什么？你确定没有认错人？」
    知太有点生气，觉得这名久不见的女同学莫名奇妙，劈头就是没礼貌的说别人女朋友的不是。
    接下来，女同学把事情的原委清楚详述给知太看。
    几年前，理娜与女同学于餐厅打工认识。女同学对理娜的初印象跟包含知太在内的大部分人一样——美丽漂亮、甜美可人、体贴善良，完全是个替人着想近乎完美的好女孩。
    一开始女同学也跟其他人一样跟理娜相处得很好，后来餐厅出了一些事情，女同学不幸被栽赃成为代罪羔羊，因此被迫辞职；离职后没多久，才从别的同事口中得知是理娜陷害她的。她原本不相信，还气得与那名告知她实情的同事断了联系。后来又有一名在餐厅打工跟女同学很好的女生也惨遭陷害被迫离开，而且那名女生有亲眼看到理娜拿餐厅准备给客人的赠品，放进那个女生的置物柜里；虽然被她当下抓到，但当其他人过来处理，理娜却一口咬定是那名女生偷拿被她抓到还死不肯承认，并抽抽搭搭泫然欲泣的说女生还想嫁祸于她。事后，女生被餐厅开除，都还不敢相信也不明白理娜为什么要这样害她。
    巧合的是，女同学跟知太都认识的一位高中学长，前不久才刚被理娜甩了，理娜给的分手理由是：学长变胖变丑，不再适合当她温理娜的男人。
    女同学传了一张当初还在餐厅打工的员工合照，里面最耀眼的一名美丽女子，的确就是知太认识的理娜没错。
    「本来以为她总有一天会改过自新，谁想到上星期五，我在○○○餐厅吃饭，刚好撞见她跟朋友也在那里用餐。她没有发现我，与朋友聊得非常开心，还说终于钓到店里最帅的那个男的，他有个很帅的名字名叫言知太。我当下觉得真有那么巧的事吗？她还说要不是看在你长得帅的份上，否则依你家的财力，她才不会看上你呢。刚好今天上脸书，看见你的感情状态，对象竟然真的是温理娜，吓得我愣了大半天都还无法回过神呢。」
    知太傻住了，因为上星期五下班后，他有依约到那家餐厅去接跟朋友聚餐的理娜，然后两人再一起去看电影。
    两人约在那里的事没有任何人知道，由此可知，女同学没有说谎。
    「你可以打给学长问啊，看是不是真如我所讲。」
    女同学下线后，知太并没有马上打给学长确认，他只是愣愣的望着电脑萤幕，直到画面被萤幕保护程式取代，他还是两眼空洞，一直无法从噩梦中醒过来。
    ○

 第四章 幸福大概在某个地方 02.

    「欸，听说知太跟理娜分手了耶。」
    「真的吗？是为了什么？」
    站在收银机前的青恩，刚好听见其他同事在对此事议论纷纷。
    但，更让青恩惊讶的还在后头。
    「知太他要离职了，好像是要去北部读书。」
    「他们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分手的吗？」
    别人继续议论，青恩的心却空了，脑袋一片空白。
    她从没想过，知太会有离开白爵士的一天，自以为能永远看着知太，即使感情不被接受，至少还能见得到面，一起工作聊天；谁知，如今这残存的侥倖心态，将变成无法持续至永恆的奢望了。
    当天下班，知太拉住青恩，笑容满面的对她说：「有空陪我聊聊吗？」
    两人在附近买了咸酥鸡、饮料，来到便利商店前坐着。
    「泡麵头，记得去年我曾带你到这附近一栋白色公寓顶楼看夜景聊天吗？」知太的声音，明朗得毫无阴霾。
    「记得。」青恩点头，偷偷看了知太一眼，又马上若无其事将视线投往前方无人的街道。
    她害怕，如果继续盯着知太看，自己的情绪将不受控的溃堤，说不定，她甚至会拉住知太，自私的要他不要离开。
    但是不行，她不能也没资格这么做。
    「我曾经和一位很好的朋友一起住在那里，公寓的四楼之二；那时我和那个朋友也在同一间公司上班，只不过两人服务于不同部门。我工作还算顺遂，朋友却饱嚐职场霸凌；身在同一间公司，而且还是室友的我，却对他被人欺负的事一无所知。直到他自杀去世后，我看到他留给我的日记才知道，原来他活得那么痛苦却无人可以倾诉。」知太表情渐渐黯淡，目光幽幽，说出的话饱含疼痛，听得青恩心脏重重一沉，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无法说。
    「之后，我搬离那栋公寓，说是离开伤心地，其实只是在逃避，逃避自己的全然无知，逃避自己的愚蠢及无能。直到现在，我还是会自责，为什么无法察觉到朋友的痛苦，放他一个人孤独面对，直到再也承受不住，选择最激烈最绝决的告别。」知太轻轻叹了口气，仰头望向深沉的夜幕，「之前，我去当时待的那间公司附近送外送，刚好看见一修跟一位公司的员工讲话，那名员工，就是伤害我朋友的其中一个人。眼看他活得好好的，而且还是一修的朋友，我当下气到全身发抖，甚至对一修是他朋友的事相当无法接受。但想想也是，人有很多面，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见得能完全了解对方。幸好我当下没有迁怒于一修，不过现在看来，会对一修涌起愤怒情绪的我，还是相当不成熟、心胸狭隘的男人。」
    这些事，青恩都不知道。她忽然发觉，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知太的事，却大喇喇的说喜欢他向他告白，这样的自己，不就跟那些只看外表就说喜欢对方的人一样肤浅吗？
    「真正完整的我，可能跟你眼中的言知太差很多，了解之后，就不会喜欢了吧。」知太在笑，却笑得凄凉苦涩。
    「就现在而言，我还是喜欢你，虽然有些大言不惭，但心中的感觉是这样没错。刚才，我脑海里闪现了自己为何喜欢你的疑问，难道是抱持着看你帅就喜欢的这种肤浅的情感吗？后来想想，虽然不了解你，但喜欢你的初衷，绝不是出自于肤浅的原因，而是不知不觉没有缘由的喜欢上了。」青恩说完，心情感到意外平静，连她自己都讶异。
    「哇，泡麵头李青恩，此刻我真的对你深感佩服啊。」知太故作吃惊的夸张神情说。
    青恩看着他那鬼灵精模样，瞬间红了脸，同时也感觉有些落寞心酸。
    老天，我跟他的缘分，真的仅止于此吗？我们真的毫无可能、毫无未来吗？
    青恩想挣扎，却不知该如何挣扎。
    「你……作到什么时候？」挤出的话，却是询问离别的时间，青恩懊恼得想打自己一巴掌。
    「这个月月底。」知太平静的说。
    「月底……」剩下没多少时间的事实，令青恩再也说不出话。
    见青恩沉默许久，知太以手肘推了推她：「干麻一脸凝重，开心一点嘛，我希望最后那天，你能开开心心的笑着送我喔。」
    「嗯。」青恩打起精神微笑点头，心里的难过却再也无法遏止的汹涌。
    她不知道那天，她是否能笑着送他，但如果这是他希望看到的，她会竭尽所能，努力微笑告别他。
    ○
    离别的时间总是来得特别快。
    这天，大家聚在某大楼顶层美式餐厅为知太举办送行会。
    户外广场座位，少了屋簷的隔阂，凉风吹送，规律摆设角落的圆形喇叭播放着节奏感十足的中版r&b歌曲，人们围坐在木製桌椅边大快朵颐、畅所欲言。
    「青恩、子凝，烤肋排好像很好吃，盘子给我，我帮你们用一些。」体贴的语希接过两人盘子，摆上烤肋排再度还给她们并以关心的眼神温柔询问：「你们还好吗？」今天两人的精神都不太好，儘管笑脸盈盈，落寞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看得语希相当担心。
    「没事。」两人异口同声，脸上绽出更大的笑容给语希看，反倒让她更加担心了。
    青恩目光沿着桌面往对面坐在正中间位子的知太那里看。他满脸灿笑，正接受阿司与一修的敬酒，帅气的脸上毫无阴霾毫无伤感，直率坦然的面对这种送别会的态度令青恩感受到知太难得成熟的一面。
    他的身影，忽然与夜色糊成一片。
    青恩快速转过身背对大家，抹去溢出眼角不争气的眼泪。
    「青恩……」子凝温柔轻唤，柔软手掌覆盖在青恩紧握的手上。她明白青恩的心，但在此刻，一切无需多言，唯有安静的相伴，才能支持那颗因离别迫降而不停颤抖泪流的心。
    「语希、泡麵头、熊宝宝，我也敬你们。」知太站了起来举起杯子。
    三人也跟着站起来，举起饮料与他叩响杯身。玻璃杯碰撞出的清脆声音，听在青恩耳里，却是伤感寂寞的音调，心头于是一紧。
    青恩忽然想起初见知太的情景，以及后来与他相处的一切一切，甚至是那场在大雨中聆听着雨声乐声告白的一幕，也一一浮上心头。
    如今……就要别离。
    这是一种怎样无奈的心情。
    「呦呼！」客人一阵骚动，原来是驻唱时间到，乐团成员纷纷站定在广场前方的舞台上。
    「喂，言知太，听说这里有开放给客人点歌然后由客人自己上台演唱耶，你要不要上去试试？」一修手搭在知太的肩膀上，怂恿着他。
    「之前听你唱歌很好听耶，机会难得，上台为我们献唱一曲吧。」好好先生阿司也加入怂恿行列。
    「好啊。」知太毫不扭捏爽快答应。离开座位，走去跟舞台旁的服务生说明，然后又跟乐手商量了一下，再度回到座位坐下，说：「等他们唱完三首歌曲，就换我上台啦。」知太挑挑眉，故意显露神气的模样。
    「兄弟，我佩服你。」一修笑着，举杯在与他乾杯一饮而尽。
    「你要唱哪首歌？」青恩问，她尽力的扬起嘴角微笑。
    知太故作神秘微笑眨眼：「别急，等会谜底就会揭晓。」
    乐团演奏完三首曲目，轮到知太上台，现场客人都很捧场的为他鼓掌。
    知太瞇起那双电眼，笑嘻嘻的对大家鞠躬行礼，站在麦克风前，向乐手点头，前奏一下，许多人发出惊呼于是又是一阵掌声。
    知太微笑，温柔的唱：
    somewhereouttherebeneaththepalemoonlight
    外面那里的某一个地方在那苍白的月光下
    someone'sthinkingofmeandlovingmetonight
    今晚有个人正在想念着我爱着我
    somewhereouttheresomeone'ssayingaprayer
    外面那里的某一个地方有个人正在祈祷
    thatwe'llfindoneanotherinthatdreamsomewhereoutthere
    但愿我们会找到彼此在外面某一个地方的美梦里
    青恩呆然的望着知太，这个如此美好的人就要离开，她只能微笑注视他，把握剩下不多的时间，再多看他几眼。
    一修温柔又有些感伤的凝视青恩，他明白，此时此刻，青恩整颗心只有言知太，他只能在一旁守候，静静守候。
    曲毕，知太下台一鞠躬，掌声响起。
    然后，最终离别，终于来临。
    大家在大楼旁人行道，与知太作最后话别。
    「好啦，你们也多保重，记得常联络喔。最后，我想跟你们击掌告别。」知太表情认真的说。
    于是，五人站成一排举起双手，知太一一与他们击出响亮掌声。
    「熊宝宝，保重身体喔，别再生病，要平安健康。」知太温柔的对子凝说，子凝撑起笑容与他击掌。
    她这段深藏心底的暗恋，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
    看来只能将这份感情继续深深埋藏于心底。
    子凝心想，然后担心的转头看向站在最后一个位子的青恩。
    「泡麵头，我走啦。」知太没再多些什么，与青恩击下最后一掌，回过身高举手，高喊：「你们保重！再见！」
    「知太！再见！」五人此起彼落的喊声，回盪在人行道上。
    知太的身影，逐渐远去，直到夜幕将他完全给隐没。

 第四章 幸福大概在某个地方 03.

    他……真的走了……。
    知太的来去，于青恩的生命，是如此仓卒，来匆匆，去匆匆，这段单向的爱恋，最后仍是无疾而终。
    人世间，有许多人，许多情感，都同自己这段感情一样无可奈何的划下句点吗？
    整个人宛如沉入无底大海，没有光，没有空气，有的只是隔绝外界、令人逐渐眩晕窒息的强大压迫。
    青恩傻站在原地，许久无法回神。
    「你今天坐公车来的吧，我跟你一起搭公车。」一修忽然出现在身侧，试图唤回青恩。
    「啊……喔。」青恩一时还无法恢復精神，含糊的应了声，脚步虚浮的，逕自往公车站牌走去。
    上了公车，车上冷清没几个乘客，青恩走到后面双人座身体无力的靠窗坐下，一修也静静的坐到她身旁。
    青恩失神望着窗外城市街景，心底汹涌情绪却在体内无法无天的乱窜。她深怕一不小心，就会在一修面前溃堤，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死命硬撑多久，只好在心里拼命祈祷能赶快抵达家门。
    知太……
    心灵深处，捲缩在角落的自己，无视青恩极力压抑，痛苦悲伤不停念着知太的名字。
    然后，泪水夺眶而出，青恩慌忙以双手捂住自己，不想让一修看见，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映在车窗上狼狈的自己，还是被一修发现。
    一修看得不忍，不知从何安慰起。他静静递出面纸，好一会，青恩才发着抖接过。
    一修侧头，凝视青恩低泣颤抖的背脊，伸出手，悬在半空迟疑，而后鼓起勇气触碰她的肩头。
    一修掌心传递出的温柔，青恩深深感受到，却也因如此，使得泪水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她捂住满是泪水的脸庞，转过身愧疚的望向一修。她知道一修真心喜欢自己，可是自己却在他面前为别的男人掉眼泪，这样的她，是不是个差劲的女人？
    「对不起……」青恩呜咽。
    「无须道歉。」一修说得温柔，话语中的体贴令青恩哭得更兇。
    「唉……」一修叹口气，然后伸手，以温柔力道将青恩拥入怀中。
    他让青恩深埋于自己胸口，任其滚烫泪水肆意流淌在衬衫上。
    青恩没有拒绝一修这突如其来的宽厚温柔，并不是无法拒绝，而是身陷大海的她，想抓着这块即时浮飘来的漂流木，好让她回归安稳无风浪的平坦陆地。
    ——这样的心态，这样的自己，真的是很狡猾。
    直到公车快抵达青恩家附近，她才缓缓离开一修的怀抱。
    「抱歉……」青恩以浓浓的鼻音说。
    「不会。」一修双手、胸口，刚与青恩接触过的地方，都还残留着青恩的馀温。
    后悔吗？后悔失去理智做出逾矩的动作吗？
    一修的心纷乱纠结，理也理不清。
    公车到站，两人一前一后下车。
    「你家……是在这边下的吗？」青恩仍以手遮住泪痕满满的脸庞。
    「是啊。」一修回得自然，「我送你。」
    「嗯，谢谢。」青恩低头，视线无法直视一修。
    这段短短的路程，两人默契的保持静默。直至抵达青恩家门口，才彼此互道声再见。
    青恩关上门后，一修才开始烦恼。
    ——机车还停在刚才吃饭的地方。
    一修转身，独自走向公车站牌。
    ○
    没了知太的白爵士，青恩还是得去上班兼职。
    有时望着店里某些角落，知太的身影就会如梦似幻的浮现出来，过往与他相处的一切无视青恩的酸楚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播映，提醒她，知太不曾从她心中离开。
    单恋仍在继续吗？要持续到何时呢？
    青恩反覆自问，答案皆是无解。
    「青恩。」回过神看，是子凝，安静温和的子凝。她脸上满是担忧。
    「啊，对不起。」青恩满脸歉意，赶忙打起精神继续工作。
    下了班，子凝难得主动邀约，于是青恩、子凝、语希三人来到附近24小时营业速食店喝饮料聊天。
    「今天约你们出来，是要告诉你们，我只做到这个月月底。」子凝眼神歉然的往下移，不敢看两人的反应。
    青恩心头一沉，张大嘴巴，好一会说不出话。
    「怎么那么突然？跟阿司提了吗？」语希也不敢相信，大眼蒙上担忧的情绪。
    子凝点头，嘴角勾起温柔又无奈的微笑：「家里需要我去做全职的工作，已经有找到餐厅柜檯的工作了，跟对方商量后，最迟也得在下个月月初开始上班，我已经有跟阿司说了，所以只做到这个月月底。」
    「英文补习班那边怎么办？」青恩抓住子凝的手，情绪有些激动，因为她知道原先子凝的打算，但现在现实却逼得子凝不得不改变计画。
    「当初只缴了初级课程的学费，现在都上完了，所以是没有问题的。」子凝说，眼神黯淡，看得出她很沮丧。
    「那之后还有机会再去补英文吗？记得你说过想补到考过800分以上。」语希温柔的望着子凝问。
    子凝微微低下头，落寞的说：「可能很难。之后上班是双头班，等于上一整天，月休六天，也不可能固定休，所以应该很难。」
    「子凝……」青恩焦急，不知该如何是好。伸出双手揽过子凝入怀，顾不得自己胸中的疼痛，只希望能在这时能给予子凝更多更多的温暖。
    「青恩，放心。我知道我自己现在没能力选择自己想做的职业，所以才会做出这个选择，你不要担心，真的。」子凝很温柔的说，伸手拍拍青恩温暖的背脊。
    「子凝……要跟我们保持联络喔。」语希轻轻的说，心里满是不捨。
    「我会的。」子凝展露笑顏。
    「没想到连你也要离开我们。」眼睛淌出泪水的青恩松开子凝，双手紧握住她的手，「你要保重身体。」
    这句话让子凝想起知太离开前也嘱咐过一样的话。她想起知太，又担心起青恩的心情。
    「青恩、语希，你们也要多保重。」子凝说，鼻头一酸，泪眼汪汪。
    同样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语希，手伸过来覆在两人手上。
    就这样，三人紧握彼此，泪眼相望，久久说不出话来。
    ○
    子凝离开后，青恩更加无精打采，时常被副店长彦晨白眼加臭骂。
    青恩明白是自己的错，所以并没有埋怨彦晨。
    人长大后出社会，该考虑的事情果然无法像学生时代一样单纯，大部分只要照顾好学业跟自己即可，而是要顾全大局，顾及人生，顾虑现实。
    我的未来该怎么走？
    这个问题再次浮出，青恩仍然不清楚正确解答是什么。
    「青恩，明天有没有空？」下班的时候，一修叫住青恩问。
    「有啊。」青恩眼皮沉重，一脸疲惫。
    「下午我们去体育馆打羽球好不好？」一修微笑说。
    青恩讶异，眼睛连续快速眨了几下：「好是好，不过你怎么会想到约我去打羽球？」
    「子凝说你喜欢打羽球啊，要我有空可以找你切磋切磋。」
    青恩更讶异，瞪大眼：「子凝会跟你说这些？」
    「我们是老同学了，她跟我说你的事有什么好惊讶的。」一修皱眉，对青恩的反应有些不满。
    「倒也不是啦……」青恩不想纠缠在这一点，问道，「好啦，明天几点？」
    「下午两点，在你家附近的体育馆大门口见。」
    「好，一言为定，等我把你杀个片甲不留。」青恩摆出手刀，在自己颈子部位做出割喉动作威吓一修。
    隔天，两人穿着一身轻便，依约到体育馆以羽球廝杀。
    开打没多久，青恩就领悟到一修的球技不是开玩笑的。
    难怪这傢伙昨天一副超有自信的模样！
    两人羽球来来回回一小时后，终于在青恩手软之下，暂时休战。
    一修去贩卖机买了两罐运动饮料回到青恩坐的长椅位子。
    「谢谢。」青恩接过饮料，立刻开瓶对着嘴咕嘟咕嘟喝下。
    「喝慢点，否则对身体不好。」一修伸手抓握住青恩倾斜的宝特瓶，缓住她喝的速度。
    「是，白先生。」青恩微笑说。
    一修愣住，从喉咙挤出：「嗯。」然后移开视线，默默的喝着自己的饮料。
    「干麻称呼你白先生就害羞？」青恩逮住机会开始亏一修。
    「不是……」一修的声音低沉，听得青恩有点吓一跳，以为惹他不高兴了。
    「只是，看到你的笑容，心里松了口气。」一修说。话语中的温柔，使青恩心中涌起一股温热。
    如果……喜欢的是这个人那该有多好。
    不行！怎么可以有这种逃避现实的想法！
    青恩深深为自己刚才脑海里闪过的思想感到愧疚。
    知太离开白爵士已经三个月，青恩仍无时无刻想起他。虽然在脸书可以得知知太的近况，明白他过得很好，但是隔着网路，隔着萤幕，无法得见本人还是令青恩每每望着知太的脸书涂鸦墙就哭。
    无法放手，对这段不会有结果的感情青恩还是无法放手。
    「白一修，谢谢你。」青恩从一堆紊乱的思绪回到现实，面对近在眼前的一修。
    一修神情复杂，沉默良久，忽而抬头，双眸满是真诚：「青恩，让我在你身边吧，好吗？」

 第四章 幸福大概在某个地方 04.

    青恩双唇轻啟，深吸进一口凉气，眼帘轻眨，原本看着一修脸庞的目光不禁落到地上。她声线暗哑的说：「抱歉，我还没办法……」然后抬头对一修傻笑一下，又迅速移开目光。
    一修微笑，歉然的说：「我太咄咄逼人了，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其实他早知道答案会是如此，但就是忍不住问，忍不住妄想会有不同可能。
    一修温柔地、深深地，也难过地凝视低头不语的青恩。
    打破沉默吧，他不想让青恩苦恼。
    「还有体力再打一局吗？打完我们去吃好吃的。」一修拋下鬱闷，以相当爽朗的声音说。
    「好啊。」青恩紧张的心缓和下，恢復轻松的回他。
    之后的日子，一修的确如他所言，不再对青恩提出任何类似的话语。仅以一位普通的同事兼朋友的身分，继续默默守候在青恩身旁。
    而青恩，思绪还是会偶尔被知太的身影给佔去。
    兼职工作完后回家，青恩总是一个人窝在房间里，滚动滑鼠滚轮，重复看着知太很少更新的脸书涂鸦墙。
    青恩从不曾在上面留话给他，其实并无不可，但她就是无法这么做，如果留了话，她会產生许多不切实际的妄想，妄想知太会如何回覆她，妄想知太会不会对她说她想听的话，妄想，妄想，不断的妄想。
    所以她选择沉默，静静凝视知太的近况。
    只要他过得好就好了。
    这天，青恩一到白爵士店内，就见一修脸罩着水绿色口罩，外露的双眼，不如以往沉稳有神，显得疲惫不堪。
    青恩靠过去一修身边，抬头望向他：「你生病了？」
    一修与她拉开一点距离，才微微侧头说：「对。别太靠近我，小心被传染。」
    晚上下班，原本闷热的天气竟然下起大雨。雨声哗啦啦，不停肆虐。青恩站在已关上铁门漆黑的白爵士店门前，看着愈下愈大的雨势「唉呀」了一声，一鼓作气衝向停在没有屋簷遮蔽的机车旁边。
    青恩被硕大的雨水淋得手忙脚乱，还未打开车箱，身上衣服就快被浇得湿透。
    一阵急促踩过地面的脚步声来到她身边，那人在她头上展开伞遮蔽掉雨的攻势。
    「谢谢。」青恩看着戴着口罩的一修说。他双眼微微瞇起，迷濛又温柔。青恩猜想，他大概是对自己露出沉静的微笑吧。
    等青恩取出雨衣走到屋簷下穿好，一修才安心与她挥手告别。
    跨上机车的青恩，并没马上离去。她遥望距离不远处于雨中逐渐远去的一修的背影，心底激起无法言喻的温热。
    隔天休假日，老天不领情的仍在下雨。
    青恩从卖场买完东西刚踏出大门口，就见面戴口罩的一修提着袋子脸色惨白的站在阴影处蹙眉擦汗。
    「一修，怎么生病还出来买东西？可以请你家人帮你买啊。」青恩急忙走过去，顺势要帮一修提他手中的袋子，但被他抬手婉拒：「没事、没事，我习惯凡事自己来。」一修没有说出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驱使他拖着病体也要出门，那就是自从上次在这里巧遇青恩，他就时常盼望能在这里再度遇见她。
    青恩皱眉：「你家在这附近吧，我陪你回去。」说完就将袋子掛在肩膀上，伸出一隻手扶住仍在冒冷汗的一修，另一隻手打开雨伞遮蔽。
    「我人比较高，伞我拿吧。」一修虚弱归虚弱，还是不忘体贴青恩。
    「我来就好。」青恩高举起雨伞想证明自己是可以的，但伞摇摇晃晃，伞缘还不时击中一修的头。
    「别逞强。」一修难得的傻笑了一下，摸摸被砸的头，然后伸手拿过伞来。眼神因生病变得矇矓的侧头凝视青恩，声音温柔低沉的说：「麻烦你紧紧扶好我囉，尽量靠近我一点。」
    「是。」青恩认真慎重的双手紧圈住一修手臂。
    青恩紧紧依附的身体传递过来的温热及力量，令一修脸红起来，身体轻飘飘，心不真实的飞扬在天际。
    「快回你家吧，你身体好烫。」青恩担心焦急的催促。
    两人走没几分鐘，来到一修家。
    屋内没人，青恩扶一修到客厅沙发上坐下休息，放下东西，自己摸索着到厨房添了杯温开水要给一修喝。回到客厅，发现一修不在位子上，青恩错愕的往四处寻看一会，才见一修从浴室拿了条乾毛巾出来。他站到青恩面前，二话不说，把毛巾盖在青恩的头上，轻柔的帮她揉擦。
    「你有淋到些雨，赶快擦乾，免得着凉。」一修虚弱的哑着声音，双手却仍坚定的继续帮青恩擦拭。
    为什么喜欢的不是这个人？
    青恩抬手按住头上的毛巾，说：「我自己擦就可以了。先回去沙发上坐着吧。」
    一修点点头，听话的移动至面向落地窗前的沙发椅。他人虽不舒服，背脊却还是坐得直挺挺。青恩靠过去递给他开水，凝视着他苍白的脸问：「你还好吗？」她手忙脚乱的从旁边桌上抽几张卫生纸，替一修拭去沁出的汗水。
    看着近在眼前帮自己擦去汗水的青恩，一修心脏跳得很快，声音更加柔软的说：「嗯，还可以。你也坐下吧。」他拍拍左边的单人沙发，青恩点头，走过去坐下。
    屋内静謐，外头下雨的滴答声，听在耳里有种祥和的力量。
    一修目光望着被大雨刷洗矇矓一片的落地窗，嘴角微扬：「雨天的时候，我喜欢坐在这个位子上，静静凝视窗外，放松自己。」他的声音很轻、很柔，他的表情虽然苍白虚弱，却不似平日成熟男子的沉稳，反倒透着孩子稚气的柔和。
    「我觉得雨的声音……很好听。」一修呢喃，眼帘眨了几下，有点睏意。
    青恩伸手过去轻触他的手腕，轻声问：「你真的不要紧吗？」
    一修轻笑一声，戏謔似地斜睨她一眼：「我有这么不正常吗？只是想和你聊聊天而已。」
    「没有啦……你生病所以才会担心……」青恩困窘的缩起身子窝陷进沙发里。
    一修转过身侧躺面向青恩说：「我跟你说，我小时候啊，曾经是个自以为是不懂体贴人的死小孩。那时的我，以为全世界的人家境生活条件都跟我一样优渥。有一次，去好朋友家玩，当我看见他家的公寓不但老旧没管理室，竟然连电梯都没有，心里受到很大的衝击。后来看到他与哥哥共用一间狭小的房间，而且还是分上下舖睡，我当下竟然脱口说出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话……」一修停顿，眼神黯淡，表情蒙上淡淡的一层哀伤，「我说：『你爸妈为什么不买大一点的房子，这么小一间很不方便吧。』，好朋友瞬间铁青了脸。从此之后他就再也没理睬我。」
    青恩望着一修近在眼前哀伤的容顏，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一股想伸手紧握住他手的衝动，却被理智给紧急压抑下来。
    「我不如你想像中的完美，我也是有很多缺点。」一修微笑，那笑容有些无奈。
    「我知道，我知道你并不完美。」青恩说得恳切。
    「这样的我还是个好人吗？」一修问，眼神愈加迷濛。
    「是，至少就我认识你到现在，你是个善解人意体贴别人的好人。」青恩真挚的说。
    一修没再说话。他疲惫的闭上沉重的眼帘，沉静安稳入眠。
    为什么喜欢的不是这个人？
    青恩转过身侧躺面向一修，静静凝视他似孩子般的安稳睡顏。
    胸口温热膨胀，心里有些什么在產生变化。
    她尽量不发出声响的从包包拿出手机，调成照相模式，将眼前熟睡的一修偷偷拍了下来。
    ○
    时间过得很快，一年又过去了，崭新的2014年来到。
    青恩依旧顶着她那头捲翘毛躁的泡麵头，窝在白爵士努力做晚班兼职。
    这天下班，青恩走去牵车，就见一修站在她机车旁，手上拿着一小盒包装精緻打上缎带的盒子。一修一见她，开心抬手说：「你终于出来了。」
    「跟语希聊了一下。」青恩困惑的望着他，「怎么了？」
    一修递出盒子给她：「生日快乐。」
    青恩反应不过来，圆睁着眼，没有马上接过礼物。
    一修乾脆牵起她的手，将礼物安稳放到她掌心上：「生日快乐。」然后迅速转身，跑向机车跨上去，立刻离开。
    「喂！白一修！我还没跟你说谢谢啊！」青恩朝着一修远去的方向喊，眼眶里有些什么在打转。
    回到家，青恩小心翼翼将缎带拆开，打开盒子，出现的是一条样式简单不失典雅的银色手鍊。
    她将手鍊戴到左手手腕上，无声的凝视着，嘴角不由得扬起温柔的笑意。
    ○
    放在桌子旁的手机响起，在用网路看戏剧的青恩没有注意来电显示者为何人就将之接起：「喂？」
    「好久不见！泡麵头！」
    话筒传出的声音，令青恩一时间无法相信。
    她颤抖着手，错愕的对手机说：「你……」
    另一头的人哈哈大笑起来：「泡麵头，太久没见就忘记我声音啦！我言知太啊！」
    「你……你……」
    「高兴得结巴齁。明天有没有空，我现在放寒假回高雄了，想约你出来见面聊天聚一聚。」知太自然的邀约，令青恩仓惶不知所措。
    但她最后还是答应了知太的邀约。
    隔天傍晚，青恩依约出现在梦时代前。
    农历新年将近，逛百货的人潮汹涌，人人脸上洋溢着轻松的喜悦。
    青恩今天并没有特别打扮，一如往昔的轻便穿着，脚上仍踩着那双几近破烂的蓝色帆布鞋。
    原先她以为自己会因为知太的邀约而感到紧张，但此刻站在这里等待的她，心情开心归开心，却显得异常平静。
    「泡麵头！」人群中一位耀眼的男子朝她元气十足的挥手——头发稍微剪短看来更加俐落清爽的知太，笑容灿拦迎面走来。
    他走到青恩面前，故意双手抱胸上下打量她：「半年多没见，你还是没变。」
    「你也差不多啊。」青恩笑着回，心情不似以往那么有压力。
    知太提议，两人先到美食区吃晚餐。
    两人间话家常，天南地北聊，就像正常的好朋友般，毫无隔阂。
    青恩意外，面对知太，这个她曾经喜欢的男子，心中为何可以如此平静无波？
    等等，「曾经」？难道她对知太的感情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吗？
    「你坐过摩天轮吗？我请你，我们一起去坐。」饭后，知太兴高采烈的喊着。
    「钱我自己出就好，不用你请。」青恩说。
    两人排了好一会队，好不容易轮到他们，两人都有点兴奋。
    坐上摩天轮，随着运转愈来愈高，视野逐渐开阔可以看见城市夜景，两人倚在窗边都露出幸福的微笑。
    「你一定很纳闷我干麻单独约你出来。」知太的声音率先打破车厢中的寧静。
    青恩的视线暂时从灿烂的夜城转移到帅气的知太身上。
    「以前你刚到白爵士工作的时候，我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发现，某人的目光一直默默追随着你，一直到我离职前他都始终如一。」知太停顿，探看青恩的表情，她只是低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另外，我还发现，待在他身边的你，比起在任何人面前甚至是我面前都还更安心自在。不晓得你有没有感觉到这个差异点？」知太目光闪烁着明亮的光火望向青恩，「你现在跟我相处在一起，心情还跟以前一样吗？」
    青恩惊讶的抬眼看他，知太没等她回答，继续说：「如果不一样了，那是否有些什么改变了？或是……」他微笑着，目光无限柔和，「有谁已在不知不觉间进驻到你心里那个独一无二的位子了？」
    怦咚！
    身体里头有些东西在鼓噪，青恩的心里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青恩清了清乾哑的喉咙，说：「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知太笑意更深：「虽然我很少上脸书，但是一上去可是会很认真的把你们每个人的涂鸦墙给完整巡一遍，这样才能知道你们发生些什么事嘛。」
    下了摩天轮，两人随兴的大致晃一下百货，然后于晚上九点多，在门口前告别。
    「再见了！泡麵头！」知太挥手。
    「再见！」青恩也高举起手挥舞。
    当知太身影渐行渐远，青恩忽然朝他高喊：「知太——！」
    知太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她：「蛤？」
    青恩不顾路过的人的眼光，继续大喊：「你要幸福喔！」
    虽然两人有些距离，不过知太好像笑了起来：「你也要幸福喔！」
    然后青恩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直至完全看不见他的身影。
    ○
    青恩看了看手中的东西，又瞥过头看桌上的手机。这样来回几次后，她才下定决心，拿起手机拨通那支号码。
    半小时后，青恩出现在离家不远处的一栋房屋门前。
    附近街头巷尾，不时传出鞭炮声响。天气虽寒冷，但阳光充裕温暖，照得青恩整个人暖洋洋。
    喀呛！
    大门开啟，一修穿了件深蓝色厚外套，表情满是讶异的走了出来。
    「新年快乐！」青恩笑说，人有些紧张。
    一修迟疑一下，才回：「新年快乐！先进来吧。」
    青恩摇手：「不用，我一下下就好。」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香包吊饰递给一修，「这是我前天去庙里求的，给你放在身边可以保平安。」说完，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敢看一修。
    一修紧握住香包吊饰，心情掀起大浪似的激动，说：「谢谢你，我很喜欢。」
    青恩抬手搔抓着头发：「一修……你现在对我的心意仍然没有改变吗？」
    这一瞬间，世界停止了运转，一修什么也听不见，只听得到自己内心不停狂跳的激烈声响。
    「你不用急着现在回答我，明天或是后天，等你准备好后再告诉我。」青恩轻声的说，全身热烫。
    「我明天回乡下，后天下午五点回来，那时我会去找你告诉你答案，好吗？」一修镇定的对着她说。
    当天傍晚，阿司难得的打电话到青恩手机找她。
    「后天晚上你有空吗？知太他回高雄说要找我们大家聚餐。」阿司开心的说。
    青恩微微愣住，问：「有确定是晚上几点吗？」
    「晚上六点。」
    「有跟一修说了吗？」
    「有啊，我就是先通知他完后才通知你的。」
    「喔，我可以去。」
    「那后天晚上六点约在中山路的○○○餐厅见囉。」
    结束通话后，青恩不知该不该打电话给一修。
    过几分鐘后，一封简讯传来，发讯者是一修。
    『后天我五点前从乡下回来会先回家一趟再过去餐厅那里，等我电话。』
    简讯简短，没有更多讯息。
    青恩抓抓头，苦思一会，然后「啊」的一声，暗自下了某种决定。
    ○
    一修在家里巷口下了车，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不如以往淡定急匆匆的跑向家门口。
    得快一点！快一点！
    当他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家门口，惊见一个人影倚着墙站在他家门口。
    「你回来啦！」青恩的笑容，似百花绽放。
    「是……我回来了！」一修喘着气，放慢步伐，走到青恩面前。
    「你怎么跑来我家这里？」一修问。
    青恩脸红了起来，视线漂移：「我想快点见到你。」
    一修的心疯狂的跳跃着，他拼命抑制住衝动的情绪，柔声说：「我的心意从头到尾都不曾改变过。」
    「蛤？」青恩还反应不过来，抬起头呆然凝视他。
    「我喜欢你，李青恩，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一修放下手中所有东西，以一种无比决心的姿态更加靠近青恩，然后以比羽毛还轻还柔的声音说，「你呢？」
    青恩笑了出来，双眼盛满柔情：「我也喜欢你，白一修，你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走进我的心。」她伸出双手，坚定握住一修的手，「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一修拉过青恩到自己的怀抱，无限深情：「我愿意。」
    青恩眼中隐隐泛着泪光，她很讶异自己能有这么一天，遇到一位真心喜欢的男人。
    一修低头温柔凝视她的泪眼，然后，轻轻地，为她拭去眼泪。
    青恩与一修，两人的幸福才刚开始，于这冬日季节，他们幸福相拥微笑。
    －－－－－－－－－－－－－－－－－－－－－－－－－－－－－－－－－
    第四章结束。

 第五章 伴你左右 01.

    「李青恩！看球！」
    怦！
    一声轻而响亮的击球声。
    「啊、啊！」以及青恩不知第几回的惨叫。
    羽球在天空漂亮划出一道圆弧落地，早已经汗流浹背狼狈不堪的青恩，瞪了对手一修一眼，然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小跑步过去捡球。
    诶？等等。
    弯下腰捡起球的一剎那，青恩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我们现在在干麻？
    热烫烫的手心握紧触感有些刺的羽球，青恩回过身看向站在网另一边一副游刃有馀站在原地等她的一修。
    今天不是我跟白一修正式交往的第一次约会吗！
    如果有背景音乐的话，青恩此刻想点播命运交响曲来播送。
    怎么会变成在这里累得跟鬼似的打羽球？而且最重要的是——「白一修！你可不可以不要打得那么好！你当你在打奥运吗！」青恩大喊。她一头被知太形容为泡麵头的棕色中长捲发，已挣脱掉细发圈的束缚披散在颈项之后。
    一修一脸不以为意态度轻松的说：「没有啊，我只使出一半的功力而已。」
    青恩顿时有被看轻的感觉，于是她更加大声的说：「那请你使出四分之一的功力就行！拜託！」
    一修勾起嘴角一笑，把羽球拍左右来回挥拍跃跃欲试的说：「好，我就使出四分之一功力对付你！」
    结果整场下来，使出四分之一功力的一修还是把青恩打得落花流水大胜她。
    「唉，累死了。」水龙头哗啦啦的，青恩以手心接起清凉的水往脸上一泼，热意才稍微减退。
    忽然视野被遮盖住，脸上一阵湿凉柔软的触感，当遮盖物往下巴移动，青恩才得以看见一修拿着毛巾一脸专注的在帮她擦拭脸颊。
    那么大的人了还要人家帮忙擦脸。
    青恩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伸出手拦住，抓着毛巾小声的说：「没关係我自己可以擦。」一修也没说什么，就把毛巾塞进她手里。
    说也奇怪，心里竟然因为这样而有点落寞。
    这有什么好落寞的啊？
    青恩边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边以毛巾迅速的抹脸。
    两人拿着运动饮料坐在旁边海蓝色长椅上休息，一修突然弯下身看着青恩的脚，大口灌饮料的她紧急剎车，纳闷的眨眨眼：「我脚怎么了？」
    「你鞋子坏了。」一修看着青恩脚上那双不知穿多少年的蓝色帆布鞋，之前就已经破了几个洞，现在更是整个开口笑。
    「啊。」青恩有些捨不得的惊呼，低下头察看，觉得没有一修讲得那么严重，无所谓的回：「回去黏起来就好。」
    「重买一双吧，否则对脚不好，等一下我们一起去看鞋，我买一双新的给你。」一修说完，就咕嘟咕嘟的把整罐运动饮料一饮而尽。
    青恩嘴角垂下，闷闷的说：「不用啦，干麻花你的钱，我自己出就好。」最后一句说得很虚，青恩心里清楚荷包所剩无几，根本没有可以让她买新鞋的馀裕。
    一修伸手，搓乱青恩本来就很乱的头顶，青恩默默的望着他，他缓缓放下手，转过头看着前方别人打球说：「之前你不是帮家里买新的冰箱吗，分期贷款还在缴，所以这次我先帮你买鞋，否则你穿这双上班走路不小心跌倒就不好了。」
    清楚一修的心意及体谅，青恩既感动又不好意思。
    半小时后，一修载着青恩来到商圈看鞋子。
    本来青恩看中一双350元的帆布鞋，一修却说再看看，然后看着看着，一修却带她走进一间大型连锁鞋店。
    站在门口的时候，一看见那知名的招牌青恩就赶紧拉住一修说：「这里一定很贵，我们去别家啦。」
    无奈一修宛如山一样无法撼动，他稳如泰山的说：「这里的鞋子穿起来很舒服又能穿很久，就进去看看吧。」然后一手牵住青恩的手心。
    突然被牵手，青恩也就忘记了坚持，心神完全愣住，过了好一会脸才像意识到变得红通通。
    啊，好没用呀我，没恋爱经验就是这样，牵个手也能全身躁热！
    「欢迎光临！先生有需要帮你们介绍吗？」女店员看见一修，立刻瞬间移动过来，热情招呼。
    其他店内的客人也纷纷把目光集中到一修身上，这时青恩才确认到一件事实——白一修果然是极品！
    在咖啡店里工作时是有不少女性客人对一修投以爱慕眼光，但因为工作很忙，所以青恩对于一修横扫女人的魅力没有太直接的实感，儘管自己就已经折服于其魅力之下，青恩还以为只是个案而已。
    没想到一修的魅力那么大。
    「我试穿这双好了。」青恩从架上拿下一款黑色平底鞋，店员笑容满面的接过，问了尺寸便快速的跑去取出来给青恩试穿。
    试穿试走都没问题，原本笑得很开心的青恩看到价目标示忽然犹豫，一修看出她的迟疑直接接过，对店员说：「麻烦就这双，谢谢。」
    青恩急得伸出双手想力挽狂澜：「诶？太贵了啦换别双！」
    一修淡淡的看着她，平静的说：「你喜欢这双吗？」
    「喜欢啊。」青恩老实的点点头。
    「好穿吗？」
    「超好穿的，穿起来就像没穿一样太神奇了！」
    「那就好啦。」一修笑了笑，从包包里拿出皮夹掏出四张小朋友走向柜檯结帐。
    离开鞋店，两人到附近麵店吃晚餐，吃饱后，青恩抢先跑去结帐，一修也没有阻止，只是老实而温柔的对她说了声谢谢。
    回到家，青恩梳洗完后，回到房间于插图很可爱的记帐簿上写下今日开销，然后打开皮夹跟零钱包确认一下馀额，她忽然有种穷途末路很糟糕的感觉。
    ○
    副店长彦晨下个月就要被调去总公司的事，对于青恩而言是天大的好消息。
    嘿嘿，那个马尾黑心男终于要走了！
    正当青恩欢天喜地的在心里欢唱，就听见彦晨的声音自左上方传来：「我早该升去总公司好不好，是我爸龟毛执意说什么从基层做起才能了解公司业务，否则我一开始就该直接进总公司。」
    又来了又来了，富二代的狂妄发言。
    青恩边点货边暗自在橱柜的阴影之下翻白眼做鬼脸。
    「就是说呀，依副店的能力根本就该是总公司的人才对。」平常就对彦晨很狗腿的同事巴在他身边阿諛奉承。
    「幸好在我30岁终于能上去，」彦晨停顿下来，然后只听见他冷笑一声，装做压低声音其实别人还是可以听得一清二楚的说，「我可不想像有些人快30了还赖着脸在做兼职。」
    一把熊熊火焰忽地冒出！青恩不是笨蛋当然知道彦晨在说她。
    可恶这傢伙！
    青恩倏地站起来，却只看见彦晨以及同事离去的背影，她愤恨的关上橱柜的门，然后踩着满是怒火的鏗鏘脚步回到柜台。
    「谢谢，欢迎再度光临！」青恩结完一波客人，好不容易有一点空间的时间，脑袋里却想着刚才彦晨的话。
    其实彦晨说得没错，快30岁的人没有在读书补习准备考试的却还在咖啡店做兼职，以大眾的眼光来看，的确会冒出像彦晨刚才那般的想法。
    「唉……」青恩这口气叹得好长好长，她心烦意乱的感觉自己未来一片茫然。
    「青恩，」听见呼唤，青恩回神转头看，一修出现在后面拍拍她的肩膀，「阿司叫我们上去办公室找他。」
    两人一起来到办公室，店长阿司笑容满面一派轻松的说：「坐下吧。」
    等两人坐好，阿司才开口说：「因为彦晨要被调走，所以想问一下一修是否愿意转副店长一职？」
    青恩一听立刻开心的转向一修，双手抓住他手臂直呼：「好耶一修！」
    一修仍然淡定，不急不慢慎重其事的说：「如果大家觉得我适合的话我当然乐意接下。」
    阿司开心的说：「那太好了！」然后转而看着为了一修一脸喜悦的青恩说：「青恩，你有没有意愿转正职？」
    笑容瞬间冻僵在脸上，青恩缓缓转回视线望着阿司，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可以让我回去考虑看看吗？」
    「当然可以，希望你月底之前可以给我回覆。」阿司温和一笑。

 第五章 伴你左右 02.

    离开办公室，青恩脸色明显凝重又想装作若无其事，于是脸部呈现出一个又笑又欲哭无泪的可怕状态。
    一修当然没错过她那吓人的表情。下楼梯之际，伸手拉住她，青恩一脸纳闷的回过头：「嗯？」
    「没事，只是看你无精打采，所以想提醒你，如果有事的话随时可以找我商量。」一修的嗓音有着安抚人心的奇妙稳定感，青恩心里百转千回吵闹不休的复杂突然被这股力量安定下。
    「谢谢。」她发出有生以来最甜蜜的嗓音，连她自己都惊吓到，顿了一下，青恩咳了几声像是为了掩饰刚才撒娇举动，刻意压低声音说：「白一修你人最好了！」
    看她压着嗓子发出近似女汉子的声音，一修有点转不过来，只觉得好笑又莫名的摸了她头一把：「我知道。干麻低着声音说话？」
    绽放出宛如调皮小女孩的淘气笑容，青恩真觉得有一修在真好。
    原来交男朋友是那么好的事，喜怒哀乐都能多一个人分享。
    尤其现在子凝没有待在白爵士，语希的班也老是与自己的错开，幸好有一修在，否则自己真的会闷到去撞墙。
    下班回家，洗完澡仍是满身疲惫。明明冬天还未结束，天气却热得像酷暑似的，青恩怀疑人家常在讲的世界末日应该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虽然无法确定世界末日的日期，对于青恩，此时她有种接近末日的深深感触。
    得做出抉择才行。
    人生道路在她面前开出两条分岔路，翻来覆去想破头壳青恩还是想不出个答案。
    看看墙上时鐘，指针无情的指向凌晨一点，大感不好的青恩放弃挣扎，把自己用力拋向床的怀抱，便呼呼大睡。
    隔天上班，阿司并没有过来追问她的答覆，当然离月底还有一段时间，不过青恩还是会担心阿司提前问她。即使如此，心底依然沉甸甸。
    家里因为钱的关係当然希望她转正职，可青恩自己对于一辈子在咖啡店工作连想都没想过，重要的是，她心里有真正想要前进的目标，可惜因为现实因素，她没有能力去执行这项目标。
    可以老实跟一修说吗？可是告诉他又能怎样？多一个人一起跟她烦恼吗？
    吃晚餐的时候，青恩边咀嚼鲁肉饭边检查手机简讯。好一阵子没有子凝的消息了，在饭店当柜台上双头班的她，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身体？青恩非常担心，之前打过好几次电话都落空，今天一早又传了封简讯给子凝，不知是不是她太忙所以迟迟没有回覆。
    「怎么了？」也才刚上来准备吃饭的语希，坐在青恩身边担心的看她。
    「你最近有跟子凝连络过吗？」青恩问。
    「有打过电话她都没接，我正想问你她的状况，子凝还好吗？」
    青恩脸整个垮下来，心头猛地跑出不好的预感，她拼命否认那些不好的念头，保持平静的说：「我最近也都连络不上她，不晓得是怎么了？」
    语希清丽的瓜子脸满是凝重神色，她沉吟一会，抿了抿嘴唇下定决心的说：「还是你知道她家吗？我们一起去她家看看。」
    「好啊，记得明天我跟你都休假，明天就去看看可以吗？」
    「可以，那要约几点？」
    「你们明天要去哪？」这时候上来准备拿包包下班的一修听见她们谈话于是走过来问。
    两人一起看向他，青恩说明了状况然后问他：「你明天也休假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一修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那我先走了，掰掰。」
    这时才想起今天一修上早班，青恩有些捨不得的和语希一起跟他说再见。
    目送一修下楼，转过身注意力回到餐桌上，觉得人有些悵然若失，一种类似于小时后第一次被送去幼稚园眼睁睁看着父母远去的心情。
    刚开始的恋情，两人却没有太多时间约会，青恩有点烦恼，担心这种情形如果一直持续下去，两人会不会还没携手看更多人生风景就因过于忙碌而分手。
    不行不行！不要胡思乱想！
    举起拳头果决的往自己脑袋敲，下一秒青恩就因自己打得太大力而抱头埋在桌子上，害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语希边安慰她边不知所措。
    下班回到家，梳洗完都已经过午夜12点，顶着刚吹乾的捲发回到狭小房间，伸手拿起桌上手机关机，想着明天约的是下午时间，于是打开电脑上网瞧瞧，其实也只是检查信箱跟脸书，没想到脸书有一则一修传给她的私讯，青恩心头一阵开心以为他人在线上，直到按开来才发现仅只是离线讯息。
    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笑瞇了双眼看，上头写着：『明天还有约，早点睡，晚安。』
    呃，就这样？
    青恩摇摇头，暗骂着自己怎么骄纵起来要求那么多，她笑笑着叹口气，也对，这才是白一修。劈哩啪啦打下：『好，晚安。』送出去，就乖乖下线，关上电脑，投入床的怀抱。
    隔天下午，提着安全帽来到离家不远的巷口，就见戴着安全帽口罩的一修骑着机车停在那里等她，心里不由得飞舞出蝴蝶，青恩脚步轻快的跑向他。
    「等很久吗？」青恩灿烂的笑着。
    「没有。上车吧。」一修隔着口罩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有点好玩。
    两人一起来到靠近子凝家附近的大卖场和语希会合，然后三人才一起来到子凝家所位于的小巷子外。
    停好车，青恩带着他们进到巷子内，来到子凝家住的公寓前又打了一次电话到子凝的手机与家里，可惜还是一样无人接听。
    原本怀抱着这次或许能找到子凝的心情，顿时洩气并拉起警报。
    青恩担心的看着手机萤幕说：「还是没接电话。」
    「这样不行。」一修紧蹙眉眼，突然看见从同一栋公寓出来的一位中年妇女，于是上前表明身分并试着询问。
    「喔陈小姐啊，她前几天又进医院住院了呢。」
    三人听了震惊不已，一修赶紧又问了哪间医院及几号病房，幸好对方曾帮忙送食物过去所以知道详细资料。
    三人二话不说，立刻赶往医院。
    来到病房门口，依着号码来到最里面的病床——躺在病床上掛着点滴一脸没什么精神的子凝，在看见他们出现之后讶异的瞪大眼睛，在旁边照顾看起来稍长子凝几岁的年轻女子也转过来注视他们问：「是子凝的朋友吗？」
    三人向女子自我介绍，女子才笑着说：「你们好，我是子凝的表姊。」
    表姊摆好椅子请他们坐，就说要去买东西请他们于是就先行离开。
    待表姊走出病房，青恩才又忽然从位子跳起来，一脸生气的模样看着人有些虚弱但仍掛着温和笑容的子凝说：「怎么不跟我们说！」青恩尽量压低着音量，却仍忍不住的生气。
    子凝微微低下头，脸色无奈：「住院太突然了，所以才没有告诉你们。」下一秒，子凝就感到自己被紧紧抱住，青恩温暖怀抱环绕子凝有些冰凉的病体，耳边传来青恩微微哽咽的声音：「我们很担心你，知道吗？能看到你真的太好了。」
    语希和一修互相交换一下眼神，然后彼此露出会心一笑。
    一修站起来，一手放在青恩肩膀上提醒：「好啦，子凝是病人，别那么用力抱紧人家不放。」
    于是青恩缓缓放开子凝，眼眶有些红的低声说：「我太担心了嘛。」然后乖乖与一修坐回位子上。
    大致了解之后，原来是子凝工作疲惫饮食不正常，本身肠胃本就虚弱，经此折腾才又旧疾復发，前几天腹痛严重紧急送入急诊，经医师判断需住院治疗，一切太过仓促，以至于没有时间去跟青恩他们连系。
    「饭店那边呢？」一修问。
    子凝脸色黯淡下来，她撑起一抹凄凉的微笑：「被开除了。」
    「什么？他们因为你生病开除你吗？开什么玩笑！」青恩气得握紧拳头火冒好几丈的。
    「我身体状况不好他们才不得已将我资遣，不过饭店有给我资遣费跟慰问金。」子凝轻轻笑着，好像这一切她都看淡了。

 第五章 伴你左右 03.

    见她这般模样，一股沉重力量狠狠的打进青恩胸口。
    这一瞬间，青恩意识到子凝的心情，也明白了现实的许多阻碍，原本想要子凝对饭店提告的激昂建言也就硬生生吞下肚胎死腹中。
    拳头缓缓松开，彷彿再也抓不住自我的最后一丝坚持。面对现实，再多的坚持也要有无坚不摧雄厚的本钱才行。
    看看自己，看看子凝，两人家境一样不好，以至于一路走来的人生风景有太多的相似处，就连痛苦的事也都相去不远。
    怎么办呢？子凝未来该如何是好？她自己又该如何选择？
    离开医院，和语希告别后，发觉青恩怪怪的，于是一修说：「晚餐顺便在外面吃吧。」
    「喔。」机车后座传来青恩无精打采的回应。
    来到靠近青恩家附近的清粥小菜，点好菜后，两人一起坐在外廊位子开始吃晚餐。
    「怎么啦？」看青恩一直默默不语，一修主动打破沉默询问。
    由于恍神而错失一修语气中难得的宠溺，埋头吃粥的青恩稍微抬起视线看一修，缓缓摇头语气明显低气压的说：「没有啊。」
    「说吧，我在听。」对自己直觉有绝对自信的一修回。
    青恩再度犹豫的看看他，将手中汤匙放在粥里面反覆搅拌才说：「明天我会告诉阿司说愿意转正职的事。」
    一修的脸瞬间显出冷硬姿态，青恩顿时觉得莫名其妙，问：「你怎么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
    「没有，只是担心你真的有确定吗？」一修平静的说，表情依然冰凉。
    心重重一沉，彷彿沉入深深海底无法呼吸。青恩面露茫然：「否则你认为我该拒绝吗？」
    听出青恩语气里的骤变，一修冷凉面孔多了愕然的情绪在游走，他缓声说：「不是这么说，我只是希望你能依照真正的想法来作决定，否则我怕你会后悔。」一修定定的看着她，目光沉着。
    「我当然知道，但是很多事情不是可以自己想选什么就可以是什么这么简单的。」青恩语气听得出满满的压抑。
    一修皱起眉头：「所以你可以跟我谈谈，否则你不说的话」
    「就是知道说也没有用所以我才不打算说的啊。」青恩激动得打断一修的话，她才忽然发现谈话气氛不知何时已成了吵架，心凉了大半截，上涨的情绪因此止歇。
    两人沉默不知多久，才又异口同声的说：「对不起。」听见对方说出同样的话语，两人再次愣住，静静凝望彼此。
    「唉，」一修轻轻叹口气，低下头懊恼的抓抓头发，又抬眼看青恩，目光平静柔和，「我有点太自以为了，怕你受伤害却没能体谅你。」
    青恩听出一修的温柔与担忧，心间不禁波动不断，刚才涌起的不安冷凉感已然逐渐消失。
    她伸出手越过桌子轻轻触碰一修靠在桌上强而有力可靠的手臂，心生愧疚：「我才得了便宜还卖乖，只顾着自己发脾气……」感受到手背被一修手掌心温柔覆盖住，青恩红着脸说：「你放心啦，我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起责任，而且这是我审慎评估过后做出的最佳抉择喔。」她俏皮一笑，即使成分谎言与真实参半也不想让一修再担心。
    好不容易遇到一修这么好这么喜欢的人，她不愿意为了这件事而伤害两人才刚开始的关係。
    一修挑眉，语气故作讶异：「喔！想不到你李青恩也懂得审慎评估啊。」尾音故意拉得长长的，颇有戏弄人的意味。
    青恩立刻撇开他的手气呼呼的缩回来，她一脸不悦的说：「白一修，别以为全天下就只有你懂得动脑，把你那处女座的自以为聪明给我收起来。」
    见状一修更是开心，笑容加深一脸迷人模样：「抱歉，我做不到，处女座的聪明与生俱来的外放，你就多担待些，顺道也可以从我身上多学学。」
    青恩惊恐的瞪着他，摇摇头嘴里边不停发出「嘖嘖」声，而后叹道：「白一修，终于让我见识到你真面目了，原来你跟死富二代（指副店长彦晨）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样自恋大王得理不饶人。」
    此情此景，一修不由得瞇起眼睛开心的笑了，那笑容和笑声任谁都能感受得到其中满满的幸福。
    笑声停止后，一修脸上仍有浅浅的笑意，拉过青恩的手，默默凝视轻抚，他声音柔软的说：「以前就很羡慕知太能跟你吵吵闹闹，没想到有一天我也可以跟你说说笑笑的。」
    青恩惊讶得看着他柔和的神情，从没有想过一修会在意这些，而且是早在之前就开始。
    垂眸感受着手上温暖的摩娑，身体阵阵温热，令人非常安心舒服。青恩轻声呢喃：「想不到你会这么感觉，我之前也有跟你吵吵闹闹啊。」
    「咦？有吗？」一修的困惑表情不像是假装的，青恩学他皱起眉头一脸严肃的点头说：「有啊，你自己迟钝没注意到。」
    「不可能，」一修说得斩钉截铁，「我那么敏锐的人怎么可能没发觉。」
    青恩像是抓到他把柄，嘿嘿奸笑两声：「或许你没自己想像中得那么聪明绝顶喔。」
    两人吵吵闹闹的，洋溢着不言而喻的幸福。
    青恩心想，这样的日子就很好了，她已不敢去奢求更多。
    ○
    一修和青恩两人一起离开办公室，脸上都一副即将迎接新开始的无畏模样。
    「青恩，今天下班大家要去烧烤店帮彦晨举办欢送会，记得一起去喔。」一回到柜檯，同事就好心提醒道。
    「好，谢谢。」青恩尽量让自己笑瞇瞇的，其实心里千万般的不想去。
    对于彦晨她可是一点好感也没有，要不是碍于职场伦理，她铁定是不会去的。
    晚上下班，大家浩浩荡荡的聚集烧烤店热热闹闹的为彦晨欢送。
    青恩坐在离主角彦晨最远的角落，喝着红茶和语希、一修间聊。
    「来来来！彦晨要跟大家一一乾杯！」阿司热烈的喊道。
    彦晨站起来，拿着装了饮料的杯子先与他最要好的理娜乾杯，然后依序一路乾杯走过来；来到一修面前，彦晨的表情明显没有那么热情，他敷衍的意思一下，又快速的和语希、青恩乾完杯，然后喝下杯中最后一口饮料，在回到座位之前他故意压低声音对青恩说：「我脱离苦海你很不爽吧。」然后带着令人不舒服的笑容离开。
    「啐。」青恩瞪着他的背影，超不爽的坐回原位。
    语希立刻夹好几片香喷喷的猪肉给她，柔声说：「算了，别跟他生气。」
    「我们吃我们的，别理他。」一修轻轻撞了她的臂膀，青恩才没那么气，塞了几片肉进嘴里。
    回家的途中，天空竟忽然下起倾盆大雨，骑机车载青恩的一修，赶紧先停在旁边的骑楼底下避雨。
    「雨衣你穿吧。」一修从车厢里拿出他的雨衣递给青恩。
    「你怎么办？还是附近有便利商店……」青恩往四周看，竟看不见一间便利商店，而且雨势惊人，眼前的景物几乎模糊在大雨里面。
    「哎呀，都是彦晨他带衰啦。」青恩苦恼的说着，然后把雨衣塞回一修手里，「你穿吧，我身体勇健淋这点雨不算什么。」
    「我怎么可能让你淋雨，而且这雨很大一点根本是在洩洪。」一修说，然后看了看，发现这里是间牙科诊所，前面刚好有摆一张木作长椅，一修把雨衣放回车厢，牵着青恩的手来到长椅这里坐下，他说：「等雨比较小再走吧。」
    「也对……反正明天我跟你都休假嘛。」青恩忽然想到，然后对这突如其来的两人独处感到有点开心。
    「哈啊——」放松下来后，才意识到疲惫，青恩打了个大哈欠，她打到一半才想到一修在看着，自己不能那么没有形象，于是赶紧以手半掩住。
    一修并不在意，身体靠近她，以低沉温柔的嗓音说：「累啦，靠在我肩膀上先瞇一下。」
    看他让出自己肩膀男人魅力爆发的模样，青恩睡虫瞬间都被驱逐得差不多，她害羞又装得一脸没事的表情说：「没有啊，我还想跟你说说话。」
    一修笑了，把她拉进自己身旁，让彼此互相依靠着。

 第五章 伴你左右 04.

    还不习惯突然的近距离，青恩紧张到能听见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不行那么紧张啊！显得我很矬似的！
    不愿承认是个恋爱初级菜鸟，身体却不争气洩漏出新手破绽，全身硬梆梆，就快僵硬成活化石。
    敏锐的一修发觉触感硬硬的于是好心说：「你身体怎么硬得跟石头没两样？需要帮你搥搥背吗？」
    「喔好啊。」青恩说着，顺便改变姿势背对一修，心想虽然这不是僵硬主因但是不搥白不搥。
    一修轻轻一笑，开始动手为女友服务，这里捏捏，那里搥搥的，一边还好心询问青恩是否舒服，只见青恩频频点头夸讚直说能当按摩师傅了。
    享受完后，青恩真感觉气血舒畅不少，笑瞇瞇得拍拍一修肩膀：「辛苦你啦。」
    结果一修快速一个回转背对她，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换你帮我搥。」
    青恩翻了一下白眼，嘀咕一声：「就知道没好康。」然后握起两个拳头使劲搥下去。
    「力道可以吗？白先生？」青恩故意尖起嗓子怪腔怪调的问。
    「是可以，但是请你不要用这么诡异的声音说话，谢谢。」
    搥了一会青恩手就痠了，一修没有为难她继续，转过身，握着她的手腕帮她轻揉。
    「唉呦，我又不是千金大小姐，甩一甩就好。」青恩倒不好意思了，害怕自己过度的向一修撒娇增加他的负担。
    交往真难，东烦恼西烦恼，就怕自己一个没有拿捏好，对方就会冒出看错人的后悔，于是对此感情就此罢手。
    一修挑眉看她，面露怀疑：「喔是吗？」
    「对，没错。」青恩边说边暗自反省，最近面对一修不由得就会娇气起来真是太矫情，虽说他已经是男朋友的身份，可过度予取予求显得自己摆明要佔他便宜似的。
    「李青恩，」一修扬起嘴角满是笑意，一边眉毛煞有其事的高高扬起，「你果然没有谈过恋爱。」
    青恩一听，有些恼羞成怒很幼稚的推了一修一把：「过份耶，干麻说这个。」
    看她一脸困窘模样，一修笑得更开怀：「没有啊，就你战战兢兢的又很怕麻烦我的样子，可以不用这样啦。」
    「嗯……欸，问你喔……」青恩侷促得像是想请教老师问题的小学生。
    「好，给你问。」一修故意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使得青恩又白了他一眼。
    青恩边捏了捏自己手指边慢慢说：「你第一次谈恋爱就知道每个步骤该怎么进行啊？」
    「啊哈哈……！」换来的却是一修的清朗笑声。
    青恩又推了他一把，又羞又气：「就知道你会笑，好啦好啦，我知道这个问题很蠢，可是我一直很好奇谈恋爱的人怎么知道该怎么做啊？」
    看她一脸认真的在烦恼，一修还算稍有良心，止住笑声，嘴角仍有笑意的说：「不用刻意去想，自然相处就行啦，虽然这种讲法很笼统，总之……」一修眸光柔和的看她，「跟着我就好了。」
    庞大的雨声，掩盖不了胸口加快速度的心跳声。
    红晕满布的青恩，承受不了一修灼热视线，猛然低下头去囁嚅：「耍什么帅啊你。」
    「蛤？你说什么？」没听清楚，一修把耳朵凑靠近青恩。
    「我说你」再度抬起脸庞，看着近在眼前的一修侧脸，一股男人身上独有的清爽味道吸入鼻息，青恩顿觉全身热气蒸腾，忍住不淡定的心绪继续把话说完，「我说你耍什么帅。」
    一修笑着回过头，发觉青恩的脸好红好近，原本还没有意识到什么，此时却忽然紧张起来了。
    「是吗……」一修低着声音，伸手轻轻捧起青恩的脸，然后靠近，亲吻下去。
    突然的接吻，青恩身体僵得直挺挺完全不敢乱动，只觉得一修的唇好软好温柔，脑袋就快滚烫成全熟了。
    分开后，一修眸光寧静的凝视她，然后对她一笑，虽然青恩不完全明白一修干麻笑，只是看着他笑自己也就扬起嘴角跟着笑了。
    ○
    速食店不论何时都很热闹，进来的时候看见柜檯大排长龙，青恩就先赶紧环顾四周找坐位，好险发现靠墙壁有一个两人座的空位，位子小归小总比没有好，青恩快步跑过去，在放下折叠伞的瞬间，眼角馀光扫到右边视野慢一步出现拿着笔记本想佔位子不成的国中生，一脸丧气的哀叹一声，看了青恩一眼就快步转身离开跑向同学们。
    「唉呦都是你动作慢！」
    「再去楼上找啦！」
    稚气未脱的国中生们吵吵闹闹的又往楼梯跑去，青恩目光追随着他们，有些羡慕，有些落寞。
    「嘿！泡麵头！」知太耀眼身影突然出现，青恩吓得惊呼出声，随即意识到自己喊得太大声赶紧环顾四周，好险大家都很吵所以根本没人注意到。
    「你怎么在这里？还没开学吗？」青恩开心的问，本以为上次聚餐后大概会好长时间不能看见知太，没想到他就这么出现了。
    知太笑嘻嘻的坐在青恩对面，把包包随兴的往椅背一塞，说：「我们学校还没有开学啊，再过三天我才会离开。」
    「这样啊，很好啊，当学生就是比较轻松。」青恩羡慕的说。
    「怎么啦？说话酸溜溜。不过也对，社会人士还是比较辛苦啦。」知太看看空空如也的桌面：「还没点餐吧，我去点。」
    「欸等等，」青恩伸长手臂阻止已经站起来在拿钱包的知太，「等会一修也要来，我们先重新找个四人座的位子。」
    知太眨眨眼，才忽然想到的笑着：「对喔，你们两个在一起了嘛！」
    耳根子热了起来，心中百花齐放的，听别人说还真有些不习惯，但伴随的是甜甜的幸福感。
    离开一楼，两人一路找直至三楼才找到四人座位。点完餐回到位子上，一修来了电话说是已经在来的路上。
    「上学好玩吗？」青恩问，塞口热腾腾香脆的薯条。
    「好玩啊，当然也有辛苦的地方啦，不过比起上班就轻松太多了，大概也只有我们这些工作过又回去读书的才能体会。同班的那些小鬼们交个报告就叫苦连天，我都会在心里窃笑想说等他们出社会就知道了。」知太神采奕奕的，整个人像个高中生一样青春正飞扬。
    「真好。」青恩欣羡的语气，令知太隐约嗅出些什么，他说：「你想再去读书吗？」
    被问得突然，青恩愣了几秒，缓缓垂下目光然后以傻笑掩饰：「想是想，不过不可能了。」
    知太笑容褪去，静静凝视青恩：「经济上的问题吧。」
    「嗯。」青恩尷尬的应了声，心头突然酸了起来。
    「要不然我借你钱」
    「不可能啦，」青恩打断知太的话，「我不会跟你借钱的，而且你现在也没在赚钱啦。」青恩笑笑的想着要怎么转移话题。
    看出青恩不想再继续说下去，知太摸摸鼻子，深深吸了一下鼻息，说：「你们等一下要去哪约会？」
    青恩有些迟疑，才说：「我们要去医院看子凝。」
    知太一惊，脸色沉了下来：「熊宝宝她怎么了？」
    青恩大致把子凝的事讲给知太听，听完后他叹了口气：「那我也要去看熊宝宝。」
    青恩点点头，笑顏逐开：「子凝她看见你一定会很开心。」
    「言知太！」一修的声音传来，两人一起往旁边看，还穿着一身白爵士咖啡制服的一修，不急不慢的来到青恩身边的位子坐下。
    「没想到能遇到你。」一修微笑道，心里却有点失落。刚才青恩说想读书的话他也有听见，原来这就是青恩之前犹豫要不要转正职的原因。
    「你的汉堡餐。」青恩帮他插好吸管笑得很开心，看在一修眼里却只感觉更加自责。
    没能察觉到青恩心情，以为真的就此没事的想法真的太过天真了。
    「欸，等一下我也要一起去看熊宝宝喔。」知太咬着吸管对一修说。
    「熊宝宝……」一修没反应过来，想一想才说，「喔，子凝，好啊一起来。」
    「顺便买一份套餐给子凝吃。」青恩想到的说。
    「你傻啊，熊宝宝胃还没好不能吃啦。」知太提醒道，青恩才恍然大悟。

 第五章 伴你左右 05.

    直到走进病房，一修的心都还悬掛在青恩对知太坦白想读书的话上。
    身为男友，青恩反而无法对自己说出真心想法，但是一修明白，只是因为过于亲近、一种立场不同而怕对方跟着受伤担心的体贴。
    他了解青恩家里急需她赚钱养家，之前曾听她说过，做兼职的就已经被骂得狗血淋头，好不容易转为正职才稍稍平息家里的战火，从此来看，可以明白青恩不敢说出想读书的无奈心情了。
    「熊宝宝！」知太朝气十足的声音，把一修渐渐迷失在困惑迷宫的灵魂唤回，他静静走到床旁桌放下买给子凝的东西。
    半坐卧在病床上的子凝，脸色有比之前好些，不过看得出人还是有些虚弱。她讶异而开心的睁大眼睛看知太，彷彿看到一个等待已久的奇蹟降临般不可思议，回神后才缓缓开口说：「好久不见。」
    看着子凝开心的模样，青恩心里稍微好过些，边整理旁边的折叠椅以空出位子边笑看子凝与知太说话。
    折叠椅空出来后，三人一起坐下陪子凝间聊。
    没说话的时候，青恩会不自觉的把眼光投向身边的一修一下，短暂凝视，而后又移开视线；一修刚开始在说话没有注意到，稍作停顿的空白才发觉青恩的举动，他没说话，给了个疑问的目光，青恩看了只是笑笑地有些不好意思眨眨眼摇头。
    不好意思的原因，只是忽然意识到身边多了个人、有人相伴的这种感觉，令青恩忽然被满满的幸福感给包围。
    「你们有空可以去旅行走走啊。」问起青恩和一修有没有单独两人一起去旅行，得到的答案当然是没有，知太因此如此说道。
    「看看吧，之后一起休假的话来个一日游好了，嗯？」一修投过来询问的眼光，看起来不像随便说说。
    青恩心底產生期待，微笑着语气显得相当开心：「好啊，等下次休假一起去哪里走走。」
    最近一有休假，青恩与一修顶多约出去吃顿饭就跑来医院看子凝，也不是谁先提议就只是两人的默契；一修看出青恩的担心再加上子凝家人有工作无法长时间照顾她，知道状况的两人更不可能放着不管，于是只要有空就会立刻跑来医院帮忙，儘管子凝婉拒好几次，两人还是不放心。
    现在想想，像样的约会也只有第一次的时候，之后应该要带青恩去看看电影逛逛街才对，一修暗自认真反省着。
    身边的青恩倒没有多想，目光落在自己穿着一修买给她的黑色平底鞋，忽然好奇一修的脚多大，左脚自然地靠过去，一修还不知怎么只是疑问的看向自己的脚，对比之下显然一修的脚较长，青恩默默收回并对一修甜甜一笑，害一修有些莫名，也有些脸红。
    最近青恩的笑总是泛着甜蜜，柔和不黏腻，害一修以为青恩被谁送去大改造了；后来当他发现自己的笑容也多了这分甜蜜，才瞬间明白，啊，是因为爱情，让他们两人连笑都变得和以前不同。
    「你头发剪短反而更年轻了。」一修看着知太，这位过去被青恩爱慕过的前情敌，想到此一修在心里偷偷感到好笑，原因是为了「前情敌」这个称呼。现在看着青恩与知太互动，没有以前强忍着的闷闷不乐，但是一想起刚才在速食店青恩对知太坦白想读书的心愿，心中倒是又涌起一股不畅快的鬱闷，为的是自己没能为青恩做些什么。
    「说我年轻，你们也还很年轻啊。」知太笑得开朗，和以前在白爵士工作完全一样的笑容。
    「唉呦废话，又没有相隔多年当然没什么改变。」青恩没在客气的吐槽他，然后转而看着子凝。
    子凝静静的微笑着，心情好上许多，她也放心露出安慰的笑容。
    只要喜欢的人们平安快乐，她李青恩也会跟着幸福的。
    「欸，你们前不久第一次的情人节怎么过的？不会只是吃顿饭吧！」知太故作震惊不已的瞠目状。
    「那天没排到休假，白爵士又太忙，晚上下班我们就互道声情人节快乐就各自回家。」一修说得平静，其实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你也知道，服务业一遇到节日要排假休太难了啦，大家几乎都想排但顾虑到工作就算了。」青恩一脸没关係她不介意的凝望一修，「反正我们说好，遇到节日不用特意买礼物送给对方，能排到休假一起简单庆祝当然最好，没有也没关係，反正工作也在一起啊。」
    知太沉吟了一下，然后笑开来：「泡麵头真知足，这样两人才会幸福。」
    「谢谢你的讚言。」一修毫不掩饰笑得得意。
    青恩更甚，故意双手叉腰挺起胸膛扬起下巴以鼻孔看人的说：「当然，比起那些动不动要男友买包买名牌的女人，我贴心多了。」
    「对啊，青恩是个贴心的人。」子凝慎重的说道，令青恩感动得跳起来抱住她。
    「开心成这样泡麵头，你也知道熊宝宝这种现象是好友眼里出西施。」知太调侃。
    没想到一修却紧接着说：「她没西施那么美，陈子凝你近视加深了。」
    听得知太哈哈大笑，子凝则是微微笑着，青恩叉腰昂起下巴不是很开心：「白一修，你有看过西施喔？」
    「没有，不过你也不是以外貌取胜所以不用介意。」
    「吼，白一修你愈来愈毒了你！」
    四人说说笑笑，直到子凝的妈妈回到病房，时间上也已经晚了，三人才离开医院回家。
    晚上睡觉的时候，青恩脑待盘旋着从今天去医院就一直有的想法，虽然很突然，但一想到第一次情人节没有送一修礼物纵使自己说得瀟洒，也还是想补送些什么给他。有了这个想法后，青恩多了项奋斗的目标，心中不禁按自想像到时一修收到礼物的心情，他会开心吗？还是皱眉怪她先破坏约定？
    看看一旁的时鐘，青恩吓了一跳，明天还得上班呢！于是乎赶紧闭上眼帘，任睡意把自己捲入温柔梦乡里。
    ○
    「下次休假有想去哪里玩？远一点的。」晚餐时间，一修问起。
    「嗯……」青恩一隻手比出七放在下巴搔抓，沉吟好一下，「一天的话去哪我实在想不到。」
    「不然去老街晃晃？」
    「哪里的老街？」
    一修说出了个地名后，青恩明白的「喔」了一声。
    「好啊，我没去过，要怎么去？搭车吗还是？」青恩满脸兴奋。
    一修笑看着她：「骑机车比较方便，我载你。」
    青恩听了讶异得张大眼睛说：「骑机车不会太累吗？」
    「大概一个多小时，我可以啦，就看你。」一修耸耸肩膀，一脸轻松。
    「好啊，既然你这么说我就相信你！」青恩笑着用力拍了他一下肩膀，发出颇大的声音。
    一修皱着眉头，摸着被打的肩头慢悠悠说道：「最近下手愈来愈重了，你是有在练身体吗？」
    青恩听了又打他一下，笑说：「我有在练还会增胖喔，你看我的游泳圈愈来愈肥厚了。」她说着捏了捏自己的腰部，反正现在上来吃饭的只有他们两个，青恩也就没有想太多。
    一修无言的凝视着，伸手指戳了她腰部一下，害得青恩感到一阵痒发出怪笑说：「你趁机吃我豆腐！」
    一修倒是一脸正经：「更正，是五花肉。」说完自己笑了出来，笑容非常灿烂。
    青恩看得有些炫目，但还是不忘揍他几拳以报被亏之仇。
    两人打打闹闹，直到店长阿司上来故意发出咳嗽声，两人才瞬间收敛故作无事。
    回到家洗完澡，青恩坐在电脑前认真的凝视萤幕，然后在搜索列打上几个字搜寻了好一阵子，直到眼睛疲惫，她才关上电脑上床就寝。
    隔天上班前，青恩提早出门，她先到离白爵士不远的一间鞋店进去晃晃，由于平常日的关係里面没几隻小猫，不过她反而喜欢这样，才不会人挤人太麻烦。
    认真看了好一会，青恩停在某一架位前面，左看右看，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不过当她瞄到价位身体惊不住的抖了一下。
    怎么那么贵！
    她在心中惨叫，不过还是无法移开视线。
    离开鞋店的时候，青恩停在店门外，隔着橱窗再度往里面某方向望去，然后默默握起拳头，心想：只好来节俭存钱了！
    火热斗智被熊熊点燃，青恩目光炯炯，有了啃白吐司的决心。
    ○

 第五章 伴你左右06.最终话

    长时间的路程的确折磨人，即使坐在机车后座，腰桿臀部仍抵不过的开始痠麻，青恩不以为意，看看路上风景的变化，偶尔凝视一修宽大的背部，安静，可靠，有时趁停红绿灯时侧过头来与她说话的模样，更是让人会心一笑，整颗心暖暖的。
    「渴吗？」一修问，声音闷在口罩里，仍掩不住因为出游而心情愉悦的精神奕奕。
    「嗯，去7-11吧。」青恩指着前方出现的便利商店。
    太久没有出来玩了，以致于连进到陌生的便利商店里面买个饮料，青恩也是异常开心，目光所及一切都变得新鲜有趣，一颗心期待而雀跃。
    「要买点吃的吗？」一修拿好饮料，往背后的零食层架看去。
    青恩摇头：「不用啦，等一下到那边就可以吃东西啦。」
    一修瞇起眼睛看她，笑容中有点邪恶的帅气，走过青恩身边，顺势牵起她的手走往柜台，自然的像磁铁自动相吸；青恩微微讶异了一下，随即被阵阵甜蜜给淹没。
    默默凝视两相交握的手，掌心之间的温暖贴合，令青恩不禁贪心的更握紧了些，然后偷偷左右观察其他人是否有注意这边；一连串的心理动态，真让青恩感觉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
    离开便利商店，继续上路。离开了都市领域，风景是愈来愈开阔美丽，不知几年没有出来玩的青恩，情不自禁的直呼：「哇！那里有山耶！还看得到海！」像个一辈子没见过世面的山顶洞人。
    到达目的地，停好机车，本以为平常日没什么人，没想到还是有点人潮。一修拉着青恩，站到旁边有屋簷突出的荫凉处，指了指斜前方的店家说：「那间就是我跟你说过很有名的冰店，要先去吃冰吗？」
    「好啊，在地名店一定要去吃的啊。」青恩迫不及待的往前跑过去，连带牵着手的一修也跟着她跑了起来，害他不由得笑说：「用走的就好，反正店又不会跑走。」
    青恩回头顽皮的对他吐舌微笑，然后继续拉着他跑向店家。
    店里有不少人在排队，两人站在一边角落一同仰望上方的冰品表单，品类繁多，早已经打定主意要点哪个的一修很快就决定好了，青恩则是来回考量好几遍，才好不容易决定下来。
    「选那么认真，又不是决定什么重大事件。」点好之后，拿着冰品走在后头上楼的一修笑她。
    「想吃的太多了，难得第一次来就想选最想吃的嘛。」青恩不在乎一修的戏謔，开心的回。
    「那最终是怎样决定的？」
    「点点兵啊。」青恩回的很得意，却只换来一修一声冷笑。
    2楼明亮宽广，两人来到靠窗户可以看见外面街道的座位坐下，下午的阳光洒进来刚好照在冰品上，宛如打光似的让冰品看起来更加可口，青恩二话不说，拿起汤匙就是一舀。
    吃了几口，发现一修边吃边笑看她，青恩对他眨眨眼，他则回以挑眉，青恩忍不住小声的问他：「干麻？看我太漂亮？」
    「就当是这么回事吧。」一修说得轻描淡写，噙着笑意继续吃起他的冰。
    「什么嘛，看你说的。」不屑的瞪他一眼，青恩皱皱鼻头，舀了一大口冰塞进嘴巴里。
    离开冰店，在充满古色古香的老街四处乱晃，青恩一会指着老楼房说古朴得很喜欢，一会指着小摊贩好奇着好吃与否，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地夕阳西下，整条老街染上橘红色的晚霞。
    眼前景色令青恩停下脚步，她轻轻挽着一修的臂膀，凝望前方沉醉在夕阳里的街景，忍不住感叹的说：「你看，好漂亮。」
    一修的目光跟着看过去：「对啊，这时候最美了。」
    「好想住在这样的地方。」青恩轻轻的呢喃，充满欣羡。
    一修静默了一下，然后轻声说：「好啊，以后我们一起来住这里。」
    听得青恩呵呵笑着，她轻推一修一下，有些害羞的碎念着：「说什么一起住，真是爱捉弄我。」
    「就是爱捉弄你才要一起住啊。」一修回得理所当然，害青恩又忍不住打了他一下。
    从前从不知道，与自己喜欢的人一起逛街、一起间聊是如此开心，再普通再微小的事物，与一修在一起，快乐幸福就能无限放大。
    此时此刻，青恩真的非常幸福，她开始期待未来有着一修的每一天会是如何的精彩美好。
    晚餐时间，两人在老街找了间小摊车吃蚵仔麵线，热呼呼的，吃得两人脸都热红红的。
    吃饱后，他们就一起坐在老庙旁的椅子上，并肩同看人潮渐多的夜市景况。
    「青恩，」原本正聊得开心，一修却突然一脸正经的叫她，青恩望着他认真的脸庞，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其实之前你跟知太说想读大学的话我有听到。」
    青恩愣了一下，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要说，于是心情放松了下来对他笑说：「对啊，我跟他提过，怎么了？」
    「那你现在呢？会想回去读大学吗？」一修认真而郑重的凝望，令青恩感到他非常担心自己的热切心情。
    青恩摇摇头：「没有了，我现在没有想去读大学了。」
    「如果是担心钱的问题，我会」「不是这样的。」青恩笑着打断一修的话，她抓了抓脸颊，有些苦恼的说：「该怎么说呢？之前的确是因为经济问题而无法读大学，不过现在我的心境已经改变了。」她认真的看向一修俊朗的脸庞，「我想在白爵士好好工作下去，跟你、语希、阿司、大家一起努力，这是我现在最大的目标。」
    「真的？没有为了让我放心才说这些话？」
    「没有！」青恩举起手作发誓的模样。
    听青恩这么说，一修心中的纠结才总算释怀。
    他牵起青恩的手，轻而温柔的握着：「我们一起努力吧。」
    「好，一起努力把白爵士壮大起来。」青恩故意说得慷慨激昂。
    两人对视而笑，开心不已。
    ○
    「青恩，你最近怎么老是吃乾麵跟肉燥饭，这样营养均衡吗？」阿司一上来吃饭就对青恩的进餐状况表示感到忧心。
    青恩笑了笑，隐含了些祕密似的，故意装成无所谓的说：「还好啦，我在家有吃蔬菜水果啊。」
    说是这么说，其实她也已经有点受不了天天吃乾麵和肉燥饭，但是为了存钱，这点小事就根本不微足道了。
    一天下班后，青恩打完卡跑得比谁都还快的衝到附近一间店面前，她小心的怀揣着「巨款」，一脸兴致勃勃的走了进去。
    没过多久，只见青恩怀中抱着一箱物品，脸带胜利神采容光焕发的离开店家。
    隔天平安夜下班后，几个人依约一起到附近一间餐厅，一进门就见子凝已经坐在里面等候多时，一看见他们出现，子凝开心的站起来招呼他们过去。
    「好久不见耶，子凝。」阿司亲切的跟她打招呼，子凝也笑着跟大家一一说话。
    青恩把手里一大袋的物品暂时塞到靠墙边的桌子底下，一修瞥了一眼，没说什么，与她一起坐了下来。
    五人点好餐后，边吃边热闹的聊着，店内播放着应景的圣诞歌曲，听了令人更感受到一股浓浓的过节气氛。
    「大家辛苦了。」语希带头说，大家便一起举杯乾杯。
    「你们两个，会不会怨恨我们把你们给拉来啊？」阿司怀疑的注视着青恩与一修。
    「才不会，我们哪有你想得那么小心眼。」青恩笑得甜蜜，说得也真心，能跟这群最爱的朋友们一起庆祝平安夜，她开心都来不及了，哪还会埋怨呢。
    一修揽过青恩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带点骄傲的口吻对阿司说：「青恩可是很落落大方的，阿司你别小看她。」
    子凝、语希都笑了，阿司则是一脸无奈：「过节开个玩笑嘛。」
    到了交换礼物的时候，阿司特意叫两人去店家摆放的金色圣诞树旁单独交换礼物，拗不过的两人只好悉听尊便，来到店家摆设在外面的圣诞树前。
    「阿司死没良心，天气那么冷还叫我们出来。」青恩抱怨归抱怨，一张脸可是笑得挺开心。
    外头依然可以听见店内播放的圣诞歌，再抬头仰望闪闪发亮的圣诞树，青恩拉紧了外套后，再以双手递出盒装的礼物给一修。
    一修接过后，故意拿在手中做出秤重量的举动，看得青恩忍不住催促：「赶快打开吧。」
    撕开外包装，掀开盒盖，一双崭新的深咖啡色休间鞋稳妥地躺在里面，一修讶异的睁大眼睛，把鞋子拿出来仔细的观看，然后伸出手搓乱站着等看他反应的青恩的头发，害青恩赶忙护住头，边整理乱发边嘀咕：「干嘛弄乱我头发啦。」
    「谢谢，害你饿肚子了。」一修说，声音非常温柔，柔得青恩停止动作，傻傻望着他。
    被青恩盯得脸有些热，一修赶紧把手腕上一大袋的东西塞给她：「给你的。」
    「喔。」青恩反应过来后，一脸兴奋的拿出形状有点奇怪的礼物。
    等她拆开包装后，表情有点不知该笑还是该哭的对着一修说：「白一修，你送我羽球拍喔。」
    「对啊，你的不是坏了。」一修得意洋洋的说。
    「是没错啦，这么看来也是挺实用的。」青恩很快就被说服的态度软化。
    看她反应有点复杂，一修边坏笑边把脸靠过去：「其实还有个礼物送你。」
    「什么礼物？」青恩眼睛亮了，转过头看他，一个吻就温暖的覆盖住她的唇。
    「白一修你……」亲吻结束，被拥在怀里的青恩红着脸偷偷看了看旁边的路人，发现有些人正看着他们笑，青恩更加不好意思的把头埋进一修温暖的胸怀中。
    「青恩，圣诞快乐。」一修温柔的说。
    「圣诞快乐。」青恩幸福的回。
    寒冬逐渐逼近，两人的心却感到非常温暖。
    他们深信在未来的日子里，不论是什么时候，他们都会像此时此刻一样快乐幸福，陪伴在彼此的身旁。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