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的邻居!》 我不是你的邻居! 第零章 诅咒与邻居 我不是你的邻居! 第零章诅咒与邻居 一位年逾八十岁的书店店长,佈满岁月痕跡的双手小心地拿起陶瓷杯,慢慢接近自己嘴旁,喝了一口,沙哑的声音并没有得到改善,咳上一声,对着坐在书柜旁的小男孩挤出笑容,继续诉说他以前的故事。 五十年前,一个寒冬的下午,有个男人,一头黑色油发往后梳,穿着皱巴巴的黑红格子衬衫和卡其裤,来到了我这间小小的书店,我的书店墙壁古老发霉,外头贴的海报也是好几十年前留下的,因为喜欢古书所以里头书籍也相当有年代,位置处于小巷中,平时也没很多人会注意到,因此客人日益减少。 今天这个男人突然光临,吸引住天天空暇的我,瞧他是为了消磨时间而来间晃,这类型的人太多了,原本不以为意,但他的行为却怪异到让我无法离开视线,他躲在书店一隅,双手发抖地翻阅书本,眼神四处游移,不时地吞口水,我坐在柜台里,有时从监视器盯着这个可疑的身影,有时探出头来观察,那男人翻了书一页就会抬头,左右确认四周,再翻一页又抬头,上下察看那漏水的天花板和虫蛀的木地板,我愈看愈怪异,怕这人的手脚不乾净,打算假藉打扫接近,但当我一起身,那男人就快速丢下书跑走,本来想追出去,但此时电话响起只好作罢。 隔天的同样时间,那男人又来了,这次我直接假装在打扫柜子,眼睛紧盯能反射出他身影的镜子,他又开始那诡异的行为,也是不到五分鐘就丢下书落荒而逃,我上前翻了翻他丢在那的书,是以前曾热销的小说,内容描述猴掌这个古老传说,随意翻开来一页。 「传说中,捡到猴掌的人,可以获得三个愿望,但当愿望实现同时,也会有残酷的代价。」多唬人的故事,我嘖了一声,将它放回原位,继续打扫。 第三天,果不其然他又来了,穿着同套衣服走到固定位置,这次我假装在他后方拖地忙碌着,他仍自顾自地执行那看起来神祕的仪式,手上拿的书也是昨天那本,但今天那男人看了五分鐘,却缓缓地闔上书,转头对着正迅速撇开眼神的我打了声招呼。 「老闆,我没有偷东西。」 不知为何,竟然是我心虚地转过头面对他,傻笑否认自己怀疑客人有不当行为,但此时那男人裂嘴一笑,是那种很阴森、会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无声笑容。 「我已经拿到我要的东西了,谢谢。」 留下这句话,他自己把书归回原位,不急不徐地走出门外,我则留在原地看着他那原本畏惧软懦的背终于抬头挺胸,慢慢消失于眼前,此时一阵冷风随着闭起的门窜了进来。 当夜回家路上,大约已经十二点,我进入便利商店,打算买个热牛奶当消夜时,听到店员正议论纷纷地讨论电视报导的新闻。 「这不是在我们附近吗?好噁。」 「回家要小心点。」 「我要加热。」 讨论热烈的店员发现我接近才把注意力转回到柜台前,把牛奶递给店员后,这次换我盯着那新闻,却着实地吓了一跳,连要付钱的双手都抖起来。 「是那男人!」 新闻只把脸打上马赛克,但那一身衣服和头发,我篤定是那个连三天来店里的怪异男人,结帐的声音在耳旁作响,配合我心中的恐惧。 「今天晚上六点,在小巷中发现一具尸体,年约四十岁的男性死者,身上无打斗痕跡,但左手五支手指头完整地被切下,且面带笑容,死者身前有债务纠纷,警方目前正朝此方向追查中。」 我的眼睛愣在新闻里,伸出手接下店员给我的牛奶,却因为突然的烫觉而吓得打翻。当天的梦境完全被那男人主导着,痛苦不已,隔天掛上黑眼圈去开店,心有馀悸地开灯、清洁他曾待过的地方。 「包裹,请签收!」 邮差先生在门旁叫着发呆的我,我立马回神衝过去,签名收下包裹,顺势摇了盒子几下,「哐、哐」的声音打在纸箱上,感觉像是玻璃的声音,我放在桌子上撕起胶条打开来。 「嘣!」 我的背硬生生地被自己的衝击力撞上书柜而发出巨大声响,眼前的包裹里装的是四支被塑胶软塞堵住并充满液体的试管,每支里头装有一根手指,不是乾枯的标本,而是新鲜到连肉色都清晰可见,分别是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纸盒内还有张纸条写了:「谢礼,请许愿。」。 我的脑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那男人的诡异脸孔和惊悚笑容,跌跌撞撞地跑去翻开他总是看的那本书。 「这是个古老传说,传说拿到猴掌的人,可以许三个愿望,每许一次愿望,一根手指就会消失,当愿望实现同时,也会招来厄运。」 眼前的字在脑中徘徊了五十年,现在已经老去的店长小心拉开抽屉,从中拿出一个木盒并将它打开来,两根试管于里头安稳地躺着,试管仍然装有当年那男人的手指,但已渐渐乾皱,老店长咳了几声,要小男孩递出手来,男孩听话地伸出手。 「我将两支给你爸爸,两支给你,要小心点使用。」 故事就从小男孩接下老店长手中的木盒开始。 《第零章完》 ----------- 作者的话 大家好!我是红子! 从鲜网搬来popo居住~ 还请多多指教! 《我不是你的邻居!》每週五会新增一篇唷! 如果喜欢的话麻烦手滑投一票!谢谢大家:d 我不是你的邻居! 第一章 杀人犯与邻居 我不是你的邻居! 第一章杀人犯与邻居 「唰───」 豪雨从空中倾泻而下,在路地上的积水,不断跳起阵阵水花,风咻咻地流窜在道路中,好像要逃入屋内般撞击每扇玻璃窗,一闪而逝的白光,随之跟上的是撕裂人心的雷响,这个夜晚不平静,心慌慌。 但有个男人却不待于自己的防空洞中,气喘吁吁地穿梭在狂雨中,即便打湿了整张脸也不在乎,任意让冰水不断地弄湿全身,一次又一次加快地回头,只会愈显内心的紧张。 「秋记,等我……」 后头用着一种低沉到令人备感压力的气音叫喊这男人的名字,声音进入耳朵的瞬间,本来使力逃跑的双脚却如被黏住般动弹不得,秋记心一死,咬牙切齿,头缓缓地往后,瞳孔里愈来愈接近的景象让嘴巴愈撑愈大。 「别跟着我了!」 紧闭双眼,那惨叫声融入这风雨交加的夜晚。 一栋有点年纪的公寓,住在二楼的房东大婶踢着装漏水的桶子、哼着歌修剪指甲,昏暗的灯光让她更沉静于自己世界中,觉得坐得直挺挺太浪费力气,乾脆将整身肥肉躺进沙发里休息,懒惰到只差没把脊椎折起来丢掉。 正当她决定服从睡意来打盹时,外头传来轮子诡异的转动声,「咕嚕、咕嚕」地步步逼近。 「嘣!嘣!嘣!」 突如其来的猛烈敲门声吓得大婶摔落沙发下,指甲剪往天空上飞起,不偏不倚地掉在头上,痛到哀嚎不已,但惊悚的声音仍然催促着她,只好连滚带爬地去开门。 「你!是不知道什么是电铃吗?」 甩开门正打算咆哮之前,一个约185公分高大的身驱堵住门口,逼得大婶音量愈转愈小,眼前这人穿着黑色雨衣,手上拉了湿透的暗色行李箱,从雨衣流下的水滴冷酷地划过鼻尖,身体几乎将走廊唯一的灯光都遮住了,猛看就和电影中从地狱默默来到的死神没两样,惊心动魄。 死神缓缓拉起雨衣帽,冰冷的雨水滴滴答答掉在大婶仰起的惨白脸孔上,沉重阴影渐渐从巨人头上移动开来。 一脱,这男人肚子马上挨了拳。 「夏久!原来是你!拉个雨衣帽那么慢要死喔!」t 「伯母,是我,好久不见!」 和刚刚的形象完全不同,眼前这男人,乾净短发、浓眉小眼加上憨厚的笑容,谁会和死神联想在一起? 「怎么挑今天来?外头雨下得这么大。」 「伯母抱歉,我明天就得上班,今天不来不行。」 有礼貌地用着和缓语气解释,大婶看他一身湿透,赶忙进屋拿条毛巾,但夏久却蹲下去先擦拭淋湿的行李,看不下去的大婶大声斥喝。 「行李会感冒吗?先擦自己啦!」 「说的也是。」夏久笑了笑,起身弄乾自己的头发,大婶直摇头。 「几年不见长这么高大,但怎么还这么呆?」 「已经十年没见了,伯母近来好吗?」 「除了脂肪和皱纹增加外,什么都没变。」 「对了,我之前从香港出差回来,这里有盒月饼,送给您!」 从臭脸转为连酒窝都出现的笑容,大婶开心地用双手收下礼盒,并不断称讚夏久懂事、乖巧,马上从口袋拿出一串钥匙来。 「我带你去401号房吧!」 这间公寓没有电梯,一层楼住了两户,401号屋有房客是在去年的事,前半年的住户,因为压力太大进入精神病院,而下半年的人才住一个月,就支付庞大违约金,连夜仓皇逃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至此之后这间空屋就连蚊子都不想来,直到夏久前阵子来询问有无住所,房东大婶才终于拨云见日,连忙介绍这间401房,并用低廉的月租勾引,夏久现在只是个二十七岁的平凡上班族,不省吃俭用,要怎么在台北生活,现在租屋价格砍一半,当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对了,伯母,我有伴手礼给邻居,可以帮我介绍一下吗?」 走到大门前,夏久开心地从包包拿出另一盒月饼,但大婶听到要介绍,脸颊上的两块肉立刻垂下来,低头边看手錶边报时八点鐘,抬头又问夏久今天几号。 「九月一号,怎么了?」 大婶走向对面房门,伸手转动锁头,门打开了,却马上把门推回去,假装没发生什么事。 「隔壁的叫秋记,秋记他呀……我们改天在拜访他,好不…….」 话还没说完,底下就有急促的爬楼梯声直衝而上。 「咑、咑、咑。」 大婶往声音来源看去,害怕地紧抓夏久的袖子,而夏久只是呆愣愣地和大婶盯着同方向,不一会儿就有个人湿漉漉地两步併一步「咚」地撞上来,跌得那人和大婶四脚朝天在地上,夏久则稳稳地站在旁边。 摸摸自己疼痛的腰坐直起来,大婶睁开眼看清楚那人之后,张大了嘴深吸口气,火速爬到那人的身边。 「秋、秋记,你没事吧?」 抓住秋记湿漉漉的手,只见他摇了摇头,用手敲打太阳穴,好像也没变清醒点,夏久搞不太清楚状况地伸手将大婶扶起来,再拉起另一个男人。 这打不起精神的男子,头歪着让湿发垂在脸上看不清楚眼睛,整身软趴趴地彷彿一放手又会跌坐下去,夏久把他扶正,决定用爽朗的声音来介绍他自己。 「你好,我叫夏久,是你以后的邻居。」 秋记的眼睛从那被雨水弄成条状的棕色头发下用尽力气抬起来,一见到夏久,全身霎时佈满鸡皮疙瘩,脸色愈来愈苍白,慌忙推开他的手。 「我不是你的邻居!」发抖的声音歇撕底里喊着,嘴上虽然这样说,却一步转身跑进对面的402号房,将门用力地甩上,那因为速度所飞起的风,把大婶和夏久的脸都吹歪了。 「他……没事吧?」 「没事,应该,应该吧?」夏久拿起放在旁边的礼盒,有点可惜地望向402号房。 「对了,你只要付水电费,不用付房租,他昨天说会帮你付。」 「这怎么行?」 「你应得的,别问这么多,先睡吧。」 大婶拍了拍夏久的肩膀,但这动作此时一点也不能让人安心,拿着备份钥匙开啟新家的门,留下许多疑问在走廊上。 「要迟到了!」 早晨,夏久就错过好几声闹铃响,连忙起身打理好自己,把所有想得到的东西全塞进公事包,像是牙膏、牙刷、洗面乳、厕所用卫生纸。 「不对!我带这些干嘛?」 马上全部倒出来,揉揉自己眼睛,才把文件、钢笔、钥匙丢进去,急急忙忙出门,高大的他一跃,就可以跳过有五阶的楼梯,瞬间就到楼下了。 「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下雨?」 正打算直接跑去搭车,但阴鬱的天空让人不由得担心是否又会和昨天一样下大雨,抬头往上看去,发现阳台是空的也不用太担心。 「你听不懂吗!」 突然爆出的声音,让夏久将视线顺势移到隔壁家的阳台,有人正坐在高脚椅上头,激动地握紧家用电话破口大骂,那人正是秋记。 整身看上去又瘦又小,裹着超大件的黑色薄披巾,头往电话那边歪去,中长的棕色微捲发,中分在他那清秀的脸上,鼻上掛着復古的琥珀色粗框眼镜,情绪波动很大,不时气得跺脚。 「他在干嘛?」夏久好奇地将注意力停在他那,似乎察觉到有不寻常视线的秋记也伸出头往楼下看。 「早安!」既然被发现只好用力挥手道早,秋记却张大嘴巴,跳下椅子衝回房间。 「他真得好奇怪。」搔一搔头,瞄下手錶,发现时间愈来愈吃紧,吓得赶紧衝去公车站牌。 隔离阳台的玻璃门被秋记狠狠地甩上,一入门就看见那满是书籍的地板,又更上火了,气急败坏地用脚开出走道,手上电话愈握愈紧。 「警察先生!」秋记深呼吸,像是做足准备勇气的功课,好和警察争论一番。 「我说我的邻居是杀人犯,你为什么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 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声音显得无力又无奈,叹口气继续辩论。 「好,那你有什么证据吗?你也知道,警察如果要抓人是要有证据的。」 「我就是人证,我可以把事情经过都说给你。」 「请说、请说。」 「昨天,我从火车站出来,正要去上厕所时,远远就看到一个男人拉着行李和一个女人亲密地进入无障碍厕所,当我出来时,那男人也刚从厕所里出来并费力地拖拉行李箱,女人已经不见踪影,趁他离开有段距离后,我好奇地进去那间厕所,虽然味道不重但非常确定有血腥味,肯定发生人命了,昨天还发现他竟然搬到我家隔壁,而且就拉着那只行李箱,求求你绝对要抓到他,我还不想死!」 秋记愈说愈激动,警察先生只好在那又长又臭的解释后回过神,清了清喉咙,开始回答他的请求。 「秋先生,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你,如果你再说谎,我们就要请求医疗机构对您进行治疗。」 「没问题!」秋记大咧咧地拍胸脯保证。 新的环境,新的同事,还未适应的夏久拖着疲惫身体经过下班时的交通壅塞和人类拥挤,中餐根本没甚么吃饱的他,胃早已痛到弯起来,回家时马上买了三碗阳春麵来填饱肚子。 「阳春、阳春、好吃的阳春麵,填饱肚子的阳春麵!」 兴高采烈地边用低沉声音唱着轻快歌曲边将三碗阳春麵倒进专用的大碗公,快速地解掉领带、脱下闷热的西装裤,衬衫才脱到一半就迫不及待地动起筷子,大快朵颐一番。 「叮咚!」电铃响起了,夏久先看着门发愣,马上吸完嘴边的麵,跑去开门。 「我们是警察,有人举发你犯下杀人嫌疑,烦请和我们至警局一趟说明。」 「咦?可是我还没吃完晚餐。」 「……你可以带去吃。」 「这人也太笨了吧?正常人会先顾吃的吗?」警察窃窃偷笑,并和善地请他上警车,夏久小心翼翼地在车上颠簸地吃完麵后,才发觉不对劲。 「那个、请问我什么时候杀人?」 「昨天晚上七点半。」 「可是昨天那时我和伯母在一起,是不是搞错了?」 「没事的!看来他又在耍我们了。」 到了警局,夏久怯生生地走在警方前头,见到秋记也坐在里面,高兴地和他打声招呼,却只换得冷眼一撇。 「你怎么也来这,好巧!」 「巧什么?他就是举发你的人。」一位警官从办公室出来,手上拿着厚厚的资料苦笑地坐到夏久面前,喝了口水继续说话。 「你好,敝姓吴,我就不多说客套话了,昨天七点半,你在哪里?」 「我正搬到新家,和房东处理事情。」 「那请问你昨天有搭火车吗?」 「没有,我只有搭客运。」夏久从有点旧的褐色皮夹里拿出皱巴巴的票根,给吴警官看了一下。 「秋先生,他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吴警官意兴阑珊地将票在秋记面前晃了晃。 「他做偽证,警察先生!」 「秋先生,警察虽然叫做人民的保母,但我们真的不是帮你把屎把尿的保母,但我照顾你比照顾我家狗还勤劳耶,你看看你的屎有这么多!」 警官生气地把成堆秋记诬告的资料推倒,桌上立刻如雪崩般地满是废纸。 「你这废物!你才是生鸡蛋无放鸡屎有!我是第一次报案耶!」 秋记用台语恶言相向,站起来拍打桌子,作势要挥拳头,当然吴警官也不是省油的灯,叫几个同仁压制住他,原本坐在中间长椅的夏久,默默地移到墙边。 「我要叫你编辑来!」 吴警官很快拿起电话,像是播过上万次的电话号码般,对于这个人出事,要联络谁都不需要翻电话簿。 「卷卷!」 不久之后,门外就有名声音高八度的男人扭着走进来,一见到秋记就扑上去,却被巴掌打到地上,这仆街的男人正是秋记的编辑,大家都叫他八宝,人长得平凡偏丑,个性骚包偏贱,最有名的一句话是「没有我吃不下的男人」,边说边含住自己的大拇指。 八宝快速地爬起来,趴在吴警官的桌前,拋了个媚眼,并替他整理衬衫领带。 「小吴,不好意思啦,我们家卷卷又做了什么事?」 吴警官马上拍掉那脏手,拿起面纸擦拭刚摸过的地方,咳几声后才说话。 「秋记又谎报,害隔壁邻居来警局了。」 八宝随着警官手指方向看去,是名男人正畏缩地向他打招呼,八宝使出一秒扫射雷达,不是帅哥,转头! 「卷卷,不是说好要切掉电话线吗?只留手机的。」 「谁是卷卷,这么娘的名字,恁爸叫大石啦!」秋记粗鲁地咳出痰翘起脚来。 「大石个头啦!秋记,我知道你很入戏,但有时候想像就好,简单来说,就像g片一样存在着就好!」气到跳下桌,给秋记的头一巴掌,这瞬间,八宝的脸从人妖变成杀人犯,原本火冒三丈想站起来的秋记只好乖乖坐下。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我脸皮这么、这么薄,快跟我回去。」八宝抓起秋记的衣领,带这隻疯狂尖叫的小猫出去了。 「两个都疯子。」吴警官说着并开始拿扫把打扫他们两个刚走过的地方,只留夏久一人傻在那边,直到其他警察好心提醒他才默默起身回家。 他到底是怎样的邻居?夏久腰痠背痛地躺在床上,凝视窗外那有光害的夜空,想到初次见面的那天,伯母似乎也很害怕秋记,打算改天问清楚。 结果过没多久,大婶就自己送上门来。 「听说你进警局囉?」 「嗯。」这种年龄等级的人物消息灵通是闻名的,要不是夏久每天很早上班,加班到很晚,恐怕不会拖到今天才来找他八卦。 「秋记这孩子真是的。」 「他是那个吗?」夏久比了个头壳坏的手势,只见大婶摇摇头。 「听说他是被诅咒。」 诅咒?这可玄了,这是个人类可以用眼镜拍照的年代,还有这么古老的玩意儿,夏久笑一笑,拿起刚洗好的衣服慢慢折好。 「别不信邪,这世界你不知道的事情和你衣服里的尘蟎一样多。」大婶抢下夏久手中的衣服,要他好好听话。 「秋记他是个很有名的杂志小说连载家,现在可火红的,你有没有看过?」 「没有。」 「他笔名是叫什么来着……捲毛吗?春捲?」 「卷卷?」 「对啦,就是卷卷。」 「没听过。」 「你绝对要去看看,他靠那个赚了好多、好多、好多钱!」 「可是他怪怪的,每次我晚上十二点回家,他就会开着细细的门缝,用夜猫的眼睛监视我,还不时贴一堆字条在我门上。」起身拉开柜子的抽屉,拿出约莫二十张的白色纸条,上面全用红笔写了字。 「我知道她死了。赶快自首吧。你会下地狱。杀人是不对的。我知道她在行李箱里。别杀我。我在看着你。」 夏久唸出纸条上的内容后吐口气,新进公司的压力已经够大,每天还要看到这些恐吓,因为可怜他也不想走法律途径,但原谅别人的结果就是苦了自己,一圈又一圈的黑眼圈每天加重在眼上,老闆还笑他是花美男,天天画眼线。 「他如果不是疯子,就是走火入魔。」 「他就算是疯子也是有钱的疯子。对了!今天几号?」马上反驳的大婶完全没有想安慰夏久的意思,往墙上的月历瞧,九月十五号,大婶开心地跳起来。 「秋记的症状只会发生在一个月的前两个礼拜,接下来你有好日子可以过了,他是好邻居,相信我!」大婶出门前不忘称讚秋记。 在这个礼拜,夏久完全没见过秋记,也没有字条出现在门口,虽然松口气,却也担心他起来,怕是不是被瓦斯呛死,还是不小心跌倒没人救他。 就在九月的最后一个礼拜,突然响起的电铃声,让原本正寧静地享受阳光晨浴的夏久,心脏蹦了出来。 「你好,我是你的邻居,叫秋记。」 夏久从对讲机的萤幕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秋记。 之前蓬松的头发乾净整齐地碰上肩,也拆下眼镜,穿着简单的白t和西装外套,声音和之前的他完全不同,柔顺的声调很轻地说话,没有粗鲁的脏话,更没有不雅的吐痰声。 「我带了点月饼想送你。」摇着手上的纸袋,笑容充满尷尬。 「嗯……」夏久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心里有上千个不愿意开门,但善良的心又挣扎不已,就在犹豫的时刻,对方先做了回应。 「没、没关係,不好意思打扰你,我把月饼留在门口,拜拜!」 正当要离去时,夏久赶忙开了门,因为太紧张而将门用力地撞上墙壁。 「秋先生!」被这么大的声音吓着,正往下走楼梯的秋记慢慢回头,似乎害怕夏久突然衝上来揍他。 「谢谢。」夏久似乎发现自己动作过大而收敛下来,小心拿起那盒月饼道谢。 「你今天有空吗?我原本也有准备月饼当见面礼,可是太饿所以吃掉了,我请你喝杯咖啡可以吗?」 「好呀!我知道有家咖啡馆很好喝!」见夏久如此友善,秋记开心地跑回去,拉起他的手往楼下跑去。 「等等,我只穿着四角裤呀!」 藏在住宅中的小巷子,用绿色藤类植物和些许小白花来装饰店里氛围,一大片落地窗让阳光柔和地洒在木头拼接的地板上,冲泡咖啡的声音在早晨更清醒人心,奶油蛋糕的诱惑,培根与欧姆蛋的勾引,就算在忙碌的人无不留步,夏久和秋记来到这充满花香、木香、咖啡香及金钱香的咖啡馆,没看错,是金钱香,这里的价格从一片切得薄到快看不到的小甜点都是三百元起跳,加上成堆带着鑽戒的贵妇吃东西来看,肯定店收入不少。 夏久这辈子都没进去过这种店,只能坐在沙发椅上傻傻盯着菜单,不是在想要点卡布其诺还是拿铁,而是在看有没有白开水,秋记对店员讲出一长串英文,看夏久似乎犹豫要点什么,就自动加了句话。 「也请给他同样一份,这很好吃的,我非常推荐。」 指着菜单上的欧姆香草套餐,夏久靠过去仔细瞧,吸引他的不是餐点照片,而是那八百元的惊人价格,眼睁睁地让店员收走菜单,连反驳都因为太吃惊而卡在喉咙里,现在是月底,是连汉堡都要分成上层汉堡皮、内馅、下层汉堡皮当三餐吃的月底大魔王! 「请一定要看看我写的短篇小说。」 打断无底洞的困扰思绪,秋记从有质感的黑色长皮夹里拿出名片递给夏久,手指一碰到,就知道这物肯定不平凡,不是普通名片的象牙纸,而是薄金属,银色表面有发丝纹路呈现高级感,设计过的倒圆角摸过去就能滑走,原来伯母说的是真的,他不只是疯子,还是有钱的疯子。 「卷卷……。」 「啊,这是我的笔名,本名是秋记。」用西装外套上的钢笔在餐巾纸写上自己的名字,笑了一下亲切地递给夏久。 「那个、我叫夏久。」 「很好听的名字,取得真好。」 「是吗?我妈说是因为在夏天里生我生好久,所以才叫夏久。」 秋记一听就笑了出来,夏久发现他的笑容有特定的角度,那是个美丽且经过设计的角度,不会把他的脸撑太大,或是让整排牙齦全出来见客,就如现在送上来的餐点,咖啡的拉花绝对不会将咖啡的顏色染脏,香草的装饰绝不会比欧姆蛋抢眼,这样的人真得是月初见到那个吐痰、翘脚的怪人吗? 「你,还认为我是杀人犯吗?」 秋记听到这个问题,马上收起笑容,深深地鞠躬道歉。 「抱歉,我做了很多失礼的事,请原谅我。」 「没事,想请问你是不是、嗯……」夏久难以啟齿,反而秋记大方解决尷尬。 「你指精神病吗?这不是精神病。是……」秋记移起身子到夏久耳边说话。 「被诅咒。」 疯子───!!!谁快来抓他!!! 夏久惊讶撑大嘴巴,长这么大,还没有一个月听到诅咒这词这么多次。 「我是有被八宝带去看过医生,但医生说不是,说是职业病。」 「如果真是诅咒怎么不去看法师?」 「我也在找解药,只是没下落,每个月的前两个礼拜都会变成不同人,只有后两个礼拜才会回到原本的我,虽然麻烦,但为了事业也只能忍了。」 秋记吃完蛋糕,用纸巾擦拭嘴角,阳光照进他那白里透红的皮肤上,明明外表是男生,动作却无比优雅。 「不知道下个月会变成谁?」秋记自言自语的无心话语,却让夏久呛到差点咖啡就从眼睛喷出来。 「你会变成谁?」 「谁知?但我知道你是好人,所以请原谅我,求求你别搬走了,拜託!要不我这礼拜的自由之身,会被房东唸到死。」 夏久最不会拒绝人,只能点点头,秋记给了他一抹有着些许诡异的微笑后,起身拿起桌上的帐单。 「谢谢你,夏先生,这餐我付钱。算是道歉。」 他就算是个疯子,也是上道的疯子。夏久突然觉得豁然开朗。 《第一章完》 ----------- 作者的话 大家好!我是红子! 《我不是你的邻居!》每週五会新增一篇唷! 如果喜欢的话麻烦手滑投一票!谢谢大家:d 我不是你的邻居! 第二章 外国人与邻居 我不是你的邻居! 第二章外国人与邻居 十月开始了。 十月的台湾,天气就如温水般,不冷也不热,除了双十节之外,没有什么其他重要日子,人类在这个月的情绪也会温温的,算是最平稳的月份。 在公司渐入状态后,夏久更努力加班,每天晚上十点过后才离开,和刚补完习的学生一同搭上拥挤的公车,再从细缝中努力穿越下车,走入暗巷回到公寓,拖着铅块般的脚步,缓缓走上四楼,却被眼前这幕景象吓得踉蹌。 秋记独自坐在走廊,旁边有瓶红酒及装了半满的高脚杯,蜡烛被排了走廊一圈,优哉地随着音响播出的音乐边哼歌边酌上几口美酒,已经沉醉于个人世界里,无法自拔。 「你在干嘛?」西装笔挺的夏久小心翼翼跨过蜡烛,深怕烧到裤管。 「oh我的friend!」 秋记见到夏久,开心地拿起酒,明明是要走向他,却一路往墙壁嚕过去,夏久赶紧抓好导正方向,似乎是喝多了,满身酒气,脸也涨红着,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用丹田发出的笑声。 「你要喝酒为什么不在家喝?」 ohno!家里toosmall了。」 到底说那种语言?中英文夹杂,咬字模糊不清,连语调都带有假式美国腔。 「楼上吵死人了!」嘶吼从三楼的阿伯传来,夏久迅速蹲下去将音响关掉。 「why?为什么关掉?」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秋记就往夏久的后脑杓揍上,虽然是小猫力量,还是感到莫名奇妙地摸头。 「因为楼下说很吵。」 「excuseme!尊重我很难吗?」 「对不起,但因为真得会吵到别人,可以关掉吗?」 根本做贼喊抓贼,但夏久好声好气向他请求一遍,拒绝回答的秋记不屑地撇头附带嘖了一声,没过多久又转回来瞪他。 「你的head下来点,ok?」 秋记用食指引导叫这隻长颈鹿低下头,夏久不疑有他慢慢弯下脖子,缓缓靠近,伸了段距离后,秋记伸直五支手指挡在前头要他停下。 「yousee,你这个……」一手拉住西装领带,踮起脚尖往夏久的嘴唇吻去。 惊讶、意外,突然,夏久的眼睛撑大地注视那闭起眼的秋记,嘴上柔软的碰触,带点酒香令人酥麻,心里深处却意识到某股危险,用力地推开眼前这人。 「你干嘛!」不断擦拭自己嘴唇,那股力道将秋记狠狠地撞上墙壁,只见渐渐滑下墙壁的他半瞇着眼对焦不知道在某处冷笑,缓缓开口。 「shyboy。」说完这句话就不支倒地,夏久飞扑上去,安全接杀!秋记在那双工作许久的劳累臂膀里倒头大睡,感到不知所措的夏久只能深深地叹口气。 「嗯?我嘴巴怎么臭臭的?」又吐好几口,鼻子努力地嗅了嗅这怪异味道。 「不对!是烧焦味。」 夏久往地上四处看,原来是撞击力道让旁边蜡烛纷纷倒下,偷偷地自己烧起来,连音响电线也遭殃,火缠绕的电线冒出难闻的灰烟。 「灭火器!灭火器!」 赶紧背起秋记,拿起角落的消防器,把火当成殭尸般狂喷,直到整个走廊都是粉末,地上甚至有被火吻的烧焦痕跡,惨不忍睹。 「完了,伯母明天从南部回来一定会把我杀死。」 「欸,秋记醒醒。」 抖动自己的肩膀,背上的人仍然毫无反应,轻轻地放下来,才发现他身上开始出现莫名红斑,皮肤愈来愈红,有如火在身体里窜动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夏久只好咬紧牙根解决所有不相干的事情。 「以为是吴警官打电话来要和我聊天,结果只是卷卷酒精过敏。」头发乱糟糟的八宝一屁股坐在秋记的病床上,旁边的夏久终于放下心。 「要当他邻居心脏就要大颗点,我们家卷卷只要碰酒就会过敏,过敏就会高烧不退,高烧不退就会头壳坏掉,头壳坏掉就会死翘翘。」 说得天花乱坠,解释完开始整理头发,夏久才松开没多久的心却因为八宝这番话,又扭成一团,不时检查点滴有没有在流动,调整被子角度,还倒水怕待会他醒来口渴,如果秋记不醒来,会不会有过失杀人的嫌疑?背随一层层压力拱了起来,乌云在头上挥之不去。 「放心,我处理过很多遍,死不了,刚刚唬你的。」 听完,夏久腰立刻挺直,却让八宝吓得跳起来,以为开个玩笑就要被揍,马上后退好几步,逃离到床的对面去,假装看顾秋记。 「嗯……」 微小声音从秋记闭起的嘴巴发出,八宝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不断地摇醒他,但日光灯的刺眼,看得出秋记连睁开眼都显得吃力,一见他清醒,兴奋的八宝立刻扑上抱住,紧到让秋记无法呼吸,双手不断挣扎求救。 「你没事吧?」 夏久把两人分开来,秋记终于能大口吐出二氧化碳,感到万幸拍了拍胸口,冷静之后才开口说话。 ‘’oh!thanksgod.whathappenedto…….’’ 开口就是英文轰炸,夏久和八宝互看彼此,最后在一旁成为鸭子,静静地听雷轰一声来轰一声去。 「我不喜欢外国人的size,所以英文不好,你呢?」八宝把问题推给夏久。 「我台语比较好。」 「你醒来了,身体觉得如何?」正好在巡病人的医生经过,八宝似乎看见救世主,不停有微风吹送在充满无限光芒的医师周围,马上跑过去黏上。 「医生,我们家卷卷好奇怪,只会说英文,医生英文肯定很好,帮忙下好吗?」 「好、但请你离远一点,谢谢。」 苦恼的医生轻轻地推开正用食指绕圈圈在他手臂上的害羞八宝,开始与秋记用英文流利对话,对谈过程中,秋记不断指着八宝和夏久,不时用激动的语气说话,两人默默站在一旁,医生好好安抚秋记之后,转过去要护理师打通电话,而后走向八宝他们。 「他好很多了,但你们不好了。」 「咦?」两个人同时张大眼睛发出疑问声。 「好笑,你刚要我通知编辑,为什么现在两个人被抓来警局?」吴警官对着低下头的夏久和翘着二郎腿的八宝询问着。 「卷卷这死小孩敢捅我坑,说我和他放火烧他家。」 「我没有放火,是他自己排了一圈蜡烛,好不容易才灭火的。」 「唉,我说秋记的编辑。」吴警官大叹一口气,正经地叫住八宝。 「嘘!我不叫编辑,叫八宝。」 八宝将食指堵住吴警官的嘴唇,吴警官立刻把椅子倒退嚕,离得愈远愈好,如果能远到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更好。 「秋记有没有好好看医生吃药。」 「他不是神经病,他只是被诅咒了。」 又是诅咒,夏久已经对这个理由无感,转过头望向窗外,明天还要上班,被这个邻居搞得彻夜没睡,好心没好报就算了,还製造一堆麻烦,想到这,夏久整个人不禁瘫软在桌上。 「接下卷卷的时候是今年初,因为上个编辑太没抗压性,吓得连升总编辑的机会都不要,跳槽到别的地方,公司还以为是我们卷卷不好,就把他冷冻半年,真是浪费了这么好的才华。」 八宝迷濛看着灯光打在玻璃桌上的倒影,将时光调回到当初遇上秋记的那天。 * 寒冷的冬天,为了去见新负责的作家,八宝身子挺着假貂皮大衣,手中拿有秋记的相片及住址的纸去拜访,一边扭着屁股抱怨为何没电梯一边气喘嘘嘘地走到秋记家门口,按许久的门铃,却都没有人回应,打电话也没人接,试着碰碰看门把,竟然就这么开了,现代人有这么不把小偷放在眼里的人,如果不是那种会把小偷抓起来砍手砍脚的黑道,就是穷困潦倒到连卫生纸都没有的人,八宝又好奇又胆怯地跨出脚进门去。 「打扰了,我是您的新编辑,叫沉威,昨天有给您电话留言的人。」 沉威是八宝的本名,一进入秋记的家着实吃惊,内部装潢和外表的公寓完全不同,如同穿越剧,跳回五十年代的感觉。大时鐘发出笨重滴答声,要用转拨才能打的电话,好几个高低不同的古董花瓶以及诡异的木头娃娃正裂嘴笑着坐在角落,这些贵重物品并没有整齐地摆放好,和铅笔、稿纸一同散落于地,更深入里头,窗户被黑色窗帘给盖住,阳光只能透过细缝进来,也因为这样,屋内霉味有点呛鼻,控制自己不要扭来扭去走路,深怕撞到哪样东西,就会被暗中杀害,活在这怪人的收藏品之中。 「秋记先生?」 杂乱之中,发现有个阴影蜷缩在玻璃柜子当中,不断抖动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吞了吞口水壮胆后缓缓接近,那无法控制情绪的手迅速打开柜子再闭紧眼,沉默许久发现没动静,慢慢地用意志力撑开双眼,狭小柜子里头装了个人,背对着八宝,挤在杂乱的纸中。 惶惶不安地靠近,此时那人却自己翻身,吓得八宝赶紧摀住快尖叫的嘴巴,子戏一瞧,柜子里的人原来正呼呼大睡,凌乱头发遮住整张脸,为了要看清楚面貌,八宝鼓起勇气用食指翻开那噁心的头发,不翻还好,翻了更错愕,这人长得和手上照片一模一样,那个身体瘦小的秋记,大白天竟然满身酒气迷糊地躺在里头。 既然是作家,心中的恐惧像大怒神一样坠下来,八宝叹口气不爽地摇摇他,秋记如不愿被叫醒的孩子般,任性地紧闭双眼甩开八宝的手,不高兴地发出低吼。 「你谁?」 「我是沉威,您的新编辑。」 「喔,你不用来了。」秋记勉强睁开右眼,瞧瞧八宝。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活了,最后一份稿子给你。」 秋记从他屁股下掏出整叠折烂的稿子洒向八宝,再从柜子跳出来拿起地上的酒,一口又一口喝得痛快,完全不管在后面捡稿子的臭脸八宝,摇摇晃晃拉开窗帘,不爽地咒骂那衝进来的刺眼阳光后大力地把阳台门推到一边,跌跌撞撞出去。 原本蹲在地上的八宝心想不妙,赶紧丢下稿子跟于后头,只见秋记在铁栏杆旁拿起高椅仔细摆正,一点也没犹豫地踏上去,贴在椅面的双脚渐渐离开。 「这人是要自杀吗?」 查觉不对劲的八宝随即跳上去想抓住他,但秋记却意外地往屋子里跳回来,反而让扑空的八宝从栏杆摔出去,幸好衣服被铁栏勾住,像只天竺鼠悬在半空中,惊慌失措,往脚底下一喵,俯瞰来往的车子、零散的人类,脸色开始发青、寒毛直竖,双脚挣扎地摆动,双手紧握栏杆不放。 「先生,你在干嘛?」喝醉的秋记整个人贴在地上,和即将掉下去的八宝对看,并有趣地笑了笑。 「快救我!」 「好呀。」 爬进屋内拿出古董电话到阳台,秋记播弄电话圈圈,过了一会又放下话筒。 「我忘记这只是放好看的,哈哈!」 再次爬回去拿出家用电话,八宝的汗水已经流到和夏天一样多了,衣服全湿透,不疾不徐的秋记坐上高椅后拨起电话。 「警察,有人要自杀。」 很快地,有效率的警方就来了,而那人正是吴警官。 「你没事吧?」被拉上来的八宝跌入吴警官充满肌肉的胸膛中,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不已,以为是惊吓过度才有的生理反应,八宝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要不怎么向这位救命恩人道谢。 一抬头,心花怒放!这世界的美好都来自于逃过死劫的新生,微风,正吹过寒冬中努力滋长的爱苗。 「我恋爱了。」 如此想着的八宝又紧贴入恩人的胸口,吴警官以为他是惊吓后遗症,用温热厚实的大手轻拍那颤抖的背安抚,这举动让八宝心头的小鹿暴动起来。 在这美好时刻,麻烦鬼秋记竟然一跛一跛走过来拉起八宝,强迫分开他与吴警官的初次体验并兇狠地瞪向那惊慌失措的花痴脸,在耳旁大吼大叫。 「我被诅咒了,所以你别来,要不下个死的就是你!」 说完,秋记就晕眩过去,怎么也叫不醒,甚至出现奇怪红斑身体发热,搞得警察一个头两个大。 * 「当初就是你救了我。」八宝伸出手抓住吴警官那原本要逃走的手。 「我听不出来诅咒在哪?」 「会吗?爱的诅咒,是吴警官下得,害我心脏乒乓跳。」用手背扶着额头,八宝假装要昏到的样子。 「赶快叫人来保你!」甩开那章鱼般的手,吴警官用原子笔大力地戳向桌子,甚至凹出了洞,见况不对,八宝赶紧用手机拨了电话。 「妈咪,对,我是宝宝,喔呵呵,我在和你的帅女婿喝茶,妈咪要不要一起来?唉呦,来见见你的帅女婿也好呀,好、好,待会见。」 「谁是帅女婿?」吴警官深吐气、皱起眉发问。 「你呀。」 「凭什么?」 「因为你单身。」 「什么?」 「我也单身呀,刚刚好,不是吗?」这自我花痴的严重性,让吴警官不得不使用缄默权。 「唉,我们家卷卷只是太入戏了,入戏到以为被诅咒而已!」 帮秋记做出不负责任的解释,过了一小时后,吴警官终于逃离魔掌,对着准备离开的八宝如赶苍蝇般挥手,完全被人忽略的夏久听着故事也快入眠,此时八宝却丢了本杂志在他前方。 「我要回家睡美容觉了,这给你消耗时间,是卷卷连载中的小说杂志,下礼拜才发行,够义气吧。」八宝说完,勾起他的妈咪离开,在出门不忘回过头来,深情地望向爱人。 「要不要一起回家,小吴?」 吴警官翻白眼装死,拿出身上的观世音项鍊,大喊:「妖孽,去,去!」。 夏久拿起杂志,卷卷这两字写得特大,看得出来肯定是坐镇的小说家才有的特别待遇,没有看书习惯的夏久,感到乏味地直接翻到卷卷的页数。 「行李箱里的杀人犯。」夏久拖着下巴,一字一字唸出来。 「行李箱里的杀人犯?行李箱?杀人犯。」 整个精神被文字打了一下清醒起来,想起当初见面时,雨中恐慌的秋记看到行李箱那付惊慌失措的样貌,抱着好奇心继续读下去。 「晚上,他独自拖着沉甸甸的行李,费力行走在无人的火车站前,从这黑色旧式布行李箱底部不断地随着震动渗出就是那一条又一条刻划于破损磁砖上的血跡,老旧轮子滚动声音就如被塞在里头这具尸体的呜咽……」 「老兄,现在晚上十二点,可以不要唸鬼故事吗?」吴警官拍打桌子,阻止故事的进行。 「我也很怕。」夏久也早就鸡皮疙瘩,但仍然停不住一窥究竟的慾望,翻到下一页从中挑段继续看下去。 「高大的男人转头撇见我的身影,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紧张,甚至在那看似僵硬的脸上凹陷出笑容,我开始拔腿狂奔,但他没选择跟上,只在后头眼睛狠狠地锁定我的背影……」 「当晚,那个杀人犯若无其事地搬到我的隔壁。」立刻把小说闔上丢下,因为文字的叙述完全配合当初的记忆,夏久混身不对劲。 「是真的入戏太深,还是诅咒?」 搓揉寒冷的身子,明明连风都没有却不停打冷颤,吴警官撇他一眼,放下手上的钢笔,用手指敲桌子叫醒正恍神的夏久,给了他忠告。 「劝你快搬走,秋记很难搞的,之前他两个邻居都是被他吓跑了。」 隔天被大婶带回的夏久,脑里仍然跑着吴警官的建议,步伐沉重缓慢,一直思考秋记的种种,就在进公寓之前,虽然心中仍有犹豫,却还是叫住了大婶,眼神显得有些低落。 「抱歉,我想我还是搬走好了。」 「因为秋记吗?」 「嗯。」 「可是你已经签约一年,现在搬走要付违约金,不要说我没提醒你。」 「我知道,记得是一万元,对吧?」 「什么一万,你有没有好好数有几个0?」 「不、不是一万吗?」 「是一百万!」 一百万? 一百万! 夏久的心已化为片片落叶掉落入土。 既然不能搬走,夏久只好以公司为家,更以加班为乐,但再怎么避免还是需要回家休息,所以只要在家,就会一整天都不出门,无料这世上有种东西叫电铃,早上响一次,中午响两次,晚上响三次,终于忍不了,夏久抬起有如十公斤铁块的脚步前去应门,从对讲机看见秋记正露牙开怀笑着,只让他更加负担,无力地拿起电话筒。 「请问有什么事吗?」 「今天是taiwan的tentenholiday!」秋记用双手的食指摆出十的样子。 「一起party?」 「不用了,谢谢。」 说完夏久就掛上电话,不习惯对人冷漠,这样的心情上上下下过了好几天,也没再听到秋记声音,有时凌晨回公寓后,在钥匙打开门锁的前一刻,总会回头瞄下隔壁的门,最近安静到和没人生活在这里般。 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了? 自己会不会太冷漠了? 再多想下去只会造成自己的困扰,夏久把问题丢在门外,进入屋里。 「叮咚──。」 一大早门铃又响起,夏久从被窝探出头来,对讲机的画面出现的是秋记! 从床上跳起来,用手梳了梳鸟窝般的头发,看一下日历,十月的最后一个礼拜,是可以沟通的正常秋记,正想要衝去开门时,却停下脚步,如果他还是之前那个怪怪外国人怎么办? 忐忑地开门,眼前的秋记穿着宽松白色薄毛衣,紧身的格子裤,散着微捲的棕色头发,一付慵懒的样子,身上味道不是激烈的香水,而是不知道用哪牌洗衣粉洗过衣服、晒过太阳那种暖暖的味道,连笑容也有股温暖,礼貌地鞠躬打声招呼,看来是恢復成秋记了,夏久放心地微笑打声招呼,秋记双手紧握,靦腆地提出一起吃早餐的建议。 两人又约到初次约的咖啡店,寒暄一下、品尝几口沾上新鲜果酱的杂粮麵包及加了香醇牛乳的咖啡,从薄纱窗帘穿透进来的阳光,不偏不倚落在秋记身上,让白色毛衣闪闪发光,整个人亮了起来,夏久的眼中,最后一个礼拜的秋记,总是特别不同,反看自己,就算整颗太阳掉在他身上,也只会是个被照得刺眼的路人甲,真的人生而不平等。 秋记看着嘴角上沾有果酱但不知在想什么而叹气的夏久,笑笑地用大拇指替他抹乾净,被这突如其来的动搞得尷尬的夏久慌忙随便找个话题来转移注意力。 「听说你每个月后两个礼拜都会恢復,那为什么都不见你出门?」 「在赶稿,虽然只有两个礼拜的自由,却要花一礼拜写稿。」 「你写的稿,该不会是……这个月发生的事情吧?」夏久想起先前八宝给的杂志内容,只见秋记忍住笑容点点头。 「啊,听房东阿姨说你想搬走了,真的吗?」 「是想搬,但……」还没说完,秋记就插上话。 「果然是真的。」秋记脸上有如阴影遮住,抿了嘴又开口。 「虽然我们只当了很短的邻居,但还是想送饯别礼给您。」 说完递上牛皮信封、行了个礼,没多说什么就去结帐直接离开咖啡店。 这快速的道别,令夏久愣在秋记远走的背影,刚刚说了哪些不适当的话吗?为何掉头就走?夏久用食指将他留下的信封移到自己面前,好奇地打开来。 「信?」 里头只有张纸卡在信封内,将它往下摇摇,里头的纸「喀!」一声掉落桌上,夏久不敢相信眼睛所见,心慌地站起来。 一张百万的支票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人生中。 《第二章完》 ----------- 作者的话 大家好!我是红子! 《我不是你的邻居!》每週五会新增一篇唷! 如果喜欢的话麻烦手滑投一票!谢谢大家:d 我不是你的邻居! 第三章 鬼与邻居 我不是你的邻居! 第三章鬼与邻居 看来是要给他赔违约金的。 不知如何是好,夏久只好把那张支票封进夹链带,怕自己乱丢,将冰箱当做保险箱,让支票放置于最冰冷的深处,虽然想赶紧还给秋记,但那天离开咖啡店之后,回去按了秋记的门铃,也没人应门,只好出此下策,高贵的支票就先暂住在自己那破旧的冰箱,因为现在不能还给秋记,原因很简单,十一月已经开始了。 深夜,冷风颯颯,五位福态的欧巴桑们挤在房东客厅里,阴暗的房内只点了微亮的蜡烛,所有人围成一个圈圈,用乾涩的声音说起故事。 「最近,有人说在晚上十二点时,都听到门外有咚、咚、咚的声音,不像脚步声,而是像撞到什么东西般,有次她手上一边拿菜刀,一边打开对讲机看,结果……」 「结果?」所有人的眼睛聚精会神紧盯她的唇形,屏着气、拱起身子,好让心脏预备面对即将来袭的恐惧。 「伯母,怎么不开灯?」 突然头上大灯「啪!」一声衝进眼里,吓得欧巴桑们脸上的浓妆都从皱纹中跳了起来,大家赶紧扶好自己那颗快掉出来的心脏,忿忿不平地瞪着刚来到的夏久,房东大婶的手用力地往夏久的背上打去。 「你终于来了!」 「才刚下班,这么急着叫我来,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知道之前住在四楼的事情吗?」 「不知道,怎么了?」 「我们有事想拜託你!」 大婶们一同笑得诡异,动物本能立刻感觉肯定没好事,夏久本想假藉上厕所离开,却被五花大绑地抓回来,强迫他加入故事进行的行列中,房东灭了灯、咳上几声,继续刚刚未完的剧情。 * 大约十年前,有对夫妻搬到四楼,他们在隔壁街角开了家小店,有房、有事业的两人,听说还有个刚出生的孩子,可能没钱另外请保母,因此太太不常到店里帮忙,只有先生一人努力经营店面,每天店内事情忙完后还会去工厂当作业员,拼命希望撑起整个家计,在大家眼中是位勤奋的好丈夫。 男人每天都要到晚上十二点才能回家,全身汗臭淋漓、疲惫不堪,边打哈欠边按着自己痠痛许久的肩膀,缓缓地走上楼梯。 「咑!」 踩上阶梯发出重重的脚步声,但接着又出现另一个脚步声在后头,想说大概是哪个同病相怜的晚归人,不以为意地耸了肩继续走上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只要他每踩一步,就会出现两个脚步声,不管走快走慢,声音都是在动作之后才响起,而且声音愈靠愈近,简直像贴在背上,先生猛然回过头,没人。撑着楼梯扶手往下看,同样空无一人,连老鼠的影子都没看到,诡异感令肩膀更沉,他歪着头想说大概是自己累坏了,赶紧跑上楼进家门。 「你回来了!」太太原本坐在沙发上,摇着怀中熟睡的婴儿,听见丈夫的钥匙声,起身跑去门前迎接。 「回来了。」 「今天小宝贝也很乖,一直睡觉,你看!」 太太笑着将怀中婴儿的脸面向他,先生只瞄了一眼后点点头,脱下满是汗味的衣服前往浴室。 「我想洗澡休息了。」 「好,早点睡吧!」 日復一日,太太顾家,先生在外工作,直到有天,太太难得打了通电话给正在工厂里准备打卡下班的先生,急急忙忙跑去接电话,紧张地询问发生什么事。 「老公,我和你说,小梅回来了,说要等你回来聚聚。」 先生一听到马上掛下电话,提起包包直往外头衝去,同事们看他匆忙离去的身影,也为他担心而议论纷纷。 「怎么还不回来呢?」 妻子抱着婴儿站在门口等待,十二点应该要到家了,却还是不见踪影,凌晨一点、两点、三点都还没回来,时间分分秒秒流逝,孤单的黑夜中只剩妻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手电筒,等待未归的丈夫。 到了早晨,店面也没有开,晚上,也没到工厂上班。 直到下个礼拜,有人通报警方隔壁邻居有异味,这才发现太太与孩子已经陈尸于屋内,先生仍然不知去向。 听说,至此之后,一直有个女人在门口前等着,嘴里唸唸有词,好像依然担心那还没回家的丈夫。 * 「听说故事是真的,但没多少人看到鬼魂。」 房东大婶对空气中已经有种莫名寒气的大家说着,彼此互视那为了假装害怕而尷尬的笑脸,但坐在最后面的夏久可是连脸部肌肉都动弹不得。 「超毛的、好恐怖!四楼?我是住几楼?四楼!」夏久心里嘀咕,手汗都不知道湿了多少条手帕。 「但最近好像很多人都看到。」大婶小声地转述了这个小道消息,夏久终于受不了,起身移到大婶旁边,怯怯地开口。 「伯母!为什么这是兇宅不和我说?」 「傻瓜!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们说的是隔壁栋四楼。」 搞了个乌龙不知如何是好,但原本会大发雷霆的大婶却来个大转变,温柔地笑了笑,轻声细语地唤着夏久。 「你知道为什么今天要找你来吗?哼、哼、哼!」诡异的笑声令人寒毛而立。 夜晚的寒风从地上滚了上来,掉落的破碎枯叶「嘎吱、嘎吱」地被推着走,夏久脚踝着实地感到寒冷,刺骨的冷冽,身体贴满不知写了什么的符咒、脖上带了好几条十字架项鍊、手上还有十串佛珠,这全是欧巴桑们给的战斗装备,但现在夏久的生命力已未战先败。 一人站于隔壁大楼前,抬头仰望这先前以为只是个平凡公寓的房子,现在多了点故事性就完全不同,老旧的乌黑磁砖有如被鬼火烧过,四楼没有灯光的屋子,黑得似有壅塞的影子挤在里头,阴魂不散。 「叭───!」 剎那,飞啸而过的汽车喇叭声刺进夏久那风声鹤唳的心脏,整个人揪了起来。 「要回去吗?但欧巴桑们殷殷期盼我能解决这件事,说什么她们是柔弱女子,而我长得高大、生得壮,根本是两码子事呀。」 夏久低下头叹了口气,吐出所有害怕,在天人交战,全身停止不动大概几十分鐘后,决定还是牺牲小我以完成大我,使出一股衝劲,猛力抬头往四楼瞪去,却差点没把今天的晚餐吐出来。 有一位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正站在窗边,往楼下盯着。 「出、出现了,我、我必须和她谈谈,拜託、拜託她升、升天一下。」 连话都讲不好了,夏久没信什么宗教,紧紧握着十字架,嘴里只好唸起以前在国文课本里所学的文章。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平常楼梯一步可以跨四、五台阶,今天只能一脚半格两脚一格,但就算走得慢,也是有结束的时刻,寒毛直立地抵达四楼,半瞇着地眼睛却没见任何身影。 「砰!」 这时,一双手使力地搭上夏久软弱的肩膀,马上全身化为僵硬无比的石身,吞进颤慄的口水、呼吸畏惧的空气,此时发现书上那些如何让人放松的绝招,现在一点屁用也没有,冷汗已经紧张到喷下来,却没有人能阻止他狂乱的心跳直升上飆,如机器人般,头一小格一小格地转过头去。 「啊!!!!!!」 那双手的主人脸色苍白,眼睛爆满血丝,嘴唇乾裂,头歪向左边,黑眼圈让卧蚕像是凹陷下去,嘴里发出低吼,凌乱的棕发遮满脸,只剩那只右眼狠狠地斜眼瞪着夏久,慢慢地将脸靠近。 夏久惊恐到眼白变得两倍多,但映入这被吓大的眼睛里的人不正是秋记吗? 「秋记!」 夏久生气地推开,只见像纸般轻的秋记重心不稳,那披头散发马上飞起,穿着雪白的睡衣的身体有气无力但仍努力站稳脚步,张开龟裂的嘴唇发出低鸣。 「呜……我一直在等你。」 「一直在等你。」 「你,为什么不回来?」 夏久耳朵被如此沉重又诡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抓住,双脚迅速退移到墙旁,颤抖的手紧抓冰冷灰色水泥墙,眼前这人不是秋记,他又变成谁? 「我是夏久,你不记得了吗?」 「咦?夏久?原来搞错了,歹势捏,哈哈。」 台湾国语?一个鬼讲台湾国语? 原本恐怖的氛围被这么一开口,打断所有紧张氛围,发现鬼魂也这么平易近人,终于松了口气,弯下腰再仔细盯着那鬼,虽然还是挺吓人的,但一脸就是秋记的样子,鬼魂道了歉就转身慢慢地走下楼,夏久马上叫住他。 「你是秋记吗?」 「我不係呀,我叫小梅。」 「你……是在等你的丈夫吗?」 「他不是我老公。」自称小梅的秋记缓缓转过头,用慢板的速度说着话。 「我没有这么不要脸的老公,他和那个死小三逼我自杀!所以我决定跟着他们,每天都抓着他的肩膀感觉我的压力、我的恨意!」 小梅边说边摆出将人压死的动作,夏久看他这么气愤,为了不要成为怨恨底下的牺牲品,决定默默逃走,但秋记却挡住往楼下的阶梯,换个方式往上逃,没想到秋记竟然也跟过来。 「听我说……真的好不干心。」 小梅上前抓紧夏久的右手,力气大到连身材壮硕的夏久都疼痛,看他停下来点头才让缓缓松开手,夏久抬起右手一看,全是手指压上的红印,力量不容小覷。 慢慢地走到窗边,变身为小梅的秋记仰望今晚差一点点就变圆形的皎洁月亮,想到自己一生却永远无法圆满,不禁流下遗憾的泪水,配合呜咽声,开始诉说过去的不满及难以承受的悲伤。 * 当年,发现老公劈腿时,那个小三已经怀有身孕,因为我不肯离婚,他竟然趁深夜回家时,和小三一同把正熟睡的我用麻绳綑绑在椅子上,硬撑开我的嘴灌进农药,不管怎么挣扎,喉咙的灼热感只会愈发愈烫,烫到我窒息为止。 他们就这样顺利地结婚,还拿了我少少的存款搬家和开店,或许老天有眼,这两人註定就是要当衰人,生意开始不遂,当然也没钱做產检,死不瞑目的我每天跟在后头监视他们一举一动,虽然家境不好到三餐只有吐司边和白开水充腹,却仍然开心地活着,一肚子火让我怨念愈加愈深,所以只要那烂男人工作完踏入公寓,我就会跑到楼下压在他的肩上,每走一格,就会把我拖上一格。 有天,那小三突然肚子剧痛,没想到在厕所一使力竟早產了,但婴儿早已气绝全身发紫,跌落在沾满血的马桶旁,小三染红的双手抱起那已死去的婴儿,没有放声大哭,而是静静地笑着,安抚婴儿胸膛。 「乖宝贝,等爸爸回来,你就能见到他了。」 或许是期待的生命突骤逝,加上总是辛苦地忍耐贫穷的日子,让她彻底精神崩溃,小三无微不至照顾渐渐发臭的婴儿,疯狂与真实已分不清楚,知道实情的男人虽然惊吓,但因为怜悯就只是默默陪在身边假装没这事发生。 观察那失心疯的小三,每天乐在其中帮孩子泡奶粉、洗澡,躲在黑暗中的我竟然也开始可怜起她,那男人为了要远离她而去兼好多份差,才不是外人所说的为了赚钱,赚到钱还拿去赌博,家中只剩一名精神失常的女人和死婴独守空闺,我终于看不下去,决定帮助她,天冷时关上窗,忘记关火时连忙熄火,她也似乎冥冥之中发现这些神奇的力量,有天满月时,不知为何,她看见我了。 「是你一直在帮我吧!我对不起你!」 双膝砰地一声跪下来,惭愧地磕了好几颗头,力道重到流满血,我不知所措,只好要她快点停下。 「叫那男人回来看看你,我好好说说他。」 听从我的话拨出电话,但那男人再也没回来。 决定去寻找那不负责任的男人,却没想到回来时小三竟然喝了农药自杀身亡。 我心灰意冷,决定要在这等着那男人回来,回来看看他所做的一切,回来再见见他曾爱的女人,我从不奢望他会道歉,但如果能感到一丝后悔就行了,就这样一等,到了现在。 * 「讲一讲舒服多了,谢谢你呀!少年仔。」 小梅松了口气,并拍拍夏久那失落的肩膀,夏久缓缓转过头望向小梅。 「你还要等吗?」 「不想等了,我只係一直有怨气,但素碰到你让我一吐痛快,我想口以升天了。」 操着台湾国语的小梅豪迈地大笑三声后,衝上去抱住夏久,一拥而上的已经不是冰冷的温度,而是秋记渐渐回温的身体。 「要珍惜你爱的人唷!少年仔。」 随着夜风徐徐拂过秋记憔悴的脸颊,灵魂化为缕缕白烟从窗户飞向月亮。 夏久的思考停止在话语中,抱紧昏倒在怀里的秋记,一边注视月亮旁的晕光。 「我会的,再见!」 昏睡的秋记被送往医院,被诊断是睡眠不足和营养不良,八宝在病床旁打理一切,夏久只能坐在旁边守着秋记。 「每天当鬼当然睡眠不足。」 秋记的黑眼圈似乎因为两天的睡眠而渐渐减少,气色也红润回来,嘴唇也有用棉花棒沾水滋润而不再乾燥。 「卷卷,快醒来呀!截稿日快到了,你不醒来下个月我吃什么?」八宝拿着从秋记房间拿过来的衣服和空白稿子丢在一旁的桌上。 「你怎么这样?他都生病了!」 「先生,你不知道下个月对他多重要,跟你讲也听不懂,我要去买午餐了,你要吃什么?请你。」 「请我?」 「男人还这么囉嗦,对,请你!」 「那我要吃汉堡和可乐,谢谢!」 「知道了。」八宝单手提起女用包包,走出病房外,出门前丢下一句话。 「我才要谢谢你。」 随后就扭着屁股离开,夏久以为自己没听清楚愣了一下,随后才发觉被道谢,开心地笑起来。 当天凌晨秋记在八宝的陪伴下醒来,不久之后就出院回家,但那个礼拜夏久也完全没看到秋记,可能正在赶稿吧,他如此想着。 看着十一月只剩下三天,夏久内心不知为何焦躁起来,做甚么都不顺心,老闆出差,所以六点后就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下班后的他选择不回家,在贩卖机买了两瓶罐装果汁,坐在公司的吉祥物青蛙旁,递给牠一瓶。 「青蛙,我今天要去按他的门铃,因为要还他支票才行。」 「好吧,其实只是想见他而已。」手作势按下电铃,在回家后重覆了这个动作。 「叮咚───。」 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前,铃响了三分鐘后,还是没人应门,正当夏久放弃想转身回家时,门打开了,出现一小细缝,里面躲着批上棕色喀什米尔围巾、脸上掛着虎珀色復古眼镜、穿着睡衣的秋记,门里的眼睛观察四周后,才放心打开全部。 「我以为八宝躲在你后面,吓死我了。」 「没有,他一直催你稿?」 秋记面露难色点点头,突然肚子发出了「咕─嚕─」的叫声,尷尬地拍了拍肚子。 「我今天还没吃饭呢。」 「你身体还没很好,竟然饿肚子?要吃什么我帮你买。」 「你吃了吗?」 「还没。」 「那我们去咖啡馆吃!等我,换下衣服。」 夜晚中,两人坐于仍然优雅的咖啡馆中,墙上灯光带点温暖的橘红色,温柔地窝在半透明的灯罩中,背景音乐选用交响曲衬托当下美好的人生时光,桌子中间点上蜡烛来缀点氛围,餐点是精緻小简餐,骨瓷盘镶了金色花纹,银色刀叉在灯光下更为高贵,一旁的玻璃茶壶装满繽纷的水果茶,切丁的当季新鲜水果和着锡兰红茶的芬芳早溢出容器之外扑鼻而来,沉淀一天忙碌的心情。 「好饱。」 用餐巾纸轻轻擦拭嘴角,可以用刀叉把鸡腿吃得这么乾净且不会搞得自己乱七八糟的也只有秋记了,夏久见自己盘中那碎肉、骨头恣意地散在盘中,默默地用叉子把这些渣渣整理到小角落,好看上去乾净些。 「我喜欢刚刚那样乱七八糟的,出去都要保持形象,很多人都不敢和我一起吃饭,不过你没差。」秋记拿起自己的叉子,把夏久刚整理完成一对的碎肉与骨头又打散了。 「真是个奇特的人。」看着愈来愈脏乱的盘子,夏久如此想着。 「你真喜欢这家店。」 「价格不贵又美味,人生当然要好好享受。」这种大言不惭的话也只有从富人秋记口中才会出现,穷人夏久只能乾笑。 「既然要享受,为什么还要住在那破公寓?」 「那是我被诅咒的地方,所以不想搬走。啊!这给你。」将原因轻描淡写的秋记从长皮夹中拿出一张票劵递给夏久,夏久跟着上头的文字下意识地唸出来。 「卷卷新书发表记者会。」 「我要出新书了,希望当天你能参加。」 「十二月四号,星期天,四号?你不是会变另一个人吗?」 秋记开心地将身子往前靠近,吓得夏久倒退,整个椅子也往后倾斜,秋记对那夏久惶恐的小眼睛笑了笑,小小声地说话。 「算是诅咒的bug吧!我下个月都会是秋记,一定要见上面,拜託!」 「好、好,你退后点。」 夏久的手像赶猫咪般挥舞,动作要温和又不能太自以为,不然什么时候会被回咬一口都不知道,秋记乖乖地回到座位上,夏久拿起他那用得有点久所以边缘脱线又磨损的黑色折叠皮夹,打开来将票卷放入后,才想起刚刚趁秋记换衣服时先回家拿的支票,赶紧还给秋记。 「你上次的一百万支票,我不能接受这么重的饯别礼,而且,我没有要搬家,不需要这违约金。」 「喔,那个呀,你想多了,这是封口费。」 「咦?」 「只是怕你搬家后随便乱说话,不过……」 「你没搬家真是太好了!我真的好高兴你是我的邻居。」从座位上跳起来握住夏久的手,兴奋的声音让整个夜晚都热络起来,秋记的笑容如灯光般温暖。 「谢谢你,夏先生。」 轻轻的道谢声,每当交响乐那隆重的乐曲进行到钢琴独奏时,总会感到心头一阵暖,尘嚣后的孤寂特别美丽,眼前这人映入夏久瞳中,待得愈久嘴角愈渐渐扬起,心中完全不怕再也感受不到其馀的世界。 是什么造成了这股勇气呢? 《第三章完》 ----------- 作者的话 大家好!我是红子! 《我不是你的邻居!》每週五会新增一篇唷! 如果喜欢的话麻烦手滑投一票!谢谢大家:d 我不是你的邻居! 第四章 邻居与邻居 第四章邻居与邻居 「让我们欢迎卷卷!」 镁光灯随着脚步移动开始层层堆叠,成为一片惊人的光墙,秋记站在舞台中央接受大家的注目,坐于贵宾席区里的人各各西装笔挺,只有一个人穿着简单的衬衫、牛仔裤,感觉像是从外面直接进来的陌生人,和这种气氛格格不入,这人就是羞愧到想挖洞的夏久,不自在地东张西望,偶尔抬起屁股来矫正坐姿,眼见所有摄影师争先恐后抢好位子拍照,也入境随俗地拿起手机拍几张相片。 台上的秋记,不,应该说是卷卷,不同于作家的刻板印象,没有穿着简单的衬衫、配个眼镜来展现文书气息,而是身着高级白色西装,微捲的头发甚至重新染了新的浅棕色,手上饰品当然也不会少,就如有位造型师于后台经密计算了如何让卷卷最好看的姿态,所打造出来的造型、身上每样物件都能衬托出他清新的气质,加上完美的笑容,说不是明星都不会有人相信。 「快坐下呀。」 八宝拉开了椅子,却迟迟等不到卷卷坐下,在一旁咬耳朵也没回影,只见卷卷的眼睛一直往台下寻找,终于和坐在角落的夏久对上眼,夏久不好意思地挥挥手,这才让卷卷放下心中的大石头好好坐定位,经过主持人一番简洁俐落的开场后,记者们终于可以踊跃发问。 「卷卷老师这次的新书是收集了过去所有的小说短篇,这么多不同的类型满足了各层的读者,请问平常的灵感来源自哪?」 「生活、感情还有邻居。」 卷卷顽皮地边笑边盯着夏久,害得夏久不知往哪看去,这回答令记者们困惑不已,难得有一次的机会见卷卷本人,当然要好好把握住,把这个话题性人物好好剖析一番。 「请问邻居是怎样类型的人呢?」 「请问邻居是如何提供您灵感的?」 「请问邻居是卷卷老师的情人吗?」 「请问邻居是外星人吗?」 四面八方涌上的问题,多到连主持人也站起来安抚记者们的好奇。 「请问秋记先生……」 此时,在这堆吵杂声中,有位压低鸭舌帽的男人举手站起来,卷卷本来已经开始有点恍神地面对问题,但一听到自己的本名瞬间清醒,除了熟人会叫秋记这个名字外,其它人都习惯称呼卷卷,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卷卷的人生早就压过秋记了。 「可以把它给我吗?」 和话一同衝出去,跳上舞台,跨越桌子,速度之快令其他工作人员只能望其项背,在后头抓住飞起的帽子,那男人一手扭起秋记的领子,整个人被拉出来,八宝吓得跌到椅子下,所有人瞠目结舌,秋记却不慌不忙直瞪着眼前这破坏发表会的人,轻轻冷笑一声。 「又是你,说过还没找到,你不信?」 气急败坏的男人转而用力地掐住秋记脖子,不断咒骂三字经,这时四五个保全大汉上前,不费吹毛之力扯开这怪胎,架住那男人离开会场,即使落魄地被抬出,仍不断挥舞拳头嘶吼。 「秋记!给我!她快死了!给我!」 声嘶力竭的喊叫被铁门嘣一声夹断,现场一片寂静,直到数秒回谁后,眾人才开始议论纷纷,喧哗声让这局面更为混乱,主持人急忙说话控制那些不安稳的情绪,八宝站起来担心地整理临危不乱的秋记仪容,夏久撑大眼睛正襟危坐地看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记者会好不容易勉强进行完,散场后所有工作人员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开始七嘴八舌地整理会场,秋记也没回后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跑下舞台直往夏久的身旁衝去。 「你真的来了!谢谢。」 「不会,倒是你,没事吧?」 「没事,是熟人,他自己神经,啊,八宝!」 「怎了?卷卷。」八宝正收拾秋记的讲稿,一听到秋记呼叫,马上拿着稿子下去。 「帮我把礼物给夏先生,我先去找那位记者。」 秋记拍了拍夏久的手臂,带点苦恼的神情转身跑向一名在门口旁的记者,记者一头黑色卷发配上藏蓝色大衣,看来是等了许久,双手插胸脸上不耐烦的神情表露无疑,秋记不停地鞠躬哈腰道歉。 「『夏先生。』秋记总是这么正式地叫我。」心中其实挺开心的,很少人会这么称呼夏久,所以挺新鲜有趣。 「不熟吧。」一桶冷水直接灭火,八宝慢慢地递给夏久卷卷的新书、一盒饼乾礼盒和一封信,动作慢到表明了不情愿。 「奇怪,我们家卷卷对你特好,平常他二话不说都先见那臭脸记者的,你到底有什么魔力?夏先生?」 「为什么你叫夏先生,我只感觉到一阵压力。」 「唉呦,是、真抱歉,看在你这么照顾我们卷卷的份上,再给你一盒饼乾。」 宝又拿出一盒,塞进满手礼物的夏久,清楚八宝不是坏人,只是嘴巴不知道那里出了问题,总要酸一下人生才快活。 「刚刚那闹场的是谁?」 「他呀,是卷卷的仇人,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一直要卷卷还他手指,看他十根手指头都在,也不知道是在追求什么?」 「手指?」 「不要谈这个了,想到这件事我全身就起疙瘩。」八宝搓了搓自己发毛的身子。 「我们家卷卷想要和你要电话,给我。」 「什么?」 「手机电话。」八宝从外套口袋中拿起手机,命令他输入进去。 「为什么这么突然?」虽然有疑问但还是乖乖地按下自己的号码,八宝拨了出去,夏久从自己包包拿起响着铃的手机。 「这号码是卷卷的电话,我给你我的电话。」八宝抢过夏久的手机按了按就还回。 「卷卷往后还拜託你照顾了。」鞠躬完就擦过身前往秋记的地方,夏久的脑中则停留在八宝刚刚那意外客气的话语中。 而同一时间,门口前的两人,唏唏囌囌的讨论着什么。 「那是谁?」那位记者摆着脸询问秋记。 「谁?你说刚刚掐我的神经病吗?」 「不是,刚刚和你说话的那个。」 「我的新邻居!夏久!」秋记伸直身子开心地告诉记者,却惹来嫌弃眼神。 「不是说搬过来我旁边住也行,为什么就是不搬离那破房子?」 「不要,我很喜欢那。」 「随便你,至于手指的事外国那好像有消息,我再查查看。」 「真的吗?谢谢你!大泽。」 「是太泽。」 「卷、卷──!」此时八宝的呼唤打断了对话,秋记急急忙忙道别跑回去。 记者会之后的一个礼拜,夏久依然当他的上班族,秋记也一直跑行程,两人的生活又回到没有交集的从前。 * 难得的休假日,夏久站在阳台晾起刚洗好的衣服,哼着歌享受午后微凉的风吹过身上的舒畅,轻松地靠在栏杆上往下俯视,今天街上的人不算多,一对夫妇正提着大包小包进入隔壁公寓,看护陪阿嬤在路边散步,还有一位撑着黑伞的人站在楼下门口。 「这么好的天气,干嘛撑黑伞?」 为了看更仔细将身子探出去,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出来的人是秋记,批着黑色围巾将整身裹起来。 「你干嘛又来?」 秋记低着头不耐烦地询问黑伞人,那男人声音带点发抖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泪痕,充满血丝的眼睛及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难以想像此位气色极差的人即是上次血气方刚来闹场的男人,男但现在畏懦地双手紧抓秋记的身子。 「听说你找到了,才会三番两次来找查,因为现在只有你救得了她了。」 「高生,我没有找到,而且一开始是你想杀了她,不是吗?」 「我已经后悔了,受不了看她再受苦下去。」 「真慈悲呀你,当初想害她的时候,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怎么都不见了。」 「你明明就知道我是因为爱她才这样的!」声嘶力竭、痛苦与无奈在秋记耳旁轰隆巨响,秋记浅浅笑起,轻轻拨开了他的手。 「哼,我不知道爱,你明明也知道的。」听到这句话,高生眼中所有的期望都碎落于地,低下头不让人看到自己现在那空洞的眼神。 「对、你说的对,你本来就不知道爱是甚么样的感觉,高中时我就知道了,我还来求你。」 「我虽然不知道爱是什么,但也知道痛,我可怜你。」 「不需要你同情!同样都用了手指,怎么没见你失去什么?我却要这样?」高生的眉头皱起来,眼神衝上满满恨意。 「那你又失去哪些了?喔,是那一动也不动的女人吗?」 「你、你这傢伙!」拳头无预警地挥上去,秋记整个人被力道衝击而摔到地上,靠着自身力量站起来,用围巾擦去嘴角上的血,没有生气只是和缓地面对这个使用暴力的男人。 「是真的不知道无名指在哪,我也正在找。」 「那、那如果你找到会给我吗?」 「你说呢?」对于这个疑问感到好笑,秋记双手插腰摇了摇头。 「我求求你!」 高生二话不说拋开雨伞,跪下来拽着秋记裤管,看没有任何反应,所幸连自尊都不要,将头往那凹凸不平的柏油路磕去,秋记微微蹲下制止他并拿起雨伞遮起那无助的影子。 「这是报应。」 说完立即转身进入公寓,从即将关上的大门中,看到失望透顶的高生跪在绝望当中痛哭,秋记眼睁睁地等到门整个关闭后,叹了口气跨上阶梯。 「怎么了?」 才刚到四楼,就见夏久半开着门,探头往楼梯上的秋记盯着,看来是在等他,秋记感到一阵羞赧,低脸垂眼,不敢和他眼睛对上一秒。 「没、没什么。」 「可是刚看到你被打了,你看,果然受伤了!」夏久从门后跑出来到他面前,弯下身子伸出手,在秋记想挡住伤口前抵住下巴,轻轻一抬,嘴角流血的伤口展露无遗,这动作让秋记心中有种不可思议的情绪浮上脸颊,眼神飘忽不定。 「你家有医护箱吗?」 「没有。」 「我去找伯母借。」匆忙跑下去又马上衝上来,气喘吁吁将医药箱递给秋记。 「给你。」 「谢谢。」 「可以请我去你家喝杯茶吗?」秋记提着沉重的医护箱,心中涌上所有难以解决的情绪,不知如何是好地看着夏久。 坐在夏久床上的秋记,怎么也拆不好ok蹦,夏久一手拿过去帮忙他打开并细心地贴好,随后,秋记只低头摸着那包扎好的伤口,连脑中的谢谢都无法说出口。 「他……该不会是那个来闹场的人?」 「你说刚刚那个人?」 「嗯。」 「没错,我认识他,是高中同学,叫高生。」 「你们怎么了?欠了什么东西,让他这么生气?」 其实这事要瞒着夏久也简单,随便找个金钱纠纷就可以搪塞过去,但是「如果是这个人或许可以说」、「如果是这个人或许愿意听」这些想法纠结在秋记对人的不信任中,却又想挣脱出来。 「你听了可别搬走,说好。」 秋记举出右手拳头,夏久没有一丝犹豫将自己拳头碰上去,结好约定。 「事情发生在高三那一年......」 * 放学的鐘声响起,剎那,学生们赶忙闔上课本,拎起书包嬉闹结伴地走出校园,学校如同活了起来,人声鼎沸。 「啊,三年级就得留在学校。」 秋记凝视在厚重云后的夕阳光辉,嘴里不断地抱怨,只专属于高三学生的那层楼不知已经死气沉沉多久,每天只见昏昏欲睡的人在走廊徘徊,托着下巴的秋记发现没人附和,转过身看向坐于后头的高生,只见他低头不知道在专心什么。 「你带a漫来?」 秋记撑起身子想一瞧究竟,却只看到一只手机,没意思地坐回原位,此时高生缓缓抬起的枯黄脸色,让秋记震慑了数秒。 「怎、怎么了?」 「她。」 「她?你女友?」 「她和……劈腿了。」 秋记只能从微弱的声音中抓到几个关键字,但也不用多问什么,拍了拍高生凹陷的肩膀。 「别伤心,这年纪,谁不是玩玩?下一个更好。」 「我是认真的。」 想要开玩笑的心态被这么诚实的高生给压下来,秋记抓了抓脸颊,挤不出任何安慰的话,高生拿着手机的手瘫软地放在桌上,手机上的照片是高生交往两年的女友和不知名的男人全裸在床上,秋记撇过头去想装没什么事发生,突然后头用力地抓起领子,吓得赶紧回头。 「你干嘛!」 「我恨她、我恨她!」 「你冷静点。」硬扳开高生那气愤到颤抖的双手,秋记的远离只让高生那感到空虚的双手愈发恐慌,只好紧扯自己的头发发洩。 「你知道我爱她,她也知道我爱她,我是真的爱她。」 「你在说什么?」 「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要杀了她、要杀了她!」 「你白痴啊!」 受不了情绪超过理智太多的高生,秋记往吵闹不休的他头上揍了一拳,这拳下来的疼痛终于让高生冷静些许,但却转而嚎啕大哭。 「又哭又叫,你要不要问清楚?」 「不要,我不想再见到她了。」 「别哭了,明天没有晚自习,最近我买了台新游戏机,明天到我家玩,如何?」 「没心情。」 「别这样,那种女人一定会有报应的,这样伤心只是在帮她欺负你自己而已。」 高生说不出任何话,鬱卒地点点头,知道他心理痛苦,秋记也没多讲什么,拍拍他的肩膀,这种时刻,只有自己才能沉淀自己的思考。 隔天放学后,照约定带高生回去,自从父亲过世之后,秋记就寄住叔叔家里,知道叔叔如果发现他带朋友回家,必定会囉嗦好几个礼拜,所以偷偷摸摸地从后门进来。 「秋记还没回来?」眼见该回家的时刻却不见人影,秋记叔叔质问佣人。 「少爷没说要晚回家,刚刚听到后门好像有点声音,会不会从后门回来了?」 一听到秋记又从后门回家,火冒三丈前往房间里一瞧究竟,直接打开秋记的房门,吓得正玩游戏起劲的秋记和高生抖了身子,连遥控器都掉到地上。 「有事吗?」 发现原来人真的在房间里,叔叔更为恼怒,眼神瞪向秋记旁莫名的男生,立马用贬低的态度吼骂这两人。 「现在连说都不说?两个男人在房间干嘛?噁心。」 「玩游戏而已。」 「砰!」 愈感噁心的叔叔只好眼不见为净地用力甩上门,那强风就打在秋记脸上,隔着门还听到叔叔发狂似地咒骂秋记的谩骂,秋记冷静地转身,什么也没抱怨,又回復笑脸面对高生,邀他继续玩下去。 「你叔叔对你真不好。」 「他不喜欢我。」 「那你比较喜欢家里的谁?」 「没有。反正他们都会死,喜不喜欢都没差吧?」 「怎么这么说?」 「我爸生病早死,他死前和我说,不要太相信爱,他说得没错,因为我妈从爸爸生病后就下落不明,而叔叔用养我做为藉口,获得一笔遗產,在葬礼后欢天喜地的脸孔到现在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最爱我的人在小时候都走了,从此之后,就没再见到爱了。」 高生似乎没有反驳的能力,他知道秋记是怎么压着感情生活,被老师骂也不会顶嘴,现在寄养于叔叔家中总是被人瞧不起,天天被辱骂也没反应,秋记总是会找很多事情来让自己忙着,不大会去处理那些被冷落的情绪,没有听说过他喜欢谁,甚至连普通高中生会喜欢的明星、节目都没有,只知道他文笔很好,喜欢写些小说,但内容都偏人性阴暗恐怖,所以投稿从未登上过,也一点都没气馁,这个人,完全感觉不到有情绪化的时候。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秋记说完就攅进床底下摸索一番,之后汗流浹背地出来,手上拿出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盒子,拍了拍那些时间所留下的足印,满天灰粒子呛得他们赶忙远离,重见光明的是个雕刻精緻的檜木盒,上头刻的花纹在拋开阴霾后显得生气蓬勃,小心翼翼地扳开沉沉的黄铜锁,高生好奇地凑过去,发现有两支试管沉睡于中。 「要不要?」 秋记手中拿起其中一支试管,高生接下它并拿起来晃了晃,浮在里头的东西就这样轻撞玻璃发出微微声响,靠近一瞧,是根发黑的手指,噁心感突然从胃里一衝而上,赶紧撇开头,避免眼神接触。 「这是什么?标本吗?」 「这个会实现你的愿望,是位爷爷给我的。」听到这话的高生半信半疑地张开眼睛端详手中的诡异物体。 「什么都会实现吗?」 「任何都会。」 「骗人。」 「我爸就是许了愿才得到这么多钱,才让叔叔有机可趁。」 「这么好的事情?」 「听说原本有四根手指,我爸拿了两根,但后来有一根不见了,而我也只有两根,这很珍贵,你是我死党才给你的。」 高生手中的试管温度异常地低,感觉像是握着一块正融化的冰块,对于秋记的话,那诱惑人的话,心里蠢蠢欲动兴奋着,貌似因为想到好主意而偷偷窃喜。 「也能,让人死吗?」 「当然不行!你醒醒吧!还在为那女人痛苦?真不值得。」 「说、说得也是,我开玩笑的,哈哈……」 「我给你是希望你拿去做对自己有利的事,而不是害人的事。」 「我、我知道。」 「有利就有弊,小心点用。」 高生点点头,把它当成宝物放入自己的口袋中,口袋中的手紧紧握住试管不愿放开,秋记拍了拍低着头的他,希望这礼物能为他打气。 这时的谁知道,将来会发生意想不到的结果。 就在将手指交给高生一礼拜后的晚上,那天夜里下着倾盆大雨,雨水不停地敲打在窗户上,令人心生烦躁,秋记窝在床上看着刚发行的小说,一旁桌上还有成堆未读的教科书,偶而瞄向那些寂寞的书籍们,身子却仍然无动于衷不想碰触它们,这时埋在书里头的手机突然响起,只好赶紧跳下床接起来。 「秋记,怎么办?我好害怕,真得好害怕!」 高生急促的声音和雨水的吵杂声,让原本秋记平静的心里也跟着恐慌起来,二话不说就飞奔出去找他。公园前的街道上,警察和救护车的声音招来一群看热闹的人们,挤得水洩不通,只好绕小路从公园旁门进入,雨模糊了视线,努力地找寻高生身影,终于在鞦韆旁的泥泞上,见到一个瘫坐的熟悉背影,雨水将这人淋湿地彻底,冰冷的温度使他直发抖,秋记默默走到高生旁,用雨伞替他挡下一切。 「怎么了,高生?这么多人?」 「她约我在公园里谈分手。」 「然后呢?」 「所以……我对手指许愿了。」 秋记看向高生脚旁的空试管,里头的手指已经消失无踪,隐约知道事情不对劲,不禁也颤抖起来。 「你许了什么?」 「我、我说,让她、她一辈子、一辈子想死人一样活着,才一转身,她就被大货车撞了。」 「怎、怎么会这样,秋记,她会死吗?」 滔滔不绝从嘴巴掏出恐惧,高生将秋记衣服扯得皱掉了,害怕那未知的问题是否会将自己压死,央求秋记给他一个希望。 「不会的,她会活着。」秋记蹲下去抱住他,高生整个人蜷缩在他的怀中。 说谎,说了严重的谎,秋记眼神恍惚,心事重重,但仍然用谎言来安慰怀里那已被手指搞得不知去向的灵魂。 那女人确实没有因为意外而去世,而是成为植物人,医生说復原的机率微乎其微,而过没多久,报应也来到了高生头上,他开始惧光,连看了好几家医院都检查不出原因,早上必须带着帽子、墨镜或撑着黑伞,之后他选择一直活在夜晚,连课都不去上了,没有阳光的日子,心中的阴影不断加重,也因此患了忧鬱症,精神状况愈走下坡,盪到谷底的情况就和那女人一样,只能活在自己不愿意的世界中。无处宣洩的高生转而开始怨恨秋记,两人关係愈来愈恶化,之后秋记高中毕业后就去国外留学,从此没有联络。 直到有一天,高生从那女人的朋友得知,当初那张传到手机的图片,是因为高生在外面和别校同学结怨,对方决定强暴他女友来报復,知道实情的高生是无限的懊悔、惭愧,决定每天都去医院照顾她、帮她祷告,但女人的身体一天一天萎缩,精神也愈来愈不好,高生开始焦急地寻找秋记,希望用他身上那最后一根手指来拯救她。 那是唯一让女人復原的希望。 * 「你也用了手指吗?」秋记点点头回答夏久的问题。 「所以我成为现在最红的小说家。」 丢下这个回答,秋记就返回自己家里,留下整晚都呈现于被衝击后呈现痴呆状态的夏久,而往后几天,也只有在电视和报纸上出现过秋记的身影,本人就再也没见过了。 十二月的尾巴,收到了一张夹在门缝上的新年贺卡,夏久站在门外盯着卡片许久,直到身体打冷笋才回神过来,转身去按了秋记的电铃,没人回应的情况在这本该热闹的空间和时间里更显寂寞,想想这也理所当然,好不容易恢復自己的秋记当然要好好宣传一下,况且他不是我什么人。 只是邻居而已。 夏久默默回去自己的家,关上门前转头对着不回家的邻居说了声:「新年快乐。」 外头夜晚,烟花灿烂,坠落下来的火花,代替今年的不顺遂渐渐消失于空中,而后升起的绚丽,是对新年的祝福,秋记在广播行程结束后,在路边停下脚步,留恋于这美丽的时刻,张大嘴巴痴痴望着。 「不知道收到卡片了没?」秋记在到达新年的第一秒,心中浮出了夏久的面孔。 曾经有人说过,在新年的开始,第一位想到的人,就是你最爱的人。 《第四章完》 ----------- 作者的话 大家好!我是红子! 《我不是你的邻居!》每週五会新增一篇唷! 如果喜欢的话麻烦手滑投一票!谢谢大家:d 我不是你的邻居!第五章 牛郎与邻居 一月的夜晚,寒流来袭,低沉的冷风尾随在后,等待时机趁机而入,这本该躲在暖炉旁的日子,夏久仍然加班到晚上十一点,平常为了省钱选择搭公车通勤,但今天那疲惫的身体实在撑不了一秒鐘,只好搭上捷运,途中整个人瘫软在车门上,抵站后边帮自己按摩肩膀边出捷运站,手扶梯才刚上出口,就见到一个人带着墨镜提了黑色大袋杵于楼梯口,不停地拉住刚出捷运站的人,口沫横飞的不知说些什么,不断被旁人拒绝。 「推销的吧?」夏久不以为异地经过他身旁,却一手就被抓住了。 「先生,要不要和我过夜?」 什么不好碰,碰到推销自己身体的,对于特殊业者来说,夜生活才刚开始,但对于已经在白天上班到想要自杀的夏久来说,用沉重的黑眼圈拒绝他是最直接的理由,有气无力地垮着脸转过头来,但就在瞬间,像看到鬼般被吓醒了。 「秋记?」 眼前那招客的男人把墨镜勾下来一点点在鼻樑上,露出疑问的脸,这张脸化成灰,都看得出来是隔壁邻居秋记。 「我不叫秋记,叫乔治。」 「你这个月变牛郎吗?」 「先生,是呀,我是专业的牛郎,你看,我有保险套、润滑液、一整包卫生纸、一瓶酒,甚至些小道具都有。」 从黑色的大包包里掏出口中所说的专业设备,最后停留在手上的是一副真真实实的手銬,秋记边玩弄边轻浮地用笑容勾引着这快到嘴旁的绵羊。 「把那放下来,怎么这么专业?」 夏久按下秋记那不安份的手,皱着眉头思索着这个叫乔治的秋记,又会惹出什么麻烦。 「带我走。」 秋记自己銬上手銬,略显羞涩地伸出手在夏久面前,眼神往上无辜地瞧着这一脸尷尬的男人,眼见他不为所动没有要买下自己的意思,决定打起悲情牌,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一滴泪水乾净俐落地滑下脸庞,眼眶染红,令人怜爱。 「今天好冷,我站在这已经五个小时了,算你便宜一点,好不好?」 「还是你想混搭1和0,甚至sm都可……!」 愈讲愈大声的秋记,就是为了让经过的路人用奇怪的眼神注意他俩,中招的夏久只好用大手摀起他的嘴巴。 「好、好,我带你回家。」 「欢迎光临!」秋记开心地地抓着他衣袖小鸟般跳起来。 「钥匙呢?」 「我也想要有你家的钥匙,客人。」 「我是说你的手銬钥匙,你看你手都红了。」 耐心替他解开难开的手銬,秋记的双手轻松挥舞,两人走入暗巷中,故意黏在夏久那双强壮的臂膀旁,让他感受到什么叫小鸟依人的威力,终于好不容易从一堆肉麻的客套话中抵达了夏久的避风港,却没想到秋记说什么也不肯走。 「你买了我,还温柔地解开我的束缚,该是报答你的时候了。」 「我没有要买你,你可以回家吗?你家在那边。」夏久指着对面,秋记只回头瞄了一下。 「我没有家,你家就是我家。」 如果对象能言善道,夏久就会永远处于输者一方,只能叹口气,自认倒楣地开门,让邻居一溜烟进去。 「哇,好棒的房子!」 「你太客气了。」 确实太客气了,夏久的家具只有一张床,一台笔电和小冰箱,地板则是多功能,它兼职衣橱、书柜及垃圾聚集地,但牛郎教战守则第一条:客人的全部都是最好的,就算对方肚子上的肉已经多到快流油,你也要说那是小熊维尼的肚腩,流下的只有蜂蜜,并且要舔一下,兴奋地称讚好吃。 「我今天累了,先去洗澡。」 「我可以帮你!」 秋记这句话让整个空间沉默一会后,夏久开始拔腿狂奔进浴室,秋记也跑得之快,马上用手挡住塑胶门。 「不要,你走开,我不想夹断你的手。」 「为你受点伤不算什么!」 「不洗了。」 放弃和秋记竞争,心有馀悸地走出去,一屁股坐到床上,打开笔电决定先处理公司的事,秋记乖乖地依靠在他脚旁,不时看着他,有时拉起一点点衣服来诱惑他,或是用小道具逗着他,夏久虽然害羞但仍努力假装没有动摇。 「你脸红了。」秋记爬到床上,在夏久耳边轻轻吹气,串流全身的酥麻马上让夏久打了冷颤。 「我没兴趣。」用手柺开秋记,用力搓揉刚被侵犯的耳朵。 「没性趣?」秋记边想着边从包包拿起出一瓶酒,「啵」一声拔起软木塞。 「你要干嘛?」 「因为有点紧张,所以想喝点酒,老实说,您是我第一个客人,请多多指教。」 不能说出让客人没面子的话,秋记像日本人跪坐在地上,有礼貌地鞠了躬,把原因归咎自己,夏久走上前去,蹲在他面前,抢下手上那瓶酒。 「我不管你叫什么乔治,不准让秋记喝酒,他身体会不舒服的。」 「但开了不喝,会让我看起来不敬业,怎么办?」 「好,我喝。」又是装无辜的脸,夏久无奈地灌下去,好让那个牛郎别再说废话,见自己诡计得逞的秋记,马上在旁边不停地用话术继续让他灌酒。 「对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称呼您?」 「夏久,夏久的夏。」迷迷糊糊的夏久,对于回答了什么已经不清不楚了。 「叫你小夏好不好?」 「随你,你快点回去好不好?」夏久用手闷住自己开始涨红的脸发出哀嚎。 「那再多喝一点,我就让你到天堂。」 秋记缓缓靠上夏久的肩膀,听到温柔的耳语,夏久缓缓移开了遮住眼睛的手,秋记的头发柔顺地贴在自己脸颊旁,细緻五官配着深情眼神,没扣上的白色衬衫领口就这么赤裸裸呈现出白嫩肌肤,夏久摇摇头,不让遐想继续下去。 「好色,走开。」推了秋记一把,但整个人早酒酣耳热,倒在床上说话含糊不清。 「小夏,你好好放松吧。」 趁机爬上夏久的身体,秋记手扶在宽厚的肩膀上,慢慢移至胸口,替他拆下领带,解开衬衫第一颗扣子,接连第二、三颗,直到整个身体展露无遗,躺在凌乱床上的夏久,看似想抵抗却有一丝犹豫,秋记随后手扶贴那温热的胸膛,缓缓地抚摸,时而用手背,时而用手指,接着抿了唇后轻轻吻上去,伸出舌头感受那微微的心跳及受到刺激的器官,夏久突然感到一阵痛快而挺直了身子发出呻吟,身体不断被手指挑逗、玩弄及秋记在腿上煽情的起伏,终于按耐不住衝动,起身抱起也逐渐灼热的秋记,深深地吻了进去。 「秋记……」 或许是酒精的催化,或许是按耐不住的感情,夏久在和秋记一遍又一遍的激情当中,一直唤着这个名字。 整个夜晚,美得像是一场梦。 隔天,落入冬天寒冷早晨的太阳,和驯温暖地趴在棉被上头,只要赖个几分鐘床就能感受人生的美好,但夏久却打了个哆嗩,寒冷的空气从脚底窜上来,不管怎么搓揉身体都于事无补,只好任命睁开眼。 「早啊。」满脸笑容的秋记出现在眼前,正起身拉开棉被,才让冷风灌进来。 新的一天、一睁眼见到的人就在床上,这代表什么? 夏久撑着眼睛发愣,直盯着秋记的脸,而后视线移到脖子,再来是锁骨、胸膛,皮肤的顏色均匀偏白,而且和垂落于肩上的棕色发丝非常合适。 不对!他现在是光着身体吗? 突破盲点的夏久急忙拉开被子,看看自己的身体,一丝不掛,在偷瞄秋记的身体,也光溜溜,脸涨红地转过身,双手用力摀住想尖叫的嘴巴,试着打着太阳穴,回想昨天的情况。 昨天,为了让秋记不在街上溜达,要他跟自己回家,然后秋记要喝什么,我不肯就喝下去,之后就很舒服,咦?很舒服? 地上一瓶的空酒瓶就在此时被风滚动,夏久停止所有动作,心想大事不妙,肯定是做那件事了。 「过夜费,五千。」 突然的催钱声更令夏久头痛欲裂,这下完全想起来昨天自己干了什么事,害臊地拉着棉被爬到丢在地上的裤子旁,从中拿出皮夹的五千元,不知何时迅速地穿好衣服的秋记开心地收下钱说声谢谢光临,就转身提起黑色大包准备离开。 一点感情都没有留下的秋记,让夏久着急地挽留。 「欸。」 「怎么了?小夏?」 「秋记。」 「是乔治。」 「好、好,乔治,你今天也会去接客?」 「当然,我是牛郎,和人上床是我的专业。」 「不行!」 夏久大声斥喝着,秋记被突如其来的吼骂而镇住,看到变了脸的秋记这才让夏久惊觉自己不对劲,连忙道歉。 「对不起,不是要兇你。」 「没事。」 「你不要接客好不好?」 「可是我是牛郎。」 「你不要和我鬼打墙,你不要当牛郎。」 「为什么?」 「因为、因为……」原本想好理由的脑袋突然卡住,怎么也说不出来,懊恼地搔着脑袋,发出无奈的叹气。 「不行,我不要看到你和……唉!八宝、对,我打给八宝,你留在这一下,拜託。」好奇的秋记站在门前,夏久手忙脚乱地从裤子另一边口袋拿出手机,冷汗直流地拨了电话。 「吵什么?现在是早上七点耶?」 八宝一接起电话就不耐烦地用高八度的声音斥训着,夏久用双手拿稳手机。 「秋记当牛郎了。」 「讲什么鬼话?」 「他昨天在捷运站拉客,你快阻止他!」 「什么!要是被狗仔拍到怎么办?他人现在在哪?」 「在、在我家……对不起。」声音愈说愈小声,电话另一端沉默些许时间,传来理智线终于断掉的疯狂尖叫,就在夏久耳旁爆炸。 「叫你好好照顾,照顾到你床上,你给我等着!」 喀一声重重掛上,没多久就衝到夏久住处,气冲冲地推开前来开门的夏久。 「卷卷!」 「我叫乔治。」 「管你什么乔治,你给我留在你房子里不准出来!」 「你们凭什么管我?奇怪!」对这两人的无理取闹到了一定极限,乔治生气地丢下夏久多付的停留费,站起来直往门口走去,八宝怒发衝冠拦住他。 「我包你!你留下!」 「真的。」 「对,你就不用出去被冷风吹着还要拉客,敢给我搞坏形象就完了!」 说到底还是为了最后一句,八宝突然推出在一旁的夏久。 「这人会包养你。」 「咦?」八宝突然迸出的承诺让夏久眼睛从没睁得这么大过,盯着八宝那一副理所当然的脸。 「钱公司会出,别担心。」 「不是这问题,你带回去吧?」 「不付责任吗?你上了我们家卷卷,虽然和你一样是男儿身,但也是有感情的!」 装模作样地哭倒在床上的八宝,边骂边扯夏久的裤子,乔治尷尬地只想远离这歇斯底里的人。 「我、我没关係,你别哭成这样。」 「什么没关係?卷卷。」八宝正经八百地站起来抓住乔治要逃走的肩。 「要是你害我没饭碗,我不会饶你的。」 「干我什么……」不屑地哼了一声,话还没说完却被巴下头,八宝一手把夏久拉到乔治前。 「听好,他会照顾你,你们要好好相处。」 「是……」秋记就算变成了另一个人还是很怕八宝,而夏久像是连狂吠都无法的小狗,任由八宝摆佈。 冬天的寒流,是会让人连呼吸都不想,没有暖气的夏久,目前为止就靠着一条棉被和吹风机那小小热风度过寒冬,但现在多了邻居,不对,多了牛郎,共享这狭窄的房间,毕竟来者是客,没多想就把保暖的东西全给秋记用了,果不其然,不到一礼拜,夏久就发了高烧。 「你今天还烧着,我给你拿药。」 「嗯……」 秋记急急忙忙地替病倒于床上的夏久盛了杯水,帮忙把药一颗一颗地亲手餵进去,鼻塞让夏久痛苦地张嘴呼吸,就算吃完药、喝过水的夏久仍然一动也不动,乔治左看右看,深怕没有什么忙可以帮上,只好轻轻地将嘴唇靠上夏久发白的唇上,原本闭着眼休息,突如其来的软软触感令夏久立刻睁开来,僵硬地脸孔恐慌地直视强吻他的乔治。 「你……干嘛?」 「我想这样可以把感冒传给我。」 「你很傻。」夏久哭笑不得,让他又咳了起来,秋记赶紧拍拍他的胸膛。 「现在我是你的男人,所以想减轻你的痛苦。」 「再付钱给你吗?」 「贪财,嘻嘻。」夏久没有力气和秋记说下去,只好又闭上眼,秋记摸着夏久额头前的头发,温柔地说着:「快睡吧。」 原本以为只是开玩笑的亲吻,结果隔天两人都染上感冒了,一同挤在那张病毒的温床上。 「我们现在都感冒了怎么办?」病情已经有好转的夏久撑起身子,轻轻用手碰上乔治那滚烫的额头,只见他慵懒地张开眼,笑笑地盯着担心不已的夏久。 「会死吗?这样和你死了也好,很浪漫。」 缓解彼此的气氛,这烂理由让夏久放心许多,努力地起身去拿些成药和水。 「给你吃,还有口罩也给你,别再说话了。」 「换你照顾我,不好意思。」 「我应该快好了,今天也没发烧。」 「小夏,你都没叫过我的名字。」 「有呀,秋记。」 「我叫乔治。」 「不,你是秋记。」 「我讨厌秋记!」整个人窝进被窝里不断地咳嗽,连药都丢在地上,夏久盘腿在床上一角搔头,不晓得对方干嘛闹脾气。 「我叫乔治。」从棉被里传出了微弱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 「啊……啊!乔治,快把药吃完。」三请四请,终于让他肯探出头来,满意地边咳边坐起身。 「如果我不吃你会怎样?」 「我不准你把他身体用坏。」 「你是不是有病呀?一直幻想我是别人。」 「还敢说我有病?你才有病。」夏久心里滴咕,看了看时间,决定准备去上班,就算感冒的症状不断地侵蚀着他的精神。 「你要去上班?」 「嗯,已经请一天假了,在请下去下个月就没工作了。」 「这可不行,你要有钱养我,没钱的男人我不会和他在一起。」 「真想把这段录下来,给变回秋记的你自己看,多讨人厌。」身心俱疲的夏久如此想,默默地拖着身子换好衣服,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叮嚀在棉被里观察自己一举一动的乔治。 「那边有药,要定时吃。」 「好!」 没想到,才一天没去就堆了成山的工作量,老闆不关心还好,一关心就不得了,不知道是吃过酸梅还是喝下盐酸,说话总是令人心里纠结到快拧出汁。 「感冒很痛苦吧!但你请假我们也很痛苦,你知道吗?」 「抱歉,我今天会完成。」 夏久毕恭毕敬地回答,眼见在公司工作的时间愈来愈晚,心头愈来愈担忧,不是害怕工作没做完,而是担心家里的秋记身体有好点吗?心中的雪球愈滚愈大,好不容易工作告了段落,马上跑回家。 「应该有力气吃药吧?看他早上精神还可以。」 三步併两步地回公寓,从楼下看四楼一片漆黑,赶紧衝上去打开门。 「秋记?」 摸索着墙壁找到开关,灯一亮就发现秋记整身瘫软昏迷在地板上,夏久把公事包丢下上前一摸,全身发烫。 「秋记、秋记!」摇了摇虚弱的身子,什么反应都没有,着急地拿起手机打救护车,不断地唤着名字,希望秋记清醒过来,救护车一分鐘也等不下去,心急如焚地背起他到楼下,左顾右盼希望救护车能赶快来。 「欧伊──欧依──。」 声音从远方速传过来,好不容易救护人员到来,把在背上的秋记小心地放于担架上,夏久也坐上救护车后头,冷汗直流地紧握秋记瘫软的手。 「拜託救救他!」 「好,先生不要急。」救护人员帮秋记带上氧气罩开始量脉搏,此时测量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急促声,秋记的血压和心跳直速掉落,台车陷入紧急状态,救护人员赶忙拿出电击器急救。 「病患进入休克状态,先生请让开点。」 一手把夏久推到旁边,所有机器开始运转起来,将电击器电力上升,涂抹油膏,相互均匀摩擦,救护人员在秋记胸前将电击器高举后往下按,「嘣」一声让那单薄的身子弹跳起来,车上的冷气让夏久寒毛直立,眼看秋记的脸愈来愈惨白,那一颗心就像要蹦了出来。 「病患无血压、心跳,再一次电击!」 「秋记、秋记!」 只能在心里疯狂地大吼,不相信秋记就要这样死去,难过、痛哭、崩溃,这时一隻大手拍向夏久那惊慌失措的肩。 「你没事吧?」 全身像有电流窜过般抖了下,夏久从椅子上醒过来,迷迷糊糊中有个人歪着头站在前面,揉了揉眼清醒点再瞧,是八宝,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睡着,原来刚刚只是嘘惊一场的梦。 往四周观察,这里充斥着忙碌的护理人员和痛苦的病患,看来是在急诊室,转头一瞥,旁边的病床上,秋记正安稳地掉点滴沉睡,摸额头也不烫了。 「医生说他没大碍了。」 「太好了。」 夏久抬头,八宝一脸刚睡醒,连头发都像鸟窝似地,一接到夏久电话,匆匆准备了些自己的衣服、物品,直往医院衝去。 「你累了吧?换我来照顾他,你回家休息比较好,别担心了。」 这才发现痠痛开始从脖子蔓延,夏久用力地按了按,可能是太劳累才会让他梦到这么恐怖的梦,再看一眼秋记,情况似乎渐入佳境,气色也红润起来,呼吸顺畅,决定听八宝的话回家先歇着些。 隔天一早带上水果去探望秋记,却发现他正在整理衣服收拾行李。 「秋、不是,乔治,你要出院了?」 秋记拉上行李袋拉鍊后转过身,对夏久笑着。 「秋记呀,是秋记。」 才想起今天已经是第三个礼拜,秋记回来了,原本该放松再也碰不到乔治,但夏久想到和他在床上的那晚,整颗心突然悬在半空,踏不到地,只好赶紧靠过去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好转移注意力。 「啊,这个月过得全身痠痛。」秋记用手敲打自己的腰说出这句话,夏久的心更心虚地拧起来。 「那个,我们是不是上床了?」 一点意外感觉都没表现在脸上的秋记随口脱出,那么坦白让夏久更惊慌失措,懦懦地看着他。 「你……记得呀?」没想到对方记得一清二楚,夏久担心尷尬,视线低垂。 「嗯,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你替我喝了很多酒,抱歉。」 「啊。」那晚的景象开始不断如跑马灯在夏久脑里奔跑,害臊的夏久打了自己额头一下,却换来秋记的嘲笑。 「干嘛?第一次吗?」 「当、当然不是!」 「我身体健康没菜花、没爱滋,你放心吧。」 秋记说完就准备离开病房,稍微用手梳整头发,带上八宝准备的墨镜,而后双手裹进针织衣中,慢慢地走到门口,原本想直接出去,却停了下来。 「讨厌吗?」秋记只问了话没有回头。 「这个……」 「我倒是不讨厌,对不起,造成你的麻烦了。」看到对方犹豫,秋记心知肚明,丢下这句话就出了门。 「秋……!」原本想叫住秋记的手瞬间静止在空中,失落的心情全表于脸。 而秋记一离开夏久的视线,整个人无精打采,将脸埋进双手中。 「可恶,我怎么了?」 不懂爱,不代表不会爱人,只是不知道这就是爱。 《第五章完》 ------------- 作者的话 大家好:)我是红子! 今天是双十节~台湾生日快乐! 《我不是你的邻居!》每週五会新增一篇唷! 如果喜欢的话麻烦手滑投一票!谢谢大家:d 我不是你的邻居!第六章 流浪汉与邻居 第六章流浪汉与邻居 夜晚的月亮已掛起,在油漆剥落遍地的墙壁佈满喷漆画下的脏话和涂鸦,不时一闪一闪的昏暗灯光硬撑在难闻的发霉天花板,夜归的醉汉还没抵达终点就不支倒地,至于那些没有终点的流浪汉就直接睡在半途中,这是地下道文化,连监视器都不知道有没有在录的夜晚地下道。 最近新闻从第一分鐘到第六十分鐘都是在报导杀人魔逃脱的消息,这名犯人把地下道视为犯案场所,被害对象有夜归的学生、醉汉和流浪汉,都是被逼到死角后,身砍数刀而亡,以致于这个新年过得人心惶惶。 「祝您新年快乐,过年要返乡探亲了吗?好青年。」 「嗯。」 即使是有杀人魔的春节,放假就是要回家过是不变的定律,而夏久的尷尬在二月初秋记变了人就消失无踪,带上復古眼镜,全扣上的白衬衫扎进黑裤子里,头发还湿湿乱乱的秋记,说好听一点就是位刚睡醒但有气质的男人,难听点就是有气质的流浪汉,夏久提起行李正准备要搭车回家前,原本先打算问候秋记,没想到才出家门,人就出现在面前。 「你不回家吗?」明知现在的秋记不是秋记,夏久仍然边锁门边询问。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只剩自己一人于世,无家可归。」 秋记看向只有天花板的远方,甚至自顾自地哼起落雨声这首歌,眼角不知何时掉下一滴闪亮的泪水,夏久从口袋拿张卫生纸给他。 「家的感觉,我只能怀念,啊!好想再吃阿母煮的年夜饭。」 难过地揪心,夏久似乎能感受秋记的难过,频频点头,自从隻身一人来北部后,特别怀念家的感觉,那个有人等你回来的家,那个有人为你准备饭菜而充满香味的家,每每夜深人静总会于心中縈绕不已。 「那你和我回去吧!」 「好。」 因为激动的感同身受脱口而出的请求,竟然对方没有一点推託,意外收到这么爽快的回覆,让夏久立马后悔了。 但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阿母,我回来了!」 午后,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回到家,一手带着伴手礼,一手提着家当,后面还跟了件叫做「人」的行李,夏久紧张地偷瞄神态自若的秋记按下电铃。 「哥,你回……嗯?他是谁?」 来迎接的是夏久妹妹,一开门原本是想抱住好久不见的老哥,却天外飞来一笔,被秋记的脸蛋给吸引住了,一阵爱情微风吹过,就算头发凌乱,顶在型男头上也变成种颓废美,闪亮亮的笑容如太阳般闪耀发光,夏久妹妹用手遮住刺进她心脏的光芒,久久无法冷静,好不容易用意志力遏止住澎湃,才发现不对劲,倒退了好几步。 「过年返乡的孩子竟然带了人回来,这人如果不是刚交往的女友就是论及婚嫁,要不然就是搞大肚子,那、如果是带男人回来,代表什么?不就是要宣示出柜?呼──。」 妹妹把脑里的推理一字不差说了出来,最后还对自己的结论佩服地倒吸一口气,马上竖起大拇指。 「哥,有种,老妹我支持你,没想到我哥也走上耽美这一条不、归、路。」 「不是你想得那样。」夏久一隻手抓住妹妹那思考跳跃的脑袋,痛得她唉唉大叫。 「哥一定是攻,你男友一定是受,这么漂亮。」 「你!没礼……」 就在夏久正要教训时,脑里衝过两人在床上缠绵的回忆,不禁尷尬地转头丢下她,不知道如何将这话题收尾,幸好这时夏久的妈妈从厨房走出来。 「你回……啊,他是?」 脸上表情从开心转为疑惑,疑惑中却又带点小花拋起的少女氛围,为什么大家都是先注意到躲在自己后面的秋记?连「你回来了」这句话都没办法好好说完。 「阿母,他是我邻居,别乱想。」 「邻居来我家干嘛?不过我是挺欢迎的!人家说来者是客嘛!」 「不是啦,他没有老家可以回,想要再一次体验家的感觉,所以……」 「所以他要当我乾儿子吗?欢迎、欢迎!」 「不是!」怎么解释都不敌想像力的美好,夏久只能叹气。 「伯母,您好,我叫梁实秋。」秋记走出来有礼貌地鞠躬,并祝贺新年快乐。 「啊呦,是那很有名的文学家吗?」 「同名而已,他的成就我望其项背,想当初以他为目标,却落得这落魄下场,真是惭愧。」 「讲话文诌诌的,来,我泡杯茶给你们!」 放下行李、洗完手,两人一同来品尝夏久妈亲手泡的茶,捧起白陶瓷杯细细观察,此茶色似琥珀,其香透心,入口滑顺,最后一股清香留齿,秋记满意极了,开心地连牙齿都露出来。 「哇,我活到五十岁了,第一次喝到如此极品。」 所有人听完这句讚赏,动作全静止下来,甚至刚进嘴里的茶也不敢入喉,夏久妈默默靠向夏久耳旁。 「你朋友是保养的好还是脑袋……你知道的?」 「啊?哈哈哈,这人就是爱开玩笑,他是说精神年龄,心里大风大浪过。」 尷尬地苦笑的夏久只能不停帮忙倒茶,好让家人没有任何空隙可以发问。 「妈,那秋记今天可以住哪?」 「秋记,谁?」 「不,我是说梁实秋。」 「他呀,就住你房间好了,反正你是双人床嘛!」 「咦?」 「客房现在变仓库了,难道他要睡厕所吗?」 「可是……」 「干嘛?怕有激情吗?呵呵呵!」妹妹在旁边搧风点火,立刻被揍了一拳。 今天是除夕夜,虽然家里只有三人加上陌生人,夏久妈仍然是做了满桌的年夜饭,富贵佛跳墙、清蒸鱸鱼、滑嫩滷猪脚、橙汁蜜排骨、小鱼开阳白菜,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摆于圆桌,不得不惊呼这根本是满汉全席的手艺,从远处就能闻得扑鼻香味,诱得人飢肠轆轆,迫不及待坐定位,好好享受这一年一次的大餐。 「你爸呢?」夏久妈发现不对劲赶紧问着。 「在这!」妹妹拿出镶框的照片,放在桌上立了起来。 「我爸过世了,和照片吃饭别介意。」听到夏久解释的梁实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样突然拜访人家,好像造成很大困扰。 饱餐一顿之后,实秋借了夏久的衣服先去洗澡,趁他不在时,夏久赶紧好好整理房间,没想到有人偷偷摸摸地从打开的门溜进来,让转过身的夏久吓得跳起来。 「妈!干嘛?像小偷一样。」 「唉,说你妈是贼,下辈子会有报应。」打了夏久的背之后,又抓住正在整理的手,要他一同坐到床上。 「妈妈已经听妹妹说了,如果你真的是同性恋,我是不会反对的。」 「你别听他乱讲,她那张嘴唯恐天下不乱。」 「我知道你还没准备好,你别怕我们家没后代,你妹说为了你,不入赘的男人她不嫁,放心去追爱吧!」 「妈……」夏久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反驳。 「不要和隔壁街的阿铭一样,为了自己是同志,闹什么家庭革命最后还自杀了,妈不要你这样,妈爱你!」 夏久妈熊抱夏久,现在说什么也没人听了,只能说老妹不亏是超级推销员,她说明天是世界末日,大家就会疯着去找外星人求救,夏久只好安抚着妈妈,改天再找老妹算帐。 秋记穿着宽松的衣服从浴室出来,头上放了条巾就胡乱擦,也不拿吹风机弄乾,果不一会儿,就因为吹到风而打了喷嚏,怕又染上风寒,夏久赶紧关上窗户,从抽屉拿出吹风机放在秋记前。 「头要吹乾,不然会感冒的。」 「谢谢……不过好青年,我很好奇……」 「什么?」 「我只是个闯空门的流浪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什么?闯空门?」 「嗯,我偷了你邻居的衣服,还在里头洗澡,拜託!不要报警抓我,我只是因为太久没洗澡,又看到门开开的,绝对没有想要偷钱之类的!」 怕对方知道实情后报警,赶紧跪在地上求饶,夏久马上把他拉起来。 「原来这个月是流浪汉,看他穿戴整齐,谈吐也不像流浪汉,我以为是哪个文学家。」夏久心里默默想着。 「你不抓我?」担心地再度询问,夏久摇摇头,哪有什么理由好抓的?自己在家里洗澡、换自己的衣服哪里犯罪了?只见实秋眼角泛光,激动不已,紧握夏久的双手,一边发抖一边道谢。 「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感谢您!好青年,我明天就回去,绝不给你添麻烦。」 「你不是没钱,要怎么回去?」 「我可以走回去。」 「算了,你等等。」 夏久从皮夹掏出千元钞票给他,一开始实秋还惊恐地拒绝,但后来实在推託不掉就收下了。 「我以后一定会还你,不管是去乞讨,还是资源回收。」 「秋记,记得还我,要不然月底就要喝西北风了。」 「疑?」 「我不是和你说话,是和你体内的另一个人说话。」 「好青年真幽默,明天我就回家。」 「等一下,你是流浪汉,住哪啊?」 「有、我有,那里是大通舖,遮风避雨还有灯,很不错。」 「你就回去你闯空门的那家吧,那家主人月中才回来。」 「万万不可,此乃犯罪!」 「那你回我家吧?」 「不,您是我恩人,不可再给您添麻烦!我有地方居住,您放心吧!」 讲不过实秋,心想大概是收容中心之类的,夏久点点头准备洗澡睡觉,秋记也开始吹乾他的头,没多久就进入被子沉入梦乡。 「睡了?嗯?哈哈!」 洗完澡的夏久出来发现秋记已经熟睡,靠近一瞧笑了出来,竟然有人会抱着吹风机睡觉,小心翼翼地拿起来,顺手帮他踢掉的棉被盖好。 秋记熟睡的样子很安详,就如孩子玩闹很久累坏,夏久好久没有这样子静静地凝视一个人,怦然心动的感觉令自己不知所措却又不愿离开,伸出手碰了秋记,抚摸着他的瀏海,突然感到心疼。 「这个月的梁先生,拜託别让秋记太累。」 这样子祈求记体内的另一个人,也不知道听得到吗?虽然知道他是用手指实现自己的愿望,才会变成这样,但没有自己的时间,没有自己的意愿,却还要眼睁睁地看见自己被操纵,秋记会不会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呢?还是他欣然接受成就下的痛苦,想到这,夏久停下碰触他的手。 「我是不是喜欢上他了?」不敢再想下去,只好转身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 一早,夏久从难得的太阳中甦醒,却发现身旁的秋记消失无踪,只剩昨天借他的衣服,马上大声地问正在洗衣服的夏久妈。 「早回去了,自己睡得像猪一样,当然不知道。」原来是回去了,夏久拍了拍胸口,好让心跳缓下来。 春节才那么几天,上班族最痛心的就是没有寒假这种福利,一半的心想要当负责任赚钱回家的有为青年,一半又想要当放假到不知道今天星期几的学生,开工之际,心魔总要交战几十回才能成仙。 第一天上班完总是特别无劲、特别累、特别容易抱怨,但老闆也没发慈悲心,让大家在年后继续加班,夜晚十点灯火通明的道路上,瘫软的脚步走到附近的小吃店,帮忙解决肚子寂寞的需求,这么晚还是人潮眾多,夏久找了个角落的位子一屁股坐下,点了滷肉饭和小菜来吃,眼睛失魂地盯着掛在墙上的电视。 「最近杀人魔又有动作了,这次是位游民被杀害,记者现在于案发现场,可以看到死者的血佈满整面墙壁,还有可能是因为打斗而留下的眼镜。」 即使打上马赛克也很怵目惊心的新闻画面,随着记者的报导,镜头也跟着转到血跡斑斑的地板,有支断了边镜架的琥珀色眼镜正横躺于此,镜片上还有抹过的血,这熟悉的物品令夏久吐出嘴里咀嚼过的饭。 「这不是秋记的眼镜吗?」手心不停地冒汗,连忙打电话查询周围游民收容所。 「请问有叫梁实秋的游民吗?」 「稍等一下,我帮您查询,不好意思,这边没有此游民。」 不管打了多少家都查无此人,夏久急急忙忙地衝去警局询问,正好今天是吴警官值班,上气不接下气地紧抓他。 「怎么?好久不见,急成这样,要报案吗?」 「秋、秋记,他、他被杀了!」 「冷静点,把事情说清楚。」 「新闻上说杀人魔杀了游民,我看到秋记的眼镜在里面。」 「咦?秋先生?怎么可能!况且那件案子的受害者我们已经查到是谁了,眼镜应该只是同款的吧。」 「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秋记,他最近是流浪汉,很危险!」 听不懂夏久正在叙述的逻辑,一名当红的作家怎可能沦落到无家可归?吴警官笑笑地挥着手。 「你在想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反正如果有看到他,和我说一下。」 「好,我看到会通知你。」 夏久尷尬地抓了头一下,当然知道说秋记是流浪汉这种话肯定会被笑,和吴警官道谢之后自言自语地出去。 「既然不在收容所,那会在哪?」 夏久走到十字路口前停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在月亮下更有一种无力感,引人注目的招牌灯群对比独自在黑夜里发光的月亮,底下世界愈热闹天上世界就愈寂寞,该求助于谁呢? 夏久从口袋中拿起手机,打给秋记,响了半天就是没接通,肯定是放在家里,只好再拨通电话给八宝。 「怎么?我现在正做指甲,不方便说话,bye。」 「等等!秋记不见了。」 「喔。」八宝用听起来忙碌的声音丢了个不在乎的回应。 「可能出去玩了,他常这样,别想太多。」 「我怕他会被杀人魔杀掉。」 「新闻看太多,乖,把电视关掉,不和你说,指甲油要乾了。」 无情地掛下电话,夏久没办法只能盯着手机萤幕,现在已经十一点了,今天是这个月第二个礼拜最后一天,会不会已经变回秋记回家了? 穿越人群,跑回公寓,按电铃也没人应,叫了几声也没人回,夏久搓着留着汗的手又跑下楼,头脑转着所有流浪汉可能会去的场所。 「会不会在地下道?」 又到附近的地下道找寻着,现在因为杀人魔的事情,愿意以地下道为家的游民们明显少了些,留下来的也用异样眼光看着不知道在找什么的夏久,就怕自己下一秒鐘成为牺牲品。 靠近一位正在用废衣当床铺的老年人,这位看起来很老练的游民一发现脚步声,迅速用大纸箱来挡住这不速之客。 「你干嘛?」 「不好意思,你有没有看到一位棕色中分然后微捲的头发,长度大概到肩膀这,穿白色衬衫和黑裤子,脸上还掛副很大眼镜的人,应该是最近新来的游民。」 「我不知道。」 口中虽然这么说着,左手却拿出一个装满零钱的铁碗,在夏久面前用手敲了敲,但夏久显然没意会到意思,忽略铁碗的存在又继续追问,旁边的游民看不下去大声斥喝。 「给他一百就和你说啦!笨。」 「喔、喔!」匆忙从皮夹拿出百元钞票放进去,游民才哼了一声,收回铁碗。 「你说小梁?」见对方这么憨,游民稍微放下戒心,但拿纸箱的手仍未松懈。 「对,叫梁实秋。」 「他呀,前些天被这里的老大给打了一顿,被拖到奴隶层去了。」 「被打?奴隶层?」 「这上面不是十字路口吗?我们北边,就是这边,是高级奴隶,东和西边是普通游民,南边是奴隶游民。」游民边解释边用手指引方向。 「南边也是常常发生命案的地方,谁叫他菜鸟不懂规矩,应该要……」还没等他说完,夏久道了谢连忙衝到游民所指的奴隶层。 「有家人,干嘛流浪?唉,浪费地下道资源。」游民盖住纸箱呼呼大睡。 眼看已经十二点半,急促脚步声所製造的回音对于游民来说可是响彻云霄的噪音和恐惧,被吵醒的游民怒骂甚至丢垃圾,成为过街老鼠的夏久只能道歉,跑到南边开始找人,这里环境果然比较差,人数比北边还多了些,游民们只有小纸箱当棉被,在寒流来的天气里直接睡冰冷的地板,天花板还因为今天下过雨而漏水,湿冷让游民们全身发抖,难以入眠。 从地下道的头找到尾,终于在接近阶梯的地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窝在角落,近点瞧看果然是秋记,洞口的风不断打得秋记哆嗦不已,身上的白衣服早已经灰了,还有咖啡色血渍在上头,裤子也磨损到连缝线都跑出来,裤管残破不堪,鞋子和眼镜都不见了,头发乱糟糟还带股异味,嘴角有刚结痂的伤口,身上不仅臭还有污垢,夏久没想太多直接拖下西装外套盖在他身上抱起来,不愿让秋记睡地上。 「秋记,醒醒呀,秋记!」 被晃到睁开眼睛,秋记眼前模糊到要用手揉一下才能看清楚,原来是夏久,那个着急且冷汗直流的脸显得有点好笑,忍不住噗哧出来,后来嗅到股异味,不禁用手遮住鼻子。 「你怎么这么臭,夏久。」 「是你!秋记。」 被点名的秋记立刻坐正,手脚伸直出来,瞧了瞧这骯脏的身体、没穿鞋的脚、趾甲又长又黑、穿着破烂污损衣服的人竟然是自己,心慌地站起来走到转角的反射镜,惊呼不已。 「这是谁呀?」不敢转身看夏久,梳理已经打结到分不开的头发,眼睛睁得特大。 「这是谁?我变成谁了?」秋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突然全部梁实秋的记忆一次全硬塞进脑袋,痛苦到直敲太阳穴,晃了晃头。 「我想起来了,是梁实秋!是那个游民,我要赶紧回家洗澡。」快速地朝出口走去,夏久慌忙跟上,只见秋记不好意思地遮着脸。 「你别看我,还有不要拍照,啊!好丢脸。」 「我没有要干嘛,只是你脚会冷吧?鞋子给你穿。」 因为地板太冷,连走路只能用跳得前进,秋记试着让自己脚步冷静地停在让人冰冷而刺痛的地板,难堪地拽着衣服,这时发现自己正批着不符合游民身份的一件西装外套,记忆里没有穿这件的过程,指着衣服问向夏久。 「你的?」夏久点头又迅速脱下鞋子,看秋记只顾着发呆在自己世界中,乾脆蹲下去帮他穿上。 「啊、啊……谢谢。」 「我们回家吧!」 秋记感到一阵燥热,满脸通红,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有男人帮忙穿鞋感到尷尬,帮自己的害羞编了这样的理由,为了不让自己继续多想而赶紧跑上阶梯,却突然在出口处停下来,迅速转身拉着夏久往回走。 「怎么了?」 「嘘,是他。」 秋记脸色惨白地,边走边向游民们拍手,此时大家就像听到警报声一样,跳起身将重要的东西收拾,惶恐地拍手逃跑,夏久疑惑地追在秋记后头,不一会儿,整条地下道充满了急促的拍手声,清空了原本该有的身影。 「夏久,可以麻烦你打电话给警察吗?」 「咦?好。」 确定已经清完这里的游民,秋记接下已打通的电话,风声鹤唳地观察四方,灯光突然将阶梯上男人的影子斜斜地打在墙面,见到这情形秋记拉着夏久的衣服快速地转弯,寻找其他出口。 「我要报警,我看到杀人魔了,现在在十字路口南边的地下道,好,尽快。」 冷静有条理地说完,后方的男人似乎发现不对劲,跺着生气的脚步下楼。 「秋、秋记,什么杀人魔?」 「昨天,我去隔壁巷的地下道看有没有好位置,结果就碰到了那个杀人魔正在用刀刺向一位游民,满地鲜血,当他拖着尸体开始往我这边走过来时,才吓得逃出去,还跌了跤。」 「你别往后看,只要出了地下道他就不会追上了。」 说完的秋记推着夏久要他加紧脚步,后方那愈来愈沉重的脚步声却加紧了,他们着急地跑起来。 「咚,咚、咚、咚!咚。」 脚步声此起彼落,就在快碰到出口的灯光时,一个手掌拍上秋记瘦弱的背,两个人卯着冷汗往后瞧,只见一锐利锋刃往他们身上重重砍去! 成群的游民有如大迁徙般从地下道逃出,街上所有人投以好奇的眼光议论纷纷,而此时警车的鸣笛声也让这夜晚的十字路口更为烦嚣喧闹,大家全在警示线后方专注地讨论南边地下道口,一阵骚动后,终于有人从阴暗的底下探出头。 「小梁!小梁!你没事吧?」 刚刚那个老练游民从人群中挤出,被挡在黄色条子后方,警察用肩膀撑住左方额头还流着鲜血的虚弱秋记。 「夏久……」不清的意识中嘓嘓噥噥地找着这个名字的主人,没多久昏迷不醒。 ─隔天─ 「那付眼镜很贵说。」 坐在医院病床上,早已洗了八百遍澡的秋记优雅地吃着八宝削好的苹果,并从旁边的椅子上抽了今日早报来看。 「你差点被杀,还因为受伤昏睡在医院,有空在意那独一无二的眼镜,怎么不在乎独一无二的你呀!」 八宝生气地打了头还包纱布的秋记,痛到他哇哇大叫,气呼呼的八宝瞄了下报纸标题。 「杀人魔终于被抓了,夏久还领了警方的感谢状,幸好没人发现那是你,我看夏久呆呆的,竟然是跆拳道黑带,嘖、嘖,真得人不可貌相。」 听到八宝对夏久的称讚,秋记高举报纸,不知觉地傻笑,盯着照片上那不习惯领奖场面而尷尬的夏久,连苹果也只放在嘴边磨蹭来磨蹭去。 「啊呦?我们家卷卷也恋爱了。」 「什么?」紧张地放下报纸,转向窃笑的八宝。 「孩子,爱不分性别,去追吧、去飞吧!我可以当你前辈。」 「我、」秋记吞了口水继续讲。 「我,不懂爱。」 冬天的风,就如事实一样,冷冽刺骨,却不知道自己在夏季时,多么渴望那股微风能轻轻拂绕在身边,明明曾经很期待,却总是假装不在乎。 是真不懂爱? 还是怕懂得爱? 《第六章完》 ------------- 《我不是你的邻居!》每週五会新增一篇唷! 如果喜欢的话麻烦手滑投一票!谢谢大家:d 我不是你的邻居!第七章 老公与邻居 第七章老公与邻居 那是下着雨的白色长廊,一望无尽且令人安稳的一道长廊,没有任何可以穿越外头的窗户,所以没有多馀的景象会打扰里头剧情,雨水从天花板无力地坠落,积水在赤脚踏越之后溅起片片水花,沾上白晰的脚踝,撑着伞的夏久紧跟在秋记那走得急速的脚步后面,也不知道是要去那里,心中感觉焦急、无助,眼睛只能一动也不动地追着背影。 「那你还会变牛郎吗?」远远大喊,秋记因为这话而慢下脚步,随后往反方向走。 「秋记!」 夏久马上往回跟去,像是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似,秋记愈走愈快,无可奈何只好跑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却被甩开来,秋记皱着眉头转身面对夏久。 「我永远不是我!」雨声的吵杂显得更恼人,秋记喘着气,头发被那一滴又一滴永无止尽的雨水湿透了整身,夏久用雨伞替他遮住冰冷,秋记那燥热的想法见见平抚,紧握拳头来稳定自己气息。 「我喜欢你。但你不是喜欢秋记,你喜欢的是牛郎、是外国人、是鬼!」 夏久傻住,他发现秋记脸上那些水珠并非只是雨水,而是参杂从红透的眼中落出的泪珠,感到一阵阵心痛,用手将伤心的秋记抱入怀中,不愿再让任何伤害淋到那冰冷的身体。 「我不喜欢牛郎,那个人好奇怪。」 「我不喜欢外国人,听不太懂英文。」 「我超不喜欢鬼,你也知道我很俗辣,非常怕。」 逐项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缓慢且呆板,秋记抬起头,盯着努力解释的夏久。 「我喜欢的是秋记!」 发现秋记的视线,夏久因为害羞而避了开来,把秋记再一次抱紧至怀里。 「秋记喜欢巷子里的咖啡馆,秋记喜欢盖住整身的大围巾,秋记喜欢……」 「秋记喜欢我吗?」 将手靠在秋记的头发上,轻轻抚摸,这一刻,雨水的寒冷,泪水的灼热,湿漉漉的衣服黏上身体的不适感,对于能听见心跳声的秋记,都成为安心感,伸出手环抱住夏久的身体,破涕为笑。 「我才不喜欢你!」 突然一把刀子直接往夏久背上刺去,血液从身体离开的温度,和秋记嘴上沾满鲜血的冷笑,伤口的痛苦逐渐倍增,终于承受不住崩溃而倒地不起。 「啊!!!」 在闹铃的威胁下夏久猛然睁开眼睛,从床上跳了起来,吸上一大口气再加两巴掌,才确定刚刚是做梦,可能是因为之前杀人魔事件,还深深烙印在自己小小的心灵上,挥之不去。 伸个懒腰打哈欠,往浴室摇摇晃晃地走去,打开水龙头接起清凉的自来水,朝脸上「哗、哗」地泼去,混乱的脑中突然回想到刚刚的梦,不自觉得起鸡皮疙瘩,抬头望向镜子,手指碰了碰眼旁那被杀人魔用刀子刮伤的疤痕,现在已经不会疼了,无聊的夏久索性一直刮着结痂的伤口。 「你在干嘛?」 莫名其妙出现的声音,吓得夏久指甲用力一划,伤口因而撕裂渗出血来,胡乱地抹去血,回身一瞧。 「你怎么在这?」 站在后头的是穿着宽松睡衣且整头乱发的秋记,手上还拿着牙刷牙杯,摆出疑惑的神情,而后却若无其事地绕过夏久,自顾自地刷牙。 「我和你睡在一起多久了?在发什么神精?」 边笑边把泡沫吐出来,夏久手足无措,衝出去看月历,现在是三月了,昨天又没喝酒,怎么可能他来家里的印象都没有。 「我知道你不是秋记,但就算你是秋记,你也没办法进来,到底发生什么事?」 「秋记?秋记是谁?你劈腿吗?混帐!」 秋记突然发狂似拿牙刷狂戳,痛得夏久只能抓住那双粗暴的手。 「你是谁?」 「不会是失去记忆了吧?昨天出车祸,你看伤口还在,头疼吗?记得我吗?」 「记得你才有鬼。」夏久心里吐槽,有口难开。 秋记轻轻抚摸夏久的伤口,担心到快哭出来,让他这么费神的是一道被刀子轻轻划过的小疤痕,愈想愈难过,痛哭倒在夏久身上,更让夏久心慌。 「这伤口没事,倒是你没事吧?」 「我是你老公,我们交往五年才结婚的,我都叫你夏夏,忘了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秋记揪心询问着,现实好像在他口中变了模样,好像真有此事,只是夏久全忘了。 「我认识你还不到一年,等等,你是我老公,所以我是你的老婆?」秋记听到这噗哧地狂笑,压着肚子也无法停下,打了打夏久厚实的手臂。 「白痴,你是女的吗?当然也是我老公,上个月我们才在国外聚办的同志公证婚礼里上结婚。你看婚戒!」勾起夏久的手腕,并秀出自己的无名指,上头有个闪闪发亮的银戒,在任何一处都令人耀眼。 「你的呢?」 「我的?」夏久看着自己的十隻手指头,什么也没有。 「你又搞丢了?唉……下次再帮你找,先带你去看医生,竟然连我都忘记了,是不是脑震盪?」 「不用,我没事,我记得你,就……我老公。」 秋记听到这回覆才愿意松开夏久的手腕,走到外面找个杯子装水来喝,就如在他自己家里一样自由,夏久则用光速刷完牙,就怕秋记又乱来。 「他怎么进来的?」满嘴泡沫的夏久从新回想昨天的记忆。 昨天加班很累一回家就去洗澡,洗完澡出来后发现自己大门没关,就赶紧关上。嗯? 大门没关?肯定是那时候!夏久苦恼地敲了敲额头,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不管了,先去上班。」 无奈地从厕所走出去,只见秋记开心地靠在窗台上看着外面一排站满麻雀的电线杆,夏久从衣橱拿出西装来换,谁知秋记像隻猫跳了进来,抓住那正打领带的手。 「我来帮你。」 「嗯……好。」 被迫切渴望的眼神攻击,夏久只好退让,秋记细心地替他打好领带,顺便整理衬衫领子,又拿起西装外套好让他可以轻松穿上。 「好帅。」 秋记有感而发从背后环抱住了夏久,此时的夏久僵硬如外头电线杆,冷汗直流,好在这尷尬没持续多久,秋记就松开手替他拿公事包。 「给你,夏夏,今天工作也要加油!」 「好,谢谢。」 「那、」话说到一半的秋记,将脸轻轻靠前,嘴唇嘟起来。 依据长期看外国电影的判断,这姿势肯定是要讨所谓的再见吻了,夏久虽然觉得很吸引人,那翘而水润的嘴唇、还有深邃的锁骨,多么……。 不!这人不是秋记,不能再次趁人之危。 秋记每前进一步,夏久只能后退一步,眼看后头没有广阔的道路能解救,这才发觉房子如此狭小。 「你别……」缓缓将秋记移开来,想趁这空隙逃走,正准备走为上策时,却被叫住,自己竟然也不会拒绝地停下来,很不自在地转过头。 「怎么?」 「你还爱我吗?我们是多么努力才结婚的。」 秋记一脸失望,肩膀垂得低,眼神透露悲伤,夏久无法狠下心不理,只好走过去。 「没有,只是、嗯……今天口臭得严重,不想给你不好印象。」 「我不在意,因为我、爱、你,你呢?」 时间间格让这语气充满压力,一字一句无预警地告白,眼见不受任何理由影响就是要讨吻的秋记,夏久以为能用苦笑来打理一切,现在又增加爱的告白。 「窝……也爱尼。」紧张到发音不准,夏久眼神四处乱飘,这时秋记捧住他的脸,跳去上亲了脸颊一下。 「好,上班快迟到了,不跟你玩,拜拜!」 这早晨未免太胆战心惊,夏久捧着自己的噗通扑通的心脏,出门去了。 「什么事这么开心?」 老板丢了份文件到夏久桌上,靠在隔间上调侃着。 「没、没有。」 「少来,我这隻鹰眼扫过多少人,你虽然一副憨相,但嘴微微上扬的角度,就像广播器一样地说:『我好开心,快来问我!』这样。」 用夸张的音效来模仿广播器,其他人的眼光不免被吸引住,偷偷趁空档瞄了一下,夏久难为情地摇摇头打发,把自己埋进工作中。 「有喜欢的人了?」 夏久的心「咚、咚、咚」被射中红心好几标,脸泛红了起来。 「脸红了!宾果!」 「加油,你也老大不小,该成家立业了,上床了吗?」 「什么?」被这么一问,正在打电脑的夏久完全愣住了。 「唉,又不是小孩子,这年纪要速斩速决,上床、小孩、告白、交往、结婚,这不是现代的恋爱流程吗?你要加油啊!我也……」 任凭老闆说得口沫横飞,夏久只是敷衍地点点头,心里百般不愿和他大声阔论这种事,却只能和那猪哥脸面面相覷。 「真是莫名其妙。」谁能听到夏久的心声呢? 「你回来了!」 夏久顶了十几吨的压力回家,一进门就听到有精神的招呼,还有扑鼻而来的食物香味,飢肠轆轆地他抬起头,果然秋记正站在门口准备好晚餐等他回来。 「你怎么还在?」 「这不是废话?快吃饭,上般一整天很饿了吧!」 「让你破费真不好意思。」 夏久兴高采烈坐在地板上,鸡肉丝饭、烫青菜、油炸豆腐、海带豆干、贡丸汤,摆满整桌,好久没吃这么丰盛了,还有人等待自己回来,这不就是家庭最温暖的地方吗?身心舒畅地一屁股坐下,秋记马上挟菜给自己心爱的老公,备受款带的夏久正想道谢时,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他,若是再叫秋记的话,肯定会被打得半死。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看吧!果然脑震盪了,一定要给医生看!」秋记放下碗筷,双手抓住夏久那根本没出车祸的身体,夏久被他摇到快灵魂出翘。 「别摇了,你先说你叫什么,好吗?」 「我是小国,记起来了吗?」 「记起来了,谢谢你,小国。」 秋记感动到愣住,夏久用大手摸了摸他的头,却没想到马上就被扑倒。 「等等呀!小国!」 「我爱你!夏夏!让我接受你的爱吧!」 餐桌上的饭菜随地板激情而震动不已,看来今夜又是个充满声音的夜晚了。 接下来的几天,夏久的生活多了小国,从聊天当中,得知原来这一对恋人是在图书馆相遇,当初因为家人的反对才跑去国外结婚,前阵子骑摩托车去公司途中,不小心和公车擦撞出了车祸,幸好没甚么大碍,小国是个轻声细语但说话却很锋利的人,和八宝有得比,但锐利的外表下,藏有一颗温柔的心,关心夏久的生活、心情甚至连排便状况也要瞭如指掌,喜欢黏在夏久的身边,无时无刻,每一小时、每一分鐘、每一秒。 夏久,虽然不习惯每天必须被抓着头抢走每日初吻,而且只要回到家就成了尤加利树,无尾熊总喜欢在他身上觅食和睡眠,逆来顺受是夏久的天性,也渐渐去习惯了有他的日子,每当看着小国整理东西时的背影,夏久总会想着,如果是秋记就好了,如果眼前这人的灵魂是秋记就好了。 但是,他不是。 「夏夏!你看我找到什么?」 今天加班完回到家都快晚上十二点了,夏久洗完澡舒畅地倒在床上,眼睛快瞇上时,却看到小国仍精神十足地跳到自己面前,左手拿着正震动的情趣用品,右手握着一罐润滑液,那些是上次秋记变成牛郎时没带走的东西,没想到被翻了出来,夏久惊慌地起身。 有俗话说,欲望的开关被打开后就回不去了,该来的总是要来,小国饥渴地用舌头舔了自己嘴唇一圈,上班操劳过度的夏久今日本来就打算休业,立刻用棉被遮住下面,但来不及了,狮子缓缓地跪上床接近早被所定的目标,已经缩到墙角的小鹿,只能抖着双脚哀嚎。 「夏夏好坏,偷偷补货。」 用气音在夏久耳旁引诱,舌头轻舔耳垂,整身酥麻到不知道是舒服还是诡异的夏久只能紧掐着快窒息的棉被,控制自己欲望的开关,没想到小国那滑动的舌头不听话地从耳垂、脖子、锁骨到胸膛一路攻略下来,灵活的手拿着情趣用品伸进棉被中直攻主城,在双武器的发动下,无力反驳的夏久只能任由心跳不断暴衝、呼吸不停加快,感觉时机差不多了,小国脱去自己上衣,跨坐在夏久的身上,搂住那厚实肩膀的夏久。 「换你挑逗我吧!夏夏!如果……」 「如果你没挑逗成功,今天就换你痛唷!」 一开始犹豫地盯着裸上身的小国,而后在那温柔的言语威胁下,夏久慢慢伸出舌头,轻轻在胸膛上划着圆圈,瞧那渐渐有反应的身体,更加有成就感,大胆地继续尝试各种不同计画,两人之间的喘气、呻吟都成了种催情剂,小国在夏久腿上不断扭动着自己的下半身。 「嗯……夏夏,好厉害……好舒服!」 「啊!」和兴奋不同的叫声突然刺进耳里,吓得夏久马上收起心情停下动作,连忙抬头了解状况。 「怎么了?」 小国一阵头疼,将手用力抵住太阳穴,夏久心惊胆跳地捧起他那痛苦的脸庞,担心不已,只瞧他摇了摇头,吃力地睁开眼看着慌张的夏久,挤出笑容轻轻抚摸夏久的脸庞。 「夏久,我没事。」 夏久? 听到这句话,夏久马上移了身子转头看向时鐘,今天是十五号凌晨十二点半,在我眼前的是谁?在我身体上的是谁?刚刚摸我的人是谁? 是秋记! 像是小偷被警察看到,像是乱丢垃圾被老师看到,像是偷钱被妈妈看到,夏久脑中惊慌程度已经破錶了,连逃都没有能力,只能变成一个空壳的人偶。 他一定会生气吧? 他一定会觉得我很变态吧? 他一定…… 还没思考完,秋记一手扣住夏久的颈子,朝发抖的唇吻了上去。 那唇的柔软、手的温度、呼吸的急促和脑袋的一片空白,都在秋记的唇缓缓离开、将额头轻轻靠上夏久的额头后,渐渐清醒起来,秋记带点沙哑的声音温柔地请求:「我们继续,好不好?」 在床上那一阵虽然暂时中断却不引想主局的堕落暴风雨之后,鸟鸣、阳光、充满正面能量的物质又开啟了新的一天,因为夏久整个夜晚失眠,也因此能在这美好的早晨中看着身旁呼呼大睡的秋记,柔顺的发丝垂到那微翘的嘴唇上,熟睡的脸庞安稳地躺在手臂上,偷偷打开盖着的棉被,确定是一览无疑的身体后,再慢慢盖上棉被,怕他冷着,又怕帮忙穿上衣服会吵醒他,夏久用身子抱紧了秋记。 或许已经回不去了。 不知道未来的路,下一步要选择左转还是右转。 如果可以的话,就让秋记一直在我旁边睡着,今天、明天、后天到以后的日子。 等一下?这样不就是诅咒他死了吗,这可不行。 「你醒了?」打断思考路线的是睡眼惺忪的秋记,含糊地问着。 「嗯。」 「让我再睡会儿。」一翻身把脸埋进夏久胸口中,继续回到梦里。 「秋、秋记。」 「嗯?」 「你知道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秋记听完话,露出满意的笑容将头转回面对夏久,伴瞇眼慵懒地回答。 「很舒服的事。」 整个脸都红了起来,夏久不知所措地搓着自己的脸,秋记则揉着眼轻松地躺在他手臂上,笑到连眼睛都闭起来。 「这次我有询问你的意见,所以你不会讨厌吧?」 「不、不会,怎么会讨厌。」 「那就好。」 安心地听完答案,秋记敌不住睡意又睡回笼觉,但脸上的笑容却没有因此减少,夏久注视这在自己身旁能放心熟睡的秋记,想将他叫醒,好可以从对方眼神中得到一些想法,嘴巴开了又合起来,夏久紧闭眼思考,咬牙提起勇气,用着那胆怯的声音在秋记耳旁低语。 「秋记、」 「我喜欢你。」 《第七章完》 ------------- 《我不是你的邻居!》每週六晚上会新增一篇唷! 如果喜欢的话麻烦手滑投一票!谢谢大家:d 我不是你的邻居!第八章 母亲和邻居 第八章母亲和邻居 「我喜欢你。」 秋记睁开半醒的眼睛,早晨的光线从窗帘的细缝中穿了进来,聚集在两人的肌肤上头,白晰的床单掩盖彼此赤裸的身体,注视着对方的眼眸,认真且不虚偽,却也害羞与不自在,因为这台词不是随便能听到、随便能说、随便能回答的,夏久尝试表达心意,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对方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肯定地诉说过往以来的感情,但秋记脑中想法跑得过快,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抓住关键词来回答他,只能再次确认夏久所说的话。 「什么是喜欢?」 除了答应和拒绝,这意想之外的回应让夏久慌了手脚,结结巴巴尝试回答。 「就是想……和你交往、了解你、陪伴你,还有……」 「你说你会陪我吗?好,和你交往!」 秋记爽快地答应,速度之快让夏久只能疑惑自己是不是想解释太多了。 「那我们交往了,现在要干嘛?」 跳起来坐直身子,秋记笑瞇瞇地与夏久对看,只见夏久尷尬地笑一下,身体挪了几下,手胡乱地捡起地上的衣服递给秋记,不敢直视他那光溜溜的身体。 「穿上吧。」 「秋先生!」 圆润气氛的是楼下传上来的洪亮的唱名,夏久赶紧穿上四角裤、套上t恤,跑到阳台一探究竟,原来是一名身穿绿衣的邮差在底下拉喉喊着。 「掛号!」 秋记缓缓下去取掛号,手不停翻转这信,嘴里念念有词,也不回自己的家,选择回到夏久的旁边,抵着自己的下巴苦恼不已。 「这封是从国外寄来的,是谁?我没有任何会和我联络的外国朋友。」 「拆开来看看。」 「不要,好诡异,丢了吧!」 信件从秋记手中咻一下就进了垃圾桶,没有一丝犹豫或是好奇,夏久跑到垃圾桶前,打算伸出手捡拾,却被秋记制止了。 「我是故意丢的,就让信死在那吧,别救了。」 「会从国外寄回来一定很重要,你不看看吗?」 「那是我妈寄的,有看没看都一样。」 「那不是更要看!」夏久伸手捡起来,把它摆在秋记那不屑的眼神前。 「他是你妈妈,妈妈写的信怎么能不看?」 「那你帮我看。」 秋记搓揉肚子,转过身去寻找冰箱有没有任何食物可以填饱肚子,不管夏久在耳朵旁怎么唸就是不肯再碰那封信,无奈的夏久坐在床上替他拆了开来,瞄下里头的内容,大事不妙,屁股一弹衝去秋记前,吓得秋记让原本在抹土司的果酱沾到手上来。 「不好了,你妈妈……过世了。」 秋记咬了口草莓土司,只应一声,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将茶包放入杯底泡上热水,茶香随着水蒸气扑鼻而来,秋记满意地点点头,转了头看看这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得了,这才撕下吐司边开口安慰夏久。 「你别这么难过,我都忘了我妈的长相,也不想记起来,她在我爸过世后就离开这个家了。」 「不要这么说,她到底还是你的妈妈,怎么说、唔!」 「好、好、好,给我。」 土司边塞住夏久嘴巴,秋记抢过信瞇眼仔细瞧瞧,用矫作的声音唸出内容。 「孩子,知道你还在恨我,但当你接到这封信时,我大概不在这世界上了,有很多话想当面和你叙叙,你也知道我们的家庭不同于别人,人性在我们身上更为可怕,我在你爸的骨灰中留了重要的东西,希望在你困难或后悔时能成为救命药帮助你,一接到这信就赶紧将它拿回,以免被其他人覬覦,我爱你,妈妈。」 结束演讲的秋记将信传给夏久,喝点茶润润喉,夏久小心翼翼拿着信。 「你要节哀,有什么需要我都愿意帮忙!」 「哪里觉得难过?我这人最厉害的就是没有感情。」 「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应该是支票,她常寄那玩意给我,当我没钱吗?」 放下喝茶的杯子,陶瓷杯碰撞桌上发出的声响不禁令夏久心惊,秋记看似气愤,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夏久用那小狗的眼神躲得远远地关心,只见秋记叹口气。 「知道了,别看了,你带我一起去吧。」 「我们?不好吧,说是很重要的东西,我不能看。」 「你说会陪我的。」 不用一秒鐘就被打败,夏久租了台车子,前往秋记父亲安息之处,整路上秋记只是望着窗外,不多聊什么也没有抱怨,车上安静地只剩引擎声和有杂音的广播。 没有人知道秋记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脑中和嘴巴的同步率也让夏久自己傻眼,秋记转了头又撇开。 「让我静静吧。」 衝进窗子细缝的风,是沾了海水后吹上来的,所以空气中带点咸味,压过沉静地道路后,终于抵达那栋临海的灵骨塔,一下车就能感受到和都市机车废烟笼罩的不同,夏久跟在秋记脚步后头,心想这环境可真不错,高塔竖立于花园之中,白色古董城堡的高级外观,配上繽纷的芬芳花园,后头还有蓊鬱的山林,真是贵族才有的享受,反观自己父亲,只能挤在眾多灵魂中,不用说望山观海,能看到人行道上的树就不错了,心里惭愧不已。 「你一定在想这边很高级,对吧?」 不知何时秋记转身盯着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夏久,马上回过神来继续走路。 「不用羡慕,都死了,住这也没什么好开心。」 「可是你还是很有心,给过世的父亲住这么好的地方。」 「这是他买的,不是我。」 进入大厅内,夏久叹为观止,挑高的楼层,华丽却不失优雅的掛灯置于顶头,温和的光线落下,连墙壁都產生柔顺的反光,和秋记一同进入电梯里,夏久窝在角落,直望向秋记的后脑勺。 抵达顶楼,皮鞋踩上用大理石铺成的地板,「喀、喀」的脚步声配合古典音乐的播放显得更为庄重,有一浅棕色的木柜佇立于窗户旁照着和煦的日光,秋记将一旁的瀏海顺手拨至耳后,走到父亲相片前,玻璃柜门映照那冷静的脸孔,双手合十向父亲行礼,后头的夏久也依样画葫芦。 「爸,很久没来看你了。」 「伯父,您好。」 秋记听到声音转头,才想起夏久有陪着上来,从以前到现在,来祭拜父亲的都只有自己一人。 「这位是我邻居,叫夏久,他也来拜访你。」语毕,又转身对着夏久。 「你待会可别说话,要不然我爸不知道要听谁说。」 「好、好的。」 秋记虔诚地闭上眼,继续和父亲谈天,夏久则是静静地站于后头。 「爸,知道你很生气我很久没来,一拖再拖的原因是因为……唉,我也用了手指,所以现在生活过得有点奇怪,希望你就别再託梦,也不用担心,现在我过得很好。」 「刚刚得知那女人已经过世了,都过这么久还把我当孩子看待,她寄了封信,说要我打开您的骨灰罈,希望您能见谅。」 秋记鞠躬三次之后,缓缓地打开玻璃窗,小心翼翼将骨灰罈抱出来要夏久帮忙拿着,用两手谨慎地将陶瓷盘盖转开。 「这是……?」 秋记一脸不可思议地将手伸进瓮里,拿出一张折成小正方形的纸和一支试管,轻轻将灰拍回瓮里,再将试管对向阳光,仔细瞧瞧,转身讶异地看着夏久。- 「是无名指!上面还有我爸妈的婚戒,夏久。」 秋记倒吸了口气,马上打开刚拿出的纸,上头的字跡潦草,甚至有些原子笔墨跡还有被晕染的状况,往底下的签名一看,果然和所想的同样,是妈妈写的信。 「孩子,这是你爸在结婚时送我的,虽然能实现愿望,但有失必有得,看见你爸爸愈来愈失去原有的价值观,我知道再也回不去了,老实说,我恨这给人希望的手指,但如今我得了癌症,却也向手指许下愿望:希望用我的死亡代替下个人许愿的后果,这世界上能让我愿意付出生命的人就只有你而已,希望你别再依靠手指的甜美,踏踏实实过日子,或许我们不能再见面,但要知道,妈妈永远爱你。」 没有任何情绪地唸完,秋记把试管丢入包包里,冷静地将信折回去放进骨灰罈,从夏久手上谨慎地接回来安置于原位,轻轻闔上玻璃门,再双手合十行礼。 「秋记,你妈妈还是很在乎你的。」 「我感受不到。」 「你不要这样说,只有妈妈才会为孩子想,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任何人都有感情的。」 耳边这话扰得秋记恼怒,狠狠地瞪向夏久,夏久这才发现自己语气有点衝,心虚地把嘴捂住,仔细观察秋记的脸色,虽然生气,眼眶却渐渐红了起来,一滴泪水就从中掉下来。 「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没有勇气了,我没有去爱的勇气了。」 大声地解释,秋记抹掉那滴感到烫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却止不了那泛红的鼻头,和那明明不会哭泣的眼睛,双手胡乱抹着脸颊。 「别骂我,我只是要些时间思考,你知道要思考别人会不会爱我,这件事有多难吗?」 或许是太久没有真得去爱人了,以为心死了。 或许是太久没有真得被爱了,以为自己死了。 感情如谢花般地枯萎、萎缩,沉入土里,不再萌芽。 沉睡的心被叫醒之后,却只碰见令人悲痛的事实。 「那就在这里给你思考一下。」 夏久走上前将秋记整身抱进怀里,大且厚实的手把秋记不安的思绪按进自己的肩膀里,秋记反而哭得更兇了,双手彷彿碰到浮木般拥着、抓着,绝不放手。 阴霾的心终于遇见了久违的日光。 「别看,我好久没哭了,别安慰我!」 「好、好、好。」 夏久摸着秋记的头发,把衣服当做卫生纸,把胸膛当做父母的怀抱,把身体当做抱枕,当什么都好,只要秋记能渲洩他的心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呼吸从激动愈渐和缓,哭完后秋记自己也有点尷尬,轻轻推开夏久那因为定格太久而僵硬的身躯,转身整理自己的面容,夏久赶紧从口袋递给他手帕,秋记难为情地接受了。 「谢谢你,我们走吧。」 「嗯,回家吧。」 离开前再一次双手闔起向秋记的父亲道别,两人在心中许了小小的愿望。 「爸,如果可以的话请保佑我们。」 「秋记的爸爸,请保佑秋记身体健康、天天开心、还有……」 「走了啦!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好奇地拽着夏久的袖子,只好停下未许完的愿,点了点头,一同走回电梯里,准备下楼。 「我其实很怕电梯,尤其这种超大的电梯,都怕有……你知道。」夏久缩在角落旁,好观察整个电梯的状况,秋记只抿嘴笑,移动了身子。 「那就别窝在角落,站中间,我把阳气最重的地方给你。」 夏久靠近秋记,咳上几声,耸了一下身子,搂住他的肩。 「但在怎么怕我也会保护你。」用坚定的眼神往下看着仰望的秋记,只见他开心地笑了起来,也用一隻手环住夏久的腰。 「真的?那我也会保护你。」 车上的广拨配着杂讯和听眾们谈天,秋记的头倚靠在冰冷的窗上,三不五时瞇眼小睡,只要睁开眼就是观察夏久开车时的侧脸,柔顺有点弧度的刘海并没有遮住很小的眼睛,鼻子不算挺,倒是很有阳刚味,秋记笑瞇瞇地用手指碰了一下。 「怎、怎么了吗?」 「没有,想碰碰看而已。」 「喔。」 木訥的个性不太会接下话题,专注在前方的道路,双手稳稳操作方向盘,无聊的秋记托腮四处看了看,一样是无趣的风景,转了转广播,收讯不好让人有点火大,决定还是和夏久聊天才能打发时间。 「我还不会开车。」 「是吗?我想也是,你这么忙。」 「你能教我吗?」 「上驾训班比较快,我可以介绍给你我之前上的班,老师很严但是教得很好。」 对于这么热心滔滔不绝的下久,秋记只是噗哧地笑出来,拍拍夏久那正在开车而无法随意移动的肩膀。 「你以前常被甩,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不告诉你。」 「为什么?」 「这样你就会只是我的了。」 秋记神秘一笑,让夏久苦恼地思考原因,就是那张不擅长说好听话、不会曖昧不清的嘴,秋记最喜欢观察他自然的话语。 「那、秋记以前交过很多吗?」 「当学生时是挺多的,我长得吃香,男女蜂拥而至。」 「这样啊,或许是我不太擅长谈恋爱,每次都是我告白,结果都被对方甩。」 「没关係,我也不太擅长谈恋爱,每次都是我被告白,结果都是我甩了对方。」 照着后照镜整理一下头发,秋记天生明星脸,从幼稚园就有人对他示爱,到大学之间的学生时期,女朋友或者男朋友更是一个接一个不间断,来者不拒却没人说他花心,因为不管是谁都愿意待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几天的情侣,但每一段感情都是秋记断尾,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厌倦对方的存在了。 「老实说我不知道对方说『我喜欢你』时的意图到底是什么?既然说了喜欢,为什么又会在某一天说不喜欢?所以我从没和任何人说我喜欢你,因为我不认为我会喜欢他一辈子。」 「还是会有的!我是觉得一辈子依定会碰到这么一个人。」 被夏久一问的秋记突然感到紧绷,东张西望,吞了口水后又伸手伸脚拉筋,清了喉咙缓缓开口。 「是吗?那个人……」 「吧───!」 响彻云霄的喇叭声划过天际衝向他们,将俩人的注意力往声音方向扯过去,眼前出现一台斜向而驶的砂石车,大量的车灯光线刺进夏久的眼睛,紧急踩煞车,强烈的后作力让夏久和秋记被安全带勒紧了身子,只差一点就撞上已经卡入山壁的砂石车,石块及沙尘瀰漫,眼前模糊不清,正松口气时,失控轮胎摩擦的尖锐声,迎面而来,骇人地刮着耳膜,却不知在何处,夏久正想倒车,却为时已晚。 「碰!」 玻璃碎片如粉末泼向脆弱的人类,整台车开始打转、翻滚,板金凹陷、引擎冒烟,满是煞车痕跡的道路显得更为不堪。 后方的车子急忙停下,纷纷出来看情况,三台车惨不忍睹,连忙叫救护车,一名男人小心地走到已经翻过来的夏久车旁,弯腰下去一看,脸上满是鲜血的夏久和秋记,没有意识地昏倒在座位上,没有试着唤醒他们,而是悄悄将秋记掉在路上的包包拿走,而后消失无踪。 救护车的声音,在尘土遮天的车祸现场中显得特别冷冽。 「那个人会是我吗?」最后秋记没说完的话,失踪在时间里。 《第八章完》 ------------- 《我不是你的邻居!》每週六晚上会新增一篇唷! 如果喜欢的话麻烦手滑投一票!谢谢大家:d 我不是你的邻居!第九章 小孩与邻居 第九章小孩与邻居 「别哭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能照顾他。」 吴警官轻拍已经哭倒在椅上许久的八宝,但怎么安慰都比不过拿包卫生纸给痛哭流涕的他,只好安静地待在身旁补充卫生纸。接到医院电话至今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从昨天晚上又到了今天凌晨,整双眼都哭到红肿也不肯罢休,没见秋记这么严重过,已前就算出事也有夏久一同陪着,无法发洩心中焦躁的八宝只能发简讯给吴警官,原本不期待任何回覆,却在一小时后看到他匆匆跑来的身影。 「秋记没有亲人,从我认识他到现在都是自己努力生活,这些都看在我眼里,为什么老天就是看不到?」 愈说愈生气,只好用双手打椅子发出恼人噪音,一旁护士小姐马上前去关心及劝说,八宝担心到连他人想法都不管,吴警官只好替他道歉,将情绪波动不已的他扶上椅子坐起,这时有个女人胆怯地从远处走来,递了两杯热可可给他们。 「您是?」吴警官开口问话。 「我是夏久的妹妹。」 「这样呀,夏久没事吧?」 「还好,好像是因为有秋记保护,所以才没甚么大碍,谢谢。」夏久妹妹不好意思地鞠躬行礼,八宝撇了一眼开口说话。 「你和我说有甚么用,要就和秋记说。」 吴警官使了眼神给八宝,别人也是因为觉得有愧疚才过来的,不要把自己的担心加诸在同样是被害人的身上,八宝叹气,将紧促的眉毛松懈。 「谢谢你的可可,等秋记手术完,就去看夏久一下。」 就在说完的当下,手术灯熄灭了,医师从门后走出来,八宝立刻衝上去。 「我们秋记,如何?没事吧?」 「手术很顺利,只要等他清醒即可,之后可能需要復健,还请病人耐心配合。」 心中的千斤万吨终于落下来,整个人瘫软在吴警官身上。 「在转弯处的时候,因为他们后面那台车要超车,才会让砂石车的新手驾驶反应不及,造成这场车祸。」 经过些时间的休息总算恢復体力,吴警官去附近市场买了苹果回来,早晨阳光终于洒向单人病房的白色大理石地板,让温度从地狱爬回人间,秋记安稳地躺在病床上,吴警官的手上俐落地削着水果皮,并把从其他警员听到的车祸过程说明一番,削好的苹果被八宝接过去切成薄片,累积的数量已经可以叠成一座塔了。 「该死,以后不准砂石车开车,不准小客车开车,不准人类开车!」 「你自己不也是开车过来。」 正想反驳他时,八宝肚子发出奇怪的声音,好像是因为紧张过度而造成肠胃异常擩动,忍不住疼痛到打结的折磨,八宝丢下刀子,捂着叫得凄惨的肚子衝向厕所。 「我要大便!」 不理会他的吴警官继续细心地削苹果,原本以为落得清静,却有人敲了声门,转头一看,有位黑色捲发、脸相当臭的男人在房门外拿着公事包直挺挺地站着。 「请问秋记是住在这间病房吗?」 「是,请问您是?」 「我是他的、他认识的记者。」 「不好意思,现在无法採访,他需要休息。」 「我没有要採访,请把这信给他就可以。」 递出一张明信片,那男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从头到尾只站在房门外,连偷瞄也没有,吴警官等到他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解除戒心,翻转手上的明信片,上头只有黏上一朵花的标本,其馀什么资讯也没有,将这封奇怪的信置于抽屉并坐回位子上,正要继续削苹果,就发现秋记的身体正努力移动着,脸上表情看来是醒了。 「秋先生,你还好吗?」 秋记用力张起眼睛,眼前的人好模糊,没见过的脸孔,让他开始害怕挣扎着,想把身体移开时,却发现痛到动不了。 「叔叔,你是谁?不要杀我,我怎么变这样子?啊!我的手好痛!我的腰!」 秋记恐慌地哭出来,吴警官感到莫名其妙,眉头一皱、深深思考,应该是脑震盪忘记记忆,先按下呼叫医护人员的铃,而后冷静地走向厕所敲门,和正在大号的八宝说明。 「秋记醒了。」 「真的?太好了!」得知这消息,外面都可以听到快速拉扯卫生纸的声音。 「只是他忘记记忆了。」 「什么?」高八度的疑问穿破吴警官的耳朵,配合急速的冲水声,一秒出现在吴警官面前。 「好臭。」吴警官捂着鼻好抵挡从厕所发出来的异味,没兴趣和他打情骂俏的八宝推开他,直往秋记那奔去。 「秋记,秋记!你在哭什么?哪痛?」 「你又是谁?我的爸爸妈妈呢?」 「什么?」 「爸爸!妈妈!」 「早没了,你真得失去记忆?」 听到这句话,这对秋记的衝击就像直接从101跳下来,几秒鐘就魂飞魄散,痛哭在崩溃的脸上,愈哭身体抖动愈厉害,疼痛就加倍发作,再次撕开刚癒合的伤口,纱布甚至渗出血来,八宝跟着发慌,这时医生终于来了,细心地帮怎么样都只顾着哭却不回答的秋记检查一番。 「復原得很好,只要持续治疗应该很快就能出院,还有别让他情绪起伏太大。」 医生在资料上写一堆看不懂得英文,而后亲切地弯下腰温柔地和秋记说话。 「秋先生,我之后帮你安排一些復健。」 「我叫小宝,不是什么秋记。」 「嗯?搞错了吗?」 医生马上询问旁边的护理师,紧张地翻了病歷表核对秋记手上写着病人姓名的识别手带,一模一样,但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医生,你说会不会是忘记记忆了?」八宝紧拉着医生的白袍问着。 「忘记记忆是车祸有可能发生的,但说自己是别人我真没看过。」 「那小宝先生,你可以说一下你的生日或其他个人资料吗?」 「我叫小宝,今年六岁,是橘子班的班长。」 医生先是疑惑地嘖了一声,摸摸自己的下巴,指着八宝他们,严肃地开口。 「是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你说话不会用大脑吗?他化成灰我都认得,况且他脸像是六岁吗?」 「如果不是的话,那就是被附身。」 「你是医生耶,说这种话好吗?」 吴警官抓住气得直跳脚的八宝手臂,好让这里不会再发生惨案,最后医生只说会安排更详细的脑部检查,打发他们之后就走了,气过头的八宝冷静不下来,只好跑去夏久的病房把气出在他身上。 「我们家秋记被你害得忘记记忆了!一直说自己是小宝!」 夏久也才刚醒来,正揉着睡眼惺忪的眼,一听到秋记的消息,立刻从床上坐起来。 「他醒了?我去看他!」 「不用,等你自己脚好一点再去!而且秋记都不认得我更何况是你!」 把夏久按回病床上,脚上石膏都打成这样还想要下床,八宝就是受不了年轻人总是不顾自己的身体。 「今天几号?」 「四月三号。」 「啊……。」 夏久拉长了音无力地躺到枕头上,看他这样就更为着急的八宝开始在耳旁碎碎唸,只好将秋记和手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吐露,八宝听完后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直用手搧着风好去去火气。 「那个死小孩竟然没告诉我,害我一直以为他太入戏!」 失神地回到病房,吴警官小声在八宝旁告知小宝现在情形,从远远就能感受到有股低气压在病床上方徘徊不去,反正现在全身痛地哪里也去不了,只能一直哭,八宝靠过去,拉张椅子坐下,轻轻地摸着小宝的额头,虽然灵魂换了一个人,但他还是秋记呀。 「小宝。」听到声音,小宝勉强地将视线看往八宝。 「你看你叫小宝,你爸肯定叫大宝,而我叫八宝,我是不是你爸的朋友?」 「真的耶。叔叔好!」小宝破涕而笑,发现新大陆般惊喜地问好。 「乖。」没想到小孩真得很好哄,随变呼咙一下就可以从地狱变天堂。 「你爸妈没死,是我搞错了,对不起。」 「那他们在哪?」 「他们说要去探险活宝那把老皮抓过来给你。」 「真的吗?我最喜欢老皮了!」 「等一下。」 八宝开心地拿出手机,一脸贼样开起录影功能将秋记的模样录起来。 「等你清醒一定要给看,哈哈。」 夜再次深了,吴警官早已道别回家休息,医院中人烟稀少,黑暗的房间只剩盏小夜灯弥漫恐怖气息,八宝鼾声如雷靠墙休息,只剩小宝在睡梦中挣扎,似乎梦到不寻常的事情,边呻吟边从陷入苦难的意识逃脱,睁开的眼前只有一点光,莫名的紧张从脚窜上来,令他不禁到发抖,牙齿微微振动,小小声地试图唤醒八宝,试了许久好不容易叫醒他,只见八宝皱眉连眼睛都懒得张起,只用嘴巴来回答。 「怎么了?要上厕所吗?」 「刚刚有女生的声音在旁边说话,我好怕。」 听完这句话,八宝眉头松懈下来,换来结巴的话语,并打定主意死都不睁开眼睛。 「别、别想、这么多,快睡!」 「我……好、好怕!」 小宝哭了出来,八宝无可奈何只好打开眼睛,先观察一下黑暗的四周,小心翼翼地横着身子把大灯打开,「啪」一声光线把黑暗及不安完全消灭,这才放心地去安抚小宝。 「没事,没声音。」 「有!有鬼,呜……!」 「嘘!别乱说话,这世上才没有。」 有人说小孩的八字很轻,总会出其不意地讲出毛骨悚然的话,八宝靠小宝更近以吸取人的阳气,眼睛不停地四处张望,已经吓得鸡皮疙瘩、嘴唇发紫,连稳定自己都没办法了,更何况其他人的死活。 「叩、叩!」敲门声从恐惧的后头发出,抓住两人跳出来的心脏,压力爆发让小宝和八宝同时尖叫,一名护理师赶紧跑进来。 「怎么了?我看见大灯亮了,所以进来看看需要什么帮忙?」 「有鬼!你们医院有鬼!他说刚刚有女生的声音。」 「喔,那是我,我们会定时帮他换点滴。」 所有暴动的氛围冷静下来,之后恐惧离去,剩下的只有丢脸。 之后每天的復健,听话的小宝也逐渐能活动四肢,身体状况比想像中恢復地还快,而夏久也终于能自己下床坐上轮椅,准备去看变成小宝的秋记,进到病房时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急忙地打手机给八宝。 「那个、秋记被你带出去了吗?」 「小宝!」 刚买完晚餐的八宝掛完电话,就像豹一样从医院门口直衝进来,发动鹰眼到处搜索,终于在儿童游乐区外面发现坐在轮椅上看其他小朋友玩耍的小宝。 「给我回来!」硬把轮椅从楼下拖回病房,小宝一路上大哭,小孩子哭不稀奇,外表是大人却哭得如此凄惨,不闹得所有人侧目才怪。 「我要找爸爸妈妈!我要玩溜滑梯!」 「别吵!奇怪你怎么下来的?」 「就随便找路上的人……哇哇!」 说不到一句话又嚎啕大哭,八宝只好拿出刚买回的午餐,在面前晃了晃。 「你看,我给你买了麦当当,你最喜欢的不是吗?」 「耶!!!」彷彿心情弹到天堂,泪水都因为汉堡而消失殆尽,无奈的八宝只能暗自苦恼。 「秋记不吃速食的,他知道一定会把我杀了。」 「谢谢!我最喜欢叔叔了!」 满足地嚼着汉堡开口大笑,八宝很久没看到秋记这么真诚地高兴,心里满满的感慨,如果秋记能如小宝般因为一点小事而哭、一点小事而笑那就好了,八宝温柔地笑着并用卫生纸帮他擦了沾在嘴旁的美乃滋,这时夏久在门外敲了声,赶忙帮他将轮椅推进来。 「小宝这是夏久叔叔。」 「秋记,你还好吗?」 夏久一看到满是纱布还有绷带的秋记,急得想用手摸时,却被八宝打下来。 「叔叔也受伤了吗?」小宝边玩着儿童餐附赠的玩具边关心。 「嗯,脚受了点伤不太方便,所以现在才能来看你。」 「叔叔要多吃点东西才会快点好起来。」 盯着小宝的微笑,也安下心来,微微点头,但才关心几句就被八宝打断。 「好了,好了!都该休息了,我推你回去,小宝,不准跑出去知不知道?」 小宝点点头,对他来说有玩具就已经是全世界,八宝推着夏久慢慢回到病房,晚上显得更长的走廊,八宝慎重的咳嗽声划破了沉默。 「咳,你告白了?」 「嗯。」脸红了起来,不知道八宝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看你之前不能下床,那张担心到要死的脸,就在想事情不单纯,还真有种耶你,我们家秋记有答应吗?」 「有是有,但……」话还没说完,八宝就一巴掌压下他的头,雀跃不已,笑到都岔了气。 「我们家秋记是天菜、是所有人的天菜!你真是赚到,要好好爱我们家秋记唷!」 今晚夜空连一颗星星也没有,只有月亮照明了整个世界,这点亮度就能让在黑暗中未眠的人们感到些许安慰,它是温柔而且充满希望,因为等待太阳来临的时候,总是特别孤独。 「八宝、八宝。」正睡得香甜的八宝,迷迷糊糊中被人摇醒,用袖子擦去流下的口水,揉揉眼睛,只见秋记坐在他面前。 「小宝,怎么了?想上厕所吗?」 八宝伸直懒腰、动动筋骨,正要去拿轮椅时,又被秋记叫住了,八宝像是看死小孩一样瞪了他。 「别一直叫我,这不是要去拿轮椅了吗?真是的。」 「我是秋记。」 惊讶的声音一时发不出来,八宝看向自己的电子手錶,现在是十五号凌晨一点,还真的如夏久所说的,小宝变回秋记了。 「小宝真得走了?」 「嗯。」 点了点头,谁知八宝难过起来,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口中不断唸着小宝名字,秋记则低下头,苦闷地皱着眉,看来八宝已经知道自己的事情了,摇摇疼痛的头。 「你都知道了?」 「搞什么?你为什么都不说?」 「我要怎么说出口,用这么卑鄙的手法不劳而获。」 「你把我当成你什么人?讨人厌的出版社老闆?爱说你间话的打扫阿姨?还是路上随便的一个陌生人?啊?」 「啊!你别一直说,烦得我头好痛!况且你根本就不认识原本的我。」 「你!这傢伙竟然说这种话!你也不认识我呀!你如果愿意认识我,就不会让我不认识你!」 秋记按着太阳穴的手停下来,发愣地直盯八宝,怎么不可能认识八宝?和他相处的时间也已经有一年了,虽然是用编辑和作家的身份关係来维持联系,但八宝就像是妈妈般无时无刻地照顾自己,出事的第一时间都是他在旁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清楚自己说错话的秋记哑口无言。 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两个人变得不熟悉。 心里有个胡同,秋记迷失于中却不愿意寻求协助,想到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到死也不会有人发现自己,难过地红了眼眶,一滴无助的泪水从脸颊滑下来,从没见过秋记此状的八宝赶紧上前抱住他。 「笨蛋,算我说错话好吗!哭屁?又不是小孩子。」 「八宝!」 秋记抱住八宝,彷彿回到孩童时期,在父母怀中哭着,需要人疼,需要人照顾,不是大人就一定要独当一面,我们都曾是小孩子,不用隐藏这个事实。 「我刚刚好像说出厉害的话,记得抄下来写在下次小说里。」 轻拍着秋记头,如果说秋记觉得八宝能给他一分的爱,八宝绝对会毫不保留地送上十分的爱给他。 夏久坐在椅子上,秋记则坐在对面,两人就在医院交谊厅里尷尬地互视。 「好突然,就发生车祸了,幸好我们逃过一劫。」 「嗯。」秋记轻轻发出声来。 「你的伤好了点吗?有没有好好復健?」 「嗯。」秋记轻轻发出声来外加点头,低落的回答让气氛又陷入尷尬中。 「我、」缓缓开口,秋记终于开始说话了,夏久竖起耳好好听着。 「喜欢你。」 「咦?」这算是告白吗?突如期然的话让夏久脑子当机反应不过来。 「我说我喜欢你,你呢?」 「我也喜欢你。」夏久移前身子,认真地告诉对方。 「可是、」缓缓开口,秋记又开始说话,夏久更认真地洗耳恭听。 「这就是爱吗?」 「咦?」 「我是喜欢你,但爱又是什么感觉?快点告诉我你爱我会有什么反应?」 「咦?」原本在怀疑的眼神转为求知若渴,秋记紧巴着夏久不放。 「快点说!」 「就、就一直想着你。」 脑袋中开始浮现了过去的种种,在那下着滂沱大雨的夜晚里,阴暗公寓中遇见了湿透的奇怪秋记,像个精神不正常的傢伙在身旁绕来绕去,之后两人一同到公寓旁的昂贵咖啡馆从新认识,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地和不是秋记的秋记见面,被强迫接吻,知道手指的秘密,翻滚在床上的夜晚,还被杀人魔追杀,总是在医院、警局里往返,惹了一身麻烦,却总是替他担心着。 「然后呢?」秋记追着问。 「看到你就心跳加速,想知道你的一切,会被你影响心情,还有想陪着你……啊,这种感觉怎么讲都不对。」 「哇。」秋记发出惊叹声,让夏久好难为情,而后满意地点点头。 「我想八宝很爱我囉!」 「咦?」 不是问夏久感觉吗?怎么扯到八宝? 秋记的跳跃思考总是令夏久摸不着头绪。 「我想、」 秋记试着自己站起身,却仍然站不稳脚,而跌到地上去,夏久赶忙蹲下去。 「没事吧?」一双大手立即出现在眼前,秋记轻轻地笑了。 「我的男人缘是不是很好?」 「算吧,因为你身上一直散发出:『来追我吧!』的气味。」 诚实地搔着头回答,却让秋记猛然地握紧夏久的手。 「谁都别来,我已经是你的了。」 那坚定眼神轻易地抓住了夏久目光,彼此握紧对方的手,手心的温度炙热却含蓄,两人相视而笑,这一刻,就算不用说我爱你,也知道那份感情会一直在心中。 《第九章完》 ------------- 《我不是你的邻居!》每週六晚上会新增一篇唷! 如果喜欢的话麻烦手滑投一票!谢谢大家:d 我不是你的邻居!第十章 忧鬱症病患与邻居 第十章忧鬱症病患与邻居 一个月后 「全好了!」 夏久坐在秋记的旁边,小心翼翼地替他拆下绷带,天气逐渐闷热,身上的包扎在太阳底下就更不适,虽然已经可以回家了,但心情上却因为一件事而烦闷起来,因为调查的警员说在车祸现场没有发现秋记的包包,而且有人目击到有个男人走近当时翻车的他们,之后慌张地离开,看来是趁乱打劫。 「你说那包包怎么办才好?里面还有你妈妈的遗物。」 「幸好没留很严重的疤。」 完全没理会夏久的担心,秋记只顾看自己手臂上那道因为撕裂伤所结的痂,在用镜子照一照自己的脸,左看右看就是对当时被玻璃划过的小伤口耿耿于怀,迟迟摸着不肯离开视线,夏久则转身忙着收拾医药箱。 「别盯了,待会给你买消疤贴布。」 「夏久。」 「怎么?」才一转头,唇就自己贴上了秋记的唇,停留几秒鐘后,秋记忍不住开怀地笑,只留下不敢闭眼的夏久,眼中只有被对眼光耀眼不已的秋记。 「好清醒的吻,原来夏久这么主动,哈哈。」 「你、你、你!!!」这才发现被恶作剧了,心里扑通扑通,让血液不停震动,而后过热倒在床上。 「你这样是在引诱我吗?」秋记把手靠在床上,让夏久动弹不得,仰望秋记的脸孔,夏久紧张却还是伸出了手。 「是你比较危险。」 一手将秋记的头扶近,深深吻入,慢慢将他翻过身,被单的唏囌声在两人身上不停的逗弄,喘着气,胸口的心就快蹦出来,体温从口中渐渐下移,将手缓缓伸进衣服内,只见秋记仰头伸长颈子享受逼近的快感,不由自主地呻吟。 「叮铃铃!」 在裤中杀出的电话声,吓得夏久跳起来,慌忙接起电话。 「是!是!他在!」 「吴警官找你。」 接下手机,秋记将手靠上额头,愤怒地呼出怨气。 「什么包包?我不要了!就这样。」 才不管对方有没有说完话,结束话题就将手机甩到床上,坐起身,整理刚刚被弄乱的头发和衣服,秋记最讨厌没有把一件事情从头到尾做完,更讨厌有人从中打断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夏久只能安抚他收拾善后。 「赶快打回去和警官说明一下,要不然东西就真的找不回了。」 「那个包包就别追究了。」 「为什么?里面不是有……」 「没关係,证件重办就好,手指也不需要了。」 说完,秋记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递给夏久,是上次在医院那个臭脸记者要吴警官转交的信件,夏久疑惑地拆开,纯白卡片上有粉红色的花标本黏于中间,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 「粉扑花,是不是很漂亮?」 由无数烟火迸裂而后垂落下的花丝集结而成,雪白从底部起渐渐透红,远看似小花火绽放于纯洁的世上,近看犹如轻柔的粉扑刷,温和且不做作。 「它的花语是心灵的秘密。」 抢回夏久手中的卡片,秋记缓缓抚摸这朵粉扑花,那个眼神已经不只是喜欢这种程度,而是到了崇拜。 「谁送的?」 「记得在记者会上有名记者吗?脸臭到不行,黑色捲发那个。」 「嗯……好像有印象。」 「就是他,我请他帮我找能消除手指诅咒的方法。」 秋记动动自己十根手指,原来让他这么低声下气是有目的,夏久盯着秋记的笑容,这世界上早就有人比自己先知道这个祕密,心头紧紧的,说不上来的鬱闷。 「他说找到方法时就会给我这个。」 「这样你很快就能脱离变成别人的日子。」 夏久一人傻傻笑着,替他感到开心,但秋记却将笑容收起来,眉头深锁、心事重重,对着明信片目不转睛,自言自语起来。 「虽然找到方法了,可是这样我会不会再也不红了?」 「一直以来我都是过着别人的生活才有这么真实的小说。」 「现在放弃对我还是太早了。」 就这样一直犹豫不决的秋记进入了六月。 今夜雨下得特大,雨棚上的声音令人刺耳,「咚、咚、咚」每一下都如牢骚,闹得心神不寧,夏久只好闔上书拉开窗帘。 「下雨了,又下雨了。」撑着脸滴咕,这些总是争吵不休的雨滴,和老闆不断抱怨和工作无关的事情同样恼人,听了烦躁。 又是新的一月开始,出了车祸后所休息的那阵子,累积不少成山成海的工作量,差点就要被老闆炒魷鱼,到现在身子较好就一直加班,心体和身体又不知不觉中累积不少压力。 「不知道秋记还好吗?」 换个心情出门,夏久带了巧克力和果汁,只穿个背心和短裤就到隔壁,按许久电铃却没人回应,因此拉了拉门,是开着的,夏久东张西望,有点胆却地开起来。 「秋、秋记?」 这还是第一次到秋记的家,但现在的秋记应该是别人,这算闯空门吗?各种烦恼止不住好奇心,慢慢推开门,里头一片漆黑只有外面的路灯微弱光线,用手摸索着墙壁,终于找到像是开关的按钮,手指按下去,光线「啪!」一声打亮了整个屋子,一眼望去,杂乱。 地上堆到半身高的书籍,积满厚重的灰尘,上头还有手指印看来是有在翻阅,还有一堆稿纸和铅笔散落满地,最特别的是那些古董家具,不管是椅子、桌子、柜子甚至时鐘全是深褐色的中古木製品,一种不可思议的沉重随之而来,它们的位子也很奇怪,椅子放在柜子上,桌子四脚朝天,四个桌脚上各有一隻猴子木偶,古老电话上放着摇摇欲坠的小时鐘,夏久踮起脚尖费下一番工夫才从门口到了走廊,这间房子完全不像是一名人气小说家该有的,不对,这区域根本就不是秋记该住的地方,他应该住在信义区哪种高等地价才是,如果不是认识他的人,一定认为他经商失败,失业多年,以捡拾古老物品为生。 夏久叫了秋记好几遍,就是没听到回应,可能是出去了,只好失望地打道回府。 「哐!」 就在前脚要离开门时,突然从浴室发出物品掉落声,夏久好奇地跨越障碍物来到浴室前,门是关着的,敲了敲也没有回应。 「秋记?不,请问有人在里面吗?」 怕听不清楚而将耳朵靠上门,里头有水流动的声音,那些水听起来不断地从浴缸溢出来,心里愈想愈不对劲,转了把锁,是上锁的,灯也没有开,按下灯告知要开门后,一鼓气将身体用力撞上去,身上肌肉果然不是白练的,因为力道太强让自己破门跌衝到浴室地上,水花溅起弄湿了衣服,瓶瓶罐罐散落在地上,夏久揉着摔疼的手关节缓缓站起来,水正从被浴帘遮住的浴缸溢出,踏着一步步冰冷的积水走向前,拉住浴帘吞了吞口水,「唰!」一声啦开来。 「秋记!」 「是忧鬱症,而且是重度。」 医生看着病歷表和夏久说话,视线从医生脸上转到坐在病床上那满是绷带缠绕的秋记,用手摸摸他那毫无精神的头发,什么反应都没有,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傻傻盯着地板,连眨眼都没有。 「我建议住院,毕竟他现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听从医师的建议,他们转到专收精神病患的医院,一大早就被夏久吵醒的八宝提着大包小包来到医院,三步併两步来到柜台办理住院。 「帮我准备个人套房,我们家卷卷是名人,不接受採访、拍照之类和医疗无关的事情。」 「好的,会帮您留意。」 「顺便我想问一下……」八宝指着对面的白衣天使害羞地询问。 「那边那位男护士叫什么名字?」 柜台小姐回头后笑了出来,对八宝摇摇手。 「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也过得很幸福。」 「你想太多了,只是问问,而且我不是那种会破坏人家幸福的贱人。」恼羞成怒的八宝双手交叉于胸前,摆出不屑的表情,尷尬地拿着行李匆忙走人。 「夏先生,这时间你不去上班,在这顾我们家卷卷,真是谢谢你。」 「我只请了上午的假,接下来要麻烦你了,我晚上再来。」 「你真是绩优股,我怎么当初没看出来。」 八宝顺势捏一下夏久的手臂,却被夏久推开,八宝嘖了声挥手赶他回去。 「唉,我的幸福什么时候才会来?」 八宝眼角的泪光闪闪,边想边转身看病床上的秋记,只见秋记视线紧盯夏久离开的背影,垂下的眉毛感觉出来很难过。 「夏先生,您家的情人依依不捨。」 一脚才刚踏出门的夏久,随即跑回来,拍拍秋记的肩膀。 「我晚上就会回来,你要等我。」秋记听到后略显高兴地点点头,这才放心让他离去,满意的秋记将视线转向八宝,大概只有一秒鐘而已,就看向地板,见这情况的八宝气急败坏。 「喂,我不知道你现在是谁,但起码尊重我一下,现在是我照顾你吧?」 日復一日,秋记在这间医院接受最好的治疗,眼看精神一天比一天好,虽然脸上仍然没有笑容,但食量一天比一天进步,总算安下夏久的心。 「秋记,来吃一口。」 「我不是秋记。」 这是这礼拜来秋记第一次开口,话语中充满悲伤,水汪汪的眼睛直视夏久令他不知所措。 「为什么总是叫我秋记?」 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夏久脑中一片空白,只好找个藉口去厕所,让自己能思考一下如何解释比较恰当,面对镜子那慌忙的自己练习。 「因为你就是秋记。」他会更火大吧? 「因为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是你叫秋记。」这不是自打嘴巴吗? 夏久苦恼地搔头,无声尖叫,到底要怎么解释才不会伤了精神病患的心? 「你要去哪里!」 听见外面的骚动,夏久赶紧从厕所衝出来,看秋记不见,马上跑了出去。 原来秋记趁他上厕所的时间,将点滴针头从手腕上硬扯下来,突然的撕裂让他流了不少血,光着脚直衝出去,两名护士跟着地上滴滴鲜血和背影来到顶楼,踩过地上的碎石子,秋记已经站到围墙上,也跟过来的夏久,胆颤心惊地步步逼近,却反被恐吓。 「不要靠近我……你为什么不给我?」 「给什么?快过来,危险。」伸出一隻手想接住秋记,但他只会愈往后退。 「我不知道谁是秋记?但、我也喜欢你,你不能给我爱吗?」 「会,我会,你快回来!」 「你说谎,骗子!我要杀死秋记!杀死他!」 纵身一跃,一点没有给人犹豫时间的秋记就从顶楼消失人影,惊呼四起,护理师们匆匆急忙穿过呆滞于原地的夏久,上头的风冷冽,没有一丝阳光落在身上,只有颤抖的双手和那快停摆的心脏。 「秋记、秋记!」隔了几秒鐘才回神,赶紧跑到围墙旁往下大声呼叫。 「咦?」 眼前的景像让夏久眼睛都快掉到砖块上,原来有一大片网子接住了刚刚跳下去的秋记,护理人员和志工连忙像捕鱼样将他拉回,忙得不可开交,随后上来看情况的护理师拍了拍夏久的肩膀,很骄傲地对他说:「这里是哪里?精神病院,你以为今天只有他跳而已吗?哈哈哈!」 「是……是。」 总算撑到十四号了,这段期间秋记除了自残、乱叫之外,就没有选择过跳楼,负责晚班的夏久开心地翻着行事历,嘴角不禁露出微笑,苦难即将消失,本来用棉被盖住全身的秋记拉开一点点露出眼睛。 「有什么开心的事?」 「没、没有。」 「我也好想被你爱。」 秋记的眼神垂了下来,突然感到心疼的夏久,帮他把被子盖好。 「真得好想杀了秋记。」 「你又不认识他,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让你不爱我!」 「你有没有认真去爱过一个人?」 「当然有!我爱你,我要你在我身边,我要你爱我!」 从秋记口中听到「我爱你」这三个字,夏久突然感慨,从未见他对自己说这种话,第一次听到却是从这个不是秋记的陌生人。 「你根本不懂,爱一个人不是只有要对方做什么,而是你能为对方做什么。」 丢下一句快睡后,跑进厕所里想用冰水洗去逐渐红起的双眼,水龙头的水哗啦哗啦落于手中,往上一泼,连瀏海都被泼湿,用手抹去脸颊上的水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个因为一句话就无精打采的自己,感到些许悲伤。 浴室所透出的光打在这黑夜里,显得特别寂寞,秋记不禁流下眼泪,不是因为被拒绝而难过,而是发现自己对于爱的认知完全被否认,自己的爱只是个孩子,央求大人要无限、无时无刻、无私地给予自己需求,没得到就认为世界弃自己而去,总不反省自己能否给与这世界什么,完全没有思考过,总是站在负面的一端,只愿依自己的意识往更深渊的地方走去。 手錶「嗶」一声来到了凌晨十二点,如同针头瞬间扯下的痛楚加倍在秋记全身,压力在身体四处而走又从毛孔中鑽出来,好像要爆炸般难耐。 「好痛!」举起满是绷带的胳膊,疼地咬牙却抵不了如浪潮般来袭的痛觉,连被刻意压抑的声音都哑了。 「喀。」从厕所出来,夏久一见到蜷缩在床上的秋记,马上衝过去扶起他的身子,秋记紧绷身躯,没有多馀力气说任何话,只能抓住夏久那宽松衣服来减轻痛苦。 夏久见情况恶化而害怕地把秋记抱入怀里,用发抖的手拍着那弯曲起来的背,嘴里念念有词。 「不痛,不痛了。」 「夏久……我好害怕。」好不容易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此时的秋记已经冷汗直流,虽然耳中听到安慰但身体上仍然如炙烈的地狱中。 「不怕,我在这里,你不会死。一定很痛吧?一定很痛!我看了就痛!为什么我不能代替你!」 热锅上的蚂蚁夏久激动到不能控制自己情绪,直到秋记点了点他的胸膛,虚脱地注视着他那恐慌面容。 「夏久。」 「嗯?」 「不痛了,你别怕。」 经歷过短暂的乱流,秋记慢慢习惯手上伤口的刺痛和刚刚恢復自身灵魂的不适,冷静下来的他转而安抚眼前着惨白的夏久。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用手指了,我不想看到你伤害自己了。」 「不要,我靠它生活。」 「你一点也不在乎你自己?你差点死了,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吗?死就是你死了!」 完全不知道说话的逻辑在哪,只是一心想把自己的担忧表达出来,愈是慌张,人们的心就愈真实。 「如果不用的话,这些年努力全白费了。」 「那你也不在乎我的感受?你不知道……不知道我多爱你。」 夏久有气无力地驼背,在爱情中,比较爱对方的人就是活该的输者,这些多馀的爱情,没有人领走,不断堆积,希望对方有一天,他的心愿意分出更多空间来接纳这些孤单的爱意,让它们也能有生存的机会。 秋记撑着疼痛的腰缓缓坐直,伸出手碰触夏久的脸颊,轻轻地抹了一下。 「你在哭……。」 「我?我有吗?」连满脸是泪都不知道的大笨蛋,手忙脚乱只想赶快擦去眼里的积水。 「你爱我。」 即使脸上的泪水已经抹去,秋记仍用那僵直的手抚摸着夏久的脸庞,像是不敢忽略眼睛里的任何情绪。 碰触、安慰,小小的动作都牵动那心,那没有归属感的心。 「我,真的好爱你。」像是把这个月压力全部宣洩一样,说话也因为哭泣而断断续续,没人听得懂,不过这些对秋记不打紧,他只知道心头一阵痛、一阵麻,纠结的感情紧到令人窒息,想帮忙止住泪水却徒劳无功,愈发慌张,连气息都乱了起来,匆忙将夏久抱进自己怀里。 「我爱你。」心,跳得好快,夏久紧贴在秋记的胸膛聆听。 「我知道,爱,是什么感觉了!」 秋记的呼吸、口气参杂着恐惧和兴奋,字与字的中间需要大口换气才能撑住他的心脏,努力抱紧夏久,重复说了好几次我爱你。 以为只要待在彼此身边就算是恋人,因此这几个月一直跑到夏久身边,但这种心动,还是人生从未有过的,秋记抓住夏久的肩膀看着他,眼睛里出现的热诚宛如新生儿般充满新奇,笑容和日出一样明亮,秋记往呆滞的夏久唇上吻去,短暂的一瞬间,想要证明自己的爱,也和夏久或者其他人一样存在。 「现在说不晚吧?」 「不、不晚。」 晕头转向,满脸通红的夏久让自己冷静点后回应秋记的感情,两人依偎在彼此体温中,在这大大的世界里,如果能找到一个小小的地方,能够取得温暖,也能付出感情,在这说长不长的人生中,就十分足够了。 因为我们来到这世界,不就是来寻找爱的吗? 《第十章完》 ------------- 《我不是你的邻居!》每週六晚上会新增一篇唷! 如果喜欢的话麻烦手滑投一票!谢谢大家:d 我不是你的邻居!第十一章 再见了,邻居 第十一章再见了,邻居 今天的云从昨天的尘埃中打滚出来,乌黑到令人產生时间错觉,现在是早晨还是夜晚?你知道时间对人很重要的,只要一秒鐘就可能让人生完全不同,所以一定要清楚每分每秒的走动,刚出院的秋记手腕还缠着绷带就到咖啡馆中,坐在放了软垫的木椅上却如坐针毡,或许是心里的忐忑不安,又也许是没想到对方一早就来找他了,更正确来说,是明白绝对会见到对方,但没想到这么快就上门,才会使秋记感到忧虑。 眼前这人的黑发已经逐渐被白发吞噬而尽,脸颊凹陷到连皮都成了薄膜,黑色素沉淀于眼睛下方,严重到连原本的肤色都不明显,锁骨根本就长在皮肤上,这个人已经不同了,完全不一样了,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当人会开始珍惜每一口气时,就知道他的生命和那用不断发抖的双手拿起的玻璃水杯一样,显得岌岌可危。 这个人是高生,那个总是追着秋记的疯子,现在看来只是一个病人。 「你一定很恨我。」高生低头看着水杯里那平静的白开水。 「是恨。」秋记和服务生要了一支吸管来放进去高生手上的水杯。 「我跟踪你,害你出车祸,还拿走你妈妈的遗物。」 「你也知道我看到了,而且你还用了它。」把盘中的麵包撕成块状,每一块沾上用新鲜水果製成的果酱,放在盘子上插进小牙籤递给这削瘦的人,最后秋记用纸巾擦掉手上那些恼人的麵包屑。 车祸那天,意识开始模糊的秋记,怀中抱着受伤的夏久,躺在破碎不堪的车子内,他依稀感觉到有沉重的步伐接近,那人穿得一身黑弯腰下来,身影模糊不清。 「对不起。」只留下熟悉的声音,将秋记的包包抽出来,扬长而去。 「你还是这么优雅,但不同的是,你变得很体贴了。」高生用着薄而轻的声音,来讚美从以前到现在他对秋记的想法。 「谢谢你的称讚,你也变了,才几个月没见,说话动作都这么虚弱,你到底用手指做了什么?」 「我把它……」 「嘘!让我猜。」 「你许了让已经不是你女友的植物人康復,然后取而代之的是你的身体,当她可以自行弯腰时,你脊椎就开始侧弯,当她可以屈膝时,你就骨质疏松,当她可以吃饭时,你却天天食不下嚥,是吗?」 对方笑起乾裂的嘴唇来验证事实,这一笑需要用掉很多力气,秋记只是盯着,并没有要说什么鼓励的话。 「果然是小说家,不用我说就可以推出剧情。」 「傻。」 秋记加了比平常更多的奶精及方糖到那苦涩的咖啡里,用小汤匙使力地搅拌,撞到白瓷的鏗鏘声只会显得多心急,只想要那苦味快快消去。 「她好了吗?」咖啡顏色已经变淡,但也让手腕痠痛。 「几乎快好了,只要一直努力做復健,总有一天能重新她的人生。」 「你要许愿就许让她死了不快活些,人生苦闷,又不是不知道?」 「要是你也不会这么做的,你当时紧紧抱住那男人,不也是同样的心情?」 沉默地将杯子靠近嘴边的秋记用嘴唇轻轻碰触咖啡温度,不烫,却仍然优雅地一点、一点入口,眼睛仍看着高生用那只剩骨头的手指拿起刚撕好的小麵包,吃了一口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两人之间的氛围逐渐沉静下来。 这时高生从牛仔裤的口袋中掏出一枚戒指,放在秋记面前。 「这是手指上的戒指,其它东西在路上都丢了,抱歉。」 那是母亲放在手指上的结婚戒,秋记将它拿起来套进自己的小拇指中。 「真得对不起。」 「这个还回来就好,手指什么的我不需要,其它东西也不重要。」 看着眼前被灯光打得闪亮的金戒,对于秋记而言,一开始母亲的遗物就不是那可以再许一次愿望的手指,而是这枚结婚戒指。 「高生。」秋记吞了吞口水,握住高生的双手。 「已经找到手指破解的方法了,你就不会像我爸一样死掉,我们一起去解决这个诅咒好不好?」 说得急,他怕讲太慢又会失去一个生命,但听完的高生没有立马答应,只是满脸笑容地摇摇头,试着握紧秋记的手,但已经无法再出更多的力气,最多只能勾着手指而已。 「不了,我们该拥有什么就该拥有什么,不管是好的、坏的,都是我们的命运,要改变也只能靠自己了。」 他们的双手在冰冷的玻璃桌上,窗外的乌云,开始下起小雨,雨滴从鬱闷的云里掉下来,经过徐徐的清风、沉静的树木,最后掉至乾燥的土壤,认命地化在里头,等待雨过天晴,随着太阳的温度一起回到原本的地方。 高生满足目前的生活,时间就算只过了一秒,也代表带走他一秒的生命,秋记努力想要逃离负面的漩涡中,却动弹不得,眼泪跟着外头的雨落下来。 「你这样说只会让我更讨厌自己。」 「干嘛说这种话,我很感谢这辈子有你这个朋友。」 接下来的秋记不发一语,在高生离开店后,独自坐在店里好几小时,空吸着一杯已经喝光的饮料,当意识到天色黑下来时是夏久来接他的瞬间。 「你突然发这简讯,我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 秋记这才回想起自己传了封写着「我在咖啡馆,现在好想你,真得。」的简讯给他,收拾东西一同回家,两人牵着手走在人行道上。 「是真得想你了。」 「今天怎么了?」 「今天和高生见面。」 「他没对你怎样吧?」秋记摇摇头,伸出左手露出母亲的戒指给他瞧。 「这是……」夏久吃惊地摀住自己嘴巴,不敢相信地来回看着戒指和秋记。 「他和你求婚?」 「笨蛋,这我妈的戒指,包包是高生偷的。」 夏久松一口气,不仅是为找回到小偷,还有那以为是求婚的乌龙,但求婚戒根本不是戴在小拇指,好吗? 「他已经用掉手指。」 「什么?」 「所以他看起来快死了,我好害怕。」 秋记呜咽地告诉夏久他内心的感受,却用左手遮住自己快哭的脸,不想让他感到一点惶恐,却仍然忍不住发抖。 「我爸就是因为手指死掉的,我不想再有人因为这样走了。」 「不会有事的。」夏久把秋记抱入怀里,让他尽情地哭着。 「我说了这么多过份的话,他还说谢谢这辈子有我这朋友。」 「我真得很差劲。」 「如果他死了,我总有一天也会因为诅咒死的。」 嘴里不停说话来掩饰哭泣的声音,夏久将手撑住秋记的肩膀,坚定注视秋记那双哭红的双眼。 「我也很害怕,真心希望你能解决手指的事,因为我想和你……你知道的。」夏久欲言又止,秋记打了他胸膛一下。 「和我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脸上的不悦令夏久感到退缩,他低下头看着鞋跟,不过把注意力转为鞋上不是更显懦弱吗?而且有些事情今天不说,明天就更难说,后天就不用说了,这样下去一辈子就要把祕密藏着进棺材,夏久不想这样,人只需要几秒的勇气,就能改变命运,就可以跨越巨大的恐惧。 夏久慢慢抬起头来,但一和秋记对上眼又慌张起来,赶紧将头仰更高,望向那一望无际的靛蓝色的天空,用全部的力气、用这一直以来的心情大声地向空中的云喊着。 「我想和你过一辈子!」 公园内提菜篮的妈妈,玩沙堆的小朋友,卖香肠的欧吉桑,甚至停歇在树上枝头的麻雀,全部都停止了动作,时间凝聚在夏久和秋记的呼吸之中。 「你……」秋记害羞地撇开头,用手遮住嘴巴,思考刚刚的话语。 「你刚刚是在求婚吗?」 夏久的身体因为过于紧张而僵硬不已,连点头都如机器人一样卡卡的,小小声说了「是。」 「我、我愿意!」 秋记双手高举、满脸笑容地扑向夏久,这一刻,周围的人们也感到幸福而掌声响起,连鸟儿也开心地载歌载舞。 怎么可能?幻想只是幻想。 从梦中拉回现实,话停在「一辈子」三字,秋记停下抽泣的鼻子,没有表情地面对夏久的求婚,之后撇过头去往前走。 「算了吧,谁知道我的一辈子是明天?后天?还是大后天?」 失望的夏久驼着背跟上去,凝视路上碎石走路,想想自己也挺白目,在这种时刻告白,勇气也要对到时机,要不然就只是自找麻烦,垂下头反省的他却突然撞上突然停下的秋记,抬头一看,秋记也正转了身,两双泪眼就盯着夏久。 「等等,我后悔了,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激动地抱住夏久,每一处力量都能感受彼此的安心,没有人为他们鼓掌,没有人为他们唱歌跳舞,这里只有两颗心紧紧依偎的跳动声。 「一定要去美国吗?」 秋记从座位上站起来,瞪大眼睛问臭脸记者,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和他见面,却得知这种消息,以为只要给什么巫师下个咒语就可以,现在这截稿紧急时刻,怎么可能有时间飞去美国。 「当然,而且听说再不去就不知道她会搬去哪了。」 「大泽,下个月,我下个月底就去,好吗?」 「说过我叫太泽,到底要讲多少遍?」记者脸更臭了,拿出一张写满英文的信,秋记拿起来读了一番。 「说解除魔咒需要两年?怎么可能让我事业停摆两年?还有其他办法吗?」 「那你等死吧。」 太泽拿起公事包转身离开,秋记赶忙跳上去抓住他的手。 「在哪?我去!」 「用口头说你绝对找不到。」 「我手机有地图,现在人不需要太多智慧!」 「喔、好呀,在西谷三村旁边有一个小西西里村,进去之后有个圆环,从有黑色树皮的树那条小路进去,转弯后再经过三棵树,在走大约十步左右,不多不少就是十步,多了就到不了,下头有个地窖……」 「行,别说了,你要带我去吗?」 「你可以请神去比较方便。」 「别这样,都认识几年了,你是我大学同学不是吗?拜託……」 太泽叹口气,双手插胸骄傲地咳一声,算是给了回覆。 这真是难以啟齿,昨天才说要和夏久在一起一辈子,今天就告诉他要去美国两年,谁会接受这种事情?秋记蹲在夏久家的阴暗角落,安静地等他忙完公事,在悄悄地移到身边,在耳旁把事情全说出来,夏久睁大眼睛,不可置信惊呼着。 「美国?」 「嗯,那个有自由女神的美国。」 「这么远,要我和你去吗?」 「可以吗?」秋记听到开心的欢呼。 「你甚么时候要飞?年底吗?年底我有年假了。」 「不是,是下个月。」 「这么突然?」差点没从床上摔下来,这样根本不可能临时请假。 「还有就是……」尷尬的秋记搓着双手傻笑,夏久似乎能从眼神中接到一点讯息,点点头拍他的肩。 「要多少钱你说吧!」 「不是,我有钱,想和你借……」 「和你借两年的时间。」秋记比出二的手势,夏久嘴巴上的饮料瞬间洒出来。 「你要去两年,不是一礼拜?」 「整整两年。」 「不回来?」 「难回来。」 「你愿意……吗?」秋记把愿意后头的字讲得模糊不清。 「愿意什么?」 「等我吗?」 「当然会等,只要你能好起来,在久都愿意等。」 秋记环抱住夏久,没想到最怕的难关就这样轻易过去了,虽然难逃被八宝臭骂一顿,但也顺利用出国深造理由来和出版设暂停合约。 最后,秋记订了两张机票,但另外的座位不是给夏久,也不是那臭脸记者,更不是八宝,而是为了没有答应自己请求的高生,他衷心期望自己有天能说服坚持的高生,当初是自己把他拉进这诅咒里,如果能一起去的话就可以一同从里头逃出来,或许是罪恶感作祟,秋记每天都过得很惶恐。 但他所怕的那一天终究是来临了,原来高生早在和秋记见面后的隔天,身体突然恶化就于家中安稳去世。彷彿高生还调皮地开秋记玩笑,让他是最晚接到讣闻的人,就像在死前赌一把,赌着这样是否秋记就无法抽空前往葬礼,就算知道他心里肯定会咒骂自己,还是坚持嘱咐家人如此做。 因为,太不想看到秋记难过的脸孔了。 很可惜,高生输了,秋记面无表情地套上黑色西装,来到了那哀伤庄严的丧礼,不愿意任何人跟在身旁,也不愿意有人和他说话,坐在最后排的位子,低下头不敢看到遗照中高生的眼睛,也不敢留下一滴眼泪。 「不好意思……请问可以帮我拉一下裙襬吗?」 前面有位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因为黑裙卡进轮子里导致无法转动而请求协助,秋记愣愣地抬头,吃惊地站起来,眼前正是当初因为手指作用而成为植物人的那个女生,现在虽然仍需要轮椅辅助行走,但整个人气色恢復相当良好。 赶紧绕过椅子,蹲下来拉出裙襬,甚至帮忙推向遗照前好让她可以替高生捻香,结束整个流程后,见她要自己推轮椅离开会场,秋记连忙跟上去推轮椅。 「谢谢你,你人真好。」 「有家人来接你吗?」 「我是自己搭计程车偷偷跑出来的。」 「那我送你去计程车站。」 「谢谢,你是高生的……?」 「我是他高中朋友。」 「好巧,我也是。」 她的长发随着迎面而来的风飘逸,散发出一股果香,以前高生常常称讚她的香味,还有那细緻的五官、白晰的脸庞,总是透过黄昏的光痴呆地盯着相片,一脸销魂,和别人炫耀,现在脑中都能浮现当时高生的声音,如此开心,如此有活力。 「他真得很喜欢你。」秋记在她后头轻声说着,女生满脸疑惑地看向秋记,但不久后就笑了出来。 「我知道。」 「很喜欢、很喜欢你,就算到现在也很喜欢。」不知道为什么,说出高生的心情却像扯动着自己的心般,秋记边说边流下泪,撇过头吸上一大口气来让自己冷静,女人递给他一张面纸。 「你也很喜欢他,不是吗?」 这句话让周围的气氛凝结起来,秋记吸不到一丝空气,使力抿着唇却仍然无法忍住发抖,脑中的思绪缠住呼吸到快窒息了,泪水从酸涩的眼中坠落,秋记微微地点点头,说不出话,实在说不出,只能让情绪压缩在脑中,胀到疼痛。 喜欢。 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不知道什么是忌妒,不知道爱人的感觉是什么,让秋记错过了好多,为什么当时会给他手指?为什么当时没有阻止让高生恨这女人?为什么看到高生痴狂感到反感?都很简单说明了一件事,但现在来不及了,一次毁了和手指不相关两人的人生,谁也来不及爱谁。 现在回想过去,那段高中生活在回忆中总是特别深刻,放学后,高生总是窝在靠墙的座位上,夕阳在他那极短的发上闪闪耀眼,转头对着秋记说了一句话:「你不会爱人实在太可惜了。」 或许迟了,或许没救了,秋记哭红着眼走在回家路上,皮鞋因为走太多路,压迫到指头而破皮,好痛,脚好痛,心也好痛,秋记忍不住蹲在人行道大哭起来,谁的眼光都不想在意,现在只想要好好痛哭一场,明明是夏天,却还是感到冷。 秋记一滴一滴泪水流在袖上,怎么也停止不了,突然感觉有阵风下来,被一件大大的西装外套盖住整身,有个人的臂膀撑住那虚弱的身子。 抬头一看,是夏久。 应该是在附近的街上等很久,夏久神态疲倦却仍然硬撑着笑容,将秋记扶起来,拿出卫生纸替他擦去眼泪和鼻水,秋记只能傻呼呼地凝视夏久,愈看愈心疼。 「不要对我这么好。」发抖地说话,如果这一份爱又从手中消失该怎么办? 「我心疼你,心疼你总是埋了太多秘密在心里。」 原本橘澄澄的天空已经转为静下人心的靛色,一排路灯逐渐亮起,店家的灯饰开始闪烁,街上路人也多了起来,每个人的脚步都匆促,他们都急着回家,都急着去赴约,都急着去见自己最爱的人。 秋记想着,是不是自己也能有一个目地活在这世界上,一个就够了。 我爱你,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也爱我。 当他心里如此哀求的时候,夏久的双手紧紧抱住了他。 《第十一章完》 ------------- 《我不是你的邻居!》每週六晚上会新增一篇唷! 如果喜欢的话麻烦手滑投一票!谢谢大家:d 我不是你的邻居!第十二章 梦游者与邻居 第十二章梦游者与邻居 三年前 这里是美国的康尔赛大学,位于郊区的高级私立名校,古老式建筑配着蓊鬱的树木,处于后院的湖泊是学生最爱的名胜地点之一,夏天时就会铺上层闪烁光芒,湖水拨动阳光的每一刻都令人陶醉,但现在是寒冬,只有薄冰和刺人的寒风停留在雪地中,人也寥寥无几。 二十岁的秋记窝在枯树旁,撑着下巴观望这片银白世界,靠父亲遗產进入这间大学就读已经第二年了,专门修习写作与阅读,校内成绩不上不下,更令人感到苦恼,要是好的话就能坚持下去,不好的话也可以早早放弃寻找其他出路,偏偏命运捉弄,秋记的文章永远只有入围和落选两种结果,好像有一丝希望,却和得大奖一点关係也没有,想过很多补救方法,积极拿文章给教授指导,也大量阅览以增广见闻,但就是一点起色也没有。 雪愈下愈大,将那一份憧憬愈埋愈深。 「你在这干嘛?准备冻死吗?」 丢了一罐热可可给秋记,太泽一屁股坐在秋记旁的树根上,同班也身为台湾人的太泽情况则是天差地远,不仅参加任何比赛都会得奖,首奖不用说,他最烂的成绩也只有佳作,而且他还是少数靠实力考进这所学校的奖学金学生。 「冻死,鱼都不死了,我死?」啵一声拉开铁环,秋记喝入甜的要命的可可,而后叹了气。 「我是要放弃了吗?」 「这么快放弃,还算是男人吗?」 「你懂什么?那种在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走到终点的感觉,你懂吗?」 「人生现在有什么就该知足,我珍惜我的成果,你也应该珍惜你现在的努力,到某天你会失去努力,换来是什么?成果呀!有失就有得!」 用非常多自以为正面的话语鼓励低落的朋友,却没想到字字重伤秋记,努力的太泽只得到一瓶空罐的答谢,秋记起身,拍拍身上的雪,背起牛皮背包。 「和你鸡同鸭讲,我要回去赶稿了,这次比赛如果没得名,我就要休学回台湾。」 「真得?」 一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雪地中走去,只剩太泽在原地一直问话却没得到回应,寒冬,真是个令人感到残酷的季节。 深夜,微弱的灯光下,连稿纸都无精打采,原本在手上的笔因为烦躁而被摔出去,秋记如洩气的球摊在桌上,随着时间愈压愈扁,此时外头传来阵阵敲门声,这大风雪是谁来了? 「你来干嘛?」原来是太泽,手上还拿了一袋炸鸡和酒过来。 「没有,就在想你会不会觉得无聊?干嘛自己租房子住,宿舍挺好玩的。」 「和人在一起好烦,不要。」 「这么孤僻,来吃吧!」 「唉呦?铁公鸡怎么会请客?」 虽然拿他开玩笑,但脸上笑容抵不住内心喜悦,马上拆开包装、打开啤酒,一口香喷喷酥嫩的鸡肉配上一口醇酒,人生一大享受,太泽也吃得津津有味,馀光瞄到凌乱的书桌及地板,想起在两礼拜就要截止的文学大赛。 「你这次主题是什么?」 「魂的心跳,鬼故事,话说你不参加吗?」 「不,最近教授要我用一份报告,麻烦死了。」 「不参加也好,这样我机会比较大。」 「你这傢伙,哈哈!」 用手肘轻轻拐一下秋记肩膀,两人边聊未来的自己边尽兴地喝了好几罐酒,酒酣耳热,话讲得愈来愈大声。 「大泽!」 「是太泽。」 「差一点有什么关係,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 「谁、谁、谁?」秋记凑耳过去,想要听清楚。 「我喜欢你。」扣住对方脖子,太泽吻了上去,迅雷不及掩耳,令半梦半醒的秋记大吃一惊,用力把他推开来。 「你这鬼发什么酒疯!」 赶紧用衣服擦着自己嘴唇,为了也别让自己的味道留在太泽嘴唇,也替他擦了擦,太泽什么也没说只是蹙着眉、用着迷濛的眼睛凝视秋记,而后慢慢睡着。 之后,两人像没发生任何事般,自然地聊天玩闹,终于到了文学大赛截稿日的前天,难得见秋记没来上课,太泽到他家察看情况,眼前只出现一位槁木死灰的人,没错,就是不知熬了几天夜的秋记。 「拜託,帮我寄一下稿子,如果再继续不睡,待会就看到我进棺材了。」 「你放心,一定帮你送到。」 接下厚厚的牛皮纸袋,答应秋记的请求后出门,才发现封口没有黏起,可能是连拿胶水起来的力气也没有,怕再次打扰秋记,决定回宿舍帮他黏好再寄出。 「胶水、胶水……」 回到宿舍,太泽将牛皮纸袋放在桌上,急着寻找不见踪影的胶水,手用力地一撞,不小心将纸袋碰落地板,洒得到处都是,吓得赶紧弯腰去捡拾,拿起一张稿纸,止不住好奇心地看了内容,但是只到第四页就读不下去。 「还是写这么黑暗的文章,这是青少年文学大赛不是吗?」埋头继续忙着收拾,但脑中却突然浮现秋记在雪中的一句话。 「这次比赛如果没得名,我就要休学回台湾。」太泽咬紧牙摇摇头,整理乾净。 公佈文学大赛得奖当天,从一早就守于电脑前,秋记盘起双脚坐在椅子上,手不断地搓下巴,连变红了都没感觉,让旁边的太泽也跟着紧张起来,因为秋记行李都打包好了,如果没得奖当天就要走人,时针九点一到,发抖地手握住滑鼠,吞下好几口水,喀喀两声点进去网站。 「大泽。」 「如、如何?」太泽凑过去看,秋记跳起来搂住他,激动地哭了出来。 「得奖了!金奖!」 「太太太太太太好了!」 高兴到结巴不已,两人马上拆开行李,把所有东西放回原位,边哭边笑连话也说不清的秋记,兴奋到将肥皂放到刷牙杯里也没察觉,这下太泽总算放下心。 要不然,秋记如果真得走了怎么办? 「这教授真得很严,只要一次没到就把你当掉,好多人都不敢选,我们真是勇者。」 「如果被当掉,前面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五天后,正在等上课的太泽和同学有说有笑,突然面前「嘣!」一声,太泽心一震转头看向前头的黑影,原来是秋记面无表情地正瞪着,右手打在太泽桌上,左手则拿了重重一叠稿子。 「怎么来了?你不是没修这堂课?」 「郑太泽,我不用你可怜。」 秋记说完将稿子全部甩在他身上,纸的锐利瞬间刮伤太泽吃惊的脸,漫天白纸无力地洒得满地都是,同学们开始注意到这场争执,譁然而起。 「用我的名字、证件、同样标题,然后投你写的稿子,难到我的文章在你眼中就这么可笑吗?」 「不是,听我说!」 「从今以后,别让我看到你。」 丢下话就奔跑而出,太泽起身想追过去,没想到教授这时前脚踏了进来,只好赶紧收拾残局,提心吊胆地上完这堂课。 结束完课程,马上衝到秋记的住所,但早已人去楼空,打手机也转为语音信箱,只能懊悔地蹲在原地打着自己头。 「我只是不想你回去而已……」 秋记在短短的时间内休学、搬家回国,假冒参赛的事情也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对这两人评头论足,太泽在大学的最后两年就在舆论和内疚中痛苦度过。 回到台湾的秋记漫无目的走在台北街头,早在出国前就说好不回叔叔的家甚至还大吵一架,现在该去哪呢?看着贴满房屋仲介的广告栏,却不知从何选起。 「你在找房子吗?」 突然身后传来声音,一位肥胖、满脸笑容的女人拿着厚厚的广告单,口沫横飞地向他介绍自己的房子不仅豪华且价格实惠,现在要开始独自生活也该省点钱,要不然父亲的遗產又不是聚宝盆,于是就签约下去。 被骗了。 出现在眼前的只是间小破旧套房,空无一物的房间,斑驳的墙壁,连窗子都会漏风,无力的秋记倚着沉重行李坐在冰冷大理石地板上,仰头放空看着那积满灰尘的吊灯,连吵架力气都没有。 毫无希望,毫无方向,毫无头绪。 没有任何开心的事情,没有任何值得期待的事情。 泪水从眼角缓缓流下,流过太阳穴进入发丝,曾经温热的足跡只剩下冰冷。 他突然想到小时候爸爸抱着他,边玩遥控飞机边聊天的时光,那时的爸爸富有且身体健康,也能好好陪伴自己,享受天伦之乐,所有一切如此美好。 为什么那时会这么快乐? 为什么那时会如此幸福? 为什么…… 脑袋中突然闪过手指的影像,秋记随即起身匆忙打开行李,从木盒中拿出装有手指的试管,目不转睛盯着飘在液体中那乾巴巴的手指,嘴里念念有词。 「手指呀、手指。」 「如果能让我成为火红的小说家,我就不要自己,什么也不要了。」 「什么也不要,让我幸福吧。」 乍然,一阵白光从试管中爆开,将秋记吞噬进无边无尽的白光世界里。 至此之后,依靠别人的故事幸福着,原本的自己则永远站在阴暗的角落,看着成功的自己。 * 「啊!」 从梦中摆脱枷锁逃回现实,秋记猛然坐起,明明冷气开得连手脚都冰冷,却是满头大汗,用手抹去脸上的汗水,摸黑打开窗帘,外头只剩一轮圆月掛在漆黑的夜晚上,靠着月光回头看向房间,是夏久的屋子。 「夏久吗?」虽然知道这是他的房间,但过去所听的鬼故事和刚才那真实的梦,配合眼前有个人在阴暗处包着被子蜷缩于一隅,怎么想都令人发毛,不亲自确定,怎么敢在继续睡下去?左右看了看,发现旁边有电灯开关就直接按下去。 「呀!」 果然是夏久,被突然穿进眼皮的灯光吓得胡乱挥手,张开眼看到秋记两双眼睛直瞧着,更吓得跳起来撞到墙壁。 「你、你、你,原来是你。」一阵慌乱被压制后,总算能清醒点,这才放下心来。 「我怎么在这?」 「你这两个礼拜,整天梦游,一直睡,但边睡还会边吃东西。」 「怎么可能?」 「八宝还拍下影片,你看。」从桌上拿起手机,点了昨天八宝刚传给夏久的影片。 影片中秋记闭着双眼,却拿筷子吃着皮蛋瘦肉粥,粥不断地从筷子缝隙溜走,所以只能吃到空筷子,背景音是八宝那天花乱坠的笑声,还拿筷子搓秋记的睡脸。 「下次让我看到他绝对把他打死。」 「他也很用心照顾你,只是手比较贱而已。」 「算了,既然梦游,那我应该睡很饱了,你继续睡吧。」正打算回自己家的秋记,却被夏久握住手。 「别走,你后天就要出国了不是吗?」 「所以想先回去收拾行李。」 「天这么暗,要怎么收?」 「有电灯,不是吗?」秋记指着头上那照得房内通明的灯泡。 「电灯?浪费电费,不好,天亮再回去,可以吗?」 见夏久努力挖掘理由的脸,不禁笑了出来,将他轻轻抱入怀中,吻上脸颊。 「好,我天亮之前不走。」 安心下来,夏久笑瞇瞇地躺回自己被窝中,秋记也陪在一旁,小小的床挤着大大的人,原本秋记试着让开更多位置给疲惫的夏久,却被夏久一手抱住他的身体靠近自己的体温,两人傻傻对看,单纯地笑了。 「我两年后就会回来,请一定要等我。」 「我等。」 「那我们约在那家咖啡馆,吃星光套餐。」 「好,这次换我请客。」 夏久的约定让秋记笑得连眼睛都瞇起来,幸福地点点头。 「你明天不是要上班?」 「嗯,我先……」 声音愈来愈小,哈欠愈打愈大,夏久的眼睛小到不知是睁开还是闭起,拍拍秋记的头,用着模糊不清的声音说话,秋记用手遮住夏久的眼睛。 「快睡吧。」 关上灯,只剩皎洁的月光流入屋内,靠着那点微薄的光线,秋记才能注视窗外的夜空,那漆黑的夜晚幸好有月亮染色,才不令孤单的人们更为沉重,才不给未眠的人们寂寞。 夏久熟睡到连嘴巴都张开,整身缩在被子里,秋记用手指顶回他的下巴帮忙闔上,接着仔细观察眼前这男人,眉毛在遮额的瀏海后若隐若现,小眼睛在闭上后就看不见了,手指顺着那有男人味的鼻子曲线滑下,到了柔软的嘴唇,手指轻轻碰着,抚摸着,最后将自己的嘴唇也靠了上去,默默地流下一滴眼泪。 「我、」 「其实都很害怕,我害怕自己一点也不幸福。」 「害怕这世界根本没人爱我。」 「而我最、最害怕的就是我自己。」 难过的深色湿润双眸映上夏久的倒影,那滴眼泪是过去所有的害怕、犹豫、怀疑,以及对于自己不信任的恐惧。 「但是,幸好遇到你。」 但现在都灰飞烟灭了。 《第十二章完》 ----------- 作者的话 下一章就是完结了~ 《我不是你的邻居!》 依然会在下週六晚上新增! 如果喜欢的话麻烦手滑投一票!谢谢大家:d 我不是你的邻居!第十三章 您好,我不是你的邻居 第十三章您好,我不是你的邻居 「只要离开你就可以了。」 「只要我离开你,我就可以不哭了!」 秋记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无力的额头靠在害怕的双膝互相安慰,苦恼的手穿过无数忧愁的头发,外面的雨水掉落到挡风玻璃上,雨刷一摇一摆,将原本饱满的雨珠给划破了,分裂后產生的雨珠挤进新的雨水里,旧融入新,新融入旧,最后一起从眼前离开。 今天是秋记准备离开台湾的日子,车上广播正唱着关于雨中分离的歌曲,杂讯添了种凄美的幻想,所有悲伤终于能透过音乐来相互宣洩,夏久在一旁,不知不觉也和那孤独落入世界中的雨滴流下泪来,后座的八宝在这忧鬱的蓝色泪海中载浮载沉,离别总是充满悲伤,每个人都流着泪,每个人都依依不捨,除了被莫名拉来的吴警官。 「喂!!!」 所有人都停下来抽泣的红鼻,转头注意这突然狂怒大吼的人类,只见吴警官气得火冒三丈。 转眼间,驾驶座已经被吴警官抢下,副驾驶则被八宝佔去,夏久和秋记两人坐在后座各自看着窗外,被吴警官训责过之后,情绪降到谷底,但因为沉默太难熬,始作俑者的吴警官只好自己破冰。 「为什么不哭了?」 「有点尷尬。」秋记托着下巴用窗外的倒影看自己。 「你说这样开车危险。」夏久侧着脸不好意思地解释。 「现在是我开车,你们可以继续吵了。」 「不用了。」后座的两人一口同声回答,吴警官翻了白眼、叹声长气。 终于到了机场,一件又一件的行李从车上运下来,夏久对于那些离开的行李们突然感到不捨,紧跟在秋记身旁,深怕只要不注意,他就会消失无踪。 「吴警官,八宝就拜託你了。」 秋记推着自己的行李嘱咐,八宝一听到立刻黏上吴警官的手臂学猫摩蹭。 「为什么?」 推开那附身的邪灵,吴警官激动询问,秋记却不理会他的疑惑,转身看向夏久,飞扑上去。 「我走了。」 「你真打算不和我们联络?」 「联络不到,等到大都市就马上打给你,而且那个臭脸记者之后就会来接我了,你放心。」 「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遵守约定,一直在这等你。」 「如果你不等我,我就不回来了。」 「我会等你。」 夏久捧起秋记的脸庞,用手指珍惜每一吋肌肤的温度,泪水只打转在脑袋里,不想让他感到一丝不安,轻轻吻上嘴唇,秋记也踮起脚尖,将双手环绕住夏久微弯的脖子,体会对方的呼吸、温度及味道,记住那怦然心动的爱意。 短暂且美好的一刻结束在机场广播班机登机时,秋记不捨地缓缓离开这个吻,将头轻轻靠在肩上,感受呼吸的沉重和感伤,半瞇着眼小小声地呜咽,手指在夏久胸膛上轻轻抚弄。 「我好想做,夏久。」 「别、别说这种话!」 一瞬间夏久的脸胀红起来,两人的身体同时灼热,都快要冒烟了。 「嘖!要不是我认识你们,绝对会诅咒你们家十八代。」八宝一手插腰一手巴向两人的头。 分离的时刻悄悄地走到他们身旁,将他和他隔开来。 有时,我们会想缘份这种东西多么奇妙,缘来了,我们就在同一时间相遇;缘停了,又在同一时间分开。然后当我们还在想何时能再见到对方时,在下一个转角,一个馀光中,只花了一秒鐘,我们又相遇了。 你会笑笑地说:「好久不见。」 我会笑笑地回:「真得好久不见。」 慌忙之下我撒了谎,其实我们没有好久不见,在我梦中一直见到你。 一直想着你。 思念。 ─两年后的圣诞节─ 同样香味的咖啡馆,同样优雅的氛围,同样的人等待着,不同时间,不同心情,不知道对方是否也和自己同样期待今天的约会,夏久不断地摸着已经很平整的领带,调整衣领的角度,除了将头发剪短了点外,长相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拍了拍西装,手停不下来似地重新摆放餐盘位置,玩着餐巾纸,又不时欣赏被灯饰点缀的繽纷夜空。 早该在几个月前就回来的秋记,不知道为何一拖再拖,原因也问不出来,只留下乾着急的夏久在台湾等待,满心不安、恐慌以及想念都压得喘不过气,但在接到秋记回来的邀约简讯时,所有不满一层一层随风而逝,只剩下最单纯的想念以及期待。 「他会来吗?」 对窗外吐一口气,夏久把心里长久的疑问全部推出去,将手上的餐巾纸折成一朵花,外头因为这个节日而笑开怀的人们随着时间从眼前走过,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半小时,对面的椅子仍空空如也,连手机也一声不响,原本开朗的露齿笑容,变成抿嘴微笑。 「小久!」 耳朵被突如其来的叫喊而竖直起来,门口前有个男人正招着手,充满爱意的眼神朝夏久狂奔而来,夏久眼睛睁地特大,因为眼前的秋记和过去变得不太一样。 之前的咖啡色中长捲发剪短了,脸上那洋溢的大笑容压得双下巴喘不过气,肚子的肉随着脚步跳跃不已,手上也拿朵餐巾纸花,整个身型大了好几号,唯一不变的是那鼻上掛着的琥珀色復古眼镜。 「好久不见!」夏久先站起来打声招呼,只见对方边喘气边撑着桌子休息,明明很冷的天却满身热汗。 「看来他过得不错。」夏久放心地想着。 「抱歉,路上塞车。」 「因为是圣诞节,没关係,快点些东西来吃!」 将菜单翻开来递给他,顺手拿起餐巾纸帮忙擦汗,温柔细心对待这好久不见的人,夏久忙碌的手也被温柔地握住,被对方娇羞地看着。 「你好温柔,待会去哪间旅馆?」 「咦?旅馆?」 「圣诞节,总要特别的,不是吗?看你要当麋鹿,还是圣诞老公公?」 接受到爱情光波的夏久不禁红起脸来,赶紧脱手低头塞进菜单中,害臊地唸每一道菜名。 「夏久先生。」 「还没要点餐,等……!」服务生什么时候不来,偏偏挑这时来,夏久尷尬地抬起头,却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桌旁这位没有穿着店里制服,一身黑色西装领双排扣外套,脖上绕着喀什米尔围巾,紧身裤加上军靴,微捲的棕色中长捲发整齐地垂在肩上,双手插进外套口袋,被冷风吹地脸颊微红,美丽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夏久那惊吓地张开嘴巴的脸。 是秋记。 和两年前长相完全没变,只是变得更瘦了。 那现在坐对面的人,是谁? 「你新交了去旅馆的朋友呀?」 「不,不是,秋记,我不认识他!」 「先生,你认识他吗?」秋记转头问在一旁的迷糊胖熊男,只见他也奇怪地转向夏久。 「你不是我爱69网的小酒吗?爱喝酒的小酒?」胖男用手比出爱心形状,顺便眨了一眼传情。 「我不是!我也不知道什么69!」 「可是你手上拿着花呀!」 不想再听他们两人的问答,秋记不多说什么,一转身就离开了,夏久连忙拿起大衣跌跌撞撞地追出去,外面的冷风刺痛脸庞,所有人都戴上口罩避寒,没口罩的也都躲进围巾的缝里,只有夏久的脸血气通红,因为心脏早就活动地异常快速,但前头的秋记可就没这么好运,脸冻地僵了。 「秋记,抱歉我认错人了,以为你变胖所以……」 「谁会变胖?」 「而且他脸上也戴琥珀色眼镜,我就以为……」 「我的早不见了,而且那是盗版的!」 秋记急忙的脚步突然煞车,让追过头的夏久赶紧跑回来,停在他面前,气喘嘘嘘,秋记冷静地看着夏久。 「你真得乖乖等了我两年?」 「真得!」 「那抱我。」 「嗯?」 「我说抱我。」 秋记的双手躲在口袋里大声说着,夏久听从命令赶紧抱上去,在寒冷地空中露出赤裸裸的手将秋记的身体抱得紧紧,脸贴住他那可能刚洗完头发出香味的头发,情不自禁偷亲了一下,而秋记将自己尽情地埋在夏久的毛呢灰色大衣里,听着他那令人安心的呼吸声,但双手没有给回应,依然待在口袋中。 「好想你。」 轻轻的话语,从秋记口中道出,像是冬天哈气而成的白烟,美丽的事物总是令人想保存,夏久摸了摸他的头。 「我也好想你。」 「很害怕,在美国的毎一天都很害怕,想要快点回台湾,想要快点回来见你。」 原本应该觉得恐慌的想法,秋记却面无表情平稳地诉说。 「没事了,我们、我们去看圣诞树!」 为了要让秋记开心,夏久伸出右手想赶快好久没握到的手,急着带他去感受那繽纷绚烂的圣诞树,但秋记只是摇摇头,从口袋中伸出右手。 「牵这隻手。」 「这样你会靠车道走,太危险了。」 「那就算了。」 丢下夏久自顾自往前走,后头的人紧张地跟上去,秋记却愈走愈快。 「怎么了?」 「没有。」 「我只是想保护你。」 为了让秋记停下,夏久一手抓起左手的胳膊,吓得秋记慌了神,只能任左手从口袋被抬了出来。 「我、我知道了啦。」结巴地回应,旁边的路人们以为是在吵架而议论纷纷着。 「妈妈,那个哥哥的中指怎么不见了?」 「嘘!别乱问。」 一个小孩从他们身旁经过指着秋记问话,妈妈赶紧捂起他嘴巴带离,这时夏久才回神发现,秋记的左手中指已经被截肢了,吃惊地问原因,但秋记只是叹口气将自己的手收回口袋,低落地转过身,支支吾吾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解释。 「现在我不会再变成其他人了,夏久。」 缓缓回过身往圣诞树方向走去,夏久抓住正要擦身而过的秋记,看着他,将那缺了中指的左手再从口袋中拿出来,紧紧牵住。 「一定很冷吧,我牵你。」 夏久若无其事地握住,给了秋记一个大大的笑容,不仅温暖并且将那不知所措的心给安抚下来,可能是风吹得强,秋记眼眶渐渐红起,握紧那厚实的手点点头。 「嗯,但现在很温暖了。」 长久以来的担心,原来对方不用说什么,就能让他安心下来,在美国,每天起床就将自己的左手抬起来,对着窗外的阳光,永远遮不住总是刺眼,这份丑陋的根愈扎愈深,最后连回復正常人的喜悦都消失殆尽,只对于自己的缺陷恐惧,如果夏久看了觉得害怕怎么办?如果他不喜欢我了怎么办?一直隐瞒,两年来一直隐瞒,觉得无力又沮丧,怎么失去了手指的束缚,所有过去不曾有的感情一拥而上,泪水都落了不知几升。 「只要秋记是秋记就好了。」 听完这两年的担心,夏久只是笑笑地回答他的问题,突然觉得自己很像白痴的秋记也傻傻笑着,两人走到圣诞树前,抬头一看,整颗绿树被银白与水蓝的灯泡所缠绕,延伸到天空那端,佇立于夜中就如小型宇宙星空聚集,不用多馀地饰品装饰即能令人感动。 「听说八点鐘一到,这里就会洒下纷纷白雪。」 「那一定很美。」 「不过也只是宝丽龙屑。」夏久咯咯笑着搓破幻想,遭到旁边女生白眼,这模样看在秋记眼里格外有趣。 「是呀,而且还是不环保的宝丽龙。」在秋记附和完之后,旁边女生终于受不了,赶紧牵着她男友离开这两个不识相的人。 后头镶于墙中的大鐘发出噠噠声让时间流逝,当分针一碰上十二,发出隆隆巨响的鐘鸣,所有人蜂拥而上仰头观看,期待的心情不由自主露出,圣诞树的上空原本满是漆黑,突然一粒白点从中出现,由远远的那片天空降落,而后从一点慢慢变为一颗,在眼前近近地飘下,细雪逐渐增多,轻轻地、温柔地、优雅地在这寒夜中出生,抚过人的发梢、鼻头、脸颊和肌肤,这一瞬间,雪活跃了这个特别的日子,人们惊呼这副美景,纷纷用手前去接下这难得的雪花。 秋记也伸出手,点点白雪落于被夏久温暖过的手中。 「很美。」 「听说会有金色的星星随着这些雪落下,拿到的人就能实现愿望。」 「这么浪漫,都可以写成一部小说了。」 就算真实的雪也有止住的时候,更何况这种人工假雪,那几分鐘如梦似幻,时间一到,美景都只是片刻的过客,大家拍下头上那刚刚珍惜不已的点点白雪满脸笑容地离开,夏久也帮忙秋记拍去宝丽龙。 「你头上也有,蹲下来点帮你拍掉。」夏久微微弯下头,好让秋记可以帮忙整理。 「喔!」正要轻轻地用手抚去时却发出惊叹。 「怎么了?有头皮屑吗?」 「是金色星星!」秋记小心翼翼地从夏久头上拿起,摆在他眼前。 「拿到了!」 一颗小小金色星星就在食指与拇指的夹缝中,秋记开心地拉着夏久笑开怀,两人像孩子般在人群中欢欣鼓舞。 「可以让我许愿吗?」 「原本就是你捡到的,当然可以。」 「谢谢!那我要……」 「喂!」 欢乐的气氛瞬间被打断,有个人拉了拉正要许愿的秋记衣襬,转头一看是个小孩子,夏久蹲下去想摸摸孩子的头时,却被闪躲了,只好尷尬地摸摸自己的头起身。 「那个,可以给我吗?」 孩子指着秋记手中的星星,意识到来者不善,秋记为了保护自己的宝物,赶紧握起双手藏起来,摇了摇头拒绝。 「不行。」 「你都是大人了,还要许什么愿望?」 「你这小孩真是……」正想教训他没礼貌时,却被夏久安抚住。 「小孩子而已,给他吧。」 「大人也是有愿望的,我还没……」 「你的愿望我帮你实现。」 夏久一手将秋记抱入怀中,两人互相对看,秋记那原本坚决的心不到几秒就被攻陷,赶紧满脸通红地蹲下去。 「小孩子比较需要愿望,给你。」 孩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金色星星,略显失望的秋记摸了摸孩子的头,应该说一手用力抓住他那想闪躲的头。 「给我好好许,别浪费了。」 被控制的孩子回瞪一眼,连句谢谢也没说就跑走了。 「现在小孩都这么没礼貌吗?」 真得是快要火山爆发,夏久看着眼前那奔跑的孩子,拍拍秋记的背帮忙息怒那熊熊焰火,这时,离开到一半的孩子到路中间却转身停下来,对着秋记大喊。 「你是男的,为什么喜欢男生?」 「我就是喜欢!干你什么事!」 简直是火上加油,不理会在远处被搞得满身火的秋记,孩子听到回覆后哼笑了一声就跑不见踪影。 「可恶!」 「别气了。」 「那你会怎么回答?」 「嗯?」 「刚刚那小鬼的问题。」 「嗯……」 夏久闭眼托腮思考,而后如闪过一道光芒,眼睛为之一亮,双手抱紧秋记。 「因为我爱你。」 被温暖的臂膀拥抱,秋记赶紧也抓住这份难得的幸福,深怕下秒就消失不见,夏久身上淡淡香皂味道,单纯的原味,这份自然总让秋记特别安心。 「我也爱你。」 「你的愿望是什么?我一定会帮你实现。」 「已经实现了。」依偎在彼此的温度中,感受彼此的心跳。 你好,你不是我的邻居,而是我最深爱的人。 《全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