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舟》 千舟_1 《千舟》作者:芒果馅粽子 文案: 叶从洲一直以为,他与贺彦走到今天是两人性格不合,情到浓时自然转薄,贺彦看重太多东西,唯独将他看轻。他更以为,两人的缘分始于自己父亲的意外离世,可万万没想到,那不是意外,而是预谋。 他们相爱,始于一个谎言。 娱乐圈背景的重生文。 总而言之就是上辈子攻对不起受,这辈子受对不起攻,但两人都爱死对方的折腾故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从洲,贺彦 ┃ 配角:贺知秋 ┃ 其它: 序 叶从洲已经有七个月没见过贺彦。 贺彦从前喜欢把“谁先认输谁是狗”挂在嘴边,结果每次吵完架两人抢着当狗。可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贺彦不再说这句话,两人冷战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其实冷战还算好的,起码是在互相较劲,两人仍旧是拧在一起的。不像现在,与其说是冷战,不如说是疏远。这些日子,叶从洲总会有种自己其实是单身的错觉,不知道贺彦会不会如此。 想到这,叶从洲自嘲地笑了笑。 贺彦恐怕比他的感觉还要强烈。 手机屏幕在叶从洲愣神的几分钟中暗了下去。叶从洲重新打开,贺彦的名字占了几条热搜,他最近在拍戏,公开露面的次数很少,按道理没什么热点新闻,估计贺知秋又花钱打点了。叶从洲粗略扫了几眼,将手机扔到一边。 叶从洲病了快三个月,今天才感觉有点好转,四肢都有了点力气,便打算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爽快利落的人,如今才发现自己竟然有当“无赖”的潜质。要搁从前,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自己能够被人晾了大半年还舍不得离开。 非要把那点情分耗干净?没意思,实在是很没意思。 叶从洲从沙发上站起来,灌杯热水,拖着腿上楼。 这栋别墅属于贺彦名下,上下三层,大大小小十几个房间。当初叶从洲搬进来就觉得别墅太大,两个人住着有些空,本打算另买一套小点的房子。但贺彦说他们搬进来半年,两个人的事业都前进一大步,说明这里风水好,于是就没搬。 叶从洲的梯拐角,靠墙的一面有一排柜顶层的盒子,五张唱片整整齐齐的摆着。他出道七年,总共发行了五张专辑,数量不多,影响力倒不算小。叶从洲将那五张唱片都拿出来,手指触到最里面,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他摸索着也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相框,相片上两个男生笑得灿烂,叶从洲叹了口气。 有很长一段时间,叶从洲都不愿想起相片上的另外一个人,于是将家里相关的物品都锁起来,选择逃避。其实一旦锁起来,也就是锁住了叶从洲这七年的事业。照片里的男生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的队友。 叶从洲将盒子取下后又踩着梯子爬上顶层,最里面放着一个彩色外观的铁盒子。那种童稚的画风与书柜格格不入,但因为被放在最里面,平时在书房走动很难注意到。叶从洲不必打开就知道盒子里放着什么,他与贺彦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爸爸,只是他们与那个孩子之间的缘分太短暂了,迪文失踪后一年多的时间叶从洲都没有接受现实,家里属于迪文的物品都被他反复查看,并且不准有任何改动。后来贺彦将那些儿童绘本和玩具全都收走,只留了一点有纪念意义的小物件搁家里,叶从洲也开始调节自己的情绪,一咬牙就将东西全收起来放进书柜的最里面,至今没有再打开过。 叶从洲下意识往楼梯口看了一眼,迪文很黏他,以前在家,他让贺彦带着迪文在一楼玩,自己在书房做会儿工作,可往往迪文趁着贺彦一个不注意,就要迈着小短腿爬楼梯上书房找他。 这栋房子里逐渐有了宠物,又有了小孩子,来做客的朋友也多。宽敞热闹,叶从洲反倒庆幸一开始听了贺彦的话,没有搬走。 叶从洲搭着爬梯扶手下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很明显。他站在上楼下,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这栋房子热闹的?好像过去很久了。 又是什么时候咳嗽一声都能听到回声的?他也记不清了。 这样大的房子,一旦冷清下来,墙砖缝都往外冒着寒气。 连续两趟爬上爬下,叶从洲的力气用尽,靠着门边喘气。他这次病的奇怪,起先只是普通的感冒,后来又引发肺炎,吃药打针总不见好,到现在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稍微动一下就累得直喘。他勉强走回室内,然后就撑着墙壁坐了下去。眼前有一阵阵的黑影,叶从洲已经有了经验,他仰起脑袋用后脑抵住墙壁,闭上眼让自己缓缓吐气,十几分钟后睁开眼,刚才那股头晕目眩的感觉逐渐消失了。 上个星期叶从洲在厨房做饭时也是突然这样眼前一阵阵发黑,他恐惧之下想都没想就给贺彦打电话,贺彦当时正在忙,匆匆说了一句叫助理过去就挂断,叶从洲听着挂断声晕过去,躺在厨房地板上半个多小时后才醒过来,醒后他就去了医院。第二天叶从洲才接到贺彦的电话,第一句是向他道歉,因为太忙忘记让助理过去。第二句是问他身体怎么样,叶从洲躺在病床上,回答说没事了。然后贺彦就挂了电话。 要离开从来不是哪个瞬间决定的,而是日积月累的失望所累积。他们吵架吵到大打出手的时候叶从洲都没有想过分手,可就是一通听起来像是关心的电话,或是偶然一个并不真实的娱乐新闻,甚至是久别后一个拥抱,却让叶从洲萌生出远离的念头。这种念头一旦有了,就再也磨灭不了,只会越来越多,直到出现一根小小的稻草,就能压倒他曾经所有的坚持。 叶从洲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站起来后去卧室吃药,药盒旁放着一本旅游杂志,摊开那页正是欧洲的小镇介绍。叶从洲一边取药,一边又翻一页。他需要去一个安静的环境调养身体,国内显然不合适,所以他一直在寻找适宜的国外小镇,最近看中一个,他查阅不少资料,觉得那小镇不仅可以调养身体,让他在那里过一辈子,他倒也挺喜欢。 卧室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叶从洲看了一眼监控画面,是贺彦的经纪人贺知秋。贺知秋日理万机,能让下属做的事从来不自己出马,现在他亲自登门,估计是有要紧事要谈。 贺知秋与叶从洲认识许多年,虽然近来没有见过面,但也免去了进门后寒暄客套的流程,开门见山道:“今天的新闻,你看了吗?” 叶从洲点点头,没有开口。热搜榜上贺彦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个女星的名字及几条“约会”、“同宿”的条目,叶从洲对此见怪不怪。贺彦第一次与女明星传出绯闻时,他直接带着叶从洲与那女星三人一起吃了顿饭,回来还冲贺知秋发了火,贺彦不喜欢将私事与工作混淆,更不愿意让叶从洲误会。这几年随着贺彦地位的上升,即便他自己避如蛇蝎,送上门的人也不会少,捆绑着贺彦搏份版面,总比默默无名的强。贺彦起初会向叶从洲解释,后来就是简单说一声,到了这一两年,叶从洲如果不是看新闻,压根不知道贺彦又跟谁扯上关系,贺彦已经很久不跟他提了。 贺知秋:“贺彦现在的年纪,也该谈个恋爱有个女朋友了。” 叶从洲一笑,看向贺知秋:“贺彦不是正在拍戏?就这么着急?” 贺知秋与贺彦父亲是远房亲戚,贺彦对他来说,既是手里的艺人,也是半个儿子。叶从洲知道贺彦虽然对贺知秋的某些运作手段不满,但那些事无伤大雅,贺彦心里还是敬重这位为了他劳心劳力的长辈的。 贺知秋:“我等得及,顾潇可等不及。” 顾潇就是今天热搜榜上跟在贺彦后面的名字,一个主攻文艺片的气质女星,出道四年,团队十分低调,除了作品上映期间的宣传活动,平时鲜少露面。 贺知秋这话谁听了都只会有一个猜想,叶从洲嘴角微动,“什么意思?” 贺知秋眼神往旁边偏了偏,又扭过头,像是放下什么大秘密似的,“就是你想的那种。” 叶从洲呼吸一窒,那股晕眩的感觉又出现了。 “贺彦知道吗?” 贺知秋一愣,似乎有些意外叶从洲竟然问出这么天真的问题,贺彦怎么可能不知道?大半年不见,叶从洲看起来没有一点以前的神气了,说话动作都有些迟笨。 “如果我说,今天我来找你,贺彦也是知情的,你信吗?” 叶从洲眼皮跳了几下,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呼吸粗重了几秒。 他与贺彦七个月未见面,将近一年的时间几乎没有交集,如果说不信,他自己都想笑。 千舟_2 叶从洲的表情虽极力克制,但痛苦的神色无论怎样都掩盖不住,贺知秋一眼就能看出来。 叶从洲和贺彦从一开始在一起,贺知秋就强烈反对,但那时候两个人感情正浓,别说贺知秋不同意,就是贺彦他爹来阻止,依然没用。他们俩偷偷摸摸谈了小半年的恋爱才被贺知秋发现,贺知秋在公司办公室给两人下命令分手,一副谈公事的架势。当时贺彦什么话都不让叶从洲说,和贺知秋你一句我一句吵了一小时,最后谁都没说服谁,贺知秋气急后撂下最后一句:分手还是滚蛋,你自己选。 贺彦不甘示弱,当着贺知秋的面就扣着叶从洲的下巴来了个舌吻,然后抱着叶从洲也撂下一句:要么同意,要么我们到公司门口再来一次,你自己选。 只可惜爱情一开始都是这样不管不顾的,后来也都是同样经不住岁月吞噬的。 贺知秋自认不是个多情的人,但此时也不免生出一点儿恻隐之心,叶从洲如果不是爱的太深太深,也不至于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仍然对贺彦的背叛感到痛苦。 九年的时间,一桩桩一件件,多少事情外人看来都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叶从洲依然能承受。贺知秋有时候都想问问,贺彦何德何能? 但是这一点怜悯转瞬即逝,贺知秋的目的十分明确,“从前你和贺彦感情深,虽然我不赞同,但你们并没有影响事业,我也不想当个讨人嫌的坏人。但是现在,不用我说,你自己都看得出来你们再拖下去没什么意义。贺彦他对你有愧,所以总不愿直接说出来,那这个坏人,就还是我来当吧。” “你们能够在公司正式回应绯闻之前彻底了断,对大家来说,是最省事也是最安全的办法。” 叶从洲从来不是一个愿意把命运交托给别人的人,这辈子也就对贺彦言听计从过,虽然过往几年像是个笑话,但他掏心掏肺付出一场,如今连贺彦又有了孩子,他都是最后知情的吗? 叶从洲:“我要贺彦亲自跟我说。毕竟……一个孩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生出来的,他要是这么对不起我,那就更不该当个缩头乌龟,让你代替他来跟我谈了。” 贺知秋早料到叶从洲不会这么轻易就松口,他了解贺彦,就算贺彦现在对叶从洲感情淡了,但起码的责任还是会承担,如果叶从洲不提出分手,贺彦绝对不会干干脆脆地认了顾潇,搞不好脑袋一热,就把这八九年的同性恋情昭告天下。那么贺知秋接下来的所有计划就都完了。 贺知秋:“贺彦瞒你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件,谁来谈,又有多大区别?” 说完,贺知秋将一份合同摆到叶从洲面前。那合同看起来是好几年以前的,封皮都有些泛黄了。叶从洲拿起来翻开,是贺知秋与奔腾公关公司签订的一份绝密合同。合同内容不算多,白纸黑字,浅显易懂。叶从洲看完第一页就开始浑身发抖,翻页的手指都在颤,他咬紧牙关往下看,直至看完最后的签名落款。 ——九年前的四月二十日。 九年前的五月二日,贺彦携新作去影院宣传,叶从洲的父亲叶建军彼时是影院保安,陪着主创出席,可没想到突然冒出一个情绪激动的粉丝往台上冲,手中还拿着凶器,现场顿时大乱,混乱中叶建军不小心从台阶跌下,后脑着地,当场死亡。 这件事情在当时引起极大的关注,网友的揣测、后续不断的爆料,让贺彦从原来默默无闻的小配角一下子变成话题人物,很快就打开了知名度。据警方调查,凶手是一个无业游民,因为看过贺彦演的一个坏角而恨上他,从而做出极端的事情。而对于意外去世的叶建军,贺彦虽然没有直接责任,但仍然给出大额的抚恤费用,又因为他是武行出身,对靠拳脚吃饭的人很有同理心,认为目前社会中的保安大多工资低工作难度却很高,所以同年就成立了促进保安培训和保障待遇的基金会。 事件的热度整整延续了小半年,叶从洲在父亲的葬礼上认识贺彦,之后又迫于经济压力选择去给贺彦当助理,随后出道成名,一路走到今天。 “当时袭击贺彦的曹敏是我们安排的,他癌症晚期,判刑后保外就医,不到四个月就死了。”贺知秋平静的像是在说故事,“贺彦那时已经出道四年,没混出一点儿成绩,如果我再不想办法博一次,他最后的机会也没了。这个圈子,不管你走哪条路,只有出名了,才有往上走的可能。” 叶从洲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手中的合同像是一块烙铁,烫的他手掌钻心的疼。他曾以为父亲的死是一场意外,而他与贺彦也是由这场意外才相识。可合同中一个个字都在扇他的脸。 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计划周密的炒作。所以当时那件事的热度才能维持那么久,贺彦后续的每一步动作才能得尽人心。而他呢?他竟然为此感动过。 他甚至爱上了贺彦。 叶从洲抬起眼,眼底都是血红,问道:“你现在告诉我,不怕我捅出去?” 贺知秋声音笃定:“如果你说出去,贺彦就彻底完了。贺彦在你心中有多重要,我应该比贺彦本人还清楚。” 叶从洲刹那间怒火中烧,一跃而起掐住了贺知秋的脖子,恨不得当场杀了贺知秋。 贺知秋只挣扎了两下,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叶从洲推到一边。“你们之间早就没有必要纠缠,我知道你下不了决心,贺彦也下不了。你父亲的死亡纯属意外,我们没有直接的刑事责任,但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确实利用了你父亲的死,我和贺彦都是你的仇人,如果你还有半点孝心,就该和贺彦一刀两断。” 叶从洲紧握拳头,一字一句道:“贺彦现在在哪?” 贺知秋:“我今晚会去内蒙古探班,你可以和我一起过去。在他公开发声明之前,你们应该见一面。” 叶从洲抓起那份合同,直接往外走,“我自己过去。” 叶从洲进车库开车,一路驶上高架,别墅区离机场较远,开车需要一个多小时。 叶从洲的眼前又是一阵阵黑影,可极度的愤恨让他脑袋格外清醒,过往的事情在他脑海里不断闪现,所有甜蜜的过去都像淬了毒。 这些年,叶从洲不断的修补、迎合、将自己看得很轻很轻,可即便这样,也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他一直都不愿意正视一件事,那就是但凡贺彦现在还有一点儿爱他,就不会这样对他。可能他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他不愿让自己清醒。 甚至,连自己的父亲死的不明不白,他都是现在才知道。 他在贺彦心里,到底值几分钱? 叶从洲思绪飘得太远,无意识中车速越来越快,当他意识到前方的商务车在减速时,连忙去踩刹车,可是眼前又是一片黑影,他使劲眨了眨眼,再睁开时,只听到一声震耳的巨响,连人带车都腾空而起。 叶从洲感觉到喉咙腥甜,温热的血不断从喉咙口溢出,胸腔的巨大疼痛还未传达到大脑,他就跌入水中,他困在车里,身体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四周的水,车还在往水底坠落,窒息让他想起少年时期的一次落水经历,只是那次有父亲救他,这一次,没人会来救他。 第一章 叶从洲在梦境中听到麻雀的叫声,他使劲转转眼珠,让自己醒了过来。 狭小整洁的卧室,窗帘在风中轻轻晃动,防盗窗上停着几只麻雀,正叽叽喳喳的叫唤。叶从洲的视线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才撑着床坐了起来。窗前的桌上放着他大学时背了好几年的书包。 他还从来没有做过这样逼真的梦。 梦? 叶从洲连忙从床上跳下,自从父亲去世,九年的时间,他从来没有梦到过父亲,现在在梦境中回到了曾经的家,他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叶从洲跑出卧室,大声朝屋里喊:“爸!” 没有得到回音,叶从洲立马去主卧,环顾一圈没有人,他接着去厨房,去卫生间,然后是阳台,把家里每个角落都翻遍了,都没有看到父亲。 叶从洲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现在这个时间,父亲多半是去菜市场买菜了。叶从洲立刻往外走,这样的梦境可遇不可求,他要再见一次父亲。 叶从洲到玄关处拿钥匙,抬头的时候看到墙上挂着的日历。 二零一二年五月二日。 叶从洲动作一僵,这个时间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 叶从洲立刻掏出手机给父亲打电话,连续拨了十几个,对面都是关机。他跑出小区,随手拦一辆出租往影院赶,心脏扑通扑通,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出租车开到市中心,道路就堵住了。 叶从洲急道:“怎么会堵车?” 千舟_3 宁阳是一个十八线小城市,人口不多,经济水平也一般,很少会出现堵车的情况。 司机道:“前面那个路口是电影院,今天有几个明星过来搞宣传,我们宁阳还从来没有来过明星,人都挤到那边看热闹,把路都堵死了。” 叶从洲没听完就打开后车门往外跑,司机在后面喊:“哎你还没给钱呐——” 影院外面已经围满了人,叶从洲使出浑身力气才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一排保安站在影院门口,禁止群众进入。叶从洲挤到保安面前,看到站在中间的正是父亲的同事老刘,他连忙抓住老刘胳膊:“刘叔,你让我进去。” 老刘看见叶从洲笑道:“你啥时候回家的,放假了?” 叶从洲没时间和他寒暄,直接要从他胳膊下面钻过去,老刘连忙逮住他,“干嘛干嘛,你爸在里面忙呢,有什么事等他忙完再说。” 叶从洲急道:“我有急事,你放我进去!” 老刘抓的更紧,“你爸这会儿正忙呢,你进去也见不到他,我这把你放进去了,外面人也要往里面冲了。” 两人正拉扯,忽然听到影院里面一阵骚动,叶从洲瞪大眼,往老刘胳膊肘锤了一拳使他松开手,然后飞速往影厅跑。 二号影厅门口站了一排保安,此时正急着把明星们转移出来,叶从洲迎面撞上贺彦,他来不及分神就要往里冲,却被两个保安架住身体往外推。 叶从洲情急之中朝里喊:“爸——” 紧接着几声尖叫传了出来,叶从洲拼了命的挣脱开两个保安,踏入影厅的同时,看到人群往四周跑,而父亲正倒在台阶旁,脑后的鲜血染红了台阶的金色包边。 叶从洲几步跨到父亲身边,刚跪到地上,就看到父亲阖上了眼睛。 叶从洲张大嘴,嗓子里却喊不出来声音,脑袋无措地转了转后轻轻抱住父亲的头,不断用手包住他流血的部位,颤抖道:“爸,你坚持住……坚持住……” 影院附近就挨着医院,所以医生护士很快赶到,叶父情况危急,就地展开急救。叶从洲看到了医生的脸,他想起来,当初就是这个医生告诉自己,父亲已经死亡。 叶从洲低头看了一眼,渐渐意识到,他在梦里回到父亲死亡的现场,但他改变不了结果。 影院此时混乱不堪,保安们护送一群明星往特殊通道走。 贺彦快步走路的同时听到一阵声响,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双眼赤红的青年拿着椅子往自己脑袋上砸,多年的武术底子让他不必等保安出手,就飞起一脚踢倒了叶从洲。 影院经理此时快要崩溃了,刚才就是一个疯子袭击贺彦,现在又来一个,真是撞了邪了。现场保安很快制住激动的叶从洲,他在三个壮汉的手臂下挣扎大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让贺彦偿命。 警察已经赶到,叶从洲看着父亲被抬上担架,宽厚的手已经从担架边垂了下去。叶从洲慢慢跪倒在地,吼叫着哭了出来,当年父亲去世时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父亲一定很生他的气,才罚他现在亲眼见一次。 贺彦被保安簇拥着走,他听见了青年悲痛的哭喊声,下意识又回头看过去。刚才青年往他面前冲时表情太过狰狞,他压根没看清长相,此时跪在地上哭的人虽然仍是一副狼狈模样,但五官轮廓都能看清了。 看清的那瞬间,贺彦心里一颤,立马转身往回走。 保安见状连忙阻止,“先生你得跟我们出去。” 贺彦一言不发地推开保安,仍旧大踏步往里走,没走两步,贺知秋从门外跑了进来,抓住贺彦的胳膊就往回拉,“现在媒体都过来了,你不能再留在现场,赶紧去车上。” 贺彦推开贺知秋,“等一会儿。” 贺知秋连忙给身边的保安使眼色拦人,匆匆道:“你要干什么?还嫌里面不够乱?” 影院门口有警察来守,老刘也跑进影厅,看见叶从洲跪在地上哭,连忙去拉他起来,大声道:“你爸呢?怎么样?” 叶从洲被老刘猛的晃了几下才回过神,立马往外跑去追救护车。 叶从洲一瞬间就不见了,贺彦左右看了看,遗憾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只得转身跟着保安出门。 叶建军在去医院的途中就确认死亡,叶从洲赶到医院后,签了一张死亡确认单。 叶从洲站在病房外,最近总出现的眩晕又发作了,他抵着墙壁坐下,闭眼让自己缓缓吐气。 护士从病房出来,将叶从洲扶到旁边的休息椅上,安慰道:“节哀顺变。现在天气热,家属要尽快准备后事。” 叶从洲想起当年自己从外地赶回来,一度怀疑父亲是被别人推倒的,可公安局调取了影厅的监控,监控中显示,当时现场太乱,灯光也不够明亮,叶建军急着指挥保安控制凶手,自己却没注意脚下,一不小心就踩空了。叶建军年轻时脑袋受过伤,这一摔,当场就不行了。 叶建军的死,从法律上讲确实只是意外,除了制造袭击的那个人,再没有人需要承担什么责任。 叶从洲走进手术室,叶建军已经被盖上白布。他走过去掀开,叶建军脸上的血迹差不多被擦干净,闭着眼,神态很平静。叶从洲伸出手去触碰叶建军的脸,粗糙的触感无比真实。 九年了,他终于再一次见到父亲。 父亲单位的同事也都赶了过来,一众人先看完遗容,可惜了好一阵后又都围着叶从洲说话。有的教他怎么办后事,有的教他等会儿该怎么和公安局打交道,吵吵嚷嚷。 叶从洲直愣愣的站着,别人拍着他肩膀说话,他就“嗯”一声,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好在父亲的同事很热心,轮班守在叶从洲身边,带着他处理所有事情。 叶建军去世的第三天,叶从洲在殡仪馆办了葬礼。 叶从洲母亲早逝,十四岁那年和父亲搬来宁阳,家里已经没有走动的亲属,所以参加葬礼的人,只有叶建军单位的同事和领导。 叶从洲跪在遗像边,每来一个人,就低着头向对方鞠躬,然后仍旧垂着眼眸,不怎么看人。 三天的时间过去,他像个没魂的木偶一样,跟在几个叔叔后面办各种事,人也越来越恍惚,这梦怎么就醒不过来了呢? 好像这日子要一天天过下去似的。 又有一个人走到叶从洲面前,却没像其他人一样说“节哀”两个字,而是站在他面前不动。 叶从洲看着那双皮鞋,也一动不动。 “从洲。” 这声音叶从洲再熟悉不过,他抬起头,贺彦个子很高,从上到下俯视着他。 叶从洲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不带犹疑地就拿起遗像旁的烛台往贺彦脑袋上磕。贺彦抓住叶从洲的手臂,认真道:“对不起。” 叶从洲冷眼瞪他:“这话你亲自去跟我爸说。” 说完脚上发力,趁着贺彦盯着自己的功夫,狠狠踩住他的脚面。叶从洲知道自己病了这两三个月,身体太差,根本不是贺彦的对手,只能靠投机取巧。 贺彦稍一迟疑,叶从洲逮住机会就将烛台上的蜡烛磕掉,然后用那一指长的尖头往贺彦脖子上插。贺彦见叶从洲这是真想要自己的命,迅速后退,然后三两下制住了他。低喝道:“你疯了?冷静点!” 千舟_4 叶从洲不管不顾,逮住机会就打。即便贺彦一身功夫,也没法完全控制一个疯子。叶从洲情绪太激动,力气也增大了许多,贺彦忍无可忍,不再留情,而是使出几招擒拿,将叶从洲死死压住。 叶从洲身体半弯,不断地喘着粗气,赤红的眸子抬起来,正对上父亲的遗像。 叶从洲悲从中来,他清醒的时候被骗了大半辈子,就连在梦里,他都不能为父亲报仇。 贺彦见叶从洲不再反抗,微微松手,想将人扶起来。他开口道:“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谈。” 叶从洲没有回音。 贺彦将他身体掰过来,只见他嘴唇惨白,双目紧闭,显然是晕了过去。 第二章 叶从洲从未经历过这样奇怪的事。他意识到自己一个接一个的做梦,偶尔能隐约听到身边有人说话的声音,但无论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 在梦里,他将过去的三十多年重新过了几遍。他不断地梦到少年时期和父亲一起生活的时光,父亲葬礼上第一次见到贺彦的情景,他出道做歌手…… 很多快乐的日子,梦到的时候还带着暖人的温度,一遍遍提醒他,他也曾幸福过。 但更多的时候,他会梦到与贺彦的渐行渐远,梦到不断失去、不断痛苦,直到他再也坚持不下去决定了断,然后就是从高架桥落到水里的巨响。 他死了吗? 叶从洲自己也不知道,他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前半生所有的片段,但又无法抽身。不都说人死如灯灭,什么痕迹都没有了吗?为什么他一直没法离开? 叶从洲每从一个梦中醒来就要失望一次,因为即便他醒了,也仅仅是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可自己的身体依旧无法动弹,眼睛依旧睁不开,耳边听到脚步声却做不出反应。次数一多,他就怀疑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清醒,什么时候是在做梦。 从前他看《盗梦空间》,惊叹于导演的精巧构思,却对主人公的心理没什么感觉。如今他倒是能明白男主的崩溃原因了。 这样的精神折磨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叶从洲以为人死了就是要过这种日子的时候,他睁开了眼。 因为太久没见光,乍一睁眼,就被雪白的墙壁刺的眼睛疼。 之所以确定自己是醒了而不是在做梦,是因为眼前的场景他没见过,不同于之前总是梦到过往的情景。 叶从洲环顾四周,单人病房,新鲜的花和水果,还有墙上显示着日期的电子钟。 二零一二年七月六日。 叶从洲又崩溃了,他还是没有醒! 叶从洲在病床上躺了很久,浑身没有力气,正费劲地想要坐起来,病房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叶从洲抬头,“小唐?” 小唐看到叶从洲醒过来,激动地跑到床边,压根没听见叶从洲叫他的名字。 “你终于醒了!你先别动,我去叫医生。” 很快就有几个医生进了病房,围着叶从洲问问题,然后又不停地给他检查身体,忙了大半个小时,才收起工具道:“醒了就没大问题了,按时吃药按时做检查,接下来还得观察,有什么事再叫我们。” 小唐送走医生,坐回床边掏手机边道:“我得跟彦哥说一声。” “等等。”叶从洲终于等到说话机会,连忙阻止了他,“……” 小唐等着叶从洲说话,结果对方阻止后欲言又止,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奇怪道:“你要说什么?” 叶从洲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印象中自己认识贺彦的时候还没有小唐,直到一年后自己也准备出道,贺彦没了贴身助理,才把学弟小唐弄过来当助理。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叶从洲看看墙上的日期,开口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唐一拍脑门,“哦对,忘了跟你自我介绍了。我是贺彦的学弟唐中,今年上大三,这不暑假么,过来给他打打杂。最近彦哥太忙了,所以就把你交给我了。” “大三?” “是啊,看起来不像?我长得比较显老,嘿嘿。” 小唐在二零一二年确实该上大三。时间上没有错误。 那就是自己错了? 小唐见叶从洲仍旧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接着道:“我听彦哥说你是那个去世保安的儿子,哎,这个事是个意外,你别太难过,伤身体。” 叶从洲:“有电脑吗?我想用一下。” 小唐:“你先休息两天吧,昏迷两个月,现在都坐不起来吧?” 叶从洲刚才缓了这么长时间,现在身体已经有些力气,他撑着床坐了起来,“没事儿。” 小唐起身去翻自己的书包,将笔记本放到叶从洲面前。 叶从洲左右看看,这笔记本的款式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个古董了。更别说打开之后的系统,叶从洲都快忘了以前还有这种系统。 网页上滚动着今日新闻,许多在叶从洲印象中已经过气的明星,此时正如日中天。 小唐出于礼貌,没有看叶从洲用电脑做什么,可他刚走到一边,就听到叶从洲问他电脑里怎么没有哪个东西,还是个他从没听说过的东西。 小唐只好走到叶从洲身边,问他想要什么,然后再帮他找。 叶从洲使用了一会儿,终于适应了。然后打开网页搜索条目。 小唐站在一边,看着叶从洲输入一个名字,念起来有点耳熟,搜索结果一出来,小唐也想起来,这人是新闻联播里经常露脸的那几个常委之一。 叶从洲看着搜索页面啧声,二零一二年,这人还没当上主席。 紧接着,叶从洲又输入了贺彦的名字。 千舟_5 小唐见状道:“你想知道贺彦,可以问我啊。” “你也不会知道……”叶从洲的眼睛紧盯电脑,看着贺彦的词条下面空荡荡的几行简介,作品栏只有几部没什么人看过的电影,没有成名作,连本杂志封面都没拍过,更别说叶从洲了熟于心的一堆提名和奖项了。 仔细看完贺彦那几百字的简介,叶从洲关闭页面,又输入一个名字。 小唐一哽,差点脱口而出:“你果然是想红。” 叶从洲这回查的是自己,而搜索页面只有:全国有几个叫叶从洲的人。没有长长的百度词条,也没有满屏的照片。 叶从洲不死心,又输入几个字:索D乐队。 不出所料,没有任何相关新闻。 叶从洲揉太阳穴,眼睛紧紧盯着电脑右下角的日期。他想起当初贺彦第一次获奖后,找过来的剧本变多了,还有不少电视剧请他出演,叶从洲也翻过那些剧本,很多都是根据网络小说改编的剧本,穿越、修仙、重生等各种另类的题材,叶从洲当时看得津津有味,贺彦却说都太虚了,不愿意演。 此时此刻,叶从洲终于有了点世界观被颠覆的感觉。 可更多的,仍旧是一种如坠梦中的不真实感,可能他确实还是在梦里吧。 叶从洲合上电脑,对小唐道:“你先别告诉贺彦我醒过来了,我还不想见他。” 小唐早就听说叶从洲袭击贺彦的事,宽慰道:“我理解你的迁怒,不过你最好还是放宽心,这个事确实不是彦哥的责任,当天去了好几个明星,难道你要一个个去搞袭击?” 叶从洲冷冷的眼神看向小唐。 小唐认怂:“我等你康复了再跟彦哥说,行吧?” 叶从洲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体康复起来竟然这么快。醒过来的第二天下午,他就可以一个人去医院花园闲逛了。 他的身体是二十八九岁时变差的,在那之前,尽管他没练过功夫,依然能跟贺彦过上几招。而现在的身体,倒让他很清楚的记起二十出头的自己,年轻健康,恢复力惊人。 七月的盛夏烈日炎炎,叶从洲只在树荫下走了一个来回就浑身湿透。他回到病房洗澡,前两天他身体没劲,洗澡就是随便冲冲,今天体力还不错,又出了一身汗,就打开了浴室里的沐浴露,打算从头到脚洗干净。 叶从洲抓着浴球在身体上摩擦,滑至腰间时他习惯性的低头看了一眼。腰侧的伤疤他这几年已经看习惯了,此时却发现腰部光滑干净,哪还有伤疤的影子? 叶从洲伸手在伤疤的位置来回摸,触感是光滑的,对啊,二十二岁的他,还没有受伤。 洗完澡,叶从洲坐在病房看电视,新闻里正在播一条采访,外景主持人叶从洲很眼熟。等到名字显示出来,叶从洲想起来,这是一位后来家喻户晓的新闻主持人,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 而现在,这位主持人正在出外景,名字前面还没有标注中央电视台。 之前叶从洲昏迷,小唐每天白天过来两三次,晚上会留在医院过夜,现在叶从洲虽然醒了,但他要多瞒贺彦几天,只能保持着原有的节奏。 但今晚小唐有点事要处理,就跟叶从洲说自己晚点再去医院。 叶从洲在病房看电视看到五点多,一个人去食堂吃饭。 经过走廊的时候,叶从洲无意识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右手边的一间病房开着门,正对自己方向的病床上坐着一个年轻人,正昂着头和旁边的人说话。 叶从洲看清那个人的同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阵冷意从脚底窜到头顶,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易然正跟朋友说着话,就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像箭一样冲到自己面前,张开手臂就紧紧抱住自己,隐约能听到哽咽声。 易然懵道:“哎哎哎你、你谁啊?!” 叶从洲死死抓住易然的衣服,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易然的朋友一眼看出这里面的故事,笑看易然道:“你这是在哪惹了个风流债啊?” 易然连忙道:“你可别瞎说。” 然后又稍稍将激动的叶从洲推开一点,问道:“我说哥们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叶从洲刚才还在哭,这会儿又笑了,他上下捏捏易然的手臂,看到易然打石膏的腿,问道:“是不是开车撞石墩子上去了?” 易然猛地往旁边一挪,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你怎么知道?” 叶从洲眼眶湿润,嘴上的笑却越咧越大,“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小时候被你爸吊在树上打过。” 易然一脸难以置信,看看朋友,然后又看着叶从洲,双手抱胸道:“你到底谁啊?!” 见到易然的这一刻,叶从洲终于清醒的认识到,他曾经看过的一些奇幻故事,竟然发生在了自己的头上。 高架桥上的一场车祸,将他送回了九年前。 这一年,易然还没有死,贺彦还是个不知名的小演员,自己还未踏入那个圈子。 很多事,都还没有发生。 第三章 叶从洲回到病房,仔细的回想了二十二岁那年发生的所有事,他在父亲去世之后所作出的每一步选择,看似不经意,却都是通往悲剧的道路。 要说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当初换一条路,可能最后就不会是那样的结局。没想到上天如此厚待他,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父亲临死前一脑袋血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前几天他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醒是梦,今天见过易然后清醒过来,此时躺在床上,不断地去回想那天在影院里看到的情景。 怎么会那么巧呢?怎么自己就偏偏去晚了一步? 这种质问折磨的叶从洲难以入睡,上辈子他曾反复看过父亲出事时的监控,他不可能去要求当时现场拥挤的人群负责,那只是一个意外,错不在他们。 那错在谁?曹敏?贺知秋?贺彦? 叶从洲用手掌盖住脸,他要去见曹敏。 但现在已是凌晨四点,他又身无分文,只能等到天亮小唐过来向他借钱。 千舟_6 叶从洲在床上坐到天边泛白,起身去了易然的病房。 易然睡梦中被人推醒,正要发脾气,一看是昨天那个脑子不太正常的人,怕自己一句话不小心就刺激的此人去跳楼,清清嗓子坐起来,打算先安抚,然后叫医生过来。 叶从洲直接问道:“你还是在酒吧驻唱吗?” “啊?”易然一愣,眨眨眼睛道,“没、没有了。” “没有了?”叶从洲声音陡然变大,他记得易然是在2013年才被贺知秋发掘,随后在贺知秋的安排下签给公司,之前一直在酒吧做驻唱。 易然:“上个月我已经签了公司,以后不会再去酒吧驻唱了。” 叶从洲连忙问:“哪个公司?” 易然:“华星。” 叶从洲心里一咯噔,华星,国内最大的娱乐公司,他自己、易然、还有贺彦,都是这个公司旗下的人。 为什么易然会提前签约? 可叶从洲已经顾不得多想,抓住易然的手臂就道:“你不能签,你想唱歌,还有环球、娱听,还有九州,这些公司都很好,还都是做音乐起家的,你去找他们,啊?” 易然僵硬地推开叶从洲的手,一副奇怪的表情看着他,“你到底是谁啊?我不认识你。” 叶从洲一时语塞,他太过激动,都没注意到自己现在与易然还不是朋友。 当初自己是在华星认识易然,之后在公司的安排下一起成立组合出道。两人一开始不怎么合拍,后来才成为生死之交。易然的母亲特别喜欢他,经常把易然的糗事当笑话讲给他听,不仅是拿下驾照四五年还能开车撞石墩这种事,包括谈过几次恋爱,和谁打过架之类的历史,叶从洲都知道。 可现在,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却是在医院。不仅仅是易然,现在这个圈子的所有人都不认识自己,要是说多了,恐怕别人会觉得他是个神经病。 叶从洲撒了个谎:“你以前在水岸酒吧驻唱对吧?我经常去那个酒吧,很喜欢听你唱歌。” 原来是歌迷啊。易然立马放下了戒心,笑道:“你说的那几个公司虽然主做音乐,但竞争也大,我根本进不去。华星主动要求签约,对我来说,已经算是天大的好事了。” 叶从洲方才一冲动说出那番话,此时也在心里骂自己蠢。签约这种事,哪有说反悔就能反悔的?再说自己还没有足够的理由来劝服易然。 不过好在,以华星的规矩,新签约的歌手最少要练习半年才能正式出道,他还有时间想办法。 叶从洲:“你说的也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易然现在倒是对这个关心自己的歌迷有点兴趣了,问道:“你也生病了吗?” “我——”叶从洲刚一张口,就听到门外有人叫他。 小唐匆匆忙忙的走进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找了半天没找着。” 叶从洲站起身,“我来看看朋——偶像。” 小唐:“彦哥今天要过来,这会儿估计快到了,咱们回病房吧。” 叶从洲:“他怎么突然来了?” 小唐:“来看你啊,之前你在宁阳医院住了一星期不见好,彦哥才把你转到这儿,他可是很关心你的。” 叶从洲回头对易然道:“你好好养伤,我有空就来看你。” 他这副自来熟的样子易然已经见怪不怪了,点头道:“好。” 叶从洲昨晚已经想过许多,以他现在的能力,要与贺彦硬碰硬,没有一点儿胜算。这好不容易才有的重来的机会,他如果鲁莽冲动,那就白白浪费了。当年他是在父亲的葬礼上第一次见到贺彦,也就是说现在他与贺彦还比较陌生,他的敌意仅仅是出于迁怒,如果情绪过于激动,就说不通了。 贺彦最近日子过得十分不痛快,自从在宁阳被袭出事,两个月来谣言不断,爆料不止,几乎每天都有记者堵着他,出门不换车不换装,压根走不出小区。他以前也幻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不是因为作品,反倒是这样一次意外。 按常理来说,不论多大的新闻,时效性能超过一个月的都很少见。特别是娱乐圈,哪怕是天王巨星的爱恨情仇,往往热度不过一两个星期,就会发生新的事情盖过去,更何况他这么一个连名字都没多少人知道的演员呢? 这么长的时间,他连来趟医院的机会都找不到。昨天晚上小唐回去办事,三言两语被他问出来,叶从洲竟然已经醒过来了,这下贺彦坐不住了。 墨镜口罩,贺彦将自己裹的严实,低着头进了病房。 叶从洲坐在沙发上剥香蕉,听见脚步声,头都不抬。他骤一回到父亲去世现场的时候,情绪激动,大脑不清醒,见到贺彦就是前尘旧怨一起涌上心头,恨不得当场撕了他。可躺了这么些天,他也从初始的惊慌中平静下来,如果要为此时奇幻的经历找一个原因,他只能想到是父亲在庇佑他,敲醒他。这条命本该结束在两个月前,如今重来一次,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父亲好好的活下去。 至于贺彦,与公理,他罪不至死;与私情,天底下也没有负心人就得偿命这种道理。更何况真要明目张胆的杀人,自己也逃脱不了干系,难道要在监狱里过完这一生?寻求公道的路有千百种,两败俱伤是最不值的选择。父亲一直以来的心愿,不过就是希望他平安喜乐。他从前没做到,重活一次不能又让父亲失望。 贺彦走到他旁边,问道:“你醒了怎么不跟我说?现在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营养不良,体质很差,需要调养很长时间……” “我已经好了。”叶从洲不想听贺彦啰嗦,咬了一口香蕉,“结果出来了吗?” 贺彦自然知道叶从洲问的是什么,他迟疑了几秒,看着叶从洲道:“事发当天曹敏就被刑拘,警察已经审讯过很多次,他年纪轻轻却癌症晚期,心里偏激,所以才做出这种事。” 叶从洲:“他真是你的影迷?” 贺彦:“是,他家里收藏着我所有的电影,还有很多海报。他还写过不少影评。” 叶从洲不禁冷笑了一声。 这种略带轻蔑的笑声,贺彦没放在心上,而是接着道:“原本这个月就该宣判,可……曹敏上个星期死了。” “你说什么?!”叶从洲震惊地站起来,“他死了?!” 贺彦连忙起身扶住他,“你别激动,你才刚刚醒过来。” 叶从洲还记得之前曹敏判刑后因为癌症晚期保外就医,三个多月后才死,怎么会这么早就死了? 他现在根本拿不到贺知秋与奔腾公司签的合同,要想找其他证据,只有从曹敏下手,却没想到曹敏竟然死了。 叶从洲本想接着问曹敏有没有家人,可还未开口就想到自己这么问,贺彦未必能意识到什么,要是让贺知秋知道,就不一定了。叶从洲压下心里的燥郁,往旁边挪了两步。 单人病房是双开的木门,窗户较大,叶从洲走两步,一眼就能看到外面的走廊。 易然瘸着腿往电梯的方向蹦,背影看起来有些滑稽。 叶从洲心情稍微好了点,表情也没有刚才严肃。贺彦随着叶从洲的视线往外看,一个错身就认出那是贺知秋前不久发掘的易然。 叶从洲原本要收回视线,突然间看到电梯口有一摊子水迹,易然要是蹦上去,估计又要摔折腿了。贺彦也看见了那摊水,两人同时往外跑。 千舟_7 贺彦速度快,先叶从洲几步抓住了易然的胳膊,正要说话,叶从洲立马赶了上来,将易然拽到自己的身边,眼带警惕地看着贺彦。 贺彦无奈:“你不用这么防备我。” 叶从洲懒得理他,转身看着易然道:“你怎么不坐轮椅,这样蹦来蹦去太危险了。” 易然:“我腿都好的差不多了,坐轮椅麻烦。” 叶从洲扶着他往回走,“你想要干什么,跟我说,我去帮你办。” 贺彦被两人抛在身后,要搁他平时的脾气,这会儿才不去热脸贴冷屁股了,可谁让那是叶从洲呢? 贺彦勾着手中的口罩,又晃回了病房。 易然下楼是想去医院门口买个东西,叶从洲一听,立马道:“你等着,我去给你买。” 贺彦就靠在病房门口,眼看叶从洲从易然的病房出来,伸手拦住他,“干嘛去?” 叶从洲白了他一眼,没说话就接着往电梯走。 贺彦立刻跟了上去,伸手挡在叶从洲前面,“要吃什么,我让小唐去买,你现在不能多走动。” 叶从洲冷眼道:“我怕你给我下毒。” 贺彦:“我怎么可能害你呢?” 叶从洲抬眼看他,“那可说不准。” 贺彦二话不说,直接拉着叶从洲回病房,进了病房就吩咐小唐:“你去问问易然要买什么,去给他买。” 叶从洲下意识挣脱,没挣脱开,气道:“贺彦你松手。” 贺彦将叶从洲带到沙发旁,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自己却在茶几上坐着,看着叶从洲认真道:“我知道你怪我,你要打要骂,对我来说都没关系。可是其他人不会像我这样,如果你见到另外几个演员,也像对我一样喊打喊杀的,他们不会忍让你,到时候你会吃亏的。” 叶从洲听着贺彦说的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几乎要冷笑出声,他看着贺彦:“你如果无辜,又为什么会忍让我?” 贺彦先是一愣,然后难以相信地看着叶从洲,眉头跳了几跳才开口,声音听起来艰涩喑哑:“从洲,你不记得我了?” 第四章 叶从洲被贺彦的质问弄得也有些犹豫,他确信自己当年是在父亲的葬礼上第一次见贺彦,现在他虽然回到了九年前,但是小唐提前出现、曹敏提前死亡,连易然也是提前签约了华星,他不确定如今的时空与之前是否完全一致,或许他与贺彦的某些见面也提前了呢? 可又是哪次见面被提前了?他也没法去猜。 如果打乱了他原有的记忆,那可能后续会有不少麻烦,倒不如回到和上辈子一样的时间轴。 而且观察刚才贺彦的表现,他目前应该并不知道曹敏是被人故意安排的。再过几年,贺彦与贺知秋捆绑的更为密切,生死存亡都站在一条线上的时候,贺知秋肯定是将事实告诉了贺彦的,否则贺知秋不敢直接拿着合同到自己面前让自己离开。至于是什么时候告诉的,叶从洲仔细想了想,大概就是迪文失踪不久。那时他明显感觉到贺彦整个人突然变得压抑,似乎叶从洲的存在让他不堪重负,当时叶从洲以为是由于迪文失踪才导致贺彦如此,所以他努力让自己从低沉情绪中走出来,想让贺彦不必再自责。可他发现压根没用,在那之后,贺彦没有进组拍戏,却第一次整整两个月没有回过家。 叶从洲如今已经能明白那时贺彦的心情,贺彦眼中两个人是你情我愿的恋爱,感情淡了那就分手,本没有什么负担。可一旦牵扯上这么大的恩怨,贺彦再也没办法对仍然深爱他甚至讨好他的叶从洲直接提分手。 所以只能拖着耗着,寄希望于叶从洲自己醒悟,同时贺彦又对这种被动局面非常厌恶。 不过现在仍不是告诉贺彦实情的好时机,叶从洲还需要维持这种外人看来颇为牵强的“迁怒”。 叶从洲避开贺彦的眼睛,“不记得。要不是你害死我爸,我压根不认识你。” 贺彦想要再逼问,可看到叶从洲眉目间的肃冷,他握了握拳头,紧咬牙关站起来,转身大踏步往外走,门被他摔到墙上,“砰”的一声响。 贺彦心中怒气与失落交杂,木着张脸走进电梯,电梯内有两个年轻姑娘,一见到他,立马窃窃私语,她们不太确定这是不是最近网上热议的贺彦。 贺彦一路大大咧咧地在人群中走出去,进了自己的车,直接往华星的方向开。 丰城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都市,堵车是家常便饭,贺彦出了医院没开出几里,就被堵在了路上。 他烦躁地拍了一把方向盘,闭眼靠在椅背上等前方的车挪动。 可闭眼不到两秒,他就想起叶从洲。那日在宁阳见到叶从洲,贺彦以为自己的苦心寻找终于有了结果,即便是那几天多事缠身,他依旧不顾任何人的劝阻在叶父葬礼那天去了宁阳。叶从洲生病的头几天,他守在医院寸步不离,转院之后,记者太多,他不得不离开。 他一直在等叶从洲醒过来,可他没想到,叶从洲竟然忘了他。 忘了还不算,叶从洲现在还恨他。 贺知秋正在办公室看资料,看到贺彦进来,奇怪道:“你怎么来了?不怕记者拍了?” 贺彦翘起二郎腿坐他对面,“四叔,我知道宁阳那事发生的时候引起很大关注,但后续肯定有你在掺和,否则热度不会持续这么久。我的新戏要到冬天才开机,这段时间我不忙,你这么做也是为了我,所以我没阻止。但是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再参与了,让这事过去吧。” 贺知秋笑:“你只管去准备新戏,其他事不用操心。” 贺彦摇摇手机,“我已经发微博了。” 贺知秋立马打开手机,看时间,贺彦是在进门之前发的微博。 ——事情已过,多说无益。从今以后,我以及公司不再对五月二号的事做任何回应。 贺知秋猛一拍桌,“你做事之前怎么不跟我商量?!我昨天才让他们去写稿子,还有基金会已经开始筹建,很快就可以公布,这一步步我全都准备好了!” 贺彦捞过贺知秋桌面上的一叠资料,随手翻了翻,下一秒就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纸篓里。 “四叔,你与其准备这些,不如再给我找个台词老师,之前那个,我觉得不是特别好。” 贺知秋气得用手指点他:“你这个冥顽不灵的样子,我请十个老师也救不了你。” 贺彦考进电影学院那年,贺彦的父亲贺名璋就将儿子交给了贺知秋。这几年虽然贺知秋对贺彦尽心尽力,可贺彦挑三拣四,这个不想拍,那个看不上,也得亏是有老交情,否则贺知秋早就被他气跑了。 贺彦当然知道自己的脾气,贺知秋算他长辈,总被他这么顶撞,也不太好。 “四叔,你之前不是说想给我排个通告吗?” “你不是不同意吗?” 千舟_8 贺彦语带讨好,“如果只是个采访,那我就去吧,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 贺知秋冷哼:“你不是说不再回应吗?” “是啊。”贺彦无辜道,“不回应这个事,聊聊其他事呗。” 贺知秋气消了点,“那行,我给你安排。” 贺彦:“那接下来就让这事过去,你不能再参与,也别当我是傻瓜,否则我要干什么,你可管不了。” “你——” 贺彦迅速起身跑了出去。 贺彦怒气冲冲地走了,叶从洲开始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从最初激烈的愤恨中平静下来,可更大的负罪感笼罩了他。他不断为自己做心理建设,他只有将真相公之于众,让贺知秋和贺彦给一个交待,才对得起父亲。可事实上,他心里始终觉得,最对不起父亲的,是他自己。 他曾经一无所知地接受了父亲的死,曾经将贺知秋当作自己的长辈去尊敬,曾经与贺彦像夫妻一样生活了许多年。甚至如果不是他“死”了,他可能会一辈子爱着贺彦。 叶从洲从前并不相信怪力乱神,可现在他不得不信,他能够重活一辈子,冥冥之中就是父亲在怪他,在让他清醒,让他补偿。 可如果他现在去网络上爆料宁阳影院的事是一场策划好的炒作,空口无凭,也不会有人相信他,毕竟,谁也不会拿人命去炒作。说不定,还会被贺知秋借题发挥,顺势又帮了贺彦一把。 还有易然,既然他已经签约华星,那必然还是会出道,自己又怎么能冷眼旁观? 贺知秋为了名利,可以不择手段。贺彦与他是同类人,爱人、亲人、朋友,碍着他的路都可以丢掉,这样的两个人,现在即便给他们增添一点真假不定的黑料,又能有多大影响? 毕竟贺彦如今,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第二天,叶从洲要小唐带自己去见贺彦。 贺彦的作息很规律,每天早晨都会在小区内晨跑,前段时间他为了躲记者没出门,今天开始他就不躲了,记者要拍就随他们拍。 叶从洲到的时候,贺彦刚刚跑步回来。 贺彦一见他,立马质问小唐:“他现在怎么能出院?” 叶从洲:“我有事找你。” 贺彦将小唐打发走,然后倒了杯水放到叶从洲面前,他心里仍不舒服,神情淡淡道:“有什么事?” 叶从洲:“我想进华星。” 贺彦一愣,叶从洲生的好看,是个偶像明星的底子,他不是太意外:“想当明星?” “不。”叶从洲道,“我只想在幕后,可以先从助理做起。” 贺彦:“做助理倒是很容易,我正好缺一个,不如你就跟着我。” 叶从洲抬眸看他,沉声道:“我查了华星的招聘信息,贺知秋最近在招助理,但是他要求有工作经验的,我不符合条件。我想请你帮我说几句好话,让我跟着他。” “跟他?”贺彦奇怪道,“为什么要跟他?” “因为我想将来也做经纪人,跟着他,可以学到很多。” 贺彦手指摸着杯子,沉吟一会儿道:“你昨天还恨不得打死我,今天就要来我跟前工作?” 叶从洲叹了口气,“我确实恨你,但我也知道这是不讲理。更重要的是,我缺钱。” “缺多少?” “一百万。” 贺彦起身去书房拿了一张卡,直接放到叶从洲面前,“这里面应该有一百多万,你先拿着。” 叶从洲伸手,将那卡推了回去。 上一世,贺知秋给了叶从洲一笔抚恤金以表达歉意,那时叶从洲只要了一部分,并且感动于他们的帮助,竟没有意识到,原本已经快要平息的事态又因为这笔高调的捐助而引发议论,甚至他当时选择去华星工作,也被说为是贺彦的照顾,他们父子俩真是为贺彦的形象做足了贡献。现在贺知秋未露面谈抚恤金的事,叶从洲虽不知道原因,但知晓所有事情之后,他不可能再接受贺知秋给予的一分钱,那不是抚恤,而是利用已逝父亲的最后一点儿价值。 “我爸生前从别人借了一百多万接手电影院,本打算今年夏天辞职后就去运营电影院,没想到出了事。宁阳人迷信,那电影院以后怕是开不了业,也赚不了钱了。我爸单位的抚恤金只够还个零头,剩下那笔钱我得替他还。”叶从洲平静道,“前几天我情绪激动,可现在总得冷静下来,想想以后该怎么办。我今年刚毕业,要还这个债务压力太大。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们这个圈子赚钱会快一些。” 贺彦也意识到,拿自己当仇人的叶从洲怎么会接受这么大一笔钱呢? 不过,看到叶从洲这样温和,贺彦倒有些不忍了。 贺彦:“好,我去跟经纪人说,你放心。” 叶从洲:“那我先回宁阳一趟,很快就赶回来。” 贺彦:“你的身体呢?康复了吗?” 叶从洲:“已经好了。” 叶从洲葬礼那天厥过去,后续的所有事都不知道,不过他知道有刘叔在,肯定会将后事都办理妥当。 叶从洲先去祭拜父亲,然后又去警局问了案子详情,之后回家收拾东西。前后忙了一天半,第二天下午才回丰城。 两个城市的距离不算近,叶从洲在火车上刷微博,竟然看到贺彦又一次上了热搜。 他点开一看,广场上第一条就是一个网友在辱骂贺彦。往下划拉,各种不堪入目的辱骂,都是些饭圈用语,看着让人头疼。 叶从洲有点奇怪,贺彦这是干什么了? 他前后翻找,原来是贺彦参加了一个采访,好像说话得罪了人。只不过这采访四十多分钟,叶从洲的手机流量支撑不了这么长时间的视频。他往下划拉,终于找到一个只有一分多钟的剪辑视频。 主持人:你出道至今只有四部电影,都是冷门的功夫片。其实你的外形非常适合走偶像路线,也就是现在我们常说的小鲜肉,所以你为什么不考虑演一些偶像剧提升人气呢? 贺彦:因为我不想靠脸吃饭,想一拳一脚拼出自己的事业。 不管贺彦说这句话的本意是什么,但是表达出来的感觉就是在暗讽正当红的几位鲜肉,加上他最近新闻缠身,一面炒作一面却又立牌坊,可不就把那些鲜肉的粉丝都得罪透了。 叶从洲看着贺彦说这句话时的眼神,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贺彦,就是他最初爱上的那个人。 千舟_9 第五章 都说娱乐圈的明星是先红后黑,可贺彦不是,他还没红,就先黑了。 也怪贺知秋大意,贺彦接受采访前,他看了一下主持人的台本,都是些常规问题,所以就派个助理在现场盯着,自己忙去了。可谁想到,哪怕是这么普通的问题,贺彦都能答的□□味十足。 简直就是找死。 贺彦倒无所谓,他之前没上过通告,这次算是第一次做长时间的采访,要他滴水不漏根本不可能,只会想到什么说什么。 只不过现在这圈子,得罪粉丝的下场都不太好,比如他的微博现在全是脏话。有些倒不是脏话,而是把他以前演过的戏截图出来,一帧一帧的讽刺他说的好听演技却烂的要死。总而言之,就是个只会喊口号的虚伪人士,就算让他演偶像剧,他也胜任不了。 贺彦看着那些截图,不得不承认,这些人说的有点道理,他的演技,确实不好。 他十几岁开始学武,练武的人大多脾性耿直,演不来复杂的情绪,所以他的许多师兄弟,只能去当个替身或群演。他要不是有贺名璋这个爹,估计也是跑龙套的命。不过贺名璋只帮他找了个靠谱的经纪人,后续没再给他提供过半点方便,任由他自己去折腾,结果折腾这几年,连个水花都没有。 最近倒是有水花了,可却是这一种。 贺彦觉得,不能总操心这些无意义的事,自己得去找师父练练。 不过师父的修武班不在丰城,他一去恐怕最低得半个月,叶从洲一个毫无经验的人跟着四叔,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骂。 想到这儿,贺彦给贺知秋发了条信息:四叔,叶从洲明天就去上班了,你对他耐心点啊。 贺知秋看到后都想去贺彦家里揍他一顿。 前天贺彦找他说想让叶从洲跟着他,贺知秋最近正缺人手,虽然叶从洲没有经验,但贺彦左一句叶从洲很聪明学的快,右一句叶从洲很认真肯吃苦,愣是说的贺知秋不好意思拒绝了。贺知秋知道叶从洲是那个保安的儿子,但他对保安的死不负直接责任,也不必太担心。并且听贺彦说叶从洲缺钱,贺知秋出于一点儿歉意,便答应了贺彦的请求。 于是从昨天到今天,贺彦问清了助理要干哪些活,还千叮咛万嘱咐照顾点叶从洲,不知道的还以为叶从洲是贺彦儿子。 叶从洲来公司报道第一天,贺知秋心里就犯嘀咕,不禁悄悄从小唐口中探听贺彦有没有隐瞒未报的恋爱史。叶从洲这长相,往贺知秋跟前一站,过往他看过的大小明星全都黯然失色,贺彦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格,突然对叶从洲这么上心,搞不好也是被晃晕了眼。 不过小唐老老实实告诉贺知秋,从来没见贺彦谈过恋爱。贺知秋心里存了个底,心道以后可得留意了。 贺彦的师父袁烈,华语电影唯一的小金人得主,功夫片的鼻祖,国际影坛大哥级的人物。三十多年前开办修武班,培养了如今行业内百分之九十的武角。 后面有没有来者不知道,但目前确实是前无古人。 按理说,有这样一位圈子里横着走的师父,贺彦早该去各种大制作里混眼熟了,可他没有。一来他自己没有声张,二来袁烈也有意磨炼他。 袁烈虽说有上百位弟子,但多是贫穷人家的孩子,没有出路才来练武术;现在肯吃苦学武的年轻人不多,稍微长得好看点的,都不会走这条路。其他徒弟与贺彦比起来,各方面都没有优势,如果要提携,那也该是提携他们,而非贺彦。 更何况,贺彦现在还远远不到需要自己出手相助的地位。也就是说,这小子现在,混的太差了。 袁烈今年年近七十,除了偶尔客串,很少拍戏,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基地训练弟子。武术这一行,三天不练手生,三个月不练基本就报废。他那些弟子,就算开始接戏,每年也会回基地练上一段时间。贺彦在这方面的自觉性远远高于其他人,除了拍戏期,基本上每个月都会过来练几天,碰到长假,更是一待就一两个月。 就冲着贺彦这股不急不躁的心,袁烈一直以来还算看好他,每次训练他也上心。可这次贺彦一过去,袁烈首先就不冷不热的晾了他一个星期。 贺彦当然知道师父在不满什么,他老老实实地上训练课,课下还加练,将一身麦色皮肤晒得黝黑,才敢去找师父认错。 “师父,当初《满城沦陷》试镜,我是淘汰了十三个人被选上的。从去年秋天那部戏杀青到《满城沦陷》开机,这中间一年多的时间我都在准备,没有接其他戏。可是四月份《满城沦陷》重新注入投资,又换导演和男女主演。原来一个二流的资源,现在变成人人都想抢的香饽饽,我这个男二号的位置早就被人盯上了。”袁烈身子骨依然硬朗,午睡起来都要对着器材拉筋,贺彦就站在他旁边说话,“四叔怕我真的被人挤下去,才顺水推舟利用了宁阳的事。我不赞同,但是我理解,所以我之前没有阻止。师父,要打要罚,您尽管招呼。” 袁烈静静听他说完,许久之后才问:“既然那角色本来就是你的,为什么还要怕?” 贺彦:“怕被人抢。” 袁烈从器材上下来,淡淡道:“你师父、你爸,都是摆设吗?” 贺彦:“……” 袁烈:“我早就说过,我对你期望值很高。你只要问心无愧,该我出手的地方,我做的会比你想要的还要多。捷径分很多种,有的无可厚非,有的不该碰就不要碰。这条路上你一旦变得浮躁,就走不了多远了。” 贺彦那天让贺知秋不再炒作宁阳的事,主要是因为叶从洲,可能是愧疚,也可能是挫败。而今天袁烈这几句话,更让他惭愧,他已经坚持这么久,如果往弯路上走,那就前功尽弃了。 叶从洲再次见到贺彦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这天叶从洲正跟着贺知秋从外面回来,一进办公室眼前一黑。等到贺彦一站起来,叶从洲顿时觉得办公室都拥挤了。 贺彦在袁烈手下魔鬼训练一个月,人都快脱相了,五官轮廓原本就瘦削,现在更透着一股凌厉。贺知秋一见他立马头疼:“老天,你黑成这个鬼样子,拍戏还得另外给你打光。” 贺彦一笑,眼睛却看着叶从洲,“我白得快,十一月份开机,我肯定恢复原来的颜色。” 叶从洲从前跟着贺彦去过袁烈的修武班,在他看来,那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哪怕是那时他那种常年健身,运动量也很大的人,进去训练一天出来都快残废。而且贺彦对自己还特别狠,训练课上完还会加练,一待最低一个星期,每回从修武班回来都要瘦十几斤。 自虐,叶从洲心里默念,避开贺彦的眼神。 贺知秋将一张纸递给贺彦,“陈静导演和东方台联合策划了一档周播剧《人来人往》,总共五期,周二晚上十点档,下个星期拍第一集,拍完就播。他们原定的第一期演员因为档期辞演了,昨天东方台把资料送到华星,你看看有没有兴趣。” 贺彦:“周播剧?” 贺知秋:“就像韩剧似的,边拍边播。只不过内容不是连续剧,而是各自独立的剧情,一集一个主题,每集都是不同的演员。陈静以前只做过话剧导演,没什么经验。这节目赞助商只有一个洗衣液,演员全是新人,大家都不看好。我本来也是要推掉的,不过正好今天你回来了,那你看看,要是有兴趣,去感受一下也可以。” 叶从洲刚才听到陈静就已经很震惊,在他印象中,陈静算是知名的女导演,她的片子怎么也轮不到现在的贺彦去演。但是一听要拍的是《人来人往》,叶从洲才想起来这时候的陈静,还没有打出名气。 而让她声名大噪的第一部作品,就是《人来人往》。 国内全新的周播形式,每一期五十分钟的时长讲述一个故事,被业内称为“用电影的品质拯救小荧幕”。她着眼于现实,不依赖特效,也不强调后期,可以说开创了一种全新的节目体裁。 《人来人往》每一期的演员都不同,间隔太久,除了两三个特别红火的,叶从洲已经不记得当年《人来人往》的主演都有哪些人了,但贺彦绝对没参演过。 贺彦当初等了一年多,《满城沦陷》才开机,开机后男二变男三,上映后戏份剪的只剩几十秒,归根结底,那时候的贺彦人气不够,他当时死要面子,不肯让家里人帮忙,下映后又跑去修武班自虐。 贺彦翻完了《人来人往》的资料,资料上写的过于简洁,看不出来吸引人的地方,故事也是一句话概括,估计又是一个喜欢现场自由发挥的导演,如果导演浮夸点,搞不好就拍成综艺节目了,贺彦推开资料,“看起来像个综艺似的。” 贺知秋:“陈静的话剧我看过,她很有灵气,不会乱来。只是这种介于电视剧和综艺之间的节目体裁,看起来不伦不类。播出的时间段也不好,估计又是个悄无声息的节目。” 贺彦又看了一遍资料,随口问道:“需要拍多久?” 贺知秋:“一周。” 千舟_10 叶从洲知道贺彦将来肯定会大红大紫,但是2012年的贺彦过得还是比较衰的,如果他参演《人来人往》,那他的衰日子就会提前结束,可太便宜他了。 叶从洲:“陈静导演是话剧导演,她拍这个,肯定有不少话剧演员友情参演。贺彦如果去和那批话剧演员对戏,我觉得……对比效果会有点惨。” 贺彦:“……” 贺知秋忍笑:“小叶说的是实话。算了,贺彦你还是回去准备《满城沦陷》,这中间要是有其他通告,再看情况。” 贺彦不是没被人说过演技烂,但从叶从洲嘴里说出来可就太伤自尊了,他举起资料道:“我愿意拍。” 贺知秋有些意外:“真的?” “对。”贺彦确定后,又扬着下巴看向叶从洲,脸上还挂着笑,颇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而且这次让叶从洲给我当助理。” 贺彦目前的工作节奏还不需要专门的助理。每次进组拍戏,贺知秋都会指派一个临时助理过去帮忙。贺知秋是华星公司艺人经纪部的总监,除了负责管理公司所有经纪人之外,手中还有六位艺人的经纪约,除去一哥一姐,剩下的几个人都分配的有各自的执行经纪人,大项目由贺知秋做主,日常工作则交给执行经纪负责。贺彦在六个人中地位最低,但是也由贺知秋亲自来带,一方面是因为他目前工作少,贺知秋顾得过来,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两人是本家。否则不光其他人不服,公司也不会答应。 贺知秋这段日子观察下来,叶从洲确实机敏聪明,上手很快,一个月下来比之前在公司干过一两年的助理还要成熟。贺知秋本打算再带他一段时间,之后就将他分给手中的艺人,目前最合适的人选就是贺彦。 贺知秋:“这个没问题,小叶实习这么长时间,还没进过剧组,正好跟过去熟悉一下。” 叶从洲现在刚过实习期,凳子还没坐热,没资格挑拣工作,上司安排什么工作都得去。他刚才故意说那句话是想让贺彦知难而退,可过了太多年,他都忘了贺彦年轻时特别受不了被人激,就像易然知道他俩在一起时说的,贺彦就是个大男子主义癌症晚期,叶从洲就做好当受气小媳妇的准备吧。 叶从洲有意拉近与贺知秋的距离,最好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贺知秋是个将工作与私情分得很开的人,不是拍个马屁套套交情就能成为他的心腹,叶从洲想要获取他的信任,就必须在工作上有上佳表现。现在贺知秋的重心在贺彦身上,那不管未来贺彦的事业怎样发展,起码现在自己与贺彦事业有交集的时候,叶从洲不仅不能急着去破坏,甚至偶尔还得助贺彦一臂之力。 第六章 陈静是一位非常重视演员是否契合剧本的导演,所以她在与贺彦见面之后,就做主将第一期的剧本换了。原本讲述一对夫妻中年危机的故事换成了讲述一位世界冠军职业生涯末期的故事。 贺彦身形矫健,肌肉虬劲,气质也阳光,虽然一米八八的个子上镜会显得过高,但瑕不掩瑜,已经很符合陈静理想的运动员形象。 陈静讲故事的特点是不去说教,也不试图改变,她只是用平静的镜头来记录。所有东西都交给观众来感悟。 这种拍摄方式给了贺彦极大的发挥空间,但同时也是一种压力,他仅有的经验并不足以支撑他将人物的层次表演出来。于是大半天过去,竟然没有拍出一个陈静满意的镜头。 叶从洲坐在旁边看热闹,幸灾乐祸地听陈静一遍遍教贺彦,再一遍遍骂他。 贺彦这人虽然脾气不小,但是对待专业上的事比较认真,导演因为演戏骂他,他没有半点怨言。 天色擦黑,陈静要大家去吃晚饭,一个小时后再开工。 贺彦这部戏接的仓促,提前没有做多少准备,何况即便做了准备也经不住陈导临时改剧本。 叶从洲尽着一个助理的本分,将盒饭放到贺彦面前。贺彦正低头看剧本,没听见身旁的动静。叶从洲瞄了一眼剧本,拉个塑料凳坐到贺彦身边,多看了一会儿。其实他刚才旁观了一天,剧本的男主已经是职业末期,没有大起大落的戏剧冲突,贺彦的演技虽然远不到炉火纯青,但是完成的还算马马虎虎,满足普通观众的要求,足够了。 陈静匆匆吃完盒饭,也坐到贺彦身边,淡笑道:“怎么样?有感觉了吗?” 陈静拍戏时严厉,下了戏,却是个很温和的性格。贺彦态度踏实,她也希望和贺彦有个好的合作。 贺彦:“整个剧本都是在讲路峰的失败,他曾经的光环和荣誉都逐渐消失。他一直是一种压抑的状态,我在尝试找出这些状态的不同,可是失败——再战——接着失败,这种重复的故事,让我很难演绎出不同。” 陈静:“这个剧本原本是《人来人往》最后一个故事,今天看见你我才提前拍了。你觉得一个剧本如果只是在不断讲述失败,那这个剧本有什么意义呢?” 贺彦尝试道:“你想通过剧本传达一种情怀。” 陈静含笑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希望观众看到一个英雄人物落幕时的心酸和挣扎,希望观众宽容。” 陈静叹了口气,满意道:“你说得对。这个故事的原型是我的表哥,今年是奥运年,大众比较关注体育,这个故事要想起到效果,今年拍出来是最好的时机。我不想通过台词或者戏剧冲突强硬的输送价值观。所以如果你的表演不能打动人心,那就无法达到我的目的。” 陈静说完,起身拍拍贺彦的肩膀,“先吃饭吧,第一天找不对状态也很正常,我们一起努力。” 叶从洲坐在旁边听完了两人的对话,他突然想起二十七岁的自己,那时候索D已经发行过四张专辑,在筹备第五张专辑时,他和易然都有点灵感枯竭的趋势,特别是易然,恨不得天天拿酒当水喝。 叶从洲又把剧本拿过来翻翻,不经意道:“你觉得,路峰最痛苦的是什么?” 贺彦:“拿不了冠军。” “我倒觉得不一定。他鼎盛的时候也不是每一场比赛都能拿冠军的,但是他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叶从洲微微摇头,“外界的唱衰、舆论的苛责、教练的不信任、对手的逐渐强大,这些事情都会给他带来负面情绪。可对于一个站到过顶峰的人,他最难以接受的,我想应该是他再也战胜不了自己。” 就像索D,不红了、粉丝减少了这些事虽然会让他们失落,但对他们打击最深的,还是他们再做不出让自己满意的音乐。曾经倾泻的灵感、开口就能谱的曲,后来熬上两个月,也写不出来几个字。 故事里的路峰也是,曾经他只要努力,就能打败对手。可后来,他就算再付出十倍的努力,他也没法回到自己最佳的状态,于是他付出二十倍的努力,可迎来的却是更多的失败。付出就有回报,这种对于运动员来说最简单最虔诚的信仰,却要一点点的坍塌。所以整个职业后期,路峰的敌人只有自己,他只要不与自己和解,他就快乐不起来。而这种不快乐,还极有可能贯穿到他的下半生。 叶从洲这句话一说,贺彦刹那间明白过来自己刚才到底缺了什么。剧本中的路峰总是沉默地训练、沉默的比赛、平静的面对媒体,日复一日,没有改变。所以贺彦演出来就是一种很平缓的状态,无法借助故事冲突来表达起伏。可此时他却意识到,路峰的痛苦是不一样的,外界的唱衰一开始听到会难受,后来就麻木了;比赛输了,当时会麻木,过一阵反而会后知后觉地体会到辛酸;特别是日常训练的时候,他不是淡定平静的,相反,他的痛苦在不断叠加,输一次,叠加一次。 夜戏准备开拍,这场戏是路峰的父亲生病,他回家看望。贺彦几口扒完饭,就跑去影棚外等着。叶从洲也走了过去,环视了一眼搭好的内景,一个不大的卧室,演父亲的演员已经靠床头坐着,嘴里小声的说着台词。 叶从洲稍一偏头,看见了床头摆放的一瓶茉莉花。他连忙跑进去,将那花瓶拿了出来,又走到剧务身边向他解释:“贺彦对茉莉花过敏,这场戏他得在床边坐很久,要是过敏了会影响明天的进度。” 叶从洲声音不大,贺彦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对茉莉花过敏这个事,他印象中除了父母,没人知道。 叶从洲拿着花瓶走回贺彦身边,迎面撞上贺彦探究的目光,“干嘛?” 贺彦似笑非笑:“你怎么知道我过敏?” …… 叶从洲顿觉牙疼,别说对什么过敏,贺彦哪儿敏感他都知道! “……听贺知秋说的。” 贺彦想了想,难道他跟四叔也说过?他怎么不记得了。 今晚这场戏,贺彦的状态比白天好很多,仅仅重来了两遍就通过了。导演一喊收工,叶从洲立马跑到贺彦跟前向他请假。 “我明天一早去市区,下午回剧组,就请半天假,行吗?” 贺彦拍戏并不太需要人伺候,所以对此没意见,只有些好奇:“有急事?” 千舟_11 叶从洲:“易然明天出院,我去看看他。” 贺彦:“你们是好朋友?” 叶从洲:“……还称不上吧,是我很喜欢听他唱歌。” 其实叶从洲回市区还有一件事要办,他爸的债主之一老关,明天来丰城办事,前几天就已经跟他委婉地提过还钱的事,叶从洲上辈子活到最后财力可观,他的潜意识里早就没有欠人钱的紧迫感,现在被上门要债,他一时半会儿凑不出多少钱,只能先请老关吃顿饭。宁阳的房价便宜,家里那栋房子最多能卖个二十万,上次他回家后就将房子挂到中介,很快就找好了买家,只是中间还有手续要办,他得拜托老关宽限点时间。 当然这个事就没必要告诉贺彦了,以贺彦的个性估计就要替他还债。拿人手短,他也不想欠贺彦人情。多少故事就是在你欠我一点钱,我欠你一个人情中慢慢发生的,以前的教训可太深刻了。 两人回到酒店,叶从洲洗完澡刚从浴室出来,听见敲门声,边擦头发边去开门。 贺彦穿着睡袍,斜斜靠着墙壁,食指勾着一串车钥匙伸到叶从洲面前,“明天开我的车去,这里太偏,不好打车。” “不用。”叶从洲门开了个缝,毛巾半裹头,视线都没往上抬,直接关门反锁。 贺彦:“……” 说真的,这要换个人,贺彦保证抬脚踹门。 贺彦从小到大虽然没有娇生惯养,但到底家世摆在那,没受过什么气。签约华星之后,虽然一直没混出名堂,但他脑子里可没什么阶级观念。看不惯的人,哪怕是天王巨星,他也不会给点好脸色。也就是在贺知秋面前稍微有点小辈的样子。 易然这段时间经常和叶从洲见面,两人聊的次数多了,易然原本面对粉丝的矜持和保守就消失了,叶从洲表现的不像那些咋咋呼呼的粉丝,相反态度平和,完全是拿自己当朋友相处。而且大多时候,叶从洲说话极有道理,不管是对音乐创作,还是对娱乐圈的生存法则,他经常给出非常成熟的建议,长此以往,易然都有些觉得叶从洲不像是崇拜自己,倒像是在照顾自己。 原本他打算今天出院召集朋友开个趴,结果贺知秋昨天听说他出院,立马就把华星负责音乐经纪的李再业给派了过来,于是今天只有半天休息时间,下午就得回公司练歌。 叶从洲一早往医院赶,易然刚起床,他就到了病房门口。 叶从洲:“你的腿完全好了吧?” 上辈子易然就是急着出院没好好养伤,导致一到阴雨天就腿疼,后来严重了吃止疼片都没用。所以这次叶从洲老早就偷偷给医生塞过红包,拜托他将病情说得严重些,让易然多休养一段时间。 易然一听,立马要来一段踢踏舞。叶从洲连忙按住他,笑道:“我等会儿还有事,看你都好了我就放心了。” 易然:“本来说要请你吃饭,结果没时间。下次吧,反正你也在华星,以后有的是机会。” 叶从洲:“嗯,我就是来叮嘱你一句,华星的重心不是音乐,所以很多流程都不规范。你不能抱希望于李再业给你安排好一切,你有随时创作的习惯,以后你不论写什么歌,都要及时保存所有的草稿,而且最好标明日期。千万不能写了就扔了。” 易然疑惑:“怎么想到这个?” 叶从洲一笑:“难道我说的没道理?” 易然:“那倒不是,只是这种细节,我向来都没放在心上。” 所以你才会被人利用,所以你的所有心血都被人偷走。叶从洲看着易然郑重道:“你不是最崇拜黄珩老师吗,如果你能保持这个习惯,我想等你见到他的时候,他肯定会认同你的。” 易然之前好奇过叶从洲为什么会懂这么多娱乐圈里的事,叶从洲当时给的回答是大学时有同学是某个娱乐公司老板的儿子,他跟着同学见识过很多东西。特别是音乐方面,上至知名的作曲家作词家、厉害的唱片发行公司,下至现在还未崭露头角的歌手,叶从洲都能把人家摸得清清楚楚。 仅仅是跟着同学长见识,那是不可能到达这一步的。不过易然有分寸,知道叶从洲不想被自己追根究底,所以也没有过多地问。之前叶从洲在自己面前多是一种平和的提建议方式,像今天这样郑重其事地叮嘱,还是第一次。 这样的叶从洲让易然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他也认真回答道:“可以,那我以后不随便扔我的本子了。” 叶从洲:“还有时间啊!要标明时间。黄珩老师特别注重这个。” 易然一笑:“等我出道了,得请你来当经纪人。” 叶从洲:“那我就等你出道。” 第七章 叶从洲在市区请老关吃完饭,就匆匆往剧组赶。到达的时候贺彦正在拍戏,他就坐到旁边角落里,打算靠着墙打会儿盹。他今天很早就起床,中午还没时间午休,现在一忙完,人就困得不得了。 一场戏结束,群众演员需要进场准备,十来个人哗啦啦从叶从洲旁边跑过。叶从洲刚刚睡了十几分钟,被吵醒后看着眼前,脑子出现短暂的停机。 统筹跟在群演后面,走到叶从洲旁边,见他双眼直愣愣地发呆,皱眉道:“困了就找个车进去睡一会儿,坐在这儿净挡路。” 剧组的统筹工作琐碎麻烦,一般脾气都不大好。叶从洲以前跟着贺彦去过一些大导演的剧组,基本上就没有不跳脚骂人的统筹,今天这个算是脾气很好了。 叶从洲微微低了头,带着歉意道:“知道了,吴老师。” 贺彦就站在三米开外,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原本他还在生气,此时也没脾气了。叶从洲刚刚大学毕业,原本前途大好的人,突然间父亲去世,又背上巨债,走哪都得看人脸色,脾气差点就差点吧,自己忍忍就算了。 叶从洲收起马扎走到一边,靠着墙用手机查东西。 贺彦走到叶从洲身旁,视线一个不注意,看到他在用手机看一份资料,资料的字没看到,只看到右上角的豹子logo。 这个logo业内都很熟悉,是奔腾公关公司的logo。 贺彦随口道:“在看什么?” 叶从洲连忙退出页面,往旁边退了一步,“没什么。” 贺彦朝自己的车扬扬下巴,“困了就去车里睡。” 叶从洲:“行。” ……还真是毫无自觉的助理。 一周的拍摄时间很快,工作一结束,叶从洲立马跑回公司去给贺知秋打下手,不再跟着贺彦。 《人来人往》后期时间不长,八月份拍摄,十月份就在东方台播出第一期《归途》。 贺知秋提前看过片子,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个片子不具备商业爆片的元素,但是内容走心,是一个可以静下心来观看的短片。但也正因为题材如此,注定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力。他看完心里就有了规划,奥运刚结束不久,许多著名运动员近期纷纷宣告退役,借着热度搭上他们来宣传,起码不会让这个短片悄无声息地就过去了。 可让贺知秋没想到的是,还不需要等到他出手,陈静就将所有事情都做了。 《归途》的原型是陈静表哥,他在体育圈有着很广的人脉,体育圈又是个论资排辈的地方,前世界冠军只需要发个微博,现在的知名运动员们不用号召,全都主动为片子宣传。更何况这片子确实拍透了他们的心理,让他们产生共鸣。 千舟_12 于是一部本来贺知秋都不看好的短片,竟然在上线一周后话题量超过了时下最热映的电影。而前段时间被各个鲜肉粉丝围攻的贺彦,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批粉丝。 虽然数量不多,但好歹是被作品吸引来的。 最重要的是,别人提起贺彦,终于不仅仅是那个在宁阳被人袭击又大肆炒作的小透明了。 贺彦的通告突然变多,贺知秋千挑万选,选了几个形式正统影响力还可以的访谈节目让贺彦去参与。 可贺彦倒好,除了陈静导演要求的必须参与的宣传通告,其他的一概推辞。 贺知秋怒道:“你不要以为这次有点水花就是红了,你离红还差十万八千里。” “四叔,我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我家里有樽佛,我能不知道什么是红?”贺彦嗤笑,“你想想,我一个没什么作品的人,去参加访谈,谈什么?谈私生活谈性格?我说过不会跟人谈这些。《满城沦陷》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开机,我跟着陈导跑完宣传,就要回去做准备了,其他通告,你都推了吧。” 把贺知秋气个半死后,贺彦打算回家见见老爷子,也就是他家的佛。 贺名璋已有好几年不拍戏,不过以他的名望,每年递过来的剧本仍然不少。贺彦一回家,发现老爷子正破天荒的拿着剧本在看。 “什么情况这是?打算出山了?” 贺名璋抬眼瞅儿子,几个月不见,贺彦看起来精壮了不少。 “又去袁烈那儿练武了?” “八月份去的,这段时间忙,就没过去。”贺彦拿过剧本,大致地翻了翻,是个现代官场剧。“爸,你不是又要演什么警察、公安局长吧。” 贺名璋当年靠一部历史剧火遍全国,正派威严的形象深入人心,多年来演的不是上位者就是革命家,作品不多,但是质量优良,不管多大的投资商和腕儿,见了他都得叫一声“贺老师”。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贺名璋接到的剧本越来越雷同,他又功成名就,渐渐就不再接戏。 “不是,我演一个毒枭。这个剧本是单元剧的形式,我就演其中一个单元。在家待久了无聊,去还个人情。” 贺彦翻翻剧本后面的制作班底,啧啧叹气,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这些人搭上戏。 贺名璋最见不得贺彦这种带着点痞气的神态,扬声道:“《归途》我看了。” 贺彦知道自己的作品父亲不可能不看,但是这次让他最紧张,毕竟《归途》的大众评价还不错,自己也算是付出了所有心力。 “能有这么大影响力,主要是陈静导演故事写的很好,特别是她会选择播出时机,也有这方面人脉。至于你,只起到了百分之二十的作用。” 贺彦:“……我演的很烂?” 贺名璋:“打个比方。如果你现在去一个苍蝇馆子吃顿饭,你对味道不报期望,也不了解厨师手艺,那只要味道不是太差,你就能接受。甚至还会觉得物超所值。但如果你多吃几顿,这个厨师还是一如既往的水平,那你就不会再夸,甚至还要骂他。” 这么浅显的比喻,贺彦当然听得懂,贺名璋这是把自己比作那厨师了。 他现在对观众来说很新鲜,演技只要不拖后腿,就会收到赞扬。但如果下部戏还是这种水平,观众的要求就会变得严格。 贺彦原本是打算留在家里吃顿午饭再走,他这段时间因为《归途》的大爆,心思是有点浮,幸亏回来见了见父亲,他从沙发站起,抬腿就往外走。 贺名璋:“哪儿去?” 贺彦:“回家练厨艺去!” 《归途》播出后,贺彦工作变多,贺知秋本要让叶从洲继续做贺彦助理,但叶从洲借口没跑过通告,怕给贺彦带来麻烦而推辞了。跑通告不像跟剧组,剧组里大部分时间就是端茶倒水的工作;上节目宣传,艺人助理有时候要身兼多职,提前对台本,提前审核问题并和主持人沟通等等,没有一点儿经验的话,确实难以胜任。 半个月连续的宣传过后,贺彦终于空闲下来。这段时间跟着贺彦的是在贺知秋手下已经做过四年的小莫,原本以为她有四年的经验,应对这种强度的工作不在话下,可中间还是出了一次事故,是贺知秋过去救的场。 贺彦现在小有名气,工作会越来越多,也该配一个专属的助理了。小唐虽然很合适,但没毕业的学生无法全职,目前还不能用他。 叶从洲去贺知秋办公室的时候,正碰上贺彦从办公室出来。贺彦有段时间没见到他,歪着头问:“最近很忙?都没在公司见到你。” 叶从洲手头上还有工作,想赶紧和贺知秋谈完就去忙,没心思搭理贺彦,点了个头就匆匆往贺彦身后走。 贺知秋交待工作一向言简意赅,先是肯定了叶从洲进公司后的表现,然后说要将他安排给贺彦。 叶从洲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贺老师,我觉得这不合适。” 贺知秋:“虽然名义上我总管着华星所有的艺人,但是这些年我真正手把手带过的也就六个人,你很有潜力,让你去跟我亲自带出来的人,对你的将来是有好处的。贺彦没有执行经纪人,你先去做助理,等到他再成长一段时间,你就可以做他的执行经纪,我对贺彦的规划远不止如此,在华星,做我的助理经纪,要比做其他人的有前途,这不用我多说。” “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叶从洲道,“但是我对贺彦心有芥蒂,原因你也知道。贺彦他现在处于上升期,能有一个与他感情好的助理,才能一起走的长远。” 贺知秋表情细微一变,叶从洲这个理由,在他面前确实很有说服力。 叶从洲盯着贺知秋的脸,不出意外地看到贺知秋几乎没有太大反应。他知道,贺知秋这个人不会看重别人的性命。至于他做下的那些事,除非叶从洲找到充分证据,否则别指望贺知秋能说出来。一旦贺知秋往外说,那必然是有更大的目的。 “但是刚才我向贺彦提的时候,他点名要你。贺彦的脾气你也知道,我的话他不会都听。” 叶从洲这段时间一直在公司内观察各个艺人,他不可能永远当个打游击的助理,只要实习过半年,肯定会被派给某一个艺人。他想与贺知秋有更多的交集,那最好就是派给他手中的六位艺人中的某一位。但是贺知秋手中除贺彦之外的人早就有各自习惯的团队,不需要再另加一个助理进去。至于易然,现在才刚刚进公司,离出道还远着呢。算来算去,确实只剩下贺彦最合适。 可对叶从洲来说,他现在既然跟着贺知秋,那与贺彦就避免不了打交道,但除去必须的、不能推辞的工作以外,他希望能离贺彦多远就离多远。 叶从洲:“李如佳呢?她的经纪人不是刚辞职吗?” “李如佳?”贺知秋非常意外,“她一个童星,一年顶多拍一部戏,你去当什么助理?” 李如佳今年六岁,是华星今年才签约的童星,上个星期她的经纪人离职,贺知秋是打算把她交给自己的一个助理来带,毕竟童星的工作少,活跃周期短暂,用不着派个专门的人去负责。助理经纪稍微抽个空足够应付她的工作了。 叶从洲:“不仅是李如佳,华星签约的童星有三个,都没有专属的经纪人,而是被不同的助理经纪顺手带着,既给经纪人添麻烦,也耽误孩子们的发展。我希望先通过李如佳熟悉一下,后续如果有可能,我愿意负责这三个孩子。” 贺知秋原本觉得叶从洲聪明,可这会儿听他说要带童星,摇头道:“华星之所以不给他们派专门的经纪人,就是因为这个投资没有必要。童星的星途非常短暂,靠着刚出名时的一点儿新鲜感拍几次广告,基本就结束了。好比李如佳,她明年就要上小学,家长除非是很缺钱,否则不会再让孩子跑活动耽误学习。一旦没有曝光率,很快就被人忘了。更别说他们还有长残的可能。这三个童星加起来,都不会有将来贺彦一天的工作量多。” 贺知秋说的这些,叶从洲当然明白,不过他知道自己态度坚决,贺知秋就会答应。毕竟只是一个助理,用不着贺知秋一劝再劝。 贺知秋考虑得再全面,也不会有预知能力。叶从洲清楚地记得接下来的几年,亲子综艺盛行,儿童成为各个电视台的香饽饽。虽然华星的三个童星不是明星子女,但身价也随着市场行情水涨船高,各种节目邀约和戏约都不少。而且会有更多的孩子进入娱乐圈,即便这一批因为学业淡出,还会有另外一批。到时候,华星那些不温不火的艺人,还抵不上一个童星的市场价值。 几年的时间,足够贺彦和贺知秋走上巅峰,从而让自己完成原本该完成的事,在那之后,他不会再待在这个行业,也就不必去想是否有长远前途。 第八章 娱乐圈的工作没有朝九晚五一说,叶从洲忙到晚上十点才下班。他在公司附近租了一个小公寓,寸土寸金的丰城,签约时的房租还是他卖掉家里的电器才垫上的。 千舟_13 刚到家,就接到贺彦的电话。 “你不是缺钱吗?跑去带童星,你多少年才能还完债?” 贺彦刚刚得知叶从洲宁愿去跟童星都不愿做自己的助理,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就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叶从洲走到阳台,单手收衣服,电话那边贺彦语气不善,他也不想多说,“用不了多少年,不用你操心。” 贺彦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气极了却又有些无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想通?就算不把我当好人,当个朋友总行吧?” 叶从洲早上出门忘了关阳台的窗户,晾着的裤子有一条裤腿勾到窗户外面,他抬手去扯。看到远处高楼外墙巨幅的led广告屏。此时已是深夜,电子屏上飘着一颗颗小小的红色爱心,为明天要上映的一部电影做宣传。 他的手停了下来。 很久以前,贺彦曾用这个广告屏向他告白。中间飘着一片树叶的占满整个屏幕的红色爱心亮了整整一天。 贺彦这个人,喜欢弄一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表达感情,有几分是为了表达爱意,有几分是自己的表演人格在作祟,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叶从洲关了窗户,收回视线,低声开口:“我们做不了朋友。” 说完不等对面回复,直接挂了电话。 贺彦拿着手机,脑壳几乎要冒烟。 叶从洲背靠阳台,十月份的晚风带着凉意,吹在后背让人不自觉打冷颤。他今天拒绝做贺彦的助理,应该是将自己推向另一条完全未知的路。他不知道这个决定会导致什么后果,能不能挽回一些事情。 以前贺彦总说他这个人太容易心软,人一旦心软,就很容易犯错。其实他自己更清楚,除了心软之外,他还有些迟钝,即便是比别人多活了几年,也不敢说就比别人强。几个月前他重新醒过来后,没有足够多的时间去筹划,顺势就走到了今天。他不是一个脱胎换骨拥有完美计划的报复者,如今他仍旧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或者说他也不算是个报复者,只是为人子女该担起的责任,他上辈子没有做到,这次无论怎样都该给父亲一个交待。 至于贺彦,这些日子忙着重新融入这个时代,忙着工作,叶从洲一直避免自己去想起他。就如同之前独自住在别墅里时,每每想起贺彦,叶从洲都会按住腹部的旧疤,伤疤早就好了,可该疼的时候,还是会疼。 可贺彦偏偏要往他跟前凑,并且一点儿都不知道,他现在所表露出的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善意,对叶从洲来说,都是莫大的讽刺。 你知道一个人本质会有多么冰冷无情,就不会再懵懂无知的去感知他表皮上的温度。 周末,叶从洲按约定好的时间去李如佳的家中接她。 李如佳因为今年三月份在一档节目中跳了一支孔雀舞而受到关注,华星考察一段时间后就签下了她,后来又上了几档节目,虽然与目前几位拍电视剧出身的童星不能比,但也算是在观众面前混了个脸熟。 今天叶从洲要带李如佳去给一个儿童洗手液拍广告。之前因为李如佳经纪人离职,这个广告的拍摄时间已经往后推了两次,商家给出的最后期限就是这个周末。 叶从洲到达李如佳的家里,她妈妈已经抱着孩子坐在客厅里等。 叶从洲走到母女俩旁边,轻轻拍了拍小姑娘,“怎么了?” 李妈妈道:“没事儿,还没睡醒呢。我们直接坐车过去,到了再叫醒她。” 通告中安排的拍摄内容是女孩先在户外游玩一圈,然后再到室内洗手、吃水果。为了画面美观,拍摄地选在了郊外一个拍摄基地,这里不仅风景怡人,更主要是配套设施方便,不必到处找地方拉插线板架机器。 叶从洲车驶进停车场,扭头对李妈妈道:“把佳佳叫醒吧,吃点东西化个妆,上午就要拍了。” 李妈妈柔声叫女儿,可李如佳只小声的哼唧,再多叫两句,竟蹬着腿哭了起来。 叶从洲:“怎么了这是?” 李妈妈这才为难地看着叶从洲:“她今天早晨突然发烧了,我想着吃点药睡一觉能好点呢。” 副驾驶坐的是华星的化妆师原原,闻言急道:“那现在呢?还在烧?” “……嗯。” 原原没憋住,一个脏字蹦了出去。她在这行干了许多年,各种掉链子的事见多了,但都是成人,真要耽误事就直接骂过去。李如佳一个小孩,能说她什么? 原原伸手过去摸摸李如佳的额头,气道:“我说你也真是心大,孩子都烧成这样了,吃点药顶什么用?” 三个人正在说话,广告商那边的人已经过来敲车窗了。 “我们都准备到位了,孩子呢?” “原原,麻烦你去拦辆出租车。佳佳现在得去医院,小孩子不能烧这么久。”叶从洲从车里出来,对那人道:“孩子发烧了,今天拍不了。我去和你们张经理谈。” 原原将母女俩送上车后也往棚内跑。 张经理正吹胡子瞪眼:“我拜托你们靠点谱!这都第几次了,啊?我们从产品刚研发的时候请的代言人,现在马上就该封装了,代言人包装还没法印,耽误一天就是几十万的成本往里砸,要不是觉得这小姑娘现在有些知名度,我们费这个劲干嘛?” 上一次和张经理谈延后时间,也是叶从洲去谈的,当时张经理话说得十分绝对,这周末要是再拍不成,直接取消合作,还要赔偿延迟费。所以现在即便叶从洲再怎么抱歉,也于事无补。 张经理:“反正我们话已经搁这了,今天要是拍不成,咱们就法庭上见吧。” 叶从洲连忙道:“要不这样,我们换一个人来拍。华星还有两个童星,我现在跟他们的经纪人联系,争取尽快确定一个。” 张经理烦躁地挥手:“你先联系吧。” 广告包装马上就要印,对于商家来说,赔钱没有多大用处,主要是找到代言人把广告拍了。 叶从洲和原原一人负责一个,打完电话后两人走到旁边商量。 原原:“杨敏曦可以,她最近没有工作安排,经纪人一听还挺乐意。” 叶从洲刚才给另一个童星白亦诗的经纪人打电话,得知白亦诗今天正在拍戏。 原原见叶从洲表情严肃,小声道:“要不就用杨敏曦?她的知名度低了点,我们可以减少一些广告费做补偿。” 叶从洲摇头,“这样不好。厂商缺这点钱?本来让人家三等四等就很不合适了,现在还要换一个广告效果打折扣的代言人,人家未必肯答应。” 原原:“那怎么办呀?” 叶从洲想了想,“白亦诗就在附近拍戏,我现在去找她的经纪人谈谈,看能不能空出半天时间过来拍广告。” “这也不行吧。”原原阻止道,“白亦诗的身价可比李如佳高,四十万请不来她。” 叶从洲没时间细讲,叮嘱道:“你去安抚一下张经理,我很快回来。” 白亦诗的大部分工作都由父母做主,经纪人梅姐只是负责帮她把把关,所以拍戏现场,梅姐基本不会过来。但今天白亦诗的搭档不是一般人,她父母心里没底,才把梅姐也请了过来。叶从洲这才有机会直接和梅姐面谈。 千舟_14 刚才在电话里叶从洲已经把情况都说明了,现在为了尽快敲定,他直接道:“梅姐,我知道白亦诗身价比李如佳高,广告商那边我违约在先,不能再加价。所以差额的这十几万,我可以个人垫付给白亦诗。” “你?”梅姐有些吃惊,“你一个助理,这可不是小钱。” 叶从洲在宁阳的房子前不久卖了出去,买家已经将房款打给他,他原本打算下个月就把钱还给老关,但今天遇着这事,他只能先把钱用了。 叶从洲倒不是要充冤大头,事情发生的突然,他得先想办法解决,李如佳违约,要按合同支付一笔违约金,不至于这十几万都让他垫了。另一方面,叶从洲知道明年他的收入肯定能翻上几番,再过几年,十几万对他来说更不算什么,所以潜意识里,并不怎么看重这些钱。 叶从洲:“我身上有点存款,先垫着,回头再去跟公司要。” “那洗手液之前找过白亦诗,我调查过,是个国产老厂家,质量靠谱,只是当时白亦诗正在拍戏就没接。”梅姐也笑了笑,“咱们是同事,这点小忙我能帮肯定帮。但是今天实在是不凑巧,白亦诗今天的戏太重要了,否则我也不会过来盯着。” 叶从洲听完很失望,扭头看了一眼摄影棚,脑子飞速转着还有哪个童星可以用。 梅姐往左前方一指,“你看看那是谁,今天白亦诗要和他演一场戏,你就是给一百万,她父母都不会同意。” 叶从洲顺着梅姐的手指看过去,看清那人的同时瞬间僵在原地。 贺名璋。 第九章 这个世上多数男孩和父亲的关系都是硝烟和温情交杂,贺名璋三十来岁才有了儿子,因为职业性质,所以从不把老婆孩子公开。贺彦入行时更是和父亲有过协议,不到万不得已,两人不对公众公开父子关系。 毕竟没有哪个年轻气盛的男人希望自己将来总背着星二代的名号,招来口水倒是其次,贺彦不愿意靠父亲的庇荫,也不愿意在这一行混的不如父亲。 叶从洲清楚地记得,他和贺彦在一起两年后,贺名璋知道了他们的事。不论怎样开明的家长,骤一得知儿子是同性恋都不可能淡定。而贺彦,恰恰就是个别人越逼他,他越来劲的性格。贺家父子的大战虽然因叶从洲而起,但后期和叶从洲已经没太大关系。就是一个要管,一个不服,两人谁都不肯让步。 当然叶从洲那时是意识不到这一点的,他对影响贺家父子之间的感情感到抱歉,于是想方设法地缓和关系,他有诚意,人品也经得起考察。渐渐地,贺名璋不再敌视他,甚至到了后来,每回他与贺彦闹矛盾,贺名璋总要教训贺彦。 可惜两人渐行渐远,贺名璋的教训已经于事无补。叶从洲临死前生病的那段时间,贺名璋来看过他两次,言辞间劝叶从洲想开,他知道这两个人已经没有可能了,只是他习惯了把叶从洲当自己第二个儿子,两人到了这一步,他很痛心。即便贺名璋作为父亲,他也没办法强迫儿子回心转意。他再怎么怪儿子薄情,也没法让叶从洲继续等下去。 叶从洲心里,是真的把贺名璋当做亲人看待。他很想和贺彦一起陪贺名璋度过晚年。可是他与贺彦没关系了,与贺名璋之间的关系也就断了。 叶从洲从回忆中醒过神,看到几个工作人员诚惶诚恐地围在贺名璋身边,为他整理服装。 贺名璋在圈子里地位高,加上不苟言笑,又很少露面,是个传说中不好惹也惹不起的人物。其实叶从洲心里清楚,老爷子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现在的他对于贺名璋来说是个连招呼都没打过的陌生人,不可能一上来就说服老爷子改档期,为白亦诗空出半天时间。 时间紧迫,叶从洲来不及多想,走到角落里给贺彦打电话。 有贺彦开口,这种对贺名璋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自然不在话下。贺名璋与导演打了声招呼,先拍下一场戏,将自己与白亦诗的对戏挪到下午。 叶从洲跟在白亦诗父母后面进摄影棚,半弓着腰向贺名璋道谢:“多谢贺老师。” 贺名璋只是顺手帮贺彦一个小忙,并没放在心上,见叶从洲道谢,抬抬手道:“没事,去吧。” 叶从洲又连说了几声谢谢,转身就和白亦诗的父母一起往外走。 “哎等等——”贺名璋叫住他。 叶从洲回头,“贺老师还有事吗?” 贺名璋眼睛微眯,盯着叶从洲打量了一会儿,思索道:“怎么觉得你这么面熟?” 叶从洲心道,自己不会跟贺名璋也提前见过吧? 叶从洲:“那说明我长得太大众脸了。” 贺名璋微笑,正要反驳他,导演拿着剧本走到他身边,要与他商量下一场戏。叶从洲见状,欠欠身后走了。 贺名璋这边一句话就能糊弄过去,麻烦的是贺彦。刚才他直接说出两人的父子关系,电话里他能对贺彦的疑问避而不答,等到见到贺彦,就没那么轻松了。贺彦与贺名璋是父子,圈子里知道的人屈指可数,叶从洲是怎么得知的,贺彦那边肯定要给出一个能说服他的理由。 白亦诗已经演过几部戏,拍个广告对她来说很轻松,每个镜头最多两遍就过。拍摄提前收工,叶从洲盯着摄影师修图,确定了剪辑后的成片后才回公司。 今天这事虽然解决了,但临阵换人还少挣了钱,得给公司一个说法。叶从洲敲贺知秋办公室门,听到声音后推门进去。 贺彦站在办公桌对面,看样子是准备离开,可一见叶从洲进来,他又转身坐下了。 贺知秋招呼叶从洲坐下,“今天的事我听梅子说了,白亦诗的父母同意压低一点价,十万块钱李如佳出七万,剩下的公司补。” 叶从洲大为意外:“……这个是我工作上没安排好,我会承担相应责任。” 贺知秋:“虽然公司损失了几万块钱,但给客户却是更好的体验。目光放长远一点,你做的没错。” 叶从洲不再多说,他认识贺知秋很多年,尽管贺知秋逐名求利,但在业内的口碑向来不错,怎样留住客户,贺知秋比自己更擅长。 叶从洲不顾身边贺彦审视的目光,听贺知秋安排几句后就起身出了办公室。贺彦随后跟着他出门。两人一路走,叶从洲绕到楼梯拐角,转身看着贺彦,“贺知秋有没有问你怎么会帮我的忙?” 贺彦:“他不用问,他肯定以为是我知道你有麻烦主动帮忙的。” 叶从洲松了口气。此时他才有点怪自己太鲁莽,遇到事没想好后路就着急出手,一回头全是坑。 贺彦开口:“我很奇怪,既然你忘记我了,怎么会知道贺名璋是我爸?” 叶从洲在路上想过,他现在处于一种非常奇怪的境地里,如今的世界并不和他记忆里的九年前一模一样,他虽然知道身边大部分人未来的际遇,可同时又不知道自己是否与别人有过交集,这种错乱的时空会导致他以后经常陷入被动,如果每次都编个谎言糊弄过去,久而久之,他得编无数个谎言,很容易前后矛盾。 不如都推给那位同学吧。 叶从洲:“我上大学的时候,跟着一个同学在娱乐公司实习过,听过许多真真假假的爆料,今天就是试试运气,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贺彦:“哪个公司?” 叶从洲:“同学不让说。” 贺彦盯着叶从洲看了一会儿,似乎对叶从洲的话不怎么信,但又没理由追究。那表情让叶从洲不太自在,他挪了一下脚步,“我去工作了。” “帮你省了十万块钱,连个谢谢都没有?”贺彦的声音带着点笑。 叶从洲想都没想,“你欠我那么多,这个小忙算什么?” 千舟_15 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他是想让贺彦为自己父亲的死承担该承担的责任,但不包括让贺彦弥补对自己的亏欠。感情的事,并不像生死人命那样清晰明了,所有的付出和辜负,说到底就是两个人用情不等。当时的他确实是心甘情愿,尽管现在他很后悔。不重蹈覆辙的最好办法就是远离,而非报复来报复去,到最后他伤不了贺彦,说不定又会把自己折腾死。 可今天遇到点事第一反应就是找贺彦讨债,叶从洲才明白,不论理智上怎样说服自己,他的潜意识里,还是难以释怀多年的付出。没有人在付出爱的时候,不想要得到爱的回报。 贺彦本是和叶从洲开个玩笑,却让他一句话踢了回来。人死不能复生,贺彦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抹消叶从洲的怨恨,事关至亲,要求叶从洲就事论事讲道理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贺彦:“那好,以后我继续还,直到你觉得我还清了。” 叶从洲回到办公室,掏出手机看到老刘的未接来电和短信,连忙回拨了过去。 叶从洲七月份回宁阳的时候看过卷宗,曹敏是一个父母双亡无妻无子四处打零工的半流浪人员,这些年在许多城市生活过,别说亲人,连个能被警方传唤的朋友都很难找到。 但叶从洲知道,曹敏既然是被“雇佣”的,那他必然会收取报酬。可一个身患癌症还无牵无挂的人,能需要什么报酬呢?当然警方也不可能根据叶从洲毫无根据的一句话就去大范围调查,叶父的死虽意外,但没有冤情也没有疑点,至于明星那些炒作手段,不是警察要管的事。 叶从洲在圈子里待了将近十年,还算了解公关运作方面的规矩。贺知秋与奔腾公司签订的是绝密合同,想从奔腾公司拿到合同比从贺知秋那里拿到要难上百倍,叶从洲自然不会选择舍近求远。退一万步讲,将来一份合同甩出去能够有多大效力谁也不知道,叶从洲还需要更多的线索。但以贺知秋的社会地位,怎么都不像是会和曹敏产生交集的人,曹敏多半还是奔腾公司寻找到的工具。 几个月前在宁阳,叶从洲特意拜托了父亲生前的几位好友帮忙调查清楚曹敏出现在影院之前所有的行踪,警方那里的原始资料不够详尽,几位叔叔托人找关系,摸清了曹敏十六岁离开家乡后居住过的所有城市,但也仅限于大部分的居住地点,至于人际关系和社会活动,只能查到很少的信息,没有多少有效的信息。 老刘电话里把调查的情况向叶从洲说个清楚,最后有点担心地问:“从洲,你不会……想做什么极端的事吧?可千万别乱来,你爸已经入土为安,你别转不过那个弯瞎折腾,那可是犯法的。” 叶从洲看着电脑里老刘发来的文件,温声道:“不会的,我就是想给我爸一个交待,回头整理清楚了,给他烧过去。” 第十章 因为《归途》的热播,有不少品牌上门寻求合作。贺彦一个在此之前只能靠刑事案件上新闻的演员,如今仅仅是靠一集短剧有了一些知名度,找上门的品牌都是看中他短暂的热度,想借他卖一季产品而已。 贺知秋手里的其他艺人多数时候不需要他来操心,只有贺彦现在刚起步,事无巨细都得他来把关。 叶从洲拿着一叠资料去贺知秋办公室,他现在名义上是李如佳的助理,但贺知秋已经跟李如佳母亲打过招呼,叶从洲现在应该是担当李如佳经纪人的职能,等到考察一段时间后正式安排给她。说是考察,其实就是贺知秋打算给叶从洲当老师,亲自带带他。 贺知秋在华星工作二十年,不仅是为华星培养出几十个一二线的明星,更重要的贡献应该是为华星创立了一套独特的经纪人培养流程。可复制、可量产,可以说是流水线制作。只是这个圈子浮躁,往往培养出来的经纪人,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挖走,又或是搭上一些资源后就要自立门户。贺知秋这几年专注艺人,不再培养经纪人,一方面是得不偿失,另一方面也确实是没看到什么值得花力气培养的人才。如今出现一个叶从洲,倒是让贺知秋有了培养他的想法。童星经纪并不是长久之计,贺知秋手里除了贺彦之外的艺人几乎都已走到事业巅峰,日后只会是下坡路,顺便还会带走华星的一批资源。贺知秋在带贺彦之外,还需要发掘更多的艺人,必须培养一个有用的助手。 叶从洲将资料摆到贺知秋面前,“现在有一个剧本和一个卫视的儿童唱歌节目同时找李如佳,制作班底我都调查过,没问题。我的想法是接剧本拍戏,但李如佳之前没有演过戏,报价比较低。李如佳妈妈倾向于去参加节目。但她的态度是听公司安排,如果贺老师您同意的话,她也不会反对。” 贺知秋拿过剧本大致翻翻,是一个年代剧,李如佳演女主的女儿,有几场重头戏。但是这剧的题材偏冷门,估计日后只能卖给二线卫视频道,影响力不会太大。 贺知秋:“你的理由呢?” 叶从洲:“童星最怕没有经验,不懂怎么跟镜头。用一部关注度不太高的电视剧来学习,对于李如佳来说是很好的机会。” “其实大多数童星的父母都没有长远的计划,趁孩子小的时候多赚钱,攒下教育资金后移民,将来未必还会进入这个行业。李如佳的妈妈就是这种想法。”贺知秋随意道,童星不是他关注的重点,向来不太花心思。 叶从洲想想道:“那换个角度,对于华星来说呢,如果我们在童星经纪上可以保证有影视资源来长线培养他们,我觉得对于那些持观望态度的父母来说,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地方。这比僧多粥少的广告代言强的多。” 业内经纪人有个心照不宣的场面话,几乎每个经纪人都说自己为了艺人卖身卖肾,拿艺人当亲儿子。可实际上,但凡是成熟的经纪人,无一不是把艺人当做自己的产品,就像工匠手里的雕塑,工匠重视自己的作品吗?当然重视。但每个工匠的理想都是做出更好的雕塑,永远不会为了哪一个而止步不前。 叶从洲这番从“工匠”立场出发的言论,倒是让贺知秋很满意。 贺知秋:“你说的没错。等会儿我跟李如佳妈妈沟通一下,就接这部戏吧。” 叶从洲:“行,那我先去忙了。” “等等。”贺知秋叫住他,又将笔记本屏幕翻转,让叶从洲看那些品牌企划,“你看看,觉得哪个合适贺彦。” 六七个品牌,都不知名,网游、剃须刀、运动鞋等等,种类倒是很多,价格都很亲民。叶从洲看完道:“这个运动衣的品牌还行,正好贺彦演的就是一个运动员。” 贺知秋摇摇头:“这几个我都不打算接。” “为什么?” “我对贺彦的定位是主攻电影,最好成为第二个袁烈。这种路线在前期势必会缺少粉丝及关注度,虽然目前的局面比我预想的好太多,但他还是要自重。低廉平价、宣传力度又很小的广告,对贺彦来说除了赚点钱外,没有益处。”贺知秋说完又把叶从洲那叠资料点了点,“你工作也是如此,童星的广告多,但该不该接,该接哪个,你要先来跟我商量,不要凭你自己的想法决定。” 叶从洲听贺知秋这副谆谆教导的语气,心想他这是拿自己当徒弟了?那可真是选错人了。 叶从洲面无表情:“知道了。” 李如佳参演的电视剧《青草》十一月底开拍,故事背景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所以拍摄地选在保护良好的老城区廊山,那片城区如今已成为年代剧拍摄基地。李如佳的戏份不少,通告上有一个半月的拍摄周期,李如佳的母亲跟组照料她,叶从洲有意多接触影视圈的人,所以这次也全程跟组。 进组的第一天,李如佳哭了半天。 男主角林穆,去年凭借一部仙侠剧男二号爆红,今年上半年又借一部偶像剧进一步开拓市场,虽然算不上一线小生,但是正当红,而且发展势头良好,形象又正面。拍完偶像剧就和老戏骨们合作年代剧,团队规划很到位,前途不可限量。算是整个剧组最大的咖。 林穆与李如佳的对手戏不少,今天第一天开拍,导演选了几场难度不高的,让小孩子先适应适应。结果李如佳不断NG,林穆一气之下说了句:“真笨。”小姑娘听见后自尊心受不了,愣是抱着妈妈哭了一下午。 叶从洲无奈,去找林穆赔礼道歉。上辈子他主攻音乐,贺彦主攻电影,除了一些特别火的偶像明星,不少只红过一阵儿的演员,叶从洲压根没多少印象,眼前的林穆就是如此。当然那都是以后的事,起码现在,林穆可是自己目前为止接触过的最大牌的艺人。 林穆正半躺着玩游戏,看到叶从洲进来,稍微正了正身体,但仍旧低着头玩手机。 叶从洲说了几句抱歉的话,又承诺会尽快让李如佳适应,请他不要生气。 林穆垂着眼,无所谓道:“我一个成年人,犯不着跟孩子计较。只要不影响进度就成。” 两人短暂的谈话中,林穆始终没正眼看过叶从洲,注意力都放在游戏上了。叶从洲从房车里出来,掏出手机打开微博,搜索林穆的名字,看到最新发布的一条。 ——十分钟晚饭时间,天寒,注意保暖。 配图是他端着盒饭看剧本的照片。下方评论都是穆穆辛苦了、穆穆要注意休息呀…… 叶从洲:“……” 叶从洲走回路口,看见昨天还很空旷的道路边停了一排剧组车,凑近一看,车头挂着牌子——《满城沦陷》摄制组。 叶从洲:“……” 他想起来了,《满城沦陷》也是近期开机,不过这一次贺彦没有被人抢了角色,仍旧出演男二号,怪不得最近都没见到贺彦去公司,八成是在家做准备。《满城沦陷》是以唐山大地震为故事背景,可不就得拉到这儿来拍么。 更让叶从洲无语的事还在后面。 半夜收工后,叶从洲哈欠连天地回酒店,一进电梯就瞅见拉着行李箱的贺彦。 千舟_16 贺彦冲他笑:“这么晚才收工?” 叶从洲看着贺彦按下数字“5”,更头疼了,“……你也住这?” 贺彦:“对,剧组订的房。” 也对,现在的贺彦,还没有住贵宾套房的资格,只能和自己一样住平价间。 两人一起从电梯出来,并排往走廊深处走,然后紧挨着停下,贺彦掏出房卡,朝叶从洲晃晃:“真巧。” 两人竟然住了隔壁。 叶从洲忍住骂街的冲动,冷着脸开门进屋。走到床头就给前台打电话,问还有没有空房,回答当然是没有。 廊山影视城附近酒店不多,常年供不应求,许多剧组都会在开拍前安排好住宿,一住就是几个月。周边倒是有不少本地居民把自家房子隔出一两间当旅馆的,但那基本是群演去住。叶从洲要跟组工作,随时有事随时就要见到艺人,和艺人一起住在酒店是必须的。 真是冤家路窄。 第十一章 李如佳前期的戏都是和林穆配,叶从洲之前只是根据各种新闻大略知道现在活跃的是哪些人,但对他们的性格、八卦、作品都不甚清楚。比如林穆,叶从洲看了微博才知道他的口碑这么好,甚至超过一线小生。 敬业、真诚、爱国、三观正。 林穆的新闻稿几乎都是围绕这几个词展开,对比那几个虽然当红却被诟病工作态度及演技的一线小生,舆论支持度高太多了。虽然演戏上还没拿到过硬的成绩,但是今年五一作为青年代表与基层务工人员合影,国庆节又与民歌天后一起登上央视舞台合唱,官方形象十分正面了。 叶从洲翻了翻林穆的微博,地震祈福、祖国生贺、公益行动……看起来确实是一个根正苗红爱岗敬业的励志青年,特别正能量。 虽然这种形象与叶从洲这些日子接触到的林穆有些出入,但是明星嘛,哪个不掺点假?为了事业而已,没什么好奇怪的。 李如佳今天下午全是室内戏,叶从洲处理完现场的事情之后就打算回酒店上网与广告商谈代言合同,一出摄影棚,就看到对面百十来号人拥在路口。 《满城沦陷》新注投资之后,导演演员大换血,一直是媒体跟踪报道的热点,每天都有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或粉丝过来。开拍半月后,剧组决定开放一下午的媒体探班,否则每天都有人过来偷拍会影响拍摄。《满城沦陷》的主摄影棚和《青草》只隔了一条人行道,虽然内景全封闭,但是棚外的动静,双方都能看得见。 叶从洲这会儿有空,索性到对面看个热闹。 制片人、导演和男女主角围着一个小茶几坐成半圆弧,没有见到贺彦的身影。 《满城沦陷》讲述的是地震中一户普通人家的故事,贺彦所饰演的男二号是男主角的弟弟,一个全身长满暗红胎记的少年,一年四季穿着长袖衣裤,但是下巴和脖子上的胎记仍旧难以遮住。少年被嫂子嫌弃,被村里人看不起,性情孤僻,只知道闷着头干农活。最后天灾来临时却拼尽全力救了从前村里朝他扔石头取笑他的几个孩子。 男二号不仅人设好,前后戏份的对比更能让演员的演技层次传达给观众。哪怕是一个毫无经验的新人,哪怕演技并不到位,但这样一个本身足够打动人心的人物,能将演员五分的演技烘托成九分。换句话说,这就是戏托人,只要是个人,都能被带出来。 叶从洲还记得上辈子贺彦为了准备这个角色,去河北农村住了一个月,学习怎么做农活,观察当地农民的生活状态。他一个从小就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从河北回来那天晚上有模有样地给叶从洲做了几个烧饼吃,行动举止和戏里角色浑然一体了。可惜开拍前一个星期被换角,男二变男三。抢他戏的那人虽然临阵磨枪,但还是凭借这个讨巧的角色拿到了金鹿奖最佳新人。 这些日子叶从洲很少见到贺彦,前些天他本以为两人的房间紧挨着会抬头不见低头见,却忘了年轻时候的贺彦有多珍惜每一次机会,早出晚归对他来说再正常不过。这时候的他是被挑选的,随时都有可能被换掉,每一个争取到的角色都来之不易。如果不是《归途》的热播,如今《满城沦陷》的配置根本轮不到贺彦来演。 媒体的提问大同小异,叶从洲听了两句觉得没意思,就折回往酒店走了。 忙起来时间过得快,叶从洲关上电脑,窗外已是傍晚。他刚站起身,就听见敲门声。 贺彦拎着一个纸袋,举到叶从洲面前,身体松松垮垮地靠着门边,“尝尝。” 叶从洲打开,“棋子烧饼?” 贺彦意外,“你吃过?” 叶从洲:“你自己做的?” 贺彦更意外了,“你怎么知道?” 叶从洲挑挑眉,当自己没说过。 “我上个月去河北跟人学的,明天要拍这场做烧饼的戏,今天下午正好剧组休息,我拿剧里厨房练练手。”贺彦随后进了房间,靠在桌边道,“你不是总想吃剧组的道具么,我提前拿来给你尝。” 这下轮到叶从洲疑惑了,“我什么时候……” 话没说完两人一对视,就都明白过来了。贺彦抖抖肩,不在意的一笑,“你忘了。” 叶从洲也不再追问,拿出一块吃起来。上辈子贺彦给他做烧饼吃的时候两人正处在快要捅破窗户纸的暧昧期,自己当时吃的心安理得。可现在不一样了,吃着总觉得不自在。 “你的戏份很多?一直没见到你。” “我演的是一个性格孤僻不爱说话的人,导演说我下了戏最好也少见人少说话,维持人物的性格。”贺彦看着叶从洲,像是故意逗他似的,“别人就算了,见了你,要么说话要么吵架,我本性全跑出来了。” 叶从洲吃完一个后将纸袋塞回贺彦手里,一边整理桌面一边道:“我既不想和你吵架,也不想和你多说。咱们啊,还是不见的好。” 收拾完桌子就赶贺彦出门,径直下楼去片场。 贺彦走在他后面,电梯门一打开,一群年轻人疯了似的冲出来,贺彦抱住差点被撞倒的叶从洲,两人被人群往旁边挤,眼前的人群手拉手开了一条通道。 林穆牵着李如佳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看到眼前排列整齐的粉丝,先是意外又惊喜地一笑,然后把李如佳抱了起来,看着人群道:“谢谢大家来看我,佳佳拍戏累了,我先送她回房间,等会儿再来和你们合影。” “好的好的!” “我们等你。” “哥哥好温柔好有安全感呜呜呜呜……” …… 女生们叽叽喳喳,压住尖叫声看林穆抱着小姑娘往另一个方向的贵宾套房走,卡擦卡擦的快门声响个不停。 贺彦拽住叶从洲手臂进了电梯,看见他眼神里的轻蔑,问道:“怎么?看不惯?” 叶从洲冷哼,“心思都花在歪门邪道上了。” 娱乐圈鱼龙混杂,李如佳的妈妈向来视线不离女儿,别说林穆,就连自己这个合作过一段时间的助理,她都不会放心让自己单独和她女儿相处。林穆来这么一出,肯定是提前知道粉丝今天组织探班,借李如佳当个塑造形象的道具呢。 贺彦对这类艺人见怪不怪,娱乐圈有各式各样的生存法则,各人有各人的坚持和选择,就算他不赞同,但只要别妨碍他,他也就无所谓。只是叶从洲与他不同,叶从洲刚刚进入这行,将来很多东西都会颠覆他的认识。 千舟_17 贺彦:“你既不当他的经纪人,随他怎么花心思呢。” 叶从洲知道贺彦是在提醒他,他清楚自己刚才是在贺彦面前才会口无遮拦地吐槽别人。圈子里多少祸从口出的事,他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两人一起往片场走,几个群演正蹲在路边吃盒饭,其中一个老头看见叶从洲,笑着朝他打招呼:“小叶,吃过没?” 叶从洲也笑:“吃过了,待会儿水烧好了王叔记得过来倒。” “好嘞,吃完就过去。” 贺彦:“烧水?” 叶从洲:“天冷,我买了个电水壶烧点热水喝。” 贺彦知道剧组多的是一瓶矿泉水都舍不得买的群演,看着叶从洲笑道:“你一向这样。” 《青草》今晚的夜戏较多,通告上时间都排到了后半夜。李如佳刚才在酒店睡了一个小时,现在被妈妈抱到片场,人还摇摇晃晃地犯困。 深夜气温骤降,叶从洲原本在旁观演戏,被李如佳妈妈拉到一边,“小叶,这套戏服待会儿佳佳就得穿,现在还半湿着,你帮我烤干,我得烤另一件。” 今晚最后一场戏是林穆走在街上被几个乞丐围住要吃的,估计还得一两个小时才能拍到。此时那几个演乞丐的群演也都等在片场外面。叶从洲拿着戏服走到片场外,看见王叔他们原本坐在电暖气旁,却被林穆的助理给撵到一边了。那助理将林穆的戏服铺在电暖气前面的架子上,冷着脸对王叔道:“你们围在这吸烟,熏得衣服上都是烟味,待会儿就没法穿了。” 老头呐呐道:“我们没吸烟呐……” 助理脸色更不好看了,“那也不行。” 叶从洲开了自己的电暖气,看到王叔往这边看,笑着朝他们点点头。于是几个人走到叶从洲旁边,随意靠着坐下了。叶从洲之前和王叔聊过,知道他家里负担重,自己学历低不说,还是个瘸子,正经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到处打零工,四十多岁的人沧桑的像六七十的老头子。 凌晨两点,最后一场戏开拍。叶从洲和李妈妈一起站在片场外,看着李如佳的表演。林穆从晚上八点开工拍到现在,又冷又累,状态有些飘。戏里是他看见李如佳往外跑,急着去追,结果中途被几个乞丐拦住要钱,他就将乞丐们推开。 林穆连续拍了几次,都被导演中途叫停。 工作到这个时间点,所有人都很疲惫,导演的声音不由得加大:“林穆,你演的是一个家教优良的知识分子,就算推乞丐,那也得表现出文化人的礼貌。你现在演的是什么?你这表情是要打死这群乞丐吗?” 林穆看着群演那黑黢黢的手就闹心,脸上的烦躁快要压不住,他撸撸头发,对导演道:“我调整一下。” 五分钟后,再次开拍。 叶从洲站在导演后面,能够看清监视器里的镜头,这场戏的重点就是林穆的表情,摄影机并没有追踪乞丐们的脸部,怪不得导演不满。 林穆开始跑,乞丐也往他面前跑。有个乞丐衣服上的碎布拖到地上,林穆跑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踩住了,于是整个人被惯性带的要脸朝下倒地。林穆的助理吓一跳,立马往里面跑,王叔看见林穆前倾的同时连忙伸手拽住他,“刺啦——”一声,林穆的袖子被王叔撕裂,里面的衬衫也被撕开。 林穆踉跄一下才站住,看着被撕破的衣服,发怒道:“你干什么?!” 王叔委屈道:“我看你快摔倒了拉你一把。” 林穆朝他甩着胳膊上的布片,吼道:“我需要你拉吗?!你一个瘸子你自己都站不住你拉的动我吗?” 王叔到底是个年近半百的人,不可能让一个小年轻侮辱到这份上,回击道:“我一个瘸子都比你会演!” 眼看要吵起来,导演黑着脸摔下耳机,对着现场说了句:“收工!”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王叔蹲下身扶另外的群演起来,林穆将戏服外套脱下直接扔到一边,面色不善地往外走,看见王叔挡在他前面一跛一跛地走路,气不打一处来,对着王叔那个瘸腿就踢了一脚,不耐烦道:“让开。” 叶从洲连忙走上前扶住王叔,厉声道:“林穆你不要太过分。” 林穆是这个剧组最大的咖,剧组上上下下一百多人除了导演谁见了他都得礼让几分,更别说那些演员们的助理了,一个个把他当太子爷看。唯独叶从洲,一直冷冷淡淡,好像林穆是个龙套似的。 林穆早看他不顺眼了,嗤道:“多管闲事。” 王叔因为那一脚,大腿根直抽筋,抓着叶从洲的胳膊弓着腰哼哼。 叶从洲连忙问他:“王叔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林穆的助理讥笑:“这还讹上了。”说完护着林穆要走。 叶从洲一把拉住林穆,“你踢人一脚就这么算了?” 林穆看着叶从洲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心烦地呼出口气,叶从洲看着就不像好糊弄的人,他现在又困又累,根本没兴趣和他周旋。于是他慢慢转身,姿态优雅地把叶从洲的手挪开,还露出个笑容:“有什么事呢,你就跟我助理沟通,他如果需要住院,那我给钱。” 不屑的眼神看了叶从洲最后一眼,转过身走了。 林穆的助理是个人精,王叔早见识过她那踩低捧高的本事,他一个群演,何苦把自己以后的饭碗砸了呢。便拉住叶从洲道:“算了,我没啥事。时间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去睡觉吧。” 叶从洲不放心,送王叔回到他住的地方才离开。 临睡前,叶从洲习惯性地看微博,刷到林穆二十分钟前转发的一条新闻,号召大家关心环卫工人,为寒冬的城市清洁者送去温暖。 叶从洲朝天翻了个白眼,把手机扔到一边睡觉。 第十二章 当歌手的那几年,叶从洲患上一种职业病,就是每天早起打开手机都做好看到无数未接电话的准备。作为公众人物,你不知道哪天就会被爆出大新闻,经纪人和朋友都冲到你面前问真假,想对策。 重生之后,他成了没人认识的普通人,安静的度过几个月后,他的职业病痊愈了。 可没想到,今天一早醒来,手机里竟然又是无数个未接电话。往下一划拉全是陌生号码,夹杂着两条贺知秋的电话。 叶从洲心下纳闷,给贺知秋打了过去。 贺知秋指挥他打开电脑,等他看完头条后,问道:“能应付吗?” 叶从洲手中的鼠标上下随意滑着,“不是什么大事,我手机关机两天,过几天就没事了。” 屏幕上播着一个几十秒的视频,画质并不算清晰,画面是林穆微笑着将叶从洲的手移开,极富涵养地对他说:“有什么事呢,你就跟我助理沟通,他如果需要住院,那我给钱。”叶从洲满脸的怒气和王叔躲闪的眼神在这种对比下,像是两个无赖。 叶从洲早就知道林穆的团队厉害,能把一个素质一般的人包装成新生代正面偶像,这视频不管是谁录的,如此难得又真实的爆料,团队怎么会轻易浪费? 于是有号称在剧组工作的匿名者将视频的前因后果补齐:林穆被群演碰瓷,不仅撕破他的衣服,还要装病讹钱。十八线艺人助理嫉妒林穆,与群演合伙为难他。然而林穆不予计较,一笑而过。 千舟_18 叶从洲是艺人助理,手机号码要找起来不难,仅仅一个夜晚,他的手机就被林穆的粉丝打爆了,还有各种谩骂的短信。这种阵仗对叶从洲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他经历过比现在严重百倍的舆论压力,至于被误解被陷害,更是艺人的家常便饭。他和王叔都是普通人,没人对他们有持久的兴趣,林穆的粉丝气不过来骂他,也不过是一阵风,过几天就过去了。 叶从洲去了片场,演员坐在一旁准备,场工走来走去,和昨日没什么区别。娱乐圈的工作环境与其他行业不同,所以工作团队也养成了按部就班的节奏,除非是天塌了,不论演员在外面身陷什么风波,进了片场,该拍戏拍戏,该休息休息,与平时无异。 更何况昨晚这场舆论,对于剧组的所有人来说,都算不上什么大动静。虽然昨晚不少人看到了现场实情,但是谁会替一个残疾群演出头呢?谁又会为不相干的人去戳穿林穆呢?都是这个圈子混的人,未来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多管闲事得罪林穆的公司? 可惜这种平静只维持了半天。 下午就有记者来到了片场。林穆的经纪人还算拎得清,将记者拦在摄影棚外,回答了一些问题后礼貌地请他们离开。其中一位记者看见了王叔的身影,咔擦几张照片后很快就写稿发表了。 于是网友不乐意了,怎么能让这个老无赖还留在剧组?网上舆论发酵很快,又有记者紧接着赶来,导演不胜其烦。第二天,剧务就将这批群演全辞了。 贺彦昨晚一晚夜戏,早晨八点多拍完,准备回酒店补觉。从摄影棚出来,就看见那天和叶从洲打过招呼的几个群演正跟《青草》剧组的工作人员拉拉扯扯。 “说好的一天一百,我们总共干了十二天,怎么才1000块钱?” 剧务:“前天那场夜戏,本来一个夜晚就可以拍完,你跟林穆吵架,拖到昨天晚上才拍,这一天耽误的成本我还没找你要呢!” 王叔:“那能怪我吗?林穆演不好总NG,他嫌我是个瘸子,那导演换个人他也没拍好啊!” 剧务将一沓钱点清楚,朝几个人身上一甩,“就这么多,你拿着正好赶紧再去找个剧组。林穆那边还准备告你骚扰,是我拦着说把你们辞了就行了,别不识好人心啊。” 王叔还要再争,被同伴拽住胳膊,叹着气接过钱,劝道:“别吵了,没什么用。” 贺彦拍戏期间几乎不上网,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也无法根据眼前的几句争吵断定谁是谁非,但是看这几个人愁眉苦脸的样子,走到他们身边道:“昨天我听说有个神话剧要在廊山附近的和园取景,这两天摄制组就该过来了,你们可以提前去看看,说不定他们要人。” 几个群演道谢后连忙往和园赶去,贺彦仰着脖子往对面片场看了看,没看见叶从洲的身影,他这会儿正困,便转身走了。进酒店电梯,一个送快递的男人跑了进来。两人同时出了电梯门,同时往走廊尽头走。 快递员站在叶从洲的门外敲门,高声道:“你好,叶先生吗?有您的快递。” 贺彦看着那个巨大的箱子,等到叶从洲开了门,好奇道:“买什么东西这么大?” 叶从洲今天上午有工作要处理,一直没出酒店。看到那个大箱子也很奇怪,“我没买东西啊……” 快递员将单子抽了,然后把笔递给叶从洲,叶从洲看到上面确实是自己的姓名和电话,顺手就签了名字,然后抱起箱子进屋,贺彦好几天没见他,便也跟着进屋,想跟他闲聊几句。 叶从洲翻公文包找出钥匙,用钥匙尖划箱子封口处的胶带。贺彦半弯腰瞅了一眼电脑和书桌,随口道:“我看到王叔被你们剧组辞了。” 叶从洲已经打开外包装的纸箱,取出里面一个稍小的纸盒,正要接着打开,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辞了?!” 贺彦:“嗯,好像工资还少给了两百。” 叶从洲骂了句脏话,起身踢了一脚纸箱,准备去找剧组理论。脚下的纸盒盖被叶从洲这一脚踢开,贺彦余光看见一片血红色,立马将叶从洲拉到一边,看着那纸盒道:“你躲开点。” 纸盒移开了一半,露出的半截物品有点像被血染红的手指。贺彦蹲下身,将盒盖掀开,两人同时闭了下眼。 盒子里放着一个血红色的人头和两截断臂,乍一看十分恐怖。贺彦仔细看了几秒,将那人头拿起来,明显是硅胶材质,而上面涂抹的血,大概也是用什么动物的血涂的。 贺彦翻看纸盒,没找到其他东西,他将纸盒盖上,起身看着抱臂站在一边的叶从洲,“没事,都是硅胶的。” 叶从洲这才松了口气。 贺彦拧眉看他:“你得罪谁了?” 叶从洲在娱乐圈混了那么些年,知道递吓人的事,除了粉丝,没人会做这种事。他面色不愉:“除了林穆的粉丝,还会有谁?” 贺彦还要再问,却被叶从洲一把推出门外,“我有事要做,你出去吧。” 叶从洲原本不在乎被大众误解,他知道大众是健忘善变的,只要不影响工作,他不想花时间去打舆论战。可现在王叔被辞,自己又收到这种恐吓快递,如果再忍下去,恐怕连工作都没法安稳做下去。 由于李如佳是第一次拍戏,她妈妈为了让她表现好,原本打算每天用手机录下她拍过的片段,然后再请表演老师回酒店开小灶给她上培训课,但是剧组禁止私录视频。她妈妈就用手机录音,并且在旁边记录李如佳表演时的状态,以便私下培训。这样虽然效率低些,但起码可以帮助李如佳练习台词,帮她进步。 有几次李如佳的妈妈忙不过来,就让叶从洲帮忙录了然后传给她。叶从洲手机里仍然保存着那几条音频,他前后听了一遍,找到一段林穆与李如佳的对手戏。他还记得录下来的是林穆所饰演的后爸与李如佳的一番长谈,这段戏林穆的台词非常长,含有许多地方俚语,需要狠下一番功夫才能背熟,而且情绪转变明显。当时林穆因为台词记不熟,说到俚语时还笑场,愣是重来了许多遍,把导演气得够呛。 叶从洲将音频重新剪辑,去掉了李如佳的声音,将林穆卡壳笑场及导演的骂声全留下。然后重新注册了一个微博号,将昨天凌晨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写清楚,着重强调是由于林穆的不专业而影响拍摄,事后还迁怒群演,并将那段音频也上传了。他知道自己不必艾特任何人,林穆的粉丝很快就会发现这条微博,八卦媒体紧接着也会发现。 发完第一条后,他又发了一条:上条录音只是警告,如果林穆不能端正工作态度,昨天凌晨完整的视频录像也会择日发布。 叶从洲手里当然没有录像,但只要别人相信他有就行了。林穆的粉丝及团队因此能收敛自然好,如果不能,那最麻烦的结果,他再多爆料几条,就可以利用大众的好奇心以及媒体的压力倒逼剧组放出当时的录影,当时拍戏现场林穆与王叔的冲突,可都记录在摄影机里。 发完微博后,叶从洲再次看了一眼林穆的微博。今天是一位革命先烈的诞辰,他的家乡举办纪念活动,林穆作为老乡,也录了一个视频为活动助阵,视频中的林穆穿着右胸印着巴掌大中国地图的白色T恤,他一边双手在右胸地图处比出爱心,一边对着镜头字正腔圆:缅怀先烈,热爱祖国。 ……真是服了这位演员。 叶从洲关了电脑,打算去找剧务问问情况,王叔他们几个都是有经验的群演,即便演些带台词的戏都没问题,这些日子与剧组合作默契,如果不是林穆没事找事,导演那边巴不得这样的群演能长久跟组。廊山目前只有两个剧组在拍戏,如果就这么被辞了,恐怕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活。 他今天的微博一发,林穆很快就得做形象公关,王叔他们就没必要走了。 收拾妥当,出门前,叶从洲用手机登录微博小号看了一眼,果然粉丝找了过来,短短十几分钟,转发两千多,还有几个媒体号也跟进了。叶从洲刷评论,多数认为小号爆料别有所图,不太相信。 叶从洲心道音频都公布了还看不清林穆的真面目,活该喜欢上一位假面偶像。不过他现在不适宜再多说,他得看看林穆等会儿做什么反应,再决定要不要跟他死磕。 走出酒店,叶从洲手机一阵响,看到是贺知秋的来电,他直接接了。 “你马上回公司。” 贺知秋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生气,一句命令扔出来后立马挂了。 叶从洲纳闷,就这点事还不至于让贺知秋动怒吧? 他又打开微博,他那条微博的转发数突然暴涨到两万,他定睛一看,热门转发第一条,就是贺彦。 贺彦:我理解的和平年代的爱国,是尊重他人,尊重职业,关爱弱势群体。 叶从洲:“……” 第十三章 叶从洲记得贺彦拿到第一座影帝奖杯时,贺知秋在台下对叶从洲说,带贺彦一个人比带十个人都累。通常上一秒觉得这小子是个可塑之才,下一秒就想掐死他一了百了。 千舟_19 别说活在镁光灯下的娱乐圈,就是其他行业,像贺彦这样无所顾忌引火上身的人都会死的很惨。 叶从洲小号的爆料因为贺彦这一站队,可信程度直线上升,已经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开始深扒林穆过往的言行,林穆的官方形象毕竟是个纸糊的假人,再严谨的团队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各种访谈、剧组花絮、综艺等节目深挖下去,汇总出推翻林穆形象的实锤,对八卦网友来说不是难事。 叶从洲看着手机不断跳出热点新闻,看着贺彦那条微博被四大娱乐官博转载,看着贺彦代替自己成为风口浪尖的人物,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转身进电梯上五楼。 贺彦早上被叶从洲从房间里赶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就一边上网看新闻,一边找朋友打听,把叶从洲与林穆那些过节摸了个一清二楚。贺彦入行几年,剧组里大明星与小助理的摩擦多如牛毛,比叶从洲与林穆之间严重的多得是。林穆这种人现在不被收拾,总有一天会被收拾,贺彦没那个闲心为民除害。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那个人头快递,如果不是听叶从洲提过王叔的困难。他应该当不了此时网络上讽刺他的“蹭热点巨猩”。 不过贺彦这人心大,发完微博就倒头睡觉,压根不去想舆论会发酵成什么样。 叶从洲敲了几分钟的门才把贺彦叫醒,贺彦眼睛都没睁开,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松松垮垮的睡衣,健硕的麦色胸肌,黑发浓眉,俊朗五官,周身还笼着一股被窝里带出来的热气。 叶从洲满脑子话一瞬间有些卡壳。 贺彦半睁眼,看见叶从洲的喉结动了动,问道:“那东西你扔了吗?” 叶从洲没接他的话茬,清清嗓径直走进房间,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我的事我自己能处理,你不要乱插手,反而添麻烦。” 贺彦手臂往后撑在床上,看着叶从洲道:“我不是帮你,我是自己看不惯。” 叶从洲:“这世上你看不惯的人多了去了,每个都要管?” 贺彦:“习武之人行侠仗义,我师父教的。” 叶从洲好笑:“你当自己在混江湖?” 贺彦虽想和叶从洲好好理论一番,但实在太困,他倒进被子,单手将一角掀起盖在身上,含糊道:“我做都做了,林穆有脑子的话就知道该夹起尾巴做人。网上热闹几天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 叶从洲看着贺彦话没说完就睡熟了,心道你有那样的亲爹和师父,当然觉得整个圈子的事都是小事。思及此,叶从洲突然想起再过几年,贺彦就会和师父袁烈彻底闹崩了。 袁烈将华语电影再次闯进世界影坛之巅的希望放在贺彦身上,但贺彦连续几部票房口碑双赢的佳作出现后,各个大佬投资人拿着半道出家的班底来请贺彦合作,巨额的收益让人不得不心动,起初几部成果确实很好,人嘛,都有惰性,付出二十分心力就能获得九十分的回报,谁还会拼命呢? 袁烈几次劝贺彦悬崖勒马,贺彦都不以为然,两人公开私下多次不欢而散,各种揣测两人已经闹翻的说法尘嚣日上。最终在贺彦接下一部名为中外合拍巨制,实为资方洗钱的电影时,袁烈将贺彦的照片从修武班大堂撤下,并公开承认将贺彦开除出修武班,两人再没有师徒情分。 那时的贺彦如日中天,舆论几乎一面倒的支持他,无不讽刺袁烈真把娱乐圈当自己的私人帮派了,当不了老大就要开除弟子。袁烈当时年过七旬,本打算再拍最后一部电影作为自己的告别作,可一个老态龙钟的功夫巨星要打给谁看呢?谁也不想看。片子迟迟拉不到投资,叶从洲劝贺彦不计前嫌,为师父的告别作注入资金,于是贺彦和叶从洲带着几个老板上门找师父。可两人一言不合就又吵了起来,贺彦一气之下甩手走人。 叶从洲当时问他:“师父从前经常批评你的演技,你从前听得进去,现在怎么就听不得了?” 叶从洲当然知道原因,贺彦成功之后,身边太多吹捧他的声音,袁烈的批评就越来越刺耳,即便都是实话,那时的贺彦也听不进去了。可叶从洲没有想到的是贺彦的回答:他那一套是三十年前的东西,早就过时了。 叶从洲这才发现贺彦心里早已不再敬重袁烈,也不再将他的教诲当做警钟,那么袁烈的开除与决裂,其实在贺彦看来压根不重要。 贺彦脑袋半掩在被子里,发出睡熟的鼾声。叶从洲从回忆中醒过神,看到四仰八叉的人,本想给他抻抻被子,脑子里贺彦后来的所作所为又让他十分气恼,于是直接关门走了。 冻死活该。 贺知秋的命令叶从洲不能不听,出了酒店他就打车往市区赶,下班之前回到了华星。 贺知秋头都不抬道:“你自己先看看现在网上怎么评价贺彦。” 叶从洲刚才在车上就看过了,贺彦的转发就差指名道姓说林穆最新那条爱国宣言的微博十分虚伪,娱乐圈背地里不管怎么你死我活,明面上都是一团和气,别说贺彦,就是已经功成名就的那几位巨星,也不会这样公开对同行宣战。 不管贺彦的行为本身是不是伸张正义,大众的落脚点都在于他是在蹭热度,是在炒作。 叶从洲对那些评论嗤之以鼻,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是最让他厌恶并且从不想沾染的,那就是舆论。他经历过网络暴力,也经历过众口铄金颠倒黑白。他了解群声鼎沸下乌合之众的愚昧与偏执,包括那些不加掩饰的嫉恨与恶意。 当然,但凡是可以摧毁人的东西,都可以当作武器,可以伤人,也可以助人。 叶从洲:“我有办法扭转舆论。” “我也有。”贺知秋停下手头的工作,抬头看叶从洲,脸色十分难看,“但关键不是怎么扭转,而是我不想看到贺彦总是闯祸。我要做的是帮他往上走,而不是跟在他后面给他擦屁股。” 叶从洲:“……这应该对贺彦说吧。” 贺知秋摔了笔,黑着脸盯着叶从洲。 叶从洲:“贺彦发微博前没有跟我打过招呼,我不知道他会这么做。” “贺彦是个有情有义的性子,他对你爸的死心有愧疚,你遇到麻烦,他肯定会想办法帮忙。更何况他对你说不定还有些……”贺知秋想想又止住后面一句话,转而道,“我一直觉得你成熟稳重,还想着让你跟在贺彦身边影响影响他,现在看来是我想当然了。从今天起你不要再去廊山跟组,回头我再派人过去收了贺彦的手机,让他老实拍戏。” 叶从洲对此没有异议,但他仍有工作要交接,正打算让贺知秋再给自己宽限一天,贺知秋搁在桌边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贺彦,贺知秋接听后直接开了免提。 贺彦:“四叔,你把叶从洲叫回去了?这事不怪他,别扣他工资。” 叶从洲没忍住笑了一声。 贺彦听见声音,提高音量问道:“从洲也在?你回廊山的时候给我带瓶辣椒酱吧,剧组的饭味道太淡了。” 电话里的贺彦显然不是早晨那个睡懵的人,浑厚的声音里带着点邀功式的高兴。 叶从洲最初认识贺彦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想什么就说什么,不懂看人脸色,也不屑看人脸色,直来直去的表象下还带着点骄傲嘚瑟,就像校园里一边为学习成绩与老师斗嘴,一边又为受欺负的小姑娘出头的男孩子。很多人都说他不懂事,不像个明星。后来贺彦真的变成了他们口中像样的明星,成熟圆滑,不再意气用事,好像是变好了。可叶从洲总是会想起最初爱上的那个充满少年脾性的人,那时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不像后来叶从洲总觉得看不透他。 叶从洲:“我不回廊山了。” “为什么?是不是四叔要罚你?”贺彦立马换了个腔调,“四叔,你——” 贺知秋直接挂断电话。 “上午林穆的经纪人已经跟我通过电话,为了止损,他们会出一个道歉声明挽救形象。贺彦这边不能再有任何言论,还有你,你那微博小号也不能再发布内容。但是贺彦这一掺和,我也得发点通稿把□□刷下去,就交给你去对接吧。” 叶从洲:“发通稿虽然可以把□□压下去,但对于贺彦来说仅仅是不拖后腿,我觉得能利用这件事为贺彦争取正面评价,才是更好的做法。” 贺知秋:“哦?那你说说。” 叶从洲:“之前我爸去世,你不是想让贺彦筹备保安职业保障协会吗?既然那笔资金后来没用上,不如挪到现在来用,成立廊山群演保障协会,为群演特别是王叔那种残疾人建立一套规范简便的工作制度,成为群演和剧组之间的桥梁。我想贺彦肯定很赞同。” 保安职业保障协会基金是贺知秋当初的主意,但是那时贺彦突然发微博说不再回应宁阳事件,贺知秋也就不再运作。贺知秋闻言哼了一声,“贺彦倒真没跟你少说。” 千舟_20 叶从洲:“不管接下来舆论怎么指责贺彦炒作,只要这个协会成立,贺彦为弱势群体做了实事,那他就占据道德制高点,自然会有另一波人替他说话,所收到的效果肯定比花钱买通稿大得多。” 贺知秋沉吟几秒,“宜早不宜迟,那就着手准备,我安排人去做调研,争取这周就对外公布。不过还需要一批廊山的群演露面,你既然和那个群演有交情,回头可能还需要你去和他们谈。” 叶从洲:“当然没问题。” 华星公司宣布捐款协助成立廊山群演协会的小型记者招待会就在廊山酒店召开。叶从洲也去了现场。 贺彦作为项目发起人,与贺知秋一起接受记者采访。 叶从洲坐在台下看了一会儿,起身出了会议室。酒店里人来人往,叶从洲上了顶层,趴在栏杆前看远处的夕阳。 冬日的太阳并不刺眼,天边也没有夏天傍晚绵延的晚霞,暗红的光线打在身上,带着薄薄的温暖。 叶从洲想起小时候,父亲不加班的话就会踩着夕阳回家,进院子的时候一身警服就被夕阳镀上暖光,在叶从洲眼里像一座闪闪发光的大山。 贺彦走到叶从洲身边,将一枚小徽章递给他,笑道:“协会会标,该给你一个。” 叶从洲回过神,拿过会标细看。 贺彦:“四叔说这些天都是你在忙协会的事,你为我费这么大精力,我还没好好谢你。” 叶从洲:“我不是为你。” 贺彦:“……” 自作多情有点尴尬,但是叶从洲这幅冷淡的脸色让他连玩笑话都说不出来。 叶从洲垂下眸子,看着那枚徽章,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贺彦说话,“积德行善吧,说不定以后也是帮自己。” 第十四章 叶从洲被贺知秋调回华星,眼下已是年末,各大媒体的年终典礼即将开始,大牌艺人的档期、十八线能去哪个活动露露脸、不能同时出席的艺人档期等等,一大堆繁琐的事情等着做,而贺知秋忙着为旗下的艺人谈明年的资源,便将这些杂事全交给叶从洲处理,为了表示惩罚,连个帮忙的人都不给他。 于是叶从洲大半时间要去公司报到,稍有空闲,就跑去练习生的楼层找易然。 原本按照惯例,易然培训半年后就可以尝试发行第一张EP,但是李再业觉得易然的潜力还不到接受市场检验的时候,冒然推出去,很可能失败。所以要求他接着培训,明年再考虑出道。 叶从洲清楚问题出在哪,易然虽有天赋,但这一行就怕人比人,比易然更受老天爷宠爱的人也不少,而自己当初正好弥补了易然的短板,两人组合出道,才实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但这次叶从洲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做艺人,他只能从其他方面帮助易然。 易然每天上午是舞蹈课,下午就跟着老师做专业的声乐训练,课程排的多,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坐下来写写歌。 叶从洲发现易然压根没记住自己的叮嘱,各种手稿写完就扔,成品只存在电脑里,说是这样省事。 叶从洲无奈,此时的易然还没有经历让他一蹶不振的“代笔”事件,根本意识不到保存手稿的重要性。就算自己天天提醒,他也不会重视。况且纸张这东西,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丢失损毁,哪会万无一失呢? 叶从洲看着被易然随手扔在一边的手稿,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来敲去,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他对着那手稿连拍几张,然后开始注册微博小号。 易然:“你干嘛?” 叶从洲:“我是你歌迷啊,以后你写的歌,我都要拍个照帮你保存。” 易然这些日子与叶从洲相处,在专业上受了他不少指点,根本不信叶从洲这样一个有功底的人拿自己当偶像,但是叶从洲对他掏心掏肺的帮助又做不了假,易然有时候会冒出一个很惊悚的想法:叶从洲不会爱上自己了吧? 不过这个念头每次冒出来都会让易然浑身起鸡皮疙瘩,先不说他自己是个直男,叶从洲长相俊美耀眼,自己虽不赖,但与他一比就像个打杂伙夫,他能看上自己? 可是天底下哪有人无缘无故就对自己特别好? 易然忍了许久,终于试探着问:“从洲,你为什么对我的事这么上心?” 叶从洲仍在按着手机,随口回答:“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易然:“……” 叶从洲抬头看见易然那表情,意识到自己这话目前来说很突兀,而且自己总是这样上赶着,易然不多想才怪。叶从洲想了想道:“我以前有个特别好的朋友,生死之交那种。可是他去世了。我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和他特别像,所以想拿你当朋友,你会介意吗?” 易然这下放心了,连忙笑道:“当然不介意。和你做朋友很开心。” 叶从洲注册好微博,密码是易然的名字和生日。将照片上传,发布了第一条仅自己可见的微博。 他想以这种形式记录下易然写过的每一首歌,每条微博都有时间点,手稿上有易然习惯性的签名,将来易然如果再次遭到陷害,那么这就是最简洁有力的证据。 叶从洲:“我知道你不喜欢保存手稿,那能不能请你以后每次写完拍张照片发给我?我来替你保存。” 易然犹豫。 叶从洲:“如果你答应,明天我就同意和你一起写一首。” 易然立马点头:“成交!” 忙了小半个月,公司艺人年终活动的安排全部落定,只剩下贺彦。贺彦没有对接的经纪人,贺知秋又忙得几天不见人,各种活动的邀请函堆满了叶从洲的办公桌。 年终的媒体庆典对于贺彦这种今年才冒了一点头的新人来说是个很好的露脸机会,也是与前辈们勾搭的场合。但如果叶从洲是贺彦的经纪人,不会让他去赶场。一个庆典来回最低耽误两天时间,贺彦目前的地位在典礼上既压不了轴也占不了头条,为了露几次脸而向剧组频繁请假,那让剧组怎么看他?初露锋芒就忘了自己的主业,未免太短视。 不过叶从洲虽然心里有选择,但他可不想站在贺彦的事业上考虑问题,于是把选择抛给了贺知秋。 贺知秋在电脑上看完叶从洲整理的一长列盛典名称和各个的流程,最后电话里对他道:“其他的都可以不去,中国影评人协会年度记忆盛典得去。你跟小王联系,协调贺彦的档期后跟着一起过去。” 影评人协会盛典与其他的媒体盛典不同,是电影行业专业的表彰盛会,每年年终协会评选出的年度记忆都是来年华语电影最高奖项的有力争夺者,近五六年的命中率更是达到百分之九十,因此能够获得协会提名的演员或电影受到专业认可的程度不低于拿到真正的电影奖项。 陈静的《人来人往》虽不能归属于电影,但也凭借不输于电影的品质及近几个月的全民关注而入围年度十佳作品,第一期的男主贺彦入围年度新力量。与贺彦一同入围年度新力量的还有五个人,都是今年表现亮眼的电影新人。刚才电话里贺知秋说过,贺彦的《人来人往》严格来说不符合明年金樽奖最佳新人的申报条件,提名无望。而影评协会的年度记忆并不像专业奖项那样严苛,这次与贺彦一同入围的另外五个人不论从作品的影响力还是本人的知名度上都低于贺彦,近日因为林穆而新闻缠身的贺彦,也需要这样一个专业电影人的认可来与偶像小生林穆划清界限。 贺知秋在培养艺人上有一个底线,就是不会让华星出手公关任何专业奖项。这既是肃清华星,也是磨炼艺人。贺彦这次虽有很大希望,但最终能不能拿到,贺知秋并没有派人提前打听。按照一般的惯例,出席肯定比不出席稳妥。 小王是贺彦目前的助理,贺彦拍戏期间不接电话,叶从洲跟他说完,小王只道等晚上贺彦收工后让贺彦给他回话。 贺彦如今还没有品牌主动赞助礼服,叶从洲又跑去找人联系赞助,敲定品牌后已是傍晚,从品牌公关的办公室出来,空中已开始飘着零星雪花,叶从洲抄近道回家。穿过几个小区中间的夹道,一抬头,看见了邮政家属院的旧楼。 上辈子的叶从洲,初来丰城时就是在这里住了一两年。再过几年,这里就要拆迁了。不知不觉,叶从洲已经走到了当年住过的单元楼下面。他抬头往上看,三楼的阳台上摆着一排花盆,只有零星的枯枝伸出来。叶从洲喜欢养花花草草,住进来时房东将十几个花盆全送给他,几个月下来,这个阳台就爬满了各种花朵。看出叶从洲喜欢,贺彦便将父亲花了几十万买回的春兰分株送了一盆给叶从洲,叶从洲如获至宝,天天向贺名璋讨教养花心得。春兰开花的时候贺彦在工作,叶从洲打电话让他过去看,贺彦走到楼下,看见叶从洲正在阳台清理花盆,瘦削的身体穿梭在各种颜色的花丛中,挺直的鼻梁从花瓣后露出来,看得贺彦心痒。他举着手机对着那阳台照了张照片后发微博,配字:真美。 千舟_21 随后被叶从洲发现,面红耳赤地要求他删除微博。 贺彦耍无赖:我说春兰开花真美,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叶从洲翻评论,果然围观群众都在赞叹花好看,没人注意到左下角花瓣阴影下叶从洲露出的鼻尖。 那时的贺彦不如如今的他有名气,可以自由地出入家属院,没人认识他,没戏拍的时候每天都来叶从洲家里蹭饭,温馨日子没过几天,贺彦又出去拍戏,一去三个月,电话解不了相思之苦,回来当天就把叶从洲压床上办了,两人正式在一起。可惜好景不长,贺彦在那部电影上映后迅速走红,再也不能大摇大摆地来叶从洲的家。 叶从洲站在楼下,回忆让他忘了继续往前走,直到一个提着菜筐的老太太走到他身边,用本地方言问他:“小伙子你要租房吗?我家正在出租呀。” 叶从洲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人,淡笑道:“不租。” 老太太也笑:“我看你站在这儿身上都落了一层雪,还以为你在看房子呢。” 叶从洲这才意识到雪已经下大了,他抖落头上的雪花,朝老太太挥手:“我是路过看看,这就走了。天气冷,老人家注意身体。” “好嘞。”老太太慢慢往楼道里走去。叶从洲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也转身继续走。 这个老太太就是他当年的房东,很和善的一个老人,和老伴就住在出租房的隔壁。逢年过节,总会送一点自己做的食物给叶从洲。 邮政家属院建造年代已久,周边的店铺多是几代人的家传生意。叶从洲肚子饿了,便想在附近吃点晚饭。他还记得家属院西南角的巷子里有一家小面馆,会熬制一种祖传配方的汤底,味道鲜美特别,这里未拆迁前,叶从洲隔三差五都要和贺彦过来吃。 许久未去,店铺的具体地址叶从洲记不太清了,他估摸着往一个巷子里走,看到拐角处一排靠墙摆放的竹竿就知道自己找对了。老板仍是叶从洲记忆里大腹便便的样子,看到裹着风雪推门进来的客人,笑着招呼他。 叶从洲吃完面走出小店,迎面全是成片的鹅毛大雪,寒风直往人脖子里灌,他紧了紧大衣,快步往外走。巷子里除了叶从洲没有其他人,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时惊了叶从洲一下。他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贺彦。 叶从洲接听,风声呼呼,他几乎听不见对面的声音。 叶从洲抬头看看前面,小跑几步钻进那排竹竿后面的空隙,竹竿挡住了风雪,圈出一小块宁静的地方。 贺彦听见对面的动静,问道:“雪下这么大怎么不在室内待着?” “刚下班,准备回去。”叶从洲想赶紧把事说完,快速道:“盛典时间和地址小王都转告你了吧?后天你是先回公司做造型还是直接去盛典后台再做?我去协调化妆师。” 贺彦:“我不去了。” “什么?” 贺彦翻看手里的剧本,“后天正好是我最后两场戏,剧组早就协调好了,如果我请假,那会耽误很多人的时间。所以这个典礼我就不去了。” “可……”叶从洲本想说贺知秋要求你去,本想说我已经联系好了服装赞助商,但听到贺彦坚决的语气,又将话都咽下去了。 如果换做自己,叶从洲也会做和贺彦一样的选择。起码这个时候的贺彦,明确的知道自己要什么,那就会选择该走的路。 叶从洲:“那好吧。” “四叔那里,待会儿我会跟他说。”贺彦说完顿了顿,又问道:“林穆那边没有找你麻烦吧?” 叶从洲:“没有。”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因为我导致你爸出事,你可能不会进这个圈子,也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事了。”贺彦放下剧本,走到窗边看外面飘扬的雪,“从洲,我——” “没事我就先挂了。”叶从洲不等贺彦说完就打断他,飞速地挂断了电话。 竹竿外雪花簌簌,叶从洲靠着墙深呼吸。就是在这排竹竿下,贺彦对他说过与刚才电话里一模一样的话,只字不差。 那时也是冬天,贺彦知名度大增后不能再肆无忌惮的出现在家属院附近,有一天两人都馋了这里的面,就裹着围巾带着墨镜来吃饭。刚出楼道,贺彦就被几个人认出来,那几个人一叫,旁边的人也认出贺彦,情急之下,贺彦拉着叶从洲往小区外跑,蹿进巷子后就和叶从洲躲在这排竹竿下,直到看见那几个人跑过去,两人才松了口气。双目一对,又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逃跑呢?老老实实跟人家打个招呼又不是什么难事。可他们俩做贼心虚,好像只要对着外人承认自己,就会将两人的感情也公之于众似的。 贺彦抱着叶从洲,挡住从侧面灌进来的冷风,看着他说出那句话,然后低下头吻他。 有雪花从竹竿空隙中落下来,融在两人湿热滚烫的唇瓣相接处。 叶从洲恍然间分不清自己身处哪个时空,他伸出手指轻轻碰自己的嘴唇,眼睛里异常酸涩。 他打断贺彦的那句话,是曾经让他甘愿为之付出所有的三个字——我爱你。 方才电话里他第一反应就是阻止贺彦说出口,此时他回过神,不禁苦笑出声。现在的贺彦,怎么可能说出这三个字呢?在自己刻意的改变之下,他们之间的交集少到不能再少,别说爱人,连朋友都还算不上。 第十五章 贺彦虽然没有出席盛典,但是影评人协会还是把年度新力量人物的奖颁给了他。叶从洲联系了华星另一个艺人代领,第二天那艺人的助理就将奖杯和证书送到了叶从洲的手里,说是不知道贺彦住哪,也找不着贺知秋,只能让叶从洲转交。 贺彦的戏份在元旦前杀青,叶从洲本打算在他元旦前回丰城时把奖杯交给他,可元旦前一天,叶从洲又被工作叫走了。 上个月叶从洲为李如佳和白亦诗谈下一个童装的冬季双人代言,需要外景拍摄广告,丰城的雪景都不满足厂商的要求,因此需要去沈阳拍。这个广告一直是叶从洲对接,梅姐忙着其他艺人的工作无法抽身,便让叶从洲跟随拍摄团队一起去沈阳。 贺彦杀青回来兴冲冲去公司找人,却只看到空若无物的办公桌。 别人的办公桌放着文件夹、照片、零食、绿植各种零碎东西,塞的满满当当。叶从洲的办公桌上却除了日历和一沓白纸,什么都没有。明天就是阳历新年,今天的办公室到处挂着红色的小玩偶,有的是公司发的,有的是员工自己买的小玩意,看起来喜气洋洋。唯独叶从洲这一小块地方,清冷的像是没有人待过似的。 贺彦都能想象出叶从洲平日与同事打交道的样子,疏离客气,似乎随时要辞职走人。贺彦靠在桌边给叶从洲打电话,一直提示关机,向身边人一打听,才知道去沈阳拍广告去了。 贺彦啧声,既然找不着人,还是回家陪老爷子跨年吧。 叶从洲下了飞机才意识到什么是东北的冬天,现在的他身强体壮,在丰城一件毛呢大衣足够御寒,这次来东北,他特意在大衣里面加了件羽绒背心,谁想一走出候机厅,嘴巴都冻得不会说话了。 天气寒冷,大人待在室外都撑不住太久,何况两个小孩。所以为了节省时间,出发前叶从洲已经和导演沟通过所有镜头,两个小姑娘也提前排练过多次,一下飞机众人就坐车赶往拍摄地,争取三个小时内搞定。 拍摄进程顺利,下午两点多从室外收工,李如佳的外公家就在沈阳,广告一拍完就跟着父母回外公家过节去了。白亦诗也被父母带去早已安排好的度假酒店。叶从洲则和摄影团队一起回酒店剪样片。 他们这一行向来没有固定假期,但是能够在年前收尾的工作,大多还是选择加班赶出来,避免又拖到年后。 下午五点,样片搞定,摄影团队一致决定坐飞机回丰城,最近的航班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能到,还能赶上和家人一起跨年。 叶从洲在沈阳无亲无故,对雪景也没太多兴趣,便和他们一起回丰城。 飞机毫不意外的晚点了,一行人到达丰城机场已近午夜。 千舟_22 摄影组几个人坐在前排,出了机舱就直接走了,叶从洲跟在人流的最后面走出来,透过玻璃看到外面飘着细小的雪花。 到了候机厅外面,叶从洲才发现一辆出租车都没有。此时共享汽车还未在丰城上线,别说叫辆车,连几年后随处可见的单车也瞅不见。 叶从洲打开手机,打算就近找个酒店过一夜。 手机开机的瞬间,电话打了进来。叶从洲顺手就接了起来。 “新年快乐,从洲。” 贺彦的声音听起来心情还不错。 叶从洲在寒风中冻得直哆嗦,只想快点找到酒店,匆匆道:“同乐,拜拜。” “哎——”贺彦连忙叫住,“你元旦要待在沈阳?” 叶从洲:“我已经回来了。” 贺彦:“回来了?世贸广场待会有跨年倒计时,你要不要去?” 叶从洲露在外面拿手机的手要冻僵了,实在不想再和贺彦废话,“我刚下飞机,这边连辆出租都找不到,我要去找酒店,拜拜。” 贺彦看了一眼墙上挂钟,再伸头看窗外的雪,起身道:“在候机室等我,我二十分钟内去接你。” “不用——” 叶从洲话没说完,对面已经挂了。 叶从洲只能回到候机室。十五分钟后,穿着羊毛衫的贺彦走进候机厅。 贺彦拿过叶从洲的背包,略带责怪道:“你不是说我欠你的?怎么打不着车不知道给我打电话?” 叶从洲并不争辩,“谢谢。” 贺彦一拳打在棉花上,语气也缓和了,“走吧。” 两人迎着雪坐进车里,贺彦将空调温度调高,一边开车一边问:“你家在哪?” 叶从洲:“九南路。” 贺彦偏过头看他:“从这儿开去九南路要一个多小时,不如去我家,明天再回去?” 叶从洲:“你家?” 贺彦:“确切的说是我爸家,刚才我就是从那儿过来的。” 叶从洲闻言表情有些不自然,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贺名璋,而且也怕自己在他面前藏不住心思说错什么话,还是不见面的好。 “你把我带到淮宁路口就行,那边应该有出租车。” 淮宁路就是贺彦父亲的住址,是与去九南路完全相反的方向。叶从洲这么一说,贺彦顺口问道:“你知道我爸家地址?” 叶从洲一哽:“……好像听贺知秋提过。” 贺彦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叶从洲,突然笑道:“我怎么觉得你很紧张似的。见我爸又不是见公公。” 叶从洲:“……” 贺彦看着倒车镜手臂一转调头,动作潇洒随意,“行了,你现在回家,冷锅冷灶连杯热水都喝不上。去我家好歹还能吃顿热乎乎的夜宵,总比饿着肚子迎接新年强吧。” 叶从洲既上了车,反对也没太大作用了。 贺彦带着叶从洲进门,伸着脑袋看了一眼二楼,“我爸应该睡了。我带你去客房。” 保姆从一楼的卧室走出来,问道:“有客人来呀?要准备夜宵吗?” 叶从洲朝她打招呼,贺彦道:“陈姨你去睡吧,我来做就行。” 叶从洲跟在贺彦身后上楼,路过贺彦卧室时,他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然后又移开视线。 贺彦将新睡衣放到床边,对叶从洲道:“你先洗个澡,我下去煮面。” 叶从洲低着头接过睡衣,“你去睡吧,我不饿。” “你不饿我饿,就当和我一起吃了。” 叶从洲关了卧室门,走进浴室洗澡。他站在暖灯下面,淋浴喷头的水从头顶浇下来,他仰着头,回忆像是附骨之疽,一看到熟悉的人或物,就清清楚楚涌上心头。 他第一次来这里,也是住的这间客房。当时他与贺彦还没有在贺名璋面前出柜,明面上只说是好朋友,留宿当然要住在客房。可睡到半夜就被贺彦敲开了门,贺彦要上床,叶从洲怎么也不愿在贺名璋的家里做这种事,两人你追我躲几乎打了一架,最后叶从洲被逼进浴室,到底被贺彦擒住胳膊腿给强上了。 叶从洲睁开眼,手指抚上墙面的瓷砖花纹,当时他被压在这儿,身后的贺彦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体里捣,他那时神智模糊的想,明早自己肚皮上会不会印出这个花纹? 如果不是故地重游,叶从洲几乎忘了,他们也曾这样激烈的爱欲痴缠过。 贺彦做饭的三脚猫功夫全是拍《满城沦陷》前去体验生活学来的,就着晚饭的剩鸡汤煮点清汤面倒还不难,可一想新年第一顿让叶从洲吃这么简朴可不太好,便又翻遍冰箱找出卤的小鸡腿回锅加热,还在碗里卧了荷包蛋,才端着上去找叶从洲。 连敲几下门,才听见浴室关水和叶从洲穿着拖鞋走近的声音。 叶从洲打开门,浑身散着一股湿气。贺彦的视角正好能看到他从双颊到浴袍下赤裸的胸膛,都透着不正常的潮红。 贺彦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眼,本来要招呼叶从洲吃饭的话突然憋回去了,清了下嗓子问道:“你……发烧了?” 叶从洲神色怪异,像是尴尬又像是难堪,但只是一闪而过,很快道:“没有。” 贺彦:“我做了两碗鸡汤面,一起吃吧。” 叶从洲坐到桌前,贺彦将面摆到他面前,笑道:“冰箱里没有剩菜了,随便吃点。” 叶从洲拿起筷子,看着面碗突然笑了一声。 低垂的眉眼向上弯,五官像画似的。贺彦不自觉把视线停在他脸上,问道:“笑什么?” 叶从洲:“这碗面还真是对鸡一家赶尽杀绝。” 千舟_23 贺彦挑眉:“一家人嘛,就是要整整齐齐。” 两人低下头吃面,叶从洲仍然是平日里惜字如金的样子,贺彦问一句就答一句,脸上始终没太多表情,仿佛刚才那一笑是贺彦的幻觉。 送走贺彦,叶从洲在客房的床上辗转许久才半梦半醒的睡了三个小时,天刚刚擦亮,他就起床收拾东西走了。 这样在人家里借住一晚不跟长辈打声招呼就溜走的行为实在是很没有礼貌和教养,可他此时面对的是贺彦和贺名璋,比起与贺名璋见面,他不在乎自己会不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这父子俩,能少见就少见的好。 第十六章 元旦假期的第一天,叶从洲就被易然叫回了公司。 李再业打算让易然在二月份推出一首单曲试试水,并且要求他自己原创,公司只负责推广。易然写过不少原创歌,都是他自己心头肉,要挑出一首打头阵,他选择困难症就犯了。叶从洲在这方面很敏感,他想听听叶从洲的建议。 叶从洲翻看易然的电脑,他比谁都清楚这里面有几首歌会红,但是世事无绝对,一首歌要火是天时地利,如果推出的时机不对,甚至首唱的平台不对,那就难以达到预期效果。毕竟现在易然单打独斗一个人,以后的路和叶从洲记忆里已经不同了。他们当年可是没有出单曲试水的。 “2月份是农历新年,不管是网络平台还是媒体电视台,大多都是播放以往贺新春的老歌。李再业虽说是公司给你推广,但华星你也知道,目前音乐方面的推广合作不成熟,不会有太大动作。”叶从洲考虑很久后道,“而且第一首歌只需要让一部分人知道有你的存在就行,出道就爆火的话,一首歌反复传唱,听众很快就会厌烦你的声音了。” 叶从洲把其中一首歌打印出来,笑道:“我觉得这首最合适,2月14是情人节,各种为爱而生,为爱而死的情歌不会少,你这首《靠站停》带点嬉皮风格,轻轻松松过情人节,说不定更讨人喜欢。” 《靠站停》是易然去年失恋后写的歌,没有情歌的伤感和缠绵,反倒是一种游戏人生的洒脱,他那会儿的心态就是谁不会失恋呢,这个不行就爱下一个呗。 “这首未免太随意了吧,我当时半小时就写完了,纯粹写着玩的。”易然有不少花费很大精力写出的歌,他也一直想从中挑出一首,没想到叶从洲却看中了《靠站停》这首在易然看来可能会成为废稿的一首歌。 叶从洲比谁都了解易然的风格,其实不管是易然还是他自己,又或是乐坛那些巨星们,没几个能摆脱自己固有的乐感,不论怎么求变,最终还是走不出自己一贯的曲风。他与易然组合出道,就是两种不同风格的人互相辉映,从而每张专辑都能给听众不同的感觉,否则以易然一个人,能火两张专辑就已经顶天了。第一首歌,不求大火,而是让听众对他的声音产生期待。 很多时候并非歌手本人江郎才尽,而是在这个乐坛势微,大众追逐新鲜感,草根又层出不穷的时代,一个人的声音能留住听众的时间会越来越短。在叶从洲二十八九岁的时候,专业歌手能红一首歌就已经了不得了。 叶从洲:“你既然问我的意见,我的选择就是这首。当然最终还是你自己决定。” 易然手掌撑住桌边,一跃坐上办公桌,“我自己有选好的两首,等李老师来上班,就拿这三首过去让他挑。” 叶从洲:“第一张专辑什么时候出?” 易然:“大概六七月份,我歌还没准备完呢。” 叶从洲回想当初第一张专辑有哪些歌,那时他只在华星培训了半年,音乐底子不如易然,首专只有一首歌是他写的,不过效果还不错,一写出来就被李再业看中,定下了首专的主打曲。 叶从洲抽出旁边的纸,一边写乐谱一边道:“我平时没事也爱写歌,既然你的专辑还没准备完,那你看看我写的怎么样,看能不能用上。” 易然这些日子已经习惯叶从洲的专业水平了,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叶从洲写歌,他见叶从洲写写停停,似乎在思考,就从桌子上跳下,去一边练舞,不打扰他了。 叶从洲对自己唱过无数遍的歌当然记得清楚,但他通过市场反馈也知道自己之前的作品有哪些欠缺的地方,因此一边回忆一边修改,想要把这首改良版的歌送给易然。 易然的音质虽然与自己不同,但好的歌曲交给懂行的人唱都不会打折扣。叶从洲这辈子不打算再出道唱歌,但他毕竟对音乐有天赋,还有经验和成绩。他曾经写过唱过的那些歌,还有他没来得及写完的歌,如果要让一个人带到听众面前,那他希望这个人是易然。 叶从洲删删改改,废了十几张纸后才确定最终版本。他收拾桌面,起身去推开练功房的玻璃门,易然正对着镜子跳舞。舞曲是叶从洲听过无数遍的易然自己编的《小月亮》。 叶从洲记忆里的易然简单、热情,像个长不大的高中生,对谁都是心无城府。这首《小月亮》对易然来说就是个万能灵药,每次他心情不好或者写歌写不出来时,就会放这首音乐跳舞,跳完人就满血复活。 只是灵药也有失效的时候,《小月亮》没能阻止易然自杀。他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叶从洲耳朵边都是《小月亮》的鼓点,一闭眼就是易然踩着鼓点跳舞的动作。 那时候叶从洲总说《小月亮》中的某个动作像只大马猴,从来不愿和易然一起跳,不管易然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后来叶从洲总是想,如果易然能活过来,让他天天跳都行。 叶从洲这么想着,双腿已经走到镜子边。 易然看见他,冲他一笑,定了个动作,示意他开始。 贺彦在家只待了半天,老爷子的朋友实在太多,一大早不停上门,贺彦一贯是不想与他们拉家常的,起床后得知叶从洲已经走了,就也从后门溜了。 贺知秋元旦依然没时间休息,见贺彦提着盒糕点来慰问自己,好笑道:“刚杀青不在家里休息?” “在家待着没意思,不如来录音棚练练台词。” 贺知秋:“最近我在帮你谈一个代言,这两天应该能定下来。年前你除了拍这个代言广告,暂时没有安排工作。趁着空闲多陪陪你爸,过完年你可就满档了。” 贺彦:“新戏定了?” 贺知秋:“你拿了影评人协会的年度新力量,这几天找过来的剧本不少,我先挑挑,之后你再选。好不容易轮到你挑剧本,明年无论如何也不能只拍两部戏了。” 贺彦:“那这样,反正我现在闲着,你把剧本给我,我先瞧瞧。” 贺知秋:“明天吧,今天我还没整理。” 贺彦从办公室出来,径直去录音棚。华星的设备室都在同一层,贺彦坐电梯上去,经过练功房时听见音乐声,往里看了一眼。 叶从洲穿着乳白色毛衣和黑色休闲裤,与易然并肩站立,踩着音乐跳舞。四肢修长灵活,转换间优雅娴熟,脸上带着自信明艳的笑,一双眼睛熠熠生光。 贺彦双腿突然无法动弹,不由自主站在玻璃门外往里看。 平日的叶从洲冷淡安静,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拒人千里的疲倦感。可此时的他,鲜活锋利,像突然扑来的海浪从贺彦头顶浇下,瞬间湿了全身。 音乐结束,叶从洲收起舞步,以一种闲适的站姿调整呼吸。 刚才还让人目眩神迷的人突然静下来,墨黑的发梢湿着,整个人汗涔涔,白晃晃。 贺彦从前就知道叶从洲是好看的,如今又一次觉得,这种好看有温度,烫人,灼心。 易然看到站在门外的贺彦,拍拍叶从洲肩膀,两个人一起看向他,差不多的身高,同样的白毛衣黑裤子,像一对情侣似的。 贺彦压下心里莫名其妙生出的不舒服,微笑道:“路过,听见音乐就来看看。从洲,你什么时候学会跳舞了?” 叶从洲接过易然递来的毛巾擦汗,“就会这一首,跳着玩的。” 易然闻言乐道:“这可是我的原创舞,以前在酒吧也就表演过两三次。你是不是在家偷偷练来着?” 叶从洲看向他,“说了我是你粉丝,你还不信。” 贺彦愈发不舒服,他指了指右手边的录音棚,“我去练配音了,你们继续。” 千舟_24 叶从洲点点头,转身往里走。易然跟在他身后,随口道:“我怎么觉得你见着贺彦就没好脸色?” 叶从洲抽出自己刚才写好的歌,装作没听见易然的问话,“我写的一首,你看看觉得怎么样?” 易然先是念一遍歌词,然后对着乐谱哼出调,一连哼了几句后一拍桌面:“我要的就是这种!一直写不出来!” 叶从洲:“你要是不嫌弃,那就送给你。” 易然激动道:“不不不……我按照市场价买你的歌,这首我都不用问李老师,他肯定喜欢。” 易然这句话突然让叶从洲灵光一闪,他曾写过许多首名歌,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再唱出来了,易然也不可能全部免费要了,更何况有些歌确实不适合易然来唱,那他何不当一个幕后的词曲创作者呢? 既能赚钱,也不至于将本该出名的歌埋没了。等到他的经纪人生涯结束,这不失为一个谋生和让他重寻热情的工作。 叶从洲:“那要不这样,这第一首算我送你的。如果李老师愿意要,以后我还会写,到时候就得借你打出名气了,咱们互帮互利?” 易然:“这样也行,等你红了,就会有很多人约你写歌,到时候我还得排队。” “别人需要排队,你当然不需要。”叶从洲想想又道,“不过得拜托你件事,我不想让人知道我会写歌,你如果跟李老师说的话,就说我笔名吧,而且也不要让他见我。” 叶从洲记得上辈子就是在贺彦的庆功宴上唱了首歌被贺知秋听出他的音质优越,将他安排进音乐部,培训后出道成了歌手。李再业在这方面更是敏锐,如果让他知道自己会写会唱,那肯定立马去找贺知秋要人,那就又走上老路了。 易然已经习惯对叶从洲许多奇怪的地方不去问为什么,他能感觉的到叶从洲是真的拿他当好朋友,这就够了。圈子里也有不少从未露面的创作者,只在微博上留着一个邮箱号。写的好了自然有人去求合作,毕竟是幕后,露不露面并不太重要。 “你笔名叫什么?” “就叫……索D。” 第十七章 假期结束后第一天上班,公司里同事大多不在状态,不是靠着椅背打呵欠就是三三两两的聊天。贺知秋站在办公室外面,一声咳嗽让众人立马正襟危坐。他敲敲叶从洲和另外几名同事的桌面,示意他们来小会议室。 贺知秋打开投影仪,简短地说明了情况。他最近为贺彦牵线的代言基本确定,这是贺彦第一个代言,也是他精挑细选费了一番功夫才谈好的,本周会签约。签约之后广告的拍摄、宣传推广上的对接,以及贺彦后续的品牌维护,都需要专门的人来做,今天他要把工作安排下去。 叶从洲盯着商家的ppt拧眉看了很长一会儿,产品名称和外观显示出来时他立刻站了起来:“这个广告不能接。” 众人被吓了一跳。 贺知秋:“……为什么?” 因为屏幕上的苏多尔酸奶是让如今的国营龙头乳业集团安明乳业一蹶不振直至退出市场的罪魁祸首。对于未来几年的国人来说,苏多尔这三个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没记错的话,苏多尔上市不久后就被爆出儿童饮用后会腹泻头晕,起先以为是小范围,后来越来越多案例被爆,紧接着又有从事食品检测的消费者检测后发现其不符合乳业食品安全标准,生产商为改良口感和延长保质期所添加的成分对成人无害,但对幼儿智力有损伤风险。于是所有家长都坐不住了,立刻联名举报。政府随即成立工作组调查,最终查出安明乳业高管行贿官员,使产品未经过多层质检就上市。目的是抢占新年市场,完成营收额后走马上任成为安明乳业新一任董事长。更让群众愤怒的是,安明乳业内负责新品研发和生产的领导正是时任食品安全局一把手的妻弟。 官商勾结的内幕曝光后,大众对国企乳业集团失望至极,某些喝过苏多尔酸奶的儿童家长联合起来打官司寻求赔偿,一个全民关注的新闻沸沸扬扬了近半年才平息。 但是叶从洲要怎么跟贺知秋说呢? 目前看来,苏多尔酸奶是安明乳业推出的新产品,主攻新年市场,广告投放力度可以说是业内第一,安明乳业财大气粗,又是陪伴国人多年的知名品牌,旗下其他系列产品的代言人要么是当红偶像,要么是实力巨星,都是家喻户晓的人物,贺彦两者都不是,贺知秋拿下这个代言可不轻松。目的就是让贺彦过年期间跟着酸奶箱走家串户,刷一刷国民度。 不论让谁来看,这对贺彦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贺知秋见叶从洲语结,挥挥手示意他先坐下,继续道:“签约时间暂定后天,这两天你们先准备准备。” 叶从洲从办公室出来,坐在自己的桌前发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为贺彦规避风险吗?他为什么要替贺彦考虑? 如果……贺彦真的因此倒了大霉,他该高兴才是。 叶从洲打开电脑,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继续手头的工作。 下班后回到家,叶从洲加班到深夜,躺上床后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都是未来几年贺彦拿过奖的电影角色。有寒冬腊月光着膀子吊威亚耍刀的,有从二十多层的写字楼直接滑下去的,还有在两车相撞的瞬间跳起来逃命的…… 很多次他命悬一线,运气差点那部电影就会成遗作。未来是偶像流量时代,没有人会像他那样拼,更没有人会像他那么傻。不管最终他变成什么人,起码现在的他,还不该承受无妄之灾。 叶从洲记忆中苏多尔酸奶当初并没有请代言人,而是直接冠名了春节期间的一档热播节目。今天看贺知秋播放的ppt,商家确实原本没打算请代言人,但是他们预定的那档节目没过审需要延期到4月份播出,而苏多尔的销售高峰是在春节期间,贺知秋就利用这个时机为贺彦抢到一个代言。 叶从洲在黑暗中咬牙坐起,拨通了贺彦的电话。 “贺知秋跟你说了代言苏多尔酸奶的事吗?” “说了,还不错的代言。后天签约。” “不要接。” “什么?” “你不要接这个代言。我说的话贺知秋不会当回事,只要你不同意,他强迫不了你。” 贺彦纳闷:“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 “没有理由。”叶从洲编不出能说服人的话,索性不编了,“你相信我,这个代言不能接。” 贺彦不禁想笑,“相信你?” 叶从洲知道自己冲贺彦说这句话确实可笑,他向来对贺彦冷嘲热讽,就差把仇人两字写在脸上,现在突然让贺彦听自己的,简直莫名其妙。 叶从洲:“以后我会跟你解释,但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苏——” “好,我不接。” 叶从洲:“……” “虽然你总是看我不顺眼,说不定还想整我,但你要问我信不信你,我只会说信。” 叶从洲意外:“为什么?” 贺彦低笑的磁性声音传进叶从洲耳朵,“等你记起我了,我再跟你解释。” 第二天,叶从洲看见贺彦进办公室,立马竖起耳朵听动静,半小时后,贺彦出来,经过叶从洲的桌前朝他比了个ok。叶从洲才放下心来。 千舟_25 世事难料,五天后,包括叶从洲在内的所有人都在电视上看到了林穆代言苏多尔的广告,与此同时,贺彦耍大牌要千万代言费而被商家抛弃的“业内爆料”在各大网站不胫而走,贺彦这个作品奇少的演员再次靠着□□成为媒体热点。 叶从洲被同事通知去贺知秋办公室时,心道自己这一冲动,估计贺知秋不会再信任他,之前的兢兢业业算是白费了,又得从头开始。 贺知秋脸色十分难看,“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林穆派过来的卧底?” 叶从洲:“……” “本来一百万的代言费白白扔了不说,现在我又得花更多的钱去澄清谣言。”贺知秋虽然生气,但是他一贯看重叶从洲,如今只觉可惜,语气倒还平静,“贺彦原本就是个刺头,自从你来公司,他做事更是没一点章法。我看公司是留不下你了。” 叶从洲连忙道:“我没想到林穆会这么做。” “是我自己不想接,和从洲没有关系。”贺彦推门而入,坐到叶从洲旁边。 贺知秋:“你自身难保,不用为别人出头。” 贺彦笑的人畜无害:“我是什么性格四叔你还不知道?他哪能强迫的了我?” “你——”贺知秋正要发火,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起身出去接电话。 贺彦立马对叶从洲道:“你不会都推给我?要是被开除了,你拿什么还债?” 叶从洲:“……本来就是我不让你接的,贺知——贺老师清楚得很。” 贺彦一早看到新闻第一反应是被叶从洲坑了,搞不好这事就是叶从洲故意害他的。他本以为自己会生气,他也确实该生气,可他不带任何犹豫的就出了门直奔公司,他担心贺知秋会因此找叶从洲麻烦。 而叶从洲倒好,给自己闯了祸竟然还一副不知好歹的样子。 贺彦:“我不管你是故意的还是无意,既然现在已经发生了,我已经被人骂了半天,那再多骂几天也无所谓。你待会儿老实给四叔认个错,这事就跟你没关系了。” 贺彦说完都要佩服自己的度量,也就是叶从洲了,旁人真没这么大面子。 叶从洲心里微动,“你不怪我吗?” 贺彦挑眉一笑:“怪你还不如怪我自己,要是我底气够硬,这种新闻会有人信吗?说到底,我还是得靠作品说话。” 叶从洲勾唇,就冲这句话,他阻止贺彦接代言就是对的。 贺彦看着叶从洲嘴角的笑,心里有股抑不住的热流,自从叶从洲离开廊山,他心里就一下子落空了。杀青回来后,他见到叶从洲时总不舍转移视线,特别叶从洲笑的时候,让他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看的了。隔了这些年,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忘记这种感觉了。 贺知秋接完电话进门,叶从洲看着他道:“贺老师,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新年之前,我会为贺彦重新谈一个代言,如果到时候我没做到,我自己走人。” 贺知秋:“哦?什么档次的代言?” 叶从洲:“不会比苏多尔差。” 贺彦看着叶从洲沉静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叶从洲是骄傲的,别人的帮助只能是辅助作用,他肯定想靠自己在公司立足。 贺知秋低头沉吟几秒,“那我就再信你一次。还有贺彦,我把剧本都发给你了,你就待在家里好好挑选,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两人同时走出办公室,叶从洲拦住贺彦,将他叫到一边道:“我刚才既然跟贺知秋打过保证,就会尽力去做,你不要插手。” 贺彦:“我还没开口说要帮你呢。” 叶从洲:“这种小事你爸一句话下去就会有很多品牌找上门,上次是我一时着急才让你走关系,既然你们父子关系不想被外界知道,就不要一次次破例了。” 贺彦有些意外:“难得听你站在我的立场说句话。” 叶从洲:“说到底,林穆是我招惹的麻烦。” 第十八章 叶从洲一时冲动在贺知秋面前夸下海口,冷静下来就觉得这事不好办。虽然前些日子他为李如佳谈下两个代言,但那毕竟是儿童品牌,难度不大。娱乐圈里的代言向来是僧多粥少,特别是质量尚可的品牌,每一个都是被各个经纪人争来抢去。 贺知秋是从节目冠名商中抢到的代言,这倒给了叶从洲灵感。他从文案组要到了春节期间所有卫视节目的播出时间及内容简介,一个个翻看。 文案组是公司旗下多个媒体账号的运营者,一群年轻姑娘不仅要追踪热点保持账号活跃度,还要为公司艺人发布一些官方通告。她们对于时下热播或将来要上映的影视剧、综艺都了如指掌,特别是一些有华星参与的项目,更要提早编辑好文案,配合宣传。 叶从洲翻完,心里就有了选择。准备完资料后,当天下午就出差去了南京。 叶从洲看中的是一款名为“越动力”的功能型运动饮料,一方面,“越动力”是国内著名饮业公司陆氏饮业今年推出的新品,为了打出知名度而在春节期间冠名了一档室内竞技型的节目。叶从洲压根对那节目没印象,可见节目播出后反响不佳。但是“越动力”倒是叶从洲前世练舞时经常喝的饮料,“越动力”对体能的恢复是经受过市场检验的。另一方面,陆氏饮业广告部经理陆学观对叶从洲来说不陌生,他有办法让陆学观改变主意,他单枪匹马去谈代言,纵然刚才翻看的资料里有比“越动力”更好的品牌,他一时也难以找到突破口与商家搭上线,只能选择他能拿下的品牌。 叶从洲一个华星的小职员,即便提前预约,也见不到陆学观,招待他的是经理助理吴铭。 叶从洲表明来意后,吴铭立马就不想和他浪费时间了,他们已经与电视台签了意向书,没有理由推翻重来,再说叶从洲谈的还是贺彦,不是什么当红巨星,签他代言的效果,可能还不如一档卫视节目。 叶从洲早料到如此,他拿出自己的文件夹,抽出一张纸放到吴铭面前。 “这是“越动力”冠名的《飞跃2013》的前两期室内嘉宾名单,我请您一定让陆经理过目,今晚我在听潮楼定了包厢,待会儿我把地址发给您。陆经理看过这个名单后,会愿意与我细谈的。” 陆学观是陆氏董事长的侄子,父亲早逝后一直跟随叔叔生活,陆董事长年事已高退居二线,目前陆氏是由他的大儿子陆学礼掌舵,底下还有二少三少帮衬。虽说外界见到陆学观都要客气的叫一声“四少”,但陆学观到底够不够格当这个“四少”,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敢拍板。陆氏这种家族企业,董事长总经理之类的职位不可能外流,但区区一个广告部经理可是有不少人眼馋,陆学观这些年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如履薄冰。 陆学观大学毕业后参与过一段时间的影视制作,这些年有半只脚踩在娱乐圈。他在陆氏的处境外人不甚清楚,就冲他姓陆,圈子里的小明星无不想攀上这个金主。陆学观生意场上还算清醒,情场上就是一笔烂账了。他一进圈子就看上一个女模特,强取豪夺拆散了一对恋人,甩了家里安排的未婚妻,将那女模特娶进门。可惜四少奶奶与前男友旧情难断,婚后出轨被陆学观捉奸在床。 陆氏家教严谨,上面三个少爷无不勤勉自爱,没人敢在男女关系上乱来。陆学观当初毁婚已经让兄长不待见,如果让他们知道更多,丢了陆氏的脸面,那估计很快就要拖家带口滚出陆氏了。 陆学观咬牙接下了这顶绿帽子,同时暗地里安排出去,封杀那男人,即四少奶奶的前男友申行。申行原本也是个不算知名的小模特,年纪渐长后就退出T台跨界娱乐圈,陆学观一出手,他就彻底接不到工作了。 叶从洲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正是申行被逼到绝路后鱼死网破亲口爆料的。至于后果,陆学观再不是娱乐圈趋之若鹜的“陆四少”,申行也因“聚众吸毒”被判了刑,可以说两败俱伤。 叶从洲不知道《飞越2013》是怎么把申行请为嘉宾的,可能是电视台的策划人并没有被提点到金主与嘉宾之间的恩怨,毕竟陆学观的封杀没有广而告之;也有可能是申行觉得风头已过就拖关系捞到一个通告赚点生活费。申行已经空档两年,穷困潦倒,一旦节目播出后被陆学观看见,那电视台及陆氏负责这个项目的所有人都会被辞退,申行走到绝路必然会亲口爆料。 但是目前来说,除了陆学观极信任的人,没人知道他与申行有如此大的过节。 只要助理把资料交过去,陆学观就一定会来见叶从洲。 叶从洲早早就去了包厢等候,五点多钟,接到了吴铭的电话,陆学观已经在路上了。叶从洲又叫服务员送了几瓶好酒上来,尽管他从没有在饭桌上与人拼过酒,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求人办事,哪有不喝酒的。 陆学观进包厢后,挥手让助理出去,对笑脸相迎的叶从洲只打量了几眼后就敞开腿坐下了。 千舟_26 叶从洲按铃让服务员上菜,紧接着就给陆学观倒了杯酒,自己满杯喝下后笑道:“陆总别见怪,我也是见不着您才想了那个办法。没有其他的意思。” 叶从洲一副学生模样,笑起来清爽稚嫩,不像娱乐圈那些满肚子花花肠子的老油条,陆学观按捺脾气,冷脸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知道多少?” 叶从洲:“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我可以向您保证,让我知道消息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与您以后八竿子打不着,也不会到处乱说。” 陆学观来了点兴趣,再看叶从洲好模好样的,心里猜出个八九分,估计是哪个大佬的小情儿。老头子死了,就靠着从前听来的几嘴闲话出来骗吃骗喝,可惜了这副拔尖皮相。至于是哪个喜欢漂亮男生的老头子,陆学观脑子里转两圈,基本就锁定了。 如此一来,陆学观倒放松了,下午见着那份资料,他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要来整他呢。 叶从洲看陆学观那表情,就知道他已经根据自己的暗示“脑补”全了,于是又倒了杯酒,实诚的一饮而尽,“我现在在华星做艺人助理,前段时间工作上出了差错差点被开除,所以才想戴罪立功为公司艺人拉一个代言,这点小事对陆总来说实在不足一提,对吗?” 陆学观搞清来龙去脉就自在多了,见叶从洲一直做小伏低地灌酒,态度也缓和了些,端起酒杯意思性的喝了一口。 “我听助理说过你的意思。在我看来,我只需要跟电视台打声招呼让申行滚蛋就行了,违约签贺彦,对我来说可没什么好处。” 叶从洲见陆学观愿意与他谈,便招呼他吃菜,让两人一开始敌对的气氛渐渐转变。 酒桌上说什么都显得比在办公室熟络,叶从洲扯着闲话,直到陆学观喝下三杯后才道:“陆总就没有想过,万一哪天申行忍无可忍主动把事情全说出去呢?” 陆学观轻蔑一笑:“他没那个胆子。”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据我所知,申行已经两年没有收入,真要是活不下去了,他什么都敢做。况且这次《飞跃2013》的节目要请哪些嘉宾您不知道就算了,申行难道会对赞助商一无所知?难保他不是故意的。他可是一穷二白无亲无故什么都不怕。”叶从洲脸上的笑意收了一点,“反观陆总,即便这次你把他踢出去,以后还能防住每一次?陆氏家风严厉,您上有老下有小,难道还能杀了他不成?” 杀人犯法这种事,陆学观还不至于做,更何况为一个出轨的老婆杀人,那也太不值当。 “申行自认理亏,这两年没有动作,要说惩罚,您能控制的地方不给他机会,您一时看不上的地方,就让他赚点小钱谋个生。他一个模特,在娱乐圈就能吃几年青春饭,攒下本钱以后做个普通人,与您再不会有任何关系,不是比两败俱伤的强吗?” 陆学观被叶从洲这一番话说的脸黑成锅底,本来伸出去的筷子也“啪”的一声放下了。 叶从洲继续给他洗脑:“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您放他这一马,申行就懂你的意思了,您也是给自己留了后路。当然,既要容忍他,还要给他发钱,未免太憋屈。东方台每年那么多节目,我看过《飞跃2013》的策划,这节目绝对火不了,还不如趁早放弃冠名。” 陆学观冷眼看叶从洲,“你知道违约金多少吗?” 叶从洲一笑,“合同还没签,赔不了多少钱。但是贺彦不一样,他是武打演员,是越动力的目标受众,而且他的《满城沦陷》一上,知名度会比现在提升不止一个档次。我知道,陆氏的代言人向来喜欢签长约,贺彦在娱乐圈的职业生涯怎么着都会比只做一季的综艺节目长。” 即便陆学观基本上被叶从洲说服,但是从始至终都是叶从洲掌握主动权,被一个小年轻威胁着做事的感觉可并不舒服。 叶从洲看出陆学观心里不爽,立马又叫服务员送酒过来,他已经喝下一瓶多,不把自己灌吐了,恐怕没法哄眼前这位爷开心。他刚才半威胁半引诱的说了一大通,现在就得来软的,否则陆学观一个不高兴,连自己也收拾了。 几分钟后,包厢门被打开,来的却不是服务员,而是贺彦。 叶从洲诧异:“你怎么来了?” 贺彦虽小有名气,但陆学观并不认识他,靠向椅背看着他。 贺彦将酒放到陆学观面前,笑道:“陆总你好,我是贺彦。” 陆学观冷笑:“哟,这是亲自来要钱了?” 这话说的难听,但贺彦只弯着唇倒了三杯酒,朝陆学观致意后爽快喝下。 贺彦:“我不知道从洲刚才跟你谈到什么程度,但既然这个代言是为我争取的,那我可以与你签下协议,今后不论我的身价涨到什么价位,越动力的代言费永远不变。相反,如果以后我发展的不好,你随时可以解约。也就是说,你是这个代言的主导者。” 陆学观一晚上憋着的气这才顺了下来,他撤下对节目的赞助可以说是受叶从洲的威胁,让他再按照叶从洲的要求签代言,每一步都是被动的,没有哪个老板喜欢这样做事。贺彦这种态度甩出来,给足了他面子,倒让他觉得眼前的两个人有了点意思。 “你这样做,以后可能会吃亏。”陆学观面色稍霁,低头喝了一口酒。 贺彦:“没办法,从洲如果不能拿下这个代言,就得辞职走人。我是他的朋友,帮个忙是应该的。” 三个人又你来我往的谈了一会儿,直到将贺彦带过来的那瓶酒喝完,不过叶从洲倒是一滴没喝,全被贺彦挡过去了。陆学观终于松口:“明天下午,来公司谈吧。” 三人出了酒店,陆学观的司机立马跑了过来,接他去车里。 叶从洲转而质问贺彦:“我都快谈成了,你来掺和什么?以后你的身价可不止这个数。” 贺彦:“你让服务员拿酒的时候我在门口听了几句,陆学观明显是让你灌酒好出一出气,我要是不来,你现在还在上面喝呢。” 叶从洲:“喝就喝了,有什么大不了。” 贺彦:“我一句话能让你省下这么多功夫,不用白不用,你是傻吗?” “你……”叶从洲还要跟他争,可从酒店出来,一阵阵冷风吹的他头晕脑胀,突然站都站不稳了。 贺彦见状连忙扶住他,左右看了看,马路对面就有家酒店,于是背起叶从洲就往对面去。 第十九章 叶从洲今天定包厢之前完全忘了二十来岁的他压根没有多大酒量, 也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刚才一直紧绷着神经谈事, 还能保持清醒。事情一谈完,酒劲就全上来了。 贺彦将人放到床上, 看他皱着脸不停哼哼, 又气又无奈。他搞不懂叶从洲拧巴着绕这么一大圈是干嘛,自虐吗? 早让他接了苏多尔不就不会受这个罪了? 贺彦不放心让一个醉鬼单独睡一间房, 开的是标间。房间里暖气足, 叶从洲的双颊都红扑扑的。贺彦弯腰脱他的外衣。 叶从洲隐隐约约间感觉到熟悉的身体靠近自己,一层层剥他的衣服, 他不必睁开眼,就知道这是贺彦。 可他很想睁开眼,贺彦很久没有回家了, 他很想看看他。 贺彦半抱起他,将他的外套从后背扯出来, 叶从洲抓住贺彦的胳膊, 呢喃道:“贺彦……” 贺彦继续脱他的裤子, “我在。” 叶从洲听到回答似乎挺开心, 嘴角上扬,“你回来了……” 贺彦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知道叶从洲此时醉糊涂了,可他分明是在跟自己说话,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叶从洲这次没有听到回答, 他猜贺彦肯定又走了, 他知道自己仍然活在日复一日的等待里, 他想狠心了断,可他下不了决心,贺彦这样对不起他,他仍然下不了决心。 千舟_27 贺彦看到叶从洲的表情变得伤感,薄薄的唇间缓慢吐出几个字:“我生病了,你都不看我吗……” 贺彦这下觉得叶从洲就是喝多了在胡言乱语,可他脸上的表情让人心疼,像个被人抛弃的孩子,只敢躲起来委屈的哭,生怕被人看见。 贺彦在旁边躺下,把他抱进怀里,低声回答:“我看你,我就在这看着你。” 叶从洲伸手抓住贺彦的毛衣,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渐渐睡熟了。 贺彦用手肘撑着脑袋,侧躺着看他。他曾这样看过叶从洲睡觉,那时他忍不住用手指摸他的鼻子,现在也是。 叶从洲上午醒来,第一眼看见贺彦的下巴,愣了几秒后猛的将他推开。 贺彦半个身子滚出床外,脚落到地上时被惊醒。 “嘶——”叶从洲头痛欲裂,低下头用手掌拍额头,嘴里直吸气。 贺彦半跪到床边,伸手去摸他额头,“头疼?我去给你买醒酒药。” 叶从洲转过身体将贺彦的手推开,没好气道:“你不在我面前我头就不痛了。” 贺彦:“……” 他起身去饮水机旁接了杯热水,走到叶从洲面前直接抓住他的手接过水,送到他嘴边,看他张口喝才道:“你昨天为了我喝的不省人事,今天又拿我当仇人,三岁小孩都没你善变。” 叶从洲:“我不是为你,我是为工作。” “哦?”贺彦弯下腰,不怀好意地笑道:“那你喝醉了干嘛一直叫我名字,还抓着我不放。” 叶从洲一口水全喷了出来。 他刚才看见贺彦跟自己睡一张床就怕自己喝醉了会干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贺彦退后几步,抽了张纸擦干净脸上的水,“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我让你一只手你都打不走我,就不要逞强了。想吃什么,我顺便带点早饭回来。” 叶从洲闭眼按太阳穴,“什么都不想吃。” 贺彦走过去将他按倒在床,盖好被子,“那你就接着睡,我下去买药。” 贺彦披上外套出门,他最近又成了话题人物,虽然不至于人人喊打,但保险起见,一出酒店大堂还是戴上了口罩。不过像贺彦这种靠八卦版打响知名度的人,虽然在各个网络平台上极有存在感,但在现实中却没多少人认识他,特别是在中老年人群中,他的脸还不如黄金档一部电视剧的配角让老百姓眼熟。 贺彦回到酒店时,叶从洲正以一种非常扭曲的姿势趴在床沿,手边还打翻了一杯水。贺彦放下东西过去扶他,叶从洲哼出声:“头晕……” 贺彦将他挪到床中心,“喝不了酒还逞能,我要是不来,你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叶从洲嘟囔:“谁想到我年轻时候酒量这么差。” 贺彦抠出药粒,又倒了杯水送到他手边,“来,吃药。” 贺彦:“下午你在酒店休息,我去见陆学观。” “不行。”叶从洲吞了药,急忙道:“他好不容易答应,我如果不去就太没诚意。” 贺彦:“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 叶从洲抓过贺彦的胳膊看他的手表,然后道:“我再睡两个小时,一点钟叫醒我。” 贺彦只得拉上窗帘,让叶从洲接着睡。他坐到另一张床上,戴上耳机听话剧。 一点钟一到,叶从洲自动醒了过来,贺彦摘下耳机道:“这儿离陆氏公司不远,不用急。” 叶从洲拿过自己的外套闻了闻,还好昨晚贺彦把他的衣服放在空调下方,酒味都被吹散了。 叶从洲进浴室,洗澡洗头吹头发,二十分钟后从浴室出来。 神清气爽。 贺彦视线落在他身上,笑道:“有军人风范。” 什么军人风范,不过是从前当艺人养成的习惯,通告密集的时候,一天就能睡三小时,还要保证每次露面都神采奕奕。 叶从洲:“下午你就不要去了,跟陆学观敲定合作,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剩下的事就得按公司章程走,回头你负责在合同上签字就行。” 贺彦:“那我等你谈完,一起回去。” 叶从洲:“你等我干什么,我这边没事了,你该忙忙你的去。” 贺彦:“……我这几天休假。” 叶从洲拿着陆氏的策划书回公司,贺知秋翻看暂定合同,看到后面眉头微皱。 叶从洲往旁边站:“后面的不平等条约是贺彦当人家面提的,我没权力更改。” “你还真是把自己撇的干净。”贺彦笑出声,看向贺知秋,“是我提的,以后在这里少赚的钱,我从其他地方给你赚回来。” 贺知秋合上文件,“单是这点条件,陆氏不可能跟电视台违约。小叶,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怎么说服陆学观的。” 叶从洲:“贺老师不是一向只看结果的吗?” 贺知秋听出他这是不想回答,笑着点点头,转而问贺彦:“剧本挑好了吗?” 贺彦正了正身形,“我想接康意的电影。” 贺知秋:“给你的几个剧本我都看了,单就剧本来说都不错,所以就需要考虑班底、投资以及导演的履历。你出道以来,除了《满城沦陷》的王有为导演之外,没有和名导合作过。康意是新锐导演,我担心他把握不好。” 叶从洲坐在一旁旁听,前世的贺彦在《满城沦陷》中虽被抢了角色,但却被王有为看上,推荐他演了同样是著名导演的赵启东的电影男二号,从而初露锋芒。之后贺彦的事业就宛如开了挂,一部部叫好又卖座的电影问世。而他在赵启东导演之后接拍的就是康意的男一号。 贺彦在掌握一定主动权后,对剧本的选择十分谨慎和苛刻。起码在叶从洲前世死亡之前,贺彦的运气一直不错,哪怕是后期心思不再纯粹,也没有出现血扑的作品。 在选戏这一点上,叶从洲不得不佩服他得天独厚。 贺知秋将Ipad划开放到叶从洲面前,“你快速浏览一遍,说说你觉得哪个剧本最合适贺彦。” 叶从洲并没有看,直接答道:“贺彦自己想演的剧本,就是最合适他的。” 千舟_28 贺知秋听完一笑:“贺彦现在就处于坑底,往哪走都是上坡路,那就趁现在拍你想拍的吧。以后可没这么自由了。” 叶从洲明白贺知秋的意思,贺彦如今没有任何包袱,只要看中了剧本,那就去拍就是。但是等到贺彦走到了一定高度,他接戏的选择看似多了,也有可能越走越窄。到时候他接戏,要看班底是不是有名,是不是大制作,戏份够不够多,搭档卡司够不够,是主角还是配角。往往最后为了外在的逼格,只得选择华而不实的配置,却忽视最该重视的剧本。 贺彦:“我前几天跟康导见面聊过,当时就下定了决心。” 贺知秋:“康意这戏打戏非常多,还全得冬天室外拍摄,所以剧本送了几个人都被推了。他当时跟我说的是如果男主定下,那么会赶在年前开机,定不下就得等到明年冬天。所以你的假期结束了。” 叶从洲:“那越动力的广告是不是得尽快拍了?” “当然。”贺知秋看向叶从洲,“我知道你不想跟着贺彦,但这次越动力的项目时间短,只有你做最省事。你之前不是想让我给你三天假期吗?作为鼓励,拍完广告,我允许你休四天。” 贺彦纳闷:“你要假期做什么?旅游?” 贺知秋的条件很诱人,叶从洲权衡几秒后点头应下,但心里还是不爽,端着张冷若冰霜的脸起身出门,连瞥都没瞥贺彦一眼。 贺彦:“……” 贺知秋看他那副吃憋的表情,不禁笑道:“叶从洲是个不错的苗子,我打算把他带出来。” 第二十章 越动力临时从卫视节目撤出换成真人代言, 所有的广告创意都得重做。为了配合贺彦的特色, 广告创意分两个部分,第一段是工作中的贺彦拍完打戏后喝饮料, 第二段是健身房内大汗淋漓的喝。 为了拍摄第一段, 贺彦叫来了修武班的师弟,两人到达后先在棚内热身, 不一会儿就湿了一身衣服。叶从洲站在更衣间外为贺彦拿衣服, 不满道:“你什么时候招个助理?不能总是临时找人吧。” 贺彦换好衣服出来,“小唐最近忙完论文, 就可以全职跟着我了。” 拍打戏对修武班的人来说是家常便饭,沟通好走位和动作之后就开始拍了。 叶从洲站在导演的监视器后面看画面,经历过名导调教的贺彦确实与从前大不一样, 镜头感出来了,感染力也有了。 第二天的拍摄就不如第一天那般顺利。 策划文案里是贺彦穿着家居服在跑步机上跑到满头大汗后拿过一旁的越动力一饮而下。 “大汗淋漓”的镜头看似简单, 要拍的真实还得下点功夫。广告拍摄时会不停喊卡来挑选镜头, 演员身上的汗不可能一直保持, 因此需要用水往他脸上喷。 贺彦按照设计好的动作每拍一次导演就摇一次头, 导演抱臂看着监视器,他总觉得这个画面缺点什么。越动力的受众毕竟是普通群众不是演员,昨天的桥段是为了让代言人与产品之间产生真实联系,但最后的广告成片里重点还是今天的内容, 健身房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 如何让普通人对广告过目不忘, 目前的画面里还不具备这种冲击感。 贺彦又重复了一次, 导演指着叶从洲道:“去把他脸上水擦干,先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再拍。” 叶从洲拿着大毛巾过去,贺彦接过来后随手呼噜几把,搭着毛巾走到导演身边看监视器。 贺彦看完也摇头:“太平淡了。” 连看几遍后,贺彦对导演道:“待会儿不要用水喷了,我现在去跑步,出汗后我们开始拍,待会儿试着一镜到底拍下来,再看看效果。” 真正运动后的面部表情和喘气的频率与假装出来的效果还是有细微区别的,可能也是因此导致效果不如人意。 贺彦快速跑了二十分钟,朝导演比了个Ok,现场立马做好准备,摄影师开始推镜头。 叶从洲站到监视器后面,看了几分钟后附到导演耳边小声道:“让摄影师推近景,从他的喉结往上拍。” 画面拉近,监视器里是贺彦麦色健康的皮肤,凸起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下颌线明朗坚硬,额头的汗珠沿着眉心擦过鼻梁,滑过下巴青色的胡须印,滴到领口。 来自雄性的强烈荷尔蒙冲破了屏幕,一直站在导演后面看监视器的女策划不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导演聚精会神,两分钟后高声喊卡。 导演扭头看着叶从洲高兴道:“你的眼光很准确,不错,不错。” 叶从洲礼貌地一笑,退到一边。 他当然比在场所有人都了解贺彦,也知道当镜头捕捉到贺彦性感撩人的一面时,绝对会冲击到观众。现在以及未来几年的娱乐圈,满屏都是像花一样精致的男明星,像贺彦这种自带随性锐气的阳刚“直男”,总是更能激起观众的臣服欲。 不过也因此,他的花边绯闻格外多,八卦爆料里他睡过的女人能从横店排到廊山。 叶从洲突然想起前世有个以嘴贱敢说出名的主持人评价贺彦:长了一副性能力卓群的样子,做不到夜御七女就是欺诈观众。 这句评价当时还引起热议,贺名璋当着叶从洲的面对贺彦疾言厉色:“你是来演戏还是来卖身的?” 贺彦喊冤:“我什么都没做——” 贺彦拍完,看到一旁的叶从洲靠着桌子低头发呆,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他走过去拿走叶从洲肩膀上的毛巾,“想什么呢?” 叶从洲回过神站直身体,“拍完了?” 贺彦浑身是汗,用毛巾随意擦擦后开始套衣服,“嗯,我晚上有事,现在就得走,正好顺路送你回去。” “不用,我得看完样片再走。” 叶从洲见他的连衣帽被压到衣服里面,顺手去帮他扯出来,冰凉的手指碰到贺彦的后颈,冰得贺彦一激灵。贺彦余光看见叶从洲白皙清瘦的手腕,耳根有点烫,“你……你明天休假?” 叶从洲手臂收回,又靠在桌旁,“对。” “去哪?” “广南。” 贺彦还想再问叶从洲去广南干什么,导演助手突然跑过来叫叶从洲过去,贺彦看着叶从洲的背影,抬手碰上刚才叶从洲手指挨过的后颈,晃晃脖子,抿唇压住笑容,拿上背包走了。 叶从洲去广南,是为了调查曹敏。 根据这些日子托父亲朋友查到的消息,曹敏十六岁离开家乡后待过最久的地方就是广南,断断续续加起来有三年,并且在去宁阳之前也曾去广南待过一个星期。这些信息在公安系统里不难查到,甚至曹敏在广南大致做过哪些工作,绕点关系也能问出一二。但要想继续深入了解曹敏和谁交往过密,还得动用私家侦探,叶从洲目前还没钱请人,等到他有钱了,又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出现意外,线索全断。 贺知秋那边目前时机不成熟,况且一份合同的效力到底有多大,谁也说不了。曹敏是关键人物,找到他这边的事实依据,两面结合,才是万全之策。 奔腾公司找到曹敏做事,必然是有酬劳的,可能是钱也可能是其他的。但是根据警察的调查,曹敏生前并没有反常的举动,生病没有住院,没有花大笔钱也没有频繁见什么人。 像曹敏这样居无定所的人,生前的关系网也都是零碎的,如果不及时实地查一查,很快就找不到与他打过交道的人了。 千舟_29 曹敏在广南的三年里,干的最久的工作是快递员。最初是在韵达的网点干,后来又换到申通网点。 叶从洲对着手机里的地址,打车去了广南东区的CBD内环。 叶从洲站在申通网点的仓库门外,见负责人正指挥员工搬快递,走过去跟他寒暄几句打过招呼后问道:“曹敏你还记得吗?” 负责人:“记得呀,在我这干了大半年。今年,哦不对,去年2月份辞职了。” “他为什么辞职你清楚吗?” “说是身体出了毛病得休息。” “那他住在哪呢?” “那我不知道,我们平时忙的很,快递员早晚过来运个货,大多时候都在外面送快递,见不着也很少说话。不过像曹敏这样的单身汉,一般都住在附近的城中村。” 叶从洲给负责人买了两瓶水,拉着他打听了半天,没得到太多有用信息,又去了韵达的网点。 韵达的负责人对曹敏印象还挺深,因为他跟曹敏吵过架。 广南东区高楼林立,大大小小的公司成千上万。这一片的快递员虽然赚的多,但要比其他网点累,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曹敏在韵达干了一年多后跟负责人说他生病了,于是负责人想把他调到其他区快递量少的网点去,但曹敏不同意,可他工作效率又大不如从前,负责人就将他炒了。之后曹敏又去了附近的申通网点,仍然负责附近快递的配送。很快也因为身体原因无法胜任,就主动辞职了。 这就有点奇怪了。虽说大多数人选择工作都会考虑公司地址,但像曹敏这样查出身体有病的人,第一反应应该是减少工作量治疗,暂时换个轻松点的工作才正常,他干嘛非要待在东区? 叶从洲再要打听曹敏的人际交往,负责人那里都没有更多的消息了。于是他记下了两个网点所有快递员的电话,回到酒店挨个问。 快递员的流动性非常大,许多与曹敏同期的同事早都辞职了,他窝在酒店里一夜几乎没怎么睡,天亮后又继续打电话,中间绕了不少人后终于找到曹敏生前几个关系尚可的朋友。于是又拎着东西去找他们了。 四天的时间掐头去尾过起来非常快,叶从洲找遍了人,最终得到不少零散的消息,连贯不起来。最有价值的一条,应该是曹敏曾向朋友透露过喜欢上东区某个公司的前台,为了看她天天去那边送快递。但是曹敏的防备心很重,一向不与人深交,能跟同事玩笑着透露两句私事已经是极限了。 至于那个被他看上的姑娘,他的同事都没见过,顶多能把曹敏之前最常去送快递的几家公司告诉叶从洲。商务区的公司都有长期合作的快递员,他们这些快递员每个人都会负责为几个公司发货。 叶从洲晚上九点的火车回丰城,他想来想去还是抓紧时间去那几个公司问问情况。 前台和快递员可以说是同样流动性大的工作,与曹敏同期工作的前台们有的辞职有的已经不记得曹敏了。 不过要追究她们的去向不难,一个个往下查,有两个让叶从洲觉得需要深挖下去。这两人辞职时间与曹敏辞职时间前后只相差半个月,并且当时是负责整个公司的快递收发,与曹敏交集很多。辞职后离开了本市,与同事们再无联系。据说是回了老家,也有说是去了大城市。 叶从洲要到了照片和姓名,算是他这一趟没有白来。 走出公司,已近八点,叶从洲赶紧打了车赶往火车站。 春运已经开始,火车站人来人往,进站口的队伍排到了广场正中央。叶从洲站在队尾边排队边看手机新闻。 贺彦的电话打进来,他顺手就接了。 贺彦这几天在和武术指导提前训练,刚刚出了训练房,想着叶从洲今天该回来了,就打电话问问。 可谁知叶从洲竟然还在广南。 叶从洲:“我买的晚上的卧铺票,睡一觉明天早晨就到了,节省时间。” 贺彦:“你要真是时间紧,就该拿我做条件多从四叔要几天假,怎么这么傻呢。” 叶从洲唇角微弯,“我——” 叶从洲话未说完,贺彦随即听见对面传来刺耳的尖叫,嘈杂混乱,他大声呼喊,却一直无人应答。 贺彦不敢挂电话,继续喊叶从洲的名字,他听见对面有人群在互相推搡谩骂,还有凌乱的脚步声,十分钟后,对面没声音了,电话被挂断。 第二十一章 叶从洲正接着电话被人撞倒在地, 手机一下子甩出老远, 身边两个中年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大打出手,人群变得混乱, 叶从洲低头找自己的手机, 转了一圈哪还有手机的影子,八成是被人捡走了。 火车站人来人往, 转眼间身边就换了一波人, 想找到手机是不可能了。 广场中央的时钟显示发车时间快到了,叶从洲只能自认倒霉排队进站。还好他有把重要文件及时传进云盘的习惯, 这几天收集到的信息不至于随着手机丢失。 等到检完票去了候车厅,电子屏幕上显示叶从洲要乘坐的列车因为大雪晚点,晚点时间预计三个小时。 春运期间车票难买, 临时改签的窗口直接贴出一个告示,近七天的车票都已售完。 现在坐两小时出租车去机场买明天的机票很可能也买不到, 还是老实等吧。 叶从洲找个位置坐下, 拿出随身带着的笔记本回忆他写过的歌, 这还是他前世养成的习惯。艺人赶行程时大半时间要浪费在候机厅, 他就随身带了本子和笔,灵感来了记几句。 快到十二点时,候车室一阵骚动,叶从洲抬头, 电子屏上显示他要坐的那辆车又将晚点三小时。 叶从洲:“……” 身边到处都是破口大骂的声音, 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向旅客解释有几段铁路被雪覆盖, 已经除完雪开始通车, 保证三小时后绝对发车。 要是早说需要六个小时,叶从洲就出去找个酒店睡一觉等明天直接买机票了。现在不上不下,除了继续等下去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深夜犯困,叶从洲抱着背包打了一会儿盹,醒来时半睁眼看另一方向的电子屏,结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往自己这个方向快步跑过来。 他揉揉眼,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下一秒,尚自迷糊的叶从洲被人从座椅上拉起来,使劲按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此刻的候车厅横七竖八睡得全是人,只有个别醒着的人一脸奇怪的看向他们。 贺彦松开他,低声吼道:“你手机呢?!” 叶从洲:“……丢了。” “那你就不能借谁手机给我报个平安?我以为你出了事!我……”贺彦气得想骂人,又生生压下去了,直接抓住叶从洲胳膊带他往外走。 叶从洲看着电子屏幕显示开始检票,车站广播开始叫旅客排队检票,连忙叫道:“你带我去哪,车来了!” 千舟_30 贺彦头顶冒烟,扭头瞪着叶从洲,“你什么意思?你是要扔下我一个人坐火车?” 叶从洲:“现在票难买,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呜——” 于是候车厅几百人纷纷看着一个高个子男人像捉小偷似的扣住另一个男人脖子,半抱半拖地把他带出了火车站。 叶从洲脖子被勒得喘不过气,直到被推进出租车,才有机会开口说话,他抻平被贺彦弄皱的衣服,气道:“你有毛病啊!” 贺彦抱臂靠着车座,看着叶从洲冲他叫,突然笑了。 一个夜晚的着急和寻找,在此刻彻底安心。 叶从洲见他笑得毛骨悚然,无奈道:“别笑了!现在要去哪?” 贺彦:“机场啊。” “你买回去的票了?” “没有,去了再买。” 叶从洲很想暴打他。 两人去了机场,只买到后天早晨的票。叶从洲没脾气了,拎上背包就往外走。 贺彦立马跟上他,“你去哪?” 叶从洲黑着脸往前走,懒得搭理他。贺彦见状又勾住他肩膀带着他往外走,“既然你不说,那就跟我走吧。” 叶从洲被贺彦带到机场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标间。 贺彦:“也不知道你这几天来这儿是干什么,看你眼睛里的红血丝多吓人。反正今天我们也走不了,好好睡一觉。” 叶从洲:“你睡一天当然没事,我旷工一天可就是一天的工资。” 贺彦:“回头我跟四叔说你被我挟持了。” 事已至此,生气也没用了,叶从洲这几天确实累得够呛,他直接脱了外套钻进被子,“几百块钱我还赔得起,不用劳您大驾……” 话没说完就闭眼睡着了。 贺彦叹口气,起身把他床头的灯关了,又准备将他的背包和外套拿到衣柜里挂着。叶从洲刚才进门后把身份证塞进背包后拉链没拉完,贺彦一拿起他的背包,里面的文件就从开口露出一部分。 贺彦拉开拉链,打算将文件放好,一扫眼就看见曹敏的名字。贺彦看了一眼睡熟的叶从洲,掏出那叠资料大致翻了翻。 原来叶从洲来广南是为了叶建军的死。 尽管警方已经给出了确切的调查报告,尽管这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文件里是各种零碎的笔记,显然叶从洲是在各种不方便的环境下匆匆写下的,以贺彦看来,都是一些没什么价值的信息。 贺彦理解子女对父母的死难以释怀,可叶父的死是意外,叶从洲这种毫无意义的追根究底是为了什么? 背包里还有一个黑色硬皮笔记本,尽管贺彦很想掏出来看看是不是能找到语句解答自己的疑惑,可毕竟是不道德的,他挂好背包,也走回床边脱衣服睡觉。 心里挂着事,贺彦闭上眼,思绪就不可控地回到叶父死的那一天。 他还记得叶从洲见到自己时的激动和愤恨,他那时觉得叶从洲骤然看到父亲去世有那种反应理所应当,可现在想来,叶从洲那时的恨不像突然被激起的,而像是……经年累月的情绪在一瞬间爆发了。 贺彦的演艺生涯不算长,可接过的武侠角色的雷同让他对“杀人”这种情绪把控的非常到位。什么是十年磨砺大仇得报,什么是临时起的杀意,他能分辨出这里面细微的差别。 可是叶从洲不是忘了他吗? 贺彦这么翻来覆去,不知不觉间天就亮了。他精力旺盛,偶尔一晚不睡觉毫无影响,偏过头见叶从洲睡得正熟,于是蹑手蹑脚起床出门。 最近的商场距离酒店一个多小时车程,昨晚的贺彦大摇大摆在外面晃荡不怕被人看见,但现在是白天,为了保险还是戴上口罩进了商场,他本想直接买一个自己正在用的同款手机,但又想到叶从洲肯定是不愿意白要的,那这价钱对叶从洲来说就有些高。于是买了叶从洲一直用的品牌新款。 可惜广南办不了丰城的电信卡,他用自己的身份证办了张广南的卡插进新手机,先让叶从洲把这两天对付过去再说。 叶从洲一觉睡到下午,醒来后一时反应不过来,眨着眼醒神。 贺彦靠在床头,就着暖光灯看他上午经过。 叶从洲恍惚间想起前世有无数个这样的瞬间,他一觉醒来,看见贺彦靠在床头看书。只是那时候他们俩躺在同一张床上,被子下面腿挨着腿,不像现在,隔着几米的距离。 之前叶从洲总会在某些情境里恍然觉得自己是活在前世,分不清回忆与现实,现在尽管他仍旧经常想起前世,可在想起的那瞬间,就能清晰地意识到,他已经“死”了。 许是感受到叶从洲的目光,贺彦偏过头,叶从洲下意识回避了视线。贺彦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抚了抚。 “……醒了?” 叶从洲坐起来,“几点了?” “五点。” 叶从洲:“肚子饿了,出去吃饭吧。” 贺彦起身把新手机给他,“暂时插的是广南的卡,等回到丰城你自己再去办张卡。” 叶从洲道,“谢谢。” 叶从洲待在广南这几天,都没有时间坐下来吃顿饭,饿了买个面包就对付过去了。贺彦又是个不适合走街串巷的职业,两人就在酒店附近找了餐馆吃饭。 叶从洲饿的前胸贴后背,点了水煮牛肉和红烧鱼后把菜单递给贺彦。贺彦没看菜单,直接对服务员道:“有蔬菜沙拉吗?给我上一份。” 见叶从洲眼带疑惑,贺彦解释道:“康导要求我视觉上再瘦十斤,说一个剑客不该有个耍刀的身材。” 视觉上要瘦十斤,那体重秤上起码得瘦二十斤。 叶从洲啧声表示同情,拿过菜单,“既然你不吃,那我就再点个素菜。” 贺彦:“吃得完吗你?” 叶从洲:“我都饿几天了,当然吃得下。” 千舟_31 贺彦想想道:“我昨天帮你挂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你包里的文件。你来广南,是为了你爸?” 叶从洲收回放在桌上的手,“是。” 贺彦:“你要做什么?查出曹敏的生平又有什么意义?” 叶从洲闻言猛地抬眸看贺彦,眼底阴冷疏远,看得贺彦心里一颤。叶从洲舔舔下唇让自己偏转了视线,哑声道:“有没有意义,是我说了算。” 贺彦:“但——” “要吃饭就吃饭,不吃现在就走。”叶从洲冷声打断了贺彦的话。 贺彦无奈,叶父的死是叶从洲的心结,而自己更是无法在这件事上以旁观者的身份劝说他,那只会恶化他们之间的关系。 叶从洲如果只是想了解曹敏生平还好,就怕他想不开还要去搞什么复仇计划。 那才真是没事找事了。 第二十二章 飞机刚一落地, 贺彦开机就看见电话里好几条信息。 《无情剑》原本计划是下周拍定妆照,昨晚丰城下了一夜的雪, 今天郊区的古城遗址一片苍茫雪景, 远比摄影棚内人工造景好太多, 康意便决定趁着下雪去郊区拍定妆照,可一早打不通贺彦的电话,便交给贺知秋去联系。而他则带着团队去郊区做准备了。 贺彦连忙回电话, 贺知秋听说叶从洲与他正在一起,直接道:“让叶从洲跟你一块过去,免得我还要再找个人去给你帮忙。” 于是出了机场, 叶从洲就与贺彦一起坐车去郊区。 两人到了古城遗址, 贺彦连忙向忙来忙去的摄制组道歉,然后去化妆间换衣服。 康意的《无情剑》改编自一本武侠小说, 男主名叫澹台夜, 是武林第一世家澹台山庄的少庄主, 原著里用了不少溢美之词描绘这位少庄主的气质容貌, 世家公子的矜贵清隽与武林新秀的自信倨傲融于一身, 文字里传达的男主形象其实与贺彦平日给人的感觉并不像。 但是文字有夸大和美化的功能, 真想找到一个外表秀美身手却了得的人恐怕这部戏就得搁浅。康意对原著做了大幅的删改, 将重点放在人物的历练成长上,澹台夜的妆发也完全摒弃原著文字里略显女气的风格,而是依照贺彦的气质, 带了随性恣意的潇洒气度。 贺彦一改往日灰头土脸的角色形象, 玉冠束发, 白衣锦裘,从化妆间走出来,康意双眼一亮,“总看你演糙汉子,还怕你穿上这种衣服会气场不合。看来我的担心多余了。” 叶从洲与服装老师一起抱着一大摞戏服站在导演旁边,贺彦拍完一个场景就得换一套造型,叶从洲跑前跑后,感觉比贺彦还要忙。 最后一个场景需要贺彦穿着单层的薄绸衣在雪中舞剑,腰间只松松系了一条素色腰带,跳跃间大片赤裸的胸膛露出来。这一幕拍摄时间比之前长,因为康意没有设计定格动作,而是让贺彦练完全套,摄影师来抓拍。 室外零下的温度让旁观者看着贺彦那一身没有保暖作用的戏服直打冷颤,不自觉都屏住呼吸看贺彦练剑。 叶从洲记得《无情剑》当年不仅横扫了演员奖项,连服装设计也拿了奖。贺彦也借着这部电影吸了不少颜粉,终于有大批观众意识到这个武星也有一个可与偶像演员媲美的好皮相。 武打演员的戏路很窄,但是长得帅又年轻的武打演员,戏路可比偶像明星还宽。 自此之后,贺彦再没缺过好剧本。 贺彦来回练了三次,摄影师才拍到让康意满意的镜头。他一喊停,叶从洲抱着剧组准备的羽绒服跑到贺彦面前,见贺彦颈后竟然沁着汗珠,佩服道:“你居然不冷。” 康意就站在旁边,闻言笑道:“年轻人火力旺。” 贺彦接过羽绒服,看见叶从洲嘴唇冻得发白,便将那衣服披在他身上,“瞅你冻的,穿上。”自己走回化妆间换上来时穿的大衣。 大部分的公司在年终都会很忙,叶从洲休了五天假,堆积的工作让他每天都得加班到很晚才能走。忙了两周总算轻松不少,今天只加了一小时的班就关电脑下班。 进电梯时叶从洲听到贺知秋高声叫他等等,一边套外套一边跑进了电梯。 叶从洲还是第一次见贺知秋这么匆忙,问道:“贺老师有急事?” 贺知秋还在整理衣服,“贺彦他爸突然进医院了,我得去看看。” 叶从洲不由紧张,“贺彦呢?他怎么不去?” 贺知秋:“他前两天就进组拍戏了。贺老不想打扰他,况且远水救不了近火,他现在也赶不回来。” 叶从洲:“贺叔——贺彦他爸严重吗?” 贺知秋:“不知道呢,保姆电话打到我这儿,估计不是小毛病。” 电梯很快到达一楼,贺知秋急匆匆跑了出去,叶从洲站在电梯里,直到有人进来他才回过神,也出了电梯。 叶从洲上次从贺彦家里逃走就是不想面对贺名璋,他与贺彦的恩怨会有了结的那一天,可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前世把自己当做亲儿子对待的贺名璋。他曾经信赖、尊重并且孝敬贺名璋,隔了一段生死之后,这段亲情就不复存在,可他却没办法再把贺名璋当做陌生人。 第二天叶从洲一早去上班,等到十点多才见贺知秋进办公室,便拿着资料去敲门。他先把工作上的事说了一圈,然后才随口问道:“贺彦他爸怎么样了?” “心脏上的老毛病,现在犯起病来比以前严重,不住院不行。”贺知秋边看手表边道,“待会儿开完会我再过去看看。” “我去看吧!” 贺知秋抬眼看叶从洲,有些意外。 叶从洲:“呃……之前李如佳拍广告时麻烦过贺名璋老师,我也该去谢谢他。我手头的活基本都做完了,不会耽误工作。” 贺知秋点点头,“那行,你先替我去看看,告诉他我忙完工作就过去。” 叶从洲先去超市挑水果,贺名璋喜欢吃绵软的苹果和带着涩味的青皮桔,喜欢这两种口感的人不太多,卖相上也不很好看,很少有人会买来送礼。所以每次去贺家的客人带的果篮都被贺名璋送给保姆了。前世叶从洲第一次去贺名璋家里,注意到贺名璋专挑果篮里的青皮桔吃,之后每次去都会挑贺名璋喜欢的水果带去。 贺名璋那会儿还说叶从洲比贺彦细心多了,他养了贺彦二十来年,贺彦都不知道老爸的口味。 贺名璋的病叶从洲很清楚,不能动怒不能劳累,好好养着长命百岁不是问题。所以不管他与贺彦怎么吵架,都尽量不让贺名璋知道,只是偶尔实在瞒不下去,才说实情。 叶从洲按照贺知秋给的地址找到病房,贺名璋正一个人看象棋桌,没见到保姆的身影。叶从洲将水果放到桌上,笑道:“贺老师您好,我是贺知秋的下属,他今天工作太忙,所以叫我来看看您,上次麻烦您给白亦诗调档期,还没谢谢您呢。” 贺名璋取下眼镜,打量叶从洲几眼后也笑了,指指沙发道:“坐吧,我记得你。” 叶从洲往旁边看了看,问道:“保姆不在吗?” 贺名璋:“快晌午了,她回去做饭了。” 千舟_32 叶从洲:“您身体怎么样?” 贺名璋:“还好,进了医院有医生,我就不操心了。” 叶从洲一笑,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一会儿,叶从洲见贺名璋那盘象棋走了一半,指指道:“我陪贺老师下几局?” 贺名璋眼前一亮,“你会下?” 叶从洲:“我爸喜欢,以前我常跟他下。” 贺名璋喜欢下象棋,可棋友难找,与他同龄的老朋友一个月聚不上一次,家里保姆不懂这个,他一个著名演员又不能和寻常大爷一样坐在街边找棋友,只能拿着ipad玩单人象棋。现在住院,医生让他少碰电子设备,只好自己一个人对着棋盘左右互博了。 叶从洲早就摸清了贺名璋下棋的路数,说老爷子棋艺精湛倒也谈不上,只是韧劲足,能耐着性子一口一口把对方吃掉。所以和他下棋,急不来。 两人一盘棋下到保姆送饭过来,叶从洲一看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多,起身向贺名璋告辞。 贺名璋要留他一起吃午饭,叶从洲推辞道:“不了,我现在回去正好到下午上班时间,公司楼下餐馆多着呢。贺老师您多注意休息。” 贺名璋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能和他下棋的年轻人,实在舍不得让他走,伸着手让保姆把手机递过来,他要替叶从洲向贺知秋请假,让他多陪自己下几局。 叶从洲见状连忙拦住保姆,略带歉意道,“贺老师,我这个月已经请了很多天假了。” 贺名璋这下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叹着气道:“哎,人老了就是受罪……” 贺名璋性格算是强势,在贺彦面前一贯是颐指气使的,生病了不肯告诉他,可病人的心理总是脆弱的,自己一句话的拒绝,听到他耳朵里不知道会有多难受。叶从洲不落忍,往外走的脚步转了过来,看着贺名璋道:“那要不这样,我每天六点下班后来陪您下棋,一直到您病好出院,行吗?” 贺名璋还没发话,保姆倒先高兴的不得了,“那太好了呀!老先生在医院待的无聊坏了,我又不懂这些,你能来陪陪他,真是太好了。对了,以后来这儿吃晚饭,我做好送过来,啊?” 叶从洲:“这太麻烦您了……” 贺名璋朝叶从洲招招手,示意他坐到床边来,和蔼道:“都说下棋观人,我跟你下一局,就知道你这个人人品错不了。知道你是体谅我这个老头子没人陪,但是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夜生活,晚上让你来医院算怎么回事呢。今天是第一次下棋太投缘,才想着多留你一会儿。以后你要是闲了呢,来找我聊聊天,这一行我毕竟干了大半辈子,别的不敢说,经验上肯定比你多。要是抽不开身,就忙你自己的去吧。” 叶从洲听他这么说,不由想起前世许多次与老爷子促膝长谈的时刻,贺名璋对待贺彦严厉,对待叶从洲却总是和颜悦色,正如他所说,他在这个圈子干了几十年,知道两个孩子在这种环境里要长久走下去有多难,叶从洲在他的眼里懂事柔软,与贺彦相比,是容易受伤害的那一个。所以总要多关心他一些。只是那些关心,叶从洲还没来得及报答。 叶从洲垂眸掖了掖贺名璋的被子,温声笑道:“年底工作差不多交接完了,我来丰城才半年,认识的人不多,没多少需要社交的地方。与您下棋和聊天,对我来说都是学习的好时候,您不嫌我打扰您休息,那我以后下班后就过来蹭个晚饭。” 保姆连忙拍手笑道:“好的呀好的呀!我的手艺你放心,肯定让你吃了舍不得走。” 第二十三章 为了不耽误拍摄进度,《无情剑》剧组除夕只放了两天假, 大年初一晚上就得回剧组拍夜戏。贺彦除夕当天早晨坐飞机赶回丰城, 到家后从保姆嘴里得知父亲昨天才出院, 气得从沙发上跳起来, 责怪的话未说出口,看见父亲脸颊瘦的凹下去又住了嘴。 贺名璋抖抖手中的报纸,“我这老毛病歇歇就好了, 坐下吃你的香蕉。” 除夕的午饭省时为主, 保姆炒好三个小菜就叫父子俩吃饭。 贺彦仍不放心,先是给父亲的医生打电话仔细询问了一遍情况,坐餐桌前又问保姆父亲发病前吃了什么做了什么, 以后得注意控制。 贺名璋:“好了,我都出院了, 你别看我瘦了几斤, 医生说我各项指标比去年好很多。” 这话倒不虚,刚才贺彦在电话里也听医生说过。 保姆笑道:“我看这还是小叶的功劳,有他天天陪您下棋, 您不知道多乐呵。” 贺彦:“小叶?” 贺名璋听到保姆这话, 拧眉放下碗筷, 对贺彦道:“从洲过年一个人在丰城, 我昨天说让他来我家过年, 他说有约了, 可我看他是不想来, 多半是因为你。你要是觉得这段日子亏欠我, 那就态度好点请他来我们家过年,也算是尽孝心。” 贺彦嘴里咕哝:“不用你说我也不会让他一个人过年的。” 贺名璋:“什么?” 贺彦几口扒完碗里的米饭,起身道:“父亲大人请放心,我一定把叶从洲带过来。” 贺彦之前想过请叶从洲来家里过除夕,可不用问,叶从洲肯定不干。所以打算今天陪贺名璋吃完年夜饭就去骚扰叶从洲,没想到老爸主动请人上门过年,实在是天时地利。有了老爷子的话,叶从洲推辞起来就难了。 贺彦不知道叶从洲的住址,更奇葩的是叶从洲从广南回来换号后竟然没告诉自己,他一进组就没时间处理私事,一直也没主动问,现在只能拐个弯从贺知秋那里要电话。 叶从洲有记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只有他一个人的除夕。认识贺彦以前他跟父亲一起过,父亲去世之后,他和贺彦一起,后来被贺彦带回家见贺名璋,再后来还有迪文,一家子人想不热闹都不可能。 但这同时也是他新生后的第一个除夕,即便是一个人,也不该敷衍过去。 所以一早起床,叶从洲就去了超市采购。 普通家庭早在年前都备好了年货,今天超市的人不算多,叶从洲推着车边走边看,他厨艺一般,会做的菜没几样,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买了原材料对着菜谱就算做的慢点也不要紧。 买完菜刚走出超市,叶从洲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我在九南路口,你在家吗?哪个小区?” 叶从洲听出是贺彦的声音,奇怪道:“你来九南路干嘛?” 贺彦:“过年了,送你两瓶好酒,就当是谢谢你这些天照顾我爸。” 叶从洲:“……那行吧,我就在路西的华联超市门口等你。” 贺彦勾着嘴挂断电话。放缓车速一边开一边往路边看,看见拎着一个大塑料袋的叶从洲后下了车,二话不说就拿过他手里的塑料袋,然后搭着他的胳膊把人带到车里。 叶从洲:“往前两百米右拐就是了。” 贺彦却像没听见似的直接调转车头往回开了。 叶从洲:“你要去哪?!” 贺彦:“我家啊。” 叶从洲连忙道:“我不去,你停车!” 贺彦看他一眼,几天不见,好像瘦了点,白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唇红齿白的。不自觉笑道:“上了贼船你就别折腾了。我爸要请你去我家过年,我可不敢抗旨。” 千舟_33 叶从洲气道:“你这是请吗?你这是绑架!” 贺彦大笑:“我懒,喜欢最省事的办法。” 叶从洲闭眼倒向车座,脑袋往右一偏,懒得理他了。 贺彦从后视镜里看他,开口道:“我是真的要谢你,我爸生病我都不知道,心里惭愧得很。” 叶从洲哼道:“你这种谢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贺彦笑:“那等年夜饭的时候我敬你三杯。” 叶从洲:“你刚才干嘛骗我说要送酒过来?” “不是怕你不肯告诉我地址么。”贺彦说完又细细打量叶从洲,慢慢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对我爸这么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吗?” 语气虽慢悠悠的,却带着一股调笑。 叶从洲眼睛不自在地眨了几下,睁眼冷冷瞥他一下,“贺名璋还需要借你贺彦的面子?” 贺彦是最不喜欢别人用父亲的声望来打击他的,可这次他听完,不仅没恼,唇边还一直挂着笑,眼睛从时不时往叶从洲脸上看。 叶从洲心里暗骂,选择继续闭上眼。 到了贺家,贺彦本以为叶从洲会冷脸,没想到他对贺名璋,比对自己和颜悦色太多了。两人随口聊几句后,贺彦甚至觉得他们俩才比较符合父慈子孝四个字。 贺彦在一旁插不上话,没注意剥开了一个青桔,他从前觉得这桔子有股苦味,此时却觉得从舌根到心里都泛着甜味。 保姆将一些需要提前炖上的菜做后走到客厅,对叶从洲道:“小叶你爱吃什么?待会儿也得给你炒几个菜呀。” 叶从洲突然想起贺名璋很喜欢吃他炸的一种素丸子,那还是小时候他跟父亲学的家乡菜,做法简单,味道却很特别。他站起问保姆:“陈姨,家里有长条的白萝卜吗?我会做一种素丸子,正好做给你们尝尝。” 保姆高兴道:“有的有的,你居然还会做菜?” 叶从洲:“就会一两个,小时候学的。” 于是几个人全去了厨房,陈姨快刀切萝卜丁,叶从洲调酱料,见贺彦闲着,指挥他去拿面粉。 贺名璋原本端着茶杯,见三个人都有活干,他也闲不住了,洗干净手和他们一起团丸子。贺家的厨房大,四个人全围在灶台前也不显得挤,原本是叶从洲要做菜,现在成了四个人一起往油锅里放丸子。 炸出第一盘后,叶从洲端到贺名璋面前,“贺老师尝尝?” 贺名璋吃下一个立即竖大拇指,“好吃好吃!” 几个人边做边吃,第一盘丸子很快就被瓜分干净。 “记得我小时候家里过年也是这样,我妈做菜,其他人围着吃,前几盘根本上不了桌。”陈姨乐得合不住嘴,“老先生和贺彦这些年过年都是甩手掌柜,从来不进厨房,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贺彦立马道:“陈姨您这是趁机埋怨我啊?那等从洲炸完丸子我也露一手。” 贺名璋挑眉:“你会?” 贺彦咧嘴:“拍戏学的。” 几盘丸子炸好,窗外已是傍晚,厨房里混合着炖汤与卤味的肉香,还有刚出锅的素丸子的鲜香,陈姨开始清洗一些快手菜的材料,叶从洲见状给她帮忙。 贺彦说话算话,一个人霸占了一半的操作台,挽起袖子和面。 素丸子十分合贺名璋的口味,但是他又不敢吃太多,便拿着一个小口小口的咬。靠着操作台围观贺彦和面。 贺彦和好面团放一边,然后开始剁牛肉馅,一板一眼和真正的厨子差不离。 贺名璋:“演的还行。” 叶从洲忍笑。 贺彦:“谢谢贺老师,我会再接再厉的。” 有人帮忙,陈姨做起来比往年快,所有菜上桌才七点。 贺彦端着一盘牛肉盒子最后上桌,贺名璋夹起一块尝了一口,“还不错。” 贺彦朝叶从洲飞眼,“跟从洲的素丸子比呢?” 贺名璋刚刚才往嘴里塞过一个丸子,“那还是差了点。” 贺彦笑:“我也这么觉得。” 吃过年夜饭,四个人围着麻将桌打了一会儿牌,贺名璋刚出院不能熬夜,十点钟一到就被保姆催促去睡觉。贺名璋叮嘱叶从洲,“从洲今晚留下来,明天咱们一起吃饺子。” 叶从洲:“不了贺老师,我爸……我想回去给他上柱香。” 贺名璋一听顿时说不出挽留的话,指着贺彦道:“你把从洲送到家再回来,哦还有,家里包的饺子给带上几盒。” 叶从洲:“谢谢您。您早点休息,以后有空我再来看您。” 除夕夜打不到车,叶从洲没有拒绝贺彦送他回去。上车后,叶从洲寻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 贺彦摸不清他是不是睡着了,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没听到回答,便将车内空调温度调高,放缓车速往九南路开。 远处有隐约的炮竹声,传进车里有种熟悉的亲切感。 自从母亲去世后,贺彦的除夕都是在冷清安静中度过。青春期时他与父亲关系恶化的像一对仇人,即便后来有所改善,始终回不到童年亲昵无间的状态。 很多次除夕夜,就在父子俩不咸不淡聊几句工作中过去,电视节目看无可看后各自回到卧室,贺彦总要带上耳机听着音乐入眠。 厨房里一家人你做我偷吃、饭桌上熟稔的说笑、屋外此起彼伏的炮声,这些独属于过年的声音和场景,已经久到快忘记了。 贺彦偏头看了一眼叶从洲,他从前觉得叶从洲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他失去的依靠与情感,叶从洲补偿过他一次,没想到时隔多年,又来补偿第二次。 车开到九南路口,贺彦叫醒叶从洲,问清具体的地址后将他送到小区单元楼下。 叶从洲解开安全带,车座的安全带扣不知怎么往外凸出一点,叶从洲的衣角正好夹进缝隙里,他拗着上半身摸索,贺彦见状伸手过去帮忙。 千舟_34 两人的手在车座旁碰到一起,贺彦唇角微抿,看到叶从洲细长的手指在掰带扣,不由自主摊开手包住了他的手,然后一起将衣角从缝隙里抽了出来。 叶从洲向他道谢后打开车门下去了。 贺彦看着那个身影进楼道,然后抬头看,几分钟后第九层的一个窗户亮起了灯。 贺彦收回视线,他该回去了。 双手挨上方向盘,贺彦的动作停住,车里似乎还残留着叶从洲的温度,他翻转手掌,掌心与叶从洲的手背摩擦的触感似乎还在。他无意识的握了握手心。 叶从洲怎么连请他上去喝杯水的话都不说呢? 贺彦遗憾的叹气,往后看了看路况,打算调头。往后看的一瞬间,他突然想起后备箱里还放着叶从洲上午在超市买的一大袋东西。贺彦喜出望外,外套都来不及穿,下车拿了那袋东西就跑进电梯,按下九楼后觉得度秒如年,在电梯里不停踱步。楼层一到,箭一样飞了出去。 叶从洲刚刚将父亲的遗像和香炉摆好,听见门铃响,走过去透过猫眼往外看。 贺彦将塑料袋往猫眼处举了举。 叶从洲打开门,让他进来。 贺彦扫了一眼屋内陈设,简单洁净,看起来非常舒服。 “刚准备走就想起你还有东西在我车里,就送上来了。” 叶从洲接过那塑料袋,“谢谢。” 贺彦刚才挺兴奋,进了门反而语结起来,“那个……你要睡觉吗?” 叶从洲:“等一会儿再睡。” 两人就站在玄关处,贺彦想抬腿往里走,可又不太好意思,一时僵在原地。 叶从洲见贺彦看着自己不说话,奇怪道:“你不回家吗?” 贺彦像是大梦初醒似的,连忙道:“回啊,东西给你送上来我就走了。” 叶从洲:“路上小心。” “嗯。”贺彦一边答应着一边随叶从洲开门的动作转身出门,走到电梯口才后知后觉,他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第二十四章 叶从洲的年假有七天, 除去易然上门拜年度过去的一天,剩下几天时间都窝在家里当业余侦探。上次去广南查到的两个女人去向不定, 他只能借助网络和一些愿意接小活的私人团伙慢慢捋线索。 年初七,叶从洲一早就被易然从家里拖去泡了一天温泉。说是舒筋活络之后才好迎接从明天开始的工作。 初八一早, 叶从洲一走进办公室就被宛如过年商场一样吵闹的场面惊住了。 所有人都围在一个同事办公桌前,又是互相拍肩吐槽,又是指着电脑骂。 叶从洲走到一个同事身边, 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同事脸上还带着怒气,“你昨天没看新闻?” 叶从洲坐回自己桌边打开电脑,他昨天很晚到家, 只翻手机看看有没有未接的信息和电话, 查完就睡觉了。 刚打开浏览器,右下角就弹出新闻:安明乳业再曝丑闻,苏多尔研发主管系裙带关系上任。 叶从洲瞬间明白, 苏多尔酸奶的丑闻爆发了。他点开几条链接浏览,大年初一就有几个家长在微博爆料孩子饮用后出现不适反应, 但是喝苏多尔酸奶的成人很多, 没有人出现不良反应,所以这个爆料没引起重视。但是前天,几位家长联合将安明乳业告上法庭,并出具了私人的质检报告, 当然这个质检并不具备法律效应。同时又有一批家长实名爆料。事情在昨天彻底闹大。 政府成立了调查小组, 民间则借助关系网深挖安明乳业, 爆料层出不穷。 叶从洲很清楚, 这还只是开始,后续安明乳业内部倾轧,外部勾结的一系列事会一点点浮出水面,民怨沸腾的那一天,谁都保不住这个老牌国企。 贺知秋风尘仆仆进来,走到叶从洲桌边敲敲他的桌面,示意他跟着自己进办公室。 贺知秋开门见山:“你欠我一个解释。” 叶从洲当初阻止贺彦接苏多尔的代言就知道会有今天,他面不改色道:“大学时我被系主任带着做一个项目,与安明乳业研发部主管程浩打过几次交道。他的人品我很不齿。阻拦贺彦接苏多尔的代言是因为我觉得和这种人合作,后续可能会有非常多的麻烦,远远超过几百万的收益。至于苏多尔酸奶出现质量问题,我也很意外。” 贺知秋:“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个理由不需要隐瞒。” 叶从洲:“说了……也不一定有很大用处吧。你会因为这个理由就不让贺彦接吗?” 贺知秋靠向椅背审视叶从洲,叶从洲的理由虽然没有漏洞,但却不足以让他信服,恐怕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当然叶从洲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学生,能提前知道行业巨头新品的配方问题,听起来也很天方夜谭。 不过贺知秋走南闯北这些年,比叶从洲还要深藏不露的聪明人见过不少,特别对于管理者来说,他并不需要摸清下属的才能是怎样修炼出来的,只要能确定有才能的下属是忠于自己就行。 从这一点来看,叶从洲做的很好。 “林穆现在火烧眉毛,如果不是你,贺彦就落的和他一样局面。”贺知秋道,“我不管你当初只是为了帮助贺彦,还是为了让自己能凭此往上走一走,这个效果是我喜欢看到的。你既然不愿意做贺彦的执行经纪,那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做我的助理。至于李如佳,暂时还由你负责。她的工作会越来越少,今年夏天上了小学就会退圈了。” 叶从洲猛一抬眸,眼里没有贺知秋以为会出现的欣喜,反倒像是卸下一点重担。 叶从洲:“那以后……我会多向贺老师你学习的。” 贺知秋这些年先后有过不少助理,但那说白了都是些端茶倒水预约行程的保姆性质的助理,一直没有找到能够在工作上起到实质辅助作用的助理,之前他看好叶从洲,给他安排不少工作磨炼他,本打算等叶从洲工作一年后再考虑提拔,但既然现在时机成熟,叶从洲完全可以胜任一部分工作,那就不需要再等。 叶从洲的办公桌搬到了贺知秋的主管办公室里,与贺知秋的办公桌只隔了一个书柜。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叶从洲上班下班,只要有人的地方,都在讨论苏多尔。网络上更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热点。 他并没有兴趣去追踪一个已知结局的新闻,索性多下了几本电子书,空闲时间不再上网。 正月十五,华星只给员工放一天假。 贺知秋这两天出差,安排给叶从洲的工作很多,叶从洲假期当天仍旧去公司上班。 千舟_35 只工作了一会儿,贺知秋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对面的人似乎知道接电话的人不是贺知秋,开口就道:“你转告贺知秋,做人做事不要太绝,真要把我逼到绝路,我不会让他好过。” 说完这句话就挂了。 对方说第一句话时叶从洲还有些莫名其妙,等到他挂电话,叶从洲就听出来了,这人正是林穆。 叶从洲立马回到自己桌前登录微博。 原来在叶从洲刻意隔绝网络的这几天时间里,林穆已经变成过街老鼠。 有媒体爆料,苏多尔原定请贺彦代言,代言费是按照行业标准定的一百五十万,但在官宣前被林穆以八十万的低价捷足先登,林穆与贺彦的过节不必赘述,林穆拿下代言后又出手抹黑贺彦,造谣他要天价代言费。反倒是贺彦,因为他常年练武并且有一套科学健身食谱,所以对饮品十分挑剔,试喝苏多尔后觉得与市面上其他酸奶相比并不具备宣传里的优点,价钱还过高,便让经纪人拒绝代言。 同时被爆出的有安明乳业广告部印刷着贺彦照片的广告策划资料,以及签下林穆之前,安明乳业取消与贺彦合作的部门内部通知截图。 如此一来,社会版新闻与娱乐版新闻开始大混战。 叶从洲在圈子里待了这么些年,无比清楚娱乐圈最有效的爆料就是真假掺半混着说,全靠瞎编转眼就能被拆穿,像这样把实情嵌在假话里,还能甩出关键证据,那比全部说真话还要让人相信。毕竟真实的故事有时候反而显得平淡无趣。只要这种爆料实现逻辑自洽,基本上都能跟随一个艺人一生。 除了贺知秋,不会有人添油加醋编出一个这样不留余地的故事来为贺彦洗刷之前的恶评顺便把林穆踢进坑里。 自从苏多尔事件爆发,无数媒体都去追踪报导,每天都有各种新料出来,他们能挖出苏多尔代言人的内幕,网友并不稀奇。即便有个别人认为这爆料像是贺彦公司浑水摸鱼,也没多少人相信。 叶从洲当初听到苏多尔的名字时,安明乳业已经铺货到各地经销商,他人微言轻,不可能凭一己之力阻止苏多尔流入市场,不过他那时也没想去阻止。相反,他更希望苏多尔的质量问题能被曝光,只有事情闹得足够大,只有民怨沸腾,才能从源头上让安明乳业这个树大根深的国企为此付出代价,之后才会有国内乳业市场乃至整个幼儿食品市场的彻底整顿和清算。千千万万个孩子才能因此获益。 毕竟他曾经,也是一名家长。 至于林穆,当时他低价抢接代言还给贺彦摆了一道,那所有后果也该是他自己去承受的。只是代言人与品牌一起遭受形象危机就足够了,这后续将他踩到地心的爆料,未免显得赶尽杀绝。苏多尔的巨大负面效应会使林穆起码在五年内接不到任何像样的戏,现在贺知秋再一出手,网上抵制林穆作品的号召愈演愈烈,林穆恐怕连饭碗都保不住了。 而且目前看来,贺知秋恐怕还要再添几把火。 叶从洲拿起手机打电话。 “贺老师,林穆已经形象大损,你何必落井下石呢?” “这个圈子死灰复燃的例子还少吗?他当初针对贺彦时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倒霉?梁子一旦结下就解不了了,你以为别人会静悄悄等着贺彦慢慢坐大?”贺知秋无所谓一笑,“我这些年受过的威胁比认识的明星还多,怕什么。” 叶从洲:“……” 叶从洲明知林穆如今的结局与他无关,可还是难以避免生出一种愧疚感。如果是别人接替贺彦代言苏多尔,他还会像当初那样不作为吗? 叶从洲正发呆,手机又响了。 来电是贺彦。 贺彦就站在叶从洲家门口,他以为叶从洲放假肯定待在家里,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 叶从洲:“你去我家干嘛?” 贺彦:“放假来看看你。” 叶从洲:“我在加班。” “那我去公司。”贺彦撂下一句话后挂了电话。 叶从洲将手机推到一边,被林穆的事情一搅,他就集中不了精神工作了。既然贺彦过来,那要不要让他去劝说贺知秋? 贺彦进了电梯对着反光壁整了整发型,然后进了办公室。见叶从洲挪到贺知秋的单人办公室里,笑道:“这是被提拔了?” 叶从洲:“你不要每次从剧组出来就像个远古人类一样,什么事都不知道。” 贺彦走到叶从洲桌边,“我确实很多事不知道,所以来问问你。” 叶从洲奇怪地看他。 贺彦臀部靠着桌边,微微弓腰,眼睛盯着他道:“你知道苏多尔会出问题才不让我代言,是吗?” 叶从洲被那视线盯的浑身不自在,座椅往后滑了几步,“是因为我认识安明乳业——” “那不重要。”贺彦打断他,“重点是你选择帮我,对吗?” 叶从洲眨眨眼,推开座椅打算离贺彦远点,却在起身的一瞬间被贺彦抓住了手腕。 贺彦的手心烫的惊人,叶从洲想要挣脱,却见靠在桌边的贺彦打了个冷颤。他抬头再看,贺彦双颊酡红,嘴唇泛白,明显是生病了。 叶从洲伸手去摸他额头,拧眉道:“你是不是发烧了?” 叶从洲手掌贴住贺彦额头时,贺彦直起身体,另一只手揽住叶从洲后颈,不由分说吻了过去。 贺彦起先只是吮咬叶从洲的唇瓣,然后大力固住叶从洲的手臂,笨拙又强势地撬开了他的牙齿。 唇分,贺彦捏着叶从洲的下巴,哑声道:“明天剧组就要转场去新疆,两个月后才会回来。可我忍不到那时候再向你说,从洲,我喜欢你。” 叶从洲整个人都懵了,怎么会? 他一直刻意远离贺彦,从重生到现在,两人的交集甚至都不如他与同事之间的多,更别说多数时候还是恶语相向。贺彦怎么、怎么仍然看上他了? 贺彦话说出口反倒不紧张了,他用拇指往叶从洲嘴唇上按了按,“这就算我盖戳了,现在我得去医院挂点滴。你不管想说什么,都等两个月后再说,当然那会儿我听不听另说。” 说完连让叶从洲开口的机会都没给,兔子一样蹿了出去。 重生以来,虽然很多事都不与前世相同,但叶从洲对于事态的变化都有所准备,他所做出的选择也都在发挥着作用,他的人生已经走上了与前世完全不同的方向。 可是贺彦这一表白,叶从洲顿时觉得局面即将失控。这些日子所做的所有事,现在看来都像是徒劳一场。 那种被辜负与背叛的痛苦,付出所有却落得曲终人散的下场,他无论怎样都不要再经历第二次了。 第二十五章 千舟_36 自从被提为助理, 贺知秋九成的工作都要带上叶从洲, 他倒不避讳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那套,也不知是真的自信,还是对叶从洲太过放心。 不过培养归培养,贺知秋从不提及自己过往做过哪些事,即便他捧出那么多艺人, 操刀过许多反转舆论的公关案例,每逢叶从洲提起,不论是询问还是请教,他都不置一词。叶从洲在他身边待久了, 便发现这种缄默是一种职业习惯,他们这一行,永远都是祸从口出。履历上只需要有办成过什么项目,至于怎样办成的,他们不必告诉别人,甚至不该告诉别人。 《满城沦陷》定档清明节,三月中旬片方开始轰炸式宣传。贺彦的《无情剑》要到月底才能杀青,只能缺席。 三月下旬,《满城沦陷》主创参与录制的综艺节目在卫视播出,节目里还播出了一个群星助阵的VCR,王有为是圈内大导, 新作上映, 为他捧场的人自然不少。但VCR里袁烈的出现还是引起不小轰动。 袁烈几年前息影后一心扑在修武班培养后生, 偶尔露面都是作为演艺界代表出席一些政府形象宣传或者外交活动。虽然不在江湖, 但这个江湖还没有人能越过他这座山,所以他的地位屹立不倒。 袁烈拍戏时就极爱惜羽毛,息影后更是不会为人情站台,这次不仅为《满城沦陷》宣传,还点名表扬了男女主及男二号贺彦让他眼前一亮。《满城沦陷》之前举办过内部看片会,袁烈的评价一下子吊起观众胃口。 贺知秋在办公室看完那个VCR,将叶从洲叫到面前。 “贺彦月底杀青,你联系方主编安排贺彦拍摄她旗下的几本电影杂志和时尚男刊,配合剧组宣传。” 叶从洲躲贺彦都来不及,根本不想和他一起工作,“梅姐这几天生病请假,手头上有些着急的工作想让我帮个忙,我时间上排不开。” 贺知秋虽然管理着公司所有经纪人,但不可能事无巨细都去安排,同事之间互相协调帮忙是常事。 “什么工作?” 叶从洲:“一档真人秀综艺想要邀请梅姐的艺人带着孩子参加,双方正在沟通,因为要带孩子参加,各种条款都是第一次听说,艺人那边不太想参加。但是梅姐希望促成合作。” 贺知秋:“真人秀?” “对,从韩国引进的全新综艺形式,国内首档亲子综艺。” 贺知秋听完摇摇头,“你怎么总是对童星感兴趣。” “因为很快就可以赚很多钱。这档综艺绝对会红遍大江南北,梅姐手里的过气实力派会迎来第二春。”叶从洲收住自己开天眼的话,继续道,“而且梅姐说了,如果能谈成合作,提成全归我。” 贺知秋不禁笑出声,“你倒是诚实。” 叶从洲:“虽然贺老师你在工资上对我非常大方,但是我毕竟还欠着巨额外债,能多赚钱自然是好的。贺彦拍摄杂志这种工作并不复杂,所以我才想推辞掉。如果是其他要紧的工作安排,我肯定会听你的。” 贺知秋敲敲桌面,“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看来你是铁了心不与贺彦打交道,就算我强求,你恐怕做起来也不顺手,那就算了。” 贺彦一杀青当天就赶回丰城,直接奔往公司找叶从洲,却扑了个空。 他那天把人强吻后就跑了,两个月来都没敢联系叶从洲,就怕电话里直接被判死刑。两个月足够叶从洲消气,不面对面见着人,他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要想真把人追到手,靠电话是不行的,何况他们俩这种情况,电话联系恐怕会起到反作用。 只是春心荡漾确实非常影响工作,澹台夜后期变成六根清净的武痴,要搁以前贺彦演起来不难,这次实在是费了很大功夫。 贺知秋见贺彦一进办公室就去叶从洲桌边转悠,高声道:“你找什么?” 贺彦踱到贺知秋对面坐下,“从洲呢?” “工作去了。”贺知秋道,“你现在没时间休息,下午《满城沦陷》剧组要上一个访谈,你也得去。明天你跟着刘兴去拍杂志。” 贺彦:“从洲去哪工作了?出差?” 贺知秋眼皮都没抬:“你自己问呗。” 贺彦:“他不接我电话。” 贺知秋这才抬头开玩笑:“本来我是安排从洲负责你去拍杂志,结果他不愿意,跑去给梅子帮忙了,你可真是讨人嫌呐。” 贺彦闻言立马起身往外走,贺知秋叫住他,“下午工作不要迟到!” “知道!” 叶从洲中午与电视台导演约了一顿午饭,就选在导演所住酒店的西餐厅。两人一边吃一边谈,叶从洲前世曾在这家电视台的节目里做过飞行嘉宾,所以对电视台内部的事情还算了解,加上他对亲子综艺的前景很看好,导演与他相见恨晚,聊着聊着恨不得直接挖他去电视台。 饭局结束,叶从洲与导演一起出餐厅,导演直接回酒店午休,叶从洲刚出了酒店大堂,一辆眼熟的车唰一下停到他面前。 贺彦摇下车窗,冲他打招呼,“上车。” 叶从洲瞥他一眼,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贺彦立马下车,箍住人就塞进车里。 叶从洲咬牙:“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贺彦:“我知道,你下午要回公司,我来给你当司机咯。” 叶从洲侧过身体直视他道:“上次你没给我时间说话,那现在我就明说,你有钱有势星二代,我小小一个底层员工就算被性骚扰了也奈何不了你。惹不起总躲得起,你不要欺人太甚。” 他这副反应贺彦不意外,也早有准备,虽然听到耳里仍旧伤人,但尚能接受。贺彦微微倾身,叶从洲躲瘟疫似的往后挪了挪。 眉目间的厌恶十分明显。 贺彦瞬间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凉水。原本柔和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叶从洲见状抱住文件夹开车门,贺彦在他出去前开口:“来日方长。” “砰”一声,叶从洲使劲甩上车门,快步走了。 叶从洲边走边在心里骂,到地铁站里气得买了两瓶水灌下去才稍稍平静。 贺彦的深情款款他太熟悉了,贺彦想要亲近时的表情他也熟悉,就是这种熟悉让叶从洲一瞬间就想起日后他的凉薄与冷漠。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叶从洲怎么也难以把现在的贺彦与日后的人联系起来。可正因为是亲身经历,此时贺彦的“来日放长”才让他出离愤怒。 明明给不了一辈子,一开始就不该这样撩拨! 贺彦按照小唐发过来的地址直接开车去录影棚。 路上接连几个红灯,他烦躁的按着喇叭,脑子里都是叶从洲刚才躲避自己时的表情。 叶从洲对他的态度一直谈不上友好,但是简单粗暴的敌视远比不上刚才那种下意识的反感伤贺彦自尊。 好像自己多么不堪似的。 千舟_37 想到这,贺彦突然明白过来。他大学读的电影学院,没毕业就出道,在圈子里耳濡目染,对基佬见怪不怪。他喜欢叶从洲好像也是水到渠成的事,这么些年了,除了叶从洲,他也没对谁念念不忘过。 可是叶从洲呢?他会不会接受不了男人? 《满城沦陷》录节目前还有个短暂的媒体群访环节,贺彦做完造型就被工作人员带到群访房间,刚一坐下,就有记者朝他提问。 《满城沦陷》整个宣传期贺彦都没有露面,别的主创关于剧情能透露的信息都说完了,就剩他没跟媒体说过一句。 贺彦心情很差,但是极力维持面上的波澜不惊,认真回答问题。有个记者不知怎么回事,旁敲侧击地问苏多尔代言之争,估计是嫌贺彦刚才的回答不够有爆点。 贺彦强忍不耐烦,三言两语将问题踢了回去。 那记者见贺彦不配合,心里也有些不爽,故意道:“最近袁烈大哥为《满城沦陷》宣传的事引起广泛关注,我们都知道你是在修武班学的武术,有人说你是故意抱大哥大腿为自己站台,你怎么看呢?” 贺彦目光定在那记者脸上,面无表情:“袁烈的大腿你要是能抱上,我立马给你腾位置。” 众人:“……” 还没混出个名堂呢,就已经这么狂妄了。 场面一度很尴尬,节目组立马朝工作人员使眼色,小姑娘边双手合十感谢媒体边请主创们去录播间。 访谈节目还未录完,刚才的采访视频就已经被媒体发布。 贺彦工作完准备回家,打开手机一看,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又上了热搜。 贺知秋的电话也很快打了过来:“我拜托你说话之前先过过脑子,每次我说你只想安静拍戏,我自己都快不信了。” 贺彦并不当回事,“苏多尔代言的事我还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记者一说我就明白肯定是四叔你又借力打力了,你得感谢我反应快,没有直接拆你的台。” 贺知秋:“你虽然冲动,但还不是个傻子。” “四叔,以前你说我只管好好拍戏,其他事情都交给你。”贺彦靠向车背,深深吐出一口气,“我知道这个圈子避免不了勾心斗角,可是落到我自己身上,我会厌烦。” 贺彦的语气诚恳,听起来不像是责怪,反倒是依赖。 贺知秋沉默几秒,然后道:“我懂你的意思,放心,不会有后续了。” 第二十六章 《满城沦陷》首映第二天, 贺彦回家见贺名璋。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习惯,贺彦每演一个角色, 都会听听父亲的评价和建议, 就算偶尔忙于宣传没在上映首日就回家, 日后一定会补上。 贺彦常听的广播电台推荐了一首新歌,钢琴声与鼓点结合的前奏一响起, 他的注意力就不由自主被吸引。一句句歌词被一个年轻男声唱出来,每个字都软软敲在他心上。 贺彦放缓车速,认真听完整首歌,最后那个男声道:大家好,我是易然,新歌《流沙》送给大家, 希望你们喜欢。 贺彦拿过手机搜索《流沙》,作词作曲都是索D, 他又细细看了一遍歌词,又喃喃念了几遍,当即把这首歌的音频链接发给了康敏。 车开到小区门口,贺彦下车去蛋糕房拿昨天电话预定过的桃酥,推开门的同时, 就听到店里正放着他刚才听过的《流沙》。 老板与贺彦熟识, 将打包好的桃酥从后厨拿出来,笑道:“幸亏你提前订, 现在是假期, 供不应求。” 贺彦一边掏钱, 一边指指墙角的音响,“这首歌挺好听。” 老板:“是,我们都挺喜欢的。” 贺彦提着桃酥进家门,吃过晚饭才回自己的公寓。坐下来后就给康敏打电话。 “康导,我发给你的歌听了吗?” “这首歌这两天挺火呀,总听我老婆唱。只是她五音不全,我也就没仔细听。”康敏道,“你发过来后我又仔细听了几遍。我的想法应该和你一样。” 贺彦一笑,“没错,我今天第一次听,就觉得这种词曲风格太适合《无情剑》了。” 康敏:“《无情剑》刚刚杀青,我本来打算等后期做完再找歌手约歌,现在有个合适的,那就提前进行。” 贺彦:“易然是华星的艺人,我可以先替你去问问。” 贺彦首先找的是李再业,得知《流沙》是易然提供的歌曲后,便直接去了易然的工作间。 易然原定发一首歌试试水,但是当时叶从洲写出《流沙》后他爱不释手,便同时把自己的两首歌和《流沙》一起拿去给李再业挑选。他自己的歌与《流沙》风格迥异,李再业带着音乐部先后开了两天会议,最终决定同时推出两首歌,一首是易然原创,一首则是《流沙》。愚人节当天上线后,到现在两首歌已经小有影响力。 听到贺彦想要约歌,易然受宠若惊,他一个才发单曲的人就有人约歌了? 贺彦见他有些误会,连忙道:“我刚拍完一部古装电影,觉得《流沙》的词曲很有江湖气韵,我看词曲作者都是索D,就想向他约歌,当做《无情剑》的主题曲。可是我问过李再业,他说索D是你的朋友,他并不认识。所以才来找你试试。” “哦……”易然有些尴尬。 贺彦:“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无情剑》是武侠题材,主题曲的风格必须贴近电影。” “明白。”易然一笑,“我认识索D,但是他有没有时间写,我得先问问。回头答复你。” 贺彦:“冒昧问一句,能够面谈吗?因为我的导演对于词曲还有一些想法。” 易然:“这得等我问过他再说。” 易然说完后,见贺彦仍坐在对面,似乎有点欲言又止。问道:“还有别的事?” 贺彦清清嗓,“……你和叶从洲关系很好?” 贺彦刚才一直问索D,这会儿突然说出叶从洲的名字,易然差点以为他知道叶从洲就是索D,但是不管他知不知道,易然答应过叶从洲的事,当然会守约。 “很好啊,怎么了?” 贺彦抬手挠挠眉心,镇定道:“那个……我想问问叶从洲他从前有没有谈过恋爱?” 易然:“……” 他和贺彦不过点头之交,现在居然面对面谈论叶从洲的八卦,这场面怎么如此诡异? 千舟_38 贺彦话说出口也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干笑两声缓解气氛,“有人想追他来着,我看见你就顺道打听一下。” 易然闻言立马笑起来,满脸的八卦欲,“谁啊?我来撮合。” 贺彦正经道:“现在还不能说。” 易然笑得贼兮兮,“那可得抓紧了,反正据我所知,从洲没谈过女朋友。” “是吗?!”贺彦睁大眼站了起来,见易然吓一跳,又咳嗽两声装镇定,“他长这么帅,不应该啊。” 易然想起前几天叶从洲把新写的一首情歌发给自己,当时他调侃叶从洲是不是谈过很多恋爱,才能把情歌写的这么缠绵悱恻的。叶从洲矢口否认,被追问之下直接说从来没谈过女朋友。 易然:“我也觉得不应该,多可惜啊你说是吧。所以让你那朋友抓紧了啊!” 贺彦担心自己再坐下去得憋笑憋出内伤,起身对易然道:“行,咱们先说定了,麻烦你向索D转达我们的想法,我先走了。” 贺彦之前的郁闷一扫而光,万里长征只要坚持走下去,不怕到不了。 易然工作结束,拎着啤酒和卤味小菜去叶从洲的家。 叶从洲打开包装盒一看,全部放进冰箱,继而拿出牛奶和饼干放到易然面前。 易然:“你干嘛?” 叶从洲一本正经:“吃辣容易坏嗓子。” 易然:“我就偶尔吃一次,拿来拿来……” 叶从洲:“你最近不是要到处打歌吗?” 易然理亏,只能拿根抹茶棒含在嘴里,“我今天是来给你送订单的。” “什么订单?” “有人想找你写歌。” 叶从洲高兴道:“真的?这么快!我还以为还得再等你唱几首歌呢。” “我也没想到。”易然笑,“看来以后不是你靠我出名,而是我靠你了。” 叶从洲举着牛奶递到易然面前,笑眯眯道:“还是得谢谢你唱的好听。对方有说想要什么风格的歌吗?” 易然:“说起来,这人你比我熟悉。” 叶从洲纳闷:“谁啊?” “贺彦。” 叶从洲脸上的笑容僵住,放下牛奶坐到一边,冷声道:“我不写。” 易然劝说道,“贺彦说他新拍的武侠电影需要一个主题曲,听到《流沙》后觉得词曲风格很合适,所以想约你再写一首。多好的机会啊,给电影写歌的报酬很高的。要不了几首,你的债就全还了。” 易然知道叶从洲父亲去世的原因,但是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叶从洲敌对贺彦的理由不充分,一直以来他都不理解为什么叶从洲这样理智聪慧的人会在这件事上一点儿道理都不讲。他曾试图劝说过,但没有效果,便不再多说了。这次说是贺彦来求合作,其实更应该说是《无情剑》剧组想合作,叶从洲现在这么缺钱,写首歌就能还了一大半的债,是个非常划算的买卖。 叶从洲:“与钱无关。贺彦的电影,我不会参与的。” 易然见他态度坚决,可惜道:“那好吧,明天我跟贺彦说。还有,你尽快注册一个微博账号,留个工作的邮箱地址,以后肯定不少人找你写歌。” 叶从洲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抓住易然胳膊问,“贺彦他不知道我是索D吧?” 易然:“应该不知道吧,反正我没说。” 叶从洲放下心,“那就行,你谁也别说啊。” 易然:“可你总得给我一个能打发人的理由吧,万一剧组导演又来约呢?” 叶从洲:“你就说我不给电影写歌。” 易然:“不会吧,你以后也不给电影写?” 前世的叶从洲只创作过两首电影主题曲,都是为了贺彦的电影。唱第一首时他如日中天,而贺彦在电影圈还只是二线,一首主题曲给贺彦的电影带去四成的票房。唱第二首时,索D乐队刚刚发行最后一张专辑,到处都是对他们“江郎才尽”的唱衰,易然也身陷“代笔”丑闻,而贺彦那时已是三座重量级影帝奖杯在手,风头无人能及。主题曲一上线,叶从洲就被贺彦的粉丝骂到删除宣传那首歌的微博。随后又有跟踪贺彦多年的私生粉发现叶从洲和贺彦的关系,在她眼里,自然是叶从洲无耻勾搭贺彦。那粉丝对贺彦极忠心,且因为常常可以发布第一手消息而在贺彦的粉丝团里很有分量,她一声令下,贺彦的粉丝便群起而攻。 不过那粉丝还算聪明,没有说出两人的情人关系,只是专注于骂索D代笔以及叶从洲利用贺彦的热度洗白乐队,拖贺彦后腿。 叶从洲如今回到九年前,他现在的同事包括公司里的经纪人、艺人,没有人会想到在几年后,粉丝竟然会成为娱乐圈最强势的一股力量。到那个时候,没有艺人敢公开得罪粉丝,包括贺彦。 不管贺彦的粉丝怎样在网络和现实里辱骂恐吓叶从洲,甚至严重妨碍到了他的工作和生活。贺彦始终没有表态。 易然也是在那之后被确诊得了抑郁症。 叶从洲不自觉握紧了拳头,他抬眸深深凝视易然,直到确认眼前坐着的是活生生的人,才哑声道:“不写。” 第二十七章 叶从洲一早下楼, 刚出楼道就看见贺彦的车挡在他面前。 叶从洲心里翻白眼,当做没看见, 径直往外走。贺彦开车跟在他身后, 道路一宽阔,立马开到他旁边, 斜斜挡住他的路。 叶从洲深呼吸一口, 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贺彦勾唇, 将后座的纸袋放到叶从洲膝盖上, “香菇馅的包子, 你喜欢吃的。” 叶从洲本在生气,闻言一愣,“你怎么知道?” 贺彦看他一眼,“跟你说了多少遍, 咱们以前认识。” 叶从洲知道这个时空有些乱, 但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的特殊之处, 他对很多事都不愿多打听。贺彦第一次这么说的时候,他就故意回避了过去。此时却有些好奇,“什么时候?” 贺彦手指在方向盘上转了几转, 压下诉说的欲望, 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挫败感,他一直念念不忘的事,叶从洲却忘了。 千舟_39 “我记得你, 你却把我忘了, 这么没面子的事情, 我可懒得说,还是等你自己想起来吧。”贺彦看后视镜,“我送你去电视台。” 叶从洲最近帮梅姐的忙,每天的工作安排会提前向贺知秋汇报,避免与他的安排冲突。贺彦想知道自己去哪儿工作,向贺知秋问一句就行了。 叶从洲将包子扔到一边,没好气道,“你不用工作?” 贺彦:“新戏已经定了,月底进组。《满城沦陷》的宣传我一个男二号不需要跑那么多。只有一个月的假期,我可得多看看你。” 贺彦看过来的眼神让叶从洲直起鸡皮疙瘩,他立马转移话题,“你接什么戏?” 贺彦:“李方形导演的《大江东去》,民国题材。” 叶从洲:“《大江东去》?” 贺彦见叶从洲一脸难以相信,回答道:“是啊。” 叶从洲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有问题,贺彦怎么会接这部戏呢?他记得前世贺彦拍完《无情剑》后,有不少本子递过来,最优秀的有两个,一个是冯安的《盛宴》,一个是李方形的《大江东去》。《盛宴》是由真实历史故事改编,男主是一位运筹帷幄的帝王,几乎全是内心戏;《大江东去》则是民国抗战的故事,男主是个从小习武的野小子,打戏的数量比《无情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时贺彦选择的是全是文戏的《盛宴》,一来他刚拍完《无情剑》,冰天雪地里练了几个月的武,想暂时歇一歇;二来心机深沉的帝王是他从来没演过的类型,很有挑战。事实证明贺彦的选择没错,《盛宴》给他带来了人生第一座金字号的影帝奖杯,而《大江东去》那年却颗粒无收。 叶从洲:“你不接《盛宴》?” 贺彦:“档期撞了,只能放弃。” 叶从洲实在想不通,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之前一些小事与前世不同就算了,怎么贺彦会没有拍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戏呢? 贺彦见叶从洲眉头紧锁坐立难安的样子,奇怪道:“你怎么了?” 叶从洲不解:“你为什么不接《盛宴》呢?你还要拍几个月打戏吗?你不累吗?” 贺彦调笑:“你是关心我吗?” 叶从洲瞪他一眼。 贺彦恢复正经,“现在以武角为男一号的本子越来越少了,只要班底和剧本靠谱,我都不会放过。” 叶从洲:“……这么执着?” 贺彦从后视镜里看叶从洲,眼神认真中还带着几丝微不可察的温柔,“因为我要成为功夫巨星。” 叶从洲看着他的眼神,闭嘴将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他刚才下意识就想像上次面对苏多尔牛奶那样劝贺彦放弃注定一无所获的《大江东去》转接《盛宴》,而此时他的沉默与其说是他并不想再帮贺彦,不如说他根本没法像上次那样劝住贺彦。贺彦这次不会听他的,贺彦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贺彦将那袋包子又拿了过来,放到叶从洲怀里,“你生我的气,可以惩罚我。饿肚子那是惩罚你自己,傻不傻?” 叶从洲看见贺彦伸过来的的手背上结着一条褐色的伤痂。不用问,肯定是拍《无情剑》受的伤。 叶从洲拿出包子,低着头一口口吃了。 贺彦:“我爸这两天还托我问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去我家陪他下盘棋。” 电视台快到了,贺彦的车速放缓。叶从洲吃完包子收拾纸袋,“你不要想着搬出你爸我就不好意思拒绝。是你让我不能再和他下棋的。” 叶从洲说完就推开车门下车。 贺彦啧了一声,他没追过人,不知道怎么讨人欢心,得赶紧找内行取取经。 贺彦有个铁哥们叫樊真,两人高中同校,大学同城,大学毕业后樊真出国留学,虽然相隔千里,但从没断过联系。樊真从高中开始谈恋爱,贺彦印象里他总共有过四五任女朋友,而且每一任都是真爱,追的轰轰烈烈,爱的荡气回肠的。 贺彦一个电话打过去,愣是聊到看见叶从洲从电视台出来,他急急忙忙挂断电话,又把车开了过去。 这里地形开阔,不像叶从洲住的小区,贺彦不可能再用车挡叶从洲的路。叶从洲看见贺彦的车开过来,立马走上人行道。他知道地铁站离此地就两百米,不等贺彦从车里出来,他已经跑出去一百多米了。 要搁之前,贺彦又要下车直接捉人了,可刚才被樊真倾心指导过,知道这样粗鲁的行为只会让人反感,便停在原地看叶从洲跑进地铁站后也坐进车里开走了。 樊真说,追人的第一步就是制造见面机会,第二步是投其所好送礼物。 贺彦没敢直接跟樊真说自己要追的是个男人,但听完樊真的一套话,觉得他有些方法还是可以借鉴的。 因此贺彦到家后看见父亲在欣赏视作心肝宝贝的春兰,便打起了他的主意。贺彦还记得过年叶从洲在自己家院子拍了不少植物的照片,还和父亲讨论了许久这几盆春兰,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院子里的春兰有一大盆两小盆,大盆的到今年秋天得分株,贺名璋之前还提过要送几盆给朋友。贺彦觉得现在要走一盆不是难事。可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被拒绝了。 贺彦:“爸,我不懂花,现在临时去买怕被人忽悠,你就给我一盆,回头有别的稀罕品种我再给你买。” 贺名璋:“这么名贵的花,你要送谁?” 贺彦:“现在不告诉你,以后你就知道了。” 贺名璋:“我不是舍不得给你,是怕你把我的花送给不懂行的,糟蹋了。” 贺彦连忙道:“绝对不会,真要不懂行,我就不送花了。” 贺名璋还是不愿意,贺彦窝在家里软磨硬泡,磨破嘴皮子终于说服了他。 叶从洲最近早出晚归,好不容易帮梅姐把合同敲定,难得在下午五点前结束工作,他连晚饭都不想吃,回到家就洗澡睡觉。 贺彦六点多种敲叶从洲的家门,五分钟过去了才把叶从洲吵醒。 叶从洲半闭着眼靠在门边,“你又要干什么?” 贺彦将那盆春兰举到叶从洲鼻子下方,清冽的香味让叶从洲顿时睁开了眼。 “家里花太多,我爸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他想送朋友,我就拿来送你了。” 叶从洲许久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在贺彦看来十分奇怪,不像是喜悦或生气,倒像是很难过似的。 贺彦不由得关心:“你怎么了?遇到麻烦了?” 叶从洲吸了吸鼻子,撇过头去,“你把花拿走吧,我工作忙,没时间养。” 贺彦抱着花直接进了房间,将花盆摆到客厅电视旁,“要是太难养,我就不会拿来送你了。除夕听你和我爸聊天,知道你懂这个,也喜欢这个,不是吗?” 千舟_40 喜欢花草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叶从洲租住的这个小公寓里除了他见不到一点活物。平时走在路上看到好看的植物他会停下来拍照,他想过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远离这个圈子重新开始生活,会买一座院子,种满他喜欢的花,还要再养一条柯基。 花草宠物和人一样,都是有灵性的,如果不能给予它们足够的爱护,就不要冲着好看据为己有。在这一点上,贺彦的性格一贯如此,看上什么就想办法得到,才不会想着负一辈子的责。 贺彦见叶从洲仍不接受,威胁道:“你要是不愿意要,那我就自己留着养了。” “你不要糟蹋花了。”叶从洲白他一眼,去洗手间拿了抹布,擦花盆底座上的泥土。 贺彦窃喜,走到旁边的沙发坐下,看叶从洲小心翼翼的拂干净每个枝叶。 叶从洲弓着腰,一会儿蹲下查看根部,一会儿起身擦叶尖,短袖睡衣下皓白修长的手臂小幅度的移动,春兰花枝轻颤,偶尔碰到叶从洲的下巴,带的贺彦心里也是一颤。 这画面静谧动人,贺彦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叶从洲听见声音,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直起身对贺彦道,“你不要发微博。” 贺彦:“……” 贺彦的手机界面正停在微博编辑页面,他刚才拍照特意挑了角度,有一张是拉进距离拍摄,春兰占据照片中心,只有左下角隐约露出叶从洲的鼻尖。 贺彦:“你是有千里眼吗?!” 叶从洲几步走到他面前,夺过贺彦的手机把那微博取消编辑,然后又去他相册里删掉了刚拍的几张照片。冷着脸把手机还给他后回到花盘旁,小声骂道:“花言巧语听一次就够了。” 第二十八章 贺彦发现樊真那套理论在叶从洲面前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什么车接车送呀, 大事小事到场帮忙呀,该用的办法用尽了,叶从洲的态度不但没变好, 反而像是越来越讨厌自己了。 贺彦一个电话过去骂樊真:“狗头军师啊你——” 樊真大笑, “看来你遇到的不是一般人啊,我下周回国, 家里有点事要处理,估计得在国内待上两三个月, 等我跟你一对一教学。” 贺彦:“我下周就得进组拍戏, 你回来有个屁用。” 樊真:“要我说,你就是一点儿不了解人的心理。像你这样动辄几个月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一拍完戏又全天二十四小时缠着人家,要么旱死要么涝死, 任谁都觉得你神经病。循序渐进你懂不懂啊?” 贺彦:“行吧行吧,没你懂。具体哪天回来,我去给你接风。” 华星近年来最大投资的影视项目《逆风》预计年内启动, 需要邀请外国团队跨国拍摄, 接下来几个月包括贺知秋在内的几个高层领导都要常常飞去美国谈合作, 于是所有前期需要的资料都得准备完善,影视方面的有公司制作部负责,而对需要洽谈的国外演员的相关情况, 需要经纪部来做。贺知秋每天开不完的会议, 大部分的工作都分配给了下属, 叶从洲的工作尤其多,假期全都待在公司了。 但五月二号是叶父的忌日,不论工作多忙,叶从洲都要回宁阳。 他只请了一天的假,五月一号夜晚十一点的飞机,不出意外,第二天上午能到墓园。 按照宁阳的风俗,亲人去世后的第一年忌日,要放炮烧纸,还要在墓前摆放酒菜。叶从洲提前与刘叔打过招呼,下了飞机径直去往刘家。 需要准备的东西,老刘都已经提前准备好,叶从洲到了之后直接去厨房烧菜。 一切收拾妥当,老刘帮叶从洲把东西都装进盒子里,送他出门。 叶从洲:“刘叔不和我一起去吗?” 老刘:“你不在的时候我经常去,今天就不打扰你们父子了。” 叶从洲点点头,转身走了。 天色刚亮,路上零星几个行人,墓园里更是只有叶从洲的脚步声。他走到父亲的墓前,意外地看到地上摆着一束白花。 或许是父亲生前某个朋友送来的。 叶从洲拿出一长挂鞭炮,铺在墓碑后面的坟丘上,用香点燃后跳开几步,在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中看着墓碑上父亲的遗像。 算来,已经是第十一个年头了。 尽管叶从洲不愿忘记,可人体的机能不是他能逆转的,父亲的音容笑貌,已经渐渐模糊了。去年所见到的那幅遗体,与他记忆中的人差异太大,冲击过后反倒很快就消散了。 鞭炮放完,叶从洲将饭盒里的酒菜一碟碟整齐的摆到墓前,又将一沓黄纸打散,掏出打火机点纸。 打火机不知道怎么回事,连续按了几次没出来火星,他正要换一个,一只手拿着打火机递到他面前。 叶从洲抬头,是贺彦。 贺彦很自然地跪下,拿过那一沓纸点燃后放进烧纸的铁盆里。 贺彦:“我比你早到了一会儿,刚才又去买了些纸钱。” 叶从洲:“这花是你送的?” 贺彦:“对。” 叶从洲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看着父亲的遗像道,“你现在立刻滚蛋,我不想在我爸面前和你吵架。” 贺彦:“我烧完这沓纸就走。” 叶从洲视线下移看着贺彦那身衣服,灰色无袖T和黑色短裤。这身衣服贺彦买了不同色系的几十套,因为穿着舒服且透风吸汗,他每逢夏天进剧组就只背上这系列的十几套衣服轮流换洗,看样子他是从片场直接来了宁阳。 叶从洲在旁边跪下,沉默着看贺彦烧纸。 “我知道你在查曹敏,我知道你过不去这个坎,那你就把一切都算在我头上,你怪我恨我,那就骂我打我,怎样都行。”贺彦将最后一沓纸放进铁盒,抬头看看叶父,又扭头看叶从洲,“但你不要钻进死胡同里,做让你爸无法瞑目的事情。” 叶从洲直视墓碑,“我以前也以为我爸是瞑目了的。” 贺彦见他不听劝,站起来朝墓碑鞠躬。他的膝盖直接跪在混着砂砾和石子的水泥地上,站起来后簌簌的往下掉。 贺彦:“叶叔,你放心,我会看着从洲的。” 叶从洲偏过头,牙齿紧紧咬着唇内的软肉,眼眶发红。 贺彦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叶从洲原本挺直的脊背塌了下去,看着墓碑喃喃道:“爸,十一年了,贺彦才来看你。” 千舟_41 前世每逢叶父忌日,都是叶从洲一个人回宁阳扫墓,起初的几年贺彦是工作忙走不开,后来觉得他们两个大明星同时出现在小城墓园太引人注目,叶从洲就不提这茬了。再到后来,贺彦也就把日子忘了。 叶从洲在墓园待到中午,在街边随便吃顿午饭后,提上礼品去拜访父亲生前的几个好友,并把欠他们的钱一家还了一点,他预估过自己的收入,这些外债,明年肯定都能还清。 忙完已是天黑,叶从洲回到墓园,在墓碑前点亮两排插在地上的蜡烛,为了防风,蜡烛四周用红色的薄纸圈住,形似椭圆的灯笼。 这些亮光有着为亲人照亮路途的寓意,人丁兴旺的家族,祭拜的时候暗红的灯笼能亮满墓园半个山坡。 蜡烛不能被吹灭,只能自然燃烧完,所以蜡烛烧完前,扫墓的人都不会离开。叶从洲跪坐在墓前,看着灯笼纸下摇曳的火苗,心里空寂的像能听见回声。记忆里,他与父亲的关系一直很好,叶父没有许多中年男人的那些臭脾气和自以为是的长辈权威,对待叶从洲就像是对待朋友般平等。叶从洲上大学后回家少,但每次电话里父子俩都能从天南海北聊到学习工作,叶父从来不把叶从洲当做不懂事的小孩子那样唠叨一些可有可无的废话,反而把他当同辈人,分担烦恼,解答困惑。 叶父去世的前两年,叶从洲每次扫墓,都能坐在墓碑前和父亲絮絮叨叨许多事。可是十几年过去了,他的人生经历过天翻地覆的变化,父亲却永远留在最简单的过去里,他渐渐不知道该开口向父亲说些什么。 人行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叶从洲从未像此刻一样感觉到孤独,不管前世如何,现在他与这个世间的联系仅仅是这一座坟冢,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将来会不会死,他也不知道。平日里他走在路上,身边形形色色的人,都与他不同,他们都有根、有看得见摸得着的过去。不像叶从洲,没人知道他活过,他的爱恨都只存在于他的脑海里,他不知道再过上十年二十年,他会不会以为是自己臆想出一个前世。 孤魂野鬼,大概就和他现在差不多。 蜡烛渐渐烧到底部,接二连三的灭了。叶从洲想起身离开,可他跪的太久下肢麻木动弹不了,手撑住地面努力往上起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身体一轻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叶从洲抬头:“你、你没走吗?” 贺彦掂了掂,让叶从洲的脑袋靠着自己的肩膀,“走了,不放心又回来了。” 贺彦的皮肤冰凉,叶从洲碰到他的脖子,问道:“你在这儿站了很久?” “你一进墓园我就跟着了,怕你撵我滚,没敢露面。”贺彦低头看叶从洲,眼神里像责怪又像心疼,“忙完了吧?可以走了吗?” 叶从洲点头。 贺彦抱着他,从山坡的台阶一层层往下走,走过一排排的墓碑,走过山坡间挂着白灯笼的矮柏树,走入幽明整齐的路灯下,走上人来车往的街道。将他从枯寂的坟堆里抱出来,回到浸满烟火生机的人世间。 叶从洲一路躺在贺彦怀里晃晃悠悠,意识也渐渐模糊。 进了出租车,叶从洲刚被贺彦放稳,就靠着车座睡了过去。 车开到机场,贺彦从叶从洲身上摸出钱包拿到他的身份证,小声对司机道:“师傅,我去取机票,就让我朋友先在车里睡会儿。”说完又给了师傅一百块钱。 师傅笑眯眯冲他比了个“OK”。 贺彦取完票一看,叶从洲的机票是凌晨四点登机,于是他立马改签了自己的票,办妥才回到出租车。 叶从洲仍睡着。贺彦趴到前面小声对司机道:“师傅,我们四点的飞机,我朋友睡着了,我怕一动他他就醒了。能不能麻烦您在这附近找个酒店休息一晚,明早三点钟再过来?” 贺彦边说边又掏出五百块钱给了师傅。 师傅这才扭头细看贺彦,认出他就是近期热映电影《满城沦陷》的主演,本要高兴指认,却被贺彦抬手制止。 大明星可用不着骗他一辆出租车,司机乐得白捡几百块钱,拿着钱下车了。 贺彦关了车前灯,轻轻将叶从洲的上半身挪到自己膝盖上,帮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叶从洲睡得不算沉,贺彦的动作他能感觉得到,只是睁不开眼。 过了好一会儿,他感觉贺彦的气息迫近,温热干燥的双唇印在了他的额头上。 第二十九章 《满城沦陷》以8.7亿票房收官,基本提前锁定年度前十, 而华语影坛最高奖项金樽奖近日公布了入围名单, 《满城沦陷》入围最佳男主、最佳男配等四项大奖。下映当天, 《满城沦陷》制片人何总包下了浩康国际酒店一层, 邀请圈内许多大腕一起举办庆功宴。 贺彦与导演商量, 将今天下午自己的戏挪到了上午,拍完后与小唐一起赶往浩康酒店。 到了酒店大堂,贺彦竟意外看见叶从洲,笑意忍不住爬上眼角,他走过去, “今天怎么主动出现在我面前了?” 叶从洲本就坐在前厅等他, 站起身道:“贺知秋出差,要我来见几个制片人,既然是为你铺路, 当然攀着你比较省事了。” 贺彦微笑,搭着叶从洲肩膀带他进去, 没走两步胳膊就被叶从洲甩了下去。贺彦也不恼, 收回胳膊背在身后。 贺彦崭露头角,又有袁烈这个师父提携, 前途不可限量, 不少人过来向他道贺。一个欺男霸女惯了的老总看见贺彦身旁挺拔俊美的叶从洲,还以为他是华星未出道的艺人, 说着话就想调戏人, 换下小酒盅举起高脚杯要朝叶从洲敬酒。 叶从洲最厌恶圈子里权钱横行这一套, 当即冷了脸。贺彦见状将叶从洲拨到身后,端起那高脚杯一饮而尽,挑眉道:“听说严总海量,不如咱俩比比?” 于是,两个人开始拼酒。贺彦端着一张似笑非笑还带着嘲弄的脸,愣是把那老板喝趴下了。 晚宴持续到晚上十点才结束。酒店外下起瓢泼大雨,大小明星和老板们都等着司机将车开到大堂门前才走出去。 贺彦酒喝了不少,人有些晕,坐在沙发旁等小唐把车开过来。叶从洲趁他不注意,从前厅溜到后门,打算走到酒店外面打车回去。可没走几步,叶从洲就被贺彦追上,贺彦脱下西服外套,遮在两人头顶,手臂还箍着叶从洲的肩膀,弓着腰强制性地带他往停车区走。 贺彦找到自己的车,把叶从洲塞了进去,自己也跟着坐进后座。 “小唐,去九南路。” 叶从洲瞥他,“你不回剧组吗?” “明早醒了酒再去。”贺彦就着车内昏暗的光看叶从洲,忍不住抬手捏他脸颊,醉醺醺骂道:“妈的那个死胖子,下次见到还要灌他。” 叶从洲嫌弃地推开他的手,往旁边挪了挪。 车驶到小区门口,叶从洲叫小唐停车,正要开门下去,贺彦一下扑过来抱住他的腰,“我要去你家……” 叶从洲:“你发什么神经。” 叶从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贺彦推开,赶紧推开车门,一只脚刚迈出去,又被贺彦抓住。雨水哗啦啦飘进车里,叶从洲高声道:“小唐,快来帮忙!” 小唐连忙下车,帮助叶从洲挣脱,贺彦见状立马从另一边下车,几步追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叶从洲。 大雨滂沱,只几秒钟就淋透了两人。 叶从洲死活挣脱不动,气得大骂。小唐跑过来,大声喊道:“叶哥,不如让彦哥在你这儿睡一晚吧?我明早再来接他!” 千舟_42 贺彦像个耍赖的熊孩子,仍旧紧紧抱着叶从洲。 大雨冲的叶从洲几乎睁不开眼睛,破罐破摔道:“行了你走吧!” 贺彦八爪鱼似的黏在叶从洲背后,跟着他进了电梯。 一进屋,叶从洲手肘使劲往后一打,将贺彦撞的倒退几步,“现在没外人,不用耍酒疯了。睡地板还是沙发,你自己选。不准来打扰我。” 贺彦半弓着腰,抬眸看叶从洲,叶从洲浑身湿透,黑发贴在脸上,瓷白皮肤翘鼻梁,一双眼睛水光潋滟。贺彦看着那双薄唇张张合合,心痒难耐,直起身体几步跨过去,手掌捏住叶从洲下巴就要吻上去。 叶从洲这次不像上次那样被震惊懵了,看到贺彦脸凑过来的同时毫不留情朝他腰腹捅了一拳,打的贺彦立马□□着弯下腰。 叶从洲看着他冷哼一声,径直去浴室洗澡。 贺彦揉着腰哈哈笑,爬到客厅中央的沙发上,眨眼就睡熟了。 叶从洲洗完澡出来,看一眼四仰八叉的贺彦,忍住把他踢到地下的冲动,进了卧室反锁上门睡觉。 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客厅。贺彦一夜酣睡,醒来顿觉神清气爽。他从沙发坐起,听到浴室传来隐约的水声。他走了过去,浴室门虚掩,能看见叶从洲站在水池边搓洗衣服。 伴随着滴答水声的还有叶从洲轻轻哼歌的声音。 是贺彦最近常听的歌——《流沙》。 贺彦站在门外听他小声的哼唱,高潮处断句的处理和气息的转换与易然的原唱有着细微但明显的差别,可是听在贺彦耳朵里,却比原唱更曼妙动听,与曲调的融合也更加自然。 就好像……这首歌原本就该这么唱。 叶从洲洗完衣服打开门看见贺彦杵在门边吓一跳,“你站在这干嘛?” 贺彦回过神,“哦,我想洗澡。” 叶从洲错开身体让路,“靠窗户挂着的毛巾我没用过。” 叶从洲晾好衣服,收拾妥当后走到浴室外敲门,听见里面的水声关了之后道:“我去上班了,你待会儿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 贺彦闻言抓了条毛巾遮住两腿间后打开门叫住他,“你不做点早饭吃吗?” 叶从洲:“做起来麻烦,路边买俩包子就行了。” 叶从洲一到办公室,就看到等在门口的易然。易然冲他摇手机,“你手机怎么打不通啊?” 叶从洲这才想起他昨晚忘了给手机充电,抱歉道:“手机没电了。急着找我有事?” 易然:“昨天康敏导演亲自来找我,好话说得我都不敢开口了,非要我帮忙牵线让你给《无情剑》写歌。” 叶从洲:“你答应了?” “那哪能啊,你都说了不写。”易然连忙道,“不过听他那意思,还是不想放弃,我估计还会来找我。而且你猜这次他开价多少?” 叶从洲抬眸看他。 易然伸出手指,“六十万!” 叶从洲眉心一跳。 “如果开个一二十万,我也就替你挡回去了。但是六十万你得挣多久?你爸的债基本上就还完了!”易然啧声,“所以我没把话说死,我得来劝劝你。” 叶从洲面色恢复正常,“我想挣六十万没那么难,等你的首专问世,再有人来找我约歌,一首说不定还不止六十万呢。” 易然摇头叹气,“没见过你这么轴的。你写你的歌,我给你当传话筒,又不用露面,你说你非较这个劲,送上门的钱都不要,何必呢?” 叶从洲笑:“你要是觉得我赚钱少,那就赶紧出专辑吧。” 易然:“下个月出。” 叶从洲高兴道:“真的?” 易然:“我自己写的七首,加上你的四首。李老师已经定下来了。” 叶从洲:“那我就靠你发财了。” 第二天,叶从洲按惯例六点钟起床,洗漱完听到门铃响,他走过去开门。 “是叶先生吗?这是您定的早餐。” 叶从洲奇怪道:“我没定啊。” 外卖员将单子展开给他看,“我是按照地址送餐的,没错吧?如果不是你本人,可能是其他人给你定的。” 叶从洲看到单子上有商家的电话,直接打过去询问。 “是一位姓贺的先生为您预订的,本店今后会一直为您送餐,您放心,本店早餐品种多样,可以保证一个月不重复。” 叶从洲:“我不需要送早餐。” 商家:“贺先生已经预结了一年的早餐钱,我们只管送餐,其余事情还请您与贺先生沟通。” 叶从洲:“……” 叶从洲接过食物袋,送走外卖员后坐到餐桌旁,既然送过来了,就先吃了这顿,抽空再去找贺彦。 叶从洲将早餐全拿出来,一份粥一份水煎包一份凉拌小菜。每份餐盒都用纸封封住,纸封上映着商家的logo——爱禾坊早餐。 这包装风格叶从洲看着眼熟,他拿过手机查看自己的订餐记录,他定外卖的次数很少,最近的一条还是去年冬天。往下翻了几条就看到第一条订单,那时他刚刚住进小区不久,有个周末晚上通宵工作,第二天早晨饿的受不了,家里又没有任何存粮,就叫了份早餐外卖。 小区附近早餐店虽然不少,但是肯外送的就只有爱禾坊一家。 当时他还保持着前世的职业习惯,网购或者定外卖从不留真名,又想着反正这一世没人知道索D,就在姓名栏里填了索D。 叶从洲立马又给早餐店打电话。 “您店里有老顾客的地址吗?” 千舟_43 “有的,请问您要给谁订餐?” “我不订餐,我是想问贺先生订餐时,你们有没有说过我是老顾客?” “哦,贺先生在说出小区和门牌号的时候我们系统里就显示您之前的订餐信息了,您是索D,对吗?” “……那贺先生也知道我用过索D这个名?” “是的,他再三向我们确认过。” …… 阴沟里翻船是一种什么体验?! 第三十章 雁过必留痕, 叶从洲算是深刻体会到这个道理,不过让他奇怪的是, 贺彦并没有立即回来质问他,而每天的早餐依旧准时送达。叶从洲本来是想找贺彦拒绝早餐的,现在这么一来, 他就不太想主动去找贺彦了。 那就等贺彦拍完戏再说吧。 贺知秋出差回来, 叫上叶从洲一起去开会。 会议在华星顶层最大的会议室召开,叶从洲进门时, 房间里中高层领导及副手几乎坐满了。这种规模的会议,叶从洲记忆中只有去年年终总结时才有过。 华星总裁祝修看到贺知秋, 起身搭着他的肩膀请他到自己左手边入座,叶从洲在后面两排寻了个位置坐下了。 人员到齐后,祝修的右手边还空着一个位置。 祝修做了简短的介绍后,让秘书去请人过来。一位年逾四十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会议室一阵骚动, 众人面面相觑。 叶从洲倒没有旁人那般意外。来人名叫蒋复,年轻时与贺知秋同为华星上任总裁祝问奇的得力心腹,可以算是华星的开国功勋。祝问奇退位后,儿子祝修接掌华星, 华星高速腾飞后迎来阵痛期,蒋贺两人理念不和,矛盾日益加深,在祝修任总裁的第五个年头, 蒋复辞职离开华星。大概过了八年, 叶从洲记得是在华星的音乐部划分出去成立子公司的时候, 蒋复又被祝修请回了华星。至于后来蒋复与贺知秋怎么相安无事的,叶从洲倒是没注意过。他那时只属于音乐部李再业管理,蒋复回华星的时候,他与贺彦关系转淡,与贺知秋往来很少,除了这些众人皆知的高层变动,其他事他都不怎么清楚。 当然这都是前世的时间线,这一世到底蒋复什么时候辞职的,离开了几年,叶从洲就都不得知了。而像现在这样将来的事情提前发生的情况,叶从洲已经见怪不怪了。 贺知秋显然已经知道蒋复会回来,当着会议室多位领导的面,起身与蒋复握手。 祝修说完场面话后,扔出了一枚炸弹。 “蒋复这次回华星,是带着司澜澜十年的经纪约作为回归之礼。” 叶从洲与会议室所有人一样,震惊不已。 司澜澜,如今娱乐圈风头最劲的女星,十九岁出道,二十岁获封影后,年仅二十四就已是华语影后大满贯,今年年初主演世界级名导的文艺片,不出意外,会成为继袁烈之后第二位进入小金人殿堂的华语演员。 除此之外,司澜澜手握亚洲明星最顶尖的奢侈品代言,年纪轻轻已经力压多位前辈,不论是看秀还是出席颁奖礼,均是头牌焦点。 司澜澜不仅是目前华语影坛的一姐,也是天吉娱乐公司的金字招牌,不论怎么看,天吉都不可能将司澜澜拱手让人。 谁能想到,蒋复竟然将她挖到了华星。 华星这么多年虽然捧出了多位一线明星,但是娱乐圈有句俗语,小红靠捧,大红靠命。要捧出一线明星不难,但像司澜澜这种一路开挂直冲云霄的星途,只能说是命中带贵,老天厚爱。哪怕是她的老东家天吉,都不敢说司澜澜有今天全靠他们。 更何况现在那批一线明星年纪渐长,淡出的淡出,转导演的转导演,虽说一亮相还是一线巨星的排场,但对华星来说,他们也只剩下一点余热。娱乐圈新人辈出,这几年除了司澜澜一枝独秀外,多的是一闪而过的流星,算来算去,华星的下一代重心还是落在了贺彦身上。但贺彦个性强硬自我,不听管教,贺知秋又包庇维护,因此他虽与司澜澜同样年纪,却是到了今年才有崛起的迹象。 司澜澜加入华星的意义可谓不言而喻。 华星为司澜澜举办了隆重的签约仪式。 仪式地点选在丰城最豪华的半山酒店,仪式当天,室外两千多平的广场挤满了媒体记者。华星的艺人悉数出席,贺彦也不例外。 叶从洲原本以为贺彦不会过来,见到小唐时还很意外。这种仪式有专业的礼仪团队布置,叶从洲这些普通员工待在现场随时听候上司差遣就行,并不需要他们参与多少工作。 贺彦到达酒店后就被贺知秋叫走了,小唐见着叶从洲,对他道:“贺总监要求彦哥出席,彦哥就过来了。” 也对,蒋复这样声势浩大的回归,贺知秋肯定要给足他面子,自己手中的艺人当然都要出席捧场。 叶从洲点点头,打算去后台看看,小唐立马跟了上来。 叶从洲:“你跟着我干嘛?” “彦哥命令的,他说有话问你。要我跟着你不准放你走了。” 叶从洲:“我又不会隐身,他真想找我还能找不到?你看你的热闹去。” 叶从洲经历这几天也想通了,兵来将挡呗,还能咋地。 谁知他刚绕过酒店大堂后面的柱子,就被人从后面框柱肩膀拖进一间空房间。 叶从洲揉肩膀,瞪着对面的人道:“你就不能礼貌点?!” 贺彦那天得知叶从洲就是索D时就想回来找他了,可他连续几天重头戏,每天只有两三个小时睡觉时间,实在走不开。今天还是迫不得己不得不向剧组请了半天假,必须得争分夺秒。 贺彦:“我知道你很多事都瞒着我,我不介意。但你不是缺钱吗?六十万送到你手上你干嘛不要?” 叶从洲白他一眼,“你说我为什么不要?” “你要真是觉得跟我沾边的钱都不能要,就不会跟着我四叔。”贺彦气笑了,“你要真恨不得剁了我,当初就不会进华星。” 叶从洲眼里带挑衅:“你的意思,是说我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贺彦:“我是觉得你拒绝写歌还有别的原因。” 叶从洲立马垂下眼眸,偏头看向别处,呼吸不由得粗重了几秒。 前世被贺彦的粉丝投毒致使他突然失声时的恐惧,易然自杀后满床的鲜血刹那间涌进叶从洲脑海,他抬手按住额头,咬牙让自己镇定。 贺彦看出叶从洲情绪不对,要伸手扶他,却被叶从洲一巴掌挥开。 千舟_44 “为电影写一首歌,需要和导演沟通无数次,还需要反复看片子,看你演的人物,走进人物的内心,甚至走进你。”叶从洲停顿了一下,平静道,“为了赚钱不得不与你打交道已经很折磨我,再要去赚那样的六十万,那我对自己也太狠了。” 贺彦的脸色立刻变得赤红,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叶从洲怀疑自己再说一句话,贺彦就会冲自己挥拳头了。 下一秒,贺彦一脚踢翻房间里的木桌,摔门出去。 正好有两名礼仪团队的工作人员经过门口看见贺彦,拦住他的去路高兴道:“贺彦!啊——我好喜欢你,能跟我们合影吗?” 贺彦面沉如墨,将那两人视若无物,直接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 “什么嘛!这么大架子!” 叶从洲看着那两人点开手机微博,不用猜,肯定是去给网友爆料了。 叶从洲懒得看他们说什么,说了一声“借过”也走了。 签约仪式结束后,叶从洲下班回家,临睡前突然接到贺知秋电话,让他去办公室拿一份文件送到蒋复的私宅。 叶从洲到达蒋家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在座的不只有蒋复、贺知秋,还有一位看起来有些面熟的中年男人。 “这是我的助理叶从洲,把文件给蒋老师。”贺知秋命令叶从洲,然后又指指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蒋复随手翻翻,并未细看,笑道:“大半夜还麻烦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叶从洲:“工作上的事,我该做的。” 旁边那中年男人道:“那行,咱们就先这么定,这些事交给我,你们就放一百个心。” 贺知秋笑:“崇昭做事,老蒋就高枕无忧了。下星期我又得去美国,恐怕一两个月内回不来。有什么跑腿的工作需要帮忙的,尽管安排给叶从洲,不必客气。” 听到那中年男人的人名,叶从洲僵在原地,原来吴崇昭就是他。 叶从洲临死前看过的那份合同,落款就是吴崇昭,也就是与贺知秋有过多次合作的奔腾公司高管。 虽说圈外人看来,娱乐圈都是经纪人负责制,艺人的事业、宣传、公关等等全都是经纪人负责,但是经纪人所起到的其实更多的是一种桥梁作用。靠着自己的人脉,为艺人牵线搭桥,但专业的工作还是由专业的人来做,比如时尚路线有品牌公关打造,对外形象维护有宣传公关跟踪等等。特别是一旦有重要的公关战,往往都需要借助专业的公关公司来全盘操作。 奔腾公司的业务不仅涉及文艺界,还包括政界军界。他们在娱乐圈只做超大单或熟人单,并且实行双向保密,对外除非有熟人牵线,一般人很难与他们合作。更没人知道奔腾公司负责主要业务的高管是哪些人。所以从一开始,叶从洲就没想过从奔腾公司下手。 叶从洲印象中只在贺知秋某年的生日宴上见过一次吴崇昭。他曾听贺彦说过这人是贺知秋的生死兄弟,对外说是做风投工作的。将人名与人对应上,叶从洲立马想起前世那场“滨江路”惨祸。 暴雨中七车连撞,四死十伤,其中就有贺知秋情同手足的吴崇昭。没记错的话,就是今年夏天。 贺知秋起身要走,见叶从洲坐在那出神,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叶从洲跟着贺知秋坐进车里,眼睛不自觉瞟着贺知秋,欲言又止。 贺知秋:“是不是想问我怎么和蒋复和平共处了?” 叶从洲对此没有太大兴趣,他真正想问的事又不能说出口,只好点点头,“嗯,我听说贺老师你以前和蒋老师不和来着。” 贺知秋淡笑:“没有永远的敌人。他一来就把诚意做足,恨不得与我同穿一条裤子,我总不好伸手打笑脸人。” 叶从洲:“司澜澜这个礼确实很大。” 贺知秋冷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倒是祝修,还真是不知不觉就长大了,我还当他是个毛头小子呢。” 第三十一章 贺知秋将工作安排完后出差, 叶从洲看着电脑却静不下心来。 他做贺知秋的助理已经几个月, 贺知秋的工作习惯他基本已经摸清楚,他曾经想通过靠近贺知秋来拿到那份合同, 再不济, 能见到也行。 可是贺知秋从不把重要的文件放在办公室,而他又从不在家里处理工作, 即便是贺彦,除了过年时去拜个年,平日从不去他家。更别说叶从洲了。 当然现在时机还早, 拿不拿的到合同并没有那么紧迫。但是曹敏绝对是吴崇昭派人找的,叶从洲在贺知秋那里毫无进展,吴崇昭又很快会死,不去打听一番, 实在难以甘心。 叶从洲思来想去, 决定以贺知秋的名义约见吴崇昭。 一来他是贺知秋介绍过的助理, 吴崇昭不会对他有戒心, 就算他打听以前的项目,都可以归结为工作需要,只要他将重点放在现在的工作, 试探起来不露破绽, 吴崇不会特别留意他问了什么。二来就算贺知秋知道了, 他完全可以用正当的工作上的理由糊弄过去。毕竟在贺知秋的认知里, 现在的叶从洲根本不知道有一份合同存在, 更不会认识吴崇昭这号人物。 吴崇昭与贺知秋感情深厚, 叶从洲电话打过去要约他见面,吴崇昭很爽快就同意了。 叶从洲早到包厢等待,吴崇昭一来,就抬手叫服务员过来。 吴崇昭先问叶从洲:“要喝什么?” 叶从洲:“和您一样就行。” 吴崇昭挑眉:“我要一杯黑咖,你们小孩子肯定不喜欢。” 叶从洲听他说小孩子,不自觉笑了笑。 吴崇昭笑道:“不好意思,看着你就想起我那出国念书的儿子,跟你年纪差不多,也是瘦高瘦高的。” 许是看在贺知秋的面子上,吴崇昭态度和蔼,时不时与叶从洲开几句玩笑,丝毫没有那日在蒋复家第一次见到时的严肃。 两个小时的谈话,叶从洲时刻神经紧绷着,终于从吴崇昭嘴里套出一句:“那个项目呀?我记不太清了,应该是给了六十万。” 也就是说曹敏生前得到过一笔六十万的款项。 叶从洲不敢再多问,立马又把话题扯回现在的工作上。请教完工作,叶从洲该告辞了。 他看着对面和颜悦色的吴崇昭,一个冲动开口道:“吴总,丰城今年夏天雨多,暴雨天你就别开车了。” 他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吴崇昭有些奇怪,但是听起来又是关心自己的,吴崇昭笑道:“嗨,风里来雨里去半辈子了。我儿子也总是叫我不要下雨天开车,可工作忙起来,谁还顾得了哟。” 叶从洲连忙道:“你开也行,但是不要去滨——” 叶从洲话没说完,吴崇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吴崇昭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朝叶从洲示意后出去接电话。 千舟_45 叶从洲在房间里坐立难安。 吴崇昭接完电话,急匆匆回到包厢,穿上外套后对叶从洲道:“今天算我请你喝杯水,我现在有急事要处理,先走了。” 叶从洲连忙起身,想要再去叮嘱一番,他自己的手机也响了。 是小唐。 “叶哥,你不在公司吗?” “怎么了?” “金樽奖即将举办颁奖典礼,好几家品牌要赞助彦哥礼服,彦哥要拍戏,就让我来公司挑,可我搞不定啊!你说这得罪谁也不好吧?这会儿几个品牌公关都在呢,你能不能回来救救我?” 叶从洲:“你先安抚住,我二十分钟后到公司。” 小唐大学没毕业就给贺彦当助理,但一直跟在剧组当保姆,没在公司待过几天。这种与时尚品牌打交道的事,对于明星助理来说是常事,可小唐却一点经验都没有。 叶从洲正好借此给他上上课。 回去的路上,叶从洲的手机弹出一条新闻。 ——《无情剑》入围BOF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贺彦将角逐影帝! 叶从洲:“……” 什么叫该来的跑不掉,他之前以为贺彦接拍《大江东去》会是一段沉寂的弯路,可谁知BOF来了。 BOF国际电影节是国际三大电影节之一,是仅次于小金人的国际电影奖项。前世的《无情剑》因为后期无法完成而遗憾错过了当年的BOF申报,并且BOF的参赛要求里明确规定必须是未上映影片,《无情剑》错过最佳时机,也就彻底失去了机会。 华语影片几十年也出不了几个能入围三大主竞赛的片子。而对贺彦来说,这一座影帝奖杯不管能不能拿到,他一夜之间就已经跃居一线。 估计这会儿,长枪短炮已经挤满了《大江东去》剧组。 品牌赞助礼服原本是圈子里稀松平常的事,除了面对超级巨星,各个品牌之间很少会出现争抢艺人的情况,也不知道小唐莽莽撞撞说了什么,让几家公关发生了摩擦。不过叶从洲与那几家品牌公关都有交情,他一露面,事情自然就很好解决。 三言两语让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话,还一次性预定了贺彦下个月去美国参加BOF首映红毯的几身行头。 与国内的品牌公关搞好关系顶多是能预定当季礼服赞助,要想真正拿到奢侈品代言,还是需要和各个品牌国外总部的公关搭上关系,贺彦如今也该考虑有一两个奢侈品代言了,当然这些事不用叶从洲说,贺知秋都会替贺彦办好。 品牌公关们纷纷离去,小唐悄悄踱到叶从洲面前,小心道:“叶哥,你能不能别让人家告诉彦哥今天这事是你办妥的?” 叶从洲偏头打量他,“怕贺彦说你?” “那倒不是,我工作没做好被说也是应该的。”小唐挠头,“就是吧……彦哥他最近特生你的气,我连你名字都不敢提的,他要是知道我来找你帮忙,估计要揍我。” 叶从洲:“是吗?” “我骗你干什么,就因为彦哥最近脾气特别大,导演特意把后面男主角杀小日本的戏全提前拍了。彦哥都不用酝酿情绪直接上的。” 叶从洲不吭声。 小唐:“既然忙完了,那我就先走了啊。” 叶从洲:“去吧。” 爱禾坊的早餐依旧每天必到,叶从洲这样吃了一段时间,倒觉得自己早该这样每天订早餐,既方便又省时间,对身体还好。他既然阻止不了,就打算回头把饭钱还给贺彦。 这段时间的叶从洲过得很轻松,贺知秋出国,贺彦生他气也不在他面前出现,他手上攒了钱可以请人去查曹敏生前交往密切的两个女人以便摸到那六十万的去向,工作按部就班,眼前还见不到让他心里发堵的两个人,日子自在多了。 可惜这种轻松没持续几天。 七月十一号,距离司澜澜签约华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她突然被狗仔爆出未婚生子的爆炸性丑闻。 号称娱乐圈第一狗仔团队的飞云工作室半夜一点放出第一条视频,早晨八点钟微博服务器因为巨大的访问量出现短暂的瘫痪,随后司澜澜儿子的照片、国外产子的医院全被爆出,而孩子的父亲虽没有拍到,但已被八卦网友锁定了好几位富商。 叶从洲进公司后,从电梯到办公室全是员工在讨论,整个华星像一锅开水,整整沸腾了一天。要搁之前,叶从洲会到外间让大家静下来工作,现在他根本压不住,索性关了门做自己的工作。 司澜澜是蒋复的人,出了这么大的事,蒋复肯定会想办法解决,与他没多大关系。 下班时间一到,叶从洲将工作收尾,正要起身走人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叶从洲,你现在立刻到九楼会议室。” 听声音是蒋复的助理,叶从洲猜想估计司澜澜的事需要群策群力,贺知秋不在,他这个助理就得顶上。 会议室里只有三个人,祝修、蒋复,还有正处在风口浪尖的司澜澜。 人数远比叶从洲刚才猜测的少。 他向他们点头示意后坐下。 蒋复开门见山:“贺知秋此时正在回国的飞机上,在他回来之前,我希望你诚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否则贺知秋回来也保不住你。” 叶从洲一脸茫然,什么情况? “我们查到确切消息,飞云工作室是在两周前的周三深夜收到华星内部人员的爆料,说司澜澜未婚有子,于是他们才开始跟拍调查。”蒋复面色不善,“司澜澜这件事,全公司上下知情的只有祝总、我、还有贺知秋,贺知秋不会做这种蠢事。而公司外部的知情者就只有吴崇昭一人。你那天下午与吴崇昭见过面,并且会面时间不短,对吗?” 三个人都将目光锁定在叶从洲脸上。 叶从洲当即否认:“吴崇昭没有告诉我任何事情,爆料者不是我。而且既然贺知秋也知情,他与你又有旧怨,那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就逃脱不了干系,他是我的上司,我没有理由害他。” 蒋复:“飞云工作室出手阔绰,这么大的料,他们的开价一定非常诱人。” 叶从洲强硬反驳:“我不是傻子,以华星的势力,我就算敢要这笔钱,恐怕也没命花。” 祝修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沉声开口:“那你告诉我,你当天与吴崇昭聊了什么?那天夜晚,你又在哪儿?” 叶从洲的气势弱了几分,他除了探听曹敏之外,与吴崇昭说的工作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他本来只需要在贺知秋问起时糊弄过去就行,这种无关痛痒的细节,贺知秋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去找吴崇昭对质。 可现在面对的是三个对他紧盯死守的人,他那些话,恐怕根本无法让这三人相信。可是他更不能把曹敏的事说出来,否则这一年多的忙碌,就前功尽弃了。 祝修:“说话!” 千舟_46 叶从洲被他喝的眼睫一颤,犹豫着开口:“我……” “叶从洲那天与我在一起,我们在瀚海酒吧喝了一夜酒,后半夜他睡死过去,根本不可能联系飞云工作室。”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贺彦大步走了进来。一身黑色刺绣西装,肩膀和裤脚都被雨水打湿,正是那天叶从洲为他挑选的礼服。 叶从洲这才想起,今晚就是金樽奖颁奖典礼。 第三十二章 贺彦拉开叶从洲旁边的椅子坐下, 神色坦然道:“那天我向剧组请了一晚上假, 瀚海酒吧那边也应该有我开房间的单子,你们如果不信, 尽管去查。” 贺彦那天确实去了瀚海酒吧, 但与他同去的是樊真,酒吧光线暗, 他是明星,酒吧服务生可能会有些印象,但他身边的男人长什么样, 服务生不可能记得清楚。 蒋复看叶从洲,“既然如此,有什么不能说的?” 贺彦:“我旷工偷溜出来过个酒瘾,要是被我四叔知道, 免不了一顿削。叶从洲顾忌朋友情谊帮我隐瞒, 却没想到自个儿惹上麻烦了。都是我的错。” 司澜澜一直沉默看着众人, 此时才开口, “真真假假,把吴崇昭叫过来对质不就知道了?” 祝修用手指敲敲桌面,示意蒋复给吴崇昭打电话。“贺知秋应该快到了, 正好大家面对面把那个人揪出来。华星有这种吃里扒外的人, 不杀鸡儆猴, 以后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效仿!” 叶从洲听着蒋复的声音, 脊背绷直, 背后冷汗瞬间浸湿衣服, 放在桌下的手也紧握成拳。他不关心谁害了司澜澜,也不怕华星会怎么惩治他,可一旦贺知秋与吴崇昭来到会议室,他探听曹敏的事就会暴露,贺知秋是什么人?他不可能不多想,说不定能猜到叶从洲对当初的事完全知情,那自己以后别想再靠近贺知秋。 那他想要做到的事,可能永远都没办法做到了。 贺彦看出叶从洲非常紧张,起身为他倒了杯水。 窗外雷雨轰隆,瀑布一样的雨水冲刷着落地窗。 会议室一阵静默,祝修的电话响了。 “祝总,我刚下飞机,半小时后赶回公司。”是贺知秋的声音。 “嗯。” 祝修挂断电话后对蒋复道:“打个电话问问吴崇昭到哪了。” 蒋复拨通电话,窗外雨声太大,他按了免提。 吴崇昭的声音听的不太清,“我马上就到滨江路了,最多还有二十分钟到华星。” 叶从洲霍然起身,呼吸急促地看着蒋复的手机。 滨江路……滨江路!! 贺彦见状也站起来,按住叶从洲肩膀让他坐下,轻声安慰:“别怕,你没做过的事,祝总不会冤枉你的。” 叶从洲嘴巴虚虚张了几下,他想开口让蒋复给吴崇昭打电话,让吴崇昭立刻调头。可这想法刚一闪现,紧接着又有另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如果……如果吴崇昭此时死了,那他追查曹敏的事就不会暴露了。 叶从洲脑子里天人交战,后一个念头逐渐占了上风,他放在桌下的拳头克制不住的发抖,但迟迟开不了口。 二十分钟后,蒋复的手机突然响起。蒋复看见来电显示,“吴崇昭到了。” 叶从洲猛地扑到桌子上看向手机,脸上带着庆幸激动的笑,眼里是难掩的喜悦,颤着声音抬头问:“到了吗?!” 蒋复接起电话。 “你好,这里是滨江路警局,滨江路发生连环特大车祸,伤者手机最后联系人是你,请尽快联系伤者家属来滨江医院。” 叶从洲脸色瞬间惨白如雪。 蒋复立刻给贺知秋打电话,让他联系吴崇昭家人,贺知秋听到消息嘶吼着让司机立刻调头去医院。 叶从洲从座位跃起,发疯似的往外狂奔。 贺彦连忙跟上。 贺彦不用问,就知道叶从洲想去医院,追上后拉住他胳膊,坐电梯直到地下停车场,让他系好安全带后一脚油门飙了出去。 滨江医院急诊科摩肩擦踵,叶从洲跑到咨询台问车祸伤患安排到哪里,问清后往二楼跑。 二楼西侧是一排手术室,叶从洲转过墙角,看见一间手术室门敞开着,他跑了过去。见到贺知秋用手抵着额头瘫坐在地上,手术床上是被白布从头到脚盖住的吴崇昭。 巨大的轰鸣声突然在叶从洲耳边炸响,他身形摇摇晃晃。 很久很久以前,一身警服的叶建军教导他——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吴崇昭是因为他才被突然叫去华星,他明知道吴崇昭会死,可他不愿意救。他想起林穆,他为了父亲做这些事,可他还有脸面去见父亲吗? 贺彦见叶从洲状态不对,连忙半抱住他,“从洲?你怎么了?” 叶从洲脑子里像有钢针在四处扎,疼的他眼前发黑,他使劲用手心按住额头,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靠在贺彦身上,可越来越站不住,身体脱力似的往下滑。 贺彦立马紧紧抱住他,一边叫他名字一边试图抬起他的脑袋。等到看清叶从洲乌紫的脸和紧闭的眼睛,贺彦大惊失色,抱起他就往急诊跑。 叶从洲彻底病倒。 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都在高烧,清醒的时间极少,吃进去的东西要不了两个小时就全部吐出来,肉眼可见消瘦下去。 贺彦心急如焚,专家名医全都请过来,吃药挂点滴,都不见好。偶尔有好转迹象,第二天保证吐的比前一天还厉害。贺彦不敢掉以轻心,待在医院寸步不离。 贺知秋痛失挚友,休假十天后才回去上班。到办公室的上午就得知贺彦那天还没领奖就从典礼现场跑了,硬是打主办方一个措手不及。下午,康敏派助理送来了BOF的邀请函,电影节本周日在纽约举办开幕红毯,《无情剑》剧组明天会启程去纽约。 贺知秋带上邀请函,去医院找贺彦。 贺彦听他说完,想都不想道:“我去不了。” 千舟_47 “《大江东去》的杀青戏你一直拖到现在都没去拍,金樽奖你也临场溜了,这些都算了。”贺知秋心情欠佳,没了以往的耐心,脸色也不好看,“但是BOF的红毯你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席。” 贺彦连日来一直住在医院,脸上胡子拉碴,他抬头诚恳地看着贺知秋:“四叔,从洲病成这样,我没有办法离开。” “你不是医生,留在这儿能有多大用处?” 贺彦轻握着叶从洲的手腕,垂着眼睛道:“我必须看着他好起来才能放心。” 贺知秋打量着贺彦的神情,以及他握住叶从洲的手,突然间有种奇怪的猜测。 贺知秋带贺彦这么多年,贺彦的工作态度连他都佩服,像这样旷工、缺席红毯的情况,倒回一年前,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即便是现在,哪怕躺在这儿的是贺知秋,贺彦都不会为了他耽误行程。 BOF电影节之行可以说是贺彦入行以来最重要的一次工作,国内国外所有的媒体都将镜头对准了他,他是电影界崛起的新人,此站过后,他就是亚洲影坛新一代领军人物。无数来自国外的橄榄枝会在电影节上飞到他手中,他想要拍的功夫片,近几年国内逐渐没落,国外却正吃香。从前他没资格参与,BOF之后他就是最有力的竞争者。 这些重要性,贺知秋不必重复,他相信贺彦比他更加清楚。 贺彦与叶从洲去年才相识,非亲非故,现在为了他任性妄为,能够解释的只有爱情了。 贺知秋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偏了,虽然他早有隐约猜测,但是他一直觉得那不过是因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贺彦毛头小子一个,突然看见比娱乐圈明星都亮眼的叶从洲难免心动,并不是来真的。他犹豫着开口道:“你对叶从洲……” 贺彦:“我爱他。” 贺知秋:“……” 贺彦本来没想这么快就告诉贺知秋,但现在瞒不住了,索性就直说。许久没听到贺知秋的回声,贺彦有些奇怪的抬头看他。 贺知秋用手抵着额头,他头疼。 贺彦:“四叔,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可我现在真的管不了对错,从洲病好了,我才能继续工作。” “你怎么会……怎么会真的喜欢叶从洲呢?”贺知秋虽被事实震的头晕,但他对贺彦和对儿子差不多,任何家长骤一听到儿子想拱别人家白菜了都会哭笑不得,“我带你这么多年,一直以为你喜欢小鸟依人型的。” 见贺知秋竟然露出笑,贺彦心里也轻松几分,莞尔道:“从洲在我眼里,就是小鸟依人型的。” 贺知秋:“……” 果然爱情让人眼盲。 贺彦刚开始进入华星的时候,贺知秋明令禁止他谈恋爱,但是随着贺彦长大,贺知秋反倒觉得年轻人谈几场恋爱也没什么,演员嘛,经历点情仇爱恨,更利于塑造角色。可贺彦却一直像个煮熟了的豆子,连根芽都不发。 不过贺知秋了解贺彦的个性,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吃软不吃硬,能降服他的必定会是温柔美丽、宜室宜家的乖乖女。叶从洲除了长得符合要求之外,性子冷淡傲气,对待贺彦从没好脸色不说,人还聪明有能力,几乎全是贺彦不待见的点。至于性别,那就更不用说了。 真是见了鬼了。 贺知秋连日来阴郁的心情突然被贺彦这么一档子事弄得好转不少,忍不住揶揄贺彦,“那叶从洲呢?看上你了吗?” 贺彦嘴角抽了抽,“现在还没有,但以后肯定会的。” 贺知秋没忍住嗤笑一声。 年轻人谈恋爱没有不赴汤蹈火的,更何况贺彦哑火二十多年头一遭开窍,贺知秋看一眼就知道他有多足的劲头,不把叶从洲生吞了,贺彦绝不可能罢休。与其阻挠,还不如让他去经历一番。 “纽约你必须去,叶从洲这边,我今天会再联系北京的专家,保证让你放心。”贺知秋起身道,“你不去,你爸知道了,你怎么解释?” 贺彦:“我爸才不会管这些。” 贺知秋:“我先去想想办法,你待在这儿吧。” 第三十三章 贺知秋一走, 贺彦就给师父打电话。 贺知秋所说的想办法是找医生过来给叶从洲看病, 可这办法对贺彦来说无效,叶从洲不康复, 他就不会走出这间病房。 贺彦挂了电话坐回病床边, 看着叶从洲酡红的脸和干燥起皮的嘴唇,难受之余不免自嘲, 他总是这样后知后觉,总要到出了事才明白自己的感情早就变了,半个月前他还以为自己对叶从洲的喜欢只是经年累月的习惯, 也可以说是工作之余的惦念,虽然长久,但他自觉并不深重,他长到二十来岁, 生命里似乎有不少东西比叶从洲重要。可叶从洲一有危险, 什么工作、什么事业, 贺彦慌的都看不见了。他自己都说不清这是突然之间发生的变化, 还是原本就如此,只是他一直没机会分辨。 许是几位名医联合会诊有了效果,叶从洲的烧渐渐退了, 迷迷瞪瞪昏睡了两天后终于睁眼说出话。 贺彦激动不已, 叫来医生检查。 叶从洲看着一群人忙来忙去, 厌倦的闭上眼睛。 医生护士一离开, 贺彦就坐到床边, 轻声唤他:“从洲?” 叶从洲睁眼, 声音沙哑,“今天几号?吴崇昭的葬礼办完了吗?” 贺彦:“上周就办完了,你病了十来天。” 叶从洲微微侧头,眉心抽动。 贺彦弯下身安慰他,“给飞云工作室爆料的人蒋复已经查出来了,跟你没关系。” 叶从洲:“我不是担心这个……” 贺彦:“那你担心什么?” 叶从洲看向贺彦,眼神里充斥着自责悔恨,可最终咬咬牙,什么都没说。 贺彦从未见叶从洲这样示弱,他柔声道,“不要怕,事情都过去了。” 叶从洲:“……你那天为什么替我撒谎?你知道我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可是不管你做什么,好事也罢坏事也罢,我都站在你这边。”贺彦抬手抚叶从洲的头发,“尽管我很好奇,但你不愿意说,那我就等,等你愿意对我敞开心扉。” 叶从洲抿唇,“小唐说你很生我的气。” 贺彦一笑,“我是气你不愿意跟我说实话,可只要你好好的,说不说实话没那么重要。” 叶从洲眨眨眼,“你知道吗?每次你对我好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对我不好时的样子。” 千舟_48 贺彦委屈:“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叶从洲撇撇嘴角,闭上眼不说话了。 因为那些伤害与痛苦是叶从洲曾经切身经历过的事情,现在的温情才让他觉得虚幻缥缈。他曾经也以为对他好就是爱他,后来才明白,对一个人好很容易,不伤害他却难得。 叶从洲的身体恢复不错,医生说他可以试着喝点粥,看还会不会吐出来。 贺彦差小唐去酒店让后厨做了一份白粥配上一盘小青菜送了过来。贺彦见叶从洲开始吃饭,才放下心去浴室洗澡。 叶从洲打开电视看新闻。 午间新闻正直播BOF电影节开幕式红毯。中国记者在镜头前语速飞快地播报:“接下来走上红毯的是我们中国的《无情剑》剧组,据悉贺彦因私事无法出席红毯,国际巨星袁烈与康敏导演及众主创一同出席开幕式,为爱徒助阵。久未露面的袁烈大哥一出现,观众和记者都沸腾了!” 镜头中人声鼎沸,尖叫声和快门声此起彼伏。中国记者也十分兴奋,捂住耳朵继续播报:“贺彦在前不久的金樽奖没来得及领奖就从颁奖现场离开,新戏《大江东去》也全面停工,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公开露面。贺彦作为我国最年轻的国际三大影帝提名人选,承载着所有人的期望。在此我代表观众祝福贺彦一切顺利,早日回归荧屏,为我们带来更多更好的作品!” 叶从洲吃饭的手停了下来,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浴室门。 感觉这一幕假的让人不敢信。 他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当然是摸不到曾伴随他几年的伤疤的。 前世的贺彦因为《盛宴》拿到人生第一座国内三大影帝奖杯,颁奖之前贺知秋就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了,所以非常重视贺彦的这次亮相,光是获奖感言就提前想好了十几个版本来挑选。叶从洲当时作为表演嘉宾也要与贺彦一同出席典礼。两人坐同辆车去往现场,途中遇到一个与贺彦竞争影帝的另一男星的极端粉拦车,继而趁着他们不注意掏刀行凶。叶从洲想都没想替贺彦挡住刺过来的刀刃,腰腹顿时血流如注。 叶从洲随即被送往医院,贺彦与贺知秋也跟了过去,贺知秋的手机响个不停,典礼已经开始颁奖了,贺彦竟然还没赶到现场,主办方急的团团转。 贺彦送叶从洲进手术室,俯在他耳边道:“别怕,医生马上给你做手术。等你醒了,我就回来了。” 叶从洲当时虽然已经陷入昏迷,但能听见贺彦的说话声,他本来紧紧抓着贺彦的手,听到他要离开,就松开了手指。当时叶从洲救贺彦是心甘情愿的,事后贺彦的关怀备至也让他心里没留下一点芥蒂。 是到了后来,贺彦一次又一次因为其他事情或其他人忽视他,叶从洲才逐渐醒悟过来,即便当时他可以为贺彦不顾性命,即便那时的他们是最浓情蜜意的时候,贺彦也并没有把他叶从洲看做是不可失去的人。 贺彦从浴室出来,看见叶从洲低着头发呆,面前的粥几乎没怎么吃。连忙走过去,急道:“怎么了?是不是又想吐?” 叶从洲回过神,往旁边移了移,躲开贺彦靠的太近的身体,“你不回去拍戏吗?” 贺彦:“等你出院我就回去。” 叶从洲:“我没事了,你走吧。” 贺彦见叶从洲又恢复往日面对自己时的冷淡,心里反倒有些高兴,这说明叶从洲的病彻底好了。那他也就放心了。 贺彦起身伸懒腰,“行,既然你不想看见我,那我就去拍戏。” 叶从洲出院后首先去墓地给吴崇昭献了束花。 吴崇昭的照片富态安详,叶从洲朝他鞠了个躬,静静站了很久。 或许别人不信这个世上有鬼神,但是叶从洲不得不信,当然还有因果循环。 他现在不论对着吴崇昭说什么,都是一种虚伪的狡辩,甚至说只是为了让自己心理上好过一点。既然如此,不如仍把一切交给上天,对对错错,以后自然有他该得的报应。 看完吴崇昭,叶从洲回到公司上班。 司澜澜的新闻沸沸扬扬了一个多月,仍没有平息的迹象。 华星对外以侵犯名誉权对飞云工作室发了律师函,对内则开除了那名爆料员工,还向她索取了巨额赔偿金。 司澜澜有儿子的事情老东家天吉几个高管非常清楚,也以此作为挟持司澜澜不离开天吉的条件。但天吉在国内只能算是中下等规模的娱乐公司,无法筹备A级制作的电影不说,每年都要拍大量粗制滥造的电视剧。司澜澜无比清楚,这个圈子里没有人能一帆风顺,她现在木秀于林本就招人嫉恨,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拉下去,到时候天吉帮不了她不说,所有烂戏都会让她主抗,她辛辛苦苦拼出来的事业就得全部拿去喂养天吉。 蒋复以帮助司澜澜公关为诱饵帮她先斩后奏跳槽至华星。 蒋复了解贺知秋手里的资源,就算他不说,贺知秋很快就可以查到司澜澜所有的情况。到时候贺知秋如果出手对付他,那就非常被动。所以一开始蒋复就打算借贺知秋手上的奔腾公司来帮司澜澜去除隐患。他如此坦诚,更加显示对贺知秋的诚意。于是蒋复、贺知秋、吴崇昭三人见面。 对吴崇昭来说,当时司澜澜的私事尚未被曝光,那就有一套循序渐进去除隐患的办法;当然如果日后突然被曝光,那他也有把丑闻变新闻、再变正面的一套办法。无论怎样,司澜澜这件事都不足为虑。 天吉忌惮华星,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动静。直到意识到华星开始用水军为司澜澜铺垫后路时,才派人去联系了华星的一名员工。 丑闻爆发的第一天,蒋复就联系了吴崇昭,吴崇昭胸有成竹,只道一切由他来操盘,任何丑闻都需要两三天发酵时间,现在不是出手的时机。所以华星就将重心放在了排查内奸上。谁料当晚吴崇昭车祸去世,奔腾公司顿时群龙无首,后续公关全然乱套。 这么大的丑闻,就算是华星这种顶尖的娱乐公司,能做的也只有删帖、发律师函、派水军老三样,几乎起不到多大效果。 而司澜澜在丑闻被曝之后,再没有公开亮相。 蒋复本打算爆出华星另一位一线女星婚内出轨的丑闻来转移大众对司澜澜的关注,但他远离华星几年,一回来就要为了救新人伤老人,别说贺知秋不同意,祝修也觉得是下下策。 叶从洲回去上班的第一天,花了一上午时间翻遍微博和各个八卦论坛对司澜澜事件的议论,下午趴在电脑前运指如飞敲下近万字的策划稿,下班前敲响了九楼会议室的门。 祝修、蒋复、贺知秋以及另外几个高管都在开会。 办公室里气氛凝重,蒋复看见叶从洲,抬手请他坐下,“听说你病了很久,上次是我们误会你了。” 叶从洲:“没关系,我能理解。我不知道你们现在商议到什么程度了,但是我今天上了大半天的网看情况,我想我们惯用的那几招没有起到好的效果。我有一个想法,想说出来看能不能采用。” 祝修:“你说。” 叶从洲:“让司澜澜公开承认这件事。” “什么?”另一位高管道,“你这不是开玩笑嘛!” 叶从洲:“但是在承认之前,我们得为她铺一条路。让她承认后不仅不会有负面影响,反而利于形象。” 那高管又要质疑,被贺知秋制止,“让叶从洲说下去。” “司澜澜因为事业上的巨大成功,是无数女人的偶像,她原本就有大批女粉丝。她戏里的台词“我不需要你,我自己就是王”已经成为她的个人符号,她是女性独立、坚韧、霸气的代表。那么这样一个女人,如果因为自幼父母早逝而想要生一个自己的孩子,有何不可呢?”叶从洲继续道,“弱势群体的权力,或者说女权,在舆论上本就占据着优势。只要适当引导,后续会有无数网友自发成为司澜澜的拥趸,并且司澜澜已经想过办法让孩子的抚养符合法律,孩子父亲除了她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么将孩子说成是人工授精孕育出来的,谁能反驳?” “与此同时,司澜澜的形象里还需要包括敢爱敢恨的性情中人,只为爱情与男人结婚,其他皆不考虑,那么以后即便她恋爱结婚,也不会引起舆论反噬。”叶从洲一口气说完大段话,顿了好几秒,那天下午与他聊天喝咖啡的中年人的脸又浮现出来,叶从洲闭闭眼才道:“我不知道如果是吴崇昭,他会怎样扭转这一局,但是我想他的观念里,肯定不是平息丑闻,而是利用丑闻。”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听完后静默了几秒钟。 贺知秋首先开口:“叶从洲的想法虽然还略显粗糙,但我觉得是一个非常好的方向。” 蒋复:“听起来确实有效,但是让水军来翻转舆论,风险会不会太大?” 千舟_49 叶从洲:“具体的思路还需要细化,例如司澜澜生子的动机仅仅是父母早逝还有些牵强,她去年上映的《失孤女人》票房口碑齐爆炸,正好可以利用。” 司澜澜在《失孤女人》中饰演的是一位孩子夭折的农村女人,丧子之痛被她诠释的入木三分,也因此不再局限于饰演女侠皇后之类悬浮的角色,真正成为大众眼中的全能实力派。去年电影宣传时,所有人都知道司澜澜在电影杀青后无法出戏而导致轻度抑郁,调养许久才恢复。 一位高管口无遮拦:“这倒是,司澜澜的孩子算年纪,就是《失孤女人》拍完后怀上的。正好可以说成她入戏太深,想要弥补母爱。” 贺知秋一笑,“具体怎么操作,水军公司恐怕比我们能想到的更加全面,只要朝着这个思路推进,等到舆论反转之时,再让司澜澜公开发布声明,这件事就算圆满解决。” 蒋复微微点头。 祝修低头聆听到现在,站起身拍板,“那就这么办吧。剩下的事就交给蒋叔。”说完看了看叶从洲后对贺知秋微笑道:“贺叔手上真是人才济济。” 第三十四章 BOF影帝奖项已经决出, 贺彦不出意外落败。毕竟他对自己的演技还是有谱的, 能提名就已经是非一般的肯定了。 贺彦风口浪尖失踪半个月,复工的消息一传出, 剧组就被记者层层包围了, 但他拍戏期间不接受采访。直到今天杀青后,才在摄影棚外与主创一起接受群访。 《大江东去》的女主角钟毓是今年才冒头的一位女星, 只主演过一部青春电影。贺彦接《大江东去》时还没有提名金樽和BOF,《大江东去》又是男人戏,女主戏份不超过十分钟, 当红的女星不可能接演,只能找钟毓这种半透明的小花旦。 钟毓长相甜美,站在贺彦身边与他的飒爽气势形成鲜明对比,却又格外的协调。 娱记最喜欢问男女主演戏内戏外的火花, 语带暧昧的抛出一个问题, 钟毓抿唇甜笑, 把自己的话筒也递到贺彦嘴边,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怎么说,让贺彦说。” 娇柔的示弱,讨巧又可爱。 当天下午, 《大江东去》剧组接受采访的视频就上了热门。 贺知秋在办公室里点开看, 看见贺彦那晒黑的皮肤, 想想朝书架那边高声道:“从洲, 过来一下。” 叶从洲绕过书架走到他办公桌前。贺知秋朝他招手, 示意他走到自己身边。 “《大江东去》杀青了, 你跟我一起看看采访,回头要找宣传写几篇稿子,你定一下基调。” “好。” 贺知秋点击播放,视频里正放到钟毓往贺彦面前递话筒的一幕。 贺知秋瞥了一眼叶从洲,随口道:“这个钟毓,长得还挺可爱。” 叶从洲看着屏幕里那张秀丽的小脸,心里仍旧如前世那般不舒服。这个女人是与贺彦有过最长时间绯闻的女星,八卦传闻里,钟毓为贺彦打过孩子推过戏,为爱卑微的人设为她吸了不少怜爱粉。当然贺彦那时三金影帝在手,实绩碾压圈内男星,这种绯闻不仅无损他的地位,反倒给他添了风流人物的魅力。 叶从洲语调带着嘲讽,“人不可貌相。” 话音刚落,贺彦推门而入。 叶从洲看见他,立马想起前世贺彦对这段绯闻不澄清也不承认的暧昧态度,冷冷瞥他一眼回到自己的办公位置。 几天不见,一回来就是一记冷眼,贺彦无辜地看向贺知秋,“我又得罪他了?” 贺知秋笑得意味深长,“正看你上午的采访呢,和女主角关系不错啊。” 贺知秋说完朝书架那边递了个眼神,看着贺彦道:“我说钟毓长得可爱,从洲却说人不可貌相。我看不是你得罪从洲,是钟毓得罪他了。” 贺知秋这话说的十分明显,贺彦要是再不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傻子了。 贺彦晃晃下巴,强忍住嘴角上扬的冲动,趴到贺知秋办公桌前,用口型不出声地问他:“吃醋?” 贺知秋点头:“可能。” 贺彦捏住拳头兴奋地连锤桌面。 第二天下午,下班后叶从洲正准备关电脑时接到电话。 与曹敏有关的那两个女人找到了其中一个,不过找到的时候,这个女人正打算带着孩子离开住了半年的小镇,应该是明天中午的火车,目的地不清楚。私家侦探不能与被调查者多接触,这是规矩,所以他要求叶从洲最好今晚赶过去,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叶从洲立马去找贺知秋请假。 贺知秋听到他一开口要三天假期,问道:“这么突然?遇到麻烦了?” 叶从洲:“哦不是,就是一点私事要办,如果顺利的话要不了三天就回来。” 贺知秋点头,“行,单子拿过来我签吧。” 贺知秋写着名字想起贺彦昨天锤桌子那副亢奋的傻样,不禁想帮他一把,“钟毓今晚请贺彦去个饭局,我听说上次《满城沦陷》庆功宴他帮你挡酒把万总灌趴下了?” 叶从洲:“……是。” 贺知秋淡笑:“贺彦一贯是看不得别人欺负他的人的,你一个男人他都帮,我估计今天又得为钟毓喝趴下。” 叶从洲:“像万总那种人毕竟不多。” 贺知秋:“那可不一定,今天他要见的是翰宇国际的钱雪,她可是个海量。” 钱雪这人名叶从洲听着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他现在心里挂着事,就没有多问。把贺知秋签好的单子送到行政后打车赶回家收拾东西。顺便在路上定了晚上的高铁票。 这些日子私家侦探给他探查到不少消息,他将那些资料大致翻翻,挑出需要与那女人对质的部分装进包里。看着侦探发来的女人照片,五官清秀,眉尖一颗黑痣,叶从洲心道曹敏艳福还不浅。 叶从洲看着看着突然灵光一闪,他想起来钱雪是谁了! 翰宇国际经理钱雪,也是眉头长着一颗黑痣。 当然重点不是长相,而是钱雪这人是圈内深藏不露的皮条客,多少明星被她带沟里。不过娱乐圈本就是声色犬马的地方,明星有钱有闲,巴不得有寻欢作乐的机会。意志不坚定的艺人,跟她喝一回酒后肯定变老铁。就算意志坚定,遇上她那手仙人跳,也逃不了。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几年后翰宇国际破产时被爆出的,在此之前,钱雪对外是负责广告业务的公司经理,虽在娱乐圈有些人脉,但主要活跃于商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女强人。 前世贺彦也曾被她邀请过,但当时被贺知秋拒绝了。贺知秋毕竟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对钱雪的底细虽谈不上一清二楚,但肯定知道一二。所以才不准贺彦与她来往。 那为什么现在却不阻止贺彦了?难道贺知秋现在还不知道? 千舟_50 叶从洲停下手中动作,拿过手机给贺彦打电话。 贺彦一看来电显示喜不自胜,清清嗓子让自己显得沉稳些。 “从洲?” “我听说你今晚有个饭局?” “噢对。” 贺彦压根不会去这个饭局,谈广告的事有经纪人出马,他干嘛去多此一举?在他看来,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叶从洲家里骚扰他呢?所以钟毓下午一打电话过来,他就拒绝了。后来钱雪把电话打到贺知秋那儿,贺知秋同样拒绝了。 不过贺知秋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叶从洲对贺彦绝对不是毫无感觉,既然他要请三天假,那就撒个小谎,让他心里吃着醋记挂三天,回来再让贺彦告诉他没去,保证叶从洲心思有变化。谈恋爱嘛,攻心为上。 贺彦电话里一听立马拜服,他四叔这小手段可比樊真强太多。 因此贺彦得把戏做足,“正准备出门呢。” “别去!”叶从洲叫出声。 贺彦用拳头抵着嘴唇,压住笑声,故作疑问:“为什么?” 叶从洲在房间里来回走,“你别管为什么,总之不要去。” 贺彦听出他声音里的着急,有点得意上头,忍不住道:“你不想我见钟毓?” 叶从洲:“……不是。” 嘴硬,贺彦心道。 贺彦继续道:“你……吃醋啦?” 叶从洲烦躁地抓头发,“吃你妹!” 听在贺彦耳朵里无异于打情骂俏,他靠着沙发优哉游哉的晃着小腿,“那你不说为什么,我怎么能突然不去啊,这多不给人面子。” 叶从洲被他这副透着蠢的语气气得头疼,高声骂道:“你要去就去吧,被坑死了活该!” 骂完气冲冲地挂了电话,去衣柜随手抽了两件衣服塞进背包。 贺彦被叶从洲突然抬高音量的骂声吓一跳,他逗一逗叶从洲那是情趣,可叶从洲真的生气了,他立马就心疼起来。贺彦看看手机屏幕,起身抓过钱包出门,打算去叶从洲的家。 叶从洲收拾完东西看时间,距离高铁发车还有四十分钟,从家里去火车站坐地铁需要二十分钟,他再不出门就来不及了。 叶从洲的手按上门的把手,脚却迟迟动不了,他回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手指在门把手上捏的泛白。 挂钟的秒针一秒秒走着,滴答滴答…… 叶从洲低着头深深吐出一口气,转过身将背包扔到沙发上,掏出手机又拨通贺彦的电话。 贺彦的车已开进九南路,看到来电立马接起。 叶从洲猛一闭眼后才道,“贺彦,你说的没错,我吃醋了,你不要去那个饭局。” 话音刚落,巨大的刹车声从手机里传进叶从洲耳朵。 叶从洲下意识将手机移开,等那刺耳的声音消失后才喊道:“贺彦?贺彦!” 回答他的是对面挂断后的嘟嘟声。 贺彦这个混账!该接电话的时候竟然挂他电话! 叶从洲咬着下唇继续拨,一边听对面的嘟声一边骂。 连续拨了两次都没人接。叶从洲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叶从洲大步去开门,一个高大的黑影冲了进来。 “贺——” 叶从洲只来得及叫出第一个字,就被贺彦狠狠抵在墙上堵住了唇。 第三十五章 贺彦身高体壮,单手抓住叶从洲手腕,下膝抵住他的腿,牢牢将他钉在墙上,叶从洲丝毫动弹不得,仰起脑袋左右躲,可压根躲不过。贺彦毫无章法乱咬一气,分分钟就让叶从洲的嘴唇见了血。 贺彦捏住叶从洲下巴,吮住他的嘴唇嘬吸那血丝,直到感觉嘴里没了腥昧才用舌头强硬地抵开了他的牙齿,往他喉咙深处抵去。 几分钟后,叶从洲憋得脸颊通红,感觉下一秒就要气绝身亡,他拼命扭动手臂想要挣脱。胡彦感觉到叶从洲扭动幅度过大,深深吮了一口他的舌尖后放开了他。 叶从洲大口喘气,稍微缓过来后大骂:“你他妈滚!” 贺彦眼神幽暗,捏住叶从洲的下巴靠近他,声音暗哑:“口是心非。” 下一秒,贺彦撕开了叶从洲的衬衣。 叶从洲大惊:“你要一呜——” 贺彦将叶从洲的衬衣抽掉,绕过他头顶将他双手系在一起打了个死结,在叶从洲的喊声中再一次咬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比刚才的更加霸道激烈,吮尽叶从洲口腔内的津液后贺彦离开他的唇向下舔吻,并用一只手掌捂住了叶从洲的嘴。 滚烫湿润的舌头从叶从洲的脖颈一点点移到胸前,强势、坚硬,每到一处都伴随着被牙齿噬咬的刺痛。叶从洲嘴唇被捂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 贺彦就像在沙漠里行走多日的人,看见水源就恨不得让自己溺死在里面,一口口的喝根本解不了渴,他要闭着眼一桶桶往身上浇。 贺彦唇舌滑过的地方,立马凸起泛红。他此时此刻才意识到,所谓的循序渐进的追求、所谓的情趣,全是他维持自己格调的外衣,都是强行的克制。一旦这种克制决堤,内心深处汹涌直接的情欲,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 千舟_51 人类原本,就是动物。 站立的姿势使贺彦只能亲到叶从洲腰腹以上的皮肤,这更让他饥渴难耐。贺彦弯下腰将叶从洲抗上肩头,大迈步去卧室。 叶从洲脑袋垂在贺彦背后,大声喊道:“贺彦你放开我!”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叶从洲被贺彦扔到床上,贺彦的身体随之压了上来。叶从洲抬腿踢他却被他用膝盖压住,贺彦眼底暗红喘着粗气沉声道,今天就算天塌了,你也别想跑。” 贺彦说完半起身脱了自己的上衣,在叶从洲的叫声中将他的手腕系在了床头。然后又低下头吻他的嘴唇。双手仍不闲着,由上而下抚摸着叶从洲赤裸的上身。 常年练武让贺彦的手心粗粝坚硬,叶从洲嘴里被翻搅的胀痛,上身被手掌揉捏时又是一阵阵刺痛,只有双腿还有力气,便使劲用腿蹬他。 贺彦的性器已经硬的发胀,叶从洲腿一动就撞上去了,贺彦闷哼一声,双手往下,脱完自己衣服后不由分说脱了叶从洲的裤子,内裤也不能幸免被扔了出去。身体的本能反应让胡彦的性器不由自主想往叶从洲腿根捅。可始终不得法,赞彦抬起上身,双手一边一只抓住叶从洲的小腿,左右一分,叶从洲的私处就完全暴露在他眼前。 叶从洲眼前一阵阵发晕,贺彦这是要来真的了?! 贺彦口干舌燥,抓住叶从洲小腿的手不自觉越收越紧,他吞了口唾沫,俯下身舔吻叶从洲的小腹,双唇辗转间很快碰到了叶从洲的耻发,丝毫不带犹疑地向下舔咬他性器的末端。 叶从洲颤抖着往后躲,“贺彦——!” 贺彦松开了叶从洲的一只腿,手掌从他大腿根部滑过,挨着臀部用手指触到了他的后穴。 “!!!”叶从洲这下终于开始害怕,单只腿使劲往外踢,“贺彦你住手!” 贺彦根本不听,食指在叶从洲股缝上下滑动几下后,往他穴内探了探。 叶从洲破口大骂。 贺彦确定了位置,就从叶从洲股间抬起上身,半跪在床上用手分开了叶从洲的双腿粗硬的性器直挺挺抵在他穴口,偏过头亲了亲叶从洲的小腿,看他一眼后就将性器往那洞口里挤。 “等等——”叶从洲几乎是惨叫出声,他抬起头看贺彦,“你就这么硬来?” 贺彦:“可能会疼,你忍一忍。” 叶从洲知道在劫难逃了,他认命的倒在床上,“你去浴室,拿我的面霜过来。” 贺彦一动不动。叶从洲朝他胸前踢了一脚,“去啊!我跑不了!” 贺彦下床,去拿面霜。 等到贺彦回来,叶从洲看见他腿间那根直挺挺的棒子,闹心的闭上眼,“先用你手指抹上面霜给我扩张。” 贺彦先是一愣,然后明白过来,立马爬上床,挖了一大坨面霜涂在叶从洲后穴口,又将自己的手指抹的滑腻,对着那穴口伸进去一指。 叶从洲皱眉咬唇,“慢点。” 贺彦看见叶从洲的表情,忍不住俯下身吻他睑颊,一边不断噬吻着他,一边为他扩张。等到后穴轻松容纳三根手指,叶从洲含糊道:“好了。” 贺彦便重新将硬棒抵到叶从洲身后,穴口大量的面霜让龟头的进入不算艰难,贺彦喜出望外,直接一插到底。 “操——”叶从洲倒吸一口凉气,痛苦地喊道:“你他妈拍戏都知道看剧本,上床不知道先找部GV学学吗?!” 贺彦的性器骤一被湿热的软肉紧紧包裹,这种满足感与刺激感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是他那只粗糙的右手完全给不了的美妙,舒爽的感觉从脚底瞬间窜到头顶,叶从洲的骂声在他听来都是催情的猛药,他哑着嗓子在叶从洲耳边道,“从洲,我忍不住了……” 狂风骤雨般的鞭挞瞬间淹没了叶从洲。 贺彦就像一头蛮牛,没有技巧,更不懂体贴,只知道要从里到外,一口不落的把叶从洲全吞下去。 叶从洲的手腕一直悬在头顶,贺彦每往他身体里顶弄一次,他的手背就要往床杆上撞一次,贺彦的动作迅猛野蛮,他的手背很快磨破了皮。但他整个身体此时都在热油中浮沉,根本注意不到这一点疼痛。 直到贺彦咬着他的脖子将一股热流射在他体内,叶从洲的身体才短暂地静止。他转着手腕,虚弱开口:“你把我的手腕解开……” 贺彦像大狗似的在他脖子里深嗅,一边嗅一边摇头,性器仍在叶从洲体内。叶从洲明显感觉到那根玩意还硬着,表皮上的筋络贴着他的肠壁一跳一跳。 叶从洲:“我手疼……” 贺彦这才抬头,伸手把叶从洲的手腕解开了,这样一动,他的性器在叶从洲体内转了个圈,摩擦的快感让他瞬间一股热流又往下腹齐聚。贺彦抓住叶从洲的手,十指交握后按在叶从洲脑袋的斜上方,低头吮吻他下巴的同时下身叉开始一阵快过一阵的抽送。 面对面紧贴的姿势使得贺彦每次想要抵入最深处都要使出全力,叶从洲的尾椎骨被他撞得生疼。为了方便他进入,也为了让自己轻松点,叶从洲双腿抬起,勾住贺彦的腰。 这动作让贺彦省事,却也让他更亢奋。 终于在贺彦要开始第三次时,叶从洲抵住了他的肩膀,筋疲力尽道:“让我趴着。” 贺彦抱着叶从洲将他翻了个身,叶从洲脸朝下,气若游丝:“枕头。” 贺彦把枕头递给他,叶从洲将枕头垫在自己腰下使后臀抬高。这样他可以少受点罪 叶从洲双臂圆润白嫩,方才贺彦耕耘过的肉穴周围红肿,还淌着几缕白液,视觉上的冲击让贺彦头皮发麻,他俯下身,将又涨大几分的性器捅了进去。 一夜翻云覆雨,等到贺彦那根东西终于软了下来,并且从叶从洲的身体里抽了出去已是日上三竿。 叶从洲不知道自己是否晕过去过,反正中间有很长时间他能感觉到贺彦在捅他,可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卧室的窗帘没有拉上,夏日刺眼的阳光大片洒进来,叶从洲半昏半醒。 贺彦意犹未尽,趴在叶从洲背上啄吻着他的颈后。 过了许久,叶从洲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看着窗户疲惫地眨着。 阳光将叶从洲的瞳孔照射成半透明的颜色,像颗琉璃珠。 贺彦从背后看着他的眼睛,许久后低声道:“从洲。” 叶从洲眨眨眼,示意自己在听。 贺彦:“你有过别人,是吗?” 叶从洲眨动的眼睫停住,他扭头看贺彦的眼睛,几分钟后叶从洲明白过来,昨晚的贺彦是第一次与人上床,而他却早已与贺彦同床共枕过七八年。贺彦的青涩鲁莽与他的熟练指引是完全不同的频率。裸裎相对中,贺彦即便当时分不出心神去关注,冷静后也会意识到。 叶从洲突然觉得这一晚被强迫的郁气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他倒回枕头上,眨眨眼,“嗯。” 说完后许久没听到贺彦的回声,叶从洲心里敲着鼓。 突然身上一轻,贺彦翻身下床,捡起地面上的衣服边往身上套边出了卧室,然后是“啪嗒”一声大门关上的声音。 叶从洲将脸埋进枕头,报复的快感还未抵达心底,喉咙口就堵的难受。 千舟_52 贺彦走了。 第三十六章 叶从洲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趴在床上,他实在累得动不了,阳光刺眼,可他没有力气起床去拉窗帘。现在天热,他平时睡觉时只用一条薄毯当被子,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薄毯早被扔到地上了。叶从洲又把头摔进枕头,脑袋换了个方向面朝墙壁,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房间里一片昏暗。 他竟然一觉睡到了天黑。 叶从洲感觉四肢有了点力气,缓慢地转动身体,想要翻身。肩膀一动,他就感觉身上盖了条毯子。叶从洲环顾四周,卧室的商帘不知什么时候被拉上了,地面的衣服也都不见了。 卧室门虚掩,叶从洲嗅了嗅,空气里一股淡淡的白粥的香味。 叶从洲想要下床去看个究竟,可一坐起来,腰部以下的酸痛立马让他重重跌回去。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赞彦推开了卧 室门,走到床边弯下腰,“你醒了?”叶从洲看着他,突然问说不出话来。贺彦伸手摸叶从洲的额头,看着他道:“你发烧了,下午我喂你吃了两片药,感觉还是没退烧。我们再量一” 赞彦拿过床头柜的温度计,甩低温度后抬起叶从洲手臂,放到他腋下,“夹紧了。” 厨房突然传来一阵刺啦声。 “粥扑了!”贺彦一拍脑袋往外跑。 叶从洲实在是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他咬牙下床,一瘸一拐的走到厨房门口,看着手忙脚乱的贺彦问道:“你不是走了吗?” 贺彦正用抹布擦灶台周边大滩的米汤,扭头看见叶从洲披着条毯子大半个身体都露在外面,黑着脸摔了抹布,走过去拉扯毯子裹住叶从洲,一把抱起他,“老子一个不注意就让人插了队,那还不得赶紧回去收拾家当搬过来盯紧了你。” 叶从洲扭头一看,客厅沙发旁立着两个大行李箱,震惊道:“你要住我这儿?” 贺彦:“没错。” 叶从洲崩溃:“你经过我允许了吗?!” 贺彦将叶从洲放到床上,捏着他的下巴道:“要等你允许的话,我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叶从洲还要说话,贺彦伸手捂住他 嘴巴,“你乖乖量体温,我去做菜。” 然后松开手,“吧唧”亲了口他的嘴唇。起身往外走。 “贺彦!”叶从洲叫住他。 贺彦转过身,脸上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情,“你放乖点,我进组前还会接点其他工作。你要是跟我闹,我就把工作全推了待家里。” 叶从洲:“……” 贺彦继续往外走。 “喂!”叶从洲又叫。 贺彦停住,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腿间又翘起来的大兄弟,极力压制体内要进发的冲动,深吸口气转过身,“还想说什么?” 叶从洲也看到贺彦裤子中央那鼓囊囊的一固,气势立马萎了。 “……我要洗澡。” 贺彦刚才就那么抱他一下立马欲火焚身,这会儿并不想靠近他,故意阴着脸道:叫尔身上香的很,洗什么澡。” 叶从洲大怒:“你知道我为什么发烧吗?就是因为你他妈把你万子千孙全射我身体里了!” 贺彦顿时喷笑,边笑边走到床边,抱起叶从洲去浴室。 到了浴室门口,叶从洲抬脚抵住门框,“我自己洗。” 贺彦置若罔闻,继续抱着他进去,后脚关了门。 叶从洲一踩到地面,双腿就直发抖,贺彦打开淋浴,半抱住他,低声笑:“你自己怎么洗啊?” 叶从洲嘟嚷:“坐凳子上洗。” 贺彦又笑,嘴唇擦过叶从洲的脸,伸手拿过架子上的沐浴液揉搓出泡沫后往叶从洲身上抹。手指滑到叶从洲股后,亲昵的贴着他的额头用气声问道:“得用手指抠出来?” 叶从洲:“……” 贺彦便试探善把食指伸进去。 “嘶——”叶从洲疼的立马往旁边躲,气道,“你手怎么这么糙!” 贺彦无辜,“那怎么办?” 叶从洲:“你出去,我自己弄。” 贺彦:“不要。” 叶从洲抬头瞪他,“你——呜——” 贺彦实在是忍不住了,关掉淋浴,一只手扣住叶从洲的后脑深吻,另只手褪掉自己裤子后,手掌沿着叶从洲的大腱向后摸,大力地揉捏他的股瓣,尝试将穴口掰开一些。 叶从洲浑身发颤,贺彦要是再做,自己百分百要进医院。他胳膊向后探,摸到水龙头后扭到最大档,凉水瞬间从天而降,冲的贺彦一个措手不及,本能地放开了他。 叶从洲靠向墙壁闭着眼喘气,眉头 紧皱,下唇轻颤,看起来极难受。贺彦被凉水浇了几分钟,身体稍稍冷静下来。叶从洲这副样子让他心软,他抬手扭水龙头调整水温,“那你自己洗,我就在门外。” 贺彦所说的做菜,其实是打算把中午叫的外卖热一下。他白天回家收拾完东西过来时已是中午,定完外卖才去叫叶从洲,可死活叫不醒,他一个人也没吃完。 千舟_53 贺彦昨晚一夜没台眼,现在身体没一点疲惫感不说,简直生龙活虎,所以起先他没意识到叶从洲会不舒服,还以为他就是困了,等到下午叶从洲发起烧,他也只当是夜里温度稍低冻着了。直到刚才在浴室里抱着他,贺彦才明白原来叶从洲是被自己折腾病了。 中午的外卖有鱼有肉,贺彦吃起来没问题,叶从洲这个病号可不能吃。贺学看看那几盘菜,摇摇头都推到一边。又拿出手机定外卖。 叶从洲洗完澡仍躺在床上,他睡了大半天现在不困,眼睛盯着床头柜上的温度计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平时他冷面无情都能被贺彦缠上,昨天他那句话一说,赞彦当然会蹬鼻子上脸。可当时情况紧急,他要不说这种话,贺彦怎么会听他的呢? 说来说去还是怪他自己,叶从洲懊恼地往自己腿上打了一拳。 贺彦定的外卖到了,他特意叮嘱过商家做的清淡些,打开外卖盒子将菜倒进盘子摆上桌,然后去卧室,不顾叶从洲的反抗把人抱了出来。 叶从洲盘着腿低头吃饭。 贺彦将青菜豆腐挪到他面前,“这几个菜昧道都很淡,适台你吃。” 叶从洲挖了一勺豆腐羹,没有理他。 贺彦弯唇,伸手拿掉叶从洲脸颊处粘的一根头发。 叶从洲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 吃过饭,贺彦脸上乐滋滋的收拾碗筷,叶从洲看见他笑孰有些来气,想想故意道:“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贺彦看他。脸色沉了一点,“不想。” 叶从洲本来还打算编出个一二三 四来膈应赞彦,可谁知他说不想,意外道:“为什么?” 贺彦抓起筷子往桌面上一立,“他要是比我好,我肯定会生气;他要是比我差,那我更会生气。左右都会气死,干嘛要知道?!” 叶从洲:“……” 贺彦在厨房乒铃乓嘟的洗碗,听动静像是要把厨房都拆了。 叶从洲靠在床头,昕见贺彦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立马滑下去,侧身面向墙壁睡觉。贺彦进了房间关上门,走到另一边背对着叶从洲也躺下了。 叶从洲听着背后的呼吸频率,知道贺彦没睡着。他决定以柔克刚,“贺彦。” 贺彦“嗯”了一声。 叶从洲:“我这个小区住户多,人来人往,你现在不比去年,出了门谁都认识你,住起来很不方便。再者,我是什么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要是像刚才这样天天惹你生气,你说你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叶从洲说完等了好一会儿没听见贺彦的回答,猜到他肯定是装糊涂。 不禁有些恼,心道还不如来硬的,直接把他骂出去。 叶从洲正想起身,贺彦突然翻身过来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 贺彦睑贴着叶从洲的后脑,抽了下鼻子,说话的声音又委屈又懊恼,“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气我自己。” 贺彦用鼻梁蹭蹭叶从洲的耳垂,嘟嚷:“我早就该找到你的……” 第三十七章 贺彦今年的档期几乎无缝对接, 在拍《大江东去》期间, 他就已经定了下部戏《补天裂》,《大江东去》杀青后只有两周的休息时间。 《补天裂》是古代战争题材, 讲的是一位托孤将军誓死捍卫国土的故事。题材并不算新颖, 甚至可以说有些老旧,近几年这类题材并不卖座。贺彦看过剧本后却十分喜欢,一来动作戏都是近身肉搏,真刀真枪, 不是武侠片那种唯美虚假的风格, 也不是民国宗师那种拿腔拿调的姿态。可以说是让武打回归真实。二来这个故事的整体脉络虽然没新意,但阵前托孤、功高盖主、鸟尽弓藏的变迁里,大开大合的冲突和隐而不发的压抑都有, 对一个演员来说,实在是很有挑战。至于收益, 能有好成绩当然不错, 但这不是演员该追求的根本。 贺彦昨天收拾行李时几乎将半个家都掏空了, 一早叶从洲还没醒,他就起床去阳台看剧本了。 《补天裂》的剧本可以说是十年磨一剑,每句话都是编剧和导演一个字一个字打磨出来的,也因此愣是把十年前最热门的题材磨成现在的老题材。不过导演是国内著名导演, 捧出过无数影帝影后,年纪大了不差钱, 就想做精品, 想把自己十年的心血拍出来。以他的地位, 不管要拍什么题材的电影,目前的流量明星们都要抢破头,特别是这种冷门题材,投资方更乐意让流量来参演以带动票房。贺彦虽然最近势头大好,但毕竟作品数量不多,而且没有演过电视剧也没参加过综艺,粉丝基础与流量们无法相比,可导演点名想请他来演。 贺彦今年就没缺过剧本,BOF提名后更是国内所有动作片的头号人选,他翻完了贺知秋挑选的所有剧本,最终决定参演《补天裂》。 参演新闻一官宣,围绕贺彦的话题主要有两个,一是他一夜之间被称为圈内最大“资源咖”,“资源咖”可不是什么好词,他连续几部戏收益喜人,原先只有他肯接的戏摇身一变成了网友口中的逆天资源。二是他戏路单一,除了武生没有别的角色,还不如说是特型演员。 别看娱乐圈猫猫狗狗都能赚的盆钵体满,但是金字塔尖就那么几寸立足之地,贺彦势头强劲,旁人不可能无动于衷。 于是突然之间,各种营销号、娱乐圈爆料号和八卦论坛都开始往这两种风向上带节奏。 贺知秋在带前两个艺人的时候,思维还比较传统,非常重视艺人对外的形象,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公关。随着时代发展,他越来越觉得千篇一律的完美模范并没有什么意思,明星必须有点能让人茶余饭后好奇的谈资才能长久的保持热度。贺彦虽说在拍戏上固执己见,但在其他方面没有大毛病,没有圈子里年轻人私交糜乱吸毒酒驾之类的道德污点。 不招人嫉是庸才,如果一直没人出手给贺彦使绊子,贺知秋反倒觉得失败。现在人家免费给贺彦增热度,甩出来的还是两条不痛不痒的鞭子,在贺知秋看来压根没有接招的必要。他一个电话让贺彦去公司,要安排些其他工作。 贺彦扭头看了看卧室门,淡定撒谎:“我在家背剧本呢,还有一个多星期就得进组,其他工作都替我推了吧。” “行吧,原本就是几个杂志采访,不重要。对了,你上微博了吗?”贺知秋顺口提醒道,“要是看到让你不爽的新闻,不用理会,翻不起什么风浪。” 贺知秋既这么说,贺彦就懒得上网了。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又去怼网友。 叶从洲醒来后拿过手机,给侦探发了条短信,让他继续跟着那女人,自己半个月后才能过去。贺彦赖在他家里不走,只能等他进组拍戏后自己才能办这些事。 私家侦探打电话过来表示不满,叶从洲临时毁约,还一直不接电话,导致他错失上火车的时间,现在再要找,又得费工夫。 叶从洲扶额,那天晚上他的手机放在客厅,自己被贺彦关在卧室,根本听不到铃声,第二天手机没电关了一天机,他又一直在昏睡,哪里顾得上。叶从洲只能向对方道歉,并同意加价。 还好易然的专辑反响不错,他现在赚钱比之前快多了。 叶从洲从床上爬起来,身体还是很不舒服,他昨晚还打算今天去上班呢,现在看来去不了了。 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与贺彦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前世,现在有多亲密,后来就会多疏远。 叶从洲心烦意乱,肚子还饿的咕咕叫,揉揉头发打开卧室门。 贺彦听见动静,放下剧本走进客厅,“饿不饿?帮你定早餐。早晨送来的那份被我吃了。” 爱禾坊每天早晨六点多来送早餐,叶从洲跟老板打过招呼,如果敲门敲三声还没人应的话就说明没人在家,就请他们把早餐带回去。 千舟_54 叶从洲用拳头轻轻锤着后腰,“不用了,我煮点挂面吃。” 贺彦见状走到他面前,伸手捏他的腰,“还疼?” 叶从洲皱眉躲开。 贺彦弯腰抱起他往卧室走。叶从洲吓一跳,“你又干嘛?!” 贺彦将人放到床上,一边捏自己的手指一边道:“转过去趴着。” 叶从洲立马往外爬,被贺彦一把抓住腰,“我给你按摩,不是要睡你。” 贺彦双手手掌展开,先在叶从洲脊柱下方叠起来往下按了按。 叶从洲轻哼,还真别说,这一掌按下来舒服多了。 叶从洲:“你跟谁学的这手法?” “我们练武的,哪个不会按摩啊。”贺彦换了个手势,手掌带了点力气拍叶从洲的屁股,“不想我现在扒你裤子就别出声。” 又是闷哼,又是□□的,这不是□□么?! 叶从洲骂:“强、奸犯啊你!” 贺彦无耻道:“是啊,专门强、奸你。” 叶从洲:“……” 贺彦单只手按摩,另一只手打电话定早餐,放下电话后问道:“对了,你请三天假要干嘛?” 叶从洲:“关你屁事。” 贺彦调笑:“三天假被我霸占掉一半,你要是有事要办,我得补偿你再帮你要几天假呀。” 叶从洲:“真想补偿你现在就滚蛋,说这些虚话有什么用。” 贺彦:“看来不是什么要紧事了,那就待家里吧。咱俩这新婚燕尔,度不了蜜月蜜三天也成。” 叶从洲抓起枕头往贺彦身上砸,“度你个头啊!” 贺彦嘴上肆无忌惮,身体倒还算老实,知道叶从洲不舒服,没有去招惹他,加上得背剧本,一被骂就去阳台念念有词。 只是到了夜晚睡觉,不论叶从洲怎么反抗,贺彦都要抱着他睡。叶从洲的额头一触到贺彦的下巴心里就不爽,这种相拥而眠的姿势太熟悉了,总让他想起许多不好的过往。 叶从洲见拗不过,便翻了个身背对贺彦,虽然仍被圈在怀里,但起码不会一睁眼就看到。可这样早晨一醒来,叶从洲臀部就被一根滚烫的□□顶着。夏天的睡衣很薄,叶从洲往旁边挪了挪。 贺彦早就醒了,只是胳膊被叶从洲压着不好动弹,就闭上眼在脑子里背台词,叶从洲一动,他睁开眼,看着叶从洲泛红的耳朵尖,含笑亲了下他的肩膀,转身跳下床去洗澡。 叶从洲松口气,起床整理床铺。 门铃突然响了,叶从洲打开后看到快递员。 “您的快递,请签收。” 叶从洲不记得自己买过什么东西,可单子上写的确实是他的地址和姓名,再仔细一看,电话号码是贺彦的。叶从洲签了个名把纸盒抱了进来。 贺彦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叶从洲道:“你买了什么这么沉?” 贺彦接过纸盒,坐到沙发边把胶带撕开。叶从洲看见里面一摞摞包装精美的长方体小盒子,包装盒上的品牌名字叶从洲很熟悉,他前世的化妆师就用这个牌子的东西。 贺彦拿出一盒拆开,对着手心挤出一大坨后放到一边。 叶从洲再一细看,箱子里全是几百块钱一盒的护手霜。 贺彦一边涂双手一边抬头看着叶从洲,笑的十分欠揍,“天天耍刀弄棒搞得满手茧,一直没保养过,不对自己好,也得对你好点,是不是?” 叶从洲:“……” 第三十八章 叶从洲一开始上班就主动把需要出差的工作揽了过来,不过都是短差, 顶多出去两三天就得回来。不出差的时候他就加班, 通常到家都快十二点, 贺彦见他回来就端来夜宵,叶从洲即便说着不吃, 贺彦还是将他按到餐桌前。 夜晚睡觉, 叶从洲照旧僵着脊梁骨背对贺彦, 贺彦倒不怎么在意, 从后面抱着他, 玩笑道:“我觉得这几天我特别像个丈夫出轨的家庭主妇。天天变着花样讨人欢心还是招人嫌。” 叶从洲:“你知道就好。” 贺彦脸埋在他肩上闷笑。 “后天上午我就要出发去浙江, 先在影视城拍三个月, 然后去内蒙草原一个半月,算下来估计得小半年不能这样抱着你睡了,想不想我?” 叶从洲懒得理他。 贺彦咬咬他耳垂, “我走了你就不用耗在公司加班了, 回来早点早些睡,这几天都把你黑眼圈熬出来了。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至于吗你。” “还有,我一旦有空, 就会回来看你。” 叶从洲:“拜托你敬业点。” 贺彦笑:“工作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 要是不见面缓解缓解,岂不是更影响工作。” 叶从洲脸往下一偏, 不想听他的甜言蜜语, “我睡觉了。” 贺彦:“明天不准加班早点回来, 否则我亲自去公司抓你。” 叶从洲一早去了公司就跟同事调岗去无锡出一天差,等贺彦滚了再回家。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贺彦让他今晚早点回去是想干什么。 叶从洲倒也不是无欲无求的得道高僧,但是□□这种事,两情相悦下是人生最美妙的体验没有之一,可一旦心里有疙瘩,哪怕身体本能上有愉悦感,也抵消不了精神上的煎熬。 叶从洲没让行政帮着定酒店,无锡离丰城不远,贺彦只需要问贺知秋一句就会知道他来了无锡,要是连酒店也让他知道,搞不好他能连夜赶过来。 千舟_55 刚开荤的狼崽子发起疯来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第二天上午叶从洲的工作就忙完,时间还早,他便挑了一个旅游景点进去逛了一下午,傍晚才坐高铁回丰城。 连续半个月与贺彦斗智斗勇,叶从洲筋疲力尽,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可谁知一开家门,灯火通明。 穿着背心的贺彦从厨房走出来,“回来啦?” 叶从洲:“你不是今天上午走吗?” 贺彦:“你不回来,我怎么走?” “……”叶从洲绝望看天,瞬间想转身逃跑,贺彦一个迈步走过来单手框柱他,“我对着菜谱做了一天菜,你不尝尝?” 叶从洲:“我不饿。” 贺彦半抱着他走进厨房,指着操作台上切好的各种食材,“你放心,我就是想给你做顿饭再走,没想做其他的。” 叶从洲半信半疑地瞪他。 贺彦捏他下巴,“再这么看我亲你了啊。” 叶从洲偏过头,看向灶台,“你要做什么?” “老鸭汤快炖好了,卤牛肉等会捞出来,现在再炒两个素菜就行了。” 叶从洲有些意外,贺彦并不喜欢下厨,看见油盐酱醋就没耐心,前世他们俩同居后觉得家里有个保姆不自在,还有被爆料的风险,所以一日三餐基本都是外卖,当然定的不是普通小餐馆的菜,而是几家符合口味的高档餐厅每日来送餐。这点开支对两个大明星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叶从洲:“怎么突然这么爱做菜?” “我这算爱做吗?”贺彦打开燃气灶,开始倒油,“不知道为什么,一住进你家,就觉得关心柴米油盐的滋味特好。” 叶从洲:“我平时都不怎么开伙,哪来的柴米油盐。” 贺彦一笑,:“这几天我总在想,如果演员也能像普通上班族那样朝九晚五就好了,那样我就能和你一起上下班,晚上回来我做饭你养花,天天都能见着,多好。” 叶从洲抱着手臂向后退两步靠墙站立,闻言涩然道:“恐怕你真过上这种日子,要不了多久就会腻了。” “肯定不会。”贺彦不假思索就回答,伸手拿过筷子夹起锅里的笋片尝味道。尝完又夹了一片回头送到叶从洲嘴边,另一只手在下面摊开接着。 贺彦:“淡不淡?” 叶从洲边嚼边道:“有点。” 贺彦就又加了一点盐,翻炒几下后盛了出来。 这顿晚饭是贺彦住进叶从洲家里以来最和平的一顿饭,叶从洲的态度还算温和,虽然仍旧不怎么接话,起码没有故意气贺彦。 对此,贺彦非常满意。 夜里叶从洲躺上床后,贺彦还在洗澡。叶从洲侧躺在床上听动静,贺彦进卧室、上床、伸臂从后面抱住叶从洲,与前几天没什么差别。叶从洲渐渐放下心,闭上眼酝酿睡意。 贺彦腰部稍动,往后退了点距离。他下身的东西胀得发疼,可怀里的人能看不能吃,这滋味简直不亚于满清十大酷刑。贺彦呼吸不自觉粗重,小腹抑制不住地起伏。 叶从洲感觉到贺彦滚烫的呼吸喷在耳后,抓住枕头又往外移。 贺彦按住他的肩膀,一把把人扳了过来。 叶从洲的手臂下意识抵在两人胸膛中间,怒视贺彦。 贺彦盯着他的眼睛,手掌几乎要把叶从洲肩膀骨头给捏碎了。 叶从洲吃痛皱眉,“松手。” 贺彦嘴唇靠近,叶从洲手臂使劲推他胸膛,眼睛狠狠瞪着他。贺彦偏过头重重叹口气,低下头在叶从洲唇上印了一个轻柔的吻,很快就离开。 “睡吧。” 说完又侧身躺下了。 叶从洲翻过身,闭眼装睡。在脑海中,他记忆中的贺彦与此时抱着他的人交错重叠,脾性和长相都没有区别,可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第三十九章 《逆风》在国外的演员甄选工作完成,贺知秋结束了三天两头飞美国的工作节奏,刚准备休息两天调整一番,手中的一哥一姐就送了他一份大礼。 华星是做艺人经纪起家,资本雄厚后才开始拍电影,虽说现在电影项目的收益已经快要与艺人收益持平,但是任何一家公司都不会动摇自己的根基业务,贺知秋作为华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经纪部总监,在本公司投拍的电影项目里,对用人有看说一不二的话语权。 这种权威在蒋复回归之后受到了挑战。当然贺知秋对此早有准备,不至于被动。让贺知秋震怒的是一哥一姐辞演华星主投的文艺片之后,竟提出与华星解约。 虽说这几年随着一哥一姐功成名就,贺知秋早就不再对他们事无巨细的负责,算是半放养状态,但这与真正的解约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有他们在,贺知秋手中就有王牌。 但是强扭的瓜没意思,艺人如果和经纪人不同心,趁早一拍两散对彼此都好。 叶从洲旁观着这一场分家大戏,眼看贺知秋损失两员大将,手里另外几个艺人的年纪也都过三十,解约是迟早的事,算来算去,只剩下胡彦这个明日之星。 叶从洲不禁问贺知秋:“为什么不再物色几个新人?” 连日来的公关大战似乎对贺知秋没有多少影响,语气依旧从容:“何必为他人做嫁衣。” 临近下班,贺知秋看看时间,对叶从洲道:“下班后有事吗?” 叶从洲:“没有。” 贺知秋:“我要去看看贺彦他爸,你跟我一起吧。” 两人到了贺家,贺名璋看到叶从洲十分高兴,语带责怪道:“去年过年的时候你说要常来看我,这一晃大半年过去了,都没见到你人影。” 千舟_56 叶从洲抱歉道:“工作有些忙。” 贺名璋:“我昕胡彦说过,他做了惹你生气的事。可是贺彦是贺彦,我是我,你生他的气没关系,不要迁怒我呀。” 贺知秋在一旁笑着插话:“别的事不好迁怒,赞彦犯的错,是谁都要迁怒给你。” 贺名璋:“?” 叶从洲听贺知秋这意思,怎么觉得他知道自己与贺彦之间的纠葛呢? 不应该啊,贺知秋如果知道,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 叶从洲压下心底的猜测,笑着转移话题“贺老师说的是,是我年纪轻心限小,您别见怪。” 饭桌上叶从洲极少插话,大部分时间听贺知秋与贺名璋闲聊。 叶从洲这会儿才发现贺知秋是来找贺名璋排解心情的,这些天他看起来没有异样心里却是极为挫败。如果没有祝修的默许,蒋复的推波助澜,一哥一姐的解约不会这么顺利。 任谁操劳半生打下偌大江山后成了新主的心腹大患,部会寒心。 叶从洲从未看过贺知秋如此颓丧的一面,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贺知秋会带他来这里。 饭后,贺名璋从书房拿出一套装帧考究但内页已经泛黄的硬壳书,放到胡知秋面前“这是我的老古董了。二十多年前从一个史学家那儿高价买过来的,讲的就是《补天裂》背景年代的事。里面的笔记和注解随便抄一篇给现在的编剧,都能让人写出一个古装巨著。赞彦前两天说《补天裂》拍了一个多月,他说起台词还是觉得别扭,我看他是缺乏对那个年代的深入了解。正好今天你来了,那你就派个人把这书给他送去。用快递我怕弄破了或是搞丢了。” 贺知秋接过书,扭头看叶从洲:“明天我得出差,你去送?” 叶从洲刚要摇头,贺名璋道:“小叶估计还迁怒着我昵,哪肯帮我这个忙?” 贺彦与贺名璋的父子关系没几个人知道,这书扉页上又有贺名璋的签名,如果让别人转交,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叶从洲知道贺名璋这是在激他,心道眼前两个人要是知道贺彦与自己做了什么,恐怕就要后悔这会儿像个红娘似的把他往贺彦面前推了。 叶从洲:“……明天下午我去送。” 挑个贺彦正在拍戏的时间过去,送完就走,话都不必多说几句。 从丰城到影视城需要坐一个多小时的高铁,叶从洲到达摄影栅时是下午四点,通常这个时候剧组都会很繁忙。叶从洲在棚外看了一圈没找着小唐,棚内也没看到赞彦的身影,就找场工打听。 “贺彦昨天拍戏肩膀被划破,今天上午拍完一场戏就发烧了,去医院打了针,下午在酒店休息。今天晚上是通宵夜戏,他得趁现在养足精神。” 叶从洲拎着背包走出片场,正要给小唐打电话,就看到他从另个方向跑过来。 “叶哥!”小唐跑过来,气喘吁吁,“大老远看看像是你,果然就是。你是来找彦哥的吧?他这会儿正在酒店背台词呢,我刚去拿的药,你帮我带给他,我快忙死了,谢了啊!” 说完就跑了。 叶从洲原本以为贺彦在睡觉,就想把书交给小唐后走人,现在既然小唐抽不开身,只好自己去了。 贺彦今晚有一场舌战群臣的重头戏,全是诘屈聱牙的文言台词,虽说他已经背熟了可总觉得感情表露上还得再揣摩揣摩,所以下午并没睡觉,而是用录音笔录一次听一次以此修正。 酒店套房里有一张全身镜,贺彦正对着镜子念台词,听见敲门声就过去开门。 叶从洲:“你爸有一套书托我来送给你。” 叶从洲说完,见贺彦紧盯着自己不说话眼神又惊喜又露骨。叶从洲咳嗽两声,弯腰将背包里的大块头拿出来,又把那两盒药放在上面,“给。你休息吧,我走了。” 贺彦一把抓过他手臂,将人带进门后压在门后,低下头欲吻。 叶从洲下意识朝他肩膀挥了一拳,贺彦吃痛弓身。 叶从洲看见他瞬间白了嘴唇,立马想起刚才听场工说贺彦肩膀受伤了。 “你……怎么样?” 贺彦伸手按住肩膀,缓缓蹲到地上,嘴里还传出一声痛吟。 叶从洲刚才那拳头确实使了很大力气,见状连忙也蹲下身,“很疼吗?要不要去医院?” 贺彦额头都沁出冷汗,“不用……你扶我去床上坐会儿。” 叶从洲小心地儿另一边将赞彦扶起来,搀着他往床位走,刚走到床边,贺彦一个转身就将叶从洲压到了床上,哺边还带着抹邪笑,“肩膀疼,……这儿更疼。” 说罢,下身往叶从洲睫根一顶。 叶从洲面红耳赤,“起开!” 贺彦单手脱了上衣,赤裸的身体上,肩膀处的绷带尤为刺眼。 叶从洲抬腿蹋他,被贺彦一只腿压住,嘴唇不由分说地噙住了叶从洲的唇,大力地吮咬。叶从洲被全面压制,眨眼间就被脱光了衣服。他气极,口腔内却是贺彦强硬的舌头,连咒骂的声音都发不出。 贺彦一只手压住叶从洲的手腕,一只手在他胸前腰腹间游走揉捏,下身强势的压进叶从洲效腿之间,抵着他的性器摩擦。 叶从洲脸颊胀红,脖子青筋泛起时贺彦才放开他的嘴唇让他呼吸。 贺彦的手指沿着叶从洲肛边打转,啄吻他的下巴,“我每天都涂护手霜,这次肯定不让你疼。” 叶从洲:“你这样和畜生有什么分别?!” 贺彦感觉到叶从洲穴口处的抵触,可仍旧捅进去一根手指,柔缓的打转,盯着叶从洲的眼睛道:“难道你猜不出来我见到你会怎么对你?可你不还是来了?” 贺彦感觉扩张的差不多,将自己的性器一点点挤了进去。 叶从洲痛呼着仰起下巴,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贺彦俯下身舔吸他的脖子,低笑道:“你想我,我更想你,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叶从洲抬腿踢他,气愤道:“谁想你了啊——” 贺彦耐心耗尽,用手抓住叶从洲的腿开始一次比一次凶狠的抽插,好像是要用性器将叶从洲的身体凿穿似的。 叶从洲身后火辣辣的疼,出来了,声音断断续续_“你慢、慢一点……” 贺彦放开叶从洲的手腕,伸手将他两只腿折到前面,以使自己进入的更深,每次抵到最深处,都会对着那处软肉使劲研磨,然后再缓缓抽出,将离未离之际又猛地插进去如此更能清晰感觉到后穴内肠壁的绞缠。 千舟_57 极致的爽快让叶从洲的声音变了调:“你……你跟谁学的…这样…,” 贺彦紧紧抱着他耸动,闻言沉沉笑道:“跟你学的呗……” 呜……你、你放屁!” 贺彦抓住叶从洲的双腿圈到自己腰上,将他从床上抱了起来,坐在自己腱根上,一边向上顶,一边吻他,“你没听说过教会徒弟干死师父吗?” 一阵疾风暴雨之后,贺彦终于舍得给叶从洲一点喘息之机,让他趴在床上,自己放缓节奏抽送,双臂仍紧紧搂着他。 叶从洲方才在贺彦不要命似的顶弄中几乎丧失意识,这会儿才慢慢回魂,脑袋侧躺在枕头上,轻轻喘气。 贺彦从背后琥着他耳朵:“我为了能静下心拍戏,电话都不敢给你打,就怕一听到你声音立马跑回丰城,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叶从洲脑袋转到朝下,躲过他的舌头,不听他说荤话。 “还要躲?”贺彦就着插入的姿势将叶从洲翻了个面,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赤裸的欲望,“看看今晚你还有没有力气走……” 贺彦说到做到,八点半他的夜戏开拍,而叶从洲在酒店里直接昏睡到第二天早晨贺彦收工回酒店。 第四十章 叶从洲醒来后看到贺彦正在沙发旁吃早餐, 稍一动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疼。 贺彦听见声音, 走到床边将窗帘拉开半边,坐到床边看着叶从洲道:“我替你向四叔请过假了。” 叶从洲一听想起昨天自己的疑惑, 忍住浑身的不适, 问道:“贺知秋他是不是知道你跟我……” 贺彦勾唇:“我跟你怎么了?” 叶从洲翻他白眼后闭嘴,不说拉倒。 贺彦掀开被子,抱着叶从洲翻了个身,开始给他按摩, “几个月前你病倒住院的时候我就跟四叔坦白了。” 叶从洲大惊:“他没反对?” 贺彦奇怪:“为什么要反对?我又不是刚进华星时的小毛孩, 娱乐圈像我这么大的男明星,哪个不是女友炮友数不清?我再不谈恋爱,他该以为我是不是身体有病了。” 叶从洲仔细回想前世, 突然明白过来,那时他自己也签约华星, 即将出道做歌手。两个男明星谈恋爱就算不公开, 一旦互动稍显暧昧, 就会有人猜测发散,很有可能被扒出实锤,到时候怕不是想让唾沫星子淹死,搞不好官方直接封杀他们。而现在,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对外还是华星的员工贺知秋的助理, 只要不被人拍到床照, 哪怕像现在这样共处一室一整夜, 说出去也没人会往那方面想。 叶从洲的睡袍被贺彦掀开,露出布满青紫痕迹的双腿,腿根往上的部位仍被遮住,不用看绝对比双腿还要色彩斑斓。阳光明亮,这些痕迹就格外明显,贺彦不禁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叶从洲的腿,心里有些后悔。 叶从洲四肢瘫软,皮肤隐隐作痛,贺彦做什么动作他都无力反抗,闭着眼道:“你今天不拍戏吗?” “昨晚通宵,今天可以休息一上午。” 叶从洲:“那你还不睡觉,摸什么摸!” 贺彦笑出声,又抓起叶从洲小腿亲了一口,“我一点儿不困。” 说完慢慢躺到叶从洲旁边,将他揽到怀里,沿着额头往下亲,揪着他下巴来了个温存漫长的吻,然后用舌头舔去他嘴边的津液,暧昧道,“要不是心疼你,这会儿你还得哭。” 叶从洲没好气道,“牲口。” “我说多少表白的话,你都不当回事。我时时想着你念着你,你又嫌我烦。”贺彦故作委屈,“明明心里有我,偏偏死不承认。平时不承认就算了,在床上还跟我犟,那我不把你收拾服帖,我还是不是个男人?” 叶从洲:“……那我服帖了你不还是一幅吃人的样子?” 贺彦忍不住抱着叶从洲大笑,心里喜欢得不行,朝着他脸颊猛亲几口。 “你知道吗?四叔和小唐都说你强硬、冷漠、又很聪明,是个能砸死人的冰坨子。可我一见你,就觉得你娇滴滴的,像个等人来哄的小情人,又乖又软,一对我说话就是在向我撒娇。”贺彦的一根手指缠着叶从洲的一缕头发打转,温柔道,“我就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疼着你。” 叶从洲的眼睛蓦然睁大,这样一段话似曾相识,他曾在贺彦的嘴里听到过类似的话语,但那时的他,尤其是在贺彦面前的他,确实符合“又乖又软”这样的评价。可这一世不是了,或者说早在他死前的几年就已经不是了,他的性格在不知不觉中被贺彦改变了。 可现在,贺彦竟然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他。 他都快忘了,他原本是温和、柔软的。 贺彦:“怎么了?不相信?” 叶从洲眨眨眼。 贺彦低下头,轻轻吻他的唇,手掌沿着叶从洲的胳膊滑到他手心,抓起他的手腕放到自己脖后,叶从洲想要收回,贺彦按住。如此反复几次,叶从洲的手指不再往回收,而是慢慢、慢慢地插进贺彦脑后浓密的黑发里,在贺彦的舌头撬开他牙齿时,不自觉抓紧了贺彦的发根。 贺彦抱着叶从洲在床上温存许久,直到手机定的闹钟响了,才恋恋不舍道:“我送你回去。” 叶从洲纳闷:“你下午不拍戏?” “拍啊。”贺彦起身,将叶从洲抱起来,拿过旁边的衣服往他身上套,“可你会等着我拍完回来吗?” 那肯定不会,叶从洲没吭声。 “中午我一走,你肯定招呼都不打就直接离开。”贺彦将叶从洲的衣领往上拉了拉,遮住他脖子上的痕迹,“我把你送到家再回来。” 叶从洲:“我自己又不是不识路。” 贺彦捏他下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我想多看你一会儿不行吗?” 叶从洲一身鸡皮疙瘩,“肉麻。” 贺彦笑着下床去穿外套,他故意这么说逗叶从洲玩,不过也算是占了一部分原因,更主要的还是叶从洲的身体显然还是很不舒服,让他一个人倒车换车的回丰城,贺彦今天下午心里铁定长刺似的不踏实。所以才提前定了机票。 贺彦将叶从洲送到家后一秒不停地往回赶,路况出奇的好,所以他回到酒店时下午的戏还没开拍,趁着还有几十分钟休息时间,他爬上床打算闭眼养会儿神。昨晚的戏是舌战群臣,他刚刚从□□的缠绵里抽身,一开始整个人都亢奋的静不下来,磨合好一会儿后才进入状态。 今天下午更困难,今天下午要拍的是他和女主角的感情戏。从前他对感情戏的态度和对其他戏没什么区别,努力代入、努力呈现。从前他总演配角,压根没多少感情戏;现在他演主角,感情戏必不可少,不过他近几部戏的主线都是男主成长史,感情戏虽然有,但都点到为止,多为眼神戏,最亲密的接触不过是抱住女主从天而降。可自从叶从洲占据他的脑海之后,他就发现感情戏诠释起来越来越难了,每当需要演示深情款款的眼神时,看着对面的人,他总觉得别扭,就觉得谁都不如叶从洲好看。正因为如此,不久前他主动和导演沟通,删掉了一场男女主演亲额头的戏。听在女演员耳朵里,直夸他有绅士风度。 导演原本就厌烦许多电影为了噱头而增加毫无意义的床戏亲热戏,《补天裂》女主也是一名将军,与男主之间的情感表达已经含蓄到极致,删掉亲额头的戏份后,只剩下唯一一场表达心意的戏——战前在竹林中对望表白。 昨晚的男人群戏,调整好后拍起来无障碍。今天下午这种感情戏,怎么调整都无法到位的,只能依靠专业素养,可叶从洲昨天一来,愣是让贺彦这一个多月的修炼瞬间化为乌有。不用想,今天下午一对戏,他肯定觉得女演员丑到人神共愤。到时候眼神戏出不来效果,估计十遍八遍都算少的。 千舟_58 贺彦翻了个身,一打眼看见床头放着的录音笔。 他即刻弹了起来。拿过录音笔一按,已经没电了。他跑下床换电池,打开后回放,一开始是他自己背台词的录音,随着开门的声音之后,就是他与叶从洲的说话声。至于后面几个小时的动静,当然也都清清楚楚录了下来。 贺彦听了十几分钟,低头羞愧捂住额头。 做的时候气血上头没有一点分寸,现在回听录音,他确实粗暴的像个牲口,难怪叶从洲最后昏过去。 叶从洲的□□破碎诱人,刚一从录音笔里传出来,贺彦立刻浑身发烫。连听几分钟,下身就有了抬头的趋势,贺彦立马关了录音笔。拿在手里摩挲一会儿后,狠心将那录音全删了。 尽管十分舍不得,可是万一一个不小心流出去,他倒什么都不怕,公开就公开,可叶从洲在床上的反应要是给别人听到,他铁定要去剁掉所有人的耳朵。 第四十一章 丰城的秋天短暂, 几场雨过后就露出初冬的寒意。 叶从洲在CBD与人谈完业务,本打算坐地铁回家, 一走上人行道, 脚下就全是昨夜大雨打落的梧桐落叶, 脚踩上去卡擦卡擦的响声,听起来很舒服。叶从洲索性不去地铁站,沿着路边走回去。 到家时耳朵冻得冰凉,叶从洲开门后顺手去开灯,可没打开, 心道是停电了,放下钥匙一转身,看见客厅中央用蜡烛摆着大大的爱心。贺彦坐在爱心中央,面前摆着一个生日蛋糕,看到叶从洲进屋, 他就将蛋糕端起来,在暖黄色的烛光中开口:“今天是我的生日, 蛋糕我带,蜡烛我买, 你能陪我过个生日吗?” 叶从洲每天工作,忙忙碌碌,压根不记得今天是几号了。可就算记得,他也应该不会给予什么表示。 叶从洲走到蜡烛圈外, 低头看那个爱心, “真土。” 贺彦斜身将蛋糕放到茶几上, 然后把叶从洲拉进圈内,“樊真果然没用。” 叶从洲撇嘴,“他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是骗小姑娘的。” 贺彦意外:“你还认识樊真?” “……”叶从洲说顺口了没注意,立马转移话题:“你又跟剧组请假?” 贺彦:“原本今晚剧组就是要为我庆祝,我溜了。” 叶从洲一哼:“耍大牌啊。” 贺彦笑,抱住往外躲的叶从洲,低下头去寻他嘴唇,“别动……” 贺彦抱着叶从洲,手掌扶在他脑后,动作由温柔到急切,脚步挪动间撞倒了一只蜡烛,眼睛往地面瞟了一眼,心道樊真都想的些什么坑爹烂招,接起吻来谁还记得脚下有什么,一个不小心得把房子点了。 叶从洲也听见响声,手臂用上力推开了贺彦,看一眼地面后转身道:“吃蛋糕吧。” 贺彦从后面抱住他,吻他耳尖,“饿了?” “没有。”叶从洲挣脱,“这不是你生日么,应该吃。” 贺彦不撒手,贴着他耳朵笑,“说你像个小孩,你果然就是。隔段时间不见我,就认起生来了。” 叶从洲:“我认不认生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反正你满嘴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外撒,想亲想睡也不会经过我同意。” 贺彦委屈:“你要是愿意当我的经纪人,我还用这样一两个月都见不着你一回吗?” 叶从洲冷笑:“你不怕我当你经纪人直接把你的事业全毁了?” “不怕。”贺彦略带得意,“你可舍不得害我。” 叶从洲:“那你等着瞧吧。” “……我巴不得你天天盯着我想办法害我呢。”贺彦手臂稍一使劲,抱住叶从洲转了个圈倒向沙发,将他压在下面,语带暧昧,“成功了你会高兴,失败了我就这样罚你,你也……会高兴。” 说着脱掉了叶从洲的衣服。 叶从洲抬手打他,“我才不高兴——呜——” 贺彦等不及吃完蛋糕了,先将叶从洲压在沙发上做了两回解解饥,不过这次他用了生平最大的忍耐力,动作轻缓温柔,毕竟之前在录音笔里听到的动静把他自己都惊到了,心里就记着对叶从洲好点。 初冬天凉,贺彦的动作停下来一小会儿,叶从洲就打了个寒颤。 贺彦:“冷吗?” 叶从洲抽了下鼻子,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疼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废话。” 贺彦本想让叶从洲歇十几分钟再继续,听他这么一说担心他会感冒,抱着他起身去浴室,“怎么不早说?” 叶从洲恼:“你自己没感觉吗?!” 贺彦笑道:“你摸我浑身的汗,我快热死了。” 叶从洲嫌弃的抽回被贺彦抓住的手。洗完澡贺彦就将叶从洲身体裹进被子里,只将他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用吹风机吹他的头发。 摸着差不多吹干了,贺彦抚开他额头短发,倾身吻了一下道:“十佳好情人是慢慢练出来的,咱俩要是天天在一块,你是疼是舒服,是冷是热,我肯定知道的一清二楚。” 叶从洲心念微动,理智让他垂下眸不看贺彦,缩回被窝翻了个身背对他。 贺彦见状,也躺上床伸手从后面抱住他,用嘴唇摩挲着他的肩膀,低声道:“今天上午我爸给我打电话祝我生日快乐,我向他坦白了我们的事。” “什么?!”叶从洲惊异转身,“你怎么说的?” 贺彦:“放心,暂时没提你名字。我就说我爱上一个人,今年过年会带回去见他。” 叶从洲稍稍安心,很快又道:“我不去。” 贺彦将叶从洲扶起来,拿过旁边椅子上搭的睡袍裹住他,郑重而又认真地道:“从洲,我爸不是一个冥顽不灵的老古董,他尊重我,而且也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尊重的人,在入行的第一天,我就向他保证过,不会在男女关系上乱来,如果遇到想共处一辈子的人,一定会告诉他。” “一辈子?”这三个字瞬间戳痛叶从洲的神经,他拧眉,藏在睡袍下面的手紧紧握住。“曾经有人也对我说过一辈子,可是很快就不算数了。” 贺彦听他提起别人,心里泛起酸,“我不是他,我承诺过你的事情,我一直在努力去做,从来没有忘记过。从洲,你这样对我不公平。” 叶从洲看向贺彦的眼睛,此时的贺彦,就是最初让他动心不已的人,年轻炽热,纯粹执着,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事业。 千舟_59 “你想要什么样的公平呢?”叶从洲放慢了声音,“现在我能给你的已经是我的极限,再多的,我早就没有了。贺彦,我没有一颗打不破锤不烂的金刚心,我是个凡人,我有软弱的地方。对于明知将来会出现的危险和痛苦,我会想要逃避,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叶从洲的疲惫和难过从每一个字里透出来,贺彦刚才的醋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心疼,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的从洲被人这样伤害过,让他一朝蛇咬,再不肯相信别人。 贺彦之前想过找一个甜蜜的时刻,对叶从洲说出两人曾经的交集,那是贺彦珍藏的记忆,是改变他人生的一段过往,叶从洲对他来说,从来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次恋爱。可是此时此刻,贺彦突然发现,仅仅是说出来,远远不够。叶从洲不再相信爱,也不再相信永恒,贺彦想帮他重建。 贺彦手伸进叶从洲的睡袍,将他的手握住后按到自己的胸前,“既然你不想重蹈覆辙,那我不再逼你爱我,也不强求你完全接受我。你只管挑一个让你心里舒服的方式对待我,我会一天天的向你证明,我说的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叶从洲眼睫颤动两下。 贺彦抱着他下床,“咱们去吃蛋糕。” 贺彦一早天没亮就起床,洗漱完回到卧室,把叶从洲的脑袋从被子里挪出来,对着他嘴唇深吻一记,然后叮嘱道:“我走了,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照顾好自己。” 叶从洲睡眼惺忪:“让我好好睡觉你还吵醒我。” 贺彦不禁笑道:“才凌晨四点,你还能睡两个多小时呢。” 叶从洲抓住被子往上移,想要盖住脸。贺彦莞尔,弓身帮他整理好被角,轻手轻脚出了卧室。 客厅中央还残留着昨晚烧完的蜡烛,贺彦挽起袖子打扫地面,顺带将桌面上吃蛋糕时留下的叉盘收拾干净后才离开。 贺彦昨晚给导演请假时就保证过不耽误今早七点开工,赶到剧组时已是六点半,他一边化妆一边吃面包,在场工来请第一遍时放下还剩一大半的早餐匆匆出去。 《补天裂》是古装戏,演员的化妆流程相对麻烦,因此需要稍微大一些的化妆间,影视城空间有限,化妆的房间就只能离摄影棚稍远点了。 贺彦刚走出化妆间没两步,一个举着电视台话筒的记者“唰”一下蹿到他面前,“贺彦,能占用你几分钟时间做个采访吗?” “不能。”贺彦继续往前走。 那记者不死心,“麻烦你体谅一下我们的工作好吗?” 两年前有一位以“高情商”为代表的当红明星说过,虽然他很不喜欢被娱记过度关注,但是他体谅娱记们的工作,所以对娱记的要求大多会满足。 当时这套言论被飞云工作室转发点赞,加上那明星粉丝的歌功颂德,“体谅娱记们的工作”成为圈内明星的必备条件,也成为娱记们的口头禅。特别是近几年群众恨不得在显微镜下看明星,艺人也尝到了塑造完美人设的甜头,于是几乎都变成了道德模范人品标兵。 要搁平时,记者这样挡他路,贺彦铁定黑脸了,但今天他心情极好,转头看了一眼记者,语气平和:“也麻烦你体谅一下我的工作。” 不过语言的魅力就在于,同样的字符,文字和语音能表达出完全不同的情绪。贺彦与记者这四句对话转变成书面文字,任谁一看都会觉得是贺彦在怼记者。 于是当天下午贺知秋就在办公室看到了关于这对话的热门微博。当时叶从洲正站在他对面,贺知秋将手机屏幕给他看。 叶从洲看完不以为然,“早上七点去堵贺彦,这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贺知秋一笑:“难得你为贺彦说话。” 叶从洲:“……我是说又得为贺彦派水军。” “这倒不必。”贺知秋拿回手机,往下翻了翻,“贺彦现在的粉丝量增了许多,这种小摩擦,粉丝分分钟能帮他把舆论扭转,不用我操心。” 叶从洲闻言垂眸,不予置评。 他知道经纪人派团队去引导粉丝是业内常态,但是贺彦走的不是流量偶像路线,前世的他一直天真的以为贺彦与粉丝之间就是简单的演员与影迷的关系,贺知秋的刻意引导和利用,叶从洲一直不知道。可是一旦有求于人就会受制于人,后来粉丝开始插手甚至妄图控制贺彦的事业和私生活时,尽管贺彦进退两难深受其害,可也来不及回头了。 第四十二章 华星正式对外宣布《逆风》启动, 贺彦与司澜澜担当男女主演, 春节后开机。《逆风》的主线是中外两拨团队去某个神秘之境寻宝, 是国内首部特大投资S级班底的探险类题材商业电影, 男主戏份多人设有挑战, 而女主却略显平淡,原本华星没打算用司澜澜, 是她主动要求参演, 算是还贺知秋一个人情。 贺知秋丝毫不揽功,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说全是自己的助理会办事, 自己坐享其成了。 电影圈衡量男女演员的标准不同,男演员如果要真正成为超一线巨星,除了奖项之外, 还必须要有大制作电影傍身,以此培养出强大的票房号召力和商业身价, 只靠中小投资的文艺片刷奖,最终还是曲高和寡, 只能停留在小众圈子内。 华星的项目毫无疑问会用自己的人, 但是公司内艺人竞争激烈,贺彦的优势并不明显。贺知秋刚刚失去两员大将,自然阴招阳招都使尽, 牟足劲为贺彦拿下了这部电影。贺彦虽然势头极猛,今年也取得了不小成绩, 但是男性向商业大片里让司澜澜做女主, 消息一出, 贺彦“资源咖”的名头算是甩不掉了。 《逆风》官宣后的周末,华星在丰城半山酒店召开媒体发布会。中外主演,悉数出席。 贺彦凌晨从内蒙出发回丰城,下了飞机后就直接来酒店补觉,下午一点被小唐叫醒化妆,准备出席发布会。 化妆师为贺彦涂了几层精华后仍上不了妆,无奈笑道:“贺彦你的皮肤怎么干成这样?” “草原上风大,吹的。”贺彦微微侧头方便化妆师动作,眼神瞄着手机,开口问小唐,“从洲还没来?” 小唐:“反正我刚才在外面没瞅见他,贺总监已经来了。” 昨天电话里叶从洲对贺彦说过今天得先在公司处理部分工作,时间来得及的话就来发布会,来不及就算了。 贺彦闭上眼继续养神,化好妆后带着小唐去发布会大堂。贺彦与司澜澜坐在一起,旁边是两位在国内知名度很高的外方演员。 媒体云集,长枪短炮。 从祝修到执行制片,再到导演等幕后轮流发言,然后是主创上台互动后接受群访。四名主演无论是哪个都能独占一版头条,亢奋的记者们不可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贺彦在片场封闭太久,乍一回到这种场合还有些不适应,但仍打足精神应对,一连串问题回答的还算可圈可点。记者见贺彦不肯跳坑,又去瞄准司澜澜。贺彦有了喘息的机会,视线从记者脸上移开,看向下面或坐或站的一大片人。 就这么一眼,便看到了人群最后面斜靠在廊柱边看着自己的叶从洲。 叶从洲看到他的视线,立马偏过头拉住从身边路过的同事说话,说着说着走出了贺彦的视线。 贺彦顿时想推开眼前一票记者跑过去捉住他。 记者又将话题引到贺彦身上,问完问题之后见贺彦竟然走神了,于是叫了他一声。贺彦压下心头悸动,让记者重复一遍问题。 “你从去年的《人来人往》拿到影评人年度新希望大奖到现在接拍《逆风》,一部戏上一个台阶,可以说是一路高歌猛进,网友认为这得益于你背靠华星以及师从袁烈大哥,你怎么看?” 贺彦又看了一眼台下,没看见叶从洲的身影。记者那种暗藏得意的逼视让贺彦心里不耐烦起来,他面无表情道:“华星旗下艺人近百名,袁烈大哥徒弟遍布娱乐圈。你说我怎么看?” 众人:“……” 贺知秋坐在台下,抬手按太阳穴。贺彦连两个小时都伪装不了吗?! 千舟_60 主创结束访问后被邀请至休息室,有两家官方媒体的特约稿需要在这里采访。趁着中间半小时的休息时间,贺知秋等在休息室门口拦住贺彦,拉着他进了另一个房间。 贺知秋拉开窗帘一角,指着外面道:“看见你的花牌了吗?” 酒店大堂外摆着一个三米多长的红色花牌,还有几排易拉宝,全是贺彦的名字和照片,十分显眼。 贺彦点头。 贺知秋:“你后援会的管理刚才托熟人找到我,说他们从凌晨就在酒店附近等了,今天是后援会成立一周年,他们想要跟你合影,顺带送你一些纪念品。” 贺彦看到许多粉丝都挤在酒店外面,头上戴着发夹,不仅是他的粉丝,还有其他演员的粉丝。看起来都是年轻人,挤在一块叽叽喳喳。 贺彦放下窗帘,“不去。” “为什么?”贺知秋意外,“出去合个影,与他们说几句话,顶多十分钟。不耽误时间。” 贺彦:“之前在浙江拍戏时就有粉丝直接闯到片场要送礼物合影,耽误我的工作不说,他们这些小孩跑来跑去也不安全。有一就有二,我一旦开了这个先河,以后就止不住了。” 贺知秋一笑,“这有什么大不了,现在的小孩子家境都好,用不着你担心。再说,既然是你的后援会,那几个管理员以后我还得派人去联系合作。适当的给予粉丝支持和感谢,是你该做的本分。” “什么是我该做的本分?”贺彦对这话十分不认同,“既然是看电影喜欢上我的,那我的本分就是继续拍电影。” “一根筋。”贺知秋瞥他一眼,“你当现在还是你爸那个年代?你只管去合个影,其他事我会安排。” 贺彦听贺知秋这话更不服气了,直咧咧道:“说到我爸我就想起来了,《满城沦陷》上映那阵我一直在看微博评论,粉丝把我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要不是我爸泼冷水,我肯定飘的找不着东南西北。” “从洲说的没错,我要是还想进步,就得离粉丝越远越好。” 贺知秋:“叶从洲说的?” “没错,前不久他劝我的,我觉得说得很对。”贺彦神色带了点认真,“现在我仅仅做到了一成,粉丝就会将我吹成十成,我要是信了他们,久而久之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其实不仅仅是粉丝,还有大众暂时的舆论风向,我都不该太看重。因为等到我取得越来越多的成绩,身边的批评声就会越来越少,到时候哪怕我演的不好,没人会给我指出来,一部戏没关系,等到量变引起质变的时候,我后悔就晚了。” 贺知秋工作多年,一贯是经纪人思维,什么有利于艺人的形象,什么利于热度,什么能带来资源等等才是他优先考虑的东西,至于贺彦说的这些,他当然懂,只是从来没看重过。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贺彦,这样想太天真了。” “我不觉得这是天真,这是清醒。”贺彦无所谓一笑,低头看手表,“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我去个洗手间。” 这个房间与采访室紧挨,刚才他们俩进来后门是虚掩着的,贺彦刚一碰门把手,就看到站在门边的叶从洲。 叶从洲刚才从门口路过,听到贺彦的声音就听了几句,刚要走就被贺彦看见了,略带尴尬道,“……我来找贺老师。” 贺彦偏头看他,满眼堆笑:“哪个贺老师?” 圈子里都是互称老师,贺彦如今也是天天被“老师”、“老师”的叫着。 贺知秋随后走了过来,眼神朝贺彦飞了一眼,“贺彦倒是听你的话。” 叶从洲:“我只说过那一句,谁知道他会想那么多?” 贺彦:“哟,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呀。” 贺知秋见贺彦眼睛都黏在叶从洲身上了,懒得待在这儿当电灯泡,提醒道:“还剩五分钟了。”然后从两人中间穿了过去。 只有五分钟,什么都做不了。贺彦看着叶从洲问道:“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给我发个短信?” “工作忙完了就过来看看。”叶从洲回头看了一眼,司澜澜已经带着助理进旁边采访室了。“你不是要去洗手间?抓紧去吧。” 贺彦凑近,勾唇道:“亲一下再去。” 叶从洲慌的猛一后退,左右看看才瞪他道:“你发什么神经?!” 贺彦直起身,抓住叶从洲胳膊就把人抱进怀里。 “贺彦——!”叶从洲被吓得不轻,下意识就要挣脱。 贺彦在他耳边低声道,“咱们就这样光明正大抱一会儿别人不会觉得有什么,可你要是不让我抱,谁看见了都会多想。” 叶从洲浑身僵硬地任贺彦抱住。 “待会儿采访完我就得去赶飞机,晚宴没时间参加。你替我多吃点。”贺彦笑着放开叶从洲,深深看他一眼后转身去采访室。 小唐匆匆跑过来,看到叶从洲后挥手向他打了个招呼,正要进采访室,叶从洲叫住他。 “有粉丝去片场找贺彦?” “是啊,正拍戏呢非要合影,怎么拦都不听。彦哥就对他们发火了。” 叶从洲无奈微笑,贺彦原本就是这种脾气,可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艺人有了关注度后不管是被迫还是主动都会谨言慎行。前世的贺彦连续几次吃亏后就学会收敛本性,怎么这辈子的贺彦像是“笨”了些? “不过也怪他们撞枪口上了,那天彦哥拍完戏就得回丰城,一点时间都不能耽搁。” “回丰城?” “对呀,贺叔叔那几天身体不太舒服,彦哥抽空回来看他,半天来回,时间特紧。” “怎么不——”叶从洲刚说几个字又闭嘴了,他曾在贺彦面前表示过不愿去见贺名璋,贺彦又怎么会托他去看望呢? 可对叶从洲来说,不管有没有贺彦,他都不该对贺名璋不管不问。 第四十三章 叶从洲挑了个天气晴朗的周末去看望贺名璋, 照旧带上他喜欢的各种水果。 贺名璋看到叶从洲十分高兴, 扬声让保姆做去年过年叶从洲喜欢吃的茶点,自己带着他去花室看花。 叶从洲见贺名璋气色不错, 问道:“听说前段时间您生病了?现在好多了吧?” 贺名璋:“好了,我就这毛病, 冬天气温一降就得去医院报个到,那两天一过,人就好了。” 千舟_61 叶从洲:“也怪我, 说是要常来, 可总没有联系您。您生病我却不知道。” 贺名璋毫不介意:“我自个亲儿子我都没让他天天守着我, 更别说你了。你心里能记挂着我, 就已经很好了。” 两人边聊边在花室里逛,保姆将茶点做好后, 他们就回到客厅下棋。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贺名璋盛情难却, 叶从洲便也不推辞, 留在贺家吃晚饭。 贺名璋:“我到现在还常常想你做的素丸子, 今年过年,你再做给我尝尝, 怎么样?” 叶从洲放下筷子, 贺名璋这是要让他仍来贺家过年? 贺名璋见叶从洲表情犹豫,“我知道你家里没剩什么亲人, 去年待在我这儿不是很好吗?贺彦再不懂事, 逢年过节总会有所收敛的。” 叶从洲想起贺彦之前说过的话, 如果自己强烈反对,他应该不会强行告诉贺名璋。 叶从洲一笑:“我是怕我待在您家,会让您不方便。” 贺名璋佯怪:“我们家就父子俩,又不是男女老少一大帮子人,有什么不方便的?” 叶从洲淡笑:“那好,过年我再给您做素丸子吃。” 《补天裂》一杀青,贺彦就开始投入《无情剑》的宣传。这次宣传不比《满城沦陷》时期,一方面他是男一号,是宣传重点;另一方面,《无情剑》入围BOF也为这部电影带来极大关注度,搁以前那就是个普通的武侠片,但现在可以说是贺岁档重炮。原本早就定档的一部商业片在《无情剑》定档后迫于压力而临时撤档。毕竟这几年大众审美逐渐提升,即便一部中规中矩的片子如果与一部佳片同期上映,多半会被踩成大烂片从而影响票房口碑。早先也有一些佳片上映后遇冷的情况,但《无情剑》与他们不同,国人对三大电影节非常信任,能在上映前就斩获提名,其质量已让人放心。而且武侠江湖对国人来说一点都不陌生,受众群体非常广。 贺知秋为贺彦配齐宣传化妆等工作人员,并陪他出席了北京丰城的首映礼,后续的行程就交给团队去跟着了,毕竟他最近忙的分身乏术。贺知秋忙,那叶从洲也不可能闲着。更何况贺知秋希望贺彦专心跑宣传,关注度过高的时期就不要惦记情情爱爱的事,以免一个不小心被拍到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新闻,因此打算带着叶从洲一起去国外出差。 叶从洲出发前夜在家收拾行李,易然裹得像个粽子似的敲他家门。 易然的情况叶从洲一直很清楚,最近正是他春风得意的时候,叶从洲打趣:“你穿成这样我还以为你出了丑闻呢。” 易然脱了外套摘下口罩墨镜,坐下沙发长舒一口气,“粉丝太恐怖了,我不论怎么伪装都能被认出来。” 叶从洲:“有什么事就让我去找你呗,免得你来这儿不方便。” 易然笑:“有求于人怎么着都得主动上门吧?” 叶从洲疑惑地看他。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说过要做我的经纪人?”易然道,“华星打算把音乐部划分出去成立子公司,李再业是主管,不可能再专心带我一个人,所以他最近一直在为我物色经纪人,我就想到你了。” 叶从洲闻言微怔,他当初是说过要给易然当经纪人,虽然那会儿是开玩笑的语气,但当时易然未出道,他自己还没成为贺知秋的心腹,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为了帮易然,去给易然当经纪人都是不错的选择。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不露痕迹地为易然把控着事业发展的方向,一切还算顺利,当不当经纪人并不重要。更何况,他早就想过事情了结之后远离娱乐圈,前世今生十几年的人生都浸淫在这个圈子,高峰低谷、掌声骂声他全都经历过,他只要想象到假如未来仍旧要活在这个圈子里,就觉得了无生趣。 他想换一种活法。 至于现在,他还必须留在贺知秋身边,才能做完自己该做的事。 “易然,我想以朋友的身份看着你越来越好,你发专辑我为你写歌,你要是遇到麻烦,我也会倾尽全力为你想办法。”叶从洲看着他诚恳道,“我不会在这一行干很久,而你也需要一个永远跟随你的合伙人。” 易然是亲眼看着叶从洲从一个新员工走到现在连祝修、蒋复都看重他,怎么看都是像要大展拳脚的,突然听到他说自己不会在这一行干很久,十分意外:“不会干很久是什么意思?” 叶从洲:“我有事情要做,顶多再花上两三年,一旦事情做完,我就会离开这个行业,换一个全新的环境生活。” 易然瞬间难过了,“那你也会离开我吗?” 叶从洲笑:“那时候在华星咱们是见不到了,但是私底下随时可以见面啊。” 易然稍稍放心,遗憾道:“我看你在经纪部这一步一个动静的,都不像是没有企图的人。你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勉强。” 易然坐了好一会儿才要离开,起身又往身上套各种装备,捂得严严实实的去开门,门里门外两个造型差不多的人同时吓了一跳。 叶从洲走过去,不用细看就知道门外站的贺彦,“你怎么来了?” 贺彦摘下墨镜,“这位是……?” 易然认出贺彦,朝他点个头,含糊不清道:“先走了,bye。”然后快速跑进电梯。 贺彦看着那身影消失,边摘口罩边进门,抓住转身的叶从洲肩膀,“他是谁啊?” 叶从洲:“易然。” 贺彦心里吃味,“他大半夜来你家干什么?” 叶从洲:“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贺彦从后面锁住叶从洲,箍着他道,“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叶从洲胸腔被贺彦的胳膊挤压的难受,气道:“我爸都不要求我事无巨细告诉他。” 贺彦稍稍松开手,从后面圈着叶从洲往沙发走,然后顺势抱着他坐下,用手捏叶从洲下巴,唇边带了笑:“生气啦?怎么每次见你你都要生气。” 叶从洲瞪他:“看不见你我才不生气。” 贺彦对他的恶言恶语早就有了免疫力,在他看来,叶从洲就是在撒娇。 贺彦手指绕着叶从洲耳边的头发,偏头噙住叶从洲的薄唇,另一只手按住他乱动的腿,吻了个够本才放开他,然后若有若无的摩挲着他的嘴唇道:“去美国待几天?” 叶从洲仍在气喘,“……不知道。” “四叔就是故意针对我。”贺彦气愤。 叶从洲:“那你不也得听他的?” 贺彦笑得色眯眯,还想再亲,“我可不会老实听。” 叶从洲往后退了一点,嘴角微微触动,脑子里一冲动就开口道:“要是有一天我跟你四叔闹矛盾,你站我还是站他?” 贺彦:“闹什么矛盾?” 叶从洲故意盯着他看,“别管什么矛盾,总之就是势不两立了,你怎么选?” 贺彦先是抿着唇笑,然后越笑越大声,最后撑不住了脑袋压到叶从洲肩头,笑得浑身都在颤。 “……”叶从洲莫名其妙,“你疯了?” 贺彦抬头,眼睛都笑得润了,边笑边道:“我听说媳妇最爱问老公的话题之一就是婆婆和自己掉水里,老公会救谁。我以前还不信,现在哈哈哈……” 千舟_62 叶从洲恼羞成怒,朝贺彦胸部递了个肘击后挣脱起身。贺彦连忙也站起来从后面抱住他,哄道:“好好好我说错了……” 叶从洲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拿贺知秋当妈那你现在就滚!” “我就是突然想到这句话,你怎么还较真了?”贺彦紧紧抱住挣扎的叶从洲,安抚道,“准你跟我开玩笑,就不准我开玩笑了?” 贺彦又亲了亲叶从洲耳廓,“你要是做对了,我肯定站你。你要是做错了,那我更得站你,总不能任你上司处罚你吧。” 叶从洲垂眸,暗骂自己的幼稚,贺彦现在怎么会明白他在问什么呢?等到贺彦明白的时候,上辈子他不是已经做出过选择了吗?难道自己又对现在的贺彦有期待? 叶从洲咬唇,心道自己真是废物,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心里却还是一点点动摇。 贺彦看出叶从洲表情里的懊恼,不禁揶揄:“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了?” 叶从洲撇过脸看向另一边。 贺彦就着那个姿势吻他耳后,叶从洲稍一反抗,就被贺彦扛上肩头去卧室。 叶从洲:“我还要收拾行李呢!” 贺彦:“待会儿我给你收拾。” 第四十四章 贺知秋一早从家出发去机场, 刚下车就远远看到贺彦的车驶了过来, 正纳闷呢,车停到他面前。 贺彦下车后去后备箱拿行李箱, 叶从洲也打开车门下车。 贺彦搭着行李箱杆看贺知秋, “四叔,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贺知秋看向叶从洲,叶从洲面无表情:“他非要跟过来。” 贺知秋左右看看,低声骂贺彦, “你怎么连个墨镜都不带?!” 贺彦朝两边一摆手, “我拜托你思想纯洁点,我来送我的经纪人,包成特务反而引人注意好吧?” 叶从洲瞥他, “你有什么资格让别人纯洁?” 说完拽过自己的行李箱,径直往里走。贺知秋伸手拦住要跟上去的贺彦, “你昨晚去找叶从洲了?” 贺彦无奈转身, “你把从洲带走, 好歹先跟我打声招呼吧。我连度假的地方都想好了,结果一回丰城就听说你们要出差。” 贺知秋:“你现在正在宣传期,你度什么假?” 贺彦:“长的肯定不行,但三两天不也是假么。” “不务正业。”贺知秋斥道, “我原先是觉得你到年纪谈个恋爱没什么,但要是太影响工作, 我看就不能再放纵你们了。” 贺彦神情微变, 本要与贺知秋理论, 很快又把脾气压了下去,“行,都是我不懂事,我以后注意。从洲他没出过国,你别难为他。” 贺知秋不禁觉得好笑:“我说怎么突然变脸了,敢情是人质在我手上。” 机场人来人往,陆续有车辆停在贺彦后面,有年轻人大老远看向贺彦,猜测他是不是那个大明星。 贺彦感觉到周边的目光,看着贺知秋道:“我回去了。你们路上小心。” 叶从洲一夜没合眼,又困又累,浑身上下像是都没了知觉似的,从候机室走进机舱都觉得筋疲力尽,一躺下就蒙头睡觉。贺彦知道他们坐的是头等舱,昨晚撒起野来几乎把叶从洲骨头拆了,还厚颜无耻地说: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你睁眼躺着多无聊,现在让你累,明天你就能一觉睡到美国。 贺彦从后视镜看到有人在拍他的车,甚至想走近看他是谁,他打方向盘,驶离机场。十几分钟后他接到小唐的电话,说是上午十点要录节目,让他九点前赶到电视台。贺彦挂断电话后看向窗外,寒风凛冽,一片萧瑟。 贺彦全年无休的状态在最近达到极致,自从《补天裂》杀青,他每天休息时间不超过四小时,吃饭都只能在路上。昨晚千方百计才腾出一整夜的时间去看看叶从洲,他也想跟他好好说说话,可是一见着人,身体比脑袋反应的快,说再多话都比不上一个吻来的痛快。 贺彦扭头看副驾驶座,眼神不自觉柔和起来,皮椅上仿佛还残留着叶从洲的温度。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与叶从洲聚少离多,在他看来情到深处上床比聊天更能一解相思,可叶从洲显然与他不同,否则不会每次见面都像陌生人似的,全然忘记上次分别时两人有多亲密,每一次都是循环往复又回到原点。 叶从洲就像块石头,你得天天用火烤着他,他才能慢慢有温度,甚至有烧透的那天,可一旦离开,立马冷却。贺彦的事业渐入佳境,一部戏接一部戏的拍,叶从洲又死活不愿意当他的经纪人,可以预见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都会是这样聚少离多的状态。 贺彦看着车座琢磨,得想办法让叶从洲即便见不到自己也忽略不了自己,否则自己一去拍戏,他生活里就没有自己这个人了,能不冷却么? 要不结婚? 这念头乍一冒出来吓贺彦一跳,他入行多年,又是星二代出身,耳濡目染,潜意识里觉得男人的适婚年龄最低也要是三十五,大多数四五十岁才会娶妻生子,他爸就是三十七岁才结婚。 可这想法一出现,就越来越让他兴奋,他想要理直气壮、光明正大的融入叶从洲以后的生命里,他想要他们俩亲密且无法分离,而不仅仅是一对情人。 得亏国内不允许同性结婚,否则他现在就去把叶从洲逮回来去民政局。 贺彦拿过手机翻通讯录,瞻前顾后不是他的性格,既然有了主意,那就立马着手去做。 贺彦最近录的都是访谈类节目,相比综艺节目吵吵闹闹的风格,显然简单的对话形式更让他自在。他从机场赶到电视台,化完妆就进了录影棚。 现场来了不少贺彦的粉丝,见到他进来,立刻鼓掌尖叫。主持人笑着压了几次,才让现场安静。 录制有条不紊的进行,女主持是业界一姐,聊天风格爽利不乏幽默,还很擅长让现场观众与嘉宾互动,录影棚内高潮迭起。临近后半段,主持人拿出一沓卡片,笑道:“昨天在微博上说要采访你,向网友征集问题,而且要求是犀利的问题,贺彦有兴趣回答吗?” 贺彦配合道:“当然。” 主持人先看完字,然后开口:“最近某演员隐婚的新闻关注度很大,想请问贺彦,如果你结婚,会选择公开吗?” 贺彦先是垂眸想了几秒,然后怡然道:“如果结婚了我会公开,但不会公开对象是谁。” “哦?”女主持听完一笑,“那如果对方也是艺人,你们要假装对面不相识?” “他不——”贺彦下意识要否认,猛然想到万一被扒出来会影响叶从洲的生活,改口道:“我不会找艺人。” 现场一阵骚动,粉丝与主持相视而笑,这个问题算过去了。 “第二个问题,你出道以来一直参演电影,虽然外形和演技不输偶像明星,但是粉丝数量明显不如他们,有没有想过趁空档参加真人秀提升热度并且让观众多了解你呢?” 千舟_63 “没有。”贺彦毫不犹豫,“至于了解,观众只需要了解我演的角色就行了。” “第三个问题,你怎么看待娱乐圈的炒作?” “看怎么定义。”贺彦面色坦然,“在作品上映期的各种宣传,外界也会以炒作来定义,但我觉得这有失偏颇。” “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是在作品上映期炒作恋情、出轨等私生活,也是一种宣传吗?” “不能这么说。”贺彦微微摇头,“明星的私生活本就备受关注,不能说被发现了就是明星主动炒作,但同样如果明星热衷于用炒作来博关注,这是一种投机取巧,对自己的作品来说,更是饮鸩止渴。” 贺彦录完节目抽空回了趟家,《无情剑》已经上映,他该回去听听老爷子的评价了。 贺名璋看着贺彦一部部戏拍过来,《无情剑》可以说是他目前为止最喜欢的作品。但是他一贯不喜欢贺彦嘚瑟,心里再满意,嘴上只会说出三分。而且在他看来,越是一部难得的好作品,越是不能容忍任何瑕疵,《无情剑》里的贺彦就有一幕他认同不了的表演。 “澹台夜醉倒在雪地里那个动作,我一看那就是你本人,不是角色。” 贺彦刚才已被贺名璋从各个方面评点一番,贬大于褒,但都言之有理,他都挺乐意接受,可父亲这句话一说出来,他就觉得是在挑刺。不服气道:“那是因为你太熟悉我,我的形体动作你一眼都能看出来。” 贺名璋:“好演员就是要让亲人都认不出来。” 贺彦:“你说的是特型演员,比如演动物。” “胡说。我们当年为了演一个角色,连拿筷子的姿势都得改。” 贺彦无奈:“这都什么年代了,你那时候拿腔拿调的演戏风格挪到现在肯定让观众不适应。” 贺名璋是圈子里的前辈,还没人敢说他演技过时,闻言带了几分薄怒,“经典电影哪怕过了一百年还是经典,演技也一样。” 贺彦:“你这是偷换概念。我说的是某些演技方式已经被淘汰了,你非要说经典电影。” 贺名璋:“这跟时代没关系,是你处理的不到位,你那幕醉倒戏要让秦天演,保证能演出人物精髓。” 秦天是如今业内公认的青年演技代表,三十出头的年纪已经获封两座影帝。 贺彦一直不觉得自己比秦天差在哪儿,他自信迟早会取得比秦天更牛逼的成绩。但是听到父亲嘴里说出自己不如秦天的话,难免气恼。 “呵,让他演,肯定又是抽搐着倒地。” 秦天演戏有个特色就是遇到情绪迸发的戏面部会抽搐,有观众喜欢也有观众反感,算是他的代表符号。 贺名璋见贺彦竟然如此目中无人,心里一下子冒出火,起身指着他道:“你就这么说前辈?!” 贺彦梗着脖子道:“演艺圈就是被你们这种论资排辈的风气给带坏了!” “你——”贺名璋转身拿起桌上的书就要敲贺彦脑袋。 贺彦见状立马往旁边跳,“我下午还要录节目,走了!” 父子俩不欢而散。 贺彦坐进车里吐闷气,老头子是越来越顽固了。 第四十五章 叶从洲在美国的工作节奏比在国内轻松, 每天工作五六个小时, 剩下时间都由他自由支配。今天下午与贺知秋一起与几个电影人谈项目, 忙完后贺知秋要去见朋友,叶从洲就独自逛逛。 快到农历新年, 偶尔路过华人商店, 都能看到店内喜气洋洋的大红色装饰物。 绕过几个转角,叶从洲走上一条他熟悉的大道。 前世他和易然在出第三张专辑的时候想挑战全新的曲风,就来美国见一位知名制作人,并且在这儿培训了两个多月, 就住在街道右边的公寓。街道尽头的双层小楼就是当时他们上课的地方。那段时间可以说是叶从洲成名后最自在的一段时光, 异国他乡没几个人认识他们,他们俩就每天上课下课, 像回到大学一样,课余时间把街道两旁的餐厅尝了个遍。 叶从洲继续往前走, 路过一家日料店, 停了几秒还是推门进去了。 店内的陈设十年如一日, 古朴沉静。叶从洲坐到台前, 看到厨师的背影,淡淡一笑。他的生日正好是在出国培训的日子中间,那天他和易然上完课已经很晚了,就想回公寓睡觉,易然偏要拉着他来这家店吃日料。叶从洲刚坐下, 就看到操作台后面的厨师背影十分眼熟, 多看几秒后, 那厨师转过身,端着刺身放到叶从洲面前,笑容灿烂。 叶从洲又惊又喜,半天说不出话。贺彦手撑在桌旁,隔着操作台倾身过去亲了下叶从洲的嘴唇,笑道:“生日快乐。” 当时店里还有没有客人,身边的易然说了什么,叶从洲全然不记得了,或者说压根没注意过。 厨师将刺身放到叶从洲面前。叶从洲醒过神,对厨师说了声谢谢。 正吃着晚饭,叶从洲接到小唐电话。电话里简短几句话让叶从洲慌乱中打翻了厨师递过来的寿司碟子。 贺名璋今早在家中摔倒后被送进医院,下午抢救无效去世。贺彦进医院的视频被记者公开,他们父子俩的关系被公之于众。从贺名璋去世到贺彦的视频被传上网,不过短短一小时的功夫。 叶从洲出了餐厅就拦出租直接去机场,他握着手机不断滑通讯录,手指在贺彦的名字上方停留许久但最终没有按下去。而是翻到贺彦的宣传小夏,安排她去和媒体交涉。又把公司内的人挨个调遣出去,争取在贺彦回应前控制住舆论。 贺知秋拨叶从洲的电话一直在占线,好不容易打通后披头就骂:“你在干什么?!电话都打不通!贺名璋出事了,我正赶往机场,你现在立刻过来。” 叶从洲:“我在去的路上了。” 叶从洲一到机场,贺知秋正对着电话吼,看到叶从洲后噼里啪啦念出一堆人名让叶从洲打电话去安排。 “我刚才在路上都安排过了。”叶从洲急道,“你问过机票了吗?” 贺知秋:“最近的航班是两小时后,我已经定了。” 两个小时的候机时间,贺知秋与叶从洲一分钟都没有休息,分工合作,直到坐进机舱仍旧在电话里安排人去做事。飞机起飞后没有信号,叶从洲才有了时间上网看现在的事态。 贺名璋圈内地位卓群,他的去世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从他住院到医院确认死亡,几乎每分钟都有媒体发出悚然听闻的标题来臆测推断。而贺彦露面后的新闻更是毫无下限,甚至还有媒体将手术室内的老人遗体以半打码的方式发了出来。 叶从洲捏着手机的手指止不住颤抖,牙关森森作响。 这就是娱乐圈最恶心他的地方,为了点击量全然不顾基本的道德廉耻,甚至吃着人血馒头还要鼓吹自己是在公布真相。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让两人如坐针毡,到达丰城时已是半夜,公司派车过来接他们后直接去了贺家。 贺家的小区外停着许多面包车,不用看,一定全是举着相机的记者。小区安保严格,普通人没有业主带领无法进去,有能耐的媒体自然挡不住,一些八卦小网站的娱记只能聚在外面想些歪门邪道。 千舟_64 贺知秋在小区内有房产,直接带着叶从洲进去。 贺家大门外的花坛上已经铺着长长的白幡,门内也是一片肃穆。贺知秋一露面,守在大门外的记者们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想从他嘴里抢下几个字,回去又是一篇“深度报道”。 贺知秋与叶从洲刚才在回程中还能冷静工作,走近这座院落,贺名璋离世的事实才强烈的刺入他们脑海,至于身边的记者,他们都没有心思去面对。 灵堂就设在贺家大厅,叶从洲环视一圈,一眼看到贡桌右侧角落里跪着烧纸的贺彦。 叶从洲几步走过去,嘴巴嗫喏几下,没有出声。 只不过十几天未见,贺彦就像变了个人。形容枯犒,满脸胡茬,滴水成冰的天气只穿了薄薄一件衬衣。叶从洲在他旁边跪下,伸手去握贺彦的手,低声叫他:“贺彦……” 贺彦抬起眼眸,看向叶从洲,唇角往上勾了勾,像是对他露出个笑,“你回来了。” 叶从洲心里松了口气,刚才乍一见到贺彦,他都觉得贺彦不像个活人,现在还知道对自己笑,说明还承受得住。 贺知秋站在几米之外,向保姆询问情况。 保姆抹着泪水道:“昨晚进的医院,今一早就签了死亡通知书。遗体从医院运回来,后面这些事都是贺彦和先生的学生们一起操办的,他们忙了一大天,刚刚才走。” 贺知秋看了一眼贺彦后又问:“贺彦状况怎么样?” “我看着还行,从昨晚去医院到现在就没闲着,他是先生的儿子,啥事都得听他的。今天才第一天,后面事多着呢。” 贺知秋稍微放心,贺彦不是个经不起事的小孩了,为父送终的事,他能做到。 贺知秋在灵堂前为贺名璋上完香后走到跪着的两人身边。蹲下身看着贺彦道:“你安心在家里,外面的事我去处理,不用管。” 贺彦点点头。 贺知秋又看向叶从洲,“你留在贺彦身边,有什么事给他搭把手。” 叶从洲也点头。 贺知秋起身离开。 家里虽有地暖,但是大门窗户都敞开着,没有多大效果。叶从洲去贺彦卧室翻出两件厚羽绒服,跪在贺彦身边帮他穿上,一边为他拉拉链一边道:“后面还有很多事等着你,不能生病。” 贺彦拿过另一件也给叶从洲穿上,低声道:“我身体好着呢。” 贺名璋的追悼会定下时间,贺家的亲戚、圈里圈外的各色人物,每天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贺彦忙前忙后,仿佛一瞬间从一个愣头小子长成了主心骨。虽然身形迅速消瘦,但是精神充沛,待人接物有礼有节,俨然是个当家人了。 保姆为了照顾贺彦身体,每顿饭都极尽本事,专挑有营养的做。 贺彦送走一波人后进了餐厅看到菜肴,不禁朝保姆笑:“我爸要是知道他一走我居然还吃这么好,肯定要骂死我。” 贺彦这几天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转,不再像叶从洲回国那天见到的一样死气沉沉,每日忙完对着一大桌子菜狼吞虎咽,偶尔还会与叶从洲说几句玩笑。 贺彦为贺名璋选定了墓园,春节一过,贺名璋下葬。 葬礼当天来了几乎大半个娱乐圈的人,贺彦一身孝衣抱着遗像步行至墓地,葬礼结束后,贺彦回到家里处理后续的事,叶从洲劝他休息,“《逆风》下周开机,你先休息几天。剩下的事我来办。” 贺彦原本就有些恍神,听到叶从洲这么说,便点头道:“我去睡一会儿。” 叶从洲看着他进了卧室,然后去厨房叮嘱保姆道:“阿姨,我出去办事,贺彦醒了你给煮点姜汤,今天他站在墓地冻了一天,估计有点感冒。” 保姆:“放心,我知道。” 叶从洲连日忙碌,心思都挂在贺彦身上,都来不及去想眼前事的异样。前世的贺名璋虽说身体也不算好,但一直保养得当,直到叶从洲死的时候,老人家仍然挺硬朗。所以一直以来,尽管叶从洲总说应该多陪陪贺名璋,可又觉得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叶从洲想起曹敏,又想起吴崇昭,他重生以来的“先见”时而有效时而无效,他预知的事实都成了未知,而哪些会与前世一样,哪些不一样,他猜不出来。贺名璋的去世,绝对是一个天大的意外,以后他会面临什么,贺彦又会面临什么,他已经无法再去预知了。 叶从洲办完事往回赶,路上接到保姆电话。 “小叶,贺彦不见了!” 叶从洲奇怪:“什么叫不见了?” 保姆急道:“我刚才去他卧室,手机外套全留在家里,人不知道去哪了!” “你先别急,先在家里各个房间仔细找找。”叶从洲安抚道,“我现在就回去。” 第四十六章 叶从洲赶回贺家, 保姆已经问过门卫室, 贺彦下午穿了个套头衫从小区后门溜出去了。他没带手机,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叶从洲定神道:“估计是出去散散心, 等会儿就回来了。” 贺彦这一个月连轴转, 身边总围着人群, 现在忙完后事, 想找个地方清净一会儿也很正常。 两人在家等到晚上近八点, 还是没见到贺彦的身影。叶从洲等不下去了, 让保姆随时和门卫室联系,自己披上外套去找人。 叶从洲出门后直接去墓园。他了解父亲刚去世时子女的心态, 如果贺彦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只会来墓园。 叶从洲找到贺名璋的墓碑,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没见到贺彦。他心里开始慌起来,忍不住朝四周叫了一声, “贺彦!” 没有听到回音。 叶从洲实在想不出除了这儿贺彦还会去哪, 他不死心, 于是从山脚一排排往上查看。这个墓园里的主人非富即贵, 一个个墓碑比人还高, 寒风往衣领子里灌,叶从洲越找心越往下沉。 半小时后,叶从洲走到了山顶, 树木葱葱, 随风晃动间将路灯的光线遮挡住, 入目一片黑寂,让人脊背生寒。叶从洲看不见路,打开手机手电筒边找边走,一不小心手电筒照上墓碑主人的照片,叶从洲抬眼顿时一身冷汗,心里默念“打扰了打扰了”又往前走。 如此一寸一寸的搜索,终于在山顶的一棵树后看到了盘腿坐着的贺彦。 叶从洲站起身,长长舒了口气,将手机踹回兜,慢慢走到贺彦身边。 贺彦低着头一动不动,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手里捏碎的树叶,像个雕塑一般。 叶从洲蹲下身,抬手摸贺彦的脸,粗糙冰凉,脸颊瘦的凸起的骨头直硌手心。叶从洲视线往下,看见贺彦的手冻得乌紫,颜色十分吓人。他心里一惊,连忙把贺彦的双手握住后放到自己嘴边,一边不停朝他手心哈气,一边使劲揉搓,拼命让那双手恢复体温。 千舟_65 贺彦微微抬眸,看着叶从洲脸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低着头不停哈气,突然间像是有了知觉,手臂一抬,将叶从洲紧紧抱进怀里。 叶从洲吓了一跳,很快就镇定下来,抬手回抱住贺彦。 两个人都没说话,很久之后,叶从洲感觉有冰凉的液体沿着他的后衣领往他衣服里滑。 叶从洲不停眨眼,他从来没想过,贺彦也会哭。叶从洲抬手,轻轻抚贺彦的后脑。 突然间像是有什么画面从叶从洲脑子里一闪而过,仿佛很久以前,贺彦也这样抱着他哭过。叶从洲下意识搜索记忆,前世的贺彦从未经历过这种打击,也从未在他面前流过泪。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实在是莫名其妙。很快叶从洲就无暇再去想这些,而是抱紧了贺彦。 “我最后一次见我爸,我们吵了一架。”贺彦沙哑的声音在叶从洲耳边响起,“你说他临走的时候,是不是还在骂我,你说我是不是该死……” 叶从洲前几天向保姆打听过,贺彦之前与贺名璋吵架后再没回家,直到贺名璋进医院才出现,可贺名璋进医院后一直在抢救,连句话都没留就去世了。 叶从洲比谁都理解这种无法弥补的愧疚感,他的父亲去世很久了,可直到现在他仍然被此折磨着,无法放下,无法释怀。 叶从洲轻声道:“哪怕每个人包括你自己都觉得你该死,你爸绝对不会这么认为。” 贺彦松开叶从洲,两人面对面依偎。贺彦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哑声道:“我以前想过在什么情境下告诉别人贺名璋是我爸。那时候我肯定已经拿了影坛大满贯,肯定是师父最骄傲的徒弟,任何人都不会再用“贺名璋儿子”这样的头衔定义我,反而要用“贺彦父亲”的名义称呼我爸,到那时候,我就会大大方方的在所有人面前叫他爸。” “我一直觉得那一天不远,我一直觉得我爸肯定能等到那一天。”贺彦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如果我知道那是最后一次和他说话,我怎么也不会和他吵的……” 贺彦从墓园回来的当晚就发起高烧,昏睡几天后才逐渐清醒,睁眼时眼睛里没有半分神采,像个丢了魂的人。贺彦的身体虽然逐渐好转,人却完全没有了精气神。待在房间里一坐就是一天,谁要来探望他,他都不想见。 《逆风》的开机时间因为贺彦已经往后拖了一个星期,可谁知一星期后贺彦仍旧没法出门工作,祝修无法任由项目耽搁下去,会上直接说下周如果贺彦还演不了,那就换人。 贺彦并非故意为难公司,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太差,即便拿起剧本,半天也看不下去一个字。 叶从洲在厨房磨豆浆,心神不宁下把手指挂破层皮,随便缠了个创可贴后端着豆浆去书房。贺彦正坐在窗前看剧本,看到叶从洲的手,拉过他手腕细看,“怎么弄伤了?” 叶从洲:“不小心蹭的,没事。” 贺彦放下剧本,将叶从洲拉到自己怀里坐下,“这几天你愁的吃不下饭,下巴都瘦出尖来了。项目推迟几天不过亏点钱,看你急的。” “我才不管公司亏不亏钱。”叶从洲看着他道,“我是担心你。” 贺彦道,“我大病初愈,还不准我消沉几天啊。” 叶从洲知道他是在强撑着,贺名璋去世的第一个月,贺彦忙着处理后事,思想上其实还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才是他真正体会亲人离世的痛苦的时候,特别是贺彦心里还存着很深的愧疚。如果不帮他走出来,以后心理上肯定会留下很深的伤疤,说不定哪天就崩溃。 叶从洲:“……如果实在没状态,那就不拍了,我陪你去国外散心,怎么样?” 贺彦捏着叶从洲的手,微微摇头。 “我要是因为私事耽误工作,我爸肯定会生气。” 叶从洲一听就知道贺彦这是铁了心,他心里越难受,就越不愿推掉这部戏。可是他现在的状态,一页台词一天都背不下来,强行上阵,等到进组了,恐怕要不了几天又得病倒。 叶从洲目光落到一旁的剧本,脑子里想了几分钟,咬咬牙道:“贺彦,我陪你进组。我当你的经纪人。” 贺彦猛地睁大眼,不敢相信的看着叶从洲,“你说真的?!” 叶从洲弯唇:“是。” 《逆风》前两个月在东南亚的一座海岛上拍摄。海岛最外围有少量原住居民,剧组的食宿都需要在这片居民区内解决。 到达海岛的当天,剧组没有开工,贺彦进了房间就开始看剧本。套间是一大一小两个卧室加上一个客厅,原本是提供给带孩子的家庭的。虽然贺彦住的已经是最好的套间,但毕竟海岛经济不发达,套间除了面积大点,设施配置与国内的快捷酒店差不多。叶从洲从行李箱里搬出电炉,插在客厅沙发旁。然后拿出一包中药,倒进电炉里小火煎药。 贺彦这些日子总是失眠,精神萎靡。上周去看了中医,喝下几副药后感觉有点效果,叶从洲就开了一个疗程带过来。 酒店靠海,傍晚海风从阳台灌进房间,吹在人身上十分凉爽。 叶从洲看着时间,揭开盖子闻了闻,按下电源开关后正要将锅端起来。贺彦走到他身边,“我来。” 贺彦将药倒进碗里,叶从洲用冰袋包着碗壁降温,抬头看贺彦:“晚上想吃什么?” 贺彦:“不想吃。” 贺彦最近一直没胃口,每次都是叶从洲强迫他吃饭。 “酒店提供一日三餐,我去端点白粥上来,你喝中药,这岛上盛产的海鲜你是吃不着了。” 贺彦将叶从洲拉到自己身边,盯着他的脸上下看,“真没想到你会有跑前跑后照顾我的一天。” 叶从洲眉尾一挑,“我是看你可怜。” 贺彦眨眨眼,抱住叶从洲用鼻子蹭他的脖颈,嗡声道:“是啊,我这么可怜。” ……怎么还撒起娇来了。 叶从洲忍住推人的冲动,好声好语:“药凉了,喝药。” 吃过晚饭,贺彦又回卧室背台词。 叶从洲知道贺彦脸上没表现出什么,但心里也着急,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要是明天第一场戏NG不断,肯定会非常挫败。 叶从洲坐在客厅上网,向贺知秋报备贺彦的状态之后,贺知秋将一位心理医生的微信发给叶从洲,让他与医生聊聊,学学如何帮贺彦排解情绪。不知不觉聊到深夜,叶从洲看一眼时间,起身去卧室,打算催贺彦睡觉。 推开门一看,贺彦竟然已经靠在单人沙发上睡着了。叶从洲脱了拖鞋,赤着脚轻轻走到贺彦身边,拉上窗帘后又用薄毯盖住贺彦大半身体,然后关了灯出去。贺彦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时间入睡过,尽管沙发上并不舒适,但叶从洲不想叫醒他。 叶从洲走进小卧室,洗漱完后也上床睡觉。他今天长途跋涉累的不行,很快就睡熟了。 清晨闹钟响第一声时叶从洲就醒了,一睁眼就看见贺彦的胳膊放在自己胸前,他稍稍扭头,自己整个人被贺彦揽在怀里,而贺彦闭着眼睡得正沉。叶从洲伸手按停闹钟,轻轻抬起贺彦手臂,想要起床。 贺彦沙哑低沉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再躺十分钟,早餐我们一起下楼去吃。” 叶从洲:“昨晚睡得怎么样?” “睡沙发上一直做梦,抱着你才睡熟。”贺彦又将叶从洲往自己怀里紧了紧,“怎么不睡我房间,跑到这来?” 叶从洲从美国回去后一直住在贺家,贺彦晚上不是忙着处理各种事就是在灵堂前守夜,很少睡觉。贺父下葬后,贺彦又一直病着,叶从洲白天照顾他,晚上在客房休息。直到来海岛的前两周,贺彦才慢慢有了人样。父亲去世,贺彦没了那些旖旎心思,每晚睡下不久都要去客房找叶从洲,抱着他睡觉才觉得心里踏实。 叶从洲:“看你睡着了,怕有动静吵醒你。” 千舟_66 贺彦用唇摩挲他头发,“你不在我身边我才会醒。” 叶从洲看闹钟,提醒道:“该起床了。” 第四十七章 《逆风》正式开拍, 贺彦第一场戏就是跳进淤泥池里救被困的司澜澜。贺彦为第一场戏足足准备了三天, 几段台词已经熟到脱口而出的程度, 开机后才没有出现前些天说完一句话脑子突然空白的情况。 叶从洲一直站在监视器后面观察贺彦的表现, 镜头里的贺彦, 说不上特别差,但也谈不上好。外行看着不至于出戏, 内行看着就觉得远差一口气。与他对手戏的司澜澜极力去调动,可效果不明显。 可在叶从洲看来,目前的状况已经比他预想的好多了。 开拍一周后, 外国团队也陆续进组。随两名国际巨星进组的是美国巨头影业公司在亚洲区的总制片人莫雷。这几年中国与国际影坛合作加深, 每年都有不少中外合拍片诞生, 还有不少中国演员开始参演真正的国际A类制作电影, 莫雷在这中间的桥梁作用无人可替代。《逆风》作为纯中国班底的一部商业电影, 能邀请到两位当红国际影星, 也归功于莫雷在美国公司的游说。 因此莫雷一行一到海岛, 华星就给足了待遇。外国演员们在工作上比较专业,对于剧组安排的食宿没有意见。倒是莫雷, 来之前他的助理就向华星说过莫雷有些神经衰弱,酒店隔音差,他无法休息。于是华星为他租下了海岛上一家富裕家庭的房子,提前打扫装修, 他一来就可以入住。 莫雷第一天来片场什么话都没说, 坐在导演旁边看了一天的监视器。 叶从洲站在镜头外, 听到导演喊咔后拿着杯子走到贺彦面前, “把药喝了吧。” 贺彦接过杯子,沉默的喝药。 贺彦心情的好坏全写在脸上,随着戏份越来越重,他也越来越压抑。这些天他按部就班的拍着,或许外人看不出来,但他自己十分清楚他状态很不好。灵魂与躯体仿佛是脱节的,他的身体依靠多年的经验勉强应付,思维却像是始终融入不进故事里,演员如果无法相信自己的角色,那就入不了戏。第一周动作戏较多,贺彦还能磕磕绊绊拍下来,到了第二周,棚内戏变多,贺彦一场戏重拍三四次是常有的事,最后效果还不尽如人意。 每天贺彦收工后回到酒店就待在卧室背剧本,他不想用这幅萎靡不振的状态面对叶从洲,可是工作上前所未有的挫折让他无暇去顾及其他,除了每天的早安晚安,两人之间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 贺彦一杯药下肚,用手背抹去嘴角药汁,看着叶从洲道:“我觉得这药没效果了,喝的一嘴苦味,你别煎了。” 叶从洲点头,“好。” 贺彦朝他笑笑,拿着剧本坐到一边。海岛天气热,叶从洲每天三次对着电炉煎中药,每回浑身都湿透,贺彦看着心疼,不想让他辛苦。 贺彦看得出叶从洲现在无条件听自己的话,就是想让自己心里舒坦点,能快点调整好状态,贺彦自己心里也急,但急也没用。要说父亲去世对他打击太大,但过去两三个月了,他不至于仍旧扛不过去。可能每个演员在职业生涯中都会面临这样的一种状态,哪怕拼尽全力让自己稳下来,一面对摄像机,仍旧宛如灵魂出窍,曾经四筋八脉都被打通似的畅快的表演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他现在进不去故事里,变不成剧本里的那个人。 这是莫雷第一次看贺彦的表演,导演喊咔后他靠向椅背,身体歪到导演那侧,缓缓道:“他就是提名过BOF的贺彦?” 导演:“呵,华星的一哥,我能说什么?” 莫雷脸色沉了几分,华星是导演的老板,可不是他莫雷的老板。莫雷眼神从监视器离开,看向贺彦所在的方向,突然间眼睛一亮,他偏过头定睛往那边看了一会儿,手摩挲着下巴俯到导演肩膀旁问:“贺彦身边穿白短袖的是谁?” 导演:“是贺彦的经纪人。” 莫雷眼珠跟着叶从洲的身影动,招手让助理过来,“去请那位经纪人过来。” 莫雷垂下眸,拿过杯子低头喝水。 直到清润的男声响起:“莫先生你好。我是贺彦的经纪人,叶从洲。” 莫雷抬头,原本要拧杯盖的手指停住,心道方才惊鸿一瞥倒真没看走眼。 眼前的年轻人,长身玉立,美丽夺目,别说是当个经纪人,放在美人如云的娱乐圈也没谁能压的过他。 莫雷起身,朝叶从洲伸出手:“幸会。” 叶从洲与他握手:“不敢当。” 叶从洲手指匀长,皮肤光滑,莫雷大拇指贴住叶从洲手背松松一握,收回手后淡笑道:“刚才远远看见,我还以为你也是演员呢。” “我看贺彦最近状态不是很好,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莫雷言辞诚恳,“要是和外国团队合作起来不适应,可以尽早提出来,我们多磨合。” 叶从洲:“贺彦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不过不要紧,我想他很快就会调整过来。谢谢莫先生关心。” 莫雷笑的慈眉善目,“那就好。” 叶从洲回头看了一眼,见贺彦朝这边张望,知道他在找自己,便向莫雷打声招呼后往回走。 路过一排半人高的机器时听到有人提到贺彦的名字,没忍住就停下脚步多听了会儿。 “贺彦这种演技,真是对不起司澜澜为他抬轿。” “对呀,去年《无情剑》演的那么好,还提名三大,怎么现在像变了个人似的。” “昙花一现呗,这种人多了,灵气就够演一部戏,一辈子就吃那一部老本。” 叶从洲只听了几句就扭头走了。 贺彦看见叶从洲,对他道:“从洲,我邮箱里有几份金融资料,你去帮我整理打印出来,我晚上回去看。” 贺彦饰演的男主是金融系毕业,有不少金融方面的台词,他感觉台词太过专业说起来生涩,就让樊真给他整理了一些资料发过来。 叶从洲:“行,我打印完再过来。” “不用。”贺彦道,“你最近太累了,今晚就待在酒店休息。” 叶从洲十分听话,“好。” 莫雷看着叶从洲走出片场,瘦高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几分钟后才收回视线。 叶从洲回到酒店,打开贺彦的笔记本电脑,贺彦的邮箱是自动登录,叶从洲看到最新的邮件来自樊真,便点开下载资料,然后连接打印机开始打印。 正打印着,邮箱又提示来了一封邮件,叶从洲原本就在屏幕上点来点去,提示框弹出后顺手就点开了新邮件。 邮件上半部分是英文,下方附有中文翻译和说明。 这是一封详细的材料清单,包含同性恋人想在国外结婚需要提供的所有身份、收入、政治背景等各种材料说明,以及怎么去办理这些证件,各项流程所需要花费的时间、法律效益,还有相应的代理机构。 在邮件最下方,是贺彦发过去的邮件,含有简单的基本信息,叶从洲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而这封邮件发于叶从洲在美国的那几天。 叶从洲滑动鼠标,又将上面的回复邮件重新看了一遍。他不知道贺彦是去哪找的这么认真专业的人,一封邮件把同性结婚这样听起来很麻烦的事一条条捋清楚,只需要按照邮件指示一件件去办就行了。 千舟_67 叶从洲更不知道贺彦为什么会突然有了这种心思,不管前世今生,因为同性身份,他一直觉得两个男人之间是没有所谓的法律承诺的,也从来没觉得需要这个。前世他与贺彦住进同一所房子,养过孩子,养过宠物,认识彼此的朋友家人,在他们看来,这与男女的婚姻没有什么差别。 现在的贺彦年轻任性,脾气上来直接冲进叶从洲家里睡了他,叶从洲一直觉得,贺彦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没想到他竟然静悄悄的想好了两人的未来。 打印机运行的声音停止,叶从洲回过神,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后,抿唇将那封邮件彻底删除。 贺彦是在贺名璋去世前做的这些事,贺名璋一死,他肯定将这件事忘到脑后。叶从洲偷偷删了,贺彦压根不会知道。 叶从洲没想过今生的未来,但他笃定的是,不管怎样的未来里,都不会有贺彦。 当晚叶从洲早早睡下,听到门开的声音立马醒了过来。 贺彦浑身又脏又臭,显然是在泥土里打过转。他看到叶从洲起床,朝他挥挥手,“你接着睡,我去洗澡。” 叶从洲去客厅倒牛奶,端进卧室放到床头。 贺彦出了浴室,见叶从洲靠在床头打呵欠,草草擦干头发也上了床。叶从洲睁眼,正要转身拿牛奶,贺彦倾身过来拿起杯子,咕咚咕咚将牛奶灌进肚子,然后冲叶从洲咧嘴一笑,嘴唇边一圈牛奶印。 叶从洲抬手将他嘴边擦干净,贺彦抓住叶从洲的手,偏头吻他。 唇分,贺彦低声道:“你先睡,我看一会儿资料。” 叶从洲:“贺彦,以前你不会勉强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叶从洲指的是在状态最低迷的时候拍戏,他知道贺彦听得懂。 贺彦一笑,“人活着哪有永远随心所欲的。” 叶从洲:“这真不像你会说出来的话。” 贺彦:“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除了继续往下走,没有更合适的选择。” 叶从洲:“说到底你还是不想放弃。” “对。”贺彦凝视他,“我不想认输。” 叶从洲叹口气,“那就继续,触底总能反弹。” 贺彦又轻轻吻他额头,“你在这儿,其他事我都不觉得难。” 叶从洲微微侧头,他习惯于贺彦压着他粗鲁蛮干,在最当不得真的情境里不论贺彦说出怎样的山盟海誓听起来都不必信。可一旦贺彦温柔款款的对他说情话,他就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贺彦看着叶从洲一副不自在的样子,捏捏他鼻尖,然后转身拿过资料开始看。 第四十八章 叶从洲一早站在监视器后面看贺彦的表现, 没注意到身边站了个人, 直到莫雷出声咳嗽,叶从洲才回头看他,连忙和他打招呼。 莫雷:“你对贺彦真够上心, 片场这么多经纪人和助理,还没有像你这样天天过来听导演点评的。” 叶从洲:“分内的工作而已。” 莫雷朝助理挥手, 让他再送两把椅子过来, 示意叶从洲坐下, “一站就是一整天,我看着都累。” 叶从洲无暇与他多说, 视线又回到监视器上。 莫雷不动声色的打量他,许久后才扭转视线仰头猛灌了几口水。 贺彦一场戏结束, 导演苦着张脸走过去给他讲戏, 招呼大家再来一遍。 莫雷见状开口:“耽搁进度倒不要紧, 华星这么大的投资,要是全打了水漂就让业内笑掉大牙了。” 叶从洲知道莫雷的地位, 他如果真忍不了贺彦去跟祝修提, 贺彦被换下去不是不可能。所以听到他这样的评价, 叶从洲即便心里不爽,面上仍然维持礼貌,“既然已经开拍, 有了问题大家一起想办法, 团队才会越来越有凝聚力, 是吧莫总?” “小叶这话说的好。”莫雷喜笑颜开, 拍着导演肩膀道,“既然团队需要凝聚力,不如让贺彦多休息,米修最近状态好就多拍,过段时间贺彦状态好,再拍贺彦嘛,不耽误大家时间。” 莫雷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删减贺彦的戏,给美国的米修加戏了。 莫雷见叶从洲脸色微沉,身体向他靠近,含笑道:“我们那天来的急,一住下就开始拍戏,贺彦与米修他们不熟也是正常。今晚没有夜戏,我做东,请几个主演聚餐,也算是让大家趁机增进感情。晚上七点,你和贺彦可不要不给面子。” 叶从洲自然不能推辞,扯出个笑,“那就打扰了。” 莫雷请客的地点选在海岛唯一一家的中餐厅。 席间推杯换盏,叶从洲几杯酒下肚,窗边海风一吹,人就有些晕乎。莫雷举着酒杯挨个敬,在座的立马起身相迎。走到叶从洲旁边,莫雷看他脸上透着点红,眼睛就像黏住似的移不开了。 贺彦侧头,看到了莫雷的眼神。 莫雷连倒三杯酒,一饮而尽后对叶从洲道:“小叶的酒量似乎不太好。” 贺彦伸手搭住叶从洲的肩膀,挡住莫雷的酒杯道:“别人的经纪人都替艺人挡酒,我却得替经纪人挡酒。莫先生海量,我来陪你。” 莫雷闻言淡笑,看着叶从洲意味深长道:“我要是有这样的经纪人,我也心甘情愿挡酒。” 贺彦脸色立即阴沉,将那三杯酒灌进肚子,“从洲醉了,我带他回去休息。” 说完撂下一屋子人,背起叶从洲直接走了。 贺彦回到酒店,叶从洲已经趴在他背上睡着了。贺彦将人背到浴室,简单洗漱后抱到床上。 贺彦倒了杯蜂蜜水醒酒,然后按照惯例看剧本。他现在在片场总无法集中注意力,但起码把台词背到脱口而出的地步多过几条戏是他可以做到的。 叶从洲一觉睡到闹钟响仍不想睁眼,贺彦感觉到叶从洲的挣扎,俯身看他脸色,“头疼吗?” 叶从洲应了一声。 贺彦无奈:“酒量浅还抢着喝。” 叶从洲闭着眼,眉头皱到了一起。 千舟_68 贺彦起床洗漱,收拾妥当后来到床前道:“你接着睡,醒了再去片场。” 叶从洲想撑着床坐起来,被贺彦按着肩膀躺回去了,“听话。” 说完亲了下叶从洲的额头,然后出门了。 贺彦今天四场戏,中午没时间休息,在片场扒拉完盒饭就得开工。他今天没人跟着,拍戏时手机没人保管,索性早晨出门就将手机留在酒店了。要不是导演叫停,他都不知道已经到了饭点。刚才拍的是一场与队友激烈争吵的戏,他吵着吵着大脑突然断片,愣是把对方台词重复了一遍,现场直接笑倒一片,导演不好对他说什么重话,但仍气的摔了耳麦。 贺彦坐在角落吃饭,吃两口后有种反胃的感觉,便将盒饭放到一边,闭眼靠着树干。脑海里不断响起刚才周边的笑声,让他脑子里越来越嘈杂,吵的耳朵都开始疼起来。 场工过来叫他开工,贺彦见到他,记起是住在自己楼下的人,常常与他们在电梯里碰到。贺彦想起叶从洲,便拉过场工问道:“你这会儿有空闲时间吗?” 场工:“有啊,你有什么事要帮忙?” 贺彦:“叶从洲昨晚喝醉,到现在还没醒,能不能麻烦你去买点药送到酒店,回头我请你吃夜宵。” 场工爽快答应:“嗨,这种小事说什么麻烦,我现在就过去。” 酒店离片场不远,半小时后场工回来了,等贺彦一个镜头拍完才走到他面前道:“叶从洲没在酒店,这药我先替你拿着,收工了给你。” “不在?”贺彦奇怪,叶从洲如果醒了,肯定会来片场,怎么会不在? “你确定吗?会不会他睡得太沉没听见敲门?”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所以特意去问了前台,说是中午跟着一个年轻小伙子一起出去了。” 酒店里住了整个剧组的人,每天出出进进,前台基本都认识了。不会讲不出那个小伙子的名字。 贺彦下意识环顾片场,突然发现这些日子一直准时准点出现在片场的莫雷和助理两人也不在。 贺彦心中一沉,立马想起昨晚饭局上莫雷看叶从洲那副露骨的眼神,一个可怕的猜测出现在脑海里,他顾不得与任何人交待,拔腿就往外狂奔。 现在正是海岛一天里最炎热的时候,太阳暴烈的烤着贺彦,他头皮几乎要炸开。 他一边疯跑一边骂自己,他明明看出来莫雷心怀不轨,可他没上心。他这些日子浑浑噩噩,近在眼前的危险都触动不了他的神经。 他就是个废物! 莫雷的住址剧组所有人都知道,贺彦看见那座房子的屋顶后拼命冲刺,几步翻过院子外围的矮墙,迎面撞上听见动静打开门的莫雷助理。 助理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一跳:“你怎么进来的?!” 贺彦气势摄人:“叶从洲呢?!” 助理脸上表情变了几变,贺彦直接不与他啰嗦,一个手肘将人打晕了过去。然后冲上二楼大喊:“从洲!” 二楼有三四个房间,贺彦挨个踢门,到最里面的房间门外时,他听到了里面传出的打斗声。贺彦心头火直接烧到太阳穴,他朝门狠踹两脚,门稍微活动后并没打开,贺彦左右看看,搬过走廊角落的灭火器朝门把手猛砸过去,连续几下后门锁松动,贺彦再一踹,门摇摇晃晃的打开了。 贺彦宛如杀神临世,伴随着门框倒地的声音冲入屋内。 眼前的景象让贺彦先是足足呆了一分钟,然后开始大笑,笑的肚子都开始痛了直接弯下腰撑住膝盖继续笑,五分钟后沁出生理泪水了。 叶从洲斜靠着墙喘粗气,好一会儿功夫后才恢复几分力气想扭头看笑的快要撒手人寰的贺彦。 可谁知突然一阵晕眩,叶从洲被贺彦拎起身体压在墙上,刚刚找回的呼吸又被夺走,贺彦宛如凶狠的野兽撕咬猎物般狠狠咬住叶从洲双唇,与其说这是吻,不如说是生吞。 贺彦背后两米处,正是鼻青脸肿且被五花大绑的莫雷。 莫雷嘴里还塞着一团布,他一只眼睛肿的几乎看不见,另只眼看着贺彦将叶从洲藏在怀里,他能看见贺彦凸起的肩胛骨和蛹动的身体,能听见唇舌吸吮时四溅的水声,可他连叶从洲的一寸衣角都看不见。 贺彦将叶从洲遮挡的严严实实,不留一点被人窥伺的机会。 叶从洲气急,可贺彦像座山一样压住他,别说推开,他连动都动不了。 叶从洲胸腔里的氧气被抢夺干净,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心道这是要被贺彦给亲死了。 贺彦最后狠狠吮了下叶从洲的舌根,喘着气放开了他,叶从洲下唇立刻沁出血珠。贺彦又低头将那血珠舔干净,然后抬手擦干净他唇边的水痕。 叶从洲腿根一阵阵发软,贺彦抱起他放到一边沙发上。然后走到窗边抬头看看,一伸手嘶啦一声将窗帘扯了下来,三两下撕成长条挽在手上,走到莫雷面前后弯腰看了看他身上并不牢固的布结,将手中的窗帘布一甩,轻松将他捆成个双层粽子。 “都说夫妻齐心其利断金,可我老婆这么厉害,我都没有用武之地了。只能让你再多坐会儿。” 叶从洲听到立刻骂他:“你别瞎说!” 贺彦勾唇,伸手拍拍莫雷肩膀,“内人就这么个脾气,你也领受了,所以以后莫先生寻仇也好,喝酒也好,尽管找我,我随时奉陪。” 说完嘴角那抹冷笑消失,狠厉轻蔑的看莫雷一眼后转身,走到沙发边抱起叶从洲出门。叶从洲蹬腿,“放我下来!” 贺彦掂了掂,叶从洲身体悬空时本能的圈住贺彦脖子,被贺彦又抱紧几分,踩着门框木屑走了出去。 第四十九章 贺彦一路抱着叶从洲回酒店, 所幸午后气温高, 道路上看不见行人。快到酒店时叶从洲拼命要挣脱,一边捶打贺彦一边低吼:“你快松手!被人看见!” 贺彦面不改色的接着往前走,叶从洲脸都急的没了血色,贺彦感觉怀里的身体快要扭折了, 终于才放下他。 叶从洲步伐不稳, 前后脚差点相绊,匆匆忙忙跑进电梯。贺彦随后也跟了进来。 一进房门, 叶从洲就被贺彦放倒在地,一身夏装眨眼间成了碎片。 贺彦低头啃咬,几分钟后就将叶从洲脖子啃出血痕。叶从洲拼命抵住他肩膀, 喊道:“你是不是从片场跑了?!” 贺彦:“是。” “现在他们肯定都在找你,你得啊——你得回去!”叶从洲拼命躲着贺彦的嘴唇。 贺彦将叶从洲双手按到头顶, 眼中暗涌翻腾, 盯着叶从洲一字一字沉声道:“现在你最重要。” 说完低头咬住了叶从洲双唇, 下肢强硬的分开了他的双腿。 千舟_69 叶从洲自重生以来,一直让自己理智冷静的活着, 他从未放任自己失控, 也从未经历此刻宛如天崩地裂的失重感。 什么理智,什么恩怨,什么过往,都被来自身体深处的撞击撞的灰飞烟灭。 一下重似一下, 他的躯体和灵魂都被贺彦密不透风的禁锢住。 至于剧组, 至于莫雷, 还有明天会面临什么,都不想管了,就让他们都滚吧! 叶从洲闭上眼,原本抵触的舌尖变得柔软,顺着贺彦的动作与他绞缠,双手从贺彦手中挣脱,环抱住贺彦后颈,以一种接纳与引诱的姿势面向贺彦,魂骨相融,抵死缠绵。 第二天一早,贺彦刚睁开眼,叶从洲也醒了。 贺彦用手撑着脑袋看他:“你该跟我讲讲英勇事迹了。” 叶从洲皱眉挪动身体,贺彦伸手去给他按摩。 “我中午一醒过来,莫雷那助理就来带话说莫雷想让编剧开研讨会改剧本,需要我过去看看。我就去了。”叶从洲嗓子沙哑,接过贺彦倒的蜂蜜水,一口气喝完后继续道,“到了之后只有我一个人,莫雷说带我去会议室,结果一进去发现是卧室。我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贺彦声音透着寒气,“然后呢?” “他指着床说我只要老实听话,想要什么都可以给我。我直接走人,他非要拦,我就把他揍了。”叶从洲说着带了几丝嘲讽,“估计是他这些年被人伺候惯了,没人敢忤逆他,四体不勤,白长那么大块头,却不是我对手。” 贺彦忍不住露出笑容,正如昨天他冲进房间看到那一幕时忍不住的笑,他知道叶从洲不好惹,可第一次见叶从洲暴怒后是什么状态。他本以为赶到后看到的会是虚弱无助的叶从洲,却没想到是虚弱无助的莫雷。 想到这,贺彦心里突然泛着一股股甜,虽然叶从洲平时在他面前也总是不情不愿的,可那是因为叶从洲心里有根刺,如果叶从洲真不愿意,自己别说睡他,碰他根头发都会被打断手。 贺彦捏他下巴,“莫雷有删我戏的打算,组里不少人知道。所以他说编剧开会你才会去,你担心我,嗯?” 叶从洲:“经纪人不担心艺人还叫经纪人吗?” 贺彦一笑,低头又逮着他嘴唇深吻,趁他不注意喂了一颗药进他嘴里。 叶从洲含糊问道:“唔……这是什么?” 贺彦温柔的碰碰他唇瓣,“睡吧宝贝儿。” 叶从洲感觉眼皮莫名变重,几分钟后陷入沉睡。 贺彦喂的是一粒进口的安眠药,效力持久,一粒就能熟睡一天。叶从洲从前住院时贺彦看过他的体检报告,没有过敏史,这种特制安眠药对他很安全。贺彦来海岛前特意给自己备的,防止夜晚失眠影响第二天工作。 叶从洲本就疲乏到极点,加上安眠药的作用,愣是睡了一天一夜。 再次醒来时,入目昏暗,窗帘缝隙透出的亮光提醒他这是白天。叶从洲扶着腰坐起来。 卧室门被推开,贺彦走了进来,笑道:“醒了?” 叶从洲睡得脑子发晕,抬手按太阳穴。贺彦见状也过去帮他按,可刚碰到他就被打开了。 贺彦软声道:“我喂的安眠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嘛。” 叶从洲瞪他:“你跟我老实说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了?” 贺彦:“莫雷带着他的团队撤了。” 叶从洲无奈叹气,昨天他打完莫雷就知道会有这个后果。莫雷毕竟名声在外,肯定不愿因为自己这个熊心豹子胆的狂徒毁了声誉,不能公布内情,那最解恨的做法就是撤资撤人,并直接把原因指向贺彦,华星不可能包庇这么大的事,上亿的资金链和国外演员的撤走,不是贺彦个人能解决的,贺彦没路可走,只能回头去求他。那也就是叶从洲去求他。 贺彦抹平叶从洲的眉心,“别担心,电影还会接着拍。” 叶从洲意外:“公司还会拍?” “不是公司,是我。”贺彦目光笃定,“资金链我来补,前一个月的戏重拍,所有误工费我来承担,国际演员四叔近日重新接洽,保证在这个月底之前到位。电影上映时宣发费用公司只出五成,剩下我出。赚了公司七成我三成,亏了我自己负责。这就是公司同意原班人马给我继续拍的所有条件。其实也算是惩罚。” 叶从洲越听越震撼,最后脱口而出:“你疯了?!你哪来的钱?!” 贺彦歪嘴一笑:“我本来攒的有钱,再卖房卖车,找朋友借,找银行贷。能凑齐目前的资金链。等到上映前,我还可以再凑出宣发费。” 这么疯狂大胆的做法,如果叶从洲在场,绝对不会同意。 他被惊的回不过神,呐呐道:“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贺彦立马脸上带怒。 叶从洲一看就知道他想歪了,“早知道我就不把他打那么狠了!” 贺彦转怒为笑,扣住叶从洲后脑狠狠吻了一阵后松开,“你不打我也会打,那还是一样的结果。” 叶从洲心里不安,翻开毛毯要下床,“不行,我要去见贺知秋。” 贺彦拦住他,“你现在去他肯定骂死你。” 叶从洲匆匆套衣服,“骂就骂了,我得和他一起商量办法,这么多事等着呢。你留在这拍戏,让小唐来照顾你,我回国工作。” 贺彦闻言立马从后面抱住叶从洲,“不要,我不准你走。” 叶从洲咬唇,环视一眼凌乱的卧室后转身硬着头皮道:“等拍完戏,你想怎么做,想做多久,都随你。” 说完在贺彦发狂之前迅速地逃了出去。 叶从洲与贺知秋面谈后回酒店收拾行李,与他一起坐飞机离开海岛。 而让贺彦兴奋的是,从前那个蕴满激情,创作欲喷薄的自己又回来了。他找回了久违的对摄像机、对片场的归属感。他不断回想起那日奔跑在酷暑街道上的感觉,他慌乱、愤怒、害怕,自责……他似乎能听见灵魂在一寸寸燃烧的噼啪声,那种炙热鲜活,那种竭尽全力,是他丢失了几个月的自己。 只有叶从洲,能帮他找回来。 第五十章 华星震怒之下几乎算是将《逆风》直接扔给了贺彦, 后续不会再倾斜任何资源。这部电影前路如何,全看贺彦的能耐了。 叶从洲深知,贺彦的任务是拍好戏, 资金既然贺彦已经筹措到位, 那么电影现在的项目把控、后续的发行、宣传、甚至奖项的申报公关,全是叶从洲与贺知秋该为贺彦解决的问题。 千舟_70 叶从洲虽然有前世基础, 但他从未深度参与过电影项目,许多事都是头一遭经历。不过好在他知道圈子里大多数人的命运,想要见到哪位大佬,想要寻求到什么人脉资源, 差不多都能弄到手。回到丰城后连加了一星期班,才分出时间给司澜澜打了个电话,询问贺彦拍戏的状态。 司澜澜兴奋不已,赞赏道:“比我在《无情剑》中看到的还要好,贺彦未来不可限量!” 叶从洲放下心, 贺彦终于从那种无力困境里走了出来。 贺知秋这两天对叶从洲的态度稍有好转,不仅是叶从洲揽过去大半的工作, 还因为他赚钱了。 去年叶从洲极力争取留下几个贺知秋视做鸡肋的童星,谁知道随着综艺热播, 今年过完年, 所有童星身价翻几番,一个孩子甚至能为贺知秋赚下两个青年演员的钱。贺知秋不得不欣赏叶从洲在这一行的眼光和天赋, 如果贺彦非要挑一个长久的恋人, 除了性别, 叶从洲是最合适的人。既是情人,又是能人。 贺知秋知道贺彦那种无法无天的性格,可他没想到贺彦犯起蠢来能到这种地步。当时贺彦与莫雷当着华星高管的面谈判。莫雷给出的条件是贺彦带着叶从洲登门诚恳道歉,并且零酬劳参演莫雷下部合资的戏,就既往不咎。莫雷毕竟理亏,虽然外人不知内情,但他也没有提出太过分的条件。可谁知贺彦当场就撂下狠话:剧组有他没我。莫雷没想到贺彦如此不识抬举,一气之下带着团队走人,打定主意要么这电影流产要么贺彦灰溜溜去求他。 年轻人谈恋爱动静都大,但谁像贺彦这样?不要江山要美人,简直幼稚! 贺知秋好转的心情在看到叶从洲脖子上到现在还没消下去的痕迹时又无端冒出火。当初他就不该同意让叶从洲跟组,他还以为贺彦再热血上头也会以工作为重,结果呢?估计这两个兔崽子夜夜笙歌拿拍戏当度蜜月了! 叶从洲并不知道贺知秋脑子里把他们想的多糜乱,如果知道,肯定叫屈。他在海岛给贺彦当了一个月的保姆和枕头,两人的睡觉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睡觉,特别纯洁。只不过现在叶从洲算是看出来了,这辈子的贺彦压根做不了君子,一旦他恢复本性,最遭殃的绝对是自己,回来丰城好些天了,他的身体都没恢复元气。叶从洲一想到自己临走前脑子有坑说出的那句话,腿根就隐隐作痛,贺彦每次收了几分力气都能让自己死去活来,要是任他尽兴,叶从洲绝对半个月下不了床。 想到这,叶从洲打开保温杯,将昨晚炖了半宿的银耳人参枸杞汤喝了下去。毕竟贺彦还得几个月才能拍完,自己得提前补补,以免到时候掉半条命。 国内三大电影奖项之一的金鹿奖近日公布入选名单,《无情剑》荣获最佳男主、最佳剧本、最佳导演、最佳美术等七项提名,可以说是此次颁奖最大赢家。 叶从洲记得前世的《无情剑》并没能替贺彦提名三大影帝,只斩获了仅次于三大的学院前瞻大奖。或许是因为BOF的提名让国内重新解读重视这部电影,从而给予了该有的肯定。 《逆风》的拍摄一天也耽搁不得,金鹿奖主办方将邀请函送到华星后,贺知秋带着叶从洲去拜访协会主席,说明了贺彦现在的工作难度,表示颁奖礼当天会让贺彦录Vcr祝贺盛典召开,但如果获奖,只能由经纪人代领。 三大影帝不是普通的颁奖礼,业内演员如果能提名,哪怕天上下刀子也要赶到现场。金鹿奖举办过这么多届,还没有过得奖者缺席颁奖礼的情况。当然也可以说,一旦获奖者缺席,主办方恐怕就不会颁奖。 贺知秋知道劝不了贺彦,那就只能对主办方摆出最大诚意,至于结果,就看主办方取舍了。 叶从洲倒很平静,他有预感,贺彦绝对会拿下影帝。 易然几个月没在公司瞅见过叶从洲,好不容易逮着他,冲进办公室直接朝他拍桌子:“好你个重色轻友的叶从洲!” 叶从洲从未对易然说过自己与贺彦的关系,听到他这么说,顿觉全公司人都知道了,紧张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还跟我装傻是不是?”易然绕到他身边,“上次深更半夜贺彦去你家我就觉得不对劲,我又不傻,前后想想还猜不出来?好嘛,我求你当经纪人你不干,还说不打算在这行长干。转身就去给贺彦当经纪人了。” 易然弯腰,盯着叶从洲躲闪的眼神和绯红的脸,揶揄道:“我还以为你冷若冰霜,却原来也是个为爱痴狂的性格嘛。” 既然瞒不住,叶从洲索性大方承认,“你要是不满,那下张专辑我给你写的歌只涨两倍价。” “我去,我还以为你要给我免费呢!你还涨价?!” 叶从洲扬眉,“我缺钱的很,别人都涨三倍,给你涨两倍我还亏了。” 易然愤怒:“还没进一家门你就要帮贺彦还债?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握草痛痛痛——” 叶从洲连续几脚将易然踢了出去。 金鹿奖不出叶从洲所料,尽管贺彦未到场,仍将最重头的影帝奖颁给了贺彦。 贺名璋与贺彦的父子关系被曝光后,贺彦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非议,他的努力、他的成绩,甚至他这个人,被大众全盘否定,似乎如果没有贺名璋,贺彦什么都不是。尽管贺知秋使出全招压制这一舆论,尽管事隔几个月后风波暂时平息,但贺彦自父亲去世后再没有公开露面,也未回应过只言片语,那这件事始终不算画上句号。金鹿奖结果一出,贺彦立马又被推上风口浪尖。 甚至有不少记者直接奔赴海岛,妄图得到点消息。 贺知秋得知后立马要出发去海岛,却被贺彦一个电话拦住,“四叔,这件事我自己处理。” 当天,贺彦空出半小时的时间允许媒体进组探班。随后在镜头前直接道:“除了我最亲密的人,我不需要向谁全盘托出我的来历、我的家庭。你们大可以臆测我所有公开的表现,但我始终认为,当我一直往山顶爬时,山脚的嘈杂我会慢慢听不见。我只需要证明,金鹿影帝仅仅是个开始。” 镜头里的贺彦双目澄亮灼人,志在必得的骄傲意气与少年人特有的蓬勃野性全蕴在深刻完美的轮廓里。 这样的贺彦,叶从洲曾甘愿为他去死。叶从洲爱惨了那时的他,贺彦要人,要心,不管要什么,叶从洲挖空自己倾尽所有,全部都掏给他。 前生的叶从洲后来以为,他再也看不见这样的贺彦。重生后他再度重遇,也以为一切都会转瞬即逝,他深爱的、痴迷的那个年轻的贺彦,很快就会变得面目全非。可眼前的采访视频告诉他,贺彦不仅没变,没了顾忌后甚至连过去那层薄薄的面纱都痛快丢掉,将原本的自己大方亮在镜头下。 娱乐圈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敢公开对非议不屑一顾的明星,也太久没有哪个艺人敢做出与普世的谦虚温和、谨慎低调等圈内默认法则对着干的行为。 贺彦仍在海岛拍戏,两耳不闻窗外事,国内的娱乐圈却因为他血雨腥风。叶从洲这次与贺知秋达成一致,不去操控,任舆论自由发酵。 叶从洲看着贺彦微博粉丝数直线上涨,每条微博都被狂热的粉丝攻陷表白,知道这一波稳了。娱乐圈太稀缺骄傲飞扬的偶像,每个艺人都被包装的像个样板戏主角,贺彦从出道就一身反骨,时不时语出惊人,但那会儿初出茅庐还仅仅是少年锐气,如今几经曲折后仍然秉性不改,那就会比以前更吸引人。 叶从洲随意点开一条微博的评论列表,入目一大排“老公!!!!!”的疯狂呼喊,心道现在的小孩子怎么回事,怎么还抢人老公。脑子里冒出“抢人老公”四个字时自己都被雷到了,叶从洲气急败坏的关掉微博,脑子里飘过一串国骂,也没细想是骂自己还是骂贺彦,前脚绊后脚的出了办公室。 叶从洲从海岛回来后就一直连轴转,每天晚上下班回家后顶多能坚持看一章书,就睡的不省人事。 春天一过,气温就日日攀升,叶从洲躺在床上越睡越觉得热,身后像是被一个暖炉烤着似的。他努力睁开眼,胳膊一抬,就摸到身后温热的身体。 叶从洲猛的惊醒,弹簧似的跳了起来。 贺彦朝他伸胳膊,含糊道:“天还没亮呢……” 叶从洲惊魂甫定,哭笑不得的看着贺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出声啊?” 贺彦揉着眼睛坐起来,懒洋洋地把叶从洲拽到怀里抱住,然后靠在床头打呵欠,“九点多就到了,紧赶慢赶想赶在你睡觉前回来,没想到你睡这么早。” 叶从洲:“你不拍戏啊?” “岛上的戏拍完了,今明两天剧组转场去广西。”贺彦翻了个身把叶从洲压在身下,“我想你,就趁机回来看看你。” 叶从洲早知道海岛的戏近日杀青,转场的事由华星老团队负责,他不用操心,所以就没注意具体是哪天转场。而且听小唐说贺彦这两个月加起来都没睡足十天觉,好不容易有两天空闲,他该好好补觉才是。 叶从洲偏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你明早几点走?” 贺彦:“五点。明天下午摄制组到位就开拍。” 叶从洲将在自己颈间嗅来嗅去的脑袋扳起来,“那你现在就睡觉。” 贺彦又低下头,小狗似的一个劲拱着叶从洲,“舍不得睡。” 叶从洲被他粗硬的头发扎的下巴疼,仰着脖子道:“你不睡我还得睡呢。” 贺彦抱着他深深吸口气,鼻间一股清淡的沐浴露味道,委屈道:“要不是看到你睡这么早,我才不放过你。” 千舟_71 叶从洲:“你知道就好,你在剧组没觉睡,我在家一样没觉睡,我那一通拳头,可是把咱俩累死了。” 贺彦贴着他的脖子噗噗笑。 叶从洲又想起点事,开口道:“对了,我这个月卖出去六首歌,下个月还有几个谈定的歌,很快可以凑到一千万,到时候先把你欠同学的钱还一部分,行吗?” 贺彦猛的抬头,拧眉道:“谁让你还了?” 叶从洲:“我不能欠你这么大——” 贺彦抬手捂住他的嘴,眼里簇着火星子,这是他发火的前兆,“你什么时候欠我了?我们之间需要分这些?” 叶从洲倒不是怕他,而是贺彦一旦发火恐怕自己又得被折腾一夜,明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他不想耽误。于是忍住想说的话,抬手慢慢挪开贺彦手臂,退让道:“算我说错了,行吗?我困死了,让我睡吧。” 贺彦盯着他,一分钟后才眨眨眼,将体内那股火压了下去,恶狠狠咬了他嘴巴一口,躺倒后抱住叶从洲,“睡吧。” 叶从洲心里又忍不住骂他一顿,侧过身背对他睡觉。 贺彦看着叶从洲的后脑勺,突然间没了困意,心里竟莫名惶恐起来。他倾身过去,轻柔的吻叶从洲头发,然后又吻他耳廓,在他耳边柔声道,“从洲,我发现我总是要经点事才能意识到自己越来越爱你。” 叶从洲原本快要睡着,闻言睁开了眼。 贺彦将叶从洲的身体扳过来,半抬起身俯视他,“你爸去世的时候,我自认为能理解你的难过,可直到我自己也经历,才知道那时我的理解太浅薄了。我总说你把你爸的死怪在我身上是迁怒,是不讲理。其实你一点没错,是我一直没对你感同身受过。” 叶从洲眸光骤亮,他没有想到贺彦在经历巨变后竟然说出这一番话,贺彦本该任性的发泄,仗着叶从洲的纵容而对他予取予求,可他竟然反过来心疼叶从洲。 “从洲,我爱你,很爱很爱。”贺彦声音喑哑,“你与我吵架也好,你骂我气我也好,随你怎么闹,我都喜欢。可你不要想着离开我。” 贺彦的眼神有点像个难过的小孩子,“我总觉得你在盘算着离开我,你不想欠我。从前我不怕,你不管跑到哪我都能抓回来。可最近才发现,这世上多的是我掌控不了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叶从洲几乎要松口答应他。贺彦的眼神让他从外到内都无处可逃。 叶从洲抬起双臂,闭眼抱住贺彦,假装困得不想动,用尽全力将内心举着白旗投降的小人狠狠踩死。 第五十一章 贺彦如今的档期无缝对接, 《逆风》杀青后立马投入《大江东去》上映宣传。从广西回来后直接去公司换装做造型,去出席首映礼。 贺彦名下的两套房子都卖掉了,父亲生前住的房子虽然也归了他, 但他不愿意动那套房产, 所以现在对他来说,叶从洲租的那套公寓才算作他的家。 叶从洲既然担了执行经纪的名头, 这次贺彦跑宣传,他自然得全程跟随。贺知秋特意撵走所有人关上化妆间的门对贺彦千叮万嘱,一定要清心寡欲,本分守法, 如果搞出车震街吻之类的大新闻,就不用再在贺知秋面前出现了。 贺彦不以为意,笑的十分嘚瑟:“四叔,难道你不知道娱乐圈隐瞒恋情最保险的方式就是把爱人弄到自己身边当助理?我跟从洲哪怕开个情侣套房同出同进都不要紧,不信你随便查查, 但凡是艺人有常年随行的助理,又老又丑就算了, 只要平头正脸,绝对是情人。” 贺知秋当然知道这些, 但是别人爱怎么着他管不着, 退一万步讲,叶从洲要是个女人, 他也不用这么如临大敌。贺彦现在一副生死相许的架势, 只要有个风吹草动, 他绝对公开,不会留一点儿退路。 娱乐圈同性恋情对于事业的影响是最具毁灭性的,各种对本人的攻击歧视倒是其次,特别是男演员,一旦有了男同身份,之后再去饰演任何有男女感情戏的角色都不会有观众买账,久而久之投资人也不会再用,演戏的道路基本就走到头了。 贺彦说的这么轻松是为了安抚贺知秋,见他脸色越变越差,连忙道:“我跟你开玩笑的。你放心,我就算不在乎自己,也不会让从洲被人骂,我可不想他被人盯上。” 贺知秋冷笑:“被盯上了你怕什么,再花个几亿呗,一掷千金嘛。” “我看你是要拿这件事骂我一辈子了。”贺彦无所谓的挑眉,“也好,给你个心理准备,免得以后我要是干点其他事你受不了。” 贺知秋黑脸:“你还要干什么?” 贺彦冷漠道:“那可说不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哪个不要命的往我跟前凑,当初莫雷要是碰了叶从洲,就不是钱的事了,我送他去见他祖宗。” 贺知秋被他这幅混不吝的杀人魔头腔调气的朝他脑袋挥了一巴掌,咬牙切齿道:“当初第一次见叶从洲就知道长成他那样走哪哪都不会安生,就不该听你忽悠把他招进华星,结果倒好,把你搭进去了。” 贺彦脸上换了副讨巧的表情,“好了四叔,我自己有谱,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从洲暴露的。” 叶从洲刚才去和节目组对流程去了,回到化妆间时正好碰到贺知秋出来,贺知秋面色不善:“贺彦只有两周时间,全交给你安排,别耽误下部戏进组。” 叶从洲点头,“知道。” 叶从洲走进化妆间,化妆师也跟着走了进来,看见贺彦的头发塌了一边后问道:“发型怎么毁了?” 贺彦:“被老板打的。” 众人都笑。叶从洲:“贺知秋打你做什么?” 贺彦从镜子里看他,“说我不知道清心寡欲。” 叶从洲耳朵立马发烫,在场这么多人,贺彦竟然无所顾忌的说荤话,叶从洲对着镜子狠瞪他一眼。 “他说我肯定是辣椒吃多了下巴才长痘,影响上镜,你想什么呢?”贺彦愣是把一套调情的话说的旁人听起来和随口寒暄没区别。 叶从洲心里暗骂,贺彦某方面举一反三融会贯通的能力倒是前世今生都一样天赋异禀。 每逢电影宣传期,主创几乎都要跑遍大半个中国。《大江东去》的女主钟毓因为近期一部偶像剧的播出,人气和知名度都比参演《大江东去》时期提高不少,因此也为电影带来不少话题。 贺彦拍过的作品里,钟毓算是存在感最高的一位女主,虽然也仅仅是有过一场戏内的拥抱。 钟毓拍戏那会儿有意与贺彦拉进距离,可惜贺彦不解风情,后来两人又再未见过,直到这次共同宣传,钟毓才又重新见到比去年更增魅力的贺彦。 钟毓与钱雪是闺蜜,重遇贺彦的第一天就去向钱雪讨招,她去年还只是看着贺彦有好感,今年一见,怎么头晕目眩起来。 钱雪可是这方面的行家,受闺蜜所托当了一次现场观众,近距离看了贺彦之后回来就对钟毓道:“去年是个雏,再帅都缺点男人味。现在一看就是过了那一关,满身的雄性激素盖都盖不住,别说你这样的年轻女人,回头让那几个四十多岁的老板看见,保证抢破了头。” 钟毓立马抱着她下命令:“你不准打他主意!” 钱雪笑:“帮人家是帮,帮你也是帮呀,我打他主意,还不是为了你?” 钟毓这才满意,很快又伤感起来,“可他压根不拿正眼瞧我,去年我不是没使过招,可就跟对着桩木头似的。” 钱雪胸有成竹:“今年不是去年,去年他还是个小男孩呢。今天那主持人评价贺彦的话你没看?贺彦这人做不到夜御七女我名字倒着写。男人嘛,不就都这么回事,年轻力壮的时候一天不吃肉都馋,送到嘴边的怎么可能不要?” 钟毓正值上升期,如果能与贺彦更进一步,不仅能满足她私人的恋慕,对她的事业来说更是有利。贺彦刚拿下金鹿影帝,存货全部不容小觑,实力与热度都是圈内翘楚,能炒一波恋情简直就是带钟毓飞升。 千舟_72 钱雪见钟毓不像是要来场露水情缘就罢了的,而是有意走长线,便放弃她往常最熟悉的手段,而是教钟毓攻心为主,□□为辅。 两人计划的周全,谁知第一炮就打了个哑炮。 《大江东去》剧组参加一档室内综艺做宣传,钱雪托了个朋友,让综艺游戏的环节设置里为贺彦与钟毓制造多次搭档机会。男女明星搭档玩游戏,总避免不了协同作战,搂搂抱抱在所难免。 贺彦带着团队到达电视台,他们下午需要彩排,晚上才会正式录制。 既然是彩排,贺彦就打算省下化妆时间用来睡一会儿,正式录的时候再收拾。叶从洲陪着他待在小休息室,贺彦睡觉,叶从洲提前看节目流程卡。看着看着就发现节目设置简直是想把贺彦与钟毓直接在台上促成一对。 叶从洲这几天与钟毓时常碰面,那股由前世而起的芥蒂始终挥之不去,现在一看节目单,更是反感。不管钟毓是否知情,这个流程绝对是钟毓公司打过招呼的。节目录制后再经过后期渲染,几个热搜一上,水军刷点似是而非的蛛丝马迹,贺彦就等着天天被追问绯闻吧。 钟毓不管是图贺彦的名气,还是图贺彦这个人,都让叶从洲上火。 贺彦原本就闭目养神,听见叶从洲翻卡片的动作带了几分力气,疑惑的睁开眼,瞅见他微蹙的眉头。贺彦坐起身,“怎么了?” 叶从洲将卡片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要是贺彦能看出不妥,那叶从洲就去跟节目组交涉;如果贺彦看不出,那就随他活该再次被钟毓缠上。 贺彦还没看一行,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过来敲门,快速道:“抱歉抱歉,台里说下午五点到七点停电,所以咱们彩排得提前半小时了。” 贺彦就放下卡片,直接跟他出去。 叶从洲见来不及再改流程,心里立刻打定主意录制结束后亲自监督电视台剪辑。 贺彦在外人面前不算亲和,言辞也不多,节目组做了准备,所以与他聊天时会特意挑一些直来直去的简单话题。室内综艺的游戏环节不像室外真人秀那般激烈对抗,多是一些轻松愉快的短小环节。 贺彦连录两个环节之后就发现不太对劲了,第一个环节是你比划我猜,第二个是画画考验默契,一直是他与钟毓搭档就算了,第三个环节是要他抱着钟毓站在一颗大陀螺上与两名主持人比赛哪组坚持时间长。陀螺不停晃,为了不让女生掉下去,男方必须抱紧。而且以往这个环节的嘉宾都得掉下去两三次后才能成功站稳,每掉下去,铁定男女滚做一团。 贺彦既选择做演员,自然知道解放天性的道理,也从未把亲热戏当做多为难的事。只不过他从前做好准备的时候没有亲热戏可拍,有亲热戏可拍后他又有了叶从洲,那这方面就再也没法对外人解放天性了。如今他如日中天,手里可挑选的剧本数不胜数,他可以对某些特殊的戏份说不,也有权力去说。 但录综艺与拍戏不同,游戏全是玩笑,谁都不能当真,一当真就是输不起,就是得罪人。一些十八线小明星好不容易上了档节目,被人借着玩游戏的名头揩油性骚扰,都只能忍着恶心一笑而过。 贺彦虽极少参加综艺,但是偶尔也会看看,知道嘉宾之间肢体磕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谁都不会多想。如果不是一连三个环节都与钟毓搭档,他可能不会这么敏感,也有可能是因为第三个环节让他不适。 当初为了让叶从洲吃醋而在他面前多提几次钟毓,等到叶从洲真的吃醋了,贺彦目的达到,再也没在叶从洲面前提过钟毓的名字。至于现在,叶从洲既已经是他心尖上怀抱里的人,那干嘛还要让钟毓给叶从洲添堵?从前是为了逼叶从洲说几句实话,现在他可舍不得让叶从洲生半点气。 再说从始至终,贺彦都拒绝与钟毓有工作以外的接触,自认为算得上谦谦君子了。他不是以前那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所以不至于连这点猫腻都看不出来。 叶从洲就坐在台下,见贺彦听完第三个游戏规则后突然停在原处不动,几分钟后走到主持人面前坦然道:“李老师,实在抱歉,我拍《逆风》时脚踝受伤,最近才解了绷带,下部戏又是打戏为主,还有一周就开拍,时间非常紧所以为了让脚踝更快康复,踩陀螺这种脚踝使劲的游戏我不方便参加。” 贺彦脚踝受伤的事之前传出过新闻,不过他一个练武的,浑身上下没有哪个关节没伤过,这种小伤要不了几天就痊愈了。现在他正好以此为理由,节目组又是嘉宾安全为上,当然没有异议。贺彦朝导演组不断道谢,这一环节他就坐着看,不参与了。 贺彦这一表态,叶从洲知道他是看出来节目有问题,那剩下的事自然该自己这个经纪人去谈了。后面两个环节,原本是冒着粉红泡泡的暧昧游戏,叶从洲直接出面与导演组商议换成该综艺以往饱受好评的同类角色大对抗环节,贺彦演的是民国宗师,那就是宗师联盟,钟毓与贺彦彻底没了交集。 “《大江东去》是民国功夫片,既然是电影宣传专场,贴合主题是不是更合适?”叶从洲从容道,“贺彦是武星,刚才第三个环节节目组本想体现他的优势,可惜浪费了你们的策划,我们也过意不去,为了表诚意,后两个环节的贺彦翻倍补回来,你看怎么样?” 叶从洲说的谦和,导演自然是不好立刻拒绝的。但是这期节目上面打过招呼,修改一个环节没什么,要大改可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叶从洲见导演犹豫,知道软的说完该来硬的了,将导演请到一边道:“华星对贺彦的规划非常严格,起码五年内贺彦不能有任何绯闻在身。我理解节目组想让节目轻松好看,但是咱们内行人不说外行话,环节这样设置的目的咱们都明白,贺彦原本不知道,录了一半就回过神,如果公司那边知道,我想这期节目的剪辑华星肯定不会无视,贺彦也会受处分,一档节目而已,大家合作愉快,何必留下过节?” 现场看来,自然是因为贺彦团队插手,彩排暂停,后半段策划需要重来。 钟毓暂时被请到一边休息,她从助理要过手机,低头给钱雪发微信说明情况。好好的一个套,贺彦不愿意钻呀! 钱雪摇头叹息:“妹妹,看来这个贺彦不是个随便的人。其他男人要是醒悟过来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八成是顺水推舟收了。” “出师不利,那该怎么办?” 钱雪想了几秒后道:“越是这种人,越能担当。你听我的,先睡了,他不会不负责。” 钟毓腹诽钱雪真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于是继续问:“还由你请饭局?” “当然不是,让我再想想。” 第五十二章 录完综艺,贺彦又得飞往下座城市走院线宣传。 凌晨两点的飞机, 十一点录制完后, 贺彦一行人直接赶往机场。 节目组派了车送他们去机场,贺彦将自己这辆车的司机赶到另一辆车上, 然后让小唐来开车。一驶出广播大厦, 贺彦就倒向叶从洲膝盖。叶从洲连忙推他, 眼睛瞟着前面的小唐, 生怕他看见。 贺彦抱住叶从洲的腰,笑道:“小唐, 叫声好听的。” 小唐清清嗓,看向后视镜里叶从洲的眼睛, 乖巧道:“嫂子,我都知道了。” 叶从洲:“……” “啪”的一声, 叶从洲怒气冲冲拍贺彦胳膊。 贺彦闭上眼, 嘴角挂着笑道:“你可别忘了当时你离开海岛承诺过我什么, 我这个人特记仇, 你打我, 我就加倍还你。” 叶从洲耍赖:“我早就忘了!” 贺彦睁眼,抬手捏他下巴, “等忙完这阵,我帮你想起来。” 叶从洲抓过一旁贺彦的西装外套盖住他的脸, “要睡就闭嘴。” 有了西装遮挡, 贺彦突然起了坏心思, 他迅速拉开了叶从洲裤子中间的拉链。叶从洲感觉到贺彦的动作, 感觉头都要炸了,贺彦真是疯了! 小唐在前面,叶从洲不敢大幅度反抗,握拳朝贺彦背上狠砸一记,贺彦顿了一下,闷笑着用嘴合住了叶从洲的裤子。 叶从洲松了口气,僵直的后背瞬间垮了下去,他心脏刚才差点跳出来,贺彦这个畜生! 清晨五点,一行人飞机落地。 院线宣传是下午开始,所以他们有一上午的休息时间,所有人直奔酒店。 千舟_73 这是贺彦与钟毓共同宣传的最后一站,之后主创就分开跑院线。钱雪今天没回复她的信息,可就这半天时间,虽然不可能做什么实质性的事,但她总得在贺彦心里留下点痕迹,以后才好发展。 他们一到酒店,助理们搬行李,两个明星直接走vip上楼。出电梯后跟着服务员往套房走。服务员将房卡给他们后就走了。贺彦进屋后正要给叶从洲打电话,听见敲门声就放下手机。 钟毓将一盒东西递给他,“我带了一点安眠的茶,接下来还有很多工作,这个可以帮你抓紧一切时间休息。” 贺彦原本不打算与钟毓多说什么,毕竟对方只是暗示,他没必要让女孩难堪。可经过昨天的录制,他是发现不说出来,或许钟毓就一直抱着希望。 “我带的也有茶,而且我只喝那种茶。”贺彦神情严正,“别的茶我连看都不会看。钟毓小姐,你懂我的意思吧?” 钟毓眼里瞬间黯淡。贺彦话说的委婉,意思却强硬,让人泄气。 钟毓低声道:“你真是不给人留情面。” “我认为这就是留情面。如果需要在公众面前说,才是不留情面。”贺彦道,“请回吧。” 钟毓回到房间就给钱雪打电话哭诉,一边骂一边说再也不打算见贺彦了。 钱雪刚安排好人,闻言还以为钟毓是赌气,问道:“你来真的来假的?” “当然真的。”钟毓抽噎,“你如果体会一把这种被人用脚底踩脸的感觉,你也不会再犯贱。” 钱雪安抚了好一阵,最后只得答应她不插手了。 叶从洲刚才走到拐角看见钟毓站在贺彦门外,觉得自己此时出现不合适,就走到窗边看风景,十分钟后才去敲门。 贺彦开门后道:“怎么这么久才上来?” 叶从洲:“看到你在跟美女聊天,我不想打扰。” 贺彦一笑,“聊什么天,我差点把人说哭了。” 叶从洲:“哦?” 贺彦见他那表情,捏他鼻子,“你这什么眼神?” 叶从洲撇嘴,“不说拉倒。” 贺彦抓住叶从洲就倒在床上,“我哪敢不说呀,回头你再吃醋不理我怎么办?” 叶从洲轻哼了一声。 贺彦:“她要送茶给我,我说我只要一种茶,别的看都不看。” 叶从洲对钟毓长久以来的介意突然间像是消失了,钟毓存在的长短,取决于贺彦的态度,叶从洲似乎越来越不意外贺彦会做出与叶从洲记忆里不同的选择。 贺彦见叶从洲发呆,低头欲吻。 叶从洲下意识推他,“你干嘛。” “喝茶啊……”贺彦低笑,捏住叶从洲下巴认真吻他。 两周的时间,不是在坐飞机,就是在去坐飞机的路上。宣传结束,贺彦和叶从洲带着团队回丰城。 俗话说,运势旺的时候挡都挡不住。 暑假一个以民国年代为背景,民国人物为npc的手游爆红。而《大江东去》的男主正是npc中人气最高的那位名人。 于是在叶从洲记忆里全面扑街的《大江东去》上映一周就砍下五亿票房,到了第二周票房增长甚至超过了第一周。 另方面,电影的口碑竟然出乎意料的好,各种电影台词在微博热议。以这个势头,《大江东去》极有可能为贺彦拿下第二座奖杯。 外界炙手可热的人,此时却缩在叶从洲的公寓里睡觉。今天是贺彦进组前最后一个休息日,他昨晚与叶从洲回到家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三点。 贺彦睁眼看清墙上时钟,抱紧怀里的人打了几个呵欠,人就彻底清醒了。 叶从洲背对贺彦,呼吸平稳,睡的极熟。白皙的肩头随着呼吸小幅度起伏。 贺彦鼻子碰到叶从洲头发的瞬间,下身就支起了帐篷,硬挺挺的抵住毫无察觉的叶从洲。贺彦两眼冒绿光的盯着叶从洲两周,可他们连睡觉都只能在车上,他自己倒是恨不得直接车、震,可一看见叶从洲眼底泛红血丝,贺彦就心软。 这会儿也是,贺彦感觉自己再忍就要忍出毛病了,他抬起上身看叶从洲的脸,叶从洲睡的极沉,眉心微蹙,显然是睡梦中还不太踏实。这段时间两人朝夕相对,贺彦忙,叶从洲就比他更忙。贺彦轻轻叹了口气,心里的怜惜压过方才蒸腾的欲望,扯扯被角又倒了回去。 叶从洲一觉睡了一两天,醒来时大脑都晕乎了。 贺彦感觉到叶从洲的动作,从床上起身,看着叶从洲一双眼睛像是不聚焦似的眨着,微笑道:“你可真能睡。” 叶从洲没吭声,贺彦弯下腰把人抱了起来去客厅。 天快亮了,贺彦得抓紧时间收拾行李箱。叶从洲被他放在沙发上,坐了十几分钟后人终于清醒过来,习惯性地拿过手机上网,边刷《大江东去》的影评边啧声,贺彦可真是鸿运当头。 贺彦卖房子时人在海岛,就托人将自己的家当全搬到父亲的房子里,后来收拾了一部分放到叶从洲家。还好贺彦不工作时就是个糙汉,几身衣服换着穿。否则像其他大明星那样一个衣帽间都放不下浑身行头,叶从洲这个小公寓就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贺彦将十几件背心卷起来塞进箱子,顺口道:“等《逆风》上映后赚到钱,咱们就去买个房子。” 叶从洲:“你想买就买,我不买。” 贺彦抬眼:“一套就够我们住,买那么多干嘛。” 叶从洲从来到丰城就没想过买房,中国人都有落地生根的心理,似乎买了房就是要留在这儿生活了。叶从洲将来绝对不会留在丰城,他早八百年就看厌这个地方了。当然也看厌这儿的人。 贺彦这话一说,叶从洲又想起人生后几年待在这座城市的感觉,那时他甚至开始厌倦自身,如果不是突然死了,恐怕再过段时间,他得患上抑郁症。 叶从洲:“随便你,反正我不跟你住。” 贺彦只当他是嘴硬故意气自己,真等买好房子,他就直接把叶从洲扛过去,哪还会管他嘴里说住不住。 叶从洲缓过劲,肚子咕噜叫起来。贺彦看他,“饿了?” 这不是废话吗?都一天两夜没吃东西了。 贺彦起身去厨房,打开冰箱只翻出几盒泡面,没办法,他们俩有半个月没回家了,什么存货都没有。贺彦开火煮泡面,让叶从洲先垫垫肚子,等到天亮早餐就会送过来了。 叶从洲视线落到贺彦敞开的行李箱上,最右边塞着两支护手霜。叶从洲脑补贺彦在片场拍完戏就洗手抹护手霜,这画面太违和了。 千舟_74 贺彦端着两碗面出来,看见叶从洲在笑,问道:“笑什么呢?” 叶从洲朝行李箱递了个眼神,“想到你在片场抹护手霜的样子。” “拍起戏来哪会记得这个。我就放在酒店,出门前涂一层。”贺彦看着叶从洲,含笑调戏:“是不是光滑多了?” 叶从洲送他一个白眼,低头吃面。 第五十三章 贺彦新戏名叫《夜鹰》, 讲的是兄弟俩无意间闯入地下恐怖组织, 被困在一个封闭区七天的故事。贺彦饰演哥哥,弟弟由一个十岁的小演员扮演。剧本融合脱险求生、杀戮逃亡、人性亲情等元素,情节新颖紧凑,环环相扣, 非常扎实。换句话说, 一看就是“撸奖片”。 演员一旦获得奖项票房双重成绩,优质资源就会蜂拥而至。如今圈子里看得过去的男主剧本,几乎都会先递到贺彦手里, 选择虽然多了,贺彦却依旧看重武打元素, 男主打戏越多, 越受他青睐。 贺知秋从贺彦出道就带他,选戏方面十分了解贺彦,他就是把“超越袁烈”刻进骨子里了。 “这一盘点,恐怕别人都以为你是拿袁烈当仇人,不是当师父。”贺知秋当初见贺彦想接《夜鹰》后无奈调侃。 贺彦一笑, 不与争辩。 叶从洲现在既然是执行经纪, 贺彦拍戏期间, 他就得抽空去探探班。请剧组喝个下午茶是礼节, 与其他演员经纪人套套交情是必须做的工作。 叶从洲第三次去剧组探班那天下了一天小雨。一场秋雨一场凉, 叶从洲坐在拍摄棚外与制片人聊天, 不一会儿就开始打喷嚏。于是他打电话将为剧组定好的冷饮换成了热咖啡。 叶从洲每次来探班逗留的时间都很短, 如果赶上贺彦正在拍戏, 就打点完事情后直接走人。这次他到的时候贺彦也是正在拍戏,他就打算请完客后再走。 不过赶巧的是,下午茶送到时,棚内正好拍完一场戏,演员陆续走出来休息。叶从洲没看见贺彦,便拎起一份茶点进棚找人。 《夜鹰》百分之九十的戏份是室内,所以片方搭造了内景,关卡重重,叶从洲乍一进来有些辩不清方向。他往里走,东拐西拐,一个错身看见不远处的贺彦。 贺彦坐在台阶上,上身赤裸,一名医生正为他解绷带。 叶从洲走了过去,站在贺彦背后,看见贺彦右胳膊上臂至肘关节处一排手指长的划伤,有几条已经结痂,中间两条最深的在往外渗血,显然是结的痂被撕裂了。 叶从洲虽然知道贺彦每次拍戏身上都会受伤,但他没有亲眼见过,贺彦的伤在拍完戏后多半会痊愈,顶多留点不引人注意的疤痕,所以第一次直面这种画面,叶从洲有些不忍看:“怎么伤成这样?” 贺彦听见声音猛一回头,笑意顿时直达眼底,“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一会儿。”贺彦走到他旁边坐下,看着医生为他重新包扎。问道:“伤多久了?” 医生:“上个月20号,对吧贺彦?本来正常情况下这么长时间差不多该愈合了。可因为伤口经常撕裂或是遭到撞击,到现在还在往外渗血。” 叶从洲一听,立马想起来了。那天贺彦说剧组放假,时间太紧他就不回丰城了,可他又太想叶从洲,就窝在酒店非要与叶从洲视频,叶从洲忙工作,没工夫搭理他,贺彦便总是电话骚扰,无奈之下,叶从洲就把手机竖在办公桌右边,干自己的活随贺彦看去。 现在想来,那时贺彦该是刚刚受伤,只能待在酒店休息。 医生包扎完,叮嘱贺彦做动作小心,然后背着医药箱走了。 叶从洲拿过一旁的衣服递给他,贺彦抬起胳膊后立马叫痛,“胳膊疼,没法穿。” 叶从洲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装可怜,拿过衣服,帮他把两只胳膊套了进去。 贺彦低头:“扣子呢?” 叶从洲咬牙,伸手给他系扣子。 突然“啪”的一声,棚内陷入黑暗。 叶从洲瞬间被贺彦猛力按进怀里,刚要出声就被堵住了唇。贺彦撬开他的齿列,狂风暴雨般席卷他的口腔。身体被贺彦的双臂狠狠锁住,丝毫动弹不得。 几分钟后,“啪”一声来电,贺彦咬了叶从洲下唇一口后松手放开他。叶从洲双目清润,唇色殷红,先是紧张的环顾一圈四周,然后低声骂道:“疼死你活该!” 贺彦舔舔唇,得意的笑:“真甜。” 叶从洲觉得再待下去要被气死,他站起身,“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探《夜鹰》的班。” 贺彦忍笑,看着叶从洲的背影消失后才疼的倒抽口气,低头小心看绷带是不是又渗血了。 《补天裂》定档,但宣传期开始时《夜鹰》还未杀青,贺彦无法分身,所以大部分的宣传由导演和其他主创参与,贺彦抽空参加了几场首映。直到《夜鹰》拍完,贺彦才开始跑宣传。 叶从洲这次没随贺彦全国跑,而是飞往法国为贺彦谈一个奢侈品代言。贺彦目前的代言不算多,最好的是一只轻奢表代言,虽然找贺彦代言的品牌络绎不绝,但是考虑到他的定位,叶从洲与贺知秋只谨慎挑选了两三个。电影演员越知名,神秘感越重要,如果电影以外的形象、性格太被观众熟悉,那么观众进了影院会感觉出戏。因此贺知秋从不为贺彦接真人秀,广告策划倾向刷屏洗脑的品牌也都pass。 虽然现在奢侈品品牌开始重视中国市场,但基本都是奢侈品国内公关与明星团队合作的只面向国内的品牌大使,业内戏称为“国内特供”,算不上真正的代言。对于中国明星来说,要拿下品牌总部名正言顺实打实的主线代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这件不可能的事,贺知秋交给叶从洲去办。当然他心里有底,并不强求一定办成。只是想看看叶从洲到底能带回多少资源,他才好放心将更多的事交给叶从洲,包括贺彦的事业。 叶从洲倒不觉得这事难办,他知道再过两三年,国外奢侈品与国内的合作会更加普遍,明星拿到代言不再是现在这种难如登天的情况,他曾经也代言过,所以对于总部的运作还算熟知,也知道哪些人是真正有能力牵线的,哪些是招摇撞骗专坑中国人的。 原定两周的行程,叶从洲耗了一个多月,敲下合作的最后一步需要贺彦亲自来法国见品牌总裁。当然到了这一步,基本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贺知秋看完叶从洲发回的邮件,立马命人安排行程,整个团队包括他在内都得跟贺彦一起去法国。 贺彦一行人到达法国的时间确定在后天,叶从洲忙了这么久,便想趁他们到来之前给自己放一天假。 叶从洲没去知名景点,而是直奔法国边境线附近的一个小镇。前世他偶然看到一张小镇的风景照,心生向往,后来他就打算与贺彦分开后移居这里,也因此搜罗了不少小镇的资料。可惜一直没机会亲自过来看看。 今生他的归宿应该也会是这儿,正好趁机提前来踩踩点。 欧洲这种风景宜人的小镇数不胜数,许多小镇的名气不亚于名胜古迹。叶从洲故意挑选了一个几乎没多少人知道的地方,他是来生活的,不是来旅游的,越宁静越舒适。 因为位置偏,来往人口少,从巴黎去小镇的公共交通只有每晚一趟火车。晚上发车,第二天清晨到达。 叶从洲在火车上睡了一觉,一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色晃了眼。他曾经看过的那些照片在实地面前全都黯然失色。 当然最重要的不是风景,毕竟就算住在仙境,时间久了都不会觉得稀罕。叶从洲看重的是这里的生活节奏。他走进小镇,沿着道路观察居民的生活。仅占了一条街道的各类商铺足够满足所有居民的需要,身边路过的人步伐闲散,完全不像丰城里总是行色匆匆的路人。 叶从洲穿过大街小巷,找了一家餐厅慢悠悠吃完午饭,又往另一个方向走。途经一家房产中介,他停了几秒,敲门进去咨询。 小镇上空置房产不少,因为有些年轻人上完大学后定居大城市,就将父母留下的老房子挂牌出售。 千舟_75 叶从洲向中介详细询问买房的流程,他之前有做过功课,外国人在法国全款买房要比贷款省掉很多手续,甚至可以全托给中介办理。叶从洲看完了房源,没有特别合适的,就给中介留了电话,并说明自己理想的户型、面积等条件,如果有新房源,中介会通知他,那他就可以直接买下来,免得以后过来一时找不到中意的。 从中介所出来,叶从洲想去小镇西部的河边看看。走了十分钟,叶从洲就接到贺彦电话。 “我在小镇入口,你在哪?” 叶从洲站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小镇入口,他踩上旁边的石头朝那个方向眺望,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路标旁,车门边手搭车窗打电话的高大身影除了贺彦还有谁?! 叶从洲吓了一跳,“你不是明天才到吗?” 贺彦四处张望,看见远处的叶从洲,直接挂了电话,坐进车里一踩油门朝他开去。 五分钟后,越野车驶到路口,贺彦下车,几步跨到叶从洲身旁,抓起坐在石凳上的叶从洲抵到墙角就吻。 陆续有人从他们身旁路过,叶从洲余光看见,伸手推贺彦,却被压的更紧。甚至有年轻人故意吹了声口哨笑着走过去。 叶从洲仰着脑袋,感觉上颚刺痛,肯定是被舔破了皮,他的舌头被吮吸的又麻又胀,贺彦的舌尖竟往他喉咙里探,压迫的动作使叶从洲完全无法控制口中的津液,唇边濡湿一片。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贺彦才抵着叶从洲的鼻子退出去。叶从洲头晕目眩,抓着贺彦的肩膀大口呼吸。 贺彦沉声道:“为什么你的电话总打不通?” 叶从洲一愣,看来这个镇的信号不是很好。 “大概这里信号不稳定。” 贺彦一路的火气终于消去一半,他抬手抹掉叶从洲嘴边的水迹。 叶从洲:“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我想你,所以扔下他们提前跑了。”贺彦语气里还带着恼,“可谁知到酒店没见到你人,一问前台说你一夜未归。我还以为……” 叶从洲:“以为什么?” “巴黎这种浪漫之都,你一待四十多天,我还以为你跟哪个野男人共度良宵去了!” 叶从洲没忍住,抵着贺彦下巴笑出声。 “然后我又问前台知不知道你去哪,他们说你咨询过到这个小镇怎么坐车,所以我就直接开车过来了。” 叶从洲抬头,眼角红润,笑道,“那你看见了?有野男人吗?” 贺彦哼一声,“你没事跑这么偏远的地方来干什么?” 叶从洲:“随便逛逛,不行啊?” 两人正说话,叶从洲手机又响了,他划开接听,然后朝路口看过去,方才的中介老板朝他挥手。 贺彦也看过去,见那金发男人魁梧英俊,边挥手边笑,特别热情。 贺彦气不打一处来,扭头质问:“还说没有?!” 叶从洲:“……” 叶从洲在法国出差请的有一个翻译,昨晚他独自出门,没让翻译跟着。与中介的沟通靠的是他最近学的简单词汇和手机上的翻译app。 叶从洲带着个大醋坛子进了中介所,老板说刚才又有一个房源,感觉很合适,所以就直接给叶从洲打电话了。 叶从洲当着贺彦的面大大方方与中介沟通,最后说近期会有人过来看房子,到时候由他定。 出了中介所,叶从洲一脸坦然朝贺彦解释:“前些天给你托关系办事认识的一个中国老板,说是想在法国小镇买套房子,要清静点的地方,我就实地来考察,回头还他个人情。” 贺彦满肚子酸水这才消下去,唇边带了笑,搭着叶从洲肩膀朝外走,“既然来了,那咱俩一起考察。” 叶从洲下意识就要离贺彦远点,贺彦又凑过去,“这里又没人认识我,怕什么?” 说完得寸进尺的亲了叶从洲脸颊一口,然后揽着他四处闲逛。 第五十四章 高奢代言的先导广告片一出,国内娱乐圈瞬间沸腾, 短短15s的先导片, 两小时后播放量就破千万。 而这次的贺彦, 却不像接拍《逆风》时被大众质疑讽刺。世事就是这样,当你与别人差距不大时,你取得一点成绩别人会嫉妒,甚至以“后台论”自我安慰, 不是输给你,而是输给后台。但当你将别人远远甩在身后,那他们只会羡慕, 并且愿意接受差距。 先有国际影帝提名, 后有高奢代言,又是同样的武星路线, 媒体逐渐开始以“袁烈接班人”的头衔定义贺彦。 而此时的贺彦,又已经进组一个月。袁烈不止一次对贺彦说过, 像他们这种路线的演员, 如果机会来了, 就得拼命拍, 多留下作品, 才能彻底站稳脚跟。或许其他艺人可以靠人设、靠各种各样的资源混出名堂。可如果想让自己的名字前面加上“武打巨星”四个字,除了打出来的作品, 没有捷径可走。贺彦的运气显然不错, 在他最合适的年纪, 能不断遇到优良的剧本和班底, 否则即便他想拍,也拍不了。 叶从洲自从全面接手贺彦的团队后,工作比以前忙了几倍。加上贺知秋越来越倚重他,如今他比贺彦还要忙。 贺知秋凭借贺彦的成绩,再次越过蒋复,在华星几乎与祝修平起平坐。可叶从洲发现,贺知秋重新回到那个位置之后,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贺知秋好像……不再将重心放在公司。叶从洲刚进公司那会儿,贺知秋不论做什么,考虑的都是华星的利益,而现在,他却时常要求叶从洲只从贺彦的角度出发,不必考虑公司。 叶从洲隐约有种感觉,贺知秋是要自立门户了。 《大江东去》在年底的颁奖礼中为贺彦拿下了传媒大奖,虽然不如三金影帝,但分量也不轻。同时,《补天裂》入围金爵影帝,明年3月份颁奖。 当年媒体用来形容司澜澜获奖之路宛如开挂的话,一模一样的套用到了贺彦头上。 新年年假开始之前,贺知秋带着叶从洲去参加饭局,一进门,就看见了一个多月未见的贺彦。叶从洲想起来,贺彦的戏昨天杀青。 虽然很久不见,可叶从洲每天的工作都是围绕贺彦,每天听到提到他名字的次数数不清,因此叶从洲老觉得贺彦压根就待在他身边。 饭局中另外几个人叶从洲大半不认识,只有一个人他印象极深。 纵横地产的老板邢运,上辈子与贺彦一起做过两个电影项目,也就是让贺彦与袁烈决裂的两部电影。 邢运做地产起家,近几年涉足影视圈,手中握有多部网络ip版权,最擅长用热门演员加热门ip的模式快速产出电影,每部上映后都赚的盆钵体满。 千舟_76 叶从洲在席间坐了一会儿,心就沉了下去。他抬眼看向贺彦,难道贺彦取得成绩之后果然会走上老路? 不管席间各个老板说的多么天花乱坠,叶从洲不相信贺彦不知道这群人所说的“大电影”是什么概念。 粗制滥造的剧本,半路出家的导演,配上当红的明星以及时下流行的元素,上映后无不票房可观。 聊到兴起,邢远提出让贺彦参与票房分红,这样大家可以长久合作。 叶从洲低头猛灌了一杯酒,对贺彦彻头彻尾的失望让他不想听下去,他直接拿起外套招呼不打的推门出去。 贺彦见状立马也跟了出去,几步小跑追上叶从洲,“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叶从洲不想看他,眉目间全是厌恶,推开贺彦的胳膊,“别跟着我。” 贺彦虽被叶从洲甩过不少脸色,骂他祖宗十八代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可他第一次看到叶从洲露出这种厌弃反感的表情,就像看到一堆脏兮兮的垃圾。 贺彦呼吸一窒,不由自主放开了手。 叶从洲头也不回的走了。 贺知秋原本要去看看这两人什么情况,推开门就看见贺彦失了魂似的走回来。 叶从洲匆匆回到家,看见满屋子贺彦的痕迹,心里越发难受。 他本来快要信了,这辈子贺彦不会变的。 贺彦结束饭局后就将车开到叶从洲小区,他坐在车里看向家里的窗户。卧室的灯亮着,贺彦突然没了下车的勇气。叶从洲一个表情让他心都裂成几片。他能接受叶从洲对他生气,可他接受不了叶从洲真的讨厌他。 这太伤人了。 可任何事都有原因,贺彦必须得搞清楚。他戴上口罩下车。 推开门的瞬间,贺彦就看见靠在沙发角落睡着的叶从洲。他轻轻走过去,要搁以往,他绝对会抱他亲他。可现在他不敢。 叶从洲听见动静,慢慢睁开了眼。 贺彦扯出笑:“怎么不去床上?这儿多冷。” 叶从洲静静看着他,好一会儿后问道:“生意谈的怎么样?什么时候拍第一部戏?” 贺彦奇怪:“拍什么戏?” 叶从洲:“你见邢远,不是为了与他合作做电影?” “有这个意向,但还只是聊聊。”贺彦老实回答,“你在生气这个?为什么?”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叶从洲怒道,“你现在片酬低吗?你没戏拍吗?你还记得你师父的话吗?你为什么要去和这些门外汉搭草台班子骗钱?!” 叶从洲一连串的问题问的贺彦莫名其妙,他回道:“我以后想自己拍电影,那提前搭上一些投资人脉,有什么不对?我师父退休前不也这么干?” 叶从洲:“你没事自己拍什么电影?” 贺彦:“重拍《逆风》的时候我就有了这个想法。虽然我现在不缺剧本,但万一哪天我接不到戏了呢?又或是没有满意的戏呢?当演员实在太被动,我想在未来有能力拍自己的戏。” 叶从洲冷冷道:“有他们插手,能拍出什么样的戏。” “我当然不允许他们插手拍戏。”贺彦斩钉截铁道:“否则就不必合作。” 叶从洲心道现在这么说,以后真拍起来谁知道是什么状况。 “更重要的是,等拿完影坛奖项满贯,我会适当减产。那么我的热度会下降,慢慢的说不定就彻底糊了,那到时候如果我想拍部自己喜欢的戏,就得靠自己。” 贺彦这话倒让叶从洲意外,贺彦向来自信,怎么会有这种悲观的预测? “为什么减产?” “因为我要陪你。”贺彦神色认真,“我想和你过普通人的生活,想每天都能看到你,每晚都能抱着你睡。况且等到拿完该拿的奖,我就得更加谨慎的挑剧本,不是特别满意的就不会拍,除了拍电影,我不会参与别的工作,那么热度降低是迟早的事。” 一段表白的话被贺彦说出几分难过来,就像是兴冲冲拿着奖状回家的小孩却被家长泼了一大盆冷水。 叶从洲明白过来,贺彦这次的目的与前世截然不同。那时他是为了名利,而现在,他竟然是为了自己。 叶从洲垂眸,“对不起,我……我误会你了。” 贺彦:“误会我什么?” 叶从洲:“我以为你要与他们合作拍粗制滥造只为了骗钱洗钱的电影。” 叶从洲说完,没听见回声,他疑惑抬头,紧接着,他就被贺彦拥入怀里。 “真是被你吓死了……” 叶从洲听不懂,“我吓你什么了。” 贺彦:“你都不知道你在酒店看我的眼神,我心都碎了。” 叶从洲理亏,抬手抚上贺彦后背。 贺彦:“这次过年我有半个月的假,我们去度假,好不好?” 叶从洲:“我还得上班。” 贺彦一笑:“那我直接绑架你。” 两人的度假,选在澳大利亚。 不过对叶从洲来说,在澳大利亚还是塞尔维亚都没区别,因为十多天的时间里,他连酒店大门都没出过。 要说唯一的好处,就是南半球正值夏天,他全天裸着身体也不会冷。刚来那两天他一醒还是会穿上衣服的,可是不管他在干什么,哪怕是在刷牙,贺彦说要脱他衣服一分钟都不带耽搁,随时随地抱着他开干,他带的十几套夏装两天不到的时间都被撕的破破烂烂,一气之下,叶从洲就懒得穿衣服了,身体力行的践行他曾经的诺言,任贺彦由着性子来。 直到假期最后一天,航空公司发短信提醒他们明天的飞机,两人才知道今夕何夕。 叶从洲趴在床上,闭目养神。贺彦收拾行李箱,见叶从洲的衣服全破了,就让他穿自己的衣服。 千舟_77 “我才不穿,万一回国机场被拍到,你粉丝绝对能发现。” 贺彦一笑:“发现了更好。” 叶从洲哼了一声。 贺彦起身,抱起他去浴室。 第五十五章 《逆风》开始发行,华星拨出的宣发费用只够打点部分院线排片, 地面宣传物料、节目宣传等其他费用都由贺彦自己垫。 从前花着别人的钱跑宣传没感觉, 现在要不是贺彦坐经济舱容易被围观, 叶从洲保证让他去坐经济舱,还有以往酒店的星级套房全都换成普通房, 如此一来, 单团队一行人宣传期的衣食住行就能省下近百万。 更别说其他工作,叶从洲能用交情的用交情,能开天眼帮别人忙的就尽力帮, 到宣传落下帷幕后一算账,比华星去年的预期节省了一千三百多万的费用, 宣传效果还远超华星。 《逆风》算是贺彦还给华星的债, 如今不仅还了债, 还多挣出几亿票房。贺知秋觉得时机成熟,带着叶从洲去了丰城西区的产业园。轻车熟路进了一栋办公楼。 贺知秋打开占满一面墙的投影, 让叶从洲看完一个视频后,直接问他, “我以最大的诚意邀请, 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干?” 叶从洲早有预感, 他淡淡道:“我当然是要跟着贺老师的。” 在贺知秋看来, 叶从洲跟着他是理所当然的事, 只不过作为老板, 他得在形式上给足面子。 “我昨天已向祝修提出辞职。贺彦我必须带走, 但是他与华星经纪约还未到期, 所以这一场仗,咱们需要做好准备。” 叶从洲想起前世,他瞬间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初贺知秋会突然拿着合同逼自己离开贺彦。那时也是蒋复回归华星,贺知秋受到打压,他想自立门户的话,贺彦是他手里最大的筹码。不管是与华星打公关战,还是为了贺彦日后的事业,他都必须让贺彦与叶从洲彻底了断,以免同为明星的叶从洲的存在成为一个致命炸弹。 至于现在,叶从洲不是艺人,在贺知秋眼里,如果贺彦愿意,哪怕他与叶从洲恋爱一辈子都不要紧。更何况他目前缺兵少将,一个叶从洲抵得上一个部门的华星员工,当然得笼络到自己麾下。 娱乐圈明星提前解约并不稀奇,只不过有的能和平脱身,有的却两败俱伤。全看艺人团队的能耐。 即便贺知秋想要低调处理,华星都不可能安安静静任他带走现在的一哥。 幸运的是贺彦品行还算端正,没有留下什么致命把柄,不至于一提出解约就黑料满天飞了。不过,娱乐圈最容易也是最不需要成本的造谣就是男女关系。各种论坛匿名爆个料,第二天都能刷上热搜,再隔上几月,造的谣就成了某明星实打实的黑料。 金钱与美人多的地方,私人关系必然□□,这几乎是普通人对娱乐圈的基本认知,所以不管多匪夷所思的明星奸情,说出来都有人信。 加上贺彦长得就不是禁欲系,如果说他到二十来岁才破处,到现在只睡过一个人,恐怕没人会信。相反,说他大学谈过五六个女友,前年走红后又与哪几个女明星约过,连细节都不必编,爆出来就有六成的人相信。 叶从洲对此类爆料全不在意,毕竟明星只要不是劈腿出轨之类的道德污点,不论有过多少情史,全都是不痛不痒的八卦。顶多对于某些低龄粉丝来说,打破了他们对明星冰清玉洁的想象,继而粉转黑。 公关战如火如荼,贺知秋带着团队没日没夜加班,许是他近日没注意气温变化,几天后竟然病倒了。 于是大部分的工作由叶从洲调控,忙了两天后,贺知秋电话里让叶从洲去他家,带上所有资料。 叶从洲放下电话,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的扣着。或许是一直生活在利益为上的娱乐圈,贺知秋从不把私人生活与工作混淆,什么是工作上的关系,什么是私人感情,他一贯分割的很清楚。叶从洲跟了他这些年,终于能让他放心,终于可以去他家里。 贺知秋的家风格简约,大片的黑白两色,唯一的亮点是一套姜黄色的沙发。 叶从洲进门后没有特意打量,而是直接走到茶几旁,掏出所有资料摆到贺知秋面前,详细说明自己部署的工作。贺知秋左手还打着点滴,一开口浓浓的鼻音。两人正聊着,一个坐着轮椅的年轻人出现在客厅。 贺知秋抬眼,笑着看他:“起床了?” 年轻人点点头,视线落到叶从洲身上。 贺知秋:“这是我的员工。从洲,这是吴奕,吴崇昭的儿子。” 叶从洲楞住,他曾听吴崇昭骄傲的提起过儿子,说是常青藤名校的学生,孝顺懂事,帅气阳光。 可眼前的年轻人,苍白瘦弱,脸上没多少神采,和吴崇昭描述的完全是两个人。 叶从洲礼貌的朝他问好,初次见面,他不能盯着人看,所以又坐回去向贺知秋报告工作。 直到贺知秋病好后来公司上班,叶从洲才找到机会问他,“吴奕为什么需要坐轮椅?” 贺知秋:“毕业旅行的时候摔断了腿,又延误了最佳治疗时期,所以现在治起来很麻烦。国内专家我已经请遍了,如果这个疗程结束还没效果,就去德国。” 叶从洲默默一算,应该是去年的事。 叶从洲试探道:“他看起来精神状态也不好。” 贺知秋:“年轻人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突然摔残了,谁都受不了。要不是我亲自去美国把他带回来,他还不知道怎么折磨自己呢。” 叶从洲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疯狂搜索。他记得自己前世练舞时意外摔伤,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治不好,后来坐着轮椅出席某个典礼时,正好与一位著名运动员坐在一起,那运动员问了他的病情,就将自己认识的一位俄罗斯骨科专家介绍给了他,叶从洲便飞去俄罗斯接受治疗,果然效果奇佳,三个月后恢复如初。 他还记得当时去治疗的时候医生怪他不该坐飞机,高空的压强会加重他的伤势,反而不利于治疗。 可惜以现在的时间,那位运动员还未拿到世界冠军,也就是还未闯出名堂。加上他的名字普通,网上一搜索,各种各样同名人物的新闻,压根得不到什么讯息。 至于那位俄罗斯专家,如今的叶从洲既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也记不清对方的名字,再说无人介绍的话,他根本见不到人。 思来想去,叶从洲决定去一趟北京,既然是运动员专用,那肯定也有其他运动员知道他。 现在贺知秋正忙,叶从洲开口要请假,他直接驳回了。 叶从洲:“我知道有一个俄罗斯的骨科专家医术高超,但他一般只给运动员治伤。我去北京,是想去体育总局通过运动员联系上他,请他来丰城为吴奕治腿。吴奕已经拖了这么久,早一天治疗就多一点希望。” 贺知秋十分意外,叶从洲只见了吴奕一次,怎么对他这么上心? 叶从洲:“我……我听吴崇昭提过他儿子,觉得现在很可惜。” 叶从洲当然不能说的很详细,他知道自己是在还债,过去的事情他无法弥补,可不管吴奕遇到什么困难,他只要有办法,他就得帮,尽管就算帮了,也抹消不了他曾有过的“杀人”的念头。 他做过错事,再做多少对的事都不是抵消的理由。他只是觉得,他该这么做,他必须这么做。 如果能治好吴奕,贺知秋当然鼎力支持,可现在贺彦的解约尚未尘埃落定,正是缺不得人的时候。 “那贺彦呢?你不管他?” 千舟_78 叶从洲唇角微抿,“事有轻重缓急,有贺老师你在,自然不会有问题。” 贺知秋淡笑:“我倒不是分不清轻重,只是贺彦这两天就杀青,回来要是知道你为了帮别人不管他,我这新租的办公楼得让他炸了。” 叶从洲的北京之行波折不断,他一个普通人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进总局见运动员,后来没办法,托关系认识一位体育记者,跟着他挨个去采访,知名不知名的运动员、队医教练还有各种领导,叶从洲问了个遍,没人知道哪个俄罗斯的专家。 叶从洲这才想起来,告诉他俄罗斯专家的运动员压根不属于总局,而是早就脱离体制以个人名义参赛了。 那么他的医生资源,可能都是他个人的人脉,总局没什么人知道很正常。 如此一来,叶从洲就得从俄罗斯的运动员下手了。他又远程向贺知秋多请几天假,办好加急签证后跟着驻外记者去了俄罗斯。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到达俄罗斯一周后,叶从洲终于再次见到这位名医。他曾让贺知秋将吴奕的病历全部发给自己,医生看完病历后皱眉思索良久,最后才通过翻译告诉叶从洲,能治,但是很贵,也很耗时间。 叶从洲喜出望外,立马道钱不是问题,时间也不是问题。 于是当天晚上,医生就跟随叶从洲回国,去丰城为吴奕做第一次会诊。 贺知秋在家里为吴奕布置出一间与高级病房一模一样的卧室,各种医疗器材应有尽有。叶从洲与贺知秋站在门外,来回踱步等待。 一个多小时过后,医生的助手请他们进卧室。 专家给出了六个月的康复方案,并要求三个月后送吴奕去俄罗斯。 叶从洲这么久提着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去。 从贺知秋家里出来,叶从洲直接坐车回家。到达小区门口时,司机叫了几声都没听见动静,回头一看,叶从洲歪着脑袋睡着了。 他实在太累,耳朵里听见司机的声音,可人却一点儿不想动。 司机下车,打开后车门,轻轻推他,“嗨,到家啦!” 叶从洲迷瞪着眼看向自己的家,灯火通明。他伸出手摸兜里的手机,闭着眼按出一串数字后放到耳边。 “贺彦……我走不动了……你来接我……” 司机愣是支起耳朵都没听清叶从洲说的什么,心道这到底是睡了还是昏迷了啊! 司机在门外转了两圈,决定打电话报警,万一这乘客在他车上出了啥事他可担不起。 刚掏出手机,一个戴着墨镜和口罩的高大男人直朝他跑过来,司机一哆嗦,还以为遇到抢劫的了。可那男人绕过他走到车门旁,动作极小心的把后座的人抱了出来,然后对司机道:“谢谢。” 接着抱着人走了。 叶从洲在贺彦怀中睡的无比踏实,进了电梯后耳边一点动静都听不到了。贺彦抱着他进屋,叶从洲一路风尘仆仆,贺彦本想给他洗个澡,可见他实在睡得沉,不忍心打扰他,就直接把人放到床上,脱了外套,将人抱进自己怀里。 叶从洲从不愿面对面的被贺彦抱着睡,不论什么时候,贺彦睁眼看到的都是叶从洲的背影。 可今晚或许是叶从洲太累,又或许是因为临睡前被贺彦箍住了身体,清晨贺彦醒来时,看到的是缩在自己怀里,脸蛋红润,呼吸清浅的叶从洲。 贺彦看着他的睡颜,越看越喜欢,忍不住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这一碰,叶从洲就拧眉轻哼,几秒钟后睁开了眼。 贺彦:“抱歉,吵醒你了。” 叶从洲迟钝的眨眨眼,看着贺彦下巴的胡茬,他还记得之前偶尔他以这种视角对上贺彦,总有种分不清前世今生的错觉,可现在他一睁眼,就清楚的感知到现在是多年以前,是在他的公寓里,眼前的人是他记忆里最初的那个贺彦。 他们之间没有经历背叛、伤痛以及死亡。 叶从洲伸了个懒腰:“我本来就该醒的,从来没有睡的这么沉过。” 贺彦:“我也没见你睡成这样过,乍一看像昏迷了似的。” 叶从洲揉脑袋,他有点像喝酒断了片,突然之间想不起来自己睡醒之前做了什么,去了哪儿。 贺彦:“你从四叔家里回来的。” 叶从洲懒洋洋道:“对……” 贺彦坐起靠在床头,将叶从洲抱起趴在自己胸前,两只手揉他的太阳穴。 许久之后,叶从洲脑子终于清醒,他弯唇问道:“你去炸贺知秋的办公楼了吗?” 贺彦一笑,捏捏叶从洲的耳朵,“炸了,你现在失业了,以后只能跟着我去剧组打工。” 叶从洲笑了一声。 贺彦停下按摩的动作,抱住叶从洲往上挪了挪,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侧头吻他额头,又往下移着吻他鼻尖和嘴唇,柔声道:“前年这个时候你病的那么厉害,我知道你是因为吴崇昭。你的脑袋瓜子里有你自己那套我不理解的恩怨逻辑,你觉得自己欠了吴崇昭,对吗?” 叶从洲轻微的点了点头。 贺彦用手抚他的鬓角,微笑道,“那就做你觉得对的事,我是你的人,我当然夫唱夫随,总归是要支持你的。” 叶从洲听他的用词,抬起眼皮送他白眼,可唇边仍挂着笑。贺彦立即得寸进尺,翻了个身将人压倒在床。 第五十六章 因为吴奕, 叶从洲开始频繁出入贺知秋的家, 贺知秋与吴崇昭情同手足,叶从洲能找到治疗吴奕的医生, 对他来说, 无异于是救了他的亲儿子。 贺彦的解约之战落下帷幕, 华星将于月底正式发布解约公告。而国内最高级别的电影奖项金樽奖也将于月底颁奖。贺彦凭借《无情剑》和《补天裂》已经拿下金鹿、金爵两座影帝, 如果金樽能夺金,他就会成为华语影坛男演员中最年轻的三金满贯。 因此对于贺彦以及贺知秋来说, 金樽奖的颁奖礼都是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一件事。为了空出档期,贺彦没有接拍新戏, 这二十来天的时间, 够他将欠代言商的广告全拍了。 贺知秋从去年就开始筹备自己的公司,到现在公司初具规模, 那么贺彦解约的消息公布之后, 也就是他的秋霁文化正式面世的时间。贺彦与他都是主动脱离华星,这几个月双方刀刃相见不免狼狈, 那么秋霁文化的成立就需要有一个盛大的仪式, 以此与过去告别,迎接未来。这不仅仅是给他们自己的交待,更是对贺彦的粉丝、万千网友以及所有媒体的交待。 拍广告不是复杂的工作,因此贺知秋并没让叶从洲跟着贺彦出去, 而是留在丰城加班。 贺彦不久前签下一个矿泉水代言, 该品牌的广告一直主打天然水源, 所以代言人的广告拍摄选在了西南某偏远山区。 千舟_79 山区地势偏僻, 经济落后,村子里只有老人与留守儿童,整个拍摄团队到来后只能在村小学的教室里打地铺。 原本广告商为贺彦团队准备的有房车,但他向来不在乎住宿条件,总共就三天的拍摄时间,房车开进开出太麻烦,便要求和工作人员一样,在小学教室打地铺。 在教室里睡的第一夜,贺彦睡的不太踏实,一早天亮,听见鸟叫声后就起了床。 山村的清晨凉爽宜人,空气中还带着青草露水的味道,贺彦难得能见到如此纯天然的风景,就沿着小路小跑,当是晨练。 一群背着旧书包的小孩子从远处走过来,打打闹闹的边跑边笑。 贺彦顺着声音看过去,七八个小孩穿的都是破布烂衣,身型细瘦,脸色枯黄。 意识到有人看他们,一群孩子都朝贺彦的方向看。靠右的一个小男孩赤着脚,裤子短了一截,一双眼睛却澄澈水润,眼尾的形状和叶从洲有几分相似。 就这么一双眼睛,让这个小男孩即便衣衫褴褛,依然从一群平凡孩子中跳脱出来,让人一眼就看见他。 贺彦微怔,这群孩子从他身边跑过去,跑进学校上课。 贺彦转身,跟了过去。 此时还不到上课时间,孩子们进了教室仍在三三两两的说笑,贺彦站在窗外又盯着那个男孩看了一会儿,他一贯见不得叶从洲受苦,现在这个孩子仅仅是与叶从洲有丁点相似,他就不忍心看他连双鞋都穿不起。 学校老师拿着教案往教室走,看见贺彦,便与他打招呼:“早。” 贺彦回礼后,指指教室里的学生们,“山里温度低,他们穿的太少了。” 老师叹气:“家里都穷,父母也不在身边,爷奶没多少力气管他们。今年拨款下来了,已经比去年好多了。” 贺彦看向那个男孩,道:“他怎么连双鞋都没有?” 老师:“他叫小文,是这村子里最可怜的孩子。爸妈早都去世了,现在家里就剩一个八十多岁老年痴呆的奶奶,老人生着病,政府给的补贴全治病了。这孩子孝顺,上周我们校长给他买了双鞋,结果他转眼就卖给同学,换的钱给奶奶买了糖吃。” 贺彦:“那如果他奶奶去世了,他怎么办?” 老师:“那只能去福利院,可咱们这地福利院压根安排不了这么多人,到时候还得排队等,可能一两年才能转过去。” 贺彦看着那个男孩与同学说笑,脸上没有一点生活艰辛带来的萎靡之气,仿佛这些外人听起来都觉得心酸的苦难于他来说不算什么。 摄影团队陆续起床,简单吃过早饭后就准备爬上后山开拍。 一天的工作结束,工作人员收拾器械,贺彦走到一边想给叶从洲打个电话,可惜这片地区信号实在太差,电话拨出去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了。贺彦只能挂断。 他跟随团队下山,途径村子里的小路,拉过一个小孩问小文家地址,与小唐一起去找人。 小文正踩着木凳在灶台边做饭,小半锅稀粥,撒进去一点点糖,就是晚饭。 贺彦站在院子外,看小文一口口给奶奶喂饭,偶尔笑起来,眼尾就会微微挑起。可能叶从洲七岁时,眼睛就是这般模样。 贺彦转身,直接去找村支书。 他想领养这个孩子。 他曾经幻想过如果有一天他和叶从洲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如果那个孩子是叶从洲的血脉又或是与叶从洲有几分相似,不用想,贺彦保准把那孩子宠到天上去。 当然再怎么宠,也得排在叶从洲后面。 □□这样重大的决定,贺彦当然得让叶从洲知情,他曾看过叶从洲在给童星当经纪人时细心认真的样子,那种对孩子的喜欢和关心,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是个养过孩子的爸爸。 小文乖巧懂事,让人怜爱,叶从洲一定也会喜欢。 村支书听到贺彦的想法,自然乐于促成,他建议贺彦先与小文相处一段时间,如果小文也愿意的话,手续方面,他来安排。 于是贺彦又在山村多待了三天。 七岁的孩子没有多少戒心,贺彦又实在对小文很好,所以三天之后,贺彦说带小文出去见一个朋友,小文立马兴奋的抱着奶奶又笑又跳。他长这么大,还没出过村子呢! 贺彦在电话里让叶从洲去南宁,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等他过去决定,他不去,自己就没法回来。 叶从洲听他那语气不像玩笑,就买了机票直飞南宁。 人流多的地方,贺彦不方便大摇大摆到处晃,便直接带着小文去贵宾休息室等。 小文怀中抱着一袋炸鸡,他首先拿出一个递给贺彦:“贺叔叔,你先吃。” “你吃吧,叔叔不饿。”贺彦笑道,“等会儿我那个朋友就到了,你记得叫人。” “嗯,我知道。”小文说完又小心问道,“你的朋友会像你一样好脾气吗?我怕我不懂事会惹他生气。” “不会,他比我还喜欢小孩,特别是你这样懂事的小孩子。” 小文高兴的笑起来,然后又好奇道:“那他有你好看吗?” 贺彦摸摸他的头发,“他比我好看多了。” 叶从洲走出机舱后开机,按照贺彦的短信去休息室找他。 一推开门,就被贺彦抱了个满怀。 叶从洲任他抱了几分钟,分开后抬眸问他:“把我叫过来到底什么事?” 贺彦错身,露出后面的小文。 叶从洲原本正常的脸色在看到小文的瞬间“唰”一下惨白,泪水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他踉跄几步跪在小文面前,筛糠一样颤抖的手指缓缓摸上小文的脸,哽咽开口:“迪文……” 小文吓呆了,往后退了几步靠到贺彦腿边。 贺彦一时也受惊不小,除了叶父死的时候,他还从来没见过叶从洲流露出这种几近崩溃的样子。 叶从洲看着小文害怕的往后躲,他像魔怔了似的,不断朝他伸手,“迪文,到爸爸这来。” 要不是亲眼所见,贺彦保证以为叶从洲这是鬼上身了。他蹲下身抱住叶从洲,轻拍他脸颊,“从洲,你怎么了?” 叶从洲满脸泪水,使出狠劲挣脱贺彦,一个迈步过去紧紧抱住了小文,不顾小孩的尖叫一个劲的向他道歉:“对不起迪文,对不起……对不起……” 千舟_80 贺彦这会儿也要急疯了,他本来不信怪力乱神的,此时看着小文心里默道这小孩身上不会是带着什么巫蛊之类古老村落里的传家宝吧! 贺彦使劲将吓得大哭的小孩从叶从洲怀里救出来,抱住崩溃的叶从洲大声叫他名字。 叶从洲的视线落到贺彦脸上,他想起是贺彦导致迪文失踪,他想起自己找了迪文两年,满腔愤怒顿时齐聚心头,叶从洲挥起拳头朝贺彦下巴上打。贺彦痛的差点咬舌头,下意识包住叶从洲的手,“使这么大劲你手不疼吗?” 说完还看了一眼叶从洲的手背,骨节处果然泛红,贺彦立即朝他手背吹气,责怪道:“你自己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叶从洲一拳不过瘾,又收回手毫无章法的锤贺彦,像是要把他打死似的。 贺彦抱着叶从洲任他打,直到叶从洲气喘吁吁了才箍住他手臂,喘着粗气问道:“打完了?” 叶从洲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贺彦将人抱到沙发上,又把一边呆呆站着的小文也牵到叶从洲面前。 叶从洲蜷着腿,一看到迪文眼眶里又开始飙泪。 贺彦见他稍微平静,认真问道:“你认识这孩子?” 叶从洲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小孩,小孩的五官与叶从洲记忆里的迪文一模一样,但是个头略高,身型瘦弱多了。迪文五岁时被他与贺彦收养,六岁失踪,在寻找迪文的那段时间里,叶从洲想象过迪文会经历什么,一个小孩子流落街头,必然会被卖到哪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从一个千娇百宠的小少爷变成一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小可怜。 所以刚才进休息室看到小文的第一眼,叶从洲直接笃定这就是他的迪文。 等到被贺彦抱着将所有情绪发泄出来,等到他平静下来,他才能重新回到这个时空。而这个时空里的迪文,与他素不相识。 叶从洲抹掉脸颊上的泪水,“……不认识。” 贺彦一副“你当我傻?”的表情看着叶从洲。 叶从洲回避他的眼神,“你带着个小孩干什么?” 贺彦:“这孩子父母双亡,我想收养他。” 叶从洲震惊转身,盯着贺彦道:“收养?” “对。”贺彦认真道,“我不忍心看他成为孤儿。” 叶从洲一直觉得贺彦到现在为止还像个半大小孩,怎么突然之间父爱爆棚了? 叶从洲:“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贺彦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突然之间有这么强烈的念头,他更说不清自己是出于同情孩子可怜,还是仅仅因为这孩子长得像叶从洲。 贺彦:“我不知道。但是我很想去做。” 叶从洲声音冰凉:“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你不是普通人。” 贺彦:“我会尽力保护好他,不让大众知道他。还有,我希望是我们俩一起收养,就当做我们的孩子。” “啪”一声,叶从洲挥了贺彦一巴掌。 叶从洲下巴抽紧,唇角颤动着道:“做不到的事就不要给他承诺。” 贺彦知道这个消息对于叶从洲来说过于突然,但他没想到叶从洲反应这么激烈,他耐心道:“如果你和我一起去看看他们的生活,你会支持我的。” 叶从洲眉心微蹙,似乎在极力忍耐,就连身体也开始细微的抖起来。 贺彦当年也是这样先斩后奏突然领回来一个孩子,说是要当亲儿子养。叶从洲得知孩子父母去世后自然心生怜悯,与贺彦一同抚养他。 可好景不长,孩子的照片被媒体拍到,有网友开始猜测贺彦隐婚生子,当时贺彦创立的公司正准备造势上市,爆料一出,市估值立马缩水。一般身世坎坷的孩子心理都很敏感,那些日子迪文能感觉到贺彦对他越来越不耐烦,终于在叶从洲出外工作的某一天,迪文摔破了一个玩具被贺彦提着裤子揍了一顿。小孩意识到自己被嫌弃,当晚就从院子后墙钻了出去。而贺彦当晚锁了家门后出外喝了一夜酒。 等到叶从洲工作回来,迪文彻底失踪。 叶从洲疯了一样的找人,发动所有力量都一无所获,后来他想到自己与贺彦都是明星,如果把寻人启事发上微博,会不会更有效果?哪怕是因此被人敲诈呢?只要能找到孩子,花多少钱他都无所谓。 在他说出这个想法之后,贺彦愤怒不已,如果叶从洲这么做,那么他们的情人关系会被公开,迪文也再也藏不住,贺彦一条条与叶从洲分析之后,最后问了他一句:你要我还是要迪文? 那时的叶从洲,自然是选择贺彦的。 于是寻找只能在暗地里进行,时间越久,找到的希望越渺茫。所有知情人心照不宣,迪文要么是被卖到哪个非常闭塞的地方,要么是已经死了。 只不过没人敢在叶从洲面前提这话。 第五十七章 叶从洲曾无数次想过, 如果能重来,他绝对不让贺彦领养迪文,而是为迪文找一个普通的家庭, 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 如今,他真的有了重来的机会。 就算现在的贺彦与上辈子大不相同, 就算他自己都开始相信贺彦不会再伤害他。可他不能让一个小孩子再陪着他赌一把。 迪文才七岁,他的大好人生还未开始,他应该像其他的孩子一样, 安稳简单的度过童年。 机场休息室毕竟不是适合深聊的地方,叶从洲提议去小文的家里看看,他这次不能再草率的替迪文决定命运。 贺彦带着叶从洲进入山村, 小文的奶奶被邻居老太太照看着, 看到孙子回来了, 高兴的张嘴叫。 叶从洲观察小文的生活、学习、玩耍。两天之后终于下定决心, 对贺彦道:“我想为小文找一个普通的家庭收养。” 贺彦心里不舍, “这孩子很喜欢你, 也跟我投缘。” 叶从洲语气坚决, “如果你非要收养, 那我确实管不了, 但是从此以后, 你我各归各路。” 贺彦:“你先实话告诉我,你怎么会认识他?” 叶从洲那天见到小文的样子太过异常, 贺彦不可能当做没发生。 叶从洲低头, 眼里闪过一抹极痛苦的神色, “你别问,问了我也不会说。总之我不会和你一起收养小文,但我会亲自给他挑选养父母。” 千舟_81 贺彦知道叶从洲不愿说的事不止这一件,他俯身,抱住叶从洲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见到那孩子就觉得心里像是欠了他似的,又像是欠了你,就特别想做点事情去弥补。” 叶从洲听着贺彦的话手掌越握越紧,终于忍不住张嘴咬住贺彦肩膀,一边咬一边哭,泪水混着嘴角的血丝一起往下流,像是要把贺彦肩膀咬下一块肉来。 贺彦从叶从洲用尽全力的狠咬中感觉到他是恨着的,仿佛自己做过非常对不起他的事。而且这件事与小文有关。 贺彦的肩膀稍一抬起就是坚硬的肌肉块,他故意放松手臂,让叶从洲嘴里那片肉变得柔软一些。 贺彦从重遇叶从洲时就感觉他心里像是藏着一个秘密,那秘密里有自己,有贺知秋,也有这些年遇到的许多人,可叶从洲不愿透露一点,只是偶尔他的下意识反应来不及遮掩,就被贺彦全部看见。 贺彦比谁都想知道两人分离后的这些年,叶从洲经历过什么,叶从洲曾经爱过谁,又被怎样深深伤害过。可他不能强求叶从洲对他推心置腹,他如果逼的太紧,叶从洲肯定会离开他。所以他就不去想,也不追问,说不定等他们老了,叶从洲愿意说给他听。 贺彦一直觉得不管叶从洲曾经历过什么,现在叶从洲属于他,总有一天,他会让叶从洲彻底忘掉让他难过的往事。可是现实又给了贺彦一巴掌,在他以为叶从洲已经接受了他,已经放下过去的时候。 贺彦清楚,此时此刻叶从洲所恨的,所哭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而自己,从来没让叶从洲有过如此激烈的情绪。 哪怕是恨呢?能让叶从洲这样恨着,贺彦从心底里嫉妒。 许久之后,叶从洲的哭声逐渐减弱,最后没了声响。贺彦抚着他的后颈将他的脑袋扳起来,叶从洲眼皮低垂,鼻头泛红,嘴巴微张,上下唇瓣都糊着一层血,不知道是他自己嘴唇破了渗出来的还是贺彦肩膀上的。 贺彦偏头,一点点舔去叶从洲嘴巴上的血迹,看见他嘴角裂口又凝出一滴,就吮着那伤口止血。 吮干净血,贺彦又往上,吻了吻叶从洲略肿的眼皮,“都听你的。我们给小文找家庭收养。” 叶从洲:“他喜欢吃面,要找个北方家庭。他特别擅长记数字,要给他找有文化的父母,最好是数学老师或者教授。他还喜欢狗,但是怕猫,所以不能找养猫的家庭。他……” 贺彦见叶从洲噼里啪啦不停的说,嘴角的裂口又泛出红血丝,抬手按住他的嘴巴,“放心,都按你说的来,我们慢慢挑。” 叶从洲拿下他的手,看着他道:“还有,除非你娶妻生子,有你自己的孩子,否则你不要收养任何人,行吗?” “我怎么娶妻生子?”贺彦无奈一笑,“除非你给我生。” 叶从洲抓着他的手腕,像是祈求又像是命令,“你答应我。” 叶从洲现在这幅模样,别说这件事,哪怕他要贺彦的命,贺彦都会答应。 贺彦见叶从洲实在喜欢小文,就又在山村待了两天,金樽奖颁奖典礼的前两天才回到丰城。 叶从洲一回去就直奔商场,服装鞋帽、图书绘本、玩具赛车等各种小男孩用的玩的东西,堆满了整个客厅。 贺彦一进门惊呆了,从纸箱堆里把叶从洲挖出来,“你买这么多东西,小文用的过来吗?” “这还多吗?”叶从洲仔细一盘察,觉得还少了儿童拼图,立马拿过手机上淘宝定。 贺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十个八个孩子。” 叶从洲:“我就这一次为他花钱的机会,当然想把东西买齐。” “一次?”贺彦疑惑,“等他出了村子,以后有的是机会见。” “不行。”叶从洲斩钉截铁,“等到他的养父母确定下来,我把这些礼物送过去后,我再也不会去打扰他,就让他跟着养父母过他们的日子。你也不准去。” 贺彦原本想问为什么,可叶从洲最后命令他这句话听起来简直就是老婆训老公的语气,理直气壮里还带着几分恃宠而骄,挠的他心痒。 贺彦也坐到地上,施施然笑道,“老婆大人既然发话了,我哪敢不听。” 叶从洲立马把手里一个空纸盒朝他脸上扔。贺彦顺着叶从洲手腕抱住人,边亲边道:“明天金樽奖颁奖礼,你陪我一起去?” 叶从洲:“明天医生过来,我得去看吴奕。” 贺彦闻言抱着他装哭,“你说过要陪我去金樽奖的,你又食言。” 叶从洲往外推狗一样拱来拱去的大脑袋,纳闷道,“我什么时候说的?” 贺彦:“十天前,卧室床上。” 叶从洲:“……” 床上的话能当真吗?床上贺彦还说下次绝对不超过一小时呢?!贺彦这头野兽,哪次不是折腾的叶从洲听到什么都只能答应? 贺彦:“吴奕有医生看着,你去了又帮不了多少忙。” 叶从洲:“颁奖礼有嘉宾颁奖,我去了也帮不了忙。” 贺彦立马沿着叶从洲的脖子一通啃咬,叶从洲仰头道:“你哭也没用,我就是要去看吴奕。” 贺彦抬头,本性暴露,手撑地面跳起后抓住叶从洲一条胳膊把人扛上肩头,“那今晚你别想睡了!” 叶从洲第二天下午去了贺知秋的家,医生已经到了,在为吴奕做治疗。 叶从洲对贺知秋的家已经非常熟悉,前不久贺知秋第一次当着他的面直接去书房工作,期间还将他叫进去讨论了一会儿。叶从洲环顾书房,他想找的东西应该就在这里。 只是他每周来一次,每次来大半时间还都是与吴奕聊天,能够溜进书房的机会少之又少。叶从洲的书房面积大,文件柜也不少,就算坐在这儿一个个翻估计也得花上一天时间。他来了这么多次,也仅仅查完了一面墙的文件柜。 所以今晚颁奖礼是个难得的好时机。贺知秋去颁奖礼不在家,医生正好也是今天过来治疗,那么叶从洲就不必一直待在吴奕的视线里。 治疗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结束后医生与助手从卧室出来,迎面碰上走过来的叶从洲,便让翻译对他道:“最近可以让吴奕启程去俄罗斯了。” 叶从洲应下,送他们出门后去卧室。 吴奕正靠在床头看电视。 叶从洲扭头看了一眼,电影频道正在直播金樽奖颁奖典礼。 吴奕朝叶从洲一笑:“我刚看到了贺叔。” 叶从洲也坐到床边,与他一起看。 影后奖项已颁过,最重头的影帝即将揭晓。电视开始插播广告。 吴奕:“你觉得贺彦能拿到吗?” 叶从洲:“肯定能。” 千舟_82 吴奕:“你说能那就能,贺叔经常说你会算命。” 叶从洲手指下意识摸着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手机里有他刚拍下的所有东西。 广告结束,评委会主席和上届影帝一起登台颁奖。 叶从洲原本很笃定的心突然间也紧张起来。 “本届金樽奖最佳男演员获奖者——《夜鹰》贺彦。” 镜头立马直追嘉宾席上的贺彦。 贺彦起身,与身旁的经纪人贺知秋拥抱,然后又欠身与导演、同组演员们握手。 叶从洲看着屏幕上意气风发的人,今夜过后,贺彦是娱乐圈名副其实的一哥。 叶从洲不得不承认,他一直以来喜欢的类型都是年纪轻轻就名扬天下的人,这类人锋芒毕露、骄傲却仍天真。不同于那些历经失败沧桑艰辛多年才爬到顶峰的人,虽然那类人一般懂得忍辱负重,也更为坚韧,或许也会有很多人视他们为偶像,但叶从洲不喜欢。 颁奖礼结束,吴奕手枕脑袋看着叶从洲,语带调笑的问他:“你还不赶紧回去?” 叶从洲一愣,“嗯?” 吴奕:“今天是贺彦人生中最光荣的时刻,他拿完奖第一个想见的肯定是你。” 叶从洲:“……他还得参加庆功晚宴。” 吴奕:“不信咱俩打赌,你现在回去,贺彦肯定已经在家等着你。” “不用回去了,我自己过来抓人。” 卧室门被推开,方才还在电视里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吴奕长叹:“真是个急性子啊……” 贺彦径直走到床边,不顾叶从洲的抵抗三两下把人箍住扛上肩膀,对吴奕道:“睡你的觉,我的老婆天天扔下我跑过来看你,等你病好了看我怎么对付你。” 叶从洲双腿垂在贺彦胸前,闻言曲起膝盖撞他肋骨。 贺彦直接扛着叶从洲出门,进了院子把人塞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后几步上车,一踩油门开了出去。 走上道路后叶从洲见方向不对,问道:“这是去哪?” 贺彦勾唇:“去了你就知道了。”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一座别墅前停了下来。 叶从洲从进别墅区后就脸色煞白,直到车子停在别墅门前,叶从洲顷刻间浑身全是冷汗。 这是他曾住过多年的地方,这是他与贺彦上辈子的家。 贺彦下车,将叶从洲从副驾驶拉了出来,然后一步步往里走。 每走一步,叶从洲心里的恐惧就加深一层。 贺彦用指纹开门,拉着叶从洲走入客厅,揽住他道:“我六个月前买下的房子,室内的装修是我与设计师一起规划的,全都是按照你喜欢的风格。” 贺彦带着叶从洲一个个参观房间,曾经熟悉的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哪里放着什么的各个房间再一次复活在叶从洲面前。只是前世的房间是在他与贺彦入住后,一点点布置出来的。而现在,贺彦却神奇的猜中他所有喜好,直接将房间变成了叶从洲最熟悉的样子。 他在这里笑过、幸福过,可更多的是争吵与战争,还有一天又一天能听见回音的冷清。 贺彦最后带着叶从洲去了影音室,打开设备后就着昏暗的灯光环住他道:“你会写歌,也会唱。从前我听过,可后来你就不肯开口了。平时聚会不论别人怎么劝你都不唱,可我知道你喜欢,我听过一次就知道了。所以以后我们在家里随便唱,唱给我听,好不好?” 叶从洲纂紧了拳头,他早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在贺彦面前唱过歌,这个世上除了贺彦与易然,没人知道索D。当然就连他们俩也不知道,真正的索D是什么样子。 他曾在这间影音室度过无数时光,一开始是为了创作和练习,后来是为了逃避屋外的一切。 贺彦绕到叶从洲前面,将他抵在墙壁上,低下头欲吻,可一碰到叶从洲的唇,那股剧烈的颤动就让贺彦察觉出异常。他连忙按开了旁边的开关。 叶从洲额间一缕缕汗往下流,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都像是咬着牙在强忍。 贺彦大惊,伸手摸他额头,“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烧?” 叶从洲闭了闭眼,推开贺彦的手,声音低哑中还像带着哀求:“别让我住这儿。” 贺彦不明白他怎么会有这么大反应,可他的痛苦是真的,他的害怕也是真的。叶从洲不是在无理取闹。 贺彦抬手抱他,“从洲,你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 叶从洲看着他,“离开这儿,好吗?” 贺彦静静看他两秒,弯腰将他打横抱起,大跨步走出别墅。 叶从洲一路沉默,侧身看着窗外,身体一动不动。贺彦从后视镜里看他脸色,比刚才在别墅里正常了许多。 车驶到叶从洲公寓楼下,叶从洲仍坐着不动,贺彦觉得他似乎在想什么,于是也坐着陪他。 “贺彦。” 许久之后,叶从洲开口。 贺彦立即应了一声。 叶从洲看着窗外,“我现在才醒悟过来,如果在发觉你变了的时候,如果我们第一次冷战的时候,我能立即放手。那结局肯定不一样。那时死缠烂打不愿分手的人始终是我,不是你。” 贺彦再听不出来问题就是蠢了。他俯身将叶从洲的身体扳过来,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在说谁?你把我当做谁了?!” 贺彦脸上又愤怒又伤心,似乎叶从洲只要说出一个他没听过的人名,他就能边哭边把叶从洲狠揍一顿。 许是知道离别在即,叶从洲突然想对他说句实话,“我叫的是你,自然说的就是你。贺彦,我叶从洲这辈子,只有过你一个人。” 贺彦突然之间懵了,仓惶的眨眨眼,叶从洲说的这样认真,他当然一听就信,可…… 叶从洲:“你要是不信,就当我说来逗你的。” 千舟_83 贺彦嘴巴嗫喏几下,没有开口。他是想相信,可他没法信。 第五十八章 秋霁文化与国润传媒合作启动盛典暨贺彦签约秋霁文化的欢迎仪式在中秋节当天举行。 半山酒店媒体云集, 圈内大腕悉数到场,还有许多文体及商界名人现身。 贺知秋筹备了半年, 势必要让这个典礼成为娱乐圈近年来最具规模与声势的活动。 仪式即将开始,叶从洲去后台查看设备。员工看见他, 立马起身道:“叶总。” 叶从洲上个月已被贺知秋任命为副总, 兼艺人经纪部总监。 叶从洲点点头,“等会儿这里交给我, 你去忙吧。” 员工纳闷:“叶总不需要发言?” 叶从洲:“今天致辞的人多,轮不到我。” “您真会开玩笑。”员工一笑, “那我就出去了。” 盛典在贺彦入场后进入高潮,贺知秋与贺彦一起揭下秋霁文化企业浮雕上的红布, 正式告诉外界, 娱乐圈一家全新的娱乐公司诞生。而贺彦既是这个公司最大牌的艺人,也是除贺知秋外的第二股东。 揭幕之后,贺彦与贺知秋回到台下就坐。 主持人上台串讲,示意助手通知设备室打开巨幕的电子屏,播放贺知秋带领员工加班加点做出来的秋霁文化十年规划蓝图。 公司logo与背景音乐同时出现。天蓝色的暖色调背景进入视线给人一种低调舒缓的感觉。 下一秒, 屏幕突然黑屏。 众人一愣, 还未反应过来, 屏幕上又出现了昏暗的画面。 嘈杂的人群、大吼的保安、栏杆的倾倒, 被护送出去的明星, 声音虽混乱, 镜头却很平稳, 如果现场的人记性稍微好点, 就会想起这段视频三年前是网络上的热门视频。 几分钟后,一声刺耳的尖叫从视频传出,一名保安在台阶旁摔倒,人群四散的同时为他让出一片空地。 叶从洲坐在设备室,他也能看见视频,父亲倒地的样子再次印入他眼帘。他嘴角的肌肉微微搐动。 设备室被他反锁,前台的电子屏除非突然被砸碎,否则系统会自动将整条视频播放完。 接下来,半山酒店大堂的所有人都会看到贺知秋当年与奔腾公司签的那份合同,会再次看到当初被网络热议的曹敏,以及他为情人及当时尚未出生的孩子赚取的百万酬劳。这个视频会清楚明白的告诉所有人,贺彦的团队为了炒作,曾间接害死过一个无辜的人。 整个视频长达六分钟,要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播完不是难事。 叶从洲坐在设备室,听到外面砸门的声音,他一动不动。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他知道这样一份视频,既不能从法律上让贺知秋付出代价,也无法寻求任何补偿。只是他欠父亲的一个交待,不论如何都得做。 他当初就清楚,这份交待必须兴师动众,必须在贺知秋与贺彦声名鼎盛的时候放出来,否则他就算发出去,很快就会被贺知秋遮盖。眼下贺彦刚刚拿下金樽影帝,秋霁文化高调成立,娱乐圈的顶尖资源就这么多,枪打出头鸟,即便没有叶从洲这一段视频,其他艺人和公司也绝不会任他们风生水起。 登的多高,摔得就有多重。何况有无数只手拼了命要把他们拉下去。 叶从洲不必去看,他当了这么久的经纪人,他能猜到今天下午舆论会发酵成什么样。娱乐圈虽说抄袭交恶出轨离婚各类□□无数,但没有哪个艺人敢真正和人命扯上关系。 贺彦及团队在法律上没有责任,在道德上却将被千夫所指。 叶从洲低下头,他今天穿的一身西装是贺彦挑的。昨天品牌为贺彦今天的签约仪式送赞助服,他一眼就看中一套黑色暗纹修身的西服,他说叶从洲穿着肯定好看,就当场买了下来带回家。 叶从洲对今天要做的事从来没有犹豫过,哪怕他一次又一次为贺彦奔走,并且再次让贺彦进到他心里。他曾经本能的去协助贺彦,维护他,都是出自真心。现在他一举将贺彦拉下来,也是真心。他前世为贺彦放弃一切,重生之后就再也无法做到。 他承认,他爱贺彦。特别是如今的贺彦,是他前生最初心动的人,也是现在他重拾的无价之宝。 可他仍选择摧毁现在的贺彦。 今天过后,他再也没有资格见贺彦。 贺彦从影院监控画面出现时就隐约有了感觉,他看到贺知秋想要站起来,抬手按住他的胳膊,冷声道:“看完再说。” 那份合同一出现,贺彦立马扣紧了贺知秋的手臂,他不愿错过接下来的东西,强忍着继续看下去。 等到屏幕再次变黑,贺彦松开了手,扭头看向贺知秋,声音低沉,似乎在强行保持理智,“原来叶叔叔的死不是意外,怪不得……” 话未说完,贺彦突然意识到什么,起身往后台狂奔,酒店大堂随即大乱,记者全部蜂拥而上,跟着贺彦往后跑。 贺彦跑到设备室门口,一拳锤中门后大喊:“从洲!叶从洲!” 酒店的管理员在一旁高声提醒,“门被反锁了。” 贺彦左右看看,拿过一只四脚凳砸门,每一下都使足力气,“哐哐”的声音震得周边人身体一抖,边砸边踹,活像一只发狂的野兽。 快门声咔嚓咔嚓,各个摄像机和手机对准了恐怖骇人的贺彦,没人敢劝阻他,更没人敢靠近他。 五分钟后,门锁吧嗒一声歪斜,贺彦抬起一脚,门开了。 贺彦冲进去,一眼看到空旷的操作椅,他急匆匆走到机器后面,余光看见窗帘,哗一声将窗帘杆整个扯了下来。 窗户大开,入目的是一片绿化带,没有一个人影。 贺彦整个人都不受控的颤抖起来,他咬紧牙关,眼眶瞬间赤红。 叶从洲走了。 叶从洲到底离开他了! 设备室和门外挤满了人,所有人都盯着那个沉默的背影,没人敢开口说话。方才还人声鼎沸的酒店顷刻间静的连快门声都少了很多。 许久之后,贺彦扣紧窗沿的手微微放松。就像是悬在头顶的那把刀终于落了下来,突然之间,他眼前有了一条全新的、明确的道路。 千舟_84 贺彦转过身,看到贺知秋从门外挤进来,他平静开口,“想问什么就问吧。” 记者听到这句话立马躁动。 一个尖细的声音在一片争抢中杀出重围。 “请问刚才视频里的信息属实吗?” 贺知秋的职业习惯让他立马伸出胳膊想要阻拦记者。 贺彦:“属实。” 贺知秋回头,震惊的看着贺彦。 方才视频刚开始播放时贺知秋还慌了一下,视频播完后,他已经想好后路了。只要咬死不承认,以他的能力,压下这样一条不是大众喜爱的爱恨情仇之类的明星八卦,不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他们并无责任,是叶从洲钻进牛角尖要当复仇战士,如果都以叶从洲的逻辑,这个世上所有意外身亡的人都有冤情。 贺彦对合同毫不知情,他与大众一样,都以为曹敏是偶然出现。 可谁想到他竟然当场认了! “那你对那位保安的死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对吗?” “对。”贺彦下颌微动,“不仅不可推卸,而且不可饶恕。” 贺知秋听到这句话,再看贺彦的表情,原本下意识展开的双臂收了回来。贺知秋曾培养过许多徒弟,带出了娱乐圈不少排的上号的经纪人,遭遇过的背叛更是数不胜数,如果说刚才看到叶从洲放出的视频时他只是有过短暂的失望,那么此时他的心就是彻底沉了下去。 他曾经为贺彦做的所有事,不管手段是否光明,他始终自信即便贺彦知情了,顶多是与他吵一架而已。可此时此刻他意识到,涉及到伤害叶从洲的事,贺彦忍受不了。 他与贺彦的合作,截止日期就是今天。 第五十九章 叶从洲并没出国,而是去了小文的家乡。他刚刚从最热闹的地方抽身, 还没有做好背井离乡的准备, 所以想先在老村落里让自己静下来, 等到心态平稳后, 再彻底出国。 小文早已跟随养父母离开, 村子里基本没人认识叶从洲, 但他一个外来的年轻人,想不受人注目都难。叶从洲对待别人探寻的目光都一笑回应。看到小孩子还会送他们精巧的小礼物,与他们玩闹。时间久了,就没人对他好奇,反而都很喜欢他。 叶从洲租下一个院子, 开始学着自己种些蔬菜, 自己做饭。偶尔他会去学校, 教孩子们唱歌。 山村里经常停电, 网络信号也不好, 叶从洲索性就将手机电脑全都扔到一边, 每个月去一趟县城, 查看邮箱里是否有人约歌。 至于其他事,叶从洲强迫自己不去看。 他连微博都不敢登录。他怕一旦看到贺彦的处境, 他会忍不住去帮他。 易地而处,如果有个人一步步将他送上王座,再又毫不留情的将他踢下来。那他永远都不会再信任这个人, 他宁愿从不认识这个人。就好像他对贺彦, “死过”之后, 不论这一世的人与事如何变,不论他有多动摇,在他心内最隐秘的地方,他始终是将自己包裹住的。他不敢信,也做不到再次像一张白纸一样摊在贺彦面前。 可他更清楚,这辈子的贺彦在感情上没有欠他,相反,是他欠了贺彦。 他们之间,远远不止父亲意外去世那一点牵扯,只是剩下的这些牵扯里,叶从洲全都亏欠了贺彦。 叶从洲不可能忘记前世的事以全新的眼光看待贺彦,而现在的贺彦也不可能再简单热烈的爱他。 所以他们最好的结局就是分开。正如前世,裂痕出现之后就该立刻决断,否则只会把两个人都拖入泥沼。 叶从洲想要干净直接的感情,以贺彦现在的性格,绝对也是。 山中岁月容易过,叶从洲学会了做西南的特色小吃,也教会了山里的孩子认五线谱,还被村子里的老人说过一次媒,要将上大学放假回来的孙女嫁给他。 叶从洲走在小路上,看到山间一片片的油菜花,才意识到已是春天。 今天他又要去学校上课,最近他被校长派了个任务,下星期会有一批志愿者来看望孩子们,校长希望到时候学生们能为志愿者合唱一首歌。 这群学生被叶从洲教了大半年,要学会一首歌并不吃力,只是叶从洲脾气很好,孩子们便与他嬉皮笑脸,不愿意好好练。 小周老师旁观了一节课,在叶从洲耳边道:“这样不行呀,他们都不听话。” 叶从洲一笑,“没关系,慢慢来嘛。” 女老师去年见过叶从洲,那时他每天都与贺彦一起站在教室外面看小文上课,一身肃冷之气,说话时两个黑眼珠凉丝丝的,看着就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 可自从叶从洲再次来了小山村,没人不说他温柔可亲,有时候那些毛孩子闹起来连亲奶奶都下狠手揍,可叶从洲始终笑盈盈的,从来不发脾气。 叶从洲自己也察觉到变化,他讲不出理由,真要说,可能是因为看到这些孩子就会想到迪文,他就生不出气了。 志愿者来的那天,叶从洲也去了学校。他要为孩子们弹电子琴。 志愿者多是大学生,考虑到山村的民风,他们的穿着打扮已经尽量朴素,从大巴车上下来后,纷纷去搬东西,将带来的物资分发给学生。 叶从洲站在一边,无意间看到一个女生书包上挂了个手掌大的人形玩偶。再一细看,是《补天裂》中穿着铠甲踩在马背上挥刀的男主角贺彦。 叶从洲唇角微弯。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志愿者与孩子们道别后陆续往外走,叶从洲站在校门口与校长和其他老师一起目送他们。 那个书包上挂着玩偶的女生和同伴手挽手从叶从洲身边走过。 “明天晚上七点的票,你别迟到啊。” “知道啦,你家贺彦导演的电影上映,我哪敢不支持呀。” 叶从洲连忙开口叫住她们。 “刚才听见你们说贺彦导演的电影上映?” 那女生还以为遇到了亲友粉丝,立马卖起安利:“对呀对呀,贺彦首次执导的动漫电影,今天首映后口碑已经炸裂,不看会后悔!” “动漫电影?他……最近没演戏?” “去年出了那事,贺彦原本已签下的新戏搁浅,他消失了五个月,一露面就抛出个重磅□□,说拍了一部动漫电影!你说他厉不厉害?当时我还以为他会就此沉寂,谁知道他去拍电影了!” 千舟_85 “他为什么会拍动漫?” “你没看他采访?”女生掏出手机扒拉相册,翻出一张截图给他看,“有记者问过,贺彦说因为他找不到能演他理想的男主的人,所以不做真人电影。” 叶从洲时隔大半年骤一看到贺彦那张脸,心跳蓦地慢了一拍。 “这电影叫什么名字?” “《千舟》。” 叶从洲猛然抬头,“千舟?千舟岛的千舟吗?” 女生道:“对呀,贺彦说他要讲的就是在这个岛上发生过的事。” 叶从洲站在原地,千头万绪不知该从哪捋起,眉头越皱越紧。 女生提醒他,“你要看就尽快去哦,动漫电影一般票房不高,如果扑了,可能很快就被影院砍了。” 她见叶从洲仍皱着眉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不好再打扰,就跟朋友一起上大巴车。 “等等!”车门合上的前两秒,叶从洲冲了过来,“带我去县里。” 刚才与叶从洲聊天的女生见他也跑上车,立马招呼他来自己身边坐。他们三个上车最晚,所以只能坐在最后一排。 女生扭头问他:“你要去看电影吗?” 叶从洲点头,“嗯。” 女生继续问,“你也喜欢贺彦吗?” 叶从洲沉默几秒,又点了个头。 女生高兴道:“贺彦的女粉丝超级多,我很少见到贺彦的男粉丝呢!” 叶从洲:“……去年的事情过后,他还有很多粉丝吗?” 女生闻言叹了口气,“可能有一大半人都脱粉了。贺彦以前斩钉截铁的说过他不会无底线炒作,事实证明都是虚假人设。不过我还好,我是他的影迷,只要他继续演好电影,我就一直支持他。” 大巴车到达县城时已是晚上九点,影院最近场次的票是晚上十一点的午夜场。叶从洲选票时屏幕上一个已选都没有,他心道不是说口碑炸裂?贺彦以前的片子,上映首日的午夜场绝不至于这么冷清。 等到检票进场后,叶从洲不禁怀疑贺彦此次会不会赔一大笔钱。 他竟然一个人包场了。 电影开始,随着轮船轰隆的声音,一座海岛慢慢出现在眼前。 一个麦色皮肤的少年身着黑衣低着头跟随大人们下船。那群大人有的扛摄影机,有的扛打光板,拖着的设备都是叶从洲极熟悉的剧组装备。 被人群围在中央的中年男人回过头叫落后的黑衣少年,“快点。” 那个少年抬起头,约摸十四五岁的年纪,额前长发遮住了半边脸,脖子上挂着一条银坠,朝中年男人冷冷翻个白眼后径直穿过他们走了。 那中年男人是一名演员,开始工作之前带着少年去了离剧组有一段距离的宾馆,“这段时间你住在这儿,想怎么疯怎么玩都随你,每天临睡前我会给你打电话,如果不接,第二天你就跟我去剧组待着。” 少年晃晃下巴,满不在乎的撇撇嘴。 叶从洲看到这儿不自觉微笑,他几乎不用怀疑,这就是小时候的贺彦。 贺彦第二天起床就出门闲逛,他换下昨天的破洞牛仔裤,一身黑色短袖套着条吊裆哈伦裤,走起路来像个移动的粗树墩子。 他走到小超市门口,看到一条土狗追着一个小娃娃跑,立马将脚边一条树棍踢过去打狗,那土狗欺软怕硬,见来了个凶神恶煞的主,瞬间跑没影了。小娃娃仰天嚎哭,贺彦走到他身边,懒懒道:狗已经跑了。 小孩被吓坏了,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只知道张嘴哭。贺彦无奈,想抬手把他脑袋扳正,让他自己看看。结果那小孩立马挥手打开他的手,哭声还越来越大。 “喂!你干什么呢!” 一声厉喝让贺彦停住动作。 一名警察朝他们走过来,上下打量浑身洋溢不良气质的男生,严厉道:“你干嘛欺负小孩?” 男生闻言正要和他吵。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叫:“爸爸!” 他转身。 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跑了过来,白色短袖灰色裤子,黑发白肤,明丽双眸尖下巴,脸上挂着笑,由远及近闯入观众视线。 定格的那一秒,观众似乎都能感觉到导演对这一幕的偏爱与留恋。 如果是其他观众,绝对会跟随镜头意图说一句,真是个美丽的少年。 可叶从洲此时却从电影中跳了出来,他看着屏幕上那张熟悉又久远的稍显稚嫩的脸,呼吸都紧促起来。 ——那是十四岁的叶从洲。 第六十章 海岛宛如世外桃源,数不尽的秘密领地, 眼花缭乱的风景。两个少年从互相看不顺眼到成为朋友, 再到一张床上头碰头一起偷看武侠小说, 不过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贺彦的父亲要送他回去上补习班, 贺彦愣是在船开之前撒了个谎溜回岸上去找叶从洲。 叶从洲带着他躲进海岛东南岸的一个隐秘山洞, 从天亮躲到天黑, 两人才敢出来。 叶建军早就习惯下班回来见不到儿子身影,毕竟正是暑假,孩子要玩就随他去。但每次到了饭点,叶从洲就会乖乖回来吃饭。今天不仅回来,还把贺彦带了来。 叶建军每天都在岛上巡逻, 经常见到两个小子在一块玩。他一开始对贺彦印象不好, 熟悉了就发现不过是个青春期叛逆小孩, 秉性其实算得上正直阳光。而且这小子有一股倔劲和狠劲, 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硬骨头, 直冲冲热辣辣的, 很对叶建军胃口。相反他的儿子叶从洲, 性格长相都随母,温善有余, 强硬不足,他总担心将来他会很容易被人欺负。 之前两人为了偷看小说,会跑去贺彦住的酒店。这还是贺彦第一次来叶从洲的家。 叶建军为了招待这位小客人, 特意多做了两个菜, 他习惯吃饭时喝点小酒, 拿着杯子走到桌边时故意逗贺彦:“敢喝吗?” 千舟_86 贺彦仰头,“当然敢。” 叶建军欣赏的点点他脑门,“那就陪叔叔喝一口。” 叶从洲:“我也要喝。” 叶建军本想拒绝,可看到贺彦,又觉得自己儿子也该向他学学,就又拿了个酒杯放到叶从洲面前:“行。” 当然叶建军不敢让他们多喝,每人只倒了两口。 吃完饭叶建军要去单位开会,留两个男孩在家看电视。 贺彦进了叶从洲的卧室,看着半个墙面的海报好奇道:“你喜欢袁烈?” 叶从洲双眼放光,“对啊。我特别崇拜他!” 贺彦:“因为他的电影好看?” “当然。”叶从洲兴致勃勃道,“不过更重要的是他不是靠脸吃饭,而是一拳一脚打出来的事业,哪怕现在功成名就了每年还会真刀实枪的拍动作戏,而且他的武打真的很实用,不是花架子。” “哦?”贺彦看着叶从洲的细胳膊细腿,“你怎么知道不是花架子?” 叶从洲听他语带怀疑,右腿划圈,摆了个起势昂着下巴道:“不信咱俩比一比。” 贺彦自认块头比叶从洲大,而且也没少跟人打架,所以丝毫不怵,也摆了个不伦不类的姿势,“比就比。” 十分钟后,贺彦被叶从洲反扣住肩膀压倒在地,边喘边不服:“是我轻敌了!” 叶从洲甩开他,“那再来?” 贺彦出其不意,翻身一个勾腿扫过去,叶从洲没留神,身体一歪就往墙角摔。贺彦见状,立即扑了过去抱住叶从洲,以背撑地,避免叶从洲的脑袋磕到墙壁。 贺彦心有余悸,摸摸叶从洲后脑,“没事吧?” 叶从洲直接跳起,朝贺彦伸手,“没事,我们接着比。” “不比了不比了。”贺彦拍拍屁股站起来,他可不想叶从洲再摔一跤,“我输了。” 叶从洲志得意满,嘴角骄傲的翘起来,“我将来也要成为功夫巨星。” 贺彦心道回头就去拜师,保证不出一个月就打败你。 叶建军见贺彦这是在自己家住下了,第三天就带了个理发师傅过来,和叶从洲一起把他绑到凳子上,将一头长发剪成了毛刺。 贺彦虽然才十多岁,身板却与叶建军差不了多少,于是叶建军将自己不穿的几身迷彩服扔给他,“你那些稀奇古怪的衣服都给我收起来。” 贺彦双手被捆在背后,气鼓鼓的瞪着他们。 叶从洲摸他扎手的脑袋,笑盈盈道:“这样多帅啊,干嘛把脸挡起来?” 叶从洲薄唇润红,牙齿细白,看着贺彦的时候眼角弯弯的。贺彦一肚子火不知怎么就消了大半,朝旁边哼了一声。 贺名璋离开海岛后就知道儿子是溜了回去,他压下脾气回丰城拍广告,一拍完就得回千舟岛继续拍戏。 贺名璋回到海岛当晚,让几个助理满岛找人,抓住了正在海岸边与叶从洲捉小螃蟹的贺彦。 贺彦当场被助理们带走。 第二天,叶从洲没见到贺彦来找自己,就去酒店找他,结果没找着。就在他以为贺彦走了的时候,遇到了昨天见过的贺名璋的助理。 助理告诉叶从洲,贺名璋昨天抽断了两根皮带,贺彦半夜从酒店跑了出去,不知道去了哪,贺名璋不准他们找。 叶从洲顿时心急起来,满岛找人,走到东南岸时,突然想到贺彦如果要躲,肯定会来这。于是他钻进山洞。 山洞洞口被植物掩盖,所以洞内阴暗潮湿,温度比外面低了许多。 叶从洲轻车熟路的分开藤蔓往里走,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坐在角落里的贺彦。 叶从洲连忙走过去,蹲到他对面,“贺彦?” 贺彦垂着眼睛,像听不见似的。 叶从洲仔细一看,贺彦下巴上一条口子,肩膀胳膊还有小腿,全是皮带抽痕,山洞里温度低,那些伤口泛着乌紫。海岛早晚温差大,所以叶从洲早晨出门会习惯性的穿件薄外套,见到贺彦身上的伤,他立马脱了外套往贺彦身上披,披完还握住他的手道:“你冻坏了吧?我们出去好不好?” 贺彦鼻子抽了一下。 叶从洲要拉着他起身。 贺彦伸手一扯,抱住了叶从洲。 叶从洲感觉到贺彦在哭,可却拼命忍着不发出声音,只有身体细微的抖着。 叶从洲抬手拍他后背,“想哭就哭吧,山洞里没人看见。我以前难过的时候就会来这。” “从洲,你说人死了真的会有灵魂吗?” “我觉得会有。” “那为什么灵魂不回来看看她的亲人呢?” “你说的是谁?” “我妈。她去世两个月了,我都没梦到过她。” 这话说完,贺彦就再也忍不住,抱着叶从洲嚎啕大哭起来。 叶从洲一出生妈妈就死了,他虽不知道母爱是什么,可贺彦的难过感染了他,他也抬手抹掉眼角的湿润。他觉得贺彦比他可怜,妈妈刚去世,爸爸就这么狠的打他。他长这么大,爸爸连句重话都没对他说过呢! 叶从洲静静的任贺彦抱着,时不时轻拍他后背。十几分钟后,贺彦渐渐平静。 两人分开。 叶从洲看着贺彦下巴上的伤,问道:“你爸为什么打你啊?还打得这么狠。” 千舟_87 贺彦道,“他怪我偷偷下船。” 叶从洲:“虽然是关心你,可这么打人就不对。” “打这么狠是因为我骂他了。” “啊?” “他回丰城是要见赵露,我妈就是被他们俩气死的。” 贺彦的母亲比他父亲小了十二岁,原本是个舞蹈演员,嫁人后不再演出,婚后第二年生下贺彦。贺名璋工作忙,每年待在家里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贺彦几乎算是被母亲一手带大。 贺母身体不好,贺名璋抽不开身天天陪她,只能请护工照料。贺母去世前的两年,贺名璋与赵露频繁传绯闻,每回贺母看到都要气很久。贺彦一切看在眼里,母亲去世后恨上父亲,故意与学校的混混勾搭到一起惹他生气,什么话不该说偏说什么,贺名璋虽然生气,但始终觉得是自己疏于管教,错在自己,他不放心让突然失去母亲的贺彦独处,便带他一起来了千舟岛,贺名璋不想儿子过早暴露在公众视线下,所以对外没说这是他儿子,而且一上岛就把他安排在远离剧组的酒店,贺彦从小长在城市里,贺名璋希望他能在海岛自在玩玩,这里好山好水,是个适合男孩子撒欢的地方。直到这次贺彦偷溜下船,贺名璋才忍无可忍。 男孩子顽劣是正常,可这种不要命的危险行为,如果再不管教,以后后悔就晚了。至于赵露,贺名璋现在向贺彦解释他根本不信,必须得等他从母亲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后才能坐下来好好说。 可谁知贺彦小小年纪不知从哪学的污言秽语,说起长辈用词粗鄙不堪,贺名璋一怒之下直接抽断了两条皮带。 叶从洲听完贺彦讲述的前因后果,当然从贺彦的视角,那必然是父亲不可理喻加上厚颜无耻。 叶从洲嘴唇微抿,“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真正让你开心些。可我想你妈肯定希望你快乐振作,也希望你们父子关系融洽。” 贺彦抽鼻子,“……骂都骂了,就这么着吧。” 叶从洲把贺彦带出山洞,领着他去诊所。贺彦看见诊所门立刻扭身往回走,“我不去。” 叶从洲抓住他,“你身上全是伤,必须去看医生!” 贺彦:“哪儿伤了?一滴血都没有。我才不去。” 叶从洲与他同龄,自然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们这么大的人了,还被父亲抽皮带,当然不想被医生问东问西。 在这个年纪,自尊心可比命还重要。 叶从洲便拉着他回自己家。翻出家里的药箱,找到平时父亲用的跌打损伤的膏药。 千舟岛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旅游景点,一到假期就有游客登岛。叶父是民警,每天都得各处巡逻,经常与外地流窜过来的扒手或是在逃犯动手,身上免不了挂彩。 叶从洲指挥贺彦,“把你上衣脱了,我给你抹药。” 贺彦梗着脖子,“不用。” 叶从洲朝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贺彦立即吃痛叫了一声。 叶从洲笑:“快脱!” 贺彦脱下衣服,前胸后背布满暗红色的抽痕,看起来十分吓人。 叶从洲弯着腰给他抹药,边抹边叹气:“你爸下手也太重了。” 贺彦感觉叶从洲凉凉的手指在自己背后打转,浑身的疼痛似乎都不明显了,他视线一偏,看见地面上叶从洲的影子。 阳光从窗户射进来,叶从洲的侧脸轮廓被放大,直挺的鼻梁线条流畅,嘴唇微微嘟着,似乎是在念叨贺彦背上的伤。 就是这一瞬间,贺彦仿佛听到心底有一颗种子在发芽生长,掩盖住因为母亲去世,因为与父亲不和而满目荒草的土壤。 叶从洲绕到前面,半蹲着身体为贺彦的前胸抹药。贺彦低头,从上到下俯视叶从洲的脸庞,看他薄薄的双眼皮、根根分明的睫毛,翘起的鼻尖,再往下,就只能看到唇角。 贺彦第一眼见叶从洲的时候就觉得他好看的过分,好看的让贺彦不自在,还看不惯。后来发现叶从洲的人比脸有意思多了,心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以貌取人,就刻意不去关注他的长相。 可是想是这么想,要做到还是为难。他与叶从洲一起看武侠小说,里面每有一个翩翩公子哥或者绝世大美女出场,都会有一长段的外貌描写,贺彦就会不自觉用那些字词与叶从洲比,一比就觉得书里的人肯定都不如叶从洲美。 叶从洲正专心抹着药,突然感觉脸颊一热,贺彦的手指碰上了他的脸。 叶从洲抬眼:“干嘛?” 贺彦刚才盯着叶从洲看,鬼使神差的就想摸他,现在回过神,连忙把手收回来,“没事。” 叶从洲抹完贺彦的上半身后,帮他把衣服穿上,然后将药膏放到他手里,“剩下的你去卧室自己抹,我去院子把菜择了,我爸快下班了。” 贺彦接过药膏,进了叶从洲的卧室关上门。褪下裤子时直吸气,心里暗骂贺名璋下手真毒。 叶从洲的木床靠在窗边,贺彦坐在床尾,腿翘在凳子上,弓着腰抹药。贺彦昨晚被父亲吊在酒店院子里的老杨柳上抽,下身的伤比上身严重的多,特别是大腿周围,有不少破皮渗血的地方。贺彦将药膏挤了一大坨放手里,朝腿根处抹。 窗外一阵泼水声,贺彦抬头,叶从洲将洗完一遍蔬菜的水泼到墙角的野花丛里,又接了一盆干净的水站在水池边洗第二遍。他背对贺彦,身型清瘦修长,因为池子稍矮,他只能微微弓着腰,衣服后背撑出一条凸起的脊柱线,脖后大片的皮肤时隐时现,还有偶尔露出的耳朵与侧脸。下身只着一条长到膝盖的短裤,光裸的小腿细长匀称,从膝盖窝到脚后跟看起来都是一样的白嫩。 贺彦突然感觉手里一热,他低头一看,一股白液从他颤巍巍挺起来的小兄弟顶部射进手里。从未有过的身体反应让贺彦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他抽过纸一阵乱擦,左右看看有没有滴到叶从洲的床上,没见到痕迹后放下心,这下他连药都不擦了,急匆匆套上裤子打开卧室门往外走。 走进院子低着头说了句:“我先走了!” 叶从洲叫住他,“你不吃饭吗?” “不吃了。”贺彦头都没回,快速跑了。 叶从洲只来得及看见他红通通的耳廓,奇怪地摇摇头,弯腰继续洗菜。 第六十一章 贺彦从叶从洲家里跑出去,不知道要去哪, 就去海岸边踩浪花。 大中午的天气热, 海边没什么人。贺彦抓起石头朝海里扔, 连扔几个后觉得没意思, 仰面躺在沙滩上直视刺眼的太阳。几分钟后眼睛周边就开始闪五彩光晕。他闭眼起身, 搭着膝盖呆呆坐着。 海水将枯树枝送到他脚边, 他弯腰拿过来,在潮湿的沙面上胡乱画。画着画着就开始写叶从洲的名字。 写完后仔细一看,觉得“洲”字写的太大了,想擦掉重写,还没来得及动手, 一波低矮的浪花冲过来, 将那三个字全冲没了。 贺彦就又写了一遍, 不一会儿又被浪花冲走。于是一下午的时间, 他就在海边不停写叶从洲的名字, 每次写完要不了一会儿就被冲走, 他也不恼, 弯着唇继续写。 叶从洲下午没去找贺彦,而是待在家里写暑假作业, 还有十几天就要开学,他的作业还剩一大半没写。 千舟_88 贺彦在海边坐到夕阳西下,看着浪花将最新写的名字冲走之后, 拍拍身上的沙站起来。他裤子湿了大半, 黏糊糊的粘在腿上。 叶从洲正和父亲吃着晚饭, 身上挂着水的贺彦跑进他家。 叶从洲见状笑道:“你去哪窜的这一身泥?” 贺彦坐到他们桌边,“我饿死了,叶叔,有我的饭吗?” “我家每天都是七点吃晚饭,你到点不来,我就以为你不来吃了。当然没给你留。”叶建军起身提溜着他推进浴室,“先洗个澡,我给你煮面。” 贺彦一天没吃饭,叶建军一大碗鸡蛋面端上来,他咕噜噜开始狼吞虎咽。 叶建军抻抻贺彦身上的迷彩服,“怎么感觉你两个月就长高不少呢。” 贺彦将最后一点汤也喝了个干净,“太好吃了。” 叶从洲好笑:“你下午干嘛去了,饿成这样?” 贺彦耳根又泛红,故意不看叶从洲,“去海边玩了。” 饭后,叶从洲继续写作业,贺彦一个人百无聊赖,一会儿就过来撩一下他。叶从洲叫苦:“我作业都要写不完了!” 贺彦这才老实下来,坐到叶从洲对面,拿过一个笔记本画画。 他只会画鹦鹉,还是跟他妈学的。 贺彦先画鸟笼,然后画了一只撇着腿的绿毛鹦鹉,叶从洲的画笔颜色重,绿颜色涂出来像墨绿,贺彦越瞅越觉得那一身绿毛像自己身上的迷彩服。他抬头看对面的叶从洲,又拿过一支明黄色的彩笔在那鹦鹉旁边画了一只稍小的鹦鹉,两只鹦鹉都昂着脑袋,尖喙相对,像在吵架。 叶从洲探过头,饶有兴趣的看那对鹦鹉,“画的是咱俩吗?” 贺彦在那黄色鹦鹉脑袋边圈出一个对话框:我作业都要写不完了! 叶从洲噗笑,伸笔过去在那墨绿羽毛的鹦鹉头顶又添了两笔,像是支棱起的头毛,“这才是你。” 贺彦几乎不再回酒店住,天天与叶从洲同吃同睡,十几天的时间过去,不仅是叶从洲要开学,他也该开学了。 这次他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偷偷跑下船,只能跟着父亲的助理回酒店收拾东西离开。 叶从洲将岛上的特产给贺彦装了满满一书包,送他到岸边坐船。 两个人都不说话,一路走到港口边,贺彦心里像被石头压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站在原地看了叶从洲好一会儿,想张口又忍住了,转身朝船走。 没走几步,听见叶从洲叫他的名字。贺彦立刻转身。 叶从洲:“你……寒假还会来吗?” 贺彦楞楞道:“寒假我的假期特别短。” “哦。”叶从洲失望的点头,然后又问,“那明年暑假呢?会再来吗?” 贺彦脑子里一团浆糊,“我、我不知道。” 叶从洲抿抿唇,努力调整表情,笑道:“那路上小心。” 贺彦迷迷瞪瞪的跟着父亲的助理上船,站上甲板看着几十米外目送自己的叶从洲。 助理对他道:“你的朋友舍不得你呀。” 贺彦从昨天就开始消沉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刚才他心里难受的很,脑袋也晕乎乎的,这会儿才神智清明。 贺彦双手扩在嘴边,大声朝岸边喊:“从洲——寒假我还来——以后每年我都来——” 叶从洲听见了他说的话,高兴的朝他挥手,直到船渐渐驶离港口,再也看不见对方。 可让叶从洲没想到的是,仅仅隔了两周,他就再次看到了贺彦。 那天他下晚自习后回到家,一推门看见一个穿迷彩服的背影,虽然这身衣服让他差点脱口而出叫爸爸,但直觉让他没开口。 贺彦正在搬东西,听见动静转身,咧开嘴笑道:“从洲,我回来啦。” 叶从洲喜出望外,高兴道:“你怎么突然来了?你不上课吗?” 贺彦:“我请了两天假,加上周末共四天,就过来了。” 叶从洲:“为什么请假?” 贺彦神秘兮兮的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贺彦带来了几箱子的礼物,有吃的玩的用的,一大摞堆在客厅。 “这里面有送叶叔的,还有你的。”贺彦手指先是划过三个纸箱说道,然后指着下面最大的一个箱子道,“这个箱子全是给你的,等我走了你拆开看。” 叶从洲惊叹:“你是把家搬来了?” 贺彦一笑:“我倒是想搬呢,可惜搬不了。” 贺彦送完东西,朝院子里的叶建军打招呼,“叶叔,我先走了啊!” 第二天叶从洲当着父亲的面出门上学,一去学校就跟老师请了假,溜到校门口见早等在那边的贺彦。 贺彦:“放心,我刚问过叶叔的同事,他这会儿正在岛北边转悠呢,咱们往西走,碰不着。” 两人抄近道往西边跑,直到看见摄影基地的大门,叶从洲才气喘吁吁停下,“来这干什么?” 贺彦:“这里保安多,要是没人带着,咱俩都进不去。” 贺彦掏出手机给父亲助理打电话,让他带两人进去。 海岛的影视基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剧组在拍戏,因为远离海岛中心,岛上的原住民极少到这边来。况且影视基地内就是仿照海岛建筑搭建的摄影棚,对原住民来说一点儿也不新鲜。明星过来拍戏也是车进车出压根看不见人,所以没人来这边凑热闹。 助理带着两人进剧组,偏头叮嘱贺彦,“不要乱跑,不要叫你爸。玩一会儿就出去。听见了没?” 叶从洲早听贺彦说过他爸不愿意让人知道他是贺名璋的儿子,说是会有麻烦。比如没法像普通孩子一样正常学习生活,还有可能被歹徒盯上。 千舟_89 贺彦在这方面倒是难得与他爸站在统一战线,他可不想谁见了他都只会说这是贺名璋的儿子,像是他没名字似的。 贺彦带着叶从洲坐在剧组角落,撑着脑袋看人演戏。 这场戏是一个大家族在吃晚饭,大圆桌上摆满了菜肴。千舟岛上的居民常吃海鲜,但是其他种类的食物见得少。叶从洲看见圆桌上摆着一盘兔子形状的白色面点,忍不住在贺彦耳边道:“看起来好好吃。” 贺彦笑:“都是假的,塑料做的。” 叶从洲不信:“不像假的。” 贺彦:“等会儿拍完我带你去看。” 拍完一场戏后,所有人都停下手头工作聚到一块,像是在等什么人。 贺彦与叶从洲脑袋挨到一起,小声道:“来了。” 叶从洲仰起脑袋眺望。 一个魁梧身影边笑边走进影棚,身后跟着几个助理。整个剧组包括导演与贺名璋都朝他走过去。 叶从洲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在发出尖叫声的前一秒被贺彦捂住了嘴巴。贺彦憋笑:“别叫。” 叶从洲双眼亮的惊人,拿开贺彦的手压低声音兴奋道:“真的是袁烈吗?!我见到袁烈了!!” 贺彦点头,“如假包换。” 叶从洲的视线被人群挡住,往旁边走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 贺彦拉住他,“袁烈今天会客串两场戏,这个位置看的最清楚。” 叶从洲握紧拳头,“那我坐回去!” 叶从洲坐在角落,眼睛牢牢盯着摄像机下的袁烈。因为亢奋,嘴巴紧紧抿着。贺彦起先是看着叶从洲,然后跟随他的视线看向影棚内。 袁烈是来还一个人情,只客串两场戏。原本只需要露个脸,可他说大家都真身上阵,他不能例外。在一旁稍作热身后,走进棚内开拍。 贺彦逐渐被袁烈吸引,他发现原来武术并不是他曾以为的只能强身健体的体操,他虽然是星二代,可他从没现场看过别人演戏,他看见这位华语影坛最优秀的功夫巨星对待一场并不重要的客串戏仍然精益求精。袁烈拍戏时严谨细致,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要反复回看镜头,没人敢提异议,所有人都尊敬他,都佩服他。 贺彦突然明白,叶从洲为什么会崇拜袁烈。没有哪个男人不想成为袁烈这样的人。 两场戏拍完,叶从洲在贺彦耳边道:“我想去找袁烈签名,可以吗?” 贺彦看着叶从洲黑亮的眼珠,点头道:“我带你去。” 两人从摄影棚绕到停车坪。贺彦向父亲助理打听哪辆车是袁烈的,然后与叶从洲一起站在车旁等。 袁烈在摄影棚外朝大家挥手,示意他们回去工作,不必送自己。然后和几个助理一起往车坪走。 叶从洲一个没忍住,直接冲了过去,在袁烈的助手围过来前大声道:“袁烈大哥!您能给我签个名吗?我是您的粉丝!” 贺彦连忙跑过去。 袁烈见是两个少年人,出声提醒助手让开。走到他们俩面前道:“你们是岛上的居民?” 叶从洲脸颊通红,兴奋的话都说不利索,“对!我从小就看您电影,我、我特别特别崇拜您!” 袁烈一笑,伸出手道:“带笔了吗?” 叶从洲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连张纸都没有。贺彦从兜里掏出一只笔和一张照片递给叶从洲,照片上是袁烈某部电影的剧照。 叶从洲连忙捧到袁烈面前。 袁烈见这两孩子都长的标致,一边签名一边道:“等你们长大了,可以试着去考电影学院,将来说不定咱们还能一起拍戏。” 叶从洲有点怯,“电影学院?我能考上吗?” 袁烈签好名字将笔还给他,“不试试怎么知道?” 助手在袁烈耳边提醒他快开船了,得尽快去码头。 袁烈拍拍两人的肩膀,爽朗道:“小伙子们再见。” 叶从洲朝他挥手:“再见!” 叶从洲美滋滋的与贺彦回家,推开门就看见父亲黑着张脸坐在客厅正中央。 叶从洲心道遭了,他看见袁烈太兴奋,中午都忘了回家吃饭。 叶建军开口:“知道错哪儿了吗?” 叶从洲低声道:“不该逃课,不该中午不回家。” 叶建军极少对叶从洲黑脸,一旦他黑脸,绝对是叶从洲犯了大错。而且他从来不打不骂,只让叶从洲自己认错。 “要不是有同事看见你们俩往影视基地跑,我都不知道你去了哪。”叶建军道,“如果你们有非做不可的事,只要告诉我,我会理解。但是不该先斩后奏。” 贺彦见叶从洲低着头,忍不住道:“叶叔,是我怂恿从洲逃课,袁烈来岛上拍戏,我想带他去看。如果您生气,那就罚我吧。” 叶建军:“我当然要罚你。今晚你们俩都别吃饭,也不准再出门,去卧室看书去。” 贺彦一听心道这叫罚吗?他还以为至少挨顿骂呢! 怪不得即便叶从洲能打赢他,他还是觉得叶从洲娇滴滴的,都是因为叶建军这样和风细雨的宝贝叶从洲。 不过……贺彦偷偷瞄一眼叶从洲,要换做自己,自己对着叶从洲也说不出重话。 两人睡到半夜饿的肚子叫,可又不敢出卧室惊动叶建军。贺彦就下了床,打开自己带来送给叶从洲的零食。他为了让叶从洲多尝些味道,所以每种零食都只买了一份,他随便拿出两袋不同口味的饼干,递给叶从洲一袋。 叶从洲一连塞嘴里三块,贺彦虽然饿,可更想让叶从洲尝尝其他味道,就把自己袋子里的饼干拿出一块送到叶从洲嘴边,“你尝尝这个。回头你把喜欢的口味告诉我,我下次放假过来给你带。” 叶从洲张嘴,就着贺彦的手把那片饼干勾进嘴里。舌尖一点湿润就留在了贺彦指尖。 两人正坐在床尾咔嚓咔嚓吃零食,卧室门突然被打开。 千舟_90 叶从洲吓一跳,条件反射的把零食袋藏到身后。叶建军好笑的看着他俩,走进门看一眼墙上的海报后问贺彦:“你早知道袁烈要来?” 贺彦点头。 叶建军呼噜他脑袋,“那你不知道告诉我?就知道带着从洲吃独食。” 第六十二章 贺彦坐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影院里, 他包了这个场次,独自坐在影院看他曾看过无数次的电影。 说是看电影,不如说是在回忆往事。千舟岛的轮廓一出现在屏幕上, 他就又回到了多年以前。 电影里的声音在他耳边渐渐淡去, 他看着屏幕,十四岁那年暑假的点滴又出现在脑海。 两个月的时间那样短, 他连叶从洲晒的海鱼干都没来得及吃上。可两个月又这么长,长到贯穿了他一生。 有些细节他记忆犹新, 可不能放在电影里, 比如他曾对着叶从洲的背影第一次□□。 电影结束在贺彦再次登上离开海岛的船。这次叶从洲不能再逃课送他, 他将自己从小戴到大的银坠子放在叶从洲的书桌上,旁边留了一张字条:寒假见。 镜头拉远,几行字幕出现。 “人生第一次爱上的人, 哪怕中间走散了,重逢后依然会爱上。” 贺彦拍这部电影不是为了赚钱,也不是为了拿奖,他只拍给叶从洲看。 四年以前他重遇叶从洲,发现对方把自己忘了, 他难过又生气, 更伤自尊, 他视做珍宝的过往, 叶从洲却不在乎。所以他不愿意提这段往事, 这是他心底最纯洁美好的过往,如果叶从洲不稀罕, 他就自己留着,连叶从洲都不能染指。 后来贺彦发现叶从洲藏了太多的心事,他像是历经沧桑,可他明明只是个刚毕业的学生。贺彦也是那时候才懂得,人这一辈子可能只会钟情于一个人,如果遇不到,那就稀里糊涂的过,如果遇到了,就是怎么也忘不掉逃不开,只要见到,不管是怎样的情境,不管两人之间横亘着怎样的前尘往事,依然会动心。 长大后的叶从洲忘记了贺彦,似乎也没听他再提过袁烈。他的性格也有了变化,像是在从前的皮肤外面包上了一层硬刺。可贺彦依然看得到那层硬刺下柔软又招人宠的叶从洲。贺彦喜欢的不得了,他也慢慢发觉,叶从洲心里有他,叶从洲越来越在乎他。 那么十四岁那年的事,叶从洲想不想的起来,都不太重要了。 贺彦以为,只要他们慢慢相伴下去,叶从洲会彻底对他敞开心扉。可是不论他多用力,他始终觉得叶从洲是游离的,总像是随时会离开。 叶从洲真的离开后,贺彦才想清楚,即便再次找到他,他恐怕也不会长留。 那就将他们的前缘告诉叶从洲,告诉他,自己并非刻意,却深爱了他这么多年。他贺彦这辈子,爱不上别人了。 不管叶从洲对他做了什么,不管叶从洲想逃多远。他当着天下人的面,明明白白的告诉叶从洲: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孤独终老。 他赌叶从洲舍不得。 叶从洲在电影院坐到影片结尾字幕全部播完,影院的灯全部亮起后才起身走了出去。 叶从洲在影院外边的快餐店坐了半宿,天亮后坐车回山村。 他一路混混沌沌,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当初他离开丰城,什么都没带,只带走了那年卖掉宁阳房子时带走的一个小木箱。那时他刚死而复生,卖房前回宁阳收拾父亲的遗物,看到自己卧室里保存的一个木箱,打开后看到最上面放的是一把木剑,猜测是小时候父亲给他做的玩具,他没心思细看,就将那箱子直接带走了。 叶从洲回到村子里的家,从柜子顶上抱下那个木箱,打开后把里面的物件一样样拿出来。 许多他没什么印象的东西。 最下面放着一个旧笔记本。叶从洲拿出来,一张照片和一串东西掉了下来。 叶从洲拿起那张照片,是袁烈的签名照。而那条银坠子,叶从洲记得电影一开场,贺彦就挂在脖子上。 叶从洲心中微动,翻开笔记本。 扉页上画着两只看不出颜色的鹦鹉,深色那只头上竖着两根毛,浅色那只尖鸟喙边有个对话框。 两只鹦鹉脑袋对脑袋,嘴巴对嘴巴,像在吵架,又像要亲吻。 叶从洲摸着那副画,手微不可查的颤起来。 他一直不知道,他竟忘记了这么多。他的故乡,他的少年时代,他原以为普通平凡的那些岁月里,贺彦出现过。 贺彦爱过他。 贺彦一直爱他。 怪不得他重生后刻意与贺彦保持距离也没用。那时他对贺彦熟稔是正常,可贺彦对他也是处处留心,凡事照顾,他都没有意识到那不正常,也不合理。 他想起电影里那个少年站在甲板上朝岸边用力喊:“我寒假还会来——” 可寒假时,贺彦见不到叶从洲了。 那时候年少的贺彦看到人去楼空,会是什么反应?他再也找不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 他会不会再躲进那个山洞里哭? 《千舟》作为一部具有明显的同性倾向的电影,一上映,自然话题不断。尤其是导演竟然是公认的钢铁直男贺彦。 单从电影质量来说,《千舟》只能算得上一部诚意之作,但算不上佳作。平铺直叙的镜头语言,浅显直白的立意,远远不如其他的同性题材电影那版压抑深刻。 不同于以往电影宣传期的奔波忙碌,《千舟》上映之前,贺彦只参加了一个对话采访。那时记者问他既然是第一次执导电影,为什么不大力宣传,一炮打响。 贺彦说,《千舟》的使命不是让自己成为一个导演。 记者又问,那它的使命是什么? 贺彦回答,是等人。 贺彦答的莫名,记者听不懂,可又没法再往下深入挖掘。 叶从洲坐在火车上看这篇采访,采访内容并不多,寥寥几句对话,贺彦的心思,压根不在宣传电影。 千舟_91 叶从洲关了手机网页,看着窗外城市的建筑越来越密集。他不得不承认,贺彦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回去。 即便他真的下定决心不再见贺彦,也不再关注贺彦这个人,可贺彦拍的电影他绝对会看。就算现在不看,以后也会看,只要他看了《千舟》,他就得回来找贺彦,给他一个当年缺少的交待。 叶从洲到了丰城,他突然不知道该去哪儿找贺彦。他刚才从网上看到,贺彦已经退出了秋霁文化,与贺知秋分道扬镳。而贺彦会住在哪儿,叶从洲不确定。 既然不确定,那就去叶从洲预感中最有可能的地方。 九南路的小区,叶从洲住了三四年的地方。 叶从洲退租后将钥匙还给了房东,他敲门,没人应答,便靠着门边蹲下休息,等贺彦回来。 深夜,从头武装到脚的贺彦从电梯里走出来,一眼看到门边蹲着的身影。 叶从洲听见声音,抬起头看他,低声道:“我等了你半天。” 贺彦摘下墨镜口罩,走到叶从洲面前,先是低头笑了下,然后抬手把人拥进怀里。 一瞬间差点勒断叶从洲的肋骨。 两人进了门,贺彦转身在门后又抱住叶从洲,“我每天都想象你站在家门外等我这一幕,现在你出现了,我都分不清是真是假。” 叶从洲任贺彦静静抱住他,许久之后,他竟然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贺彦居然睡着了。 叶从洲哭笑不得,以拥抱的姿势艰难的将贺彦往沙发上移,刚一坐下,贺彦就抱着他的腰头枕着他的双腿睡熟了。 叶从洲原本有许多话要说,此时却只能看着贺彦睡觉。 贺彦的脸轮廓深邃,即便睡着了,仍有种强势慑人的感觉。叶从洲试着把他额前不长的头发往下抹,想象当年贺彦用头发遮住半张脸的样子,不禁想笑。 叶从洲这几天总是回想起电影里少年时期的贺彦,扪心自问,他有没有忘记贺彦其实没多大差别,因为即便再以陌生的眼光看少年时的贺彦,他仍会再次动心。 后半夜,叶从洲也困了,他拿过沙发旁的毯子,搭在两人身上,斜倚沙发睡觉。 两人这一觉,愣是睡了一天一夜。 叶从洲醒来时感觉脖子都要断了,稍一动浑身都嘎吱响。 贺彦也睁开了眼。 叶从洲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天又黑了。” 贺彦舍不得动弹,看着他的下巴道:“你走之后,我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叶从洲看着贺彦眼中的血丝,以及日积月累熬出来的黑眼圈,低声道,“贺彦,当年我不是不告而别。” 贺彦嘴角扯了扯,略带苦涩道:“那是什么?” “千舟岛中央有个很大的湖,你还记得吗?” 贺彦:“记得。” “那年冬天,千舟岛特别冷,湖面早早就结冰。我和一个同学去滑冰,结果到湖中央时湖面碎了,我俩都掉进湖里。”叶从洲曾经对这件事无法释怀,可现在说起来,几乎没有任何情绪了。“我爸那天正好在附近巡逻,看到湖边有我的书包,湖中心还有碎冰,立马跳进湖里救人。那时我和同学应该都已经冻昏迷了,我爸看见了我们俩,第一反应是救我。等把我送上岸才回去救我的同学,可惜已经晚了。” 贺彦道:“……人之常情。” “可我爸是警察。”叶从洲摇摇头,“我到现在仍不明白,为什么他必须舍弃自己的儿子救别人。但那时所有人都谴责他,仿佛是他导致我同学的死。” “我那时被冻的太狠,抢救几天才捡回条命。然后就病了很久。每天高烧呕吐、无法清醒。我爸在医院照顾我,出去就被人骂,甚至有人当着他的面说我活该,说我也活不了。”叶从洲淡淡的语调,“单位给我爸开了处分,而我也一直不见好。我爸绝望之下,辞了职带我离开千舟岛,走时谁都没告诉。” 贺彦坐起来,伸手把叶从洲揽进怀里,“怪不得我去找你时,问遍了人都没人知道你们在哪。” “离开千舟岛后,我爸带我治病,差不多花了半年的时间,我才逐渐好起来。只是好起来之后,我忘了许多事,身体素质也差了很多。”叶从洲抬头看贺彦,“有时候我爸会给我讲以前的事,包括我们为什么离开故乡。那时我根据他的讲述会想起来一些。不过大体上都是小孩子寻常的成长经历,后来我就没多少兴趣去问了。 叶从洲讲完,久久没听到贺彦说话,他抬起头,看见贺彦正盯着自己看,扯出一点笑:“你不要怪我,我不是故意的。” 贺彦吻他的额头,仍然后怕,“幸好……” 幸好救的是你。 虽然这句话很自私,可是贺彦真的这么想。 叶从洲:“你那年寒假过去,是不是气坏了?” 贺彦先是一笑,然后想了想道:“是啊。所以我化悲愤为力量,找袁烈拜师学武,想着有一天见到你了,一定狠狠揍你。” 叶从洲嘴角不满地努了努。 “逗你的。”贺彦笑,“我哪舍得揍你。” “修武班都是从小培养的,我十几岁再去拜师,袁烈开始不愿收我。我就天天去磨他,还自己跟着他的徒弟们学,别人练半天,我练一天;别人吃饭睡觉,我还练。师父见我有决心,才破例收了。”贺彦脸上的表情渐渐认真,“我找不到你,那我就去成为你崇拜的人,有一天你会看见我,你就会来找我。” 贺彦的眼神里透露出难过:“十四岁以前我就知道吃吃喝喝,不知道什么是理想,也没想过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遇见你之后我知道了,这些年我在一步步往目标走,也是在实现你的理想,你怎么能不在场呢?我第一次见你就动心了,那时你不知道,我自己……我自己也并没有意识到。即便意识到了,我可能也不懂。非得要重新遇到你,我才能明白自己多年的心思。” 不管前世今生,叶从洲一直以为他与贺彦走的不过是世间常见的路,相遇、相爱、分手。与这个世上许多情侣一样,于他们自身是伤筋动骨,于旁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 他本以为他离开丰城对贺彦来说只是失去了一段四年的感情,一个终将可以被代替的情人。 可叶从洲从来不知道,他竟然以这种类似于信仰的力量长久的存在于贺彦的生命里。 那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 至于上辈子,贺彦与他一样,都将往事忘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父亲的葬礼上,贺彦礼貌疏离,如同对待每一个陌生人。而后的许多年,他也从未听贺彦提过。但那时的贺彦也拜师、进演艺圈、当武星,他走这条路是因为什么,叶从洲此时已经无法得知了。 叶从洲眼皮低垂,他需要攒足力气才能开口:“贺彦,我给你讲个故事。我说的都是真的,但你信不信,我不强求。” 第六十三章 千舟_92 贺彦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他早知道叶从洲心里藏着巨大的秘密,他不能逼迫,只能等叶从洲主动开口告诉他。 叶从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故事的头, 才能不让贺彦感觉荒唐。 纠结之下, 他从贺彦入手,“四年前我爸去世时我们重遇, 对你来说距离我们第一次遇见间隔了八年。可对我来说,间隔了十七年。” 叶从洲在贺彦惊诧的目光中继续道:“贺彦, 我曾活到了三十一岁, 可一场车祸将我送回了九年前。” 叶从洲一直觉得, 这一段只存在于他记忆里的人生,他不会有机会告诉任何人,当然即便告诉了, 也没人会相信。所以他也不曾想过去向人倾诉,他是这个时空的意外,他只能把一切埋在心里。 他曾经的爱恨、事业、他曾真实经历过的每个日出日落,在这个世上都没有了痕迹。即便时光倒流,如今他呼吸的每一口空气, 都与前世不同。 他可以不向任何人说, 但他得告诉贺彦, 这一世无辜且深爱他的贺彦。 九年的时间很长, 更何况经历那么多变迁, 要将记忆中的每个片段都如实还原,一整晚的时间都显得仓促。 贺彦已由最初的震惊平静下来, 坐在叶从洲身边,听他低缓地诉说往事。 天色初亮,叶从洲讲完,眼神温和的看着贺彦:“凡是记得的,我都告诉你了。” 贺彦勉强地笑了下,十分难看。 “你嗓子哑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贺彦说完立刻去厨房。 热水瓶里没有热水,他拿水壶接水,手似乎越来越不稳,他吞了吞口水,另只手捏住手腕继续接。接完后放到底座上,按下开关后手撑在厨台两侧,手指越压越紧,指甲盖都变成白色。呼吸也急促起来,额间青筋一条条暴起。 水壶发出呜呜响声的那瞬间,贺彦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叶从洲曾被刀捅过; 叶从洲曾被背叛过; 叶从洲曾病倒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房子里; …… 贺彦又痛又恨,他恨不得将那个人剥皮抽筋。 可那个人不是别人,是他自己。尽管现在的他无法相信自己会变成那样,可叶从洲经历过。从叶从洲开始讲第一句话,贺彦就深信不疑。 叶从洲坐在沙发上,他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他曾对贺彦的怨恨,其实一直都是他的独角戏,他死的时候,贺彦仍以为自己被爱着,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有过错。叶从洲是带着不甘重生的。 凭什么我因为你这么痛苦,你却不知情? 现在贺彦知情了,尽管并非现在的他造成的伤害,可一旦说出来,叶从洲心里就仿佛终于从那段往事里解脱出来。恨与不甘都被淡化。 贺彦端出一杯温水,递到叶从洲手边。 叶从洲一口气喝完,贺彦拿过杯子,继续问道:“还要喝吗?” 叶从洲摇头。 贺彦左右看看,又道:“那不然含片西瓜霜?你嗓子失过声得好好保养。” 贺彦说着觉得不够,又道:“你怕冷,我把温度调高点。” “哦对了,厨房在热牛奶,你等会儿一定要喝,对睡眠很好。” “腿还疼吗?让我看看。” “贺彦。”叶从洲出声阻止前言不搭后语的贺彦,“我没有——” 话没说完,一把被贺彦按进怀里。 贺彦手掌按住他的后脑,嘴巴贴着他的头发,哑声道:“谢谢你……” 谢谢你死过一回后仍愿意靠近我。谢谢你还爱我。 清晨,早餐送到。之前爱禾坊连续一个月送早餐过来没人收,就打电话给贺彦取消了合作。两人心里都挂着事,全都倒出来后才发觉已经许久没吃过东西,贺彦这才点了早餐。 贺彦将饭菜都倒进盘子和碗中,叶从洲走到桌边,伸手帮他,却被贺彦按住手,“我来。” 贺彦将一切摆好,又用勺子搅动叶从洲碗里的白粥,他看看碗又看看叶从洲,无奈一笑:“我都想一勺勺喂你。” 叶从洲莞尔,从贺彦手中拿走勺子,“等哪天我病的不能动的时候你再喂。” 两人吃过饭,贺彦带叶从洲出门。 贺彦的工作室才成立几个月,员工只有十来人,大部分是之前一直跟着他的人。 贺彦拉着叶从洲看了一圈环境,贺彦租下了一层的办公楼,面积虽不大,但员工办公间、会议室、娱乐室、领导办公室等该有的全都有。 大部分员工也都认识叶从洲,他们从华星跟随贺彦到秋霁,再又到了现在的工作室,自然比外人多知道些内情。贺彦从秋霁退出,明显是叶从洲导致的。 叶从洲当初搞出那么大动静后彻底消失,贺彦沉寂半年才让事态逐渐平息,这两人不论怎么看,都该是剑拔弩张的。 可贺彦竟然领着叶从洲走到办公间中央,朝大家道:“这位,就是你们的老板娘。” 叶从洲:“……” 众人:“……” 贺彦说完也不管员工们五雷轰顶的表情,揽着四肢僵硬的叶从洲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之前我以为四叔只是顺势利用一些事件来增加关注度,虽然我不太赞同,但他归根结底是为了我,也并没有触及原则性的问题。如果不是他,我不可能入行后一直拥有最大限度的自由。”贺彦将叶从洲按到办公椅上,看着他诚恳道,“四叔带了我很多年,抛去工作,他拿我当半个儿子。但是情分是情分,底线是底线。我虽然对曹敏的事毫不知情,可我是受益者,所以我就该承担后果。从秋霁文化退出,不管对我还是对四叔,都是毁灭性的打击。秋霁文化可能需要再花费五年甚至十年的时间才能起死回生。至于我,现在我自立门户,以后的事业我自己操控,你放心,你不喜欢的也是我不认同的,我不会再让那样的事发生。” 贺彦说完,叶从洲的表情仍不舒展。 贺彦心里叹息,他从前不清楚叶从洲想要什么,可昨晚听完所有故事后知道了。 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来得及安排。 千舟_93 他最近半年设想的最好的未来,就是他继续拍戏,继续靠近袁烈。叶从洲陪在他身边,继续当他的经纪人。 可昨晚过后,他不再这么想。 叶从洲本以为参观完贺彦工作室之后,挑个良辰吉日,他就得换上西装坐进那间主管办公室。 可谁知,贺彦将他好吃好喝伺候了一个多星期后,直接带他出了国。 飞机落地后,贺彦租辆越野车,两人直奔法国边陲。 小镇的全貌渐渐清晰。车停在镇子入口。 叶从洲压下心头疑惑,跟着贺彦下车。 贺彦拉着叶从洲一连参观了三所房子,边看边问他觉得哪个好看。 叶从洲站在一座二层小楼房的卧室阳台外,看着不远处的边境河流,“这里风景最好。” 贺彦从后面抱住他,“那我们就住这儿。” 叶从洲诧异看他。 贺彦温柔道:“去年我瞒着你买房子装修,本想给个惊喜,却没想到让你想起难过的事。所以这次我不再自作主张,你来选。” 叶从洲:“……你要定居这儿?” “我早说过,等拿完满贯,我就要减产,求精不求量。”贺彦道,“我一直觉得你并不喜欢娱乐圈,可我不知道原因。现在我知道原因了,你从那个环境里不会再拥有成就感与满足感,你只会厌倦。我现在单打独斗,如果让你帮我,你即便内心抵触,还是会为了我去工作。我从前以为你赚钱升职肯定会开心,现在知道你并不会开心。从洲,在我眼里,没有什么事比让你开心重要。” “上次我们在这个小镇玩时你说是为了别人踩点,我最近才明白过来你喜欢这里,你想留在这里过后半生,那我们就留在这儿。”贺彦吻了吻他的耳廓,“我早就想过和你定居国外,只是一直没确定去哪。我想和你过普通夫妻的生活,一日三餐都能在一起。我想随时随地可以抱你亲你,不用顾忌路人的眼光。” 叶从洲:“可你的工作……” “当初我见各种老板,想建立自己的投资链,就是想着有一天我们不常居国内,那么许多项目我不能第一时间接触,声势也会逐渐降低,那就得有自己的人脉,方便争取好的电影项目,又或者,我自己投拍。我是靠作品站稳脚跟的,去年的事虽然有不小影响,但不会动及我的根本。等到我真的到了师父的高度,即便我不在国内,好项目不用我去争,都会送上门来。”贺彦温声道,“那时我怕如果说想和你定居国外,你会直接跑了。所以就没提。本来我的打算是三十岁之前能拿下一座国际三大的奖杯,到时候我们就出国。” 叶从洲转过身体,看着贺彦,“如果现在就和我定居在这儿,那三十岁之前你的目标可能就实现不了。” “那就放宽到四十岁。”贺彦一笑,“你觉得对我来说,哪个更重要?” 叶从洲唇角微弯,要搁以前他可能不确定,现在就没必要任贺彦往下说了,否则保证闹着他老婆心肝儿的乱叫。 叶从洲既然决定回来见贺彦,未来的事就做好了准备。贺彦与贺知秋分家,那叶从洲必然要为贺彦工作。虽说他厌倦那个环境,但是为了贺彦,他可以接受。 可现在贺彦把一切都阻拦在外,贺彦要他自在的生活。 贺彦:“我知道以你的性格,就算没有我,你也可以随遇而安。可我不行,从前你在我心里,现在你得在我面前,如果你不在,我会越过越差的。” 叶从洲看着贺彦的眼神,心里越发宁静,仿佛多年的困顿挣扎都画上了句号,他的人生,终于有了全新的希望。而且这种未来里,并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 叶从洲揽住贺彦肩膀,仰头慢慢靠近他嘴唇,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嘴唇刚刚移开,就被贺彦顺势吻住。 贺彦吻的柔和专注,不似从前那样急切强势,像是在认真的、慢慢的向叶从洲告白。 小楼墙壁上爬满植物,阳台栏杆绕着藤蔓鲜花,两人身体相依,许久以后唇舌暂分,额头鼻尖相抵,眼眸里只有彼此,相视而笑之后又情不自禁吻在一起。 夏末的晚风沁凉,河中水汽被带到他们周身,宛如很多年前,千舟岛上的海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