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症候群》


 Chapter00-陪我

    週休二日时我总会和于庭蜷曲在沙发上，选定电影台后我们便会期待今天又要播出哪部电影。如果碰上好片，那我们不是哭的唏哩哗啦就是笑的七晕八素，偶尔还会极有默契的转头互看对方，然后开始发花痴说电影里的男主角好帅。
    当然并不是每次都会播放好电影，遇到洒狗血洒到可以把我们淹死的那种烂片时，我们两人便会开始对那部电影批评、谩骂不断，例如：『吼，又是表妹当小三？』、『蛤？这对情侣是兄妹？』诸如此类芭乐连连的剧情，但我们还是会将电影看到完毕，然后再来抱怨下次绝对不要将电影看到结束。
    然而我们始终没兑现过这诺言、这芭乐票。
    这世上有太多芭乐的剧情发生，也许是感到心有戚戚焉，所以我才不捨得将电影看到一半就切断吧。我想。
    有时看见电影中的女主角是ol且她恰好又是单身，而当她开始喃喃自语时，于庭就会以异常认真的口吻对我说道：「又是单身症候群。」
    单身症候群，顾名思义就是单身的人所易犯的毛病，不管男人女人。
    只是在我们两人内心的小世界中，单身症候群有个不成文的徵兆，那就是患病者一定是办公室先生或小姐。
    你问我为什么吗？刚才就告诉你这是不成文的规定，所以迟迟受苦于这症状的我也不晓得为什么。
    我一直坚信：在这茫茫人海中，我定会遇见一个我爱他而他会比我爱他还爱我多一点的男人，只是──我不确定在接下来的这些日子中，到底是哪个良辰吉日会让我遇见这样的一个男人。
    非常、不确定。
    现在的我正坐在街道边的石椅上，一个人拿着手机滑脸书，看看今天朋友又到哪里吃喝玩乐，心里对于他们脸上的笑容真的百般羡慕。
    我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但也不是一个特别乐观的人。总而言之，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患有单身症候群的28岁ol。
    「于庭这女人和编辑部出去庆功了啊……」
    顺道一提，于庭是隶属于一家杂志公司的总编，最近他们公司出版的杂志销量创新高，怪不得他们笑到嘴巴都快裂开。
    「咦？李舒云？」
    老实说我怎么会有她脸书好友我都不知道，只记得她是和我在大学专题时见过一次面的女生。
    「钟以蔚向他女朋友求婚了！」
    钟以蔚是我大学时期的万年班代，他长的斯斯文文，却风流倜儻，连别系的女生都知道他有多花心。
    但在遇见他现在的女朋友以后，钟以蔚居然收起玩心，那时候可真吓死我们这些人了。
    『恭喜啊，钟花心。』我默默地在他的动态底下留言，数秒后他便标记我并回覆：『谢啦李晓妍，还有现在请叫我钟痴心（拨发）』
    妈咧，拨什么头发，小心你十年、二十年以后头发掉光光！
    然后，在我心里默默白眼他以后，一则最新动态倏地映入眼帘，而我、动弹不得。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不管好的坏的，没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刺眼的手机萤幕停留在脸书上的最新动态，而我的记忆还停留在最纯粹的那个年代。
    你给了她陪伴你走下去的机会，却忘了我一直都在，在你身后默默追逐你，追赶着我怎么样也触碰不见的，你。
    我就这样一直发呆，发呆到手机萤幕暗下，发呆到街上的店家陆续收摊，发呆到──
    「学姊！」
    我缓缓地将视线从地上的那双黑色跑鞋移至那张笑得过分灿烂的稚脸，那双因微笑而微瞇的眼睛此刻彷彿有着某种魔力，我的视线竟有些移不开。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没什么，刚下班。」我从恍神的思绪抽离，拎起包包便踩着高跟鞋往回家的那条路走去。
    赵子勛匆匆地跟在我身旁，他一身运动装扮，脖子上还掛着一条半湿的毛巾，于是我出声：「你刚刚在夜跑？」
    「对啊，很久没跑了，没想到一跑就遇到学姊你。」赵子勛的脸上无时无刻都掛着笑容，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对他说：『欸，你可不可以不要笑的这么灿烂？』
    「明天星期六，对吧？」
    「对喔。」
    「那你明天没班，对吧？」
    「嗯，怎么了吗？」
    听见他的回答后，我想也没想地捉起他的手腕，掉头往我方才瞥见的一家居酒屋前进。
    「学姊，你干嘛？」
    「……」
    「学姊，你有听见吗？」赵子勛在我身后不停地喊：「学姊、学姊！」
    「吵死了！」我倏地停下脚步，怒气大发回过头来朝他发洩，「你可不可以闭嘴？」
    「学姊……」
    「学姊我今天心情好所以请你去居酒屋小酌一下反正刚才你也说你明天没班，虽然我刚才没有说要去哪里但陪一下学姊很难吗？」
    我不晓得我怎么了，一股脑儿地将心底那股持续好久的鬱闷劈哩啪啦全部吐露，这样真的很不李晓妍。
    我从来不会无故对人发脾气，真的。
    「所以我拜託你不要一直讲话，不讲话你会死吗？我只是──」不想要一个人而已。
    而我尚未说完的那些话全被堵在赵子勛的怀里，他的胸膛很结实，他的拥抱很宽阔，他的气息很平稳，他的……
    他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如此安心。
    「学姊你要请客我当然不反对，但既然心情好怎么会流泪呢？」
    「……」
    想要让眼泪止住，但不管我花费多少力气，泪水就有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往下掉。我想说些什么来遏止蔓延的尷尬，但赵子勛收紧拥抱，彷彿这条街上就只有我们的存在。
    最后的最后，我只能缓缓道出这样两个字。
    陪我。

 Chapter01-坚强，逞强(1)

    头好痛。
    微皱眉头，睁开眼后世界的景像散成碎片，稍用点力甩头，桌上那隻泰迪熊的身影才从五道凝聚为一道。
    早知道就别喝那么多了──
    「学姊，就叫你别喝那么多了。」
    奇怪？这是谁的声音？
    而且，好像还有那么点耳熟……
    我将视线缓缓移向音源处，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
    「你怎么在我家？」
    赵子勛身上的穿着依然是昨天晚上见到他的那套休间运动装扮，手中多了一杯冒着白烟的热茶，他递给我并缓缓地道：「喝点茶舒缓一下吧。」
    他坐在我旁边，翘着二郎腿把这儿当作自己家，还以一种主人姿态对我道：「茶再不喝就冷掉了喔。」
    「为什么你会在我家？」我再次强调，虽然很不想但我还是接过了那杯热茶，试图和缓噁心的情绪在我胃中翻腾。
    「这可就不能怪我了，我昨天真的很想离开，但是……」赵子勛刻意地在这里断句，我斜睨着他表示如果他不说他今天就别想走出这里半步。
    「是你要我别走的。」
    「什么？」我有些激动地将杯子放在桌上，「你再说一次。」
    「昨天我揹你回来以后，准备要走之时你却开始喃喃自语，我好奇地靠上前，然后你就突然拉住我的手，要我别离开。」
    开玩笑的吧？
    「我昨天还对你说了什么？」
    呃……应该、没有做什么吧？
    「想知道？」赵子勛痞痞地对我一笑，但在触及我几乎可以杀死人的眼神后，他焦急地招了：「没有了、没有了！」
    「嗯……」
    「学姊，你在生气吗？」赵子勛小心翼翼地探头，「对不起啦下次如果你酒醉要我留下来，不管你怎么求我我都不会待在你家的！」
    重点不是这个吧？
    「你笑了耶！」
    「咦？」
    「既然你没在生气的话那我就先走一步囉，今天你就待在家里好好休息吧，掰掰。」赵子勛随手抄起他的毛巾后便踏出大门，临走前还不忘附上一对深深的酒窝。
    长吁口气，这间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套房顿时间竟显得过分安静，连闹鐘的滴答声都在我耳边呢喃作响。
    赵子勛，真是一个奇怪的学弟。
    「呦，李晓妍大小姐醒啦？」
    「嗯，好累。」
    「累的话就回房间睡吧，沙发看起来就不是个好睡的地方。」于庭从柜子里头取出一罐精油，倒了些许的精油后她开始按摩我的颈肩，淡淡的香气从后方传来，让人紧绷的思绪终于得到些许的放松。
    「于庭，我说真的你不要当什么总编了吧？」
    「嗯？」
    「你按摩的技术真的很棒，不当按摩师很可惜耶。」
    「少转移话题，刚才那男人是谁？」于庭清清喉咙，按摩的力道也稍微加大，「看起来蛮幼齿的，你该不会改走嫩草路线吧？」
    「什么嫩草路线？」我拍掉她的手，转过身来与她面对面，「虽然他的确比我小。」
    「啊哈，被我套出话来了吧。」
    「你又在乱说什么？」
    「依照你刚才的意思……」于庭双手插腰，「第一，你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驳你不是走嫩草路线，这就代表你对他是有点意思的；再来，你除了聚餐以外绝不碰酒的，而这正代表你对他是存有安心感的；最后……这可是你摆脱单身症候群的大好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你是不是被上星期的电影给荼毒了？」我戳戳她的脑袋，「他就只是个学弟，好吗？」
    「罢了，赶快去补眠比较实际吧你。」语毕，于庭便哼着歌走回房间，「我待会要出门喔，你中午要吃什么？我帮你买回来吧。」
    「不了，没什么胃口。」我摆手，虽然我知道她看不见。
    「是吗？多少吃点吧，昨天喝那么多酒很伤胃的。」她从房间走至玄关，套上鞋子后丢下一句「走了」便出了门。
    我缓步走向那张温暖的床铺，躺在床上努力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情，但没有用，无论怎么用力去想就是想不起来。
    很累，却又睡不着。
    于是我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叮叮咚咚地敲下简讯后，发送。
    ──『昨天的事情，全忘了吧。』
    脑袋昏昏沉沉，我的世界逐渐被黑暗侵蚀，接着我什么都听不见、只能感到天旋地转……
    李晓妍，真的很没用。

 Chapter01-坚强，逞强(2)

    此刻我真想对于庭的话做点修正。
    人在商场，身不由己。若非必要的聚餐，我是绝对不碰酒的；不是找藉口推託，就是以茶代酒。
    我想那天我一定是疯了才会把赵子勛抓去居酒屋喝酒。
    疯了、疯了啊！
    在那天以后，我生了场大病，有点严重的那种。也许是因为冬天而我又倒在沙发上睡着，所以才会发高烧，烧到我后悔莫及。
    今天是星期二，昨天的业务因为发烧而请假耽搁，导致我现在忙到焦头烂额、忙到大家都下班还没处理完。
    莫名其妙的一摊酒，搞得我现在疲惫不堪。我以后，绝对不喝酒了。不管是哪个老王老赵老姜还是老闆，谁要我喝酒我绝对翻脸走人！
    「唉……」
    看了看电脑右下方的时间，不多不少正好十点整，有多久没忙到那么晚了？
    要不是因为秃子经理今天早上更年期来大发脾气，我想我现在早就已经拍拍屁股回家去了。
    但我不能。
    事情没处理完就下班，我想我明天大概也不用来了吧。
    喝了口水，我继续将资料输入到电脑中，键盘霹哩啪啦作响，萤幕上那些长串英数也一行一行的填满文件，时鐘滴答作响，进度也逐渐完成，待我再次注意到时间时，已经是十一点了。
    满意地长吁口气，我如释重负地在座位上伸懒腰，让自己一整天紧绷的身心得到些微的放松。
    「该回家了。」我快速将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完毕，心里想着回到家盥洗完毕后大概也要十二点半吧。
    「喂？」在手机响了两声以后，我便迅速地接起，是夏天。
    夏天是坐在我隔壁的女孩，她是半年前从大学毕业进来公司的新鲜人。夏天做人谦虚，待人和善，做事也勤奋。
    然而，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她很谦虚没错，但缺点就是太谦虚。
    当经理在眾人面前称讚夏天做事很有效率时，她便会闪到一旁躲在我身后，然后不停地对眾人说：「都是晓妍姊教的好。」
    这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但我还是希望她能够多点自信大方接受经理的称讚。
    ……好吧，其实我只是不喜欢大家将视线停留在我身上。
    她很和善没错，但缺点就是太和善。
    就好比前几天，她带了自己亲手做的便当，里头有几隻鲜甜的虾子、肥美的花枝、清脆的高丽菜及香味四溢的滷肉排。
    不过这都是我「听」来的。
    夏天将便当打开以后，我的笑容顿时僵在那儿。
    鲜甜的虾子居然变脱水虾米、肥美的花枝成了乾瘪的、清脆的高丽菜则是焦的乌漆抹黑，就连滷肉排的那个「排」字，也成了碎肉。
    『晓妍姊，你平常那么照顾我，别客气，多吃点！』
    『没关係，我自己也有带便当，你吃就好。』
    『可是你的便当看起来菜好少，这样下午会肚子饿的吧？你还是多少吃一点，嗯？』
    『我最近肚子有点不舒服，所以吃这些就够了。』
    『你就是吃太少肚子才会不舒服，来，别客气，儘管吃吧！』
    『夏天！』那时候的我终于沉不住气，『我对海鲜过敏，我也不吃高丽菜，更重要的是我今天不想吃肉，所以……就谢谢你的好意了。』
    『这样啊……』夏天失落地移开便当，随后又再次扬起灿烂的笑容朝我道：『那下次等你想吃的时候再跟我说，我会做给你吃的！』
    我真的很谢谢夏天的好意，但是在领教夏天的厨艺后，那个「下次」似乎不会有到来的一天。
    她很勤奋没错，但缺点就是太勤奋。
    『晓妍姊，这客户的电话是不是有错？』
    『晓妍姊，你需不需要咖啡？』
    『晓妍姊，明天开会你会到吗？』
    『晓妍姊，这本资料你看过了吗？』
    『晓妍姊，电脑桌上的资料夹内有东西吗？』
    有时候我实在不明白夏天在忙什么，当事情暂时处理完毕后，夏天会开始晓妍姊、晓妍姊的叫，次数多到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把「晓妍姊」当成口头禪了？
    「晓妍姊，你下班了吗？」
    「嗯，刚下班。怎么了吗？」
    「这么晚啊？外面天气冷，要注意保暖喔。」夏天在一阵惊讶后随即传来关心，「对了，要不要明天帮你带便当？我妈今天寄了油饭给我，那是她自己煮的喔，超好吃！」
    「那就麻烦你了。」其实我本来是想婉拒她的，但后来听见是夏天妈寄来的油饭，我便立刻打消拒绝她的念头，「谢谢。」
    「不用谢啦，晓妍姊你平常帮我那么多，这是应该的！」夏天嘿嘿笑了一声，「况且你忙到那么晚，哪有时间准备便当？」
    「那、晓妍姊我先去准备一些东西，你回家要小心点喔！掰掰！」
    掛上电话以后，我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
    虽然夏天过于谦虚、过于和善、过于勤奋，但这就是夏天，不是吗？

 Chapter01-坚强，逞强(3)

    「今天这么晚？」听见大门扣上锁的声音后，于庭的目光便从电视移至我身上，「辛苦了。」
    「是呀，昨天一请假东西就堆的跟座山似的。」我瘫坐在沙发上头，懒洋洋地做着毫无意义的抱怨，「如果这世上有自动洗澡机就好了。」
    「什么鬼？」
    「就是那种、嗯……」我坐起身，朝于庭比手画脚：「你走进去那台机器再走出来以后，全身就会变乾净的那种。」
    「你别那么懒好不好？」她像是受不了我的异想天开，拿起沙发上的抱枕便朝我丢来，「快去洗啦！明天上班迟到我可不管你。」
    「好啦。」
    「衣服我已经放在架子上了，我先回房间，晚安。」
    闻言，心中一阵感动涌上心头，我衝上前紧紧拥住于庭，极其諂媚：「宝贝，我以后嫁给你好不好？」
    岂料于庭竟然伸出手用力推开我，并一脸嫌恶：「噁心，我对你这种懒惰鬼没兴趣。」
    语毕，于庭便瀟洒地走进房间，我自讨没趣，思忖着还是赶紧洗澡睡觉比较要紧。
    ※
    「晓妍姊，来吃便当吧！」午休时，夏天拿着她昨天特地为我准备的便当站在我身边，「我们去那边的沙发区吃饭好不好？」
    「好啊，等我一下。」我将文件存档，按下休眠键后才随着夏天的脚步走去。
    「给你，还有这个！」夏天将便当递给我，又另外拿了一颗茶叶蛋放在我面前，「小时候我吃油饭的时候都会配茶叶蛋，而且一定会配冷的！今天我在便利商店也买了，这颗给你试试看！」
    「配茶叶蛋？」我好奇地接下，「好酷。」
    「我妈也觉得我很奇怪，但这已经是个戒不掉的习惯了。」夏天开心地打开便当盒，褐色油饭映在眼前，让我倏地感到一阵饿意，也将我手中的便当打开。
    我试了一口后，便忍不住称讚：「真好吃！」
    「你喜欢真是太好了！」夏天的眼睛有着藏不住的喜悦，「其实这次我妈会寄油饭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晓妍姊你呢。」
    「我？」
    「对呀，有时候和妈妈通电话会不经意提起你，妈妈为了感谢你对我的照顾，便特地寄来。」夏天开始剥起蛋壳，「我待会会告诉她你很喜欢，我想她一定很开心。」
    「帮我谢谢你妈妈。」接着我拎起那袋茶叶蛋，「还有你的茶叶蛋。」
    「不用谢啦。」夏天的双颊浮起淡淡红晕，怪不好意思的，「晓妍姊，我问你喔……」
    「嗯？」
    「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咳咳……」我被夏天的问题吓到，狠狠地吓到，那些在嘴里的油饭有几粒不小心呛到自己，夏天赶紧倒了杯水给我，担忧地问：「晓妍姊，你还好吗？」
    「还好，死不了。」大口喝下白开水，脑中忽而闪过一对男女坐在便利商店内的画面，我摇头将那一幕甩开，有些心慌地问：「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子勛对你那么好，你还不为所动？」
    夏天的一席话让我定格，赵子勛的笑容顿时窜入脑中，他那鲜明的灿烂在我眼前绽放开来，以及那晚我险些失控的模样。随之而来的是「白振熙」这三个大字，化做一把利刃，在我的心头上摩娑，隐隐作痛。
    「那你对我好，我是不是也该对你动心？」装作若无其事，我将视线对上她的，换来的是夏天的穷追不捨：「这不一样啦，晓妍姊。」
    「哪里不一样？」我朝她摆手，「快点吃吧，午休时间要结束了。」
    「等等。」夏天拉住我的手腕，「你该不会是……害羞吧？」
    「什么？」我翻了翻白眼，「夏天小姐，请停止你那多馀的想像。我走了。」
    语毕，我将便当盖上，拿起便当转身往座位走去。
    「晓妍姊──」
    夏天的呼喊我充耳不闻，只觉心中有什么正缓缓膨胀，压的我喘不过气。曾经我也有过十八岁的璀璨年华、有过那朵纯粹的笑顏、有过过份甜蜜的青春、有过在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曾经。
    白振熙……
    白振熙，曾经。
    「学姊，好久不见！」一份公文倏地出现在我眼前，抬眸，这才发现是赵子勛。
    赵子勛隶属于公司营业部的组长，而我则是品管部的课长。营业部和品管部的楼层不同，这也难怪这几天下来都没看见赵子勛的身影。
    「这是什么？」
    「不知道，我们经理叫我拿来的。」赵子勛耸肩，随后拉了一张椅子在我身边坐下。
    我将公文放在一边，接着疑惑地盯着他瞧，「你在干么？」
    「我怕学姊你孤单寂寞觉得冷，所以特地来陪你聊聊天呀。」赵子勛回答得理所当然，我索性用手上那隻蓝笔敲下他的头：「聊你个大头鬼，待会被秃子经理看到就惨了。」
    「秃子经理出差去了，看不到啦。」
    咦？好像有这么回事……
    啊，想起来了，昨天那份赶得要死要活的资料就是要让秃子经理出差用的。
    但是，「这并不表示上班时间就可以间聊呀，学弟。」
    「五、四、三、二、一！」赵子勛盯着自己的手錶倒数，随后漾开笑意，「两点半，休息时间到了。」
    「真是拿你没辙。」我轻叹，在转头的瞬间看见夏天那曖昧的神情，夏天轻声朝我说声加油，随后开怀地走去厕所。
    天啊，误会大了！
    「学姊，今天晚餐我们一起吃好不好？」赵子勛先行夺走发言权，「好久没和学姊一起吃饭了喔。」
    「不要。」我想也没想地拒绝，再被夏天误会下去，事情就大条了。
    「蛤……可是，我很想和学姊一起吃饭耶。」
    「关我屁事。」我拿起桌上的水壶，「我不想和你一起吃饭。」
    奇怪，盖子怎么打不开？
    「这样的话……」赵子勛的脸忽而放大，脸上狡诈的弧度越发清晰，我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紧张，捉着椅子握把的左手逐渐沁出汗水，我很没气势地反问：「干么？」
    「唉唷，学姊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去吃饭啦！」赵子勛突然拉开距离，他像个孩子般地耍赖，让人不禁瞠视着他半晌，随后开怀大笑：「哈哈哈──」
    「学、学姊？」
    「哈、哈哈哈，你白痴喔。」我揉揉眼睛，「如果我今天没加班的话再和你一起吃晚餐吧。」
    「太好了！」赵子勛突然将我手中的水壶抽走，他将盖子旋开后才又递还给我，「给你。」
    「……谢、谢谢。」
    赵子勛站起身，他将椅子推回原位，我呆愣地凝望他，而他只是给我一抹「不客气」的微笑。
    休息时间结束，赵子勛在回营业部前低头于我耳畔边轻声呢喃，让人耳根子一红，心跳乱了拍。
    「学姊你呀，真的很好说话呢。」

 Chapter01-坚强，逞强(4)

    「学姊，多吃点，今天我请客！」赵子勛将烤得酥软的肉片挟至我碗中，「怎么？你不饿吗？」
    我叹气，拿起筷子便将那块热腾腾的肉片放入嘴中，「今天怎么不用加班啊我……」
    「你说什么？」
    我摇头，接着又是肉片入了碗底，还有一朵「臭味四溢」的香菇。
    我将香菇挟至他的碗里，赵子勛疑惑地看向我，随后恍然大悟：「原来你不吃香菇。」
    「嗯，香菇好臭。」
    我真的是打从心底这样认为，香菇总有着一股怪味，不管是哪种菇类，我都这样觉得。
    啊、除了金针菇。
    「学姊你真奇妙，香菇的名字有个『香』字，你居然说它臭。」
    「你管我。」
    「那你吃虾子吗？」他挟起一隻熟得差不多的草虾问道。
    我点头，只要不是夏天口中的「虾子」就好。那已经不是虾子的程度了，是虾米，我不会忘的。
    「好烫！」赵子勛开始剥虾的那瞬，他便立刻将虾子丢回碗中，还不停地朝他的手指哈气。
    「你是笨蛋吗？刚烤好的当然烫。」我焦急地从包包拿出一张湿纸巾给他，「擦一擦吧。」
    「没办法……」赵子勛泛起笑意，「我想让学姊吃到刚烤好的虾子嘛。」
    「其实你可以不用帮我剥没关係。」
    「可是啊……」他将湿纸巾丢进小垃圾桶中，依然是那张灿烂的笑容，「我有发现一点喔……」
    「什么？」
    「学姊不是很懒吗？」赵子勛继续动作，剥好虾壳的他将那隻香喷喷的虾子放在我嘴边，「所以我想虾壳也由我来剥就好了。」
    我毫无知觉地咬下他送到我嘴巴的虾子，却在下一秒鐘意识到这举动有多曖昧。
    算了，反正赵子勛好像也没注意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该称讚还是揍飞你？」说真的我现在很犹豫。
    帮我剥虾壳是很好啦……但说我懒惰是怎样？
    ……就算是事实也不用说出口吧。
    「当然是称讚我。」他说，「多么贴心的学弟呀，不是吗？」
    「是是是，所以我们继续吃饭吧，贴心的学弟。」
    「尤其是……还有专人餵你吃剥好壳的虾子。」
    闻言，我立刻抬眸瞠视着他，原来他有发现！
    赵子勛扬起得意的笑容，但在我眼里却显得刺眼。
    格外刺眼。
    「吃东西啦！」
    这顿莫名其妙的烧烤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吃完了，站在柜台前赵子勛挡下我那隻想从包包拿出钱包的手，摇头说道：「上次居酒屋是你请的，这次换我来吧。」
    「干么请我？」我不解，毕竟上次是我硬拖他走去居酒屋的啊……
    虽然从某些方面而言，今天的烧烤也算是赵子勛半胁迫我来的。
    「因为我今天心情很好呀。」
    偷我的梗。
    当我想这么回嘴时，我却霎时被赵子勛的一句话给堵住。
    「能够和学姊一起吃饭，心情真好。」
    可不可以不要常常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莫名其妙的赵子勛。
    「但我心情不好。」
    「是吗？」在我们走出店门口后，赵子勛不知不觉走在靠马路的那侧，不晓得这是无意的或是有心？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心中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猜测是偏向后者，赵子勛那莫名其妙的温柔。
    「学姊，为什么上次你会喝那么多啊？」
    「没为什么。」
    就只是，心情好。我这样说服我自己。
    「没为什么的话又为什么要哭呢？」赵子勛仰望月亮，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的侧脸，勾出他俊俏的面容，嗯，说实在的赵子勛有点帅。
    有点。
    「你管我。」
    「我就是要管你。」他驻足，而我亦然，「学姊你真的很让人难以放心。」
    「我都已经活到28岁了，用不着你这小我三岁的小鬼头担心。」我弹向他的额头，见他吃痛地揉着额心，不知怎地我竟感到有点开心。
    「就是因为你已经28岁了还要我这小你三岁的小鬼头担心才更令人担心。」
    绕口令吗他？
    我踏出脚步继续往前走，赵子勛却在我踏出第二步以前拉住我的手腕。我纳闷地转过头来，征然。
    赵子勛收起他一贯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我从没见过的认真。深锁眉头，他的眸子里流窜心疼的情绪，冷风袭来，我们就这样站在大街上，保持沉默。
    「学姊，你知道吗……」
    赵子勛找回笑容，却没了往昔的灿烂，有的是股淡淡忧愁，「那天晚上，你看着我，泪眼婆娑，然后……」
    然后，他说我一直朝他喊着白振熙的名字。

 Chapter01-坚强，逞强(5)

    「白振熙是谁啊？」赵子勛拉起我的手晃呀晃的，「告诉我好不好？」
    有时候我真觉得赵子勛患有人格分裂症，上一秒抑鬱寡欢的模样还让人担心他是不是病了，下一秒却又恢復先前的……呃……好吧，我找不到形容词可以形容他了，总之可以说是「单蠢」吧。
    「不要。」甩开他的手，我像赶小狗一般朝他摆手，「上次我不是传简讯叫你忘了那天的事情吗？想那么多干么。」
    「难道……你是因为白振熙那个男人才去喝酒的吗？」赵子勛装作没听见我的话，开始了一长串奇怪的假设，「该不会，学姊你也是因为他才单身那么久啊？」
    「才怪。」我心虚地反驳，白振熙是什么东西要我这样为他折腾，「况且你又知道我单身与否？」
    「那不然……」赵子勛稍做停顿，接着睁着水亮的大眼凝视我，「学姊，你有交往对象吗？」
    「……没有。」
    「所以说我刚才的猜测全中了？」
    「你好烦。」再次迈开脚步，这次他如果又拦下我，我一定跑给他追，「我要回家了。」
    「学姊，等等我！」
    赵子勛急匆匆的脚步在我身后传开，而我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已经分不清楚那阵紊乱的心跳是因为加速的步伐抑或……害怕。
    或许，两者皆有。
    到了最后，我甚至是开始心慌地跑了起来，喉咙乾涩，呼吸急促，那声「晓妍」竟不绝于耳縈绕在脑中，挥之不去。
    ──『晓妍。』
    ──『晓妍。』
    ──『晓妍。』
    叩的一声，一个重心不稳让人手足无措，直直地往斜方跌坐。脚踝上传来一阵热辣，我吃痛地凝望，这才发现原来是高跟鞋的鞋跟断了。
    我闷闷地脱下高跟鞋，赵子勛见状便急急上前：「学姊，你没事吧？」
    「没事。」
    什么烂高跟鞋……
    「你都这样了还说没事？」
    这双高跟鞋我才买没多久欸……
    「会痛吗？要不要带你去医院看一下？」
    假日和于庭再去买双新的吧……
    「学姊！」赵子勛的音量忽而放大，抬眸，我望向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赵子勛的身影倏地模糊起来，我双手环膝，蜷曲身子，顿时间找不到任何意义。
    眼泪静静地往下流，我没发出任何一点声响，只是放任泪水恣意佈满在脸上。
    我连为什么流泪也不晓得。
    赵子勛什么话也没说，他一脸沉痛地凝视我，那隻停顿在半空中的手最终还是落在我的背后，化作温柔的暖意，逐渐平抚我慌乱的思绪。
    我茫然的将视线停留在他脸上，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在他面前流下眼泪，我很久没哭了，但只要在赵子勛面前我总是不自觉地流泪，很丢脸哪不是吗？
    我焦急地抹去泪珠，大口深吸几口气后我试图想站起来，却没办法。
    「我揹你。」赵子勛一脸不容我拒绝的神情让我只好依照他的意思去做，有些费力地爬上他的后背，我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阵尷尬，但赵子勛却抢先开口：「如果学姊真的不想说，那么就别说吧。」
    「你……？」
    「但我指的是现在喔。」他开始笑了起来，像是自嘲一般，「总觉得现在的我好像没办法让学姊真正放下心来，但未来我一定会的，绝对。」
    他语气间的肯定让我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够这么篤定，也不明白像他这样怀着一身我所希冀阳光的人为什么要来缠着我这么难搞的人不放？
    在还是学生时期，我曾不断地问过自己，为什么面对赵子勛我总是不肯再坦然一点？为什么不肯再冷静一点？
    直到方才，我依然不明白。
    但此刻，我却顿时领悟──正因为赵子勛的笑容是我最羡慕的，我才更无法静下心来面对他。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我以为我从以前就表示的够清楚了。」
    闻言，我伸出双手紧捏住他的双颊，惹的赵子勛哇哇大叫：「学姊，你干嘛捏我啊？」
    「原来不是梦。」
    「真受不了你，小心待会掉下来。」他将我扶的更稳，嘴里还碎念有词：「我可是靠脸吃饭的耶，要是毁容了该怎么办？」
    「就凭你这副脸蛋？」我倒抽一口气，「会饿死吧？」
    「吼，好歹在大学的时候我也曾造成一阵旋风，什么饿死？学姊你别说笑了！」
    「说到大学……」钟以蔚骄傲的神情在我脑中一闪即逝，「你有看到钟以蔚的脸书吗？」
    「有啊，没想到学长居然要结婚了！」他嘖嘖称奇，随后开始大笑：「而且我还看见学姊的留言，钟花心实在太适合学长了。」
    「一起去参加他的婚礼吧。」
    「咦？我们一起吗？」赵子勛吃惊地道，似乎是对于我说的话感到不可置信。
    「不要就算了。」
    「要、我当然要！」他既激动又兴奋地快速答腔，「学姊你不可以反悔喔，我刚才已经录音录下来了，如果你反悔的话我就要告诉全世界你是大骗子！」
    「白痴，走你的路啦，还录音咧。」
    「学姊，快到你家了耶……」赵子勛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朝我道：「如果这条街没有尽头就好了。」
    「欸，赵子勛。」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我兀自问道：「你知道单身症候群是什么吗？」
    瞥见他茫然的神情，我便做了更深一层的解释，「就是单身男女易犯下的毛病，而且一定是办公室男孩或女孩。」
    「真奇怪。」他轻呼。
    「单身症候群症状之一：每个单身的人总有段使他们更加坚强的回忆……」我停顿，做足了深呼吸后依然哽咽地道出：「而白振熙，便是那段使我坚强的曾经。」
    「现在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
    「我很高兴学姊能够对我说喔，真的。」他放下我，转而面对我，「但是……」
    赵子勛失笑，无奈的那种，他凑上前又是一抹温煦的拥抱，「在我眼中，白振熙似乎不是让学姊坚强的曾经，而是让你只会逞强的王八蛋。」

 Chapter01-坚强，逞强(6)

    王八蛋。
    那瞬间，赵子勛真的……很欠揍。
    「喂，你才是王八蛋啦！」坐在柏油路上，冬天的冷风无情地吹呀吹，「我家就快到了你把我放在这干么？」
    我选择转移话题。
    赵子勛欠揍的点不在于他骂了白振熙王八蛋，相反的我也认为白振熙是位王八蛋，彻头彻尾的……王八蛋，浪费我十年美好时光的……王八蛋。
    他欠揍的点而是他只用了一句话，便摧毁我多年以来的偽装。
    讨厌。
    「刚才我不是说了吗？」赵子勛「嘿咻」一声，以公主抱的方式将我抱起，我还来不及抗议要他放我下来，他又再次开口：「我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怎么可能？」
    「就是因为知道不可能，所以才故意在这边放学姊下来呀。」赵子勛轻笑，月光将他眸子里的笑意映照的更加明显，「况且我今天还故意不开车来上班。」
    「为什么？」我几乎是反射性地问。
    「因为这样就可以和学姊一起回家了啊，心情真好。」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子勛对你那么好，你还不为所动？』
    不知怎地，我突然想起夏天在中午所说的话，望向他被月色勾勒出更加鲜明的侧脸，嘴边扬起的弧度更是嘰喳个没完，我想，不是不为所动，而是不想面对。
    「……我家到了。」
    不敢面对。
    「我抱你上去吧。」不等我开口，他又问：「钥匙？」
    我轻叹口气，作罢，并拿出钥匙及感应卡让他得以顺利进入公寓内。回到家，于庭见状后用着不解的眼神看向我，随后她意识到我脚踝上的伤，焦急地问：「你怎么了？」
    「刚才摔了一跤，没事啦。」
    赵子勛将我放在沙发上，他无奈地朝于庭道：「对不起，让她受伤了。」
    「呃……喔，没事啦、没事。」于庭訕笑，随后端了杯开水出来，「给你，你是……赵子勛，没错吧？」
    赵子勛接过那杯开水，随后笑着道：「对，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晓妍向我提过你。」于庭伸出手，「我是于庭。」
    赵子勛回握，随后一脸惊喜地望向我：「学姊，没想到你还会告诉别人我的事！」
    「闭嘴，我要去洗澡了。」
    不理会那两人，我一跛一跛地走进浴室，但在踏进去前，我便泪眼汪汪地转过头来朝于庭说道：「于庭，我可不可以不洗澡啊？真的没有人发明自动洗澡机吗？」
    「你不洗澡小心我把你赶出家门。」
    「可是很痛欸……」我指向脚踝。
    「进去。」
    好吧，我知道我只是在做无用的抵抗──
    「哈哈哈哈哈──」赵子勛的笑声环绕在整个客厅，我愤恨地瞪向他，最后实在受不了，直接拿起沙发上的抱枕丢向他：「笑屁啊笑！」
    赵子勛会笑得这么夸张是因为方才我进去浴室以后，当莲蓬头内的水开始缓缓流出，而那热水在我一个不小心喷到脚踝上时，我立刻大叫一声：『妈啊──』
    无限脏话在心中狂飆，痛啊！真是痛死了！
    「对、对不起啦学姊。」赵子勛揉揉眼睛，眼角还残存着泪痕，我斜睨，诅咒他笑到眼睛瞎掉！
    随后他接过于庭递来的医药箱，开始小心翼翼地替我上药、包扎，时不时地问我会不会痛。
    「好了！」盯着我的脚踝，我开始为接下来的日子发愁，这样子我要怎么去上班哪……
    「学姊，明天开始我来载你去上班吧。」
    闻言，我感到一阵讶异，赵子勛弯起笑，「你这样应该不方便自己搭车去公司对吧？」
    「是没错……」而且可以说是帮了我大忙，「但这样太麻烦你了。」况且要是被夏天看到我又要被她轰炸了。
    「不麻烦。」他接续着道，「能够一大早就看见学姊是种幸福，我还巴不得你的脚伤永远别好呢。」
    「你──」
    「我该走了，学姊，明早见。」语毕，赵子勛便哼着歌走出外头，重点是他哼着我最喜欢的那首歌──修炼爱情。
    好吧，这似乎不是重点。
    「喂，李晓妍！」待赵子勛走后，于庭兴奋地直扑上来，「这学弟是个宝啊！」
    「蛤？」
    「他对你真不是普通的好。」于庭以双手画出个膨胀的圆，「根本超级好、世界好、无敌好！」
    「你在说什么啊……」
    「盲人都看得出来他在追你。」
    「他又没说他喜欢我。」
    「喜欢不一定要以言语表明呀，能够以行动来表示这才是好男人。」于庭将桌上那杯赵子勛喝过的水拿去厨房，并吆喝着：「你再不好好把握就要三十岁囉。」
    「可是我又不喜欢他。」
    「你真的不喜欢他？」于庭关上厨房的灯以后走出来，「对你那么好还不喜欢？」
    「……」
    「欸。」
    「干么？」
    「你该不会是对白振熙那傢伙还有所留恋吧？」
    「……」
    「李晓妍！」于庭扳住我的肩膀，睁大双眼她有些不可置信，「这么久了你还惦记着他？天啊，那个王八对你下毒了是不是？」
    语毕，于庭二话不说地走进我房间，我一凛，着急却只能踏着蹣跚的步伐往房间走，而一进到房间，便看见于庭站在角落一隅，发傻地凝视着墙上的拼图。
    拼图上，有我，也有他。
    白振熙。
    替我们留下笑容的人，是于庭。
    「晓妍，拼图……不是被你丢到垃圾桶里了吗？」
    「我……」深吸口气，我不敢和于庭的视线接触，「捡回来了。」
    她呆坐在我床上，我看向她，「于庭……」
    「晓妍，别为他继续停留在过去了，好吗？」于庭站起身走向我，随后给我道温柔的拥抱，「你已经为他失去太多了。」
    「可是于庭……」紧握双拳，指甲狠狠地插进掌心，我紧咬下唇，哽咽道：「失去他以后我什么也没有了。」

 Chapter02-学不会说再见(1)

    「早安，学姊！」
    隔天一早，赵子勛便准时七点鐘出现在楼下，他搀扶我至副驾驶座，随后乐的跑回驾驶座，并好奇问道：「学姊，你今天忘记化妆喔？」
    「你又在说什么了你？」我系好安全带，皱眉看他。
    「学姊的黑眼圈好重，看起来眼睛还肿肿的……」他侧过身，缓缓伸出手来以指腹抚摸我的黑眼圈，「你失眠、哭了？」
    「嗯。」
    昨天晚上，我有点失控，有点。
    莫名的心痛涌上，让人措手不及无法应对，我知道于庭说的对，但失去白振熙，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是十年前的我，真真切切的感受。
    这几年下来，我告诉自己其实白振熙也没什么了不起，他不过就只是在我青春年华一闪即逝的花火，没有他，我一样可以过的很好，甚至更好。
    可后来我告诉于庭，白振熙就像是毒药，无论我怎么戒也戒不掉，纵使我很努力很努力，却依然无能为力。
    她说，如果我自己一个人无法应对，那就借助他人的帮忙吧。于庭相信，赵子勛会是那个让我飞的人，而她也告诉我，赵子勛是我的下一片天空。
    我不知道她说的对不对，但我想相信她是对的。
    我只能相信她是对的。
    「哼，又是白振熙。」发动车子引擎，赵子勛闷哼一声，「我还以为是我的贴心让学姊睡不着觉，甚至是感动的流出泪来，没想到居然又是白振熙那傢伙！」
    「你发什么神经呀真是。」
    「如果我也能成为让学姊忘不掉的人那就好了。」赵子勛勾起笑容，「不对，应该是要说……我一定要让自己成为学姊无法忘怀的人，而且是不想忘记。」
    「谢谢你。」
    赵子勛对我做的一切我由衷的感谢，并发自内心感到幸运。
    我很高兴能够遇见他，甚至是再次遇见他，但这些话我想我还是放心底就好，等未来再告诉他吧。
    嗯。
    赵子勛是我大学时期的直属学弟，那时候的我大四，他大一。由于那年大二及大三的两位学妹不约而同地转走，我便担下要照顾他的责任。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学妹们没有转走，那赵子勛还会像现在这样出现在我身边吗？
    记得刚开学时，赵子勛因为活泼开朗，外加那副脸蛋，在系上造成一阵轰动。身旁有许多人问我：『赵子勛是23号啊？那不就是晓妍你的直系吗？』
    每当我回答是，那些人便会以羡慕无比的语气回答我──真好。
    起先我也以为真好，但在和赵子勛逐渐熟稔起来以后，我便疯狂地对他人说不好，一点也不好！
    大四下学期，我生日的时候，他号召所有我认识的人为我「庆生」，说庆生似乎有点便宜他了，谁会在庆生的时候以一桶添加了许多不明液体、浓稠物来攻击寿星啊！
    我记得那时候桶子里面除了柠檬清香的刮鬍泡之外，似乎还添加了亮粉、酱油、番茄酱等我不明所以的东西，我永远也忘不了在生日之后我每天都洗了三次澡，而那些诡异的味道持续了两週才开始散去。
    好像就是从这次之后，我便开始对赵子勛有了嫌恶的感受。
    毕业以后，我便在现在这间公司上班，没了赵子勛的生活我过的愜意，却没想到三年后换他毕业时，他也来同间公司应徵工作，重点是──他上了。
    原以为这会是地狱的开始，却没想到事情似乎并非我想的这样。
    『学姊，你毕业后我真的很想你。』
    这是我们再次遇见时，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忘了当时我怎么回应他的，只记得后来我告诉他：『你好像……变的稳重点了。』
    一点，我强调。
    『为了能让自己成为可靠点的人，我可是做了许多努力。』
    他告诉我，后来他当上了学生会会长，处理事情的能力变强了，应变的反应也更快了。
    『学姊毕业后，我就觉得好无聊。』
    他告诉我，在我毕业以后他就没人可以打闹，嗯……幸好我是他的大四学姊。幸好。
    『你走了以后，就少个人对我好了。』
    他告诉我，大学里头的人来来去去，真心待他的人不多，而我是其一。
    『所以啊，我真的很想念学姊。』
    他告诉我，有好几次他都想打电话给我，但不晓得为什么他就是不敢打给我。
    『为了学姊，我特地跑来这家公司应徵喔。』
    他告诉我，他推辞某间薪水较为优渥、福利较好的公司，反而是来我们公司投履歷，因为他想再见到我一面。
    曾经我以为赵子勛会再次让我的生活鸡飞狗跳，嗯，事实上好像也相差不远。但我却不讨厌有他的日子，虽然有时候会感到厌烦，哈。
    「谢谢你。」
    谢谢你，再次出现在我身边。

 Chapter02-学不会说再见(2)

    「学姊认真的模样太可怕了。」赵子勛打了个冷颤，让人不由得发笑，「但我也很谢谢学姊喔，谢谢学姊是我的学姊。」
    「欸，我饿了。」
    「贴心的学弟已经买好早餐啦。」赵子勛趁着红灯的空档转向后座，接着拿出一袋早餐，「这是你最爱的起士蛋饼和红茶，给你。」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什么？」
    「大学的时候我们不是有段时间常一起吃早餐吗？」他踩下油门，继续说：「那时候你最常点的就是起士蛋饼和红茶，怎么样，感动吧？」
    「是是是，感动的都要哭了。」插下吸管，喝了口红茶后我问他：「那你吃什么？」
    「给你猜。」他立刻将他的早餐藏在椅子另一端，我白了他一眼后说：「不说就算了。」
    「我吃一样的啦。」赵子勛无奈地道，「真懒，连猜都不猜。」
    「我就是懒。」嘴边泛起笑意，我决定告诉他一个秘密，「欸，你知道为什么我几乎都点起士蛋饼和红茶吗？」
    「因为喜欢啊，这有什么好猜的？」
    「错。」我朝他比了个大叉叉，「因为懒人学姊我连想早餐要吃什么都懒得去想，所以每次都点这两样。」
    赵子勛瞠目结舌，随后放声大笑，「学姊，就某方面而言你真是奇葩。」
    「别乱说，奇葩这境界我可不敢恭维。」
    「那……学姊，你知道为什么我跟你吃一样的吗？」抵达公司地下室的停车场后，赵子勛用着极其轻浅的声音问我。
    我摇头，并望向他。
    赵子勛扬起一抹笑容，脸上有着酸涩的表情，「这是在你毕业以后，我用来怀念你的方式。」
    他说在我毕业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和我一起吃早餐，虽然只是短暂的相处，但他却说那是他一天当中感到最放松的时光。
    他又说因为我每次都点起士蛋饼加红茶，让他在我毕业隔天也这么点餐，而这样的习惯却莫名地成了他想念我的方式之一。
    之一。
    「我先下车，你等我。」下了车后的赵子勛绕到副驾驶座，他伸出手将我拉起，随后我便站在一旁等他停好车子，接着我们便一起搭乘电梯往上。
    三楼一到，我便朝赵子勛说声掰掰，见他想踏出电梯帮我，我便出声遏止：「我只是脚踝受伤扭到，不是整隻脚残废。」
    「那……你小心点喔。」在电梯闔上的那瞬间，我看见赵子勛笑着朝我挥手说再见。
    我缓缓地往座位走去，夏天以眼角馀光发现我跛脚时，便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晓妍姊，你还好吧？」
    「还可。」
    「你怎么会这样啊？」回到座位上，夏天替我打卡完后，问道。
    「昨天不小心摔跤了，没事啦别担心。」
    我回以一笑，要夏天别多想，毕竟这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几天后就能復原了。
    「对了，晓妍姊。」夏天唤，「下星期一开始我会请三天假，我想回台南一趟。」
    「出了什么事吗？」
    「妈妈昨天打电话给我，她说爸爸因为种田闪到腰，我不放心他们，想说还是回家一趟好了。」夏天的语气尽是担忧，她轻叹，「爸怎么不小心点呢……」
    「他还好吧？」我轻呼。
    「还好，但就是放不下心。」夏天嘿嘿一笑，随即又忧心忡忡地问：「晓妍姊，你这样忙的过来吗？」
    「可以的。」我轻拍她的肩，回以一笑，「况且品管部不是只有我呀，还有经理、大东、茗茗和黛妍，别太担心。」
    「经理成天就只会对人颐指气使，看了就讨厌。」夏天咕噥，「大东和茗茗那对蠢情侣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叹气并无奈地勾起一抹笑容，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后我又道：「虽然经理很讨人厌，但我们都得听他的，因为他就是经理。这世界是很现实的，夏天，我们不能因为讨厌谁，就任性地违抗，要生存，就要忍气吞声。所以，骂人的话偷讲就好，小心别被别人听见，知道吗？」
    「是，晓妍姊！」夏天立刻坐挺身子，朝我敬礼，「但你不是别人呀，嘿嘿。」
    「好啦，快工作吧。」我失笑，「今天依然是个忙碌的日子呢。」
    看了下行事历，今天是和厂商约定交货的日子，虽然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但我还是拿了些必要的资料后便下楼去。
    拖着这脚，行动真不方便哪。
    就这样缓缓而行来到货仓，再看了眼表单上的数量，确认无误后没多久厂商的人便出现了。
    「你好，请问是课长？」男子伸出手，文质彬彬地介绍自己，「我叫赵予寞，今天来和你们取货的。」
    我一笑，回握，「我是李晓妍，品管部的课长。」
    闻言，赵予寞的神情流露出一丝惊讶，他来回打量我，随后意味深长地道：「你就是李晓妍啊。」
    现在是什么情形？
    我可没印象我曾和他有过交集啊。
    「请问，我认识你吗？」我几乎是下意识地问。
    「不认识。」他缓缓摇头，扬起温柔笑容，「但是，我知道你。」
    「什么？」
    见我一脸困惑，赵予寞开始咯咯笑了起来，他的嗓音很厚实，笑声竟格外地好听。
    「原来，你就是我那蠢弟弟成天喊着的学姊啊。」
    顿时间，我明白了。
    赵予寞，是赵子勛的哥哥。

 Chapter02-学不会说再见(3)

    「你是赵子勛的哥哥？」虽然心中抱持百分百的肯定，我却依然忍不住问出声。
    「嗯，真巧啊，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赵予寞轻笑，仔细一看，他的笑容和赵子勛的确有些神似，但他的笑容属于温柔型，赵子勛则是灿烂型，唯一的共通点，便是他们两人的笑容在我眼中、一样刺眼。
    「世界真小。」真是令人感到难以置信，「但现在我们还是先办完正事再说吧？」
    「你说的对。」
    我告诉货仓的人员，要他们依照赵予寞的指示将货品搬至卡车上，由于数量庞大，耗费的时间自然多了点，等到东西搬完，一些行政上的程序也处理完后，时间也缓缓来到中午。
    「你的脚还好吗？」站在公司大厅边，赵予寞问，「刚才因为忙碌没多加留意，现在才注意到，我们去旁边坐着吧？」
    跟着我缓慢的步伐，赵予寞又开口：「你的伤是和子勛出门时用到的？」
    「是啊，但是我自己不小心，没什么大碍。」坐在椅子上，我的脚在顿时间得到舒缓。虽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口，但一直用不良的姿势行动，好像还是替脚踝带来不小的负担。
    「他很自责呢，回到家不停向我懺悔，一直说：『学姊的脚受伤了，都是我害的啊！』然后还抱着头一直在客厅来回走动，看了我都心烦。」赵予寞边说，还边演练当时的情形给我看，让人不禁噗哧一笑。
    「不是他的问题，你要他别想太多。」我莞尔，那天是我自己不晓得发什么神经穿着高跟鞋在大街上乱跑，就算跌死也是我的问题，不能怪赵子勛呀。
    「我会替你转达给他的。」
    「看起来……你们的感情似乎很好？」
    「嗯，是还不错。」赵予寞底映着璀璨的光芒，好似在诉说他们的兄弟情谊有多美好，「他啊，很单纯、很执着，有时候还很幼稚。」
    「对！」我像找到知心好友一般，大力赞同，「幼稚掺杂点莫名其妙。」
    「但是，他的幼稚只有他信任的人才见的到喔。」赵予寞侧头，嘴边的弧度越发明显，「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你呢。」
    看着他的微笑，此刻我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几秒鐘后，赵予寞指向对面的一家简餐店，笑着问我：「要一起吃午餐吗？」
    「嗯，好啊。」
    明明只需两、三分鐘的路程，我们却花了十分鐘才抵达店内。
    我在菜单上划下西西里燻鸡起士焗烤饭，而赵予寞则是选择奶油蛤蠣义大利麵，附餐的饮料我们同样点了乌龙绿。
    服务生收走菜单后，赵予寞悠悠地啟口：「子勛他啊，什么事都会和我说。」
    他托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笑开，「我们的父母亲在我们很小的时候便离婚了，当时他们闹的很兇，就连我们，他们也无情地拋下了。后来我们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但六年前，他们离开了。为此，子勛消沉很长一段时间，但后来不晓得是因为什么契机，让他逐渐找回笑容，嗯……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子勛便什么话都会告诉我。」
    「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我不解地盯着他，「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吗？」说这些，会不会太深入了点？
    「啊，抱歉抱歉。」赵予寞搔头，「希望对你说这些你别介意，但是因为子勛每天都会向我提起你，我便有种和你认识了一段时间的感觉，才和你说这些。」
    「这样啊。」我莞尔，「没关係，那要不说说你自己吧？」
    「没问题。」
    服务生将我们的餐点送上，我们边吃边聊，他告诉我，他今年和我同年，有位稳定交往中的女朋友，目前在幼稚园担任老师，他们也许明年就会结婚了，但一切还是得看时机。
    赵予寞是位温文儒雅的男人，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很多时候我发现，他和赵子勛一样，会有些不经意的体贴小动作，像是：在我心想需要拿张卫生纸时，下一秒鐘他便会微笑将卫生纸递给我。
    「时间也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公司吧。」瞥了下时间，发现午休时间确实快结束了，我们便又以缓慢的速度走回公司。
    赵予寞说，未来我们见面的次数可能会更多，因为接下来他们公司还会向我们公司订货，看来又是段忙碌的时光哪。
    回到办公室后，我发现秃子经理的脸色有点不好，便戳戳夏天的手臂，偷偷问道：「夏天，经理干么脸这么臭？」
    「因为大东和茗茗说要辞职，然后黛妍又因为公事和经理起衝突，所以才会这样。」夏天以气音说道。
    不太妙啊，我在心底盘算着，刚才赵予寞也说了，接下来他们还会向我们订货，况且数量不少，倘若大东和茗茗辞职了，加上下星期夏天请假，我们……很有可能会忙不过来。
    我深吸口气，缓缓地走向大东和茗茗，并要他们跟我到办公室外头一会。
    「大东、茗茗，你们为什么要辞职？」
    「课长，我和茗茗想要一起开家麵包店。」大东紧握住茗茗的手，「我们两人都不喜欢被束缚在办公室里面，总觉得每天来上班都是种煎熬，但为了生活却不得不来。」他们两人相互凝视了会儿，大东便又继续道：「后来，我们决定要实现梦想，那就是开一间麵包店，未来会不会成功我不知道，但总觉得如果不趁年轻的时候赌一把，那之后我们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听了大东的话后，顿时间有股惆悵涌上，他说的对，年轻时若不好好为自己的人生上点精彩的顏色，未来不管多么后悔，也换不回那么一句早知道。
    时间，是很宝贵的呀。
    「好吧，既然是这样我也不能多说什么。」我轻叹，微笑拍拍他们的肩膀，「什么时候要走？」
    「这星期五。」
    「那剩下的日子请你们也要好好加油，别敷衍掉了喔。」
    「谢谢课长。」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突然间感到有点羡慕。虽然他们的未来飘忽不定，但至少他们还有对方、还有彼此的笑容，而这是我一直很想要，却又得不到的。
    夏天问的那句「为什么我对赵子勛迟迟不动心？」再次浮现，我敛下眼，仍然不得其解。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就连我自己也很想知道答案。

 Chapter02-学不会说再见(4)

    假日，电影日。
    今天电视上所播的是《恋夏500日》，电影情节大概是在描述一位相信爱情的男生tom遇上一位不相信爱情的女生summer后所发生的事情。在和summer相处的时光中，tom感到欢愉无比，渐渐地，他不再只是想当summer曖昧不清的好朋友，反而想更进一步确认summer对他的感受，然而tom越是想成为summer的男朋友，summer越是感到压迫，他们两人之间不再有欢乐，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不安感。
    有天，summer不说一声地走了，tom在顿时间感到天崩地裂，他的世界没了summer，而他也变得除了夏天之外的季节，彷彿什么都感受不到。他用尽方法想找回他的真命天女，却发现怎么样也没办法。两人分手后再次相遇，tom赫然发现，summer竟然已经成了人妻。
    后来他发现，summer不是不求爱情的回报，而是她不要与他携手共度未来；summer不是不能与他人共度一生，而是她所要共度未来的对象并不是他。这一切，都只是因为tom并非summer的真命天子。
    「tom真像白痴。」于庭说，「他爱上的只是他自己对爱情的想像，summer只是正好成了他想像的对象。」
    「反正在第五百天，他也遇见秋天了啊。」电影结束后，tom在面试会场遇见了一位叫秋天的女孩，两人一见如故，我想，tom虽然是summer的第二男主角，但他会是秋天的第一男主角，也就是真命天子。
    「爱情啊，真是爱到卡惨死喔。」于庭关上电视，随后转过头来，面容有些哀伤，「晓妍，我跟你说……」
    「嗯？」
    「我下下个星期开始要到韩国做採访，我们杂志的主题切换到旅游上头，所以得要实地探访才行。」
    「会去很久吗？」
    「我不知道，但起码一个月。」于庭耸肩，语气间流露不捨，「想到有那么久的时间不能见到你，就觉得有点难过。」
    我凑上前抱抱她，「又不是永远都见不了面。对了，我们现在出门好不好？」
    「出门？」她指向我的脚，「你的脚好了吗？」
    「差不多好了。」我转动脚踝，「我今天一定要买到新的高跟鞋！」
    「下次穿高跟鞋别再乱跑，小心点知道吗？」
    「好啦，我可不想再当一次乌龟了。」
    「然后要记得洗澡和打扫，不要等我回来家里变猪窝。」
    「我会的，虽然我每次都在抱怨，但我还是有做到啦。」我朝房间走去，准备换衣服，「明明就还没离开，干嘛搞的像是明天你就去韩国啊？」
    「不从今天开始讲，我怕你这傢伙会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全忘光。」
    「才不会，记得带纪念品给我。」
    后来的我们去了趟百货公司，逛了许久我才终于看到一双我喜欢的高跟鞋。于庭说那双鞋和先前鞋跟断掉的那双很像，仔细一看，还真的是。
    我想，我只是懒的改变。
    习惯难改，而我懒的改变。
    ※
    和赵予寞再次连系已经是星期五了，这次他们要下订的数量和前笔订单一样，虽然夏天已经从台南回来，但大东和茗茗的离职对品管部而言依然造成重大影响。经过早上的疲劳轰炸，一直来到下午下班前两个鐘头，正当经理担心赶不上交货日时，倏地有两道身影出现在品管部的办公室中。
    我从一堆公文中抬首，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好意思，打扰了。」
    一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直挺挺地站在门前，处在他身边的则是一位优雅的女人，他们的脸上没有笑容，远远的便散发出一股距离感，然而这并不会使人感到压迫，反而是让人由衷地钦佩。
    「我是从总公司调来的经理，白振熙。」
    此时，我听见夏天在我身边狠狠地倒抽口气，惊讶之情在她的脸上展露无遗，她的嘴开开合合，却始终没说出一句话。
    我想，我是知道的，关于夏天为何如此震惊。
    「此后，品管部的经理一职便由我担任，而现在的王经理……」他的手比向秃子经理，「会至总公司代替我协理的职位。」
    「我是林缘希，也是从总公司调派来的职员。」站在他身边的女人随后接话，「而我在此的目的则是协助白经理，请各位多多指教。」语毕，她便扬起了一抹礼貌性的微笑。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不管好的坏的，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晓妍姊，白、白、白振熙耶……」夏天扯扯我的手臂，难以置信地道，「他怎么会被调来分公司啊？」
    「谁知道呢……」
    自他们进门后，我的眼神始终没有从他们的身上移开过。
    白振熙依然是我记忆里的那副轮廓，但他的头发长了些，左手上的那隻錶已经不是我印象中的黑色g-shock，反而是带点成熟的金色ck，他眼神中的稚气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刻意佯装出来的，冷漠。
    林缘希的头发已不再是高中时期的那头长直发，而是一头俐落的短发，脖子上的那条项鍊讽刺的还是我送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我还记得那是花了我一个月的打工钱所买的。嗯……她身上的白色套装，很适合她。
    这瞬间，我终于慢半拍地想起我忘了白振熙和我是在同公司上班的这件事，只是他是在总公司而我是在分公司。
    你问为什么他在总公司？
    因为白振熙是董事长的儿子。
    而我，忘了白振熙是董事长儿子的这件事。
    我，刻意忘了白振熙是董事长儿子的这件事。

 Chapter02-学不会说再见(5)

    也许是我的目光过于炽热、过于直接，白振熙的视线在下一秒鐘忽而转至我身上，虽然时间很短，但我依然发现了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惊讶。
    缘希亦然。
    是啊，他们怎会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呢？
    下班时间的铃声响起，夏天、黛妍和秃子经理纷纷走出办公室，我忘了夏天在临走前对我说了什么，更正确来说，是我根本不晓得夏天对我说了什么。
    时间彷彿冻结在这一瞬间，我望向他们，好久好久，我以为我很脆弱，脆弱到再见到白振熙一面时，我甚至会泪流满面。
    但我没有。
    我只是，静静地凝望着他的俊容，然后一句话也没说。
    并不是不晓得该说什么，而是不想说些什么来打破此刻的寂静。
    这样的画面，在我的梦里出现过太多次了。
    但这样的希望彷彿只是种奢望，一声突兀的「学姊」打破办公室的寧静气氛，来人见状后还傻愣愣地问：「咦？学姊你在忙吗？」
    可我却有那么一秒鐘感谢赵子勛此刻的现身，「没啊，找我干嘛？」
    「我们今天晚上一起去吃饭吧！」赵子勛开怀说道，脸上却做足被拒绝的准备。
    自从上次答应和赵子勛吃晚餐后，他便越发得寸进尺，三不五时就跑来品管部办公室问我要不要一起吃晚餐。
    当然，没有一次约成功。
    「好啊。」
    可今天，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我居然答应他了。
    真的，我没想过要答应他的。
    「诶！」赵子勛在听见我答应他的邀请后嘴巴张大，随后又是一阵乱叫：「太好了！」
    丢下一句「那我在公司大门等你」，他又一溜烟地消失不见。
    而我们，又再一次地陷入沉默。
    我，缘希，白振熙。
    白振熙不晓得朝缘希说了些什么，只见缘希浅浅地朝他点头，便转身离开办公室。
    窒息。
    后知后觉的紧张顿时卡在咽喉，紧捉住衣角的力道随着白振熙的靠近加大，他沉稳的脚步隐藏着不易被察觉的急促，然后退却。
    他站在我面前，而我只是低下头，不敢面对他。
    我们不晓得凝滞多久，只觉既像永恆，又像须臾。周遭好安静，除了自己紊乱的心跳，我还依稀能够听见白振熙的呼吸声。
    接着，他说话了。
    「对不起。」
    唇畔泛起嘲讽的笑容，十年前我们结束的最后一句话，竟也是十年后的我们再遇见的第一句话。
    我们之间，除了对不起以外，还有没有别的话好说？
    「好久不见。」抬首，我强迫自己将视线对上他的，「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你，还有缘希。」
    「……是啊，我也很意外。」白振熙浅浅一笑，却深深地让我的目光驻足在他脸上。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我还有约。」慌张地收拾桌上的个人用品，我几乎是以一种落荒而逃的姿态想尽快远离这窒息空间，然而白振熙却在我离开以前，捉住我的手腕。
    狠狠地倒抽一口气，我想也没想地将白振熙的手拍掉，但他不知怎地，再一次，拉住我。
    而这次，更让人不知所措的是，他将我拉近，然后在我耳边，轻轻地道出一句……
    在很多想念他的时候我没哭，在方才见到他时我没哭，在我们两人独处时我没哭，甚至是他在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时我也没哭。
    只是这一次，我竟悄悄地流下两行热泪，慌乱不安的心情随着眼泪缓缓流出体内，我彷彿在迷失已久的茫雾中看见一丝又一丝的璀璨金光，迎向我的，是记忆中那张永远只对我微笑的，温柔脸庞。
    那是白振熙的笑容。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哭。」
    「相隔十年的重逢，感动嘛。」我扬起笑容，并胡乱将脸上的泪珠抹去，「十年……好久了啊……」
    「晓妍。」喑哑的嗓音响起，一声「晓妍」再次让我心神不寧，飘扬的情绪来回荡漾，没有方向，没有终点。
    「刚才的男生……是你大学学弟？」见我点头，白振熙又笑了，「感觉上他是位很开朗的人呢。」
    「我们下次再聊吧，我怕他等太久。」我歉疚地朝他轻点头，随后便飞也似地走出办公室。
    『晓妍，我想你了，真的想你了。』
    心底有好多话好多疑惑想说想问，却一个儿劲的全数卡在喉咙中，脸上没了表情，拍拍自己的脸以后，我便快步走向公司大门。
    赵子勛倚着墙，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对面的简餐店，夕阳馀暉洒在他的发上，有那么一瞬间，我认为他将头发染成褐色后或许会很好看。
    「发呆啊。」
    「才不是发呆呢。」赵子勛侧过脸，朝我灿然一笑，「我在等你啊。」
    「你的车呢？」
    「学姊，你真的老了……」赵子勛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将脚步往后，还知道我想揍他，真是有先见之明哪，「我今天没开车来。」
    『因为这样就可以和学姊一起回家了啊。』
    好吧，我想起来了。
    「你该不会……这星期都没开车来上班啊？」踢着路上的小石头，我好奇问道。
    「咦？你怎么知道？」赵子勛倒抽一口气，装作惊讶无比，让人不禁失笑。
    「猜的。」驻足，凝望前方夕阳西下的橙色光景，都市里一幢又一幢的大楼有如一座橘色森林，而我们，都被困在里面，「你还记得我上次对你说的单身症候群吗？」
    「嗯，怎么了？」
    「单身症候群之二：单身的人，往往学不会说再见。」白振熙的笑顏倏地在眼前散开，我忽然间感到有点鼻酸，「是因为捨不得，还是因为他们知道没有再见的机会？」
    「我想，是因为他们还不够勇敢。」
    征然，我将视线对上他的，吶吶地问道：「不够勇敢的话该怎么办？」
    「那就找个值得让自己鼓起勇气的人吧。」赵子勛扬起一道温柔弧线，他的眼睛因为微笑而微微瞇起，「就算现在找不到，总有一天也一定会遇到。」
    紧抿唇，我低垂着头逃避赵子勛过于直接的视线，一滴、两滴……
    赵子勛朝我靠近一步，他的黑色皮鞋顿时朦胧起来，我又再一次地没入他安心的怀抱中。赵子勛的西装被我染上一片湿，眼泪不停地留下，我哭到哽咽，却依然无法止住那猖狂的泪水。
    紧捉住他的手臂，我彷彿迷失在汪洋大海中，而赵子勛，此时此刻成了我唯一的依靠。
    「对、对不起。」我收回手，却不想离开他的拥抱，「在你面前我总是想哭。」
    「没关係。」感到赵子勛收紧手臂，他温热的气息在我头顶上吐出，「只要学姊难过，我都会在。」
    他说老天爷这辈子一定是刻意要让我俩相遇、相识，而他存在于这世上的重要任务之一，便是让我无时无刻都能绽放笑容。
    不捨得让你流泪呀，赵子勛说，「我想让自己成为学姊勇敢的理由，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Chapter02-学不会说再见(6)

    我退开他的拥抱，转而坐在人行道边的一张石椅上，「我们今天，别去吃饭了好不好？」
    我想我还是不够勇敢。
    「好。」赵子勛答应的飞快，语气间却依然不经意地流露出失望，我是愧对他的，我一直都知道。
    幼稚，真的很幼稚，李晓妍真的很幼稚。
    我其实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和赵子勛出来吃晚餐，那是因为我想证明给白振熙看，没有他的时光里，我并不是非要他不可。
    可是我失败了，我以为这样做就能将对他的思念收回来一点，但事实上并没有。白振熙说出他想我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我彻底失败了。当我这十年以来的想念得到回应时，我才明白我比想像中的更加怀念他。
    『晓妍，我想你了，真的想你了。』
    原来不是只有我自己，在想念对方。
    赵子勛随即恢復了他以往的开朗，他指向前方不远处的超市，笑着说：「那么学姊，你可以陪我去一趟超市吗？」
    「去超市？」我将思绪抽回，决定不再思考关于白振熙。
    「嗯，我想买些东西，可以吗？」
    「喔……嗯，好啊。」
    听闻我的允诺，赵子勛开心的像个孩子，他站起身来随后朝我伸出手，「我们走吧。」
    愣住，我凝望他的大掌好一阵子，接着又将视线往上移，对上他那双爱笑眼睛。
    赵子勛，真的很莫名。
    我搭上他的掌心，我不晓得我怎么就这样覆上去了，赵子勛领在前头，一路上我们什么话也没说，却不尷尬。
    异常的安心，赵子勛的魅力就在这里，很莫名的魅力，很莫名的安心。
    在走进超市以前，赵子勛倏地停下脚步，他深吸几口气像是要说些什么，过了约莫一分鐘的时间，他转过头来，扬起一道灿烂的笑容，然后说……
    「学姊，你喜欢吃咖哩吗？」
    「吭？」这是什么情形？「喜、喜欢啊，干嘛问这个？」
    「没事，就当我在自言自语。」
    赵子勛顿时松开手，他走向一边的推车，并将红色塑胶篮放在推车上，我呆愣地凝视我的右手，那隻方才被赵子勛紧紧牵住的手。
    「学姊，你不进去吗？」
    「要、要啊……」有些发傻地回应，我跟上赵子勛的脚步，觉得心底有些空荡，很怪，这种感觉很怪。
    甩甩头，叹了声气后我决定买些零食回家给于庭。
    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架，思考许久后我决定买一罐洋芋片及一盒巧克力，这是于庭和我的最爱，我甚至可以预见待会儿回家于庭看见我手上的零食后她会有多三八的说爱我。
    「学姊，零食吃太多会胖喔。」
    「我说亲爱的学弟呀……」我看向赵子勛，脸上掛着我自以为亲切的微笑，「你家是住海边啊管那么多！」
    「我们去那边，去那边！」赵子勛逃之夭夭，快速地走向冷藏区，我跟在他旁边，好奇问道：「你要买什么？」
    「鸡翅膀。」他拿了一盒六隻装的鸡翅，随后走向放置饮料的区域，「还有鲜奶。」
    后来我们走啊走地来到染发剂的地方，我的眼神不自觉地被褐色染剂吸引，忽然间我又想起今天下午我那突如其来的想法──赵子勛如果将头发染成褐色，或许会很好看。
    「赵子勛。」我出声唤他，并将染剂递给他，「你有想过要染头发吗？」
    「嗯……我没想过耶。」
    「那你想不想染染看？」我指着包装盒上的褐色，「总觉得，你染这个顏色应该会很好看。」
    赵子勛沉默不语，我疑惑地看向他，没想到他的脸上竟浮现一抹淡淡红晕。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我的目光，接着慌乱地矇住我的眼睛，还仓皇地说：「学姊你不要看我啦！」
    「白痴喔，我只是说出来我想的你害羞屁！」我拍掉他的手，嫌恶地睨视他。
    「就是因为是学姊说的才更令人害羞嘛。」赵子勛逐渐恢復冷静，又是那副幼稚好灿烂的脸蛋，「学姊希望我染吗？」
    「嘖，不染就算了。」
    「好吧，既然学姊都这么说了，那就染吧！」赵子勛哼着歌，愉悦地将褐色染发剂放入篮子里，而我则是在他旁边不停说道：「你哪隻耳朵听到我说希望啦！我只是建议、建议！」
    「学姊的建议学弟永远遵从，我们去结帐吧！」他在转身前，脸上泛起狡诈的笑容，当我捕捉到那瞬间的同时，我突然觉得我好幼稚。
    其实我真的蛮希望他染的。
    结了帐走出超市，赵子勛不晓得为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像是刺探性地询问我：「学姊，你……你急着回家吗？」
    「没啊，怎么了？」
    「那你要不要来我家？」赵子勛羞赧地搔头，「我想做晚餐给你吃。」
    「嗯……」
    「当然，如果你不要也是可以啦，我只是在想现在已经六点半了，你回到家在吃晚餐可能会太晚，所以才提出──」
    「好啊。」我笑着答应，到头来我们还是一起吃晚餐了。
    总觉得和赵子勛相处，好像……好像就可以忘掉一点有关白振熙的事情。
    不可否认地，和赵子勛逛了一趟超市后，我的心情不再那么低落，虽然称不上心情很好，但也不算差。
    所以我想，晚点再回家胡思乱想吧。
    这样，应该就少点时间思念他了吧。

 Chapter02-学不会说再见(7)

    「学姊，你先坐一下，我去准备晚餐。」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赵子勛便匆匆地走进厨房。
    拿出手机，我传line告诉于庭今天会晚点回家，而她则是秒读我并问我去哪了？
    『我在赵子勛家，他说他要煮晚餐给我吃。』择了一张莎莉穿戴厨师帽手拿锅子的贴图，随后我又告诉于庭：『你可以帮我拿一下包裹吗？在转角那间便利商店，期限好像到今天，再不拿就要被退回去了。』
    『好啊，反正我还没回到家。』于庭传了张兔兔邪笑的贴图给我，『你今天其实可以不用回来没关係啦，和学弟好好相处啊～』
    『三八，回家小心点。』
    于庭这女人，净是爱想些有的没的。
    放下手机，我好奇地走向厨房，总觉得让赵子勛一人处理晚餐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我来帮你吧。」
    「学姊？」赵子勛停下动作，随后失笑，「那就麻烦你啦！」
    接过马铃薯、红萝卜及洋葱，我迅速地将这些食材去皮并切块，赵子勛则是将方才买来的鸡翅川烫，等等……鸡翅？
    「你煮咖哩放鸡翅？」我好奇地问，「不是放鸡胸肉？」
    「鸡胸肉又硬又难吃，所以我从来就不放鸡胸肉。」赵子勛回答的理所当然，接着他将鸡翅从锅里取出，并将脏水倒掉，随后赵子勛便开始了一连串的翻炒动作，同时他要我帮他装一小锅的清水，他说他要煮玉米浓汤。
    待清水煮沸后，赵子勛便将玉米粒放进去，以及一盒玉米浓汤汤块。
    「学姊，可以帮我拿一下刚才买的鲜奶吗？」
    点头，我便走向外头将鲜奶拿进厨房，赵子勛将一半的牛奶倒入汤里，让人忍不住惊叹：「哇……」
    「快好了，你先去外面等一下。」赵子勛推着我来到客厅，随后又咚咚地跑回去厨房。
    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关于我们现在坐在餐桌上的，三个人。
    在赵子勛准备完毕时，铁门突然喀拉一声打开，往门口一瞧，才发现是赵予寞。
    『嗨……』我尷尬地朝他点头，说实在的其实我压根儿忘了赵予寞是赵子勛的哥哥这件事，所以看到赵予寞时还呆愣了一会儿。
    『晓妍？』赵予寞惊讶地望向我，以及桌上的晚餐，『你怎么来了？』
    『呃……那个，就……赵子勛说要煮晚餐，所以……』
    『欢迎你来，我……会不会太早回来？』赵予寞比了下大门，『我可以晚点回来的。』
    『不用！』我急忙地拉住他，『还有，我们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
    「哥、学姊，你们两人怎么会认识啊？」赵子勛盛好三碗汤，并分别端至我们面前。
    「因为公事，之前有见过几次。」赵予寞答道，他笑吟吟的模样让人看得牙痒痒的──
    就跟你说我们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了！
    「你今天怎么没和家时姊一起吃晚餐？」赵子勛朝哥哥问道，「你们今天不是说好要去吃日本料理吗？」
    「小时说她爸爸临时叫她回家一趟，而且是要她一个人回去，所以我们就约下次啦。」
    「家时姊是哥的未婚妻。」赵子勛补充，然后催促：「学姊你多吃点，冷掉就不好吃了。」
    我们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他们嘴里得知，家时是位大喇喇的女孩，这让我感到有点意外，我还以为赵予寞的未婚妻会是一位温柔端庄的女子，当然，这并不代表家时很粗鲁或什么的，我可不想被赵予寞砍头啊。
    用完晚餐，向赵予寞道声再见后，赵子勛便开车送我回家，在下车前，我转过头告诉他我的心情调适的差不多了，谢谢他，真的。
    「学姊，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今天下午你……哭得那么悽惨？」
    「因为我看见白振熙了。」据实以告，昏黄的车灯映照着赵子勛惊讶的脸庞，随后他的笑容垮了下来，闷闷地问：「你在哪里看到的？」
    「公司。」我告诉赵子勛，白振熙其实是董事长的儿子，而他在今天和缘希两人一同被调往分公司，我不晓得为什么他们会突然被派来，在见到白振熙的那一刻，惊慌失措，大概是最适合我的四个字。
    「学姊，我问你……」赵子勛歛下眼，苦涩地勾起笑容，「当初你会应徵这间公司，是因为白振熙吗？」
    「嗯，是啊。」我撇过头，轻声答道，「即便我有多想否认，但事实上就是这样。」
    我不想欺骗赵子勛，但其实我都明白的，无论我有多么想蒙蔽自我，事实依然会血淋淋地摊在我眼前，越是想逃避，越是逃不开。
    我突然想起在大一之时的疯狂岁月，联谊跑得很兇，我甚至连夜店也去了，不外乎就是想找上那么一人，取代白振熙的位子。
    现在想想，还真是傻啊。
    那段年少轻狂的曾经，似乎只是更加证明我对白振熙的执着有多强烈。
    「高中时，我还不晓得振熙他爸是这间公司的董事长，我记得……好像是在高中毕业时，我才偶然得知。」枕着手臂，我靠在车窗上静静地道：「大学毕业后，我得知公司正好趁毕业潮在徵新人，那时候的我心里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应徵上。』虽然工作是目的之一，但我却在心底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那就是进了公司以后，或许还能再见上白振熙一面。」
    「但过了这么久，今天却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我看向赵子勛，轻轻笑了，「很傻吧我？然而见到他以后，我却觉得这似乎不是我真正所想要的。」
    「有时候执着过头受伤的会是自己，你不明白吗？」
    「我当然都知道，但是谁晓得我为什么寧可受伤也要执着到底？」我捉紧包包，几乎是花上我所有力气才紧接着道：「痛都痛死了，却还是醒不来。」
    「那我──」
    「好了，我该下车了。」见他还想多说什么，我便出声阻止他，朝他扬起浅笑，「有时候执着过头受伤的会是自己，你不明白吗？」
    「当然，但除了执着之外我不晓得我还能做些什么。」
    赵子勛的眼底闪烁异常坚定的流光，看着这样的他，我竟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而他，又是以怎么样的心情来对我说出这样一句话？
    丢下一句再见，我很没种的跑了。回到家以后，我窝在于庭的怀里不发一语，这星期五于庭就要飞往韩国，突然的，我很不想要她走。
    尤其是在有白振熙的生活下，我更是希望她能够留在台湾。我害怕独处，害怕夜晚，害怕寂寞，害怕想念，害怕做梦。
    于庭自高中以来便帮助我许多，我难过时有她、开心时有她、犹豫时有她、紧张时有她，任何时刻都有她。
    但我却也最对不起她。
    高中和白振熙正式画下句点以后，于庭想尽办法让我走出那段有着白振熙的曾经，但是我却辜负她了，彻底地让她失望。
    纵使我让她失望透顶，于庭却依然待在我身边，我还记得我曾嘲弄过她：『于庭，你是不是爱我呀？』
    『是啊，不晓得你李晓妍是不是对我施法，我怎么样也无法丢下你。』
    很感动，那时候我听见于庭的这句话时，没来由地嚎啕大哭，哭到于庭手足无措，哭到我抽噎不止……我忘了当时是怎么停止哭泣的，只记得回过神来我们两人已经抱在一起笑得像白痴一样。
    我将这变化太快，快到我来不及应对的一切告诉于庭，感到她拥住我的力道加重，我明白她是真的不想去韩国工作。
    「韩国还是要去，于庭。」在她怀中我闷声说道，「因为我想要纪念品。」
    意外地，于庭并没有笑着要我去死，沉默蔓延数秒鐘，接着她说话，却让我睁大双眼，呼吸凝滞……
    「可是我更想要你快乐。」

 Chapter03-我们没有在一起(1)

    「到现在我还是难以想像我和白振熙是真的分手了。」托着下巴，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但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不是吗？」于庭柔柔地摸着我的头，「那王八蛋到底为什么和你分手？这件事都过了这么久你也该告诉我了吧？」
    我缓缓地将视线置于于庭那双美丽眸子，心底的跳动越发清晰，「不是我不说……而是……」
    「嗯？」
    「我不知道。」眼底的流光佈满遗憾，我又重复一次：「我不知道为什么。」
    于庭睁大双眼，不敢相信我方才所说的话，随后她深呼吸好几次，才逐渐缓和她有些激动的情绪，「晓妍，我出门一下。」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看向时鐘，发现已经快九点鐘了，于庭不回答我，抓起外套和包包以后，便匆匆地出门。
    来不及阻止她，我只能呆愣地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思绪辗转飘至那一夜，夏天的风拂来煞是舒爽，却让人不由得发颤。
    『对不起。』
    对不起，再见。
    那一晚，白振熙转身的剎那，只剩下这淡淡的五个字，随着夏天的微风，如梦般地传递至我耳中，然后彻底宣判我们的爱情结束了。
    ※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例如现在。
    即使我有多不想和白振熙接触，但再瞥了眼手中的公文，我决定踏出脚步走向白振熙的位置。
    方才一位送文件的助理小妹将一份公文送到我手中，她说等我看过以后必须交由经理签名，我真的很想叫住她然后请她替我送给白振熙，但她却一溜烟地跑了，跑到不晓得哪个部门继续送文件去了。
    唉。
    拿起桌上的杯水润润喉，接着再打打文件……怎么才过了五分鐘？
    也许，在我思考这件事的同时，又过了三分鐘。
    然后是休息时间。
    休息时间的铃声一响，我大大地松了口气，随后无力地拿起桌上那份早该送至给白振熙过目的公文一瞧──果然，还在我这。
    「晓妍姊，吃水果！」夏天充满朝气的嗓音传入耳中，插着叉子的蜜枣映入眼帘，我笑着接过，却依然有气无力，「谢谢。」
    「咦？这不是刚才的公文吗？」夏天不解地问，「怎么还没送给经理呀？」
    「我、我还想再看一下。」我訕笑，试图转移话题，「可以再给我一片枣子吗？」
    「当然好！」夏天高兴地接过叉子，又刺了一块青绿色枣子给我，「很好吃对吧？妈妈说这是她从家里附近的市场买来的，她觉得很甜，所以就寄来给我。」
    夏天换让我尝试苹果，「我妈还说要记得拿来公司分你吃呢，她好像真的很喜欢晓妍姊！」
    「帮我谢谢你妈妈。」记得这样子的对话好像不久前也有过，夏天她妈妈是个怎么样的人呢？我不禁开始想像起伯母的外貌及给人的感觉，大概就像是夏天那般温暖人心吧。
    休息时间不一会儿便结束了，夏天回到工作岗位，而我，深吸好几口气以后，才踏着战战兢兢的脚步走近白振熙。
    「白经理，这份公文请你过目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麻烦请在这里签个名。」我以我所认知的最冷静的声音说道，然而无论表面上看起来有多平静，我还是能够感受到心中那乱了节奏的心跳。
    「……晓妍？」白振熙似乎很震惊，关于我刻意佯装出来的冷漠音调，「白经理听起来很生疏呢。」
    「我想公私分明这件事，你应该不会不明白吧？」我莞尔一笑。
    白振熙叹口气，「我知道了。」
    他将公文接过，随后签了名并交还给我，「中午休息时来找我。」白振熙堆起笑意，眼里闪过一丝狡诈，「这是经理的命令。」
    那瞬间，我彷彿看见高中时期的那个他，就好像是我记忆里的白振熙、回来了。
    我应该拒绝的，是吧？
    我应该拒绝的，不是吗？
    可是我却在答应他以后才在座位上抱头后悔，明明才刚对白振熙说完「公私分明」，但我现在竟完完全全，办、不、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原先焦躁不安的心情逐渐平復，突然地我想起于庭常常掛在嘴上的「面对」。过去的我永远在和「回忆」里的白振熙抗战，而现在，那个我朝朝暮暮所思念着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眼前……
    我到底要什么？
    黯下眼瞼，我拿出手机想求救，我不想和白振熙两人独处、不想和他像老朋友般叙旧、不想介在他和缘希中间尷尬得要命……
    走去茶水间，我自私地按下那串电话号码，那人的单纯笑靨随着电话铃响越发清晰──
    「学姊，怎么了吗？」
    「你今天……你今天的工作都做完了吗？」怯怯地道出这自私的问句，好想逃。
    「嗯……是还没，但剩不多。」
    「下午、陪我出去好不好？」
    电话那端取代的是一阵寂静，接着嘟嘟声传来，我拿下手机有些不可思议地瞠视……赵子勛掛我电话？
    他、他怎么可以──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身子一颤，赵子勛的声音真实地在我后方响起，我突然感到很想哭。
    「你怎么知道？」扬起尷尬的笑容，我决定打消方才的念头，「对不起，刚才我说的请你忘掉吧。下午……就继续上班吧。」
    「咦？」赵子勛吃惊地看向我，随后笑盈盈地将两张纸从背后抽出，「可是我已经把我们的假卡拿来了耶！」
    我呆愣接过他递来的假卡，然后，我凝望着白振熙，好久、好久。
    「他就是白振熙，对吧？」
    「嗯……」
    「就知道，也只有白振熙能让学姊的情绪起伏那么大。」
    我将视线从白振熙的身上抽离，接着盯着赵子勛半晌，「你怎么在这？」
    他不语，只是浅浅地堆起温柔笑靨，并伸出手来轻柔地抚摸我的双颊，「我说过吧？只要学姊想哭，我都会在。更何况……你已经哭了。」
    然后，我告诉白振熙我临时有事没办法和他一同吃午餐。假卡一签，赵子勛领着我，离开有着白振熙的地方。

 Chapter03-我们没有在一起(2)

    「学姊，你想去哪里？」赵子勛一问，我这才发现──其实我根本不晓得该去哪。
    只是很单纯的，不想和白振熙处在同个空间，而已。
    他看着我茫然的脸半晌，随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事情开心地一叫：「啊！我知道我们可以去哪了！」
    「嗯？」
    「糖果展！」赵子勛像个孩子般雀跃地道，「总觉得学姊应该会喜欢呢。」
    「好啊，就去那吧。」反正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欸，赵子勛。」
    他停下打开车门的动作，抬首问：「嗯？怎么了吗？」
    「头发的顏色……」我指着他那头褐色头发，轻轻一笑，「很适合你。」
    我以为他会像上次在超市那般害羞，并快速地衝至我面前摀住我的双眼大叫不要看他。但是他没有。
    这次，赵子勛他的眼眸里流动惊喜，然后以蚊蚋般的声响回应我那一声、谢谢。
    糖果展的地点在中正纪念堂，我们吃完午餐以后，赵子勛便开着车前往中正纪念堂。一路上，他讲了许多不着边际的笑话，我想笑，而我也真的笑了。
    「学姊，我问你，糖果是公的还是母的？」赵子勛发问，但他不等我接话，便自顾自地说：「是母的，因为糖果会生蚂蚁！」
    「还有还有，你知道黑人最讨厌吃哪种糖果吗？」
    「巧克力，因为他们怕咬到自己的手指头。」我无奈地接话，虽然都是老掉牙的冷笑话，但在看见赵子勛的单纯以后，彷彿不管是多无聊的笑话都能在瞬间变得有趣。
    「学姊，巧克力和糖果比赛赛跑，然后糖果赢了。猜一种零食！」
    「巧克力酥。」
    「那、如果是巧克力赢的话，又是哪种零食？」
    「巧克力棒。」
    「好，最后一回合！」赵子勛咯咯笑了几声，「有一个糖果去爬山，然后它走了很久软脚了，于是它就变成了……软糖！」
    「白痴喔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噗哧一笑，不知道是我笑点太低还是怎的，笑意越渐浓厚，我的肚子也越来越痛。
    「当时我在网路上看到时也笑很久，真的很白痴对吧！」赵子勛也跟着我笑了出来，「学姊，我们要到了，别再笑了。」
    「你还不是一样在笑？」我解开安全带，无措彷彿随着先前的笑声自心底流泻而出，「我问你，你刚才怎么知道我在茶水间？」
    「直觉。」停好车，赵子勛转头侧向我，眼底盈满我的身影，「我有学姊雷达喔！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找到你的。」
    恍惚间，感到心跳似乎就这么漏了一拍，望向他温柔却不失认真的脸庞，良久，我找不到一句话来回应他，只能淡淡地骂他一声白痴，嘴角却不争气地扬起一抹浅笑。
    很温暖哪，打从心底感谢赵子勛嘴里的学姊雷达，虽然很白痴、让人无语，但是，真的很温暖、很安心。
    我们走进中正纪念堂，于售票口买好票以后便带着轻松的心情入场。
    转个弯，进到展场以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几隻巨大无比的枴杖糖──
    「好可爱！」指着红白相间的枴杖糖，我兴奋地朝赵子勛道：「它们也太大了吧！」
    「里面或许有更多惊喜。」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想不到学姊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你的意思是说我很老吗！」我瞪了他一眼，随后又被场内形形色色的造型糖果吸引。
    拉起他的手臂，我便兴冲冲地直奔里头，许多以糖果打造的摆设让人看得目不转睛，五顏六色的糖果在此刻更显闪耀无比，我们在展场内拍了许多照片，也请站在一边的工作人员替我们在一幢以软糖、雷根糖、棉花糖等糖果打造的城堡前头拍照。
    画面里头的我们笑得灿烂，那抹笑容里头没有半点忧伤、没有任何勉强，就只是一道很纯粹的笑容。
    像个孩子般，单纯又美好。
    ※
    一星期不知不觉间就这么过去，于庭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和编辑部的员工一同前往机场，飞向韩国。
    这间不算大的套房在此刻竟显得有些空旷，我站在门口，发楞着凝视漆黑的客厅，一盏晕黄的壁灯散发微弱光芒，好空虚。
    今天又加班了。
    然而回到家以后迎向我的是陌生的无声，没有电视的喧闹声、没有冷气运转的轰轰声、没有于庭的一声「欢迎回来」，什么都没有。
    旋开门把，我盯着那张柔软床铺良久，真的很想就这么躺下去。
    『李晓妍，去洗澡！否则不准躺床！』
    轻叹，我将包包晾在一边，随后拿起睡衣走进浴室……突然地，我感到很无力。
    没有于庭事先替我放好的热水哪。
    洗完澡后我乖乖地吹好头发，也认分地将衣服洗毕，不知不觉间，我已躺在床上然后、失眠。
    于庭不在的第一个夜晚，好寂寞。
    我凝望掛在墙上的那幅拼图良久，忽而想起那天于庭带着她爸爸新买给她的数位相机，然后她拉着我和白振熙来到操场边的一棵老榕树下，并要我们对镜头saycheese。
    ……如果时光能够一直停留在那一瞬间，就好了。

 Chapter03-我们没有在一起(3)

    从床上坐起身，我将拼图从墙上取下，却又捨不得和以前一样将拼图拆解，然后全数丢至垃圾桶。
    但以前的我宛如笨蛋，每丢一次，我就捡一次。从垃圾桶里头将一千块拼图找回，再将之拼凑回去，真的、好像笨蛋。
    好蠢。
    也许我只是懒了。
    懒得将拼图拆解、懒得从垃圾桶里找拼图、懒得重新将拼图拼回去……
    谁知道呢。
    转头，目光驻足在床头柜上方的一张卡片，我好奇地凑上前拿起，这才发现是于庭留下来的。
    什么时候放在这的呢？我想了许久却思考不出个所以然，可卡片中的于庭却替我解答了。
    『蠢晓妍，你一定是在思考卡片什么时候放在那的对吧？其实卡片是被我藏在拼图后面，当你动到拼图时，卡片自然而然就掉了下来。只是，若你太专注于拼图上，大概也没发现卡片的掉落吧。
    不晓得这张卡片你什么时候会看到？是在我出国的当天？隔天？或是一星期以后？这些我都不管，重要的是，当你看到卡片时，正代表着一件事──你又在思念白振熙了。
    不管是他那个人，或是有关你们两人之间的一切。
    突然很想对你说声抱歉哪，晓妍。
    不知道你有多少个夜晚是独自一人躲在房间内失眠？就像刚才一样，你拿下拼图后独自一人坐在床边发呆。但我却什么异状都没发现，直至你前几天告诉我你不晓得你和白振熙分手的原因，我才惊愕或许你每个夜晚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也许是因为这段美丽的爱情发生在你最青春的时光里，才更加难以走出。晓妍，你可以将你们的感情一辈子记在心中，但是别连自己的未来也赔进去，好吗？
    前几天晚上，就是我突然出门的那天，我找了白振熙并和他见上一面。我们说了些什么我就不告诉你了，那是因为他答应我，会还给你该有的自由。
    晓妍，能当你的朋友很好、很幸福，但身为你的朋友，我更希望看见你好、看见你幸福。赵子勛他的感情我相信你并不是不知道，而是你还没准备好去接受下一段感情。
    放弃并不难，难的是踏出第一步。放弃的第一步，便是面对。
    你答应过我在我回台湾时便会给我一个交代，而我相信你，如同既往。』
    看完卡片的当下，心里头空荡荡的一片，我不知该作何反应，就只是呆坐在床沿──然后，一通电话打断我的思绪。
    缘希。
    手机萤幕上头显示的是不晓得几年来都没出现过的名字，手机响了好久好久，接起。
    「……缘希。」
    「晓妍，好久不见。」缘希的声音就如同我记忆中那般平淡，却又似乎添加了少许的颤意，「我以为你不会接我电话。」
    她的好听嗓音自话筒传来，我发愣了一时半刻，才缓缓回应：「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明天有空吗？」缘希隔了三秒以后又道：「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真的，很想念。
    高中时，我为了白振熙而加入吉他社，而缘希，便是我从吉他社认识的一位女孩。
    第一次上社课时，缘希坐在我旁边。由于我什么都不懂，老师站在台上教些什么我也不大清楚，慌乱的手脚似乎是吸引了她的注意，于是她便出声问：『还好吗？』
    就是那么一句话，彻底揭开我们友情的序幕。
    缘希是位迷人的女孩，这是在和她处了一阵子以后，我从她身上找出来的形容词。
    她的表现总是优良，但她给人的气质，是平淡的。我不晓得该怎么形容她这样一个人，总之，她很特别。
    高中，除了白振熙、除了于庭，大概便是林缘希这人了。
    「明天中午我们约在圆环边的咖啡店吧。」她的一句话将我拉回现实，缘希很少用问句，她就是这样，总是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霸道却不失优雅。
    「好。」道声晚安，再看了一眼墙角边的拼图……今天，大概会失眠吧。

 Chapter03-我们没有在一起(4)

    终于十一点了。
    坐在梳妆台前，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叹口气，我只有四个字能形容自己──惨不忍睹。
    昨天晚上和缘希通完电话后，如我所想，我失眠了。
    我忽而想起有次看见缘希笑容的时候，那是在白振熙第一次对她微笑时，她所回应的一抹笑容，很浅却很真。
    也许缘希就是在那时候，对白振熙渐渐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吧？
    缘希不爱笑，但她在白振熙面前，总是会不经意地勾起淡淡的笑容。
    他们俩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更多交集呢？啊，我想大概是从吉他社其中一次的成果展吧。
    一次社课，社团的指导老师说剩下的一节课让我们自由练习，语毕，缘希和白振熙两人便拿起吉他开始弹奏。他们弹奏吉他的动作很流畅，音符自指尖悠扬地飞舞，那时候我坐在一旁，心里头酸酸、涩涩的，只因他们两人坐在一起演奏吉他的那张画面，好美。
    后来，在成果展之前，老师便请他们一起弹奏一首曲子作为表演的一环，我想，大概就是从那时候缘希便和白振熙有了更多交集吧。
    轻叹，我拿起cc霜开始在脸上涂抹，试图遮盖有点明显的黑眼圈。昨晚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以后，再次醒来却发现时间才来到早上七点，但我已经睡不着了。
    十一点二十分。
    稍微替脸庞打上淡妆，随后我换上一件泡泡袖长毛衣和内搭裤，穿上那双我最爱的高跟鞋──正确来说，是「取代」我断掉的那双我最爱的高跟鞋，拉紧衣口，总觉得今天好像比往日都来的寒冷。
    抵达咖啡店时缘希已经坐在角落的一桌，推开沉重的玻璃门，缘希见到我以后便朝我轻轻地挥手，我一步又一步地走近，缘希脖子上那条我再熟悉不过的项鍊随着她的起身而缓缓摆动着，「我迟到了吗？」
    不晓得该以什么话来做为我们再见面的开场，虽说缘希和白振熙两人一同被调来分公司，但我和缘希相处的时间并不多，甚至是没有。
    所以只能以一句「我迟到了吗？」装作若无其事，关于我和缘希空白的这十年。
    「当然没有。」她摇头，并邀我入座。
    服务生拿来两张menu，并解释若需要点餐按一下桌子上方那颗蓝色的按钮就好，说完他便回到的工作岗位上，继续忙碌地幽转。
    我和缘希两人各点了奶油海鲜蝴蝶麵以及拿坡里虾球焗烤饭，并极有默契地选择热摩卡，按下按钮，待服务生做完点餐的动作以后，缘希率先打破沉默：「晓妍，这几年来你过的好吗？」
    好，却又不尽然。
    不好，但又能差到哪去？
    「还可以。」选了一个模稜两可的答案以后，我反问：「那你呢？」
    没有我的日子，你好吗？
    你们、好吗？
    「很好。」缘希托着下巴，眼神放在窗外，「我很想这么跟你说，但事实上是，我们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好，不是吗？」
    缘希的这番话彻底地重击我心，很多时候我们都在假装、假装自己很好，但是，我们并没有我们自以为的那样无所谓。
    只要一个人、一件事，甚至是一句话，就能够将我们曾经的梦打个粉碎，再也拼凑不回。
    很脆弱呀不是吗？
    「晓妍，没有你的十年，即使我们想装做自己过得很好，但始终太难。」缘希不知何时已不再望向窗外的车水马龙，而是将视线放在我身上，「没有你，我很寂寞。他也很寂寞。」
    我们都很寂寞。
    缘希她说。
    「你恨我吗？」突如其来的问句我却花不到三秒便回应她：「不，连讨厌都没有，哪来的恨呢？」
    「如果不是我，也许你和振熙现在已经论及婚嫁了不是吗？」
    「但你什么都没做，缘希。」紧握双拳，我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又道：「况且，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时间一旦走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不要对我抱持着愧疚。」
    我不要你的愧疚，也不要他的抱歉。
    我要的，只是一个不让自己，或者我们，遗憾的理由罢了。
    「既然十年后的我们身分不同、角色交换，那你……」紧抿下唇，感到胸口一紧，我仍倔强地发话：「就请你好好陪在他身边，然后……一直到永远。」
    「我们从不说永远。」缘希接话，接着她伸出手覆上我的，「还有，晓妍……我想，你大概是误会些什么了吧。」
    「什么？」
    缘希的嘴开开合合，冷空气模糊了她迷人的身影，窗外冷冽的寒风吹散了满地枯叶……心跳急遽加速，我瞠视着缘希，手里紧握着马克杯不放，而我、丝毫不敢相信方才她嘴里所道出的真相。
    一个我从来没想过的真相。
    「我们没有在一起。」
    缘希说，他们没有在一起。
    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在一起。

 Chapter03-我们没有在一起(5)

    「你、你说什么……」驀然感到一阵晕眩，我蹙紧眉心，犹豫半晌后才缓缓重复她方才所说的话：「你们、没有在一起？」
    「你果然误会了。」缘希扬起一抹苦笑，并轻啜一口方才服务生送上的热摩卡，「晓妍，振熙他从没喜欢过我，嗯……又或许有，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没有在一起。」
    「……为什么？」
    缘希说出事实的当下，我以为我会满怀希望、然后等我和缘希的这顿午餐结束以后，欣喜地跑去找白振熙，对他说上一句：「这十年来我从没忘过你，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是很单纯地想知道、为什么？
    缘希朝我投下的震撼弹着实让人动弹不得，只觉心底某处彷彿被掏空一般，这些年下来的「我以为」被一个我从没想像过的「事实」摧毁，我好像什么都不剩了。
    我连一个人哭泣的理由都没了。
    「为什么？」缘希轻叹，再一次展现她苦涩的笑容，「因为你呀，晓妍。」
    「振熙他一直以来都不曾放下过你，你明白吗？」缘希说，白振熙曾告诉过她，这辈子他最大的遗憾，便是当初选择用那样的方式离开我。
    原因呢？缘希她也不晓得，「只有他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那他先前在脸书上发的文又代表什么？」慌乱，我不晓得我怎么了，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在一起？
    「你知道为什么的，晓妍。」缘希她直视我，眼神里有着悲伤，快乐的悲伤，「振熙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一直以来都知道这点的不是吗？」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不管好的坏的，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空荡。
    『晓妍，我想你了，真的想你了。』
    空、荡。
    「脸书的动态，他只是很纯粹的想表明他真的很『谢谢』我，谢谢我一直以来都在他身边陪伴他，谢谢我一直以来都不曾离开他。」
    正如缘希所说──我知道这点，所以才不敢幻想白振熙会像电影中的男主角一样，隔了十年后的重逢，会再一次地说爱我。
    他只是，真的想我了。
    作为一个朋友的立场，想念我们交往前的那段友谊。
    「我明白你是知道这点的，而我当然也是。」
    看向她一再扬起的苦笑，我这才发现缘希或许比她想像中的还要爱振熙，她的爱是不求回报，只要能看见心上人朝她轻浅一笑，那她彷彿觉得痛苦好像便不再是痛苦，反而是她继续付出的动力。
    这些年来，痛苦的人何尝是只有我一人？
    我们都在为自己的遗憾痛苦，不是吗？
    「……你恨我吗？」方才缘希问过我的话，现在，我竟莫名地很想知道解答──即使，我是知道的。
    她摇头，给我一抹笑容，「像你这么好的一位女孩，我要怎么恨呢？」
    紧握着马克杯，关节甚至有些泛白，泪水模糊我的视线，我看不清缘希现在是笑着还是哭着，如潮水般的回忆汹涌而至，狠狠地将我淹没，那些我最不愿割捨的曾经，现在一幕幕找上我，紧掐着我的胸口不放。
    缘希在不知何时已悄悄坐到我身边，她还是用着她特有的温柔包覆我，在她怀里，我哭了好久，直到那杯烫口的摩卡已不再冒出白烟，我依然啜泣、嘴里还不停地唸着为什么……
    他们没有在一起。
    那么这些年以来，我又是为了什么而哭泣？
    ※
    今天是星期几？
    对我而言好像不再是那么重要，规律的生活日復一日，唯一的不同，便是于庭不在我身边的空虚。
    夏天她还是很喜欢晓妍姊、晓妍姊的叫；那天以后缘希也会主动上前给我一抹笑容，嗯……我发现缘希的笑容好像比高中时来的多。
    面对白振熙我好像更怡然，但我不明白这样的转变是好的还是坏的。应该是好的对吧？但不晓得为什么，我总是有股莫名的想法不停在脑袋上方盘旋──如果我放下了过去，这样的我是不是代表背叛了十年前的我？
    荒谬的想法。
    在下班铃声响起以前，我关上电脑并收拾桌面，忽而我对上白振熙依然忙碌的身影，将视线用力地放在白振熙专注办公的身影上，我一动也不动，就只是静静地凝视他。他带着复杂情绪的容貌倏地在我眼前绽放，缓缓歛下眼眸，我彷彿再次听见那年他轻声道出的一句再见，然后……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哭。』
    想起白振熙前不久对我说上的这句话，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也许不是这样的。
    那个蝉鸣鼓譟的夏夜，在白振熙落下一句对不起转身以后，我试着伸出手触摸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我想踏出脚步并紧紧地拥住他不让他就此离开我的生命，我试、我想，但我没这么做。
    泪水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剎那跟着滑落，我连为什么这三个字都说不出口，李晓妍在白振熙面前总是不够勇敢。
    你知道吗？或许你在离开以前转过身来再给我一句再见，你就能够发现我那悬掛在眼角许久最终还是掉下来的眼泪。
    可是你没有。我也没有反驳。
    我们，分手理性的不像话。
    直到现在，对上白振熙的视线时我还是很想衝上前问他一句为什么，但我不敢，没有原因，就是不敢。就好像是怕他说出口的答案不是我想听到的，或者是在我听了以后便会陷得更深。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甚至可以说是极度厌恶。
    可很讽刺的是，这我始终不敢面对的那个我们向彼此互道再见的原因，却也是我最最最想要的。
    想要却又得不到，这一切全都源自于李晓妍的，不勇敢。

 Chapter03-我们没有在一起(6)

    星期日，电影日。
    ……电影日？
    电影的场景一再闪过，可是我却不晓得它到底在演些什么，我甚至连电影名称都不──噢，是《恋空》，在我看见电视画面侧边悄悄浮现的字体以后，我才知道原来现在正在上演一部扣人心弦的日本电影。
    心思，完全不在电视上方。
    一个人的电影日，很空虚。
    眼神捕捉到放在桌上的手机，闷哼一声，我决定拿起手机并打给……打给……我还能打给谁？
    「赵子勛，你现在有空吗？」
    「嗯，怎么了吗？」
    「有空的话就来我家一趟吧。」
    嘟、嘟、嘟……电话，又被他掛断了。
    他真的很喜欢掛我──
    「叮咚！」
    ……不会吧？
    踩着踟躕的脚步，来到大门口以后我缓缓将门地打开──果然。
    「嗨，学姊。」赵子勛的双颊上浮起浅浅红晕，他搔搔头，笑着说：「其实，我刚才就在楼下了。」
    「你……？」我张大嘴，赵子勛会通灵是吧？「那你怎么过楼下感应门的？」
    「刚好有人开门，然后我就上来了。」
    「唉，进来吧。」叹口气，我走进厨房泡了杯热咖啡，并端至他面前：「外面很冷吧？」
    「谢谢。」赵子勛脱下外套，接过咖啡以后他不停地点头：「明明就快要春天了，怎么还这么冷？」放下杯子，赵子勛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朝我道：「对了，学姊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一直打电话给你……」托着下巴，我看向窗外的太阳，突然间感到有点不真实，「你会觉得很烦吗？」
    「当然不会，相反的，我觉得很开心。」真的、真的很开心。赵子勛强调。
    为什么？当我这么想的同时这三个字也不自觉地脱口，赵子勛一展他的微笑，然后一如既往地包容我……
    「学姊会打电话给我，不就表示你正在想我吗？」他从原先那张单人椅起身，转而坐在我身边，「所以，能接到学姊的电话，我真的很高兴。」
    人总是自私的对吧？
    正因为我比谁都要清楚地明白赵子勛他从来不会拒绝我的任何请求，所以我才会一再地在他面前耍任性，无论我有多么憔悴、多么心碎，他总会用他的温柔笑靨，包覆我的眼泪。
    征然，曾经我认为的刺眼笑容如今却成为我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光芒，他的存在为我带来一片暖意，好像、对我太好了啊……赵子勛。
    「我只是不想要一个人看电影罢了。」顺着我的手指，在他的视线对上画面以后，赵子勛笑而不答，然后……然后他好像比我还要沉浸在电影里头的情节，纵使他明白，我在说谎。
    于庭不在，我一个人的时间又多了。
    一个人想念这十年来的时间，几乎是加倍再加倍。
    彷彿不再对什么人说上几句话，脑袋就会被自己的混乱淹没，然后一再地往心底深处坠落。
    十年，真的太久、太久了。
    瞥向赵子勛认真欣赏电影的侧脸，谢谢他，给了我剩馀电影长度的时间，思考。
    我在想要怎么告诉他当初我追逐白振熙的经过、和白振熙在一起的痴狂、结束那段过于深刻的感情之后的颠簸、还有当时回头封锁自我的契机……
    缘希告诉我他们没有在一起的当下，在我心底的缺口彷彿逐渐扩大，几乎要将我的世界毁灭。我以为他们在一起了，但是没有；我以为他们幸福了，但也没有。我曾经圣人地以为只要他们两人能够快乐地笑着，那么我这十年下来的眼泪我都可以装作无所谓。
    但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我开始有点后悔当初没有及时抓住白振熙然后问上一句为什么，如果那时候的我多了一丁点的勇气，那现在的我们又会是什么样子？
    不对，就算是那年我的勇气拚死拚活被我挤了出来，但那又能够改变什么呢？
    会不会除了让遗憾刻在心上更深之外，我一样、失去了白振熙？
    电影结束，我拿起遥控器并关掉电视，赵子勛浅浅地笑着，眼底的温柔笑意阻绝我那排山倒海而来的胡思乱想，我长吁口气，喊了他一声：「欸，赵子勛。」
    「嗯？」
    「我跟你说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如果是关于学姊的话，我当然要。」赵子勛靠在沙发上，侧着头朝我道：「但在这之前，我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还爱他吗？」他抿着唇，似是思考许久才决定脱口，在听见赵子勛这么问我以后，滞愣了好久好久，我却迟迟无法给他一个回答。
    想了这么多，我却从来没有问过自己──我还爱他吗？
    我还爱白振熙吗？
    我、爱、白振熙、吗？
    跳过问题，深吸口气我决定对赵老师交白卷，「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他说，至少对他而言很重要，「但如果学姊还不知道的话，那之后再告诉我也不迟。」
    「你很烦。」我失笑，他也是，「当初，是我先爱上白振熙的。」

 Chapter04-小太阳(1)

    在故事开始以前，我想先问你们一个问题──英雄，你们知道英雄是什么吧？
    我想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的人都知道英雄是什么，但若你刚好是那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不知道的人类，没关係我还是会告诉你──英雄，就是当女主角有难而他便会适时出现，身后还散发金闪闪光芒的，那种人。
    而我眼中的英雄，便是此时此刻弯下腰并在我面前朝我伸出手，然后微笑问我「没事吧？」的这位男孩。
    今天是我升上高中的第一天，从衣柜里拿出那套我极其喜爱的深蓝色水手服，套上以后我站在全身镜面前兴奋地转来转去，真好看，我是指、制服。
    下楼吃完妈妈准备的早餐以后，我踏着期待的脚步走向离家不远的一所高中，不晓得开学第一天会发生什么事呢？
    总觉得，好紧张哪。但是，好开心，高中生活我想一定会很精采的吧。
    轻轻地哼着歌，脚步轻快，树梢上的麻雀吱吱喳喳，今天真是美好的──
    碰！
    就在我快抵达校门口时，非常戏剧化的、脚步一个不稳，我绊倒了。
    在眾多新生及学长姐面前，绊、倒、了。
    忍着痛，眼神巴着眼前的柏油路不放，我连移动的力气都消失了，并不是我痛到无法起来，而是我根本羞愧到不行。以眼角馀光瞥向身边来来去去的学生，有些人正掩面忍笑，这还算好的，我甚至是听见某些人的放声大笑。
    好丢脸。
    起来？
    不起来？
    还是起来吧，一直趴在这里好丢脸……
    但是，我的制服全脏了，站起来，好像也一样丢人。
    到底、该怎么办──
    「同学，你没事吧？」
    倏地，一道好听的男声划破我的天人交战，我还在考虑要不要抬头。最后我还是妥协，决定给他也许很牵强的笑容以后我再装作没事站起来吧。
    好，就是这样。
    微微抬眸，逆着光迎面而来的是一张俊俏的脸庞，男孩的脸上没有半分嘲笑，取而代之的是我从没想过的浅浅一笑。
    然后，我原先想的那些「谢谢，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等礼貌性的回答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剩，只剩下英雄两个字不断在我脑中徘徊。
    ……心跳好快。
    花痴的想法莫名地窜入脑中，但是──他真的是英雄啊。在我粗心地跌倒以后，眾人只是站在一边嘲笑我的蠢，只有他，温柔地朝我伸手，然后关心我，我不晓得该怎么样去形容眼前的他，但是，真的好耀眼。
    我红着脸缓缓地摇头，后来他朝我伸出手，在他的帮忙下，我羞窘地站了起来，鬱卒地瞥向第一天穿上的制服，全都脏了，膝盖也流血了……呜，今天、一点也不美好。
    「我带你去一趟保健室吧。」男孩说，在他周遭的光芒好像随着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更加强烈，「你的膝盖都流血了呢。」
    「喔……嗯、谢谢你。」我吶吶地回答，接着我们两人什么话都没说，来到保健室以后发现护士阿姨还没来到学校，于是男孩便拿起一旁的清水，并用棉花替我将伤口上的小石子清理乾净，随后再用消毒水轻轻涂抹，擦完药以后他小心翼翼地替我包扎，时不时还会问我：「痛吗？」
    老实说，在这一长串的动作里头我连痛的感觉都没有，一点点点也没有。
    我，李晓妍，很认真地凝视眼前男孩的专注，哪还有多馀的时间去思考：痛吗？
    「谢谢，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但还是得装些矜持呀，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太过露骨的视线好像……不太好。
    「走吧。」
    「……等等。」犹豫半晌，我困窘地喊住他，低头看向我脏兮兮的制服，我还在考虑要不要踏出保健室。
    他像是注意到我的担忧，丢下一句「等我一下」后便不晓得上哪去了。我不晓得他会不会放我鸽子然后一去不回，也不知道他现在出去干嘛，只觉得，好像可以相信这个人哪。
    过了不到十分鐘，男孩拿了一套全新的女生制服走进保健室，我还来不及问他从哪里拿来的，他便要我快点换上并在外面等我。
    英雄，正在外面等我。
    「那个，真的不晓得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并肩走在长廊上，双手不自在地握住裙摆，我又再次对他道声谢谢，「对了，你怎么有这套新的制服？」
    「我去学务处要的，办公室正好有剩下的制服，所以他们就给我了。」他的面容没有太大的起伏，彷彿我先前见着的笑容只是虚幻，「嗯……你也是一年级，对吧？」
    也是？
    他用了也是这个词语，所以……他和我一样也是新生囉？
    不晓得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开心。
    「嗯，我是七班的。你呢？」
    闻言，男孩的神情闪过一丝惊讶，我还没问上他怎么了，他便勾起一道很浅的弧线，然后说了三个字：我也是。
    「真巧！」我想我的脸上现在全写满笑容了吧，即使很想按下在心中那广阔无边的喜悦，但嘴角依旧忍不住地上扬，「我叫李晓妍，请多指教！」
    「我是白振熙。」他倏地停下脚步，而我亦然，站在楼梯间，透过窗櫺洒下的漫天金光打在他好看的脸庞上，感到心跳漏了一拍，然后他也回了我一句请多指教。
    明明只是句简单不过的话语，怎么从他口中说出来……好像、特别许多？
    一整天无聊的註册终于结束，今天的收穫大概就是认识了白振熙这个英雄以及坐在我旁边的女孩于庭吧。
    走在通往家的道路上，夕阳馀暉将我的影子拉的好长，我看见地上的影子跳得无比雀跃……果然，今天还是美好的一天！

 Chapter04-小太阳(2)

    说起于庭，我只能说她真的是一位，令人又爱又恨的女孩。
    时间快速地来到期中考过后，这段期间我和于庭也渐渐熟稔起来，而我也将在开学时与白振熙的初次见面经过告诉她，没想到她只是回了我两个字：花痴。
    「你才三八阿花咧！」下课时间，我又再一次提起白振熙的英雄事蹟，却惹来于庭的一记白眼，「唉你不懂啦！像他这么好的男人，值得我倾尽全力去注意他！」
    「他真的是英雄哪！你知道吗？闪亮亮、活生生的英雄！」于庭的语气突然嗲起来，双手合十、眼睛发亮的模样让人不禁无语。下一秒，于庭又换上她原先的模样，一副受不了的语气道：「你每天说这些我都会背了，大小姐。」
    「难道你不这样觉得？」我双眼犀利地直视她，脑袋再次浮现白振熙的笑容，「人长得帅、学业和体育又好，重点是，个性好得不像话！而且……」
    还那么温柔。
    「是啦，这样的男人根本是稀有动物。」于庭打断我的话，「但是，你有必要像个迷妹一般每天注意他吗？」
    「可是，他这么耀眼很难不去注意耶。」
    「但正常人不会连他鞋子穿几号都知道吧！」于庭开始扳开她的手指，认真细数，「正常人也不会知道他假日时会早起晨跑、在每个星期二时他都会去星巴克买香草拿铁，更不会知道原来白振熙他非常喜欢喝转角早餐店的绿茶！」
    「我们去厕所吧！」我心虚地转移话题，却没两下子就被于庭驳回：「你骗谁啊上一节下课才去过，你说，你这样是不是像变态？」
    上课铃声突然响起，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立刻拿出抽屉里的数学课本并像个好宝宝似地坐在椅子上，见老师走进来，于庭也不再多说什么，笑了一下便专注于课堂上。
    我的座位是在第三排第五个，而白振熙的座位正好是第五排第四个，有时候上课上到一半，我便会不经意地撇过他认真的神情，偶尔还会注意到当他解题遇到困难时，他总是会以铅笔抵住额头专心思考。
    如果他解完一题稍微要动点脑筋的题目，他便会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然后继续往下一题解去。
    我不知道这一道又一道的数学方程式对白振熙而言是什么，但看见他成功解题以后的笑容，我也会觉得，很开心。
    很奇怪吧？明明就不是我自己解出来的。
    数学课结束以后，紧接而来的是两堂体育课，对我而言，这根本是、地、狱。
    对于庭来说，更是。
    「妈啊，早上十点上什么体育课……」于庭死命地赖在座位上不肯往操场移动半步，「这太阳，看了就讨厌！今天体育课上什么？」
    「篮球。」
    「shit！」于庭粗鲁地骂过一声，「早上十点在这太阳狠毒的时候上篮球课？有没有搞错啊……」
    「哎呀，走了啦！再不去上课小心待会迟到被老师罚跑操场！」像是被戳中要点，于庭立刻站起身子，拉着我的手便往操场直奔，迅速的模样和方才的懒洋洋完全判若两人！
    虽然我个人是很讨厌上体育课，但只要一想起能够看见白振熙打球、跑步的模样，我便觉得体育课好像不再是那么令人厌恶，反倒是让人有点期待。
    过分崇拜？我记得于庭好像是这么称呼我追逐白振熙的身影的样子，拜託，喜欢一个人，这样子的关注是刚刚好的，对吧？
    ……
    ……
    ……
    等等，我刚刚说了什么？
    我刚刚，说了「喜欢」这两个字吗？
    脑袋瞬间被空白填满，我睁大双眼，脚步也跟着停下，喜欢？我、我喜欢白振熙吗？
    注意到我停下脚步后的于庭着急地转过身来，骂了我一句「白痴停下来干嘛？」以后，她又继续拖着我往操场狂奔。
    从教室到操场顶多才几分鐘的路程，然而我却彷彿觉得经过了一世纪那么久，而在这宛若一世纪的光阴中，我，不停地问自己：我喜欢白振熙吗？
    『同学，你没事吧？』
    『这套新制服给你，快点换上吧！』
    『你也是一年级，对吧？』
    『我是白振熙，请多指教。』
    回想起初遇白振熙的那天，他像个英雄般拯救了一位狼狈的少女我，弯起温柔笑意并朝我伸手，你们知道吗……或许，在那一天，我便对白振熙一见钟情了。
    一、见、钟、情。
    ohmygod！
    意识到这点以后我有点手足无措，做完暖身操以后我将于庭悄悄拉至一边，现在的我已经慌乱到不能自己，冷静点啊李晓妍！
    我现在的脸一定很红，不然于庭不会用着怪异的眼神暱着我，并问我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我跟你说……」我靠近她的耳朵，声音犹如蚊蚋般细小，「我好像，对白振熙一见钟情欸……」
    接着你们猜怎么了？
    一连串的大笑从于庭口中爆出，我歪着嘴鄙夷她笑的跟疯婆子一样，「你再笑我就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啊，抱歉抱歉……」于庭伸手擦掉眼角的泪光，「李晓妍，你花痴就算了，但可不可以不要当白痴？」
    「蛤？」
    「原来你到现在才发现你喜欢白振熙！」
    ……这是怎么回事？该不会……于庭早就从我那过度崇拜的眼神中，发现了我对白振熙那不一样的情愫？
    「靠，你很贱欸！发现了还不告诉我！」

 Chapter04-小太阳(3)

    然后我和于庭两人假借生理痛之名行八卦之实躲在大榕树下乘凉，虽然没什么风就是了，但总好过站在艳阳底下像个白痴一样在打篮球吧？
    当然，我才不是在说白振熙是白痴。
    「所以你──」
    「啊──白振熙进球了！」白振熙上一秒鐘突破重围，下一秒鐘便一个跳投──咻！射篮得分！
    「你真的是……」于庭叹气，一脸被我打败的模样，「说真的，所以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不是说你喜欢他？」
    艳阳洒在白振熙挥洒汗水的身影上，我的眼神不停地追逐他奔跑在场上的模样，「嗯？」
    「那你打算就这样喜欢他三年？或者更久？」
    难得的微风袭来，拂上我的乌黑发丝挡住我的双眼，也遮蔽了白振熙此刻活跃在球场上的身影，「我还没想那么多欸……」
    「蠢蛋！」于庭敲敲我的头，「喜欢就去追啊！」
    「……追他？」
    「废话，不然追我喔。」白痴，「但白振熙这傢伙……嘖嘖，李晓妍你要加油啊。」
    「什么东西？」
    「你想，他条件那么好，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个人喜欢他？」于庭一语道破，让人开始惴惴不安，我轻轻按住被风吹乱的头发，怯怯地问她：「那……我该怎么做？」
    「首先，接近他！」于庭伸出食指，一脸情圣，「我记得白振熙是吉他社的对吧？现在才期中，我想你现在去填报名表应该还来得及。你想想，社团时间既可以见到他，课外时间又可以和他聊吉他，简直一举两得！」
    「再来，试探他！」她捉起一把地上的沙子，紧紧握在掌心，「在你和他更加熟悉以后，你要想办法去试探他对你是否有意思，否则啊……」于庭放开手，沙子随风飘扬，「一切都只是徒劳。」
    「那个、于庭……」
    「最后，攻下他。也就是所谓的，告、白！」看于庭说的那么慷慨激昂我都有些不好意思打断她了，但是──
    「你等一下！我才刚跟你说我喜欢他，你就扯出一大堆，会不会太快了点？」我伸出手摀住她的嘴，对于她刚才她劈哩啪啦说出的追男策略感到难以消化。
    我虽然是喜欢白振熙没错啦……但是，于庭说的这些，好像、有那么点遥不可及啊……
    白振熙他样样都好，就像是小说中的男主角那样，他不仅稳坐校排第一，还是运动会的常胜军（这是我从和他同一个国中的同学那儿打听来的），甚至是老天爷都在冥冥之中帮助他，给了他一副俊容，白振熙的脾气也很好，我从没看过他对任何人发脾气……老实说，在他身上我找不到缺点，真的找不到。
    就像于庭说的那样，这样完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喜欢呢？
    我只是个在开学那天刚好在他面前摔了一跤的女孩，课业普普、体育偏差，有时候放学走在街上还会和于庭两人像个白痴一样突然大笑，一点形象也没有。而这样子的我，怎么和其他爱慕他的女孩比？
    「李晓妍！」于庭赫然在我耳边大叫，「你现在不准给我想一堆有的没的，喜欢就去追，也许白振熙这隻天鹅就是喜欢你这隻癩蛤蟆啊。」
    征然，心跳顿时停止，三秒鐘，于庭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白痴，你脸上的表情就足以说明你现在内心的小剧场了。」她白了我一眼，随即换上认真的语气，「虽然你常常花痴地在我面前说白振熙怎样怎样的，但这不也代表你有多喜欢他吗？不管有多少女孩是你的情敌，你要记得，你的喜欢是绝对不会输给她们之中的一个。所以，带着这份喜欢他的心情，认真的为了自己勇敢一次，好吗？」
    「嗯……」感动的情绪溢于言表，不知怎地此刻我竟觉得有点想哭，也许于庭说的对，我是该带着这份喜欢的心情，一点一点，去接近白振熙的心，「谢谢你，于庭……但是，我才不是癩虾蟆！」
    两人不晓得又在树下嬉闹多久，久到第三节下课后又来到第四节体育课、久到太阳快抵达正上方、久到……久到白振熙好像正缓缓朝着我们走近……
    白振熙？走近？我们？
    意识到这红色警戒，我停下笑声，捏着于庭双颊的手还忘了放下，呆愣地凝视他汗流浹背的模样，而心跳、随着白振熙的接近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欸，不打扰你们了，我先闪一步。于庭好像丢下这么一句话以后便跑去司令台下方找其他同学打闹，好像，我不清楚于庭说了什么，只明白我现在，心跳好快。
    老天，我现在的脸是不是很红？
    「……嗨。」紧张的思绪蔓延至耳根子，我装做自然朝他打声招呼，但是，很失败。
    「身体好点了吗？」
    「咦？」
    「你和于庭不是生理痛吗？」
    原来是指这件事。
    等等、白振熙他现在是在关心我吗？
    「其实……」我嘿嘿笑了声，「那是骗人的，我和于庭说谎。」
    「没事就好。」他笑了笑，对我们撒的小谎好像一点也不介意，「你们怎么不试着打看看？」
    「饶了我吧，这天气打球我会没命的。」我哭丧着一张脸看向他，其实和他聊天好像没有我想像中的那样紧张，「况且我不擅长运动。」
    「练习就擅长了，不是吗？」他缓缓地举起双手，并做了个投球的动作，「没有人一开始什么都会，或许在练习以后，你会发现自己比想像中更加厉害。」
    「这就是你对任何事都那么努力的原因吗？」
    「也许吧，在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那么脆弱以后，总觉得莫名的勇气就会突然涌现在心底，满满的。」
    「我发现其实你好像蛮爱笑的，和我想像中的不大一样。」在看见白振熙又一次的笑顏后，我忍不住说道。
    「不然你想像中的我是什么样子？」他问，而我噤声。
    我错了，错得离谱！和白振熙说话还是蛮令人紧张的，我想像中的他是怎样子的呢？除了英雄以外，我好像找不到形容词来描绘他在我心中的样子，然后我便以一句「以后你就会知道了」打发他，虽然我并不晓得这个以后会在多久以后……也许，它就这么消失了也说不定。
    「你和于庭的感情真好。」白振熙突然说道，眼神不经意地流露出淡淡的忧愁，「令人羡慕啊……」
    「你在班上没有朋友吗？」我好奇问道，却登时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奇怪的问题。像白振熙这样好的男孩，怎么可能没有朋友？仔细回想，班上的男生们总是簇拥着他，课业上有不懂的第一个找白振熙、下课打篮球也总是会找上他，领导者，我想，可以这么形容他吧。
    「有朋友，但是没有『好朋友』。」他哈哈大笑，「走吧，快中午了，等一下下课就恭喜你们正式解脱啦。」
    语音方落，白振熙便站起身，他低下头来朝我伸手，就和我记忆中的他一样，温柔无比。
    搭上他的掌心，站起来以后我羞红着脸朝他道谢。望向他走向司令台的背影，突然地，我觉得他好像有点寂寞……
    『有朋友，但是没有好朋友。』
    没有好朋友的感觉，又是怎样子的感觉？我开始想像失去于庭的画面，下课没人听我讲述白振熙的英雄事蹟、没人在中午吃饭时和我交换便当的菜色、没人在体育课和我一起请生理假打闹、也没人在放学时陪我去街上大吃特吃……
    停，我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没了于庭，我想，我会很孤单吧……可以两个人一起做的事情，若只有一个人的话，那无形的孤寂太令人窒息了。
    白振熙的英雄表面下，究竟有多少是我不曾见过的？又有多少，是我从来不曾看清的？
    我惊觉，就算我知道他鞋子穿几号、知道他假日时会早起晨跑、还知道他在每个星期二时他都会去星巴克买香草拿铁、也知道他非常喜欢喝转角早餐店的绿茶……但我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
    我知道的只是他表面上的一切，而他的内心呢？
    关于他的秘密，关于他的心底，关于他的背影，关于他的一切……我，一无所知。总觉得白振熙好像又离我更远一些，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好像、都触碰不到他完美的身影。
    『你现在不准给我想一堆有的没的，喜欢就去追，也许白振熙这隻天鹅就是喜欢你这隻癩蛤蟆啊。』
    忽而想起于庭刚才对我说的话，我在心底笑了笑，笑自己的懦弱，也笑自己的胡思乱想。我连尝试都尚未开始就自我放弃的话，那么我连接近白振熙的机会都被自己给输掉了。
    「晓妍，还站在那干嘛呢？」白振熙一个转身，微笑朝我招手。
    「我这就过去！」漾开灿烂的笑容，我迈开脚步朝他奔去，也开始为自己的爱情努力。
    不管未来会如何，我只清楚现在的我，想要一步又一步地，朝白振熙的心底走去。

 Chapter04-小太阳(4)

    首先，根据于庭的说法，接近白振熙的第一点，便是加入吉他社。于是乎当天放学我和于庭两人便拿着报名表及社费前往吉他社的社办，不一会儿便顺利加入，社长还笑盈盈地提醒我下星期要记得去上社课。
    忘了说，于庭只是陪我去的，她早在刚开学时便加入校刊社当位小小编辑，说实在的，依照于庭给人的感觉，我很难想像她文青的一面。但有次意外看见她写的文章被张贴在走廊上的公佈栏以后，我便对于庭甘拜下风。
    好，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在社团教室的我，非常坐立难安。
    吉他社的每位成员都是在期初就加入社团的，我独自一人坐在位子上，听着身旁社员的谈话，总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于和他们不同世界一样，他们每个人好像都对吉他有着基本的功夫，就算不大会，也总好过我这个完全生疏的菜鸟吧。
    坐立难安。
    白振熙坐在教室的左前方，他和社长两人似乎正兴致勃勃地讨论关于吉他的什么，凝视着他脸上的笑容半晌，顿时间我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一般，能够看见心上人笑里的纯粹，还有什么事情是比这样还愉悦的呢？
    接着，社团的指导老师走了进来，他站在台上和同学哈拉半天后才开始进入正题。老实说，我一点也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什么调音、指法、和弦……那些专有名词对我来说等于挫折的代名词，老师站在台上讲得口沫横飞，而我依然有听没有懂……况且在社团里头我根本没认识半个人……这该怎么办才好？
    我……
    「还好吗？」
    倏地，一道清新嗓音传入耳中，我茫然地看向声音来源，定睛一瞧，才发现原来是坐在我身边的女孩，见我没反应，她指着站在台前的老师，再问：「老师讲的，你还可以吗？」
    我垂下头，并无力地摇了几下，见状，女孩将椅子拉近我身边，她随手拿了纸笔，并开始画出几条横线及直线，形成许多格子，随后她又画上几颗黑点。女孩画了许多段这样的图案，一开始我还不明白她在干嘛，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是在画吉他指法，在我看见她在每一段谱上写下do、re、mi、fa、so、la、si……以后。
    「你今天是第一次上课吧？」她问，而我点头，「这些是基本的指法，你今天就先练习这些吧！剩下的部分之后我会帮你的。」
    「谢、谢谢你……」我感激地向她道谢，看着纸上浅显易懂的指法练习图，我拿起吉他笨拙地尝试，一开始确实不怎么习惯，但在练习了两节社课以后，我逐渐熟悉基本的指法，越弹越顺，不看女孩画的那张指法练习图，也能够依靠自己的记忆力弹奏出正确的音节。
    社课结束后，在女孩离开教室以前我急忙喊住她，「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我是李晓妍，七班的，那你呢？」
    「我是二班的林缘希。」语毕，缘希便轻轻地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缘希她有着一头乌黑的长直发，看起来很稳重，我想她的确也是这种人。这两堂社课下来，我发现缘希不爱笑，而且很安静，但是并不讨厌，反而是会让人享受和她在一起的这种沉寂时刻。
    缘希如果笑起来的话，一定很美的，对吧？我不禁这样想着。
    几次社课下来，外加假日的吉他时间，我和缘希两人的感情也越来越好，虽然缘希的话不多，但我从来不觉得尷尬、不自在，反倒是很轻松，也许正是因为她有着我所没有的沉稳，恰巧互补了我冒失的性格吧。
    「咦？缘希你快生日了？」这天，缘希依约来到我家教我吉他，在弹了一个多小时以后，我们休息间聊，凑巧聊到生日这个话题。
    「还有一个月，怎么能说快？」她说，好像这个话题对她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况且，我从来不过生日……」
    缘希的语气带着些许惆悵，眼神却流露出丝丝哀愁。这样的她，应该是很想过生日的吧？
    「这怎么行？」我漾开笑，打定主意要替缘希过生日，「不然下个月我们一起去庆生吧！我想想，该去哪儿好呢……」
    「你有这份心意我就很开心了，真的。」缘希打断我，视线也从我的身上移至窗外的蓝天，她靠在窗边，日光漫在她的周遭，一点又一点，她轻轻地叹口气，继续道：「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想庆生的。生日对于世上的某些人而言或许不是快乐的日子，也许是种枷锁，我不晓得该怎么形容，你明白吗？」
    「那就由我替你製造快乐的回忆吧！」我拉起她的手，对上她的视线，缘希的讶异之情表露无遗，「虽然我不晓得生日对你而言是怎样子的节日，但我希望未来的你提及生日的时候，能够带着期待的心情去迎接一次又一次的生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着不明所以的悲伤。所以缘希，我们下个月一起去庆生吧！」
    闻言，缘希只是不停地点头，激动的情绪染红了她清澈的双眸，可是眼泪并没有和我预想的一样滑落，而是在她的眼眶里倔强地打转。接着我们谁也没说话，吉他好像也就这么被我们放在一边，我们静静地在房里各怀思绪，想着一些或许无关紧要的小事、又或者是只有自己知道的小秘密。而我在想，生日的第一步是该有份好礼物的陪衬，那我又应该送什么给缘希呢……
    思索许久，却迟迟得不出个结论，瞌睡虫却在此刻悄悄找上门来……缘希的身影越渐模糊，眼皮一开一闔、越来越沉，头也一摇一晃地点啊点地，隐约感到棉被就这么盖上我的身体，缘希的温柔，默默的，彷彿她已经习惯这么做似地。
    她似乎要准备离开了，我想睁开眼对她说句再见，却不争气地打不开双眼。缘希轻轻地顺了我的发丝，她在离开以前，轻声在我耳边道出一句：「谢谢你，晓妍。」
    我在想是不是我迟迟未进入梦乡正是为了等待缘希的一句谢谢，听见她温柔的道谢以后，噙着笑意，最后我的思绪停在努力的上头。
    我想让缘希在她生日那天扬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虽然生日的人不是我、许愿的人也不是我，但是，我真心这么希望，希望缘希能在我面前更放松点，像她这么美丽的一个女孩，不笑该是多可惜的一件事呢？
    不客气，缘希。

 Chapter04-小太阳(5)

    「晓妍，这帮我拿去那里放！」
    「晓妍，客人来了去帮忙点餐一下！」
    「晓妍，玉米蛋饼是内用还是外带的？」
    来到转角早餐店打工已经两个星期，会来这里打工的主因当然是为了缘希的生日礼物。前几个礼拜放学时和于庭走在街上，我的目光倏地被橱窗内的一条银项鍊吸引，项鍊上的图案简单却不失优雅，当下我看见这条项鍊以后，心里顿时豁然：『啊！这条项鍊就是缘希的！』
    只是项鍊的价格不斐，对我这个穷苦高中生而言，实在有些难以负荷，于是我便跑到转角早餐店询问，本来只是抱持着试试看的心情去问老闆娘有没有在徵人，没想到老闆娘听了我的打工缘由后，二话不说当下录取我，并笑着说我是个好女孩。
    其实会到转角早餐店应徵打工的原因还有另外一个，那就是：白振熙很喜欢这里的绿茶，而他几乎每天都会到转角早餐店报到。我在想，每天早上都能在进教室前看见他的笑容，一定很幸福的。
    到现在我仍然觉得会录取上是件很神奇的事情，毕竟我才十五快满十六岁，况且又是短期工读生，虽说来到早餐店打工必须得早起，但老闆娘愿意录用我，我已经觉得很幸运了。
    「我要一杯冰绿茶和火腿蛋饼。」一道我再熟悉不过的男声响起，我弯起笑对老闆娘说火腿蛋饼再一份，并将冰箱里的绿茶拿出来，原先在我脑中的睡意顿时全消，我看着眼前他那张百看不腻的脸庞，心底觉得愉悦不已。
    「一共是三十元！」将早餐递给他，我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收下零钱后，我红着脸挥手朝他说再见。
    凝视他英挺的背影逐渐远去，我噙着一抹浅笑，眼中的世界彷彿除了白振熙之外的任何人事物再也装载不下，想起加入吉他社之后的生活，我突然很感谢于庭当时乱七八糟的意见。
    白振熙会在除了社课以外的时间和我讨论吉他，并告诉我如果有任何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他。有时候社课上完，白振熙还会问我要不要一起回家，一同走在相同的路上、谈着彼此喜欢的事情、聊到家里的谁谁谁又发生了什么事……总觉得，我好像又更认识了他一点，不再只是表面上的，而是更深一层的进到他的内心，然后我就有种也许这件事只有我知道的错觉。
    他笑起来很好看，尤其是大笑的时候。以前的我总是远远地注意他，也许躲在教室后门、或是偷偷在星巴克对面的便利商店观察他，那时候我不常看见他的笑容，有的话也只是深度不大的笑容，而不是那种开怀的灿笑。
    我们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我会想一些好笑的笑话告诉他，每当戳中他的笑点时，他总是会笑得比我还夸张，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他大笑的情形，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
    白振熙的一举一动总吸引着我，我的目光时常被他牵引，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我就能够一眼瞥见他出眾的身影。我好像，在更了解他以后，又更喜欢他一点。这种喜欢随着时间的增加一点又一点的成长，我的回忆里满满都有他的笑容，可我还是不满足，想要贪心地再汲取他的温柔、他的笑顏、他的特别、他的一切。
    他或许不知道，我记得他在我面前的每一个模样。揣测他每一个小心思、冀望他能过得开心，这些好像逐渐成了我生活的重心，而我，在不知不觉中，也越来越陷入白振熙给我的笑容里头，无法自拔。
    嘿，我好想问你，你喜欢我吗？
    哪怕是只有一点点也好，你，喜欢我吗？
    ※
    「缘希，生日快乐！」
    漫长的一个月打工生活结束，拿到薪水的我，当天放学便拉着于庭走到那间饰品店，并告诉店员我要买下它。在拿到项鍊的那瞬间，突然地我觉得打工里的辛劳好像全都不算什么，能够将项鍊交给缘希，便彷彿一切都值得了。
    「谢谢你，晓妍。」她的眼眸充满感动，嘴角的弧度也逐渐上扬，我瞠视她好一阵子，迟迟无法回神。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缘希的笑容，很美，真的很美。
    你们知道吗？和缘希的笑容相比，那条原先在我眼中光彩夺目的项鍊竟在瞬间失色许多，她很适合笑，只是她忘了怎么笑，而我想，在今天让缘希展露笑容的我，好像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缘希，你笑起来好漂亮！」我雀跃地朝她说道，宛如看见什么珍宝一般，「你以后要多笑，像你这样的女孩一笑起来一定会迷死很多男人！」
    「你太夸张了。」缘希说。
    「对了缘希，我……我可以问你为什么你从来不过生日吗？」我吞吞吐吐地说道，并一面观察她的神情，「当然，你也可以不回答我没关係的！」
    「……我妈妈她在生下我的那天去世了。」轻叹，缘希做足准备才缓缓啟口，语气是一贯的平淡，我却还是隐约能够察觉她冷静中藏有的自责，「妈妈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虽然医生已经告诫过妈妈不适合生小孩，但她还是很坚持，结果就是成功生下了我，却赔上自己的性命。」
    「缘……」
    「每年的今天，我就会开始想像妈妈在手术台上没了心跳的模样，你知道吗……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我才害死妈妈的？」
    「缘希……」
    「如果打从一开始我就不存在于这世界上，那妈妈现在一定是和爸爸过着幸福的生活，而不是……」
    「缘希！」
    红着眼眶，握着水杯的手不停地颤抖，我激动地喊了她一声，语气尽是心疼，「你不要这样想好不好？」
    「你不在，我会很寂寞的。」
    「对不起，晓妍。」缘希揩揩眼角，破涕为笑，「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羡慕你。」
    「羡慕我？」
    「是啊。你的单纯、你的善解人意、你的直率，一直都是我很想要的。」缘希说她其实很想多跟我分享关于她的一切，但是她不晓得该怎么开口或是该说些什么，她习惯将心事藏在心中，藏久了，也就忘了怎么笑了。
    「我才羡慕你呢！」抽了张卫生纸，我擤擤鼻涕，笑着告诉她：「你长的漂亮、功课又好、吉他也弹的一流，而且个性很稳重，不像我一样呆呆傻傻的，我想如果我是男生，一定会喜欢上像你这样的女孩！」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我说。」
    「那以后我再多说几次给你听！」眼角弯弯，嘴边堆叠起的笑意越渐浓厚，「因为、我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喔！」

 Chapter04-小太阳(6)

    乌云密布，笼罩于李晓妍头上。
    于庭正在我面前，指着我，摇头叹道。
    「于庭……为什么要寒假了啊？为什么为什么啊？」我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而且，寒假有一个月欸！一个月！」
    「你是冷到头脑冻坏吗？」她抡起拳头，狠狠朝我脑袋打下，「寒假有什么不好？我还嫌一个月太短咧！」
    「你不懂啦……像我这种暗恋中少女的烦恼，唉……」
    「你是怕一个月见不到白振熙？」于庭恍然大悟，紧接而来又是一阵大笑，可恶，「我的妈啊，你是白痴吗？你可以约他啊！」
    「约他……？」
    「对啊，不要跟我说你不敢。」
    「我不敢。」
    「你这个胆小鬼！」
    「我就是胆小鬼！」
    「那你寒假不要打电话给我然后哭着说你很想他。」于庭斜斜地看了我一眼，随之而来的是一抹狡诈的笑容。
    ……好吧，我输了。
    「可是，约他欸……要怎么约啊？」一阵无力感再次袭上全身，我瞇着眼，透着一小条细缝专注在白振熙的脸庞上，「好烦喔……」
    「喂？白振熙吗？我是李晓妍。最近有部电影上映评价听说还不错，但于庭她这几天没空陪我去看，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吗？」于庭一把捉起我桌上的手机，然后开始自导自演，演得跟真的一样，「不要说我对你不好，我连『于庭这几天没空』这招都借你用了，再约不到……嘖嘖，这就说明你和白振熙注定无缘！」
    我白了她一眼，随后仍旧无精打采地注视白振熙的身影，「还有别招吗？」
    「那不然……」于庭眉头深锁，认真思索，随即她大叫一声，抓起我的手以后便往白振熙的方向走去。
    ……等、等、等等等等！
    「于、于庭，你要干嘛？」
    「直接去找他啊！」她转过身来，一步一步将我逼退至墙角，「照你这种追法，追个十年你和白振熙一样不会有任何进展！」
    语毕，她不再给我任何回话的机会，于庭踏出急匆匆的脚步，她在白振熙还没开口以前，就大力拍下他的桌子，然后说了一句：「跟我出来。」
    我急忙拉拉于庭的衣角，但她却只是瞪了我一眼叫我闭嘴，呜呜，于庭兇起来真的很可怕……
    白振熙弯起一抹恬淡的笑容，他不语，跟在我们后头一直走啊走的来到校园一角，然后，于庭跑了。
    ……于庭跑了。
    于庭跑了？！
    「那个……」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寒假，你有什么计画吗？」
    「嗯……有，也没有。」
    「什么？」我呆愣地看向他，「所以你……」
    「那你呢？」白振熙迈开步伐，而我跟在他身边，「有什么计画吗？」
    「嗯……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就那样囉！」
    「那……」他驻足，因为微笑而瞇起的双眼此刻紧紧地吸引了我的目光，「寒假，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一阵冷风袭来，将我的头发吹散，一时之间我看不见白振熙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心跳好快……扑通、扑通……
    我们一起出去玩吧……他刚才，是这样说的，对吧？
    我滞愣地凝视他良久，原先因紧张不安而紧握的双拳不知何时松了开来，我就这么望着他，一动也不动，好像，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人对彼此的凝望。
    他还是笑得那样温柔，我紧抿唇，垂下头来想掩饰那早已通红的双颊──
    「嗯，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我们一起。
    就我们两个人，一起。
    ※
    「于庭，你一定要救救我！」
    「干嘛？寒假才过一个星期你就想我想到不行了喔？」
    白痴，我朝话筒那端的花痴女如此骂道，「明天就是我和白振熙出去的日子，你觉得我应该要穿哪件衣服好啊？」
    「我又不是你妈我怎么知道你衣柜里面有哪几件衣服？」我已经能够想像于庭在电话另一头翻白眼的模样了，「啊！你不是有一件上次去韩国买的外套？我觉得那件外套套上去就八十分有了。」
    她说：「女孩的冬天只需要一件美丽的外套就够了。」
    想想其实也没错，冬天嘛，外套一穿上谁会知道你里面穿了些什么？不过，于庭还是警告我里面不准乱穿，那我该穿什么？她要我自己想办法。
    无情。
    「啊你不是说你不是我妈怎么知道我衣柜里有哪几件衣服？」
    「外套不算衣服啦！」
    时间飞逝，脑袋不停地想着该如何打扮，竟也悄悄地来到和白振熙相约的日子，现在我正在衣柜及全身镜前来回奔波，我到底该穿什么才好？望向那件韩版外套，那是一件米白色毛呢长外套。白振熙的笑顏忽而在我脑中绽放……在他的温柔前，我穿什么似乎都不重要了，有种奇怪的直觉，不管我怎么穿，他好像无论如何都不会嫌弃我。
    真奇怪。
    好吧……既然这样的话……
    我随手抓起一件白衬衫，再套上一件绿色毛衣，下身则是搭配一条黑色刷毛内搭……希望下次向于庭回报进度时她不会翻我白眼。
    东西准备得差不多以后，电话在此时响起，我愣愣地盯着萤幕良久，才羞赧地接起电话：「喂？」
    「你好了吗？」
    白振熙怎么这样问？
    「差不多了。」
    「那好，我在你家外面等你。待会见。」
    电话倏地被掛断，我瞠视着手机萤幕，迟迟无法回神。猛地，我衝至窗边，便见白振熙倚靠在围墙边，手插口袋，等我。
    等我。
    等、我。
    啊──我的天啊，白振熙居然在楼下等我！
    慌乱地拿起包包，穿好鞋子以后我便紧张地推开家门，白振熙帅气的脸庞佔满我的视线，从他嘴里呵出的白气让人感到虚无，尤其是他道出的六个字，让人更加感到手足无措。
    却也开心到无以復加。
    「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弯起笑，我跟在他身边走着，好像时常都是这样呢……白振熙迈开脚步，而我，总是会不自觉地，和他走在相同的道路上。
    那、此后，我人生的道路上，是不是也会有你的陪伴？
    我偷偷地在心里盼望，你的回答，会是肯定的。

 Chapter04-小太阳(7)

    「我们今天要去哪呀？」在经过第三个红绿灯以后，我才想起白振熙从来没说过他要去哪，而我也丝毫没有任何疑问，好像只要跟在他身边，我哪里都会去。
    一种莫名的安心。
    「是秘密。」他扬起笑，见我皱在一团的脸蛋以后，他才说：「去平溪，你去过吗？」
    「没有，但一直都很想去！」绽开笑，我开始想像天灯在天空中飞翔的景色，「我们可以放天灯吗？」
    「当然可以。」白振熙温婉一笑，「只要你想做的，我都会陪你去完成。」
    胸口一紧，有些难以置信地瞥向他认真的脸庞，白振熙他……知不知道他所说的这些话会让我抱有一丝丝的期待？
    后来我们买了火车票前往瑞芳，再转乘平溪支线来到菁桐，出了车站后我们沿着斜坡往下走，斜坡旁有条小河，河岸附近的风景令人感到舒心，一瞧见这怡然的景色，我便兴奋地朝白振熙道：「好漂亮！」
    他只是笑了会，没说什么，我转过头来继续欣赏眼前翠绿的画面，真的，很漂亮。
    在菁桐停留一会儿后，我们又搭上火车前往平溪，也许是因为寒假，人潮有些汹涌，火车上的人们推推挤挤，真的……有点不舒服。
    像是意识到这点，白振熙微微地移动他的位置护住我，我感激地瞥向他，却意外发现他的眼神似乎多了点什么。
    多了点……什么？
    我甩甩头，不让自己继续发花痴下去，只是无论我有多想抑制脑中混乱的想法，却一点用也没有。
    还是很希望，事情会是我想像中的那样。
    不消五分鐘，我们便抵达平溪车站，将方才的胡思乱想拋至脑后，我灿烂地指向一家贩卖天灯的店家，「是天灯！」
    「是啊。」他弯起笑容，爽朗地笑出声，「走吧，我们去放天灯。」
    白振熙带我进去一间卖天灯的商店，虽然这间店贩卖的价钱比其他店家贵上一些，但老闆说他不只是卖天灯，服务也是很重要的一点。而老闆人的确也很热情，他说放天灯若无人在旁边指导，很容易在一开始就烧起来而失败。
    「你想买哪个顏色？」
    「嗯……」看了许久，最后我的视线驻足在浅黄色天灯上头，「这个吧！可以吗？」
    「当然可以。」
    决定好顏色以后，老闆拿了几支笔给我们，要我们写好愿望后再叫他一声。
    白振熙选了枝黑色麦克笔后认真地在天灯上提笔，而我也丝毫不浪费时间，髓手拿起一枝笔后开始在天灯上头涂涂写写。
    愿望吗……低头思索片刻后，我笑了笑，脑中浮现的全是关于白振熙的画面。
    他在球场上驰骋的模样、在咖啡店沉思的神色、弹吉他时的深情、因欣喜而扬起的笑容、第一次朝我伸手的温柔、拿着铅笔抵住太阳穴的样子、遥望远方天边的孤寂……
    偷偷望向他专注写字的神情，依然是那么吸引着我。一字一句写下关于他的种种，我不晓得为什么我对他始终情有独钟，他就好像是我生活中的一部份，没有了他，就宛如将我青春里的一大片抽走，空白的彻底。
    是在什么时候，对白振熙的喜欢，已经从远远眺望转为想要私自佔有？
    我想所谓爱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悄悄的，让人不知所措。
    「好了吗？」白振熙忽而出声，我闔上笔盖，抬眸笑道：「好了！」
    我们告诉老闆已经可以了以后，他便带我们到外头的一片空地点燃天灯，我兴奋地望向越渐膨胀的天灯，它彷彿燃起我心中名为希望的火光，就好像是，我的愿望，一定会实现那般。
    白振熙写了些什么呢？突然地我很想知道，我悄悄地瞄向他所写的文字，却发现因为角度关係而没办法看见完整内容，只能依稀瞧见「希望她能每天」、「如果她也」、「小太阳」等字样。
    她……白振熙用了女部的她……他……是在为什么人祈求些什么？
    白振熙……该不会是有了喜欢的女孩吧？
    可是……平常也没看见他对谁特别照顾……
    果然，像白振熙这样完美的男孩，心中也有个特别的存在哪……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对吧？可是为什么，心底还是会觉得酸酸的呢……
    「晓妍，你怎么了？」
    我撑起笑容，要自己别想太多，今天难得和他出来玩，怎么可以破坏气氛？
    「没事，只是觉得很感动。」
    「我也是呢……总觉得天灯升上去以后，好像在上面写下的心愿都能成真。」
    「我……」犹豫良久，我才缓缓吐出尚未说完的话，「可以问你写了什么吗？」
    缓缓转头凝视他，白振熙掛着一如往常的浅笑，却仍旧有些我看不清的什么，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静静地注视天灯飞往远端，然后我们就此陷入沉默。
    希望白振熙可以不孤单。
    希望白振熙可以一直温柔的这么笑着。
    希望白振熙在弹吉他时能够想起我的存在。
    希望白振熙可以喜欢上我。
    一一回忆起方才在天灯上写下的字句，我赫然发现我的小小希望全和白振熙有关……而我只是很单纯地希望，我的愿望，不会只是种奢望。
    「今天，玩得高兴吗？」接近傍晚时分，我和白振熙搭乘火车回到台北，我们两人坐在街道一处的长椅上，而他这么问我。
    「当然！谢谢你约我，今天能够放到天灯，我就满足了。」我伸长脚，轻轻地伸了懒腰，「那你呢？」
    「有你在，我很开心。」
    深吸口气，我好像已经开始习惯白振熙这些曖昧言词，虽然……这样似乎不大好。不对，是非常不妙。
    我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白振熙却抢先一步，「我一直很想这样和你一起出来玩，嗯……对，一直很想，你、我、我们。」
    「晓妍，对我来说，你就像颗小太阳一般，我希望你能每天都像今天一样笑着，在你认识的这半年以来，我想，我好像已经习惯了有你笑声存在的地方。」白振熙侧头凝望我，眼神流露出认真，「我喜欢你绞尽脑汁想笑话逗我开心，也喜欢你在我打完篮球以后递毛巾及开水给我的时候，我想，我最喜欢的大概就是你对我微笑时的瞬间。」
    静静地聆听他所说的一切，视线停在鞋尖上，我不敢看向他，只怕一看见他的温柔以后，我会忍不住地想哭。
    「今天，你不是问我的愿望写了些什么吗？」
    「嗯……」
    「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喔，希望你能每天像个小太阳一样的笑着。」白振熙轻轻地将他的掌心覆在我的双手，隐约间我看见他的笑顏上出现两抹浅浅的红晕，「还有就是……如果小太阳也能喜欢我，就好了。」

 Chapter05-英雄不孤单(1)

    「白、白振熙……你、你……我、等等，你是认真的吗？」闻言，我直直地对上他的视线，丝毫不敢相信方才他所说的一切。心跳急促，白振熙掌心的温暖不曾移开，我颤抖地手足无措，甚至是连呼吸都觉得紧张。
    他勾起笑容，然后反握住我的双手，有些用力，「我不开玩笑的，晓妍。」
    「所、所以你……」
    「我喜欢你，晓妍。」带点霸道的语气，白振熙轻轻地捧住我的双颊，然后越来越近……他身上的清新逐渐包围着我，接着他在我的额上深情烙下一吻，用他好听的嗓音重复：「我是真的喜欢你。」
    强烈的酸楚汹涌而上，他的温柔滚烫了我的眼眸，映在眼前的是他独有的认真，专情的模样让人捨不得移开眼。当我长久以来的追逐得到回应、当我意识到其实一直以来白振熙都离我好近、当我发现原来这一切都不只是场梦──我才知道，我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爱他一点、又更爱他一点。
    红着眼眶，我将自己的头没入他温暖的怀抱中，然后闷着声在他怀里回应：「我也是，一直都很喜欢你。」
    然后我开始将浓烈的喜欢告诉他，我告诉他我会在每个星期二的放学刻意在星巴克徘徊只为了多看他几眼、假日早晨会设定闹鐘特意早起因为我知道他假日会去晨跑、会加入吉他社是因为想多接触他一些、在转角早餐店打工除了赚钱以外也是为了早上能见上他的笑容一眼……诸如此类的喜欢多到我数不清，说不完我到底还做了哪些事情是因为他，我们两人在街边相互依偎，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你可以捏我的脸吗？」面对我突如其来的要求，白振熙先是不解，随后他轻轻地摸了我的头，笑着说：「这不是梦，晓妍。」
    「但这一切都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的。」他轻笑几声，「关于你喜欢我的这件事。」
    「你一直都知道？」脸颊逐渐胀红，我瞠视着他，质问：「为什么你知道！」
    「无时无刻身后都会有道身影，要怎么样才会不知道？」白振熙弯起笑容，他的眼底倒映出我的身影，「你真的很可爱。」
    天哪，白、白振熙他讲这些话都不会害羞的吗？虽然，我很开心就是了……
    「坦白说，我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只知道当我意会到自己的心意时，我就已经深深的喜欢上你了。」他伸手将我揽在他怀里，暖暖的，「一开始，我只是注意到你在偷偷……嗯、观察我，那时候的我只是单纯觉得你是个很有趣的女孩，而我也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老实说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关于你单纯的喜欢……后来啊，我真的觉得你很狡猾。」
    「……狡猾？」
    「是啊，在让我习惯了有你笑容的生活以后，你要我怎么能失去这样的一抹单纯微笑？」振熙说，他喜欢我笑容里的温暖。
    「这不就代表，若是其他女孩也有这样的笑容，你也会喜欢上她们了吗？」
    「嗯……不太一样，那些女孩里面没有像你一样的单纯，也没有像你一样的勇气。」白振熙拥着我的力道明显加大，他轻柔地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勾在我耳后，然后温柔地改了说词：「不对……我想，那是因为她们全都不是你。」
    「谢谢你，喜欢我。」语毕，他轻轻地拥我入怀，我伸出手回拥，紧紧的。这一切对我而言，全都太不真实了。
    「我们这样算在交往吗？」
    「当然，」白振熙扬起一抹笑容，有点狡诈的那种，「我亲爱的女朋友。」
    「我们才交往第一天你就这么……甜言蜜语，那以后我该怎么办？」万一，未来某天我失去你的话……那我该怎么办？
    「傻瓜，在想什么？」闻言，我对上他的视线，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担忧，我摇摇头，然后笑着说没事。
    振熙，我才要谢谢你。
    谢谢你，喜欢上这样的我。喜欢上这样平凡无奇的我。
    我会努力成为一位，值得你用心喜欢的女孩。不管我们的未来会是如何，只要你现在还待在我身边，那我一定会用尽全力扬起笑，朝你说出那么一句，我喜欢你。

 Chapter05-英雄不孤单(2)

    「李晓妍，听我讲话！」一大清早，碰地一声，于庭大力拍下桌子，恶狠狠地盯着我：「看看看，白振熙都要被你看出一个洞了啦！」
    「……蛤？」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花痴等级还可以更上一层楼。」于庭坐在我前面，托着下巴无奈说道：「以前的你只是朵路边野花，和白振熙交往以后……嘖嘖，倒成了翩翩飞舞的蝴蝶兰。」
    「你在说什么啊……」红着脸，我羞窘地看着她，「倒是你……刚刚说了些什么啊？」
    「算了，你这现象不再持续几个月，我想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于庭叹气，脸上写着「你没救了」四个大字，「我刚刚是说，我爸昨天买了一台新的数位相机给我，你要不要和白振熙一起拍照？」
    她晃了晃手中崭新的相机，「你们都已经交往了三个月，没半张合照是不是有点夸张？」
    经于庭提醒，我才发现每次和振熙出门时，我们鲜少会拍照留下纪念。不对，应该是说，往往拍照的那个人是他，而我，是被他拍的主角。
    没有合照。
    她拉着我走向白振熙，然后用手肘示意我开口，我羞赧地瞥向振熙，才缓缓地开口：「振熙，你可以跟我们出来一下吗？」
    「好啊。」见他答应，我开心地朝于庭看了一眼，难得地，这次我没从于庭的眼底看见那受不了的情绪，反而是瞧见于庭少有的温柔。
    我一直都知道的，关于于庭。虽然她常在表面上损我，但在看见我和喜欢已久的人顺利交往后，我发现，于庭好像比任何人都还要来的开心。
    于庭领在我们前方，她说她才不要打扰我们的小世界。我偷偷在振熙耳边说，有于庭我真的觉得很幸福。他温柔地揉揉我的发丝，然后笑着说她真的是位好朋友。
    「有你我也很幸福喔。」避开他的视线，我轻声补了一句。原以为音量太小他没听见，没想到在穿越川堂时，趁我不注意，振熙一把将我拉至角落，然后在我颊边浅浅地落下一吻，「我也是，很幸福。」
    还来不及脸红，他便牵起我的手往操场走去，振熙走在我前头，頎长的身影佔满我的视线，一道暖流淌过心底……突然好想对他说，谢谢你，在我的生命中出现。
    「你们两个很慢欸，不要偷偷消失跑去约会好吗？」于庭站在操场边的老榕树下，本来在看照片的她一发现我们的身影，便抬起头来道：「至少和我说一下嘛，真是。」
    「哎呀，于庭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嘛。」我走上前，假惺惺地替她按摩，「那就拜託你囉，摄影师。」
    我们三人笑在一团，接着于庭拿起相机，一连串地拍下许多照片，照片里的我们笑得比谁都灿烂，我们凝望彼此，眼底只容纳的下对方的存在，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各位同学，还记得之前我向你们提起的成果发表会吧？」今天社课，指导老师再一次提起关于成果展的事情，「基本上每位社员都会上台表演，但我要特别请两位同学合作演出。白振熙、林缘希，请到前面来一下，剩下的同学开始自主练习。」
    「晓妍，我先去前面，待会儿回来再告诉你这段怎么弹。」缘希微笑朝我轻声说道。
    「好，你快去吧！」
    我笑着回答，但抱着吉他的双手就这么僵在那。振熙和缘希两人站在讲桌前，专注聆听老师传达的事项，明明只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我却觉得心底有些闷闷的。
    看向他们相互讨论的模样，振熙仍旧风度翩翩，缘希也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只是面无表情地点头或说话。
    但内心就是，没来由的，低落。
    接着缘希走了回来，她告诉我他们两人要一起演奏韦礼安的《在你身边》，主唱的部分则是交由学长，他们──
    「晓妍，你怎么了？」
    「嗯？什么怎么了？」
    「你……有点心不在焉。」缘希说，眉头微微皱起，「心情不好吗？」
    「没、没有啦！」我尷尬地笑着，双手不停挥动，「倒是你们，成果展的演出要加油喔！你们两个真的好厉害……能够上台一起合奏真的──」
    缘希温柔一笑，她抬手轻拍我的头几下，打断我的语无伦次：「晓妍，其实你也很棒的。」
    「什、什么？」双手凝滞在空气中，我眨了眨眼，试图读懂缘希笑容里的真心。
    「你没有你想像中的那样糟。」她说，却不解释她所说的。
    消失了。
    刚才徘徊在心底深处许久的鬱闷，消失了。
    我木然地看向缘希专注于乐谱上的忙碌身影，她没再搭理我，而是将她所有思绪拋进吉他的世界里，就好像是她刻意这么做似的。
    无声地垂下头，振熙和缘希两人的身影再一次浮现于脑海中，关于方才那股莫名的消沉，我好像逐渐理出了点头绪。
    总觉得，他们两人站在一起，才是这世界上该有的画面。
    面对白振熙的李晓妍，既勇敢却又不够勇敢。我常在想，振熙他喜欢我的理由真的那么简单又纯粹吗？像他这么好的人会喜欢上我……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任何一点真实感。
    虽然在心底下定决心要成为一位值得振熙喜欢的女孩，但是我没有自信能让自己成为这样子的一个人。
    『你没有你想像中的那样糟。』
    以眼角馀光偷偷瞥向缘希，真的、真的很谢谢她能够对我说出这样一句真心的话，拋开这些恼人的想法，我哼着歌、拿起吉他和过去一样在缘希身边问东问西。
    「缘希，成果展要加油喔！」
    「嗯，我会的。」

 Chapter05-英雄不孤单(3)

    「晓妍，你真的不先回家吗？」
    「没关係，我喜欢听你们弹吉他。」
    距离成果展只剩下一星期，因为时间紧迫，振熙和缘希两人时常会在放学后留下来在社团教室里练习，有时候为了配合学长的时间，他们三人假日时还会另外约出来彩排，对于这次的成果展可说是卯足全力。
    振熙和缘希平日放学留下来练习时，通常我都会跟着振熙一起来到社团教室，嘴上说着喜欢听他们弹吉他，但其实不全然是这样，我只是、不想让振熙自己一个人。
    「咦？缘希还没到吗？」打开教室门，却没发现缘希的身影。通常缘希在我们抵达前就会坐在位子上等着我们到来，而今天她却比我们晚到，让人感到一丝讶异。
    「可能在忙吧？」振熙和我一样，一脸意外，「我们先去里面等她吧。」
    振熙站在讲桌前，整理些遗留在讲桌上的乐谱、资料等，而我则是站在黑板前，拿起白色粉笔开始胡乱涂鸦，「振熙，你看！」
    「在画什么？」他放下手中的纸张，走到我身后看个仔细，「这是……英雄？」
    「你还记得你曾问过我『我想像中的你是什么样子』吗？」转过身来，我朝他轻轻一笑，「就是这个喔，英雄。」
    「嗯？」他微笑，耐心听我说道。
    「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丢脸……」我困窘地搔头，「上学期开学那天，我当眾跌倒，而你正好经过并拉了我一把。那时候啊，我真的觉得你是英雄。」
    「好像得感谢上学期的晓妍刚好在校门口跌倒呢。」他摸着下巴，一脸认真，看见他这副表情，我便朝他哇哇大叫：「别提了，才刚开学就摔倒，连新制服都被用脏，真的很丢脸──」
    「我也很谢谢自己那天有拉你一把，庆幸因为这小小举动而让你觉得我是英雄。」振熙浅浅地扬起弧度，我缓缓放下停滞在空气中那隻拿着粉笔的手，回以一笑。
    「不过，为什么你画的英雄要将披风丢掉？」他好奇地指着被英雄拋开的披风，「有什么涵义吗？」
    望向黑板上那道孤寂身影，我低垂着头，缓缓道出：「我只是希望，你可以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虽然你说努力可以让自己更坚强，但是这样好像太累了一点。」
    「我希望自己能成为让你拋开披风的那个人，英雄虽然是英雄，但本质上还是一位平凡人呀。你对任何事都很尽心尽力，但太过头了，我捨不得看见你累了却还是要勉强自己微笑的模样。」轻轻地指向心脏的位置，我浅浅一笑，「这里，会痛。」
    振熙从我身后环住我，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上，继续静静听我说：「这么要求完美的你，其实很孤单的，对吧？不然你不会羡慕我和于庭的感情，不是吗？」揩揩眼角的泪光，我漾开浅笑，「说了这么多，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英雄并不孤单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只要你累了，一回头，你便会发现我一直都在。」
    「很多时候，我都很谢谢是你在我身旁。」他低沉嗓音从后方传来，温热的气息扑上，骚的我耳朵泛红，「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任何事都拚过了头，也许是倔强吧，单纯的不想被人看轻。但这样，就像你说的一样，真的很累。不过啊……每次看见你的笑容以后，这些疲惫好像就不算什么了。」
    「你开玩笑的吧？」我转过身，对上他那双盈满温柔的眼睛，「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喔！怎么可能看到我的笑容就不觉得累啊……」我不停地碎念，到最后几乎是有点语无伦次──
    「是真的。和晓妍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毫无压力。」撞进他柔情似水的眼眸里，还有很多想说的话全都被那双眸子淹没，振熙双手抵住黑板，将我整个人圈住，无处可跑。
    「那你最近……」我支吾地开口，「怎么感觉有点闷闷不乐的？」
    不想让振熙一个人的理由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最近，总觉得他好像很累、很累。我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是依稀能察觉他瞳仁中的疲劳。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讶然，却又立即被歉疚填满，「没事的，也许就像你说的那样，太累了吧。」
    我想知道他怎么了，但我们的对话通常就这样结束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出口，但他却依旧掛着笑容，然后对我说声没事。
    而我，只能选择用自己的方法来陪伴他。
    抬起头来仰望他，嘴边堆叠起满满的笑意，「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我一定会笑得比谁都灿烂。」
    振熙不语，只是轻轻地用着他的指尖滑过我脸庞的轮廓，他将我左边的发丝勾至耳后，然后他以指腹轻柔地摩娑我的唇瓣，让人霎时被一股浓烈的害羞包围，紧张地只能待在原地，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还在思考该如何逃离他的禁錮之时，振熙登时俯下身子，然后在我的唇上，浅浅地落下一吻。
    我愕然，睁大双眼，脑中一片空白。半晌，我才缓缓地迎合他温柔的吻，情不自禁地将双手扣在他颈后，接着，是更深的吮吻。
    无边的甜蜜正悄悄地包围我们，放任自己坠入他所给我的一切，即使我依然是感到那么不真实，但我还是得拚了命的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眼中盛满感动，一直以来我都对自己充满着自卑感，于庭说我矛盾，尤其是在白振熙面前。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也明白该对自己有着多点信心，但是振熙他太完美了，我总是努力地在他身后追赶，我怕走着走着，我便完全地被他拋下了。这种感觉很难受，可是，我没办法停下脑中紊乱的思绪。
    唯有在他身边，我才能对自己的存在多点认同。
    「叮咚──」
    振熙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我惊愕地从他身边跳开，红着脸半晌，才从方才那令人魂牵梦縈的吻回神，「你、你要不要看一下？」
    他勾起笑，拿出手机后瞥了一眼，「缘希说她今天突然有事不能来了。」
    「咦？真突然。」我惊讶，「不晓得有什么事……应该……还好吧？」
    「别担心。」振熙伸出手，轻揉我的发丝，「那我们就回家吧。」
    「我去拿书包，等我一下。」正要踏出脚步，振熙却拦下我，并说他来就好。
    走出校门，我们一如往常地迈向回家的道路，他一手拿着我的书包，一手牵住我的手，我看向他，轻轻地吐出：「振熙，你还觉得孤单吗？」
    他微微侧头看向我，一如既往，给了我一抹灿笑，「有你，我就不孤单。」

 Chapter05-英雄不孤单(4)

    故事说到将近尾声，也是最为重要的一部份，然而我却没来由地停下，被赵子勛放在桌上的热咖啡早已不再冒着白烟，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才经过片刻。
    「学姊，你怎么不说话了？」见我久久未答腔，他试探性地戳戳我的肩膀，「你还好吗？」
    「嗯，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好。」真的，比我想像中的，还好。
    「那怎么不说话了？」
    「可能……真正要面对的那段曾经，所需的勇气比我所预期的还要多更多吧。」瘫软在沙发上，我踟躕了好久，才又说：「后来，吉他社的成果展大成功，白振熙和缘希的合奏加上学长的深情嗓音，替成果展画下了完美的句点。那时候的我──」
    「学姊，你知道我想听的并不是这些。」赵子勛和我一样，任由自己躺在沙发上头，他转过头来，将他温暖的掌心覆上我的，「一个人没有勇气面对的话，我会陪你。」
    朝他轻浅一笑，凝望落地窗外的盆栽半晌，我才继续那尚未说完的过去，「后来啊……」
    ※
    后来，在时间飞快地流逝下，我们也来到了该准备考大学的高三。每天，除了写不完的作业、做不完的题目、不够用的时间之外，剩下的，好吧，我想你们应该也不意外，就是白振熙。
    这段水深火热的日子让我们心力交瘁，就连成绩一向很好的振熙也一样，持续了好几个月的考试生活，我们终于踏上考场挥霍这阵子以来的努力。然而，事情却不如我想像中顺利，考试结果出来，振熙理所当然考上了第一志愿，而我，即使再怎么努力，虽然成绩还算不错，却依旧无法和振熙就读同一所大学。
    「于庭，你、你要出国？」中午吃饭时间，于庭突然告诉我她家人打算送她到国外留学一年，「你之前怎么都没有提到？」
    「因为太临时了，所以才没事先告诉你。」她低着头，用筷子轻戳便当内的饭菜，语气尽是掩不住的失望，「一年见不到你啊……好像有点奇怪。」
    正当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有位男生朝教室内大喊，打断我们的对话：「振熙，外找！」
    视线随着男声往外头看，才发现原来是缘希站在外面，手中还拿着一件外套。
    ……振熙的外套？
    「欸，李晓妍。」于庭八卦地凑向我，刚才的失落顿时间烟消云散，「缘希怎么会来找白振熙啊？而且，手上拿着的还是你送他的週年礼物欸！」
    「……我不知道。」心一紧，眼珠紧跟着振熙从座位上走向前门，「不过，缘希来找他很正常吧？朋友外找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啊，但、是！」她放轻音调，深怕被旁人听见些什么，「缘希手上有着白振熙的外套就不正常了。」
    「也许──」
    「李晓妍！你干嘛一直替他们说话啊？」于庭蹙眉看向我，语气明显不快：「你是他女朋友欸，有些适当的疑心是合理的吧？虽然我知道不该随便怀疑缘希，但是，好歹你也要去了解为什么缘希手上会有白振熙的外套吧？」
    「我……我放学会去问振熙的……」
    「没问你就死定了！」她恢復以往的神色，恶狠狠地指着我，「如果你没问，我会去帮你问的，你听见没？」
    「好啦，快点吃饭，要午休了。」
    于庭的一番话儼然点醒我心中的某些什么，她曾对我说我的爱情很卑微，卑微到像是害怕白振熙会随时离开因而委屈自己的那种。我承认，我花了大半时间追逐白振熙，并随时随地都在担心他会不会在下一秒鐘就这样离开我，所以我很努力，努力追赶白振熙的步伐，只为了不让自己落后他。
    能够站在他身边陪他就好，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所以对于缘希和振熙两人之间的相处我一直告诉自己没什么。看见他们一起讨论课业，我对自己说这没什么；瞥见他们研讨吉他的模样，我对自己说这很正常──毕竟，朋友之间一起做这些事情，并没有哪里不对劲啊……
    可是，我还是会忍不住猜想，缘希变多的笑容和振熙有关吗？他们俩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好？又是哪时候开始他们会一起去图书馆？我不喜欢这样想，就好像是我对振熙不够信任，所以我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在他需要我的时候扬起笑容，除了以这样的方式去爱他之外，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只是不想要失去他而已。
    「晓妍，你怎么了吗？」走在我身旁的振熙忽而出声，吓了我一大跳，「怎么都不说话呢？」
    ──『虽然我知道不该随便怀疑缘希，但是，好歹你也要去了解为什么缘希手上会有白振熙的外套吧？』
    本来想张口说没事，却因为于庭的一席话突然窜入脑中，而什么都开不了口。犹豫半晌，悄悄地望向振熙手中那件我送给他的外套，我吞吞吐吐地问：「振熙，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缘希她……怎么会有你的外套？」
    「你说这个吗？」他举起手上的外套问我，见我点头后他才答道：「上次和她去图书馆时，因为她觉得有点冷，所以我才把外套借她。」
    「这、这样啊……」身子一颤，我勉强扬起笑，「你们什么时候一起去图书馆的啊？」
    「上星期。」
    「上星期？」
    「是啊，」振熙说，然后他问：「怎么了吗？」
    「可、可是……」紧抿下唇，别开视线，我不敢看向他，而我几乎是花了我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问：「上星期你不是说你有事不能陪我去一趟书局吗？」
    「因为缘希先约我，所以那时候你找我去书局时我才拒绝你的。」振熙停下脚步，微微蹙眉：「……我只是想，已经和她约好了，再改期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啊、那个……你别误会啦，我只是想问一下……」慌张地朝他摆手，我有些不知所措，心慌地说了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话，然后，振熙温柔打断我：「晓妍，你还好吗？」
    「……不太好。」
    我以为我会说还好。
    可是没有，我说了不太好。
    或许是因为中午吃饭时和于庭聊了那些，才让我下意识脱口，纵使如此，我仍旧感到意外，就像眼前的振熙一样，然而我却克制不了自己越渐激动的情绪，即使，这不是我所想说的。
    「为什么你不直接对我说你是和缘希出去就好了呢？」
    「晓妍……」
    「这样我觉得……我觉得有点难受。」我放开那隻握住他的手，别开眼不去看他，「那是我送你的週年礼物，你……你怎么能借给缘希？」
    「你……你是在怀疑我？」
    「我……我没有，我只是──」
    「晓妍，别想太多。我和缘希没有什么，我们只是好朋友。」他慌了，眼底有着我所不解的……震惊？恍然？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没说话，而这样子的我却让振熙误以为我在生气，他不晓得怎么了，眸子张的好大，眼底倒映着我即使受伤却依旧笑着的模样。
    后来，他送我回到家，在我额上轻轻一吻，可是我们始终没说话，连声再见也没说，彷彿我们再也不会见面。
    当然，我们还是会再见。
    「于庭，我好像搞砸了一切。」躺在床上，我目光无神，紧贴着天花板，对在电话那端的女人道：「我们吵架吵得莫名其妙。」
    「想哭，就哭出来吧。」她没问我们为什么吵架，只是浅浅地道。
    而她仅是以这柔声的几个字，便让我打转在眼眶里许久的眼泪，无声滑落。

 Chapter05-英雄不孤单(5)

    我哭了很久，久到我认为泪水早已乾涸，但眼泪依旧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不停掉落，断断续续地将放学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于庭，我以为她会骂我无理取闹，但是没有，于庭只是淡淡地说：「做得好啊……」
    抽了张卫生纸，擤完鼻涕后我下意识地问：「什么？」
    「难道你没发现吗？」她轻叹，「和白振熙交往的这两年多来，你从来不曾好好表达过自己心中的想法。虽然今天看似无理取闹，但是……做得好。」
    「一点也不好。」丢掉手中的卫生纸，我坐起身，视线朦胧地盯着被我放在床边的娃娃，「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即使我很努力，但还是搞砸了。」
    「继续说。」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怀疑他们，这种感觉很怪，但我还是这么做了。缘希她一直都是我的……支柱？我不晓得该怎么形容她。振熙也是，从以前到现在，我们一直很好，从没吵过架，他很温柔，总是那么温柔，我幻想着我们走到永远的模样，而我也以为我们可以牵手走到最后，可是……可是现在的我却不敢这么想。」
    仅是一场小到莫名其妙、像争吵却又不算的吵架，就能让我的心跌宕至谷底，惴惴不安……我不敢去想像接下来我和振熙的未来，我们会和先前一样好吗？还是会就此尷尬、甚至是避不见面？明天到学校见到他时，我该用哪句话作为我们之间的开场白？我──什么都不知道。
    「振熙他明天还会和我说话吗？」我像是在喃喃自语，忘了电话那端有于庭在听我说话，她听见我的害怕以后，轻笑开来：「一定会，你担心太多了。」
    「那就好……」
    「晓妍，但我还是要对你说一句：你永远有资格怀疑站在白振熙身边的每一个女人，即使那个女人是缘希也一样。」于庭篤定地说，语气里丝毫没有半点怀疑，「因为你是他的女朋友。不过我认为，现在的白振熙啊……应该不可能会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即使他和缘希一起在假日出门，但充其量也只是朋友。」
    「我也是这么盼望的，但……我觉得振熙好像有哪里变了。」况且，我没有勇气去放弃我爱他的那颗心。
    「变了？那就等『好像』成了事实以后再说吧。」于庭大大地舒口气，「唉，你可不可以别这么神经质？虽然是我叫你去问的啦，只是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你们明明就没有怎样，怎么说的白振熙好像已经劈腿然后你们就要分手了？」
    听闻于庭的话以后，我莞尔一笑，「于庭，我好像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谢谢？」
    「嗯？」
    「谢谢你。」于庭常常对我的爱情叨叨唸唸，却又不离不弃待在我身边，心底的感激早已满溢，谢谢这两个字早已不足以表达我对她的感谢，可除了谢谢我好像又找不到另外的词语对她说。
    「三八。」她失笑，而我知道她的三八其实就是等于，不客气。

 Chapter05-英雄不孤单(6)

    那天过后，振熙并没有如我想像中那般和我避不见面，而是在隔天便找我谈谈，他说他很抱歉让我有不安的感觉，而我则是不停地对他说这只是我的无理取闹，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们这样算和好吗？其实我不知道，但我们的确恢復了和先前一样的感觉，然而却不尽相同。
    我们看似很好，但其实我们都知道，疙瘩虽然确实淡了，却依然真切地存在我们心中，彷彿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摆脱游移在我们之间的不安。
    这种感觉，很累。
    「学姊，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赵子勛突然打断我，不等我回答，他又说：「缘希她后来怎么了？我的意思是，你们后来还有再见面吗？」
    「没有。」我摇头，笑了笑，「后来不晓得怎么回事，我和缘希两人就不曾再见过面。但正确来说，应该是我刻意避开她。」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我知道缘希喜欢他呀。」我站起身，并走向厨房再冲泡一杯咖啡给赵子勛，「虽然我一直拒绝承认这项事实，但某次缘希亲自告诉我她对振熙的感受以后，我便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也有点不晓得该如何面对她。」
    「所以，缘希真的是你们分手的原因？」他转过头来，朝我问了声。
    「我以为是，但其实不是。又或者是说，不全然是。」瞥见他眼底的疑惑，我便继续解释：「缘希和振熙并没有在一起。」
    「什、什么？」
    「惊讶吧？我当时知道时也是这种反应。」我耸肩，又走回沙发上窝着，外头的冷风打在窗户上劈啪作响，「可我不晓得为什么，所有的一切我都不知道原因。」
    「后来呢？」他放轻声音，柔声问道，而我们的对话也再次回到十年前，那个回不去的夏夜。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我们也成了坐在礼堂内即将解脱的毕业生。学校毕业典礼的时间是订在下午，所以班上的人便决定谢师宴接续在毕业典礼后。
    谢师宴的地点决定在街上的一间烧烤店，我、振熙、于庭以及平时与振熙关係较好的三个男生坐在同一桌。满桌新鲜的食材，振熙一一将海鲜、蔬菜、肉片等放在网架上，并用夹子挟了一盒刚烤好的蛤蠣给我。
    「谢谢，你要吃吗？」我用筷子挟了蛤蠣并送至他嘴边，然而振熙却有些神不守舍，似乎没听见我对他说的话，「振熙？」
    「……嗯？」半晌，振熙缓缓回过神，迟疑几秒后才轻轻咬下蛤蠣。
    「白振熙，你今天怎么了啊？」于庭见状，忍不住发问，而于庭的问题其实老早我就想问了。
    可是我没问。
    「没事啦。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因为我知道他又会以没事来搪塞我的担忧。
    「于庭，你要不要吃蛤蠣？还蛮好吃的欸。」然后我选择替振熙化解尷尬。
    老实说，振熙失魂的模样已经持续了好一阵子，他常在我话说到一半时发楞，我不晓得他怎么了，每当对上这样子的他，我总能从他失神的眼眸中找到氾滥的忧愁，很浓很浓，心却也很痛很痛。
    我不晓得该怎么样才能让他对我说出他心中所有的烦忧，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他的温柔里少一点陌生。
    我们以前不会这样的。
    「那个……」于庭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因为我明天就要出国了，还有点东西没整理完，所以可能要先走。」
    「咦？这么快！」我惊讶地望向她，所有不捨一股脑儿地全窜上脑门，「于庭……」
    「唉，晓妍，你别这么看我，我会想哭的。」于庭的眼眶微微泛红，随后噗哧一笑，「干嘛呀，我还是会和你保持联络。那各位，我先走一步啦，你们要吃饱一点喔。」
    她向大家道别以后，便匆匆地搭上她爸爸早已停在外头的车，速速赶回家。
    这顿谢师宴在欢乐的气氛下也渐渐走向尾声，老师对我们道些祝福后也开车先行离席，眾人各自怀着不捨的情绪一一走向回家的道路，而振熙则是在离开以前留我下来。
    可是，脸色好像不太自然。
    我们两人沿着昏暗的街道漫无目的走着，因为发现他的不对劲我更是不敢说话，眼皮狂跳、心跳不规律的律动，就连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就这样沉寂多时，夜晚的寂静放大了无边的紧张，我不自在地捉紧裙襬，总觉得好像有什么正要──
    「晓妍。」
    发生。
    「嗯？」我绽开一抹我自认为灿烂的笑容，「怎么了？」
    「你觉得……」振熙没有看我，而是凝望前方转角的昏黄街灯，「我们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吗？」
    「什、什么意思？」嘴边没了笑意，而我动弹不得，「我不懂。」
    「嗯……上了大学以后，我们真的能有把握一直在一起吗？」他的语调间有着颤抖，振熙的双拳紧紧攒住，随后又无力地松开，「远距离恋爱、我……」
    「振熙，你怎么了？」双脣微微发颤，我错愕地拉起他的手，我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前放榜时，我们不就讨论过这问题了吗？」
    「但我现在却感到一片茫然。」
    「你可以不要这么自私吗？」紧抿下唇，我忍了许久的不安终于爆发，双眼笼罩单薄的水气，深呼吸，我才又对他说：「这不是问题，你和我知道这都不是问题，距离算什么呀？你总信誓旦旦对我说没事的，可现在却又不是这么回事，振熙，我──」
    「对不起，晓妍。」他的眸子带有闪闪泪光，唇边依旧是温柔的笑，振熙不理会我所说的一切，兀自说道：「上大学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天气冷了要多加衣服，还有啊、冰的东西别吃那么多，那对身体不好。」
    「你、你在说什么……」我瞠视着他，心底的不安感随之强烈，「振熙，别说了。」
    「然后，女孩子在外面要注意安全，不要乱跑喔。」
    「你怎么、怎么突然说这些呢？」我歇斯底里地来回踱步，「振熙，我──」缘希的笑容顿时在我脑中绽放，伴随着振熙的笑声，「难、难道是因为缘希吗？」
    「不是，不完全是。」他痛苦地别开视线，解释：「可你要相信，我和缘希之间什么都没有。」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就别离开我啊！」我急了，音调也跟着上扬，双拳紧握后又松了开来，我撑起一道笑容，几近卑微地道：「……我不能没有你。」
    然而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维持一道极浅的弧度良久，我们相互凝视，从彼此湿润的眼眸看见对方憔悴的身影，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从眼里滑落。
    「你还记得我们最一开始在一起的样子吗？那时候的我们笑得很美，一点杂质也没有，而我们也这么走到了现在，这样的我们有什么分开不可的理由？」我激动地握住他的双手，即使难受还是不停地继续说：「振熙，我不要和你分手，我不敢想像没有你的日子……求求你，不要和我分手好不好？」
    「晓妍，我还没说到分手这两个字，你就这样了……」他温柔地捧住我的脸，红着眼眶说：「那我真的说出口后，你──」
    「不要！」我奋力摇头，拒绝听见他所说的一切，「是因为上次我怀疑你和缘希有什么吗？对、对不起，我错了，你不要……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振熙他在一旁静静地聆听，可捧着我脸的那双手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放下，他一步又一步地往后退开，很慢、很慢，却让我动弹不得。
    「晓妍，对不起，再见。」他勾起难看的笑，狠下心来转过身背对我，无论我再怎么喊叫，也唤不回他的一瞬回眸。
    我心急地伸出双手，迎来的却只剩下满满的空荡，夏天的凉风吹来煞是舒爽，却让人打了个冷颤，慌张地不知所措。
    振熙憔悴的身影被月光拉的好长，他的脚步逐渐加快，我透着模糊的视线望向他，儼然瞧见他颤抖的背影。
    他、哭了吗？
    无力地跌坐在人行道上，我想衝上前，要他留下来，可是我没办法，我站不起来，我连挽留他的力气都失去，我──
    我怎么这么没用？
    『希望你能每天像个小太阳一样的笑着。』
    也许就是因为两年多前的这句话，才让我即使到了最后，依旧像个白痴一样朝他的背影笑着，可是那心如刀割的痛，仍旧让我凝滞在眼眶中许久的眼泪，在他转身的那一剎那，倾洩而出。

 Chapter06-最美的时光(1)

    语落，我们之间没有人开口，心底的缺口很沉重，只是讲述这段过往，并没有那么困难。原来我，还是有能力做到这样呀……
    原以为当年的遗憾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淡去，却没想到事情并不如我所想的那样。伤口看似癒合，鲜血却又不停地从结痂的疤痕上汩汩流出。
    默默地瞥向赵子勛，他一脸凝重，双眼没有焦距，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沉默良久，赵子勛忽而一叹，眸中笼罩着一股灰色气息，「你们，真的分手的莫名其妙啊……」他垮下肩膀，满脸惆悵，「白振熙他怎么可能因为距离这种问题就向你提分手？」
    「我不知道，但我们的确分手了。」轻叹，我走向落地窗，望向逐渐浓厚的乌云，「你知道吗，他真的很难忘。」
    「学姊，其实你一点也不需要去遗忘你和白振熙曾有的美好，你所要做的就只是好好面对未来……」赵子勛起身，也随着我来到窗边，半晌，他低沉的嗓音又忽而在我身边响起，语气间，充满颤意：「也包括我。」
    呼吸一紧，我看向窗中反射出的赵子勛的身影，突然地、没来由地，我感到一阵心疼，不是为我，而是为他。
    他不该对我这么好。
    不该。
    我没接续下去这个话题，而是转移：「刚才你不是问我还爱不爱他吗？」
    轰隆一声，藏在云层内的水气沉重地往地面垂落。
    「我想这答案是肯定的，只是没那么爱了。」转过身，我朝赵子勛苦笑，「他连最后都那么温柔，是要我怎么办？我寧可他对我坏一点、给我的笑容少一点，那么现在的我也许就能幸福的理所当然。」
    「这可不一定，不是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他走近我，温热的气息从后方倏地涌上，他揽住我的身子，在我还来不及反应时，双手僵在冰冷的空气中，我无措地问：「你、你干嘛？」
    「但像你这么好的女孩，要怎么样才能狠下心来对你使坏？」
    他富有磁性的声音隐没在这片骤雨之下，一片昏暗中，我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也看不见身后赵子勛的面容。耳边传来他匀称的鼻息，我缓缓地垂下手，嘴边弯起一道浅笑，不知怎地，存于我心底的不自在宛如正一点一滴消失中。
    或许这样的想法有点荒谬，但是，只要在赵子勛身边，我从没感到惶恐，一点也没有。待在他的怀里，我总是能感到心安，而我脑中的胡思乱想，在他面前似乎全都不再重要了。
    我转过身来面对他，迎来的并非我想像中的忧伤神情，而是如同往常的灿烂笑靨，赵子勛缓缓退开我，并摸摸我的头对我说：「学姊，去找白振熙吧。」
    「找他？」
    「嗯，把所有的一切都搞清楚吧。」他说，脸上的笑容很真诚，「也好好的和白振熙说声再见吧。」
    「我不懂。」
    「我只是在想，你心底的遗憾会不会是因为没有和白振熙好好分别呢？如果当时的他把分手的原因告诉你，也好好地向你说一声再见，那我想现在的你一定也是很幸福的吧！就像高中时候的你一样。」他搔头，表情有点靦腆，「老实说，我还蛮想看看高中时候的学姊是什么样子，感觉上现在的你和以前的你差好多。」
    「但都是我呀。」我失笑，心尖上的疼痛已不再强烈，「你知道吗，当我听见缘希和振熙没有在一起时，除了满满的疑惑和无力之外，更多的竟然是遗憾。」
    「为什么？刚才你……你不是说你对白振熙还……」赵子勛说的吞吞吐吐，视线也游移地执意不看我，「还有感觉……」
    「嗯……可是当下我的反应不是高兴，反而是在想：『要是他们在一起那就好了。』缘希她……这些年下来也很痛苦吧。」
    「我想，我很能够体会她的感受。」赵子勛在最后，深情凝望我，对我如此说道：「就算再怎么想装作自己毫不在意，也仍旧无法欺骗自己的心吧。」
    『盲人都看得出来他在追你。』
    『他又没说他喜欢我。』
    『喜欢不一定要以言语表明呀，能够以行动来表示这才是好男人。』
    还记得于庭第一次见到赵子勛时，她是这么对我说的。
    叹息。
    我不是笨蛋，这些年来，赵子勛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在我心情低落时，他总会适时出现在我身边逗我开心惹我笑；每当我的泪水盈满眼眶，他总是温柔地陪在我身边替我擦眼泪。他对我太好，就算是学弟对学姊的尊重，他也不应该将我看得如此重要。所以，我一直都知道的──关于赵子勛的喜欢。
    我一直以为只要他不说出口，而我也不去戳破，那么我的作息、我的一切都仍然能够维持相同步调，并不会因为他的出现而有所改变。
    但我错了，深深地错了。
    就算他不将他的情感明说，我还是能从他深邃的眼眸瞧见对我的眷恋，我只是、一直装作不在意罢了。
    这样好吗？
    这样对吗？
    我，不知道。
    「学姊，算是为了你自己，去见他吧。希望你能好好弥补过去遗留下的遗憾，别让未来徒留更多缺憾。」他浅浅的酒窝盛满温煦笑意，拍拍我的头，他说：「见了他以后或许生活依然没有改变什么，但至少你尝试过要去找到十年前分手的答案，我想这样的你，也算是成功往前迈进了吧。」
    就算失败了也没关係，你要记得，我会永远在前方等你。
    赵子勛俊俏的脸庞晕开了温和笑容，而他以最真诚的语气如此对我说。这一刻，他的笑靨灿烂的让人移不开眼，我静默良久，就连他要走了我也没对他说一声再见。
    空白的片段定格于脑海中，我失神地呆站在原地许久，轻轻叹息，我抄起桌上的马克杯走向厨房，打开水龙头后我却一点动作也没有──只因为赵子勛的一句话。
    他说，他会永远在前方等我。
    永远。
    等我。

 Chapter06-最美的时光(2)

    电话响了。
    在我愣在厨房的同时，电话响了。
    来电的人，是──
    「呦？李晓妍你还活着啊？」
    「你有种再给我说一次。」
    沉默。
    爆笑。
    「过这么久你才打给我是什么意思啊？」面带笑容，我走回沙发上坐下，「纪念品买好没？」
    「纪你个大头，我忙公事忙到现在好不容易有空，而我一有空就打给你，结果咧？你这没良心的女人劈头就问我纪念品？」于庭深深地叹息，语调活像个小媳妇：「这世界没天理啊。」
    「三八。」我失笑，「什么时候回来？」
    「没意外的话下礼拜，事情的进展比我们想像中要来的顺利。」
    「那就好。」
    「……你还好吗？和他。」啊，我想这才是于庭这次打电话回来的目的吧。
    「老实说，没什么进展。」我顿了顿，决定还是把一些事情告诉她，「但我把事情都和赵子勛说了。」
    「学弟？」
    「嗯，就在刚刚。」
    「然后咧？」
    「他叫我去找白振熙，和他谈谈。」
    「会去吧？」
    「嗯，我会。」仰望天花板，我开始数起天花板的格数有多少，「于庭，刚才赵子勛对我说：『你要记得，我会在前方等你。』这句话的时候，莫名地，我觉得我好像清醒了许多。我不停地问自己：『这些年以来，我到底在干什么？』说实在的，这么问自己我也不晓得答案是什么，但仔细回想过去的人生，总觉得好空虚。」
    「拜託待会不要告诉我过去的你像个白痴。」于庭轻轻地笑了，「好吧，其实你就是。不过，就算是白痴又怎样？只要现在你能好好把握未来的日子，那也就不枉费你当了十年的白痴。」
    「你这样解释有安慰到我吗？」
    「我没打算要安慰你啊，我只是实话实说。」她的声音忽而变小，随后又立即放大：「好了，详情等我回台湾再说，国际电话很贵。」
    「下礼拜回来对吧？」
    「嗯，下礼拜。」
    「快回来，我想你了。」
    「三八，我也想你。」
    ※
    说是要找白振熙谈，但，我该怎么开口？
    欸，你有空吗？跟我谈一下。
    ……唉，换一个。
    那个、你可以跟我聊一下吗？
    不，这样不好。
    白经理，今天……
    好怪。
    啊──好烦啊。
    「……晓妍姊、晓妍姊！」
    夏天拿着原子笔轻戳我，我哭丧着一张脸望向她，而在我看向她的同时，她又将笔的方向指向我后方，我狐疑地转头，才发现白振熙正拿着一份文件站在我身边。
    「不、不好意思。」瞥见夏天尷尬的神情，我歪着头，苦恼地思索该不会他刚才都看见了我的蠢样？「找我、呃……怎么了吗？」
    「这些就麻烦你了。」对上白振熙的视线，我礼貌性朝他回以一笑，接过他递来的文件，本想专注于工作上，却发现他仍旧站在我身旁，一动也不动，「你……还有什么事吗？」
    白振熙微微蹲下身，在我耳侧轻声问道：「今天下班以后，可以和我谈谈吗？」
    身子一颤，我放下手上的公文，看向他，我没有说话。
    「上次，你不是真的有事，对吧。」这不是疑问句，我知道，「虽然我知道我没资格这么求你，但是晓妍，拜託你，随便聊聊也好，可以给我点时间吗？」
    「……好。」闭上双眼，我无力地答应他，「对不起，上次逃走了。」
    「没关係，我能理解。」
    下班后，我和白振熙到便利商店买了一打啤酒，坐在河岸边，啤酒一罐又一罐地喝，冷风吹来有点凉意，但我却觉得刚好。
    我们没有人开口，只是不停地喝着啤酒，良久，白振熙倏地放下手中的啤酒罐，并凝望我半晌：「晓妍，你……」
    「嗯？」
    「你没有什么想知道的吗？」他刺探性地询问，并时不时地观察我，「我有点不晓得该如何开口。」
    「随便聊聊也可以，这不是你说的吗？」我轻笑，却让他诧异：「好像，很久没有看见你的笑容。」
    我不语。
    「于庭在好几天前的晚上来找我，很突然。」白振熙一笑，转换话题，「那天，是我第一次看见她那么生气的模样。」
    振熙说那天于庭一见到他，就是赏了他一个巴掌，她用力地扯住他的衣领，然后朝他破口大骂。于庭说了些什么他有点忘了，只是他依然记的很清楚，那天于庭对他哭吼，并要他还我自由。
    「还我自由？」征然，我示意他快点说下去。
    他又笑，只是笑得有点难堪，「晓妍，我很抱歉，欠了你一个解释。」
    「你的确欠我一个解释。」手中的啤酒空了，我又从塑胶袋中取出一罐啤酒，豪迈地灌下，「一欠，就欠了十年。」
    「……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也许是酒精作祟，一听见他的道歉，我怒火中烧，用力地朝前方丢出刚开罐的啤酒：「十年前，你离开我，什么也没说，只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道歉；十年后，我们在公司遇见，你依然什么也没说，只给了我一句对不起。白振熙，你除了对不起之外，还有没有别的话好说？」
    「我──」
    「你不是欠我一个解释吗？那你现在就快点告诉我啊，不要又让我傻傻地忘不掉你好不好……」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他，一阵委屈莫名涌上，我双手环膝，近乎呢喃地道：「我也不想再这样下去啊。」
    「对不起，晓妍。或许你不想听我道歉，但我仍然想对你说。」白振熙轻叹，大掌在我背后轻拍，「这些年以来，我一直想对你说。」
    「……我很抱歉，对于刚才的态度。」重新整理情绪，我再开了一罐啤酒，却被他拦下，「别阻止我。」我告诉他，他才勉强收回手，「赵子勛，就是之前来找我的学弟，他告诉我若当年你好好地对我说出分手的缘由，那么现在的我或许就能更加快乐的活着，我相信他是对的，所以我更加不想听见你的道歉。」
    「为什么？」
    「因为这样会让我不晓得该不该原谅你。」转过头来，我轻轻一笑，有些淡然，「你、能够好好对我说声再见吗？包含理由、还有我们的曾经。」
    「我会的。但在那之前，我能够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对我，就算只是一点也好，还存有喜欢的情感吗？」他认真地问，脸上却佈满心疼的情绪。
    「……不可否认，有。但是，已经没那么喜欢你了。」我撇开视线，不知所措地拔着地上的杂草。
    「既然这样的话……」白振熙忍俊不禁，他夺走我手中的啤酒，一手抚摸我的脸颊，让我的视线直直地撞进他眸中，「晓妍，我们在一起吧。」

 Chapter06-最美的时光(3)

    「你、你开玩笑的，对吧？」惊愕地凝视他，我慌乱地拍掉他的手，道：「一定是酒喝太多了，哈哈。」
    尷尬地笑了两声，然而白振熙却刻意放柔语调，似乎不介意我所说的，「我不是在开玩笑，你愿意答应我吗？」
    他缓缓地逼近我，让人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我别过头，不愿望向他，想说些什么，字字句句却全梗在咽喉中，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只能很清楚地感受到──我不想答应白振熙的请求。
    为什么？
    我不知道。
    我不是还喜欢他吗？那我又为什么迟迟说不出「我答应你」这四个字？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一句话，可我却没办法做到，就像是──
    我又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赵子勛的笑容？
    我──
    「我可以拒绝你吗？」最终我还是说了，虽然很没骨气地以反问的方式来表达，「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不想。」
    白振熙退回他该有的位置，仰头凝望天空，在他说话的同时，空气凝结成白雾，隐约遮住他成熟的脸庞，他开口，话题却跳转至另外一个部分，「晓妍，那一年，又或者是说高中那三年，发生太多、太多事情了。」
    「在我国三的时候，我爸因为一场严重的车祸而一直昏迷不醒，那时候外公本来想将家里的公司交给他管理，岂料他却发生这种意外，让外公在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而跟着倒下、住进医院。等外公復原以后，我妈也跟着外公学习公司的大小事，为的就是希望能在我爸醒来后成为他的得力助手，可我们都很害怕爸他会变成植物人，永远、永远醒不来。我爸昏迷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一直到高二那年，医院的一通电话应证了我们的担忧，我爸走了，拖了好几年，他还是走了。」
    白振熙说的云淡风轻，表情却带着严肃，心一沉，我不晓得该对他说什么，只能静静地听他继续说：
    「外公年纪大了，本来早就该将公司的继承权交给爸爸，可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却将外公原先的计画打坏……后来外公想将公司交给妈妈，但我妈经验不足，没办法独自一人经营公司，而其他亲戚则是因为咬住这点，不停怂恿外公将公司的继承权下放给他们的子女，那段期间，我们家，很乱。当这些有如电视剧的发展活生生地在我身边发生时，老实说，我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我很慌，但我不能表现出来。」
    「可没有人真的能够做到独自一人隐瞒、承受这一切不是吗？所以你就去和缘希说了这一切，对吗？」我深吸口气，内心为十年前的我们抽痛着，「为什么那时候不告诉我？」
    「嗯。」他承认，「但那时候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振熙，你不懂爱。」心情格外平静，我喝了口不再冰凉的啤酒，有些苦涩，如同十年前的我们，「你说你不想让我担心，所以把心事都告诉了缘希，可是你能知道这举动有多让我难过吗？你排解生活压力的出口不是我，而是缘希，也许你的出发点是为我好，但这对我而言一点也不好。现在说这些或许晚了，但我还是想说，如果当时你把一切都向我坦承，那现在的我们也许还是可以很幸福地生活不是吗？」
    「可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说。」白振熙将我的话接下去，「就像你说的一样，我和缘希越渐熟稔，当我又再次受不了家里的纷争时，我会下意识地去找缘希谈心事，我也曾想过要把事情告诉你，但时间一久，我却越来越无法开口。」
    「……那你在毕业当天为什么要对我提分手？」我攥紧拳头，几乎用上全身力气：「拜託你，现在就告诉我。」
    我怕、我之后就再也没有勇气去问了。
    「还记得你曾问过我是不是因为缘希吗？」
    「记得，也记得你的回答。」不是，不完全是。这样模稜两可的答案，我怎么可能忘记？
    「和缘希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她其实是位很好的女孩，她不多话，却总是能够给我精闢的见解，我喜欢和她相处，但这却也是令我困扰的原因。我不能喜欢和她相处，你明白我在说些什么吗？我试着远离她，减少与她的互动，我以为缘希会来问我为什么，但是她没有。她怎么会来问我呢？缘希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人，你也知道的，对吧？」白振熙轻轻地躺在草地上，双手枕在头下，他长吁气：「但在没有她的这段期间内，我想起她的次数多了，这很怪，我不明白，我甚至是思索了许久，最后我才发现──也许我是喜欢上她了，但在喜欢她的同时，我却又爱你多一点。」
    「所以我离开你，晓妍。」他澄澈的眸子紧攫住我的目光，微微下垂的嘴角好似又再对我说抱歉，「我只是无法容忍自己爱你的那颗心有半点杂质存在。」

 Chapter06-最美的时光(4)

    「后来，我开始想像没有你的日子，我在想要是我们分开了，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但到了最后，我却又不敢想像，因为没有你的笑容，这种生活要我怎么快乐起来？」
    「那你又为什么、最后还是离开了我？」
    「因为那样对你不公平，对缘希也不公平。我知道我不是个好情人，所以我选择离开你，也断了和缘希的联系……高中毕业后，我就不曾和缘希说上任何一句话。我以为离开你、离开她，那么一切就会结束了，但我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他停顿，而我听见他匀称的呼吸声，「喜欢上缘希，就代表着我对你的爱情有了背叛……当我发现这点的时候，我真的活得很痛苦。而我离开你，就只是不想要对不起你而已。可是，我发现我并不爱缘希啊，我只是喜欢上有她的氛围，那并不是爱情，我很清楚，只不过在我顿悟的那时，已经是离开你的第三十三天了。」
    「白振熙，你真的很自私。」我松开拳头，紧咬住下唇，眼眶莫名地被泪水填满，「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但到最后呢？你只是为了自己好不是吗？你这么做，伤到的人不只有我，还有缘希啊。」
    「我知道。」他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肩头上，不停地重复着我知道这三个字，「晓妍，所以、你愿意再给这样子的我一次机会吗？拜託你，答应我。我只是，想对我们当年的遗憾说声再见。」
    「……好，我答应你。」
    倏地，白振熙张开双手，将我揽进他的温暖怀抱，我僵在他的拥抱里一动也不动，静静地听他说：
    「亲爱的女朋友，十年前，我很爱你，我从没想过我们之间终会有结束的一天。你说我自私，我承认，但那是因为我太爱你了。这些年来，我很后悔当初用那样子的方式离开你，在我还来不及釐清自己的思绪、在你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时，我很自私地走了。我知道你有多难过，可我不晓得十年以后，你的时间依然停驻在十年前的那个夏夜，所以在于庭跑来大骂我一顿时，我便下定决心，除了要还你自由，还要让你幸福。我欠你太多了，晓妍，所以这次，请你一定要幸福。」
    我疑惑，不懂白振熙在说些什么，正当我想抬头时，白振熙却再次压住我的头，不让我看向他。
    「晓妍，我们分手吧。这辈子，在我生命中我最美的时光，就是有你的时光，可是它只活在我的记忆中，这样的美好已经回不来了，但对我而言这样就够了，真的、够了。」
    我愣在他怀中，感动窜上心头，好像能够明白为什么他选择以这样子的方式来对我说再见。对我们的遗憾说再见。
    坦白说，白振熙他在十年前，根本没有提到「分手」两个字，他要我好好照顾自己、他找了许多理由搪塞我，但他始终没有向我说分手，那时候的我，只是太着急了，根本没有察觉他语气里的不对劲，连他的痛苦我都没有发现。
    我说他不懂爱，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年我爱的战战兢兢，我害怕白振熙离开我，对那时候的我而言，他就是我的全部，我没办法想像生活中没有他会是什么样子。所以我笑，任何时刻我都在笑，因为那是他最喜欢的笑容，我以为只要带着他最爱的笑容，他就会永远的喜欢我，可是爱情并不只是爱情，我们把爱情想得太简单又太复杂，到头来，我们这些在爱情里迷惘的人，受了伤然后逃避，最后便向彼此的爱情说再见。
    「你这个白痴，那时候跟我说会死啊？你直接告诉我你爱上缘希，那也许我还会好过一点。」我破涕为笑，「就是因为你的一句话，才让我纠结了十年，十年欸！你赔得起一个女孩最青春的十年嘛！」
    「但我没爱上她呀，要我说谎，我做不到。」他宠溺地摸摸我的头，「我赔不起，所以我会尽全力让你未来的每个十年都幸福快乐。」
    「你办得到吗？你又该怎么帮我？」
    「晓妍，你老实对我说，当我对你说『我们在一起吧』这句话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
    我缓缓歛下眼眸，心一紧，那人温暖的笑容绽放在我眼前，他灿烂地朝我挥手，手上不晓得为什么拿着我的包包，嘴里也不晓得在唸些什么，不过我很清楚地知道，我确实听见了那声清晰且坚定的──学姊。
    而我在想，赵子勛的笑容。
    ……我想见他。
    我好想见他。
    我突然、好想要见他。
    「晓妍？」
    白振熙轻唤我一声，稍稍回过神来，我快速的将满地的啤酒罐丢进塑胶袋里，然后我抓起被我丢在一边的包包，摇摇晃晃地站起：「我想我得先走了。」
    「你还好吗？我送你回去吧。」
    「没关係，我自己走就可以了。」我笑着对他说再见，在离开以前，我走近他，轻轻地拥抱他，「谢谢你，好朋友。」
    语落，我快速奔跑，手中的塑胶袋在风中飘啊飘，鞋跟也叩叩作响，我不晓得为什么，好想要把一切都告诉赵子勛，我想对他说我已经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也想让他知道我为了自己勇敢一次了。
    想见上他一面的慾望趋于强烈，我跑啊跑，直直往赵子勛的家奔去，拐了几个弯、走了几条街，我逐渐慢下脚步、调整呼吸的频率……赵子勛、离我好近、好近。
    站在他家大门口，我颤抖地伸出手按下他家的门铃，接着等待。
    「喀拉──」
    大门被缓缓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身居家的赵子勛，他探出头来观望，在发现按下门铃的人是我以后，他惊讶，随之而来的是欣喜。
    赵子勛一步又一步地朝我走来，同时将他身上的外套脱下，站在我面前，他一如往常地对我笑，然后他将外套披在我身上，灿烂地道：「学姊，你怎么会来？」
    我凝望他的笑容良久，倏地我感到鼻酸，心底彷彿淌过一道暖流，暖呼呼地，让人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勾。
    我没有说话，就只是一直看着他的笑。赵子勛被我看得不自在，羞窘地搔头：「学姊，你这样看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噗哧。」我失笑，将手中的那袋空罐子抵在他胸前，「喏，我是来找你帮我丢垃圾的。」

 Chapter06-最美的时光(5)

    「你一个人喝这么多酒？」赵子勛一脸愕然，却仍旧接过那袋垃圾，「不会吧……」
    「当然不是啊，我和白振熙一起的。」我否认，下一秒笑着说：「我和他认真地谈过了，就在刚才。」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他温柔一笑，拉起我的手便往家里走，「进来里面吧，外面冷。」
    我微笑跟在他身后，静静地感受他掌心的温度，下一秒，却征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早已习惯了他对我的好？我凝视我们两人贴紧的双手，疑惑着。
    走进玄关，赵予寞靠在墙边，一脸打趣地观望我们，「嗨，晓妍。」
    「嗨，好久不见。」我回以一笑，「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们。」
    「我先去把垃圾丢掉。」赵子勛松开我的手，然后晃了望那袋空罐子，「学姊你肚子会饿吗？要不要煮点东西给你吃？」
    「有一点。」我摸摸肚子，这才想起来晚上我和白振熙只有喝酒，「那就麻烦你了。」
    他笑，走进厨房前还不忘朝客厅大喊：「哥，别欺负学姊啊。」
    闻言，我脸一红，视线对上赵予寞，我笑道：「他在开玩笑。」
    「我知道，他总是这样。」赵予寞的酒窝盛满笑意，又用方才那种曖昧的眼神看向我，「总是把你的事情摆在第一位。拜託，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喜欢你。」
    「我是知道，正是因为他对我好，我才不忍拒绝他。」眼神默默地飘向厨房，我看见那深怕我饿着肚子的忙碌背影，心疼，「你知道吗，他对我太好了。你的弟弟他，很傻呀。」
    「正是因为他傻所以才喜欢你这么久，你可能不知道，我从六、七年前就已经知道『李晓妍』这个存在了。」赵予寞轻叹，脸上有着笑，却佈满着如我一般的心疼，「换句话说，他从那时候就已经很在意你了。」
    「……真的？」我讶然。
    「是啊，那时候因为就读不同地方的大学，所以我们偶尔才会见上一次面，但你知道吗？那傢伙一见到我不是说：『哥，我好想你！』而是：『哥，我跟你说学姊她……』每次见面的开头都是这样，那时候我还吃起你的醋呢。」他双手扠在胸前，摇头叹脑：「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好笑。」
    「你可以再多说一点吗？」
    「嗯……我想想……」赵予寞低头思索，他沉默数秒，随后又道：「在他刚升上大一时，他告诉我他没有大二及大三的学长姊，只有大四的学姊，就是你，晓妍。」
    「对呀，他大二及大三的学姊都转走了，只剩下我。」
    「那时候他告诉我这件事情时，脸上的兴高采烈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不过，不晓得为什么，总觉得他好像又有点闷闷不乐，于是我就问他啦，结果你知道他告诉我什么吗？」他盯着我半晌，接着笑出声，「现在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很像偶像剧，他告诉我他以前见过你。」
    「见过我？怎么可能？」我惊讶地张大嘴，「在哪见的？又是什么时候？」
    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说，在他高一、高二那时候，曾在某间知名夜店遇见你。你当时独自一人坐在吧檯上，酒一杯又一杯地喝，和身边友人玩得疯狂的模样成了极大的反差，他就是在那时注意到你的存在，毕竟谁到夜店会一个人坐在吧檯那儿喝闷酒？」赵予寞似乎还想多说点什么，但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断我们之间的对话，他看了萤幕一眼，随后浅浅一笑，温柔地。
    应该是他的未婚妻打给他的吧？看见他柔和的神情，我不禁如此想着。
    从他说话的内容可以隐约得知，他口中的小时，也就是赵子勛所谓的家时姊似乎正准备要来，但不知道为什么，赵予寞看了我一眼，随后拒绝她的请求，反而是和她相约在「老地方」。
    老地方啊……
    真好。
    我一直很希望能和自己的心上人有个老地方存在，他人不晓得的、只有我们之间明白的，老地方。
    「你要出门？」待他掛上电话，我问。
    「嗯，小时说她想我了。」
    「真好。」打从心底的感叹，「真好呀。」
    「你也可以啊。」赵予寞瞥向厨房一眼，他站起身，走向我并拍拍我的肩膀，「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的，一直都可以。其实我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对子勛没感觉？」
    你是真的没感觉吗？还是逃避久了成习惯？抑或是还没准备好？
    他连问了我三个问题，见我没回答后他耸肩，「当然，也的确是有可能你对子勛不来电。我先走了，帮我和他说一声。」
    赵予寞离开以后，我坐在沙发上思考，很久、很久、很久。
    赵子勛喜欢我，那我呢？
    我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也许有，但我全然没有印象。对我而言，我一直认为赵子勛就只是一位比较处得来的学弟，我们可以很有话聊，也可以安安静静地待在彼此身边，就算一句话都没说，也不觉得尷尬。
    我从没想像过──关于我们成为恋人的一点可能。
    他喜欢我？他怎么会喜欢上我？又是从哪时候开始喜欢的？
    很不可思议，对于赵子勛的喜欢，我总是这样认为的。喜欢一个人，要怎么样才能做到不告白、又能默默地陪伴在对方身边，而且那人对自己或许连看都不曾看一眼？
    换作是我，我可能早就放弃了吧。
    「学姊，你在想什么？」赵子勛端出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炒饭，炒饭内的红萝卜还特意切成小花形状，让人看了会心一笑，「哥呢？」
    「他去找家时了。」我托着下巴，微笑看向他，「还有啊我在想……为什么才高一、高二的小屁孩可以进去夜店呢？」

 Chapter06-最美的时光(6)

    「什、什么夜店？」赵子勛懵了，一脸疑惑：「你在说什么？」
    看了他一眼，我幽幽地将赵予寞对我坦白的一切告诉他，「你……在高中时就曾见过我。」
    「……哥真的很大嘴巴。」他低低地抱怨，随后羞赧地笑开：「其实我也不是刻意要瞒你的啦，只是当时在夜店看见你一个人在喝闷酒，觉得有点奇怪，才会对你有印象。不过啊，当我升上大一，发现你是我的大四直系学姊时，真的吓了一大跳。」
    「你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为什么你可以进去夜店？」我看见他的身子颤了下，眼眸闪过一丝忧愁，不浓，我却依然看见了，「换个问法好了，你为什么要去夜店？」
    「我偷拿我哥的身分证。」他訕笑，随后将桌上的炒饭推向我一点，试图转移话题，「学姊，快吃啊，待会冷掉就不好吃了。」
    看着这样的他，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头有点难受，我拿起汤匙，翻弄盘中的炒饭，欲言又止，最后我还是放下汤匙，然而才刚开口，就被他打断：「学姊，快吃吧。」
    即使悲伤，他还是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着我。
    「……你真的不说？」
    「反正也没什么好说的，况且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也忘得差不多了。」他窝在沙发上头，不消多久时间，又换上一对发亮的眼睛，「学姊，你怎么对我的事情那么在意呀？我是很高兴啦，但是总觉得好不习惯喔。」
    「什么不习惯啊你……」我舀起一口炒饭往嘴里送，想不到这炒饭竟然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吃，「我以前也是很照顾你的好吗？」
    「突然好怀念大学的生活喔。」赵子勛感叹，他说他永远不会忘记他蹺掉系上大刀老师的课，然后跑到海边接我的那一天。
    「你真的很敢欸，居然敢蹺他的课，幸好那天老师没点名，不然我一定会愧疚到死。」
    「……」
    「干嘛不说话？」我呆呆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讶然：「该不会那天老师其实有点名？你骗我？」
    「就、就不想让你担心啊……」他说话的音量逐渐变小，半晌，他又笑出声：「又没关係，现在的我还不是顺利毕业了？」
    「你喔……真的是……」我无奈地看着他，又吃下一口炒饭，称讚：「你做的饭真的很好吃耶，上次吃到咖哩时就想对你说了，你要不要改行当厨师啊？」
    「不好吧，我只会做些简单的料理，更何况……」赵子勛微微侧过头，将他的视线从我身上收回，隐约地，我从他的双颊上瞥见淡淡的粉红，「我只想做给你吃。」
    没有别人，就只有你。
    赵子勛认真地对我道，我沉默数秒，一股莫名的感受油然而生，「没、没事讲这个干嘛……况且你不是也做给你哥吃那么多年了吗？」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你──」
    「学姊，于庭她什么时候回来？」他面对我，嘴边的酒窝盛满柔和，他在逃避，我很清楚，他──
    「下礼拜，怎么？你想她啊？」
    我很清楚他不敢告白的心情。
    然而，在我心底的那种矛盾，我也同样清楚──我捨不得他对我好，却也胆怯于直接拒绝他。
    所以我从来就不明说这一切，我只是很自私地以为用这样的方式，就好像能够不伤害到从头到尾一直陪在我身边的赵子勛，但是我忘了，以这种方式逃避，对他来说似乎才更加残忍。
    「我是在想，你应该很想去接机的吧？」赵子勛以指尖顺了顺我的发丝，他漾开笑，提出：「那天，我们一起去接她吧，我开车去你家接你，好吗？」
    「好啊！」一听见他说的这番话，我高兴地握住他的双手，兴奋地说：「好久没见到她了，不晓得她变胖了没？头发应该也长了吧？希望她别有太深的黑眼圈，听说她的工作好像很辛苦。还有还有，等他们最新一期的杂志出来，我一定要买到！啊，最重要的，不知道她有没有带纪念品给我？」
    赵子勛双眼凝视我，不发一语，微笑着听我叨叨絮絮地说了一大堆关于于庭的话题，我告诉他于庭不在的日子我真的很不习惯，在夜晚时我常常失眠，翻来覆去却怎么样也睡不着，一想到她身在异国，我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谢谢你的提议，你不说我还没有想到呢！」到了最后，我甚至是激动地抱住他，「我真的，很想念她。」
    感到他身子一颤，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似乎有些过头，我尷尬地松开手，想悄悄地退开我们之间的距离，然而赵子勛他慢半拍地将我收紧在他怀里，语气无奈：「不管怎么说，你高兴就好。还有，学姊，你是不是忘记告诉我什么了？」
    「咦？」
    「白振熙呀，白振熙。」他失笑，同时推开我，「这不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吗？别告诉我你真的只是想来丢垃圾的。」

 Chapter07-孤单狂欢(1)

    「李晓妍！」
    「你干么叫那么大声啦？」我嫌恶地瞥了于庭一眼，吃痛地揉揉耳朵，「叫就算了，居然还捏我耳朵！」
    这女人终于回来了。我心想。那天和赵子勛去接机时，简直要丢脸死了，因为太久没见到彼此的我们，居然就这样在机场大厅相互拥抱、又叫又跳，现在想想，还真是尷尬啊……
    ……等等，赵子勛？
    『学姊，不要逃。』
    他低求的语气再次于耳边响起，这已经不晓得是第几遍想起他了，他……唉，好烦哪……
    「没办法，我已经问了你三次中午要吃什么，结果你都没回答我。」她一屁股坐在我身边，双手搭在我肩上，「怎么了？」
    「没、没什么事啊……」
    「少骗我了，没什么事脸会这么红？」于庭贼贼地笑出声，「说，你是不是和学弟在一起了？啊！难怪那天你们会一起到机场替我接机！不够朋友耶你，什么时候在一起的都──」
    「我们没有在一起，这位太太。」我白了她一眼，心底很是佩服于庭的想像力。
    「那你干么脸红？发烧？喝酒？」她伸出手摸着我的额头，嘴边还碎念着：「奇怪，体温很正常啊……」
    再次给她一记白眼，我没好气地掰开她的手，然而我却不小心将我藏了好几天的秘密给说溜了嘴：「赵子勛跟我告白了啦！」
    「你说学弟跟你告白了？」她不耐烦地推开我，嘖了一声，很大声，「怎么现在才跟你告白？我还以为他早就跟你告白了咧。」
    吭？「你、你不惊讶吗？」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白痴都知道他喜欢你。」她缩在沙发上，索性直接躺在我脚上，「拜託，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是知道啦……可是，在他说出口的同时，我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什么时候的事？」
    「和白振熙相互坦承的那晚。那天晚上，我突然好想要见到赵子勛，没有原因，就只是很想要看见他的笑容，所以我就跑去他家了。」
    「后来呢？」
    「我就把事情都告诉他啦。」
    「请直接跳到他告白的那部分，谢谢。」于庭补充：「前面这段我已经听过了。」
    「真是没耐心的女人。」嘴上这么说，我却仍旧老实地将后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于庭。
    『赵子勛，谢谢你总是听我说，又毫无怨言地在我身边陪我。老实说，我根本不晓得该怎么样去报答你对我的好，你对我太好了，好到我有点不知所措，我怕你以后不在我身边时，我会很不习惯，甚至是失去了生活中的一部份。』
    『学姊，你不用向我道谢，因为这都是我甘愿去做的。』他笑了笑，眼神越发温柔，『你不用担心，我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你的。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会永远在前方等你。』
    『你……你其实不需要这么做的，不是吗？你这样不求回报的付出、没来由地对我好，我──』
    『学姊，我从来没说过我不求回报，况且我对你好，也不是没来由。』
    『什么？』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我喜欢你，学姊。我从大学时，就喜欢你了。』
    『我不知道……』我、我以为他……他怎么大学时就喜欢我了？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的心全都被白振熙佔据了。当然，我以前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赵子勛伸出手，将我手中的空盘拿走，『对了，那时候在夜店看见你，是因为白振熙吗？』
    『嗯……』我还想再多说点什么，脑袋却打了结，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口，到了最后，只能迷迷糊糊地说出为什么三个字。
    『爱情是没有为什么的。』他说，『想看见对方的笑容，就算自己受了伤也没关係，只要对方能够感到幸福就好了。』
    『赵……』
    『但人类果然是最自私的生物啊。我甘愿陪伴你，但我也常常在想，如果学姊能够在未来的某天也喜欢上我就好了。所以，我对你的好，从来就没有什么不求回报，你不用感到抱歉，那是因为在我对你的好里头，也掺杂了许多自私的想法啊。』
    『对、对不起，我想……我得再好好想想。』我慌乱地拿起包包，边说边走向大门，『这么晚了，我也该走了。』
    『学姊，不要逃。』他拉住我的手，语气近乎恳求，我从他的眼中看见失落，却没看见他的笑容因此消失，『因为我是真心希望你幸福，即使能够让你幸福的人，不是我。』
    但是到了最后，我什么话也没说，静静地离开他家。
    于庭问我，为什么那天要和赵子勛一起去机场？而我告诉她，既然都答应赵子勛了，没理由再反悔吧？「更何况，我又该找什么藉口来拒绝他？呃，因为你和我告白了我觉得很尷尬，所以我自己一个人去机场就好，这样吗？拜託，这样很瞎。」
    「你才瞎吧，明明就没给人家一个确切的回答，还在那跟赵子勛搞、曖、昧。」
    「我哪有？」
    「哪没有？」于庭没好气地道，「那天你把我手上的行李拿走时，学弟就一样又一样地把你手中的重物提走，到最后，你根本没有提半点东西好不好？」
    「我……」
    「说实在的，你们两个的互动简直就是情侣，他抱你的时候、给你安慰的时候，你有觉得怪吗？没有对不对？既然你都已经习惯了他对你的好，你干么不直接承认你喜欢他呢？」
    「习惯就等于喜欢吗？」我问，「于庭，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晓妍……」
    「每个人都在问我为什么不喜欢他？可是我不晓得自己到底对他是什么感觉，我不想要在尚未釐清自己的心意时就贸然接受他，这样对赵子勛不公平，我不想伤害他。」
    「……唉，我们先别讨论这个问题，好吗？」于庭温柔地对我说，她轻拍我的背后，在我耳边柔声道：「我相信之后你一定会想出个答案的，既然现在想不出来，那就别想了。」
    歛下眼，我深吸口气，调适好情绪后我又道：「我也想让自己喜欢他嘛……」
    「我知道。现在的你，已经为你的幸福做了许多努力了。」
    「于庭，你不怪我吗？」我呆愣地望了她一眼，只见她微微笑开，眼神里全是欣慰：「有什么好怪的？因为我的想法也和赵子勛一样，我只是很单纯地希望你能够幸福，即使你的幸福，不是由他来给。」

 Chapter07-孤单狂欢(2)

    这几天，我无时无刻都在思索我和赵子勛之间的关係，我想于庭说的对，我和他的互动简直就像是情侣，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他给我的关怀及温柔，我难过时第一个想到的人不是于庭，反而是赵子勛，老实说，这很奇怪，非常奇怪。
    于庭是最了解我、也是最清楚我和白振熙之间发生了什么的人，她在这些年下来给我的安慰绝对多于赵子勛，可是每当她对我说要振作、好好把握每个摆脱单身的机会时，我总是告诉她我没事、我会振作，但实际上我的表现始终与我的祈愿背道而驰。
    相反地，赵子勛从一开始就不晓得我怎么了，他只是一味地陪在我身旁，在我需要他时他又像是英雄出现在我周围，然后……然后我就有种我好像不难过了的错觉。
    一直以来，我都把赵子勛视为我的避风港，无关爱情，就只是一种排解难过的管道，可是……为什么在一切都结束了以后，我却还是很想见到他？
    这难道就是喜欢吗？还是这只是种习惯？
    好难解。好难懂。有关他的一切，都好难。
    躺在床上，我心烦地望向窗外逐渐冒出的嫩芽，我想起来于庭在三小时前告诉我她要去公司加班，没有她的假日想想还真有点无趣。
    没人可以分散我的注意力，关于我一直在想「赵子勛」的注意力。
    手机再次铃铃地响起，我连看一眼的力气都没了，或许，是我连看都不用看，便知道那会是谁打来的电话、谁传来的讯息。
    自从赵子勛向我告白以后，今天已经是我没和他说话的第八天了，我不是故意想逃避，只是当我再一次想起他对我说不要逃的一刻，我便越加不敢面对他。
    我没有脸去面对他。
    『学姊，今天天气比较好了呢！但早晚温差还是很大，要注意保暖喔。』
    『下个月就是学长的婚礼了，学姊，我们一起去参加吧，你说过的，还记得吗？』
    『学姊，今天我哥突然说不回家吃饭了，因为家时姊找他一起去看电影，我都煮好了耶他怎么这样？你吃饱了吗？虽然这个时间点我想你应该吃饱了，但还是想问你看看。』
    『学姊，今天下班的时候我们部门有位新进的女生一直黏着我，好讨人厌，不过我有告诉她我已经心有所属了！所以你一点也不需要担心我被别人抢走喔！』这个白痴。
    赵子勛的讯息每天至少一则，我看着看着，嘴角虽然上扬，心尖上却隐约觉得不捨。即使我这一星期下来都不曾回传过他的讯息，在公司也刻意和他避不见面，但他却依旧将他生活琐事一一告诉我，就好像是怕我缺席在他生命里头一样。
    『学姊，你这星期好像很忙……工作之馀还是要记得休息，加油喔。』
    看到这，我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那是源自于心虚，我知道。这星期，我哪来的班可以加？下班铃一响，我和夏天两人便快速收拾东西回家去了，赵子勛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他只是在替我找藉口罢了。
    很温柔的一个白痴啊他。
    总是替我找了成千上万个理由让我的逃避变成一件正当的事情，仔细想想，他好像就是这样子的一个人，而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在我最受伤的时候想起他吧。
    我只是想要有一个人能够认同我的伤痛而已。
    『学姊，我好想你。』
    而他，传了这么多简讯给我，其实也只是想告诉我──他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我。

 Chapter07-孤单狂欢(3)

    无奈将手机丢在一边，我抱着床上的娃娃一动也不动，这几天下来，不只是我，我想赵子勛也同样难受吧。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内，我愣愣地凝望丝丝金黄，手机的震动声又再一次于耳边响起，这次我并没有和前几天一样刻意无视，反倒是接了起来：「赵子勛……」
    「学姊！」他一听见我的声音，便焦急地叫了我，在他说话的同时，我还依稀能够听见他紊乱的呼吸声，「你在家吗？」
    「嗯，怎么了吗？」
    「……可以出来一下吗？」他停顿半晌，才又接续说道：「我、你曾经对我说过要一起去参加学长的婚礼不是吗？你答应过我的。我们……我们去买礼物，好吗？」
    「你在哪？」坐起身，我走向梳妆台前开始整理自己，我又问：「钟以蔚的婚礼在什么时候？」
    「我在外面。学长的婚礼在两个星期以后。」赵子勛如实回答，「我去你家接你，好吗？」
    「好，我等你。」
    正当我准备将手机掛断，赵子勛又匆忙喊了我一声，我将手机停在耳边，却没出声，良久，赵子勛轻叹一口气，语气温柔得令人鼻酸，「谢谢你，还愿意见我。」
    掛上电话，我无力地将手机捧在手中，静默地凝视逐渐暗去的手机萤幕，而我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
    谢谢你，从来就不肯放弃我。
    ※
    「晓妍，你大一直属是学弟还是学妹啊？」埋首于书中，坐在我隔壁的璟恩托着下巴，好奇问道。
    璟恩是我大一的室友，这三、四年下来我和她的感情也最好，我们不仅处得来，话也聊很开，有时候甚至可以聊到半夜不成问题，然而璟恩喜欢有自己一人的空间，所以在我们大二搬出来住的时候，便租了相邻的两间双人房。
    「嗯……我没记错的话是学弟，怎么了吗？」
    「啊！你是23号对不对？」见我点头，璟恩双眼发亮，整个人巴住我不放，「你有福了啊，赵子勛、赵子勛耶！」
    「……呃，他是谁？」不过在我脱口而出这句话以后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他不正是我的直属学弟吗？
    「你学弟如果听见自己的学姊讲出这种话一定会气死。」她耸肩，随后又立即换上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赵子勛在系上很出名耶，他不仅长得帅、个性又好，重点是！」璟恩顿时停住，我一叹，配合她问：「重点是什么？」
    「重点就是：他、单、身！」
    「所以？」
    「……所以？」她眨了眨眼，并要我捏捏她的脸颊，然而在我照做了以后，她却又大叫：「你找死啊居然真的捏！」
    「啊不然咧？你都叫我捏了……」我无辜地朝她抱怨。
    「我不是在作梦？天啊！你真的变很多！」
    「你是读书读到精神错乱吗？」我瞥了她一眼，并用手上的笔戳戳她的课本，「下礼拜要小考，还不快点看？这个老师是大刀，再不看小心被当掉！」
    「唉呦，不是嘛……你真的让我太意外了。」璟恩抽走我的笔，随后拿出手机翻找照片，「以前的你可是我们系上的得力公关耶，联谊跑得那么兇，我还以为你很缺男朋友，所以刚才告诉你学弟单身时，我才会觉得你应该要感到高兴。」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我很久没联谊也没上夜店了。现在老了，也没那个体力。」我失笑，「更何况，我们已经大四了，年轻的学妹一届一届进来，有哪个男人会回头看我们这些老屁股？」
    「所以你是在担心和学弟之间的年龄差距吗？」她把手机拿到我面前，而手机画面则是一张我的照片，「放心啦，你长的也不老，而且现在谁还会在乎年龄？『年龄不是距离，爱不爱才是问题！』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吗？所以，真爱无敌！」
    「你这个白痴，既然这么爱学弟的话你去爱啊，快看书啦。」我的天，璟恩的想像力果真不是盖的……
    「最后一个问题！」她泪眼汪汪地凝视我，「你会去认直属吗？」
    「会吧，我下两届的学妹都转走了，留学弟一人有点可怜。」
    「什么时候去？」
    「你刚才不是说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吗？」
    「拜託！」
    「明天下午吧，刚好我没课。」闻言，璟恩难过地垮下肩膀，「是喔……好吧，我本来想和你一起去见见传说中的赵子勛，但明天下午我有通识课，算了，你就和学弟好好培养感情吧。」
    「是是是，我会去和学弟培养感情的，所以亲爱的璟恩，我们可以看书了吗？」我可不想因为一个学弟就葬送我的学分啊！
    隔天下午，我隻身前往操场寻找学弟的身影，前几天我曾向钟以蔚──班上的一位男同学，打听过大一的课表，而今天下午正是他们上体育课的时间。
    凭藉着脸书大头贴，我依循印象来搜索学弟的面容，站在司令台下，阳光晒得我晕呼，正当我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时，突然间有一道清晰却又带点疑惑的嗓音在我身旁传来：「……学姊？」
    我困惑地转过头，没想到我要找的人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你是赵子勛对吧？」
    「对！」他大力点头，开心的模样让人失笑，「刚才我远远就看见你了，幸好我没认错人！」
    「你先去上体育课吧，我在这等你们下课。」
    「学姊，你不舒服吗？」
    我讶然，接着礼貌性地对他一笑，「休息一下就好了。」
    「你等我一下！」丢下这句话，赵子勛匆忙地跑走，过没多久，他又跑了回来，只不过手上多了一瓶矿泉水，「我想你大概是中暑了吧，这瓶水给你，不过我把里面的冰水都倒掉了，另外再从饮水机内装冷水，希望你别介意。」
    我呆愣地接过，随后咕嚕咕嚕地饮下，半晌，晕眩的确有较为舒缓，「谢谢，想不到你还蛮贴心的。快去上课吧，体育老师好像要集合点名了。」
    「那学姊，你在这等我一下，我等一下再来找你！」他灿烂地笑开，语毕，他便往班上集合地走去，但他走没几步，又回过头来看我是否有好好休息，好似很不放心我……到底谁才是学姊啊真是的。
    我无奈地摇头，并朝他摆手，告诉他我没事，他这才放心地离去。

 Chapter07-孤单狂欢(4)

    等到他们体育课结束后，我和赵子勛便前往学校附近的一间小火锅店举行「号聚」。号聚，顾名思义就是大一至大四相同号码的学长学姊学弟学妹聚集在一起的时刻，本来这是要交由大二的学妹举办，但她转走了，只好由我担下这职责。
    「你会不会觉得没有大二的学长姊很无聊啊？」在等待上餐的同时，为避免尷尬，我开始找了话题，「不只大二，连大三的学姊也转走了，只剩下大四的我。」
    「不会啊，况且学姊你人挺好的，我听我其他同学说，他们的大二学长姐有的甚至还不理人呢，所以我没关係啦！」赵子勛又说：「不过学姊，我还怕你觉得无聊呢。」
    「我？」我挑眉，「为什么？」
    「因为你本来就认识大二和大三的学姊了，可是我不认识她们啊，所以论感受，还是你会无聊点吧？」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服务生也正巧将我们点的小火锅送上来：「小心烫，请慢用喔！」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当我准备起身拿取餐具时，赵子勛却抢先我一步：「我来吧。」
    「……谢、谢谢。」奇怪，让我当一下称职的学姊不行吗？
    「学姊，你怎么这样看我？」他将餐具递给我后，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难不成我长得太帅了吗？」
    天啊，他还真是──大、言、不、惭。
    「做梦吧你。」我失笑，「喂，你一向都是这样吗？自恋。」
    赵子勛摇摇头，眼神里有我看不清的心疼，「我只是想看见你微笑的样子。」
    ※
    在客厅等待赵子勛来的同时，我不禁回想起我和他初次见面的经过，那时候他说出「我只是想看见你微笑的样子」这句话的当下，我还以为他在搭訕，虽然我很不想这样想就是了。
    然而前几天，在他告诉我他曾在夜店见过我一面后，现在的我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他会对我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了。
    「叮咚──」
    听见门铃声，我深吸口气，拿起包包和外套后便走向门口，一开门，便看见赵子勛的手上拿着一罐装满贝壳的玻璃瓶，我讶然，却还是傻呼呼地接过：「这个……你怎么？」
    还记得有一次，我因为心情不好而跑到海边，原因是什么我也有点忘了，但我想大概和白振熙脱不了关係吧。大学时，只要我心情不好便会去海边吹吹海风、散散心，甚至是准备一罐空的玻璃瓶，将贝壳都装在瓶中，好像这么做，我就能把我心中的烦恼都装在瓶子里一样。
    那天，我在海边待得有点晚，连最后一班公车都没了，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只好打电话给赵子勛要他来接我。
    后来，赵子勛一来，我便看见他忧心忡忡的神情，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脸上没有笑容，也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生气的样子──
    『你这么晚还在这里干么？』
    『我、我只是想来散心啊……』
    『散心？散心需要到这么晚吗？学姊，你……』他搔头，懊恼地嘖了一声，同时间将他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在我肩上，『天气有点凉，你穿着吧。』
    『欸……你干么生气啊？』
    『不知道，但就是觉得闷闷的。』他沉默半晌，歛下的眸子再度睁开以后，怒气早已消散，『尤其是看见你红肿的双眼，就更觉得烦闷。』
    「学姊，这罐贝壳是我在你毕业隔天去海边捡的。」赵子勛说，表情很是怀念，「你一毕业，我就想你了。」
    「那天的天空很蓝，海水亦然，我以为到了那样宽广的海边以后我就能够减少想念你的次数，但实际上并没有，思念你的情绪反倒加剧不少。」他指了指我手中的贝壳罐，「所以我和你做一样的事。」
    「嗯？」
    「每当我想念你，我就会开始回想我们以前在一起做了些什么，或是你最常做的事情是什么。」
    「例如、红茶加起士蛋饼？」我说，而在视线相交的那一刻，我们都笑了。
    如释重负。
    再次看见赵子勛的笑容以后，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他果然还是适合笑。
    「学姊，对不起。」冷不防，赵子勛再次将我拥入怀中，那是我熟悉的温度，还有他令人心安的气味──
    『他抱你的时候、给你安慰的时候，你有觉得怪吗？没有对不对？既然你都已经习惯了他对你的好，你干么不直接承认你喜欢他呢？』
    于庭的一席话突然在我脑中飞过，我一吓，急忙想退开他的拥抱，然而赵子勛却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我彻底打消挣脱的念头：「学姊，这是最后一次了。」
    「……什么最后一次？」
    「以后，我不会在我想拥抱你的时候将你揽在我怀里；看到你流下眼泪时我也不会再替你擦眼泪；天冷时，我不会牵起你的手温暖你，而是买一杯热可可给你……但是，我依然会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出现，你能够分辨这其中的差别吗？」
    「你……？」
    「我想过了，那天我向你告白的事情你就当作没发生过吧。」他加重拥住我的力道，隐约间，头顶上似乎传来沁凉的感触，「比起听见你的一声对不起，我寧愿你什么都不知道，至少这样的你，还能够像以前一样，待在我身边。」

 Chapter07-孤单狂欢(5)

    「快点、快点！我们要赶不上了！」
    停下脚步，我转过身来朝刚停好车子的赵子勛大喊，「音乐都开始了，快点！」
    「吼，还不是学姊你动作太慢，不然我们现在会这么狼狈吗？」
    「来参加婚礼当然要打扮一下啊，不然能见人吗？」我看了下手錶，完蛋了，待会儿真的惨了，「迟到的等一下会被丢水池啦！」
    今天是钟以蔚的婚礼。
    今天才是钟以蔚的结婚典礼。
    两年前，赵子勛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要见我，我就在想，我一直没收到钟以蔚的喜帖怎么他就收到了？
    之后的我们，就像赵子勛说的，装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我们还是会像以前一样聊天大笑、也会在假日没事时就一起出门走走，可是我们不再拥抱、不再谈爱，而这一切就如同赵子勛、或是我自己的希望一样，我们之间，就只是很单纯的、朋友。
    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很简单，要恢復到如同大学那般单纯的关係也不难，但是……为什么我总是无法忽视心中那块不明的空缺？
    钟以蔚的婚礼举办在一间很美的教堂，首先，迎面而来的是一道由气球及各式花卉所组成的拱门，我和赵子勛一前一后踏入后，便看见满满的人潮聚集在池水边。
    我们两人带着笑，也加入群眾不断的祝福声里，许多大学同学的样貌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改变，但有些人的变化却让我惊讶到不行──以前长的风流的一位男同学现在怎么成了有着大肚子的中年男子了？
    我们不是才毕业几年而已吗？
    教堂坐落在池子的中间，仅有一条漆成白色的木栈道架在池子的上方，音乐飘扬在湛蓝的天空中，我看见钟以蔚和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孩幸福地慢步在走道上，在牧师说完宣誓词以后，他们灿烂地吻住彼此，专注的模样让人不禁认为：这世界上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将他们分开。
    我呆愣地凝视他们良久，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很感动。爱情到底是怎样子的一种存在呢？能够让曾经如此花心的钟以蔚不再到处留情，反而是与眼前的女孩共结连理？
    眾人沿着走道纷纷上前祝福他们两人，赵子勛从一旁的桌上拿了两杯香檳，并有礼地将其中一杯递给我：「我们也去吧？」
    「嗯。」我朝他点点头，并跟着人潮一同往他们两人的方向走去，钟以蔚一见到我，立刻绽开大大的笑容，「呦，李晓妍！」
    「恭喜啊，真的很难想像你居然结婚了。」轻啜一口香檳，我又道：「要好好照顾人家，别欺负她，知道吗？」
    「会啦。」他笑，并伸长手将一旁羞红着脸的女孩揽在身边，「倒是你们……在一起了？」
    正当我想出声告诉他别误解时，赵子勛却抢先我一步：「学长，你别开玩笑了啦。我们只是单纯的学姊、学弟关係。」
    闻言，我心一惊，没想到赵子勛居然会……怎么说、就是没料到他会将关係撇的那么清楚吧。
    「对啊，我们没有在一起，别误会。」笑容僵在脸上，我故作镇静地反驳钟以蔚，「只是之前刚好约了要一起来，所以就变成你现在看到的这样啦。」
    长吁口气，我逐渐平抚情绪，是啊，这一切不就是我想要的吗？
    所以，李晓妍，你不可以感到空虚，不可以。
    「咦？是这样吗？」他张大嘴，似乎不相信我们两人所说的，「但我刚才──」
    「学长！」赵子勛突然大叫出声，我不解地转过头面向他，只见他的神情佈满尷尬，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那个、我们还蛮久没见的，我、我敬你！」
    语落，赵子勛便把手中的香檳一饮而尽，钟以蔚先是疑惑，接着笑出声：「谢啦，那我们先去那边看看，你们慢慢享受这里的一切……等等，你们两个刚才是不是迟到？」
    妈啊，我还以为他会忘记，「那、那个……我们没有一点商量的馀地吗？」
    「对啊学长！」赵子勛也慌了，「我们好歹认识了这么久，难道不能通融一下吗？」
    钟以蔚奸诈地笑出声，只见他将左手举高，週遭的人群便团团将我们包围住，我和赵子勛面面相覷，想逃，却又不晓得该往哪跑。
    「钟以蔚！我、我以前对你也不差吧，你……你一定要这样吗？」于是我只好做了最后挣扎，「别吧。」
    「我是不可能放过你们两个的！」钟以蔚笑得越来越夸张，模样让人看了就讨厌，「谢谢你们丰富我的大学生活啊，今天你们不被拋到水池中，我是不可能会放你们走的。」
    天、天啊，这傢伙居然玩真的，只见他一弹指，眾人便衝上前将我和赵子勛抬起来，我吓得不敢呼吸，只能紧张地闭上双眼，只是、他们要拋就快点拋啊一直把我举在空中──
    「扑通！」
    在我们被丢到水里的那一刻，週遭人群欢声鼓舞，我在水里挣扎，试图稳住身子，然而我却怎么样也踩不到地。我有点慌，极力想呼吸新鲜空气，然而我越是用力，身体却越是下沉……
    「学姊！」
    倏地，一股强劲的力道从右方传来，隐约间，我看见赵子勛一脸焦急、伸长手将我拉到他身旁，等到我不再沉在水底时，他忧心而急躁地问：「你还好吗？」
    「咳、咳……」我将嘴里的池水咳出，双手也紧紧地捉住他的，「还好，只是没想到水竟然这么深。」
    听见我说的话以后，赵子勛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天啊，那些人居然笑得这么开心！」我哀怨地瞪着站在岸上的人群，尤其是钟以蔚那张笑得曖昧的神情……
    等等，笑得曖昧……？
    我抬首望向赵子勛，水珠在他发梢一滴又一滴往下掉，他整个人离我好近、好近，脸一红，我想放开他，却又怕一放手就会再次往水里沉，于是我只能尷尬地移开眼，「我、我们──」
    「学长，你们真的很狠！」赵子勛突然打断我，并朝钟以蔚大喊，「我们待会就上岸了，你们继续玩你们的吧！」
    他在说话的同时，不晓得怎么了，悄悄地与我换了方向，身躯巧妙地遮住我，身在他怀中，我紧张地连一句话也不敢说，甚至，我还依稀听见我那乱了节奏的心跳声。
    岸上凑热闹的人群因为赵子勛的一句话开始散去，过没几分鐘，大家的注意力也不在我们身上，各自玩去了。
    上了岸的我们，全身湿漉漉的好不狼狈，赵子勛立即将他身上的外套脱下，并披在我肩上，「学姊，虽然外套是湿的，但还是遮一下吧。」
    我愣愣地看着他，只见他双颊緋红，视线也不敢对着我，我后知后觉地低下头来，这才发现今天着白色上衣的我，因为身体湿了的关係，所以里头的背心看起来很明显。
    「谢谢……」我闷着声回应他，其实还有背心遮着内衣看起来也还好没什么大不了，但他还是用他独有的温柔保护我，突然间，我感到有那么点想哭。
    然后、我就哭了。

 Chapter07-孤单狂欢(6)

    「学、学姊，你、你怎么了？」赵子勛一看见我的眼泪，便手忙脚乱地问：「该、该不会是刚才有受伤吧？还、还是……？」
    他在我身边慌张地来回踱步，然而我却什么话也没说，就只是一直哭、一直哭，总觉胸腔有块温热的情绪缓缓膨胀，紧紧地掐着我的心。眼泪悬在眼角，随之滑落，就这样不停重复，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但不够，还不够，就算泪水一直掉，我还是有着止不住的难受在心底发酵。
    「我、我的鞋子啦──」我开始胡乱说道，浓厚的鼻音听起来格外可笑，「在、在水里我没有鞋子可以穿啦！」
    「鞋、鞋子？」闻言，赵子勛先是呆愣了好一阵子，随后他深深地松了口气，并笑了开来。我用着模糊的视线凝视他，却还是能够看见他温柔脸庞，「还好你没事。」
    语落，他便再次跳入水中，在池底搜寻我的高跟鞋，来来回回地浮起又下潜数次，最后他终于将我的鞋子找回。
    我像个孩子般地坐在地上，无助地凝望他笔直走向我的身影，手上拎着我的高跟鞋，赵子勛蹲下身，无奈地笑开，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稳稳地将我抱起。
    后来，我和赵子勛两人在眾人不注意下先行离开，他就这样抱着我走出教堂外，拐了个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幽晃，一路上，我们谁也没有开口，但仅是这样便能抚平我方才失控的情绪。
    环在他颈上的双手稍用点力，我低下头，隐隐约约地，总觉得双颊的温度似乎有点高，我悄悄地闭上眼，有点想念在他怀里而一句话都不用说的时刻。
    「放我下来吧。」
    可是我不能够这样，明明就不敢面对他对我的好，却又总是贪恋他给我的温柔，不是早就下定决心了吗？说好了不想伤害他的，我……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控制不住自己。李晓妍，你不能够这么自私，你已经从他身上得到太多了。
    「学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不理会我，还是一直往前走，「你别想太多，你就把我对你的好当成是对学姊的尊重就好，好吗？」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我在他怀里，闷声道：「赵子勛，你难道不觉得这些年下来都在浪费时间吗？」
    「浪费时间？我不懂。」
    「坦白说，你明明就可以和其他更好的女孩在一起，她们不像我一样难搞、又有一位难忘的初恋，你和她们交往的话，明明就会比较快乐的不是吗？也许你──」
    「学姊，我想你应该对自己要更有自信点。」
    「什么？」
    「在我心目中，你已经是最好了。」
    赵子勛将我放在人行道边上的长椅，他温柔地替我穿上鞋，接着他抬眸，眼底倒映出我的身影，「有时候，我真的不晓得该拿你怎么办。」
    「你、你在说什么啊……」
    「对你，我无时无刻都充满着矛盾。」他起身，随后坐在我旁边，「虽然曾经对你说过我不会再替你擦眼泪之类的耍帅的话，但是啊其实我每次都很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那些越过界线的事情。」
    他靠在椅背上，笑出声，我却隐约间能够听见他笑里藏着的惆悵，「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喜欢上我呢？」

 Chapter08-小星星(1)

    「……子勛。」
    歛下眼眸，我深吸口气，轻轻地、浅浅地喊了他一声。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这么叫他。
    「……学姊？」
    「对不起，我为我的胆小对你说抱歉。」沉默数秒，我又再次啟口，心底想的全是他这些年以来的不离不弃，「老实说吧，我不讨厌你，真的不讨厌。可是，不讨厌就等于喜欢吗？我怕我只是习惯有你的陪伴，所以我才想和你保持距离，我想好好确认我对你的感觉，你能明白吗？我不想伤害你。」
    他不语，扬起浅浅的笑容继续听我说。
    「你这样温柔的陪伴，我怎么可能不感动？」想起他的好，我不自觉地红了眼眶，「除了白振熙以外，你是第二个给我真心的男人。」
    「也许……之前有人也对你示好，只是你故意装作没看见罢了。」
    「或许吧，但是没有人像你这样，不管等了几年，依旧在前方等我走过去。我曾在夜晚想像没有你的日子，可是你知道吗，我竟然没办法去想，因为你已经是我生命中的一部份了，我不知道如果李晓妍没了赵子勛，那她会有多难受。」眼泪悬在眼角，我抬起头，不让泪水滑落，「欸，我单身太久了，真的有点不知道喜欢的感觉是什么。」
    「喜欢的感觉吗……」他低下头来，认真思索，却让我想笑，「无时无刻都想看见那人的笑容，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你为什么对我有那么多的坚持呢？」我笑着，眼眶依旧湿濡，「不累吗？」
    「学姊，在大学的时候，真心对我好的人不多，而你便是其中一个。」赵子勛他说，语气感慨，「很多人在表面上说『朋友』，但在私下做出来的却又不是这样，但你不会，你就只是真心且单纯地为我好。你会担心我的课业，特地将以前的笔记翻找出来给我；你会推荐我学校附近的美食，并说如果要和同学聚餐的话可以去；你会担心我在练习啦啦队时受伤，所以还特地在寒流来袭时买了一罐药膏给我。学姊，你对我太好了，好到我那时候真的希望你能够永远、永远留在我身边。」
    「那些都只是小事情呀，没必要记这么久的。」
    「但正因为是小事，才更能打动人。」
    「所以……你是因为这样才喜欢上我的吗？」
    「坦白说，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只知道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的心底充满毫无止尽的雀跃。」赵子勛温柔地说：「喜欢你很累啊，我真的快累死了！但是，能够喜欢你真的是件很幸福的事，所以再累，都值得。」
    「……笨蛋。」我破涕为笑，心底有股莫名的情绪正发酵，我歛下眼瞼，回忆有如潮水般袭来，「坦白说，在你出现之前，我早就已经习惯一个人生活的日子。假日我会一个人去吃早餐、看电影，偶尔自己一人坐火车到海边散心，身体不舒服也只是请假在家休息，连有没有人关心自己，我也瞒不在乎。身边许多同学都找了个伴，可身为公关的我的归宿，却一点下落也没有。」
    「我猜、又是因为白振熙吧？」
    「是呀，现在想想，我好像真的因为他浪费了许多时间。」我笑叹，「单身了那么久，早就习惯了没人陪的日子，很多苦、很多委曲当然也都自己往肚里吞，眼泪流下时也要笑着替自己擦眼泪，那时候的于庭告诉我，这啊就是属于单身症候群的另外一点徵兆──单身的人，都把自己当超人。」
    「学姊，其实我还发现另外一点喔。」赵子勛嘴角上扬，「或许你不知道，但以前我们两人出门的时候，你其实很常自言自语呢。」
    「自言自语？」
    「对呀，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们走在街上，经过一间乐器行时，你停下了脚步，然后一直盯着店内的吉他看。」他停顿了会儿，似乎是在思索，「那时候的我问你会不会弹吉他，可是你什么话也没说，然后淡淡地叹了气，用气音说了句吉他真是讨厌什么的。」
    「真的吗？」
    「对呀。我想这应该也是单身症候群其中一点呢。」赵子勛忍俊不禁，侧头用那柔和的目光凝望我，「对空气说话。」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对我说：「学姊，这么说来单身症候群其实早在你大学时就出现了嘛，那和办公室先生或小姐又有什么关係呢？」
    「我承认你问倒我了，原因大致上我也忘得差不多了，但和我们的想像大概脱不了关係吧。我和于庭，最爱的就是胡思乱想了。」我笑了笑，解释得很肤浅，我想这或许只是心境上的改变吧，很多时候我们总是会下意识地认为某件事就是那样，原因呢？或许在一开始根本就没有任何原因存在。
    我接着继续说：「赵子勛，因为你的出现，把我所有的习惯给改变了。你说没人陪我吃早餐时，我可以打给你，无论时间有多早；你说如果我要出去的话，也可以打电话给你要你骑摩托车载我；你说当有任何店家有买一送一的活动时，如果找不到人陪我的话，打一通电话给你，你会随时出现在我身边……」
    想起他的好、念起他的温柔，原本停下来的眼泪又再次于眼眶打转，我低下头来，任由眼泪恣意佈满在脸上，倏然，赵子勛温柔地摸摸我的头，用他好听的嗓音怯怯地问：「学姊，那……过了这么久以后，你……有没有喜欢我一点点？」
    赵子勛越说越小声，我心底的笑意油然而生，抽了抽鼻子，我红着眼眶看向他，「帮我擦眼泪好不好？」
    他先是一愣，随后笑了开来，他的笑容很灿烂、美好，不知怎地，此刻我竟然有些移不开眼，甚至是想要让这样一抹温煦的笑容，就这么一直陪着我到最后……
    赵子勛轻柔地拂去我的眼泪，下一秒，紧紧地拥抱我，「学姊，我真的好喜欢你喔。」
    「嗯，我知道。」我缓缓地回拥，嘴边的笑意更加无法停止，「如果你再努力点，我说不定……真的会喜欢上你。」

 Chapter08-小星星(2)

    「你要不要先回家？」赵子勛送我回到家，他站在门外，而我这么对他说，「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没关係。」他抿着笑，缓缓摇头，「而且，我还想多陪你一下。」
    闻言，我脸一红，在我支吾的同时，赵子勛又微笑补了句：「可以吗？」
    ok，当你看见一位你或许会喜欢上的男人勾起笑容这么问你时，你还有那个权力说不吗？
    当然没有。
    于是乎赵子勛便随着我的脚步进来，我拿了条毛巾给他，并告诉他赶紧将身体擦乾，「你就当自己家吧。」
    「于庭姊呢？」
    「喔，她啊今天大概是和同事出去了吧。」
    二十分鐘过去，盥洗完毕后，当我踏出浴室的那瞬间，映入眼帘的是赵子勛靠在椅子上睡着的画面，我缓缓地走向他，带着浅浅的笑意，轻轻地坐在他身边。
    柔和地拨弄他的褐色发丝，想起他因为我的一句话而将头发染了色，不知怎地，总觉得有点开心。
    好吧，是很开心。
    看见他微微上扬的嘴唇，我的笑容也越深，我开始思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他的笑容我毫无抵抗力？甚至是上了癮？
    在上班上到一半时，我会不经意地想起他开朗的样子；下班后，我总期待他带着笑容出现在办公室外头等我，然后灿烂地问我今天晚上该吃什么？睡觉前，闭上眼的那瞬间，赵子勛朝我道一声学姊时的灿烂，总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偶尔还会成为我失眠的原因。
    凝视他温和的睡顏，半晌，我红着脸，然后告诉自己：我好像惨了。
    这一刻，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没有原因的想念，其实就来自于心中的那股躁动，而那份悸动，其实也就和喜欢这两个字画上等号。
    ……我喜欢他，没有原因。
    「……学姊？」倏然，赵子勛朦胧地睁开眼，「你洗好了吗？」
    我尷尬地快速抽回手，双颊上的红晕似乎更加明显，「对、对啊，刚洗好。」
    我赶紧别开眼，并起身去拿吹风机，然而赵子勛却跟在我身后，令人不解，「你干么跟着我？」
    「学姊，我来帮你吹头发吧。」他搔头，表情很是靦腆，「当然，如果你不要的话也没关係啦。」
    「好啊。」我想也没想地答应，然而在见着赵子勛讶异的表情后，我才慌乱地补充，「那、那是因为我很懒啦，所、所以才答应你的……」
    「我知道！」赵子勛粲然说道，拿起吹风机后他推着我走向沙发上，并将我按下，「我什么都知道喔！」
    「真的啦！」天哪，他摆明就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我是真的因为懒得吹头发才答应你的……」
    后来，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温柔地替我将头发吹乾，我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放松地享受他有如公主般的待遇。缓缓黯下眸子，此刻，一张令人讶异的画面忽地浮现在我脑海中，赵子勛和我身在我们大学时最常去的海岸，我坐在伞荫下，噙着笑看着赵子勛和一名小男孩在海边戏水，没多久，他们两人皆朝我灿烂挥手，而小男孩下一秒咚咚地朝我奔来，嘴里还大喊着──妈咪。
    ……
    ……
    ……
    我的天，妈咪？
    讶然地抚着滚烫的双颊，我征然打开眼，然后害羞地笑了。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当中，我便已经把自己的未来，也替赵子勛算上了一份。

 Chapter08-小星星(3)

    隔天。
    「唉呦，李晓妍，不错嘛！」窝在沙发上，我将参加婚礼那天所发生的事情全数告诉于庭，她曖昧地朝我拋媚眼，「还晓得用欲擒故纵这招，不错不错，有进步。」
    「不是欲擒故纵啦！」脸一红，我抡起拳头作势挥过去，「只是……对于他的喜欢，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我们在一起后，他就离开我了。」
    察觉自己对赵子勛的心意之后，纵使开心，但那惴惴不安的心情却也随之涌上。当下有多喜欢、未来就有多痛，这是白振熙在十年前所教给我的、痛死人不偿命的教训。
    所以我踟躕不前。
    也许对于赵子勛的喜欢，早在很久以前便已存在，但心中却一直有股无形的力量让我却步，迟迟不敢往前，面对他，我总是以习惯这两个字来詮释对他的情感，但其实我早就知道──我只是害怕。
    「你这个笨蛋，学弟这么喜欢你，怎么可能会离开你啊？」
    「不是嘛……」我扭扭捏捏地说，「当年我也以为我和白振熙会走到永远啊，可是谁知道他还是离开我了？我只是怕赵子勛和我在一起后，他就觉得没新鲜感、或是其实我并没有他想像中的那样好……反正、我就是会怕啦。」
    「这些事等你们在一起不就知道答案了？」于庭对于我的害怕似乎不以为意，「我个人是觉得，如果你们连开始都还没有就结束，那才是可惜！晓妍，别想那么多，好吗？你不给他机会，那你就永远不会有个答案，嗯？」
    于庭说的对。
    于庭总是说的对。
    我想对她说好，可这个单词却怎么样也发不出，迟迟哽在喉中，让人难受，而到了最后，我只能挤出尽量这两个字给她。
    「不是尽量，是一定要！」她大力地拍拍我的背，语气兴奋，「啊，好久没看见你谈恋爱，我是不是要先有个心理准备啊？」
    「什么心理准备？」
    「常常没人陪、孤单一人看电影、连晚餐可能都要自己吃了……」于庭一副小媳妇的模样惹得我发笑，我推开她，没好气地说：「你少骗人了！说！最近你是不是也桃花开？不然为什么常常在讲电话？」
    「对啦！我就是桃花开，不过……」
    「不过什么？」
    「只有半开。」于庭垂下头，「详情等我以后再告诉你，现在啊还是你的幸福比较重要。」
    「这可不行。」我靠在她头上，温柔一笑，「我还没忘呢，我们高中时候的约定。」
    『说好了，我们都要用力让自己幸福。只要我们之间有一人幸福了，那对方也会为自己的笑容感到幸福的吧？』
    于庭轻轻地笑开，她揉揉我的发丝，语气柔和：「我们都要努力为了对方而幸福喔。」
    ※
    「呼，终于搞定了！」夏天将电脑萤幕关上，疲倦地靠在椅子上，「最近工作好多，害得我连出去玩的时间都没有了！」
    「明天就是假日了，好好去放松一下吧。」看着夏天这副模样，我不禁笑出声，「应该不用加班了吧？」
    「嗯！多亏有晓妍姊之前的帮忙，明天我才不用加班！」她将桌面稍微整理下后，拿起我桌上的杯子，贴心地道：「晓妍姊，你想不想喝奶茶？我泡给你喝好不好？」
    「好啊，谢谢你。」我朝她微微一笑，「不过你怎么不回家？」
    「想要多陪陪你呀，反正我看你应该也快把工作做完了吧？等一下下没关係啦，明天是假日，我想怎么睡就怎么睡！」语落，夏天便蹦蹦跳跳地走去茶水间。
    我埋头继续将剩下不多的工作做完，再次注意到时间，已经是八点四十分了。
    「晓妍姊，有时候你工作起来真的很可怕。」夏天将那杯冷掉的奶茶推至我面前，「你看，你都没喝！」
    「好啦，我现在喝。」我捧着奶茶，一口饮下，「夏天，我问你喔，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的爱情有绝对的永远吗？」
    「绝对的永远……」她低头思索，「我想，应该是有的吧！」
    「怎么说？」
    「我认为，现在就是永远，而永远其实就是一种绝对。虽然我们并不晓得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正因为未来不可预测，才让人更沉溺于当下吧？」夏天搔搔头，靦腆一笑，「总之，只要好好把握现下的幸福，那我想晓妍姊口中绝对的永远一定会是存在的！」
    「嗯……」
    「晓妍姊，你和子勛在一起了吗？」夏天掩面窃笑，「要好好把握喔，也许你没注意，但我要给你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呀？这么神秘兮兮的。」
    「子勛很多人喜欢喔，所以……要小心他被别人抢走喔，虽然我是觉得不太可能啦。」
    「嗯，我知道。」淡淡地应了声，心底的忧心隐隐作祟，但感受并不强烈，是因为和于庭谈过的关係吗？我笑了笑，打算在最近回应赵子勛多年以来的等待，「不过，我很喜欢现在的感觉，应该就是所谓的、曖昧吧。」
    「喔～」她贼贼地拉长音，「我想你指的曖昧其中有部分应该就是他等你下班的那一刻吧？」
    闻言，我微微转过头，看向有些昏暗的门口，一道頎长的身影靠在门边，当我们视线交错时，那人的温柔嗓音也同时响了起来：「学姊，下班了吗？」
    「晓妍姊好了啦！」夏天大声地朝他说，随后在我耳边低语：「那我先走了喔，晓妍姊，真希望能够快点看见你幸福的样子！」
    在夏天离开后，办公室就只剩下我和赵子勛两人，他缓缓地走到我身后，并轻柔地替我按摩颈肩，「学姊，你吃过了吗？」
    「吃了，但又饿了。」我歛下眼，随后转过身，指着他的手：「欸，你现在越来越大胆了耶，居然正大光明吃我豆腐！」
    「是你之前说我如果再努力一点，你就会喜欢上我的！」他回答的理直气壮，「学姊，难不成单身的人都容易健忘吗？」
    我瞪了他一眼，拿起包包后便往外走，「赵子勛，我再告诉你一点关于单身症候群好了。」
    「什么？」
    「单身症候群之三：绝对不要对单身的人提起『单身』这两个字，那会让他们显得没、行、情！」
    「可是学姊……」他犹豫半晌终究还是说了，「你刚才也提到单身这两个字了。」
    闻言，我深吸口气，并扬起大大的笑容面向他。
    谢谢有个人让我知道，你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毫不费力。
    「走开啦！搞不好我这些年来没桃花都是因为你！」我弹了下他的额头，嘴边的笑意更加深刻。
    「那你就快点喜欢上我啊！」
    「你……你在说、说什么啦！」闻言，我移开视线，不敢看向他，脸上的燥热也让人慌乱……可恶！李晓妍，谁准你害羞的！
    我加快脚步，把赵子勛拋得远远的，但过没多久，赵子勛便追上了我，他拑住我的手腕，硬是让我转身面对他，只见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明亮的月色勾勒出他好看的脸庞，更是惹得我心跳了无节拍，只能毫无气势地说：「干么？」
    「学姊，我们去夜市吧！」他牵起我的手，轻轻一握，「你想吃什么？我们去吃那间很有名的起士马铃薯好不好？还是你想吃生煎包？」
    「都可以。」我轻叹，随之一笑，不打算甩开他的手，「只要有吃的地方，我都去。」
    只要有你的地方，我都去。

 Chapter08-小星星(4)

    一天。
    两天。
    三天。
    今天是第四天。
    今天是我没见到赵子勛的第四天。
    「夏天，我问你──」
    「晓妍姊，不好意思，可以等我一下吗？我在忙。」夏天连看也没看我，眼神紧紧黏在电脑萤幕上。
    算了，没有夏天，我还有别人可以问。
    「振熙，你知道──」
    「晓妍，不好意思，我先打个电话给客户。」他歉疚一笑。
    连振熙也不行？那就只好──
    「缘希，你最近──」
    「晓妍，抱歉，我现在要准备去一趟总公司，有什么事情下次再说吧，嗯？」她微笑，朝我道声再见后，她便离开了办公室。
    ……奇怪，为什么最近每个人的行为都这么诡异？
    我无奈，只好回到座位上，乖乖地继续处理公事，直到下班，赵子勛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我纳闷，对他的想念更加深刻。
    晚上七点哪……以前加班的时候，总还会有他的笑容在等着我下班，可是最近……
    讨厌，干么在我承认喜欢他以后就消失了？虽然我还没告诉他就是了。
    我叹气，拎起包包，确认东西没有少拿后，便往办公室的门口走去，而在等电梯的同时，忽然间，我听见似乎有一男一女的争吵声在转角响起，好奇转过头一望，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
    那是赵子勛，和一名我没见过的年轻女孩。
    「嘿，拜託别再这样了。」赵子勛蹙眉，他推开她的手，郑重说道：「之前我也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吧？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这样，我很困扰。」
    「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她瘪瘪嘴，一双眼都快流出泪来了。
    嘖，碍眼。
    「但我对你没感觉，我喜欢的人自始至终只有学姊一人。」
    「赵子勛，为什么你偏偏喜欢品管部的李晓妍啊？」年轻女孩用着嗲死人不偿命的声音说着，「跟她比，我到底哪里输了？我比她年轻、比她貌美，重点是──她又不喜欢你，全公司都知道这件事，你干么非她不可？」
    ok，这女人，彻底触碰到我的底线了。
    「喂，我说你啊！」踏着高跟鞋，我一脸不快地走向那女孩，「人家就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你他不喜欢你，你是没带耳朵出门还是没带脑啊？」
    「你、你是谁啊？」女孩鄙夷地看着我，「这又不关你的事，你少管好不好？」
    闻言，我不禁嗤笑，「我？我就是品管部又老又丑的李晓妍，懂了没？」
    「你、我……你是李晓妍？」看见女孩震惊的神情，不知怎地，总觉得身心舒畅，我指着她，不屑地道：「连情敌长什么样子都搞不清楚，我看，你还是回去练练再来吧！」
    「就、就算是这样又怎样？你又不喜欢子勛，我喜欢他你也管不着吧？」女孩倔强地抗议。
    「谁说我不喜欢他了？」我扬起笑容，不疾不徐地对她说：「他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他，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你喜欢他我就不能够视而不见了。」
    「你、你喜欢他？」她张大嘴，一脸不可置信，「天哪，嘖，死翎亚告诉我这什么错误讯息啦，丢脸死了！」
    说完这样一句话后，女孩花容失色地，逃走了。
    「……学、学姊。」赵子勛忽然颤抖地喊了我一声，我转过头来望向他，本来想问他怎么了，但在看见他的满脸惊讶和红晕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倒抽一口气──
    跑啊，李晓妍！
    天哪，我只顾着教训那恬不知耻的女孩，完全忘了赵子勛其实从头到尾都站在一边看着，丢脸死了啦！
    「学姊，等等我！」
    赵子勛在我后面喊着，但我却跑得更加快速，楼梯间全是我俩奔跑的声音及喘息声，可是我怎么可能跑得赢赵子勛？过没多久，他便抓住我，然后紧紧地拥抱我，「学姊，不要跑。」
    待在他怀里，我清楚地听见他的呼吸声，也能感受到他全身不自觉的颤抖，我缓缓地回拥，双颊上的滚烫更加清晰。
    「你、你刚才、我……」赵子勛紧张得连完整的一句话也说不出，见状，我在他的拥抱里笑得开怀，等到我止住笑以后，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告诉他那么一句──
    「赵子勛，我喜欢你。」

 Chapter08-小星星(5)

    「谢谢你愿意等我，等我将这么一句喜欢亲口告诉你。」
    我们漫步在公司附近的小公园内，赵子勛牵着我的手，静静地听我说。
    「你让我心动，可是我却刻意忽略那股悸动，因为我很害怕。」害怕这两个字刚脱口，赵子勛握住我的手便更使了点力，「你说过，喜欢我很累，所以我偶尔会不禁猜想，你会不会过没多久就发现其实你早就已经对我没感觉了？或许你只是把对我的喜欢当作一种习惯，或许你只是享受追求我的感觉，也或许是我们在一起后你就发觉其实我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好，我……说到底，我只是没有勇气。」
    「学姊……」
    「可是你的笑容却成了我鼓起勇气的原因。」我抬眸望向他，心底有股酸涩正隐隐作祟，但这种感觉很好、很幸福，「每当我驻足不前，你就会以你的温柔笑容来包覆我的不勇敢，我喜欢你因为笑而出现的酒窝，也喜欢你的笑容，是因为我。」
    「每一个人的生命中，都有最闪耀的一颗星，而你，就是我的小星星。」我轻轻地笑了，随后打了个冷颤，「天哪，好肉麻，我可以不要说了吗？」
    「当然不行。」赵子勛笑得灿烂，脸上的喜悦表露无遗，「学姊，你多说一点，难得你对我说这样子的话，我当然不可能放过你呀。」
    我微微一笑，又继续刚才放在心底没说完的话。
    「总会有一颗星星一直很耀眼，虽然它或许偶尔会被乌云遮掩住，但它依然在那温柔地闪闪发亮，照亮我未来幸福的可能。」我抬头凝视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地让人目不转睛，「赵子勛，谢谢你等我、谢谢你始终没有放弃我、谢谢你即使痛也永远在前方等我，也谢谢你、喜欢我。」
    语落，我与赵子勛对望，噙着笑意，他伸出手温柔地抚了抚我的发丝，瞳仁中闪过丝丝情意，静静地凝视他的笑顏，我脸一红，害羞地避开他的视线，「赵、赵子勛，我们回去吧。」
    「学姊，你现在是在不好意思吗？」
    「……哪、哪有，你看错了啦。」我毫无气势地反驳，结结巴巴地才把一句话说完，奇怪……以前和赵子勛讲话明明就还很正常的啊……
    「是吗？可是、我还蛮……有点不知所措。」他羞赧地搔头，表情很是可爱，「我们现在这样算是在一起了吗？」
    「嗯……这个嘛……」看着他緋红的双颊，我不禁升起一股玩心，拉了一声长音后，才缓缓地告诉他：「还在考虑囉。」
    丢下不负责任的五个字，我快步走离公园，赵子勛在我身旁打转，不停地重复他的问题，到了最后他甚至是认真地扳住我的双肩，急了：「学姊，我、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忍俊不禁，随后放声大笑，站在原地，我敞开双手，灿烂地对他说：「除了你以外，我不会对任何人说我愿意这三个字。」
    赵子勛懵了，半晌，才意会到我的意思，他狂欢若喜，眼角积了少许的泪水，赵子勛走上前，紧紧地拥抱我，然后深情地对我说了一句──
    我爱你。

 Chapter08-小星星(6)

    已经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了呢？
    我无力地坐在床沿，表情滞愣地凝望不晓得被我翻过多少回的衣柜，记得上次这般光景，是十年前我第一次和白振熙出门的时候吧？
    叹气。
    叹气。
    再叹气。
    我摊在床上，裹起棉被翻来覆去，心底一直有着「当女生真麻烦」这样的想法。
    「晓妍，在干么？」
    「我不知道该穿什么。」
    于庭踩着轻柔的脚步走进房间，她缓缓地在我身边坐下，并笑出声：「真像个情竇初开的女孩，明明就已经要三十岁了。」
    「随便穿吧？随便穿。」我倏然坐起身，却被于庭巴头：「约会还敢随便穿？你和学弟都在一起了，在装扮上当然要有所不同啊。」
    「要有什么不同？」我反问，「反正我之前随便打扮的模样他也看过了。」
    「那你干么在衣柜面前选那么久？」
    「……哎呀，就、我不知道啦！」胡乱地将头埋在于庭颈肩，我无奈：「好吧，我就是很紧张嘛。」
    「紧张什么？」她大笑出声，「你现在该紧张的是时间，你们不是约十二点吗？已经十一点半了，再磨蹭你就要迟到了！」
    「已经十一点半了吗？！」我瞠视她笑盈盈的模样，下一秒便焦急地把她推出门外，「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啦！」
    坐在梳妆台前，我先上点底妆，再用电棒将头发稍微捲过，随后扎了个低马尾。接着，我随意选了件白色雪纺衬衫及黑色九分老爷裤，再从衣柜里头拿出一件酒红色针织外套，环视房间一周，东西该带的都拿了以后，我便快步至玄关：「于庭，我出门了喔！」
    「小心点啊，晚点回来没关係！」
    「在说什么啊你！」穿好鞋后，我转过身来瞪了她一眼，随后却又笑出声：「好了啦，我先走了，掰掰！」
    下楼以后，我便看见赵子勛的车子停在令人熟悉的位子，他一派轻松地倚靠在车边，但表情似乎有点不太自然，一看见我后，他却又微微甩头，开心地朝我挥手：「学姊！」
    「等很久吗？」我一笑，踩着轻盈的脚步走向他，「我们今天要去哪？」
    「去阳明山！」赵子勛边说，边领着我走到副驾驶座，他有礼地替我开门，笑得温柔，「最近是海芋盛开的季节，那里很漂亮，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语毕，他又咚咚地跑回驾驶座，上了车后他问：「还是、你有想去哪里吗？」
    「我都好呀。」我耸肩，系上安全带后又道：「但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我快饿扁了。」
    吃饱饭后，赵子勛驶向阳明山，一路上虽笑声不断，但总觉得今天的他好像……怎么说，特别不一样吧。
    好像比平时更加紧张。
    我一脸狐疑地凝望他，赵子勛注意到我的视线后，尷尬地问：「怎么了吗？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我收回视线，拉了一道长音后才接续道：「只是觉得今天的你好像怪怪的。」
    「学姊，你想太多了吧。」他呵呵笑出声，随即转了话题：「我们快到了喔。」
    闻言，我凝望窗外，满山满谷的海芋散佈在眼前，形成一片壮丽的白绿花海，我不禁讚叹：「真美。」
    「你喜欢吗？」
    「当然！」
    下了车后，我们随意挑了间海芋园，在请教老闆如何採海芋后，赵子勛牵着我一步一步往里头走，然而过没多久，他一脸抱歉地转过头来对我说：「学姊，我去一下厕所，你在这等我一下好吗？」
    「嗯，你快去吧。」他踏出脚没多久，我又羞怯地喊住他，「要快点回来喔！」
    赵子勛先是一愣，随后扬起靦腆的笑容说：「嗯！」
    但、是。
    五分鐘。
    十分鐘。
    十五分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蹲在原地，歪着头看着这朵已经快被我看出一个洞的海芋，心底想着赵子勛怎么还不回来？
    难不成厕所太多人？
    应该不会吧，他又不是女生。
    还是……他遇到了什么麻烦？
    这也不太可能，海芋园里能有什么麻烦？
    该不会是……被女生纠缠了？像上次那个一直缠着他不放的女孩？
    想到这，我唰地立刻站起来，心底隐约有股怪异的情绪作祟着。当我准备走出海芋田时，突然间，群眾围观在入口处，我循着声音，定睛一看，发现……奇怪，怎么会是夏天？
    夏天的手中拿着许多五彩繽纷的气球，跟在她后面的是缘希和振熙，两人也端出一个精美的蛋糕缓缓现身，我发愣地站在原地，不晓得该如何反应，夏天带着大大的笑容一步一步朝我走来，她雀跃地拉着我的手，然而她一句话也没说，便将我直直地带到入口处那儿。
    「等、等等，夏天，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稍微回过神来，我倏地停下脚步，一脸茫然，「这些又是什么？」
    她绽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仍旧不发一语，我纳闷地被她领至前方，在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时，赵子勛突然捧着一束海芋，灿烂地走向我，单膝下跪。
    「学姊，我想你已经知道我有多爱你，所以我就先不说了。」话尾方落，围观的群眾全数笑了开来。
    「我真的很开心能够遇见你、认识你，甚至是喜欢上你。大学时，在我发现喜欢上你之后，我常常会想，如果你不是我的直系学姊、如果我们不在同间学校，那我是不是就没有认识的你机会？从夜店第一眼看见你后，对你我便格外介意，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不是因为那一眼，那么就算你是我的直系学姊，我还会对你特别上心吗？这世界有太多偶然，巧合到我不敢相信，但后来我想通了。」赵子勛深情凝望我，嘴角微微上扬，「正是因为这些偶然，爱上你才成了一种必然。」
    他沉静半晌，随后深吸口气，脸上写满紧张，透过模糊的视线，我隐约能够看见他蕴含笑意说了些什么──
    「学姊，嫁给我好吗？」

 Final Chapter(上)

    「爸、妈，我回来了！」
    前几天，妈捎来一通电话，劈头就是一句：『你这已经三十岁的女人，到底有没有对象了？没有的话就赶快给我回来相亲！不准再拿工作忙这藉口搪塞我，听见没有？』
    『妈，现在这什么年代哪还有人在相亲啦？』我皱着眉反驳她，『再说，谁说我没对象的？』
    『有的话就带回来给我看，否则我绝对不会相信。』妈厉声：『我可还记得你三年前于庭感冒时你刻意叫她扮演男生和我讲电话，要不是你老妈我天资聪颖，我搞不好还真的会被你们给骗过去。』
    『这次是真的啦，我哪那么没信用？』
    『不管，有的话就带回来我看，否则一切免谈！』
    「哎呀，我的宝贝女婿回来啦？」听见我的声音，妈急急忙忙从厨房里跑出来，闻声，我便出声大叫：「妈，你居然不是欢迎我回来？」
    「我都看你看了三十年了还有什么好看？」妈一副理所当然地道，随后她兴冲冲地往赵子勛走去，「你好啊，我是晓妍的妈妈，当自己家，随便坐啊！」
    「伯母您好，我叫赵子勛！」赵子勛笑得开怀，「您看起来真年轻，和学姊站在一起都看不出来是妈妈呢！」
    「这小伙子嘴巴真甜！」听见赵子勛这样说以后，妈的嘴巴都快拉到耳朵边去了，「你们在这等我一下，饭就快煮好了。」语落，妈又快速地奔回厨房。
    「我妈很冒失吧。」我无奈一笑，随后坐在沙发上，「还有，你刚才也太马屁了吧？还是你其实是在嫌我老？」
    「学姊，别误会我呀。再说，未来我们是一家人，当然得先打好关係。」赵子勛伸长手揽过我，脸上的笑看起来很幸福，「我们就要结婚了呢。」
    「是啊。」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左肩上，我微笑，「真好。」
    我黯下眼瞼，脑中浮现的是那天赵子勛向我求婚的时候，赵子勛对我说的、为我做的一切，早已超出我能负荷的范围，他的好早就佔满我的所有思绪，所以当我说出「好」的这一个字时，我一点也不意外，拒绝他，才是我这辈子最不应该做的事情。
    那天，我含泪收下他递给我的海芋，掩面而笑，而他温柔地以指腹拂去我眼角晶透的泪水，随后深情地吻上我的额头，下一秒，他环住我，周遭的掌声也随之响起。
    回想起来，现在还是依然感到不真实。
    「咳！」突然，一道低沉的单音响起，我睁开眼，看见是爸以后我出声：「爸，你干么呀？」
    「在我面前还这样腻在一起？」爸虽然语气严肃，但表情却很是开心，「这就是未来要和你共度一生的人？」
    「伯父您好！我是赵子勛，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学姊的！」赵子勛直挺挺地站着，虽然认真，我却觉得滑稽。
    「我还担心你被她欺负呢。」
    「爸，你在说什么啦！」我的天，怎么我家爸妈一个比一个还不正常？
    「你们别玩啦，快来吃饭。」妈的声音倏然从厨房里传出，「晓妍，帮我盛饭。」
    「好──」
    我想除了我那不正经的父母以外，也多亏赵子勛善于与人打交道，才能让今天这顿饭的气氛融洽，爸和妈似乎也很满意赵子勛，总觉得松了口气。
    吃饱过后，妈便把我们赶出来，说什么要我们到外面走走，晚点回来没关係……这点怎么和于庭一模一样？
    我和赵子勛在家外头附近牵手散步，一路上没说什么话，我却觉得这样很好，我们晃呀晃地，走到河边时，赵子勛突然停下脚步，拉我到河堤上坐着。
    「怎么了吗？」
    「学姊，我其实……很羡慕你和爸妈之间的关係呢。」他说，语气悵然，「还记得上次你问我为什么去夜店的那次吗？」
    「嗯。」我点头，「但你好像不太想说。」
    「因为带大我和哥的爷爷奶奶过世了。」赵子勛一脸感伤，「小时候，爸和妈离婚，而他们不负责任地把我和哥丢给爷爷奶奶，那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所以啊其实我根本连爸妈的长相都不大记得。有时候，我会很羡慕别人有爸妈，但一想起爷爷奶奶，我却又觉得没父母好像也没关係……很矛盾吧，我有点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你的爷爷奶奶一定很温暖。」我扬起浅浅的笑，不着边际地脱口而出，「不然怎么会带出这么温暖的你？」
    「学姊……」赵子勛脸上写满感动，「仔细一想，我的家人好像只剩下哥了呢。」
    「说什么呢你？」我失笑，却又为他心疼，下一秒，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并柔柔地将他拥住，「家人？还有我、我爸妈，家时也是，所以别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了，好吗？」
    「嗯……」
    「未来有我在呢。」我拍拍他的头，「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放你一人。」

 Final Chapter(下)

    毒辣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烘烤沙滩，就连海风吹过，也尽是热气，我恍惚地躺在沙滩椅上，并躲在伞翼下，心底对眼前玩得不亦乐乎的父子很是佩服。
    摘下太阳眼镜，我微微扬起笑容，凝睇他们戏水的模样，半晌，两人回过头来，不约而同地高举双手，朝我挥了辉。
    我轻轻地朝他们摆手，以为他们会接下去玩水，但下一秒，我的宝贝──晓任，咚咚地迈开脚步朝我飞奔，见状，我敞开双手，没多久，晓任便衝进我怀里，大叫：「妈咪！」
    「开心吗今天？」我拨了拨他湿漉漉的头发，只见他笑得开怀，然后说：「开心！」
    子勛随后也跟了上来，他随意地瘫坐在沙滩上，并开了罐矿泉水：「晓任，你今天玩得太过火了，我快累死了。」
    「要认老啊你。」我笑顏逐开，并将他手中的矿泉水拿走，「晓任，喝点水。」
    「妈咪，爸比刚才跟我说，这里是你们大学的时候最常来的地方耶！」晓任吞下水后，兴奋地说，「不过，大学是什么啊？」
    「你现在在上幼稚园，等到你长大以后，也会去大学读书喔！」
    「那我也想快点长大！」他一脸认真，「去大学就会认识像妈咪一样漂亮的女生吗？」
    「……呃、会啊，所以你要乖乖吃饭，赶快长大喔。」我一愣，随后朝子勛使了个眼色，我的老天爷，这傢伙平常到底都教晓任些什么呀？
    稍微休息过后，晓任又拖着子勛跑去玩水，我则是倒回沙滩椅上，悠悠地扇风。
    ……时间，过得真快呀。
    晓任今年已经四岁，在和子勛结婚以后，隔年，晓任便出生了。还记得那时候刚得知怀孕这项消息时，我还狠狠地被于庭亏手脚快，居然要当妈了。
    但真不晓得她怎么敢说我手脚快？当初于庭可是未婚怀孕，虽然后来因为意外而流產，导致后来再也无法生育，不过她之前答应和邵承一起抚养他和他前女友的孩子，后来又再去领养一位女婴，所以于庭很快就一扫无法生孩子的阴霾，现在过得很快乐。他们现在正在夏威夷度假，已经去两个星期了，每天时不时就传讯息给我，告诉我他们今天去了哪、又吃了些什么。想当时于庭的情路也挺坎坷的，看见她现在幸福的模样，我比谁都还要高兴。
    至于缘希，她现在应该正在伦敦过得愜意吧。那年和子勛结婚后，缘希她约我出来见一面，并告诉我她打算到伦敦长住一段时间。她一直很喜欢伦敦这座城市，好不容易存够了钱，她说她并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我问她那白振熙呢？
    『是时候放手了。』
    还记得她那时候是这样回答我的。
    缘希说，这些年来她爱得太累，明知道振熙永远不会喜欢上她，她却仍旧傻傻地站在原地，祈求他或许总有一天会回过头来看看她。可是结果并没有，缘希曾找振熙出来谈谈，当他们一见面，缘希什么话都还没说，振熙就温柔地抱抱她，然后对她说了一句：『谢谢。』
    从那一刻起，缘希才彻底从这段暗恋清醒，她明白这是属于振熙的温柔，自从高中伤害过我以后，振熙便不擅长拒绝。他不会亲口告诉爱慕他的人别再喜欢他，而是以一种默默的姿态来委婉回避。
    说实在的，我很替他们两人感到可惜。但只要他们好就好，曾几何时，他们的幸福竟也成了我心中最深刻的遗憾。
    ※
    傍晚。
    「爸比，为什么每天都是你煮饭啊？」晓任在厨房晃来晃去，「于庭阿姨跟我说是因为妈咪太懒惰，真的是这样吗？」
    「对啊，你看，妈咪现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我煮好就可以吃，真的超懒惰！」
    「赵子勛！赵晓任！」我回过头来朝他们大吼，「你们不要命啦？居然正大光明讲我坏话？」
    还有那个于庭，居然跟晓任说我太懒？等她回来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啊，妈咪生气了！」晓任立刻躲在子勛后面，「爸比快点去让妈咪消气！」
    闻言，子勛的脸上倏然迸出笑容，他宠溺地摸摸晓任，随后朝我走过来，并坐在我身边：「生气了？」
    「当然──」我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半晌，笑了开来，「没有。」
    我轻轻地靠在他身上，晓任见着，没多久也跑了过来，并鑽进我怀里，「妈咪，我最喜欢你了！」
    「我也最喜欢晓任了。」
    「等等，那我呢？」子勛听见我们的对话后出声抗议，「你们两个都不爱我吗？」
    「对啊！」我和晓任异口同声，对视数秒后随即爆笑，晓任调皮地在子勛周围转来转去，并不停地说：「我最喜欢妈咪了！」
    到了最后，他们两人在屋子里跑来跑去，而我看着这样的画面，不知怎地，竟觉得有些想哭。一种莫名的感动化做一道暖流淌过我的心底，我幸福地笑了笑。
    能够一家人什么都不做，就只是待在家里嬉闹，这画面，在不知不觉中，已成了我这辈子最移不开眼的美好。
    细想，我们这些年来都因为彼此的缘故而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喝咖啡、一个人看海，如果我们能早些对自己坦白，那其实我们可以不用勉强自己一个人。
    两个人吃饭总比一个人要来的美味、两个人看电影总比一个人要来的有趣、两个人喝咖啡总比一个人要来的甘美，而两个人看海总比一个人要来的温暖。
    子勛和晓任的笑声频频传入我耳中，也感染了我的好心情，我关上电视，朝他们大喊一声：「我来了！」以后，也兴冲冲地朝他们两人飞奔而去。
    这辈子我幸福的原因。
    《全文完》

 Extra01-赵子勛：温柔的体贴

    如果不是缘分将我带到你面前，那还有什么能够解释我俩的再次相遇？
    ※
    一日下午，我懒懒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突然间，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慵懒，接起电话，还没出声，来人便劈头就是一句：「赵子勛，你现在有没有空？」
    我愣了一时半刻，才意会到原来是于庭姊打来的，「有，怎么了吗？」
    「那好，我们就约在水池边的咖啡厅，掰！」
    我困惑地盯着手机，直到萤幕暗去，我还是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呆呆地换上衣服，便出了家门。
    一到咖啡厅门口，我就看见于庭姊坐在窗边，表情有些凝重，我战战兢兢地走过去，一见到她，我小心翼翼地开口：「于庭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在服务生都点完餐，且将两杯冰拿铁送上后，于庭姊才缓缓啟口：「我问你，今年是你喜欢晓妍的第几年呢？」
    学姊？
    虽然不晓得她问这个的目的是什么，但我还是照实说了：「第六年。」
    「六年啊……还真久。」她的唇边泛起笑，「做的真好。」
    「请问……你怎么了吗？」
    她不理会我的疑问，兀自开口：「那你在这六年间，真的快乐吗？很多人都说，喜欢一个人是幸福的，我相信这一点，但前提是你的心上人也喜欢你，这道理才有可能存在吧？这六年以来，你对晓妍的好我都看在眼里，老实说我也被你打动了，虽然那死晓妍不知道在ㄍ1ㄥ什么，不过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你真的快乐吗？」
    「什么？」
    「我不相信你听不出来我在说什么。」她啜了口咖啡，「子勛，我们谁都不能保证晓妍会因为你对她的好而和你在一起，儘管我们都是这么希望的。但是，在你甘愿陪伴她的这段日子里，你是真的快乐吗？她忘不了白振熙不只是一两天，白振熙是她的初恋，而他有多难忘，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
    「我比谁都还要希望晓妍能够幸福，但是，我并不希望她在幸福以前，那位能够给她幸福的人会因为那早已不存在的初恋而消失，你……」
    「于庭姊，我想你只是害怕我会离开学姊吧？」
    她沉默。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以指腹轻触咖啡的杯缘，想起学姊的笑容、想起她倔强的模样、想起她总是不给我好脸色看、想起她独有的温柔，我浅浅地笑了，「我知道这段路很辛苦，但学姊的一切总是让我放不下心，就算喜欢她很辛苦又怎么样呢？我承认有时候我也会觉得累，甚至也会像你说的，累到我觉得不高兴，但这些只佔了我喜欢她的极小部分，只要想起她，我就会觉得开心，所以不管再累、再辛苦，我一点都不觉得委屈或什么的，反而是觉得很幸福。」
    「为什么？」她疑惑，「你甘愿用你温柔的体贴来延续与她一天又一天的对话，这样子的委屈，怎么会是幸福？」
    「因为只要想起她，我就会觉得开心啊。」我轻轻地微笑，又再一次这么说，「喜欢就是这样吧，哪里有什么委屈不委屈呢？能够为心上人付出，我想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吧。」
    话语方落，手机的震动便打断了我和于庭姊之间的对话，我歉疚地拿出手机，一看见传讯人，嘴角深深地上扬，是学姊。
    『子勛，明天陪我去海边，好吗？』
    我温柔地凝睇这则讯息好久，就算喜欢学姊的路再长又怎样？只要现在能够陪在她身边，对我而言，就已经是世上最好的事了。
    ──就算要陪你到天涯海角，我都愿意。

 Extra02-于庭：爱情里的傻子(1)

    爱情里的傻子。
    每一个人，在遇见自己的心上人时，往往会感到手足无措，而那些平常掛在嘴边的漂亮话，一在那人面前，全都成了无用武之地的，废话。
    在邵承面前，我就是个傻子，爱说废话的傻子。
    ※
    妈的，最近真是什么灵感也没有，想写篇像样的专栏，可还没打几个字，就觉得浑身不对劲，一气之下，稿子就被我删得精光。
    『于庭，对不起。』
    长叹。
    邵承昨晚又和我说对不起了。
    真是要命的对不起。
    「总编，这是这次採访的稿子，如果有问题的话请再告诉我，我会修好再拿来给你的！」吕编辑把上礼拜採访游乐园的稿件放在我桌上，我无力地朝他摆手，随后心念一转，拎起包包便往办公室外走去：「帮我顾一下办公室，有问题打给我！」
    「总编，你要去哪啊？」他在后头叫喊着。
    「寻找灵感！」
    搭上公车，我坐在最后一排的窗边，傻愣地凝望外头，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还来不及看见什么，那些景象就这么从我眼前消失。
    就像邵承一样。
    和邵承的认识，是因为一杯洒翻的咖啡。
    那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我带上笔电，习惯地来到我最常来的一间下午茶店。当我把东西都架好后，服务生也刚好将我点的冰咖啡送上，岂料他一个转身，好巧不巧，偏偏打翻了那杯冰咖啡。
    『对不起，真的很不好意思。』服务生赶紧用抹布替我擦拭桌子，他焦急的神情在我眼里看来……特别可爱。
    喔，你没看错，我就是说可爱。
    倏然，他胸前那块闪亮亮的名牌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仔细一看，原来他叫这个名字啊……邵承。
    『这位小姐，你的笔电也被咖啡洒到了……』他欲言又止，『不好意思，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赔你的！』
    『不，没关係。』我朝他一笑，天啊，我一定是疯了，人家说要陪我一台新笔电欸！于庭你干么拒绝他？
    『但是……』他皱起那好看的眉毛，很是苦恼，『不然我给你我的联络方式，如果之后电脑坏掉，你再打给我吧！』
    语落，他便写了张便条纸，在递给我的同时，他扬起了一抹靦腆的笑：『我叫邵承，是这里的店长。』
    在这次的意外后，每当我来到这里，邵承总会端上我喜欢的咖啡，然后坐在我对面和我聊天，我总亏他：『店长，你上班偷懒好意思啊？』
    『我怕你无聊，所以才来和你聊天啊。』而他也总是这么回答我。
    日復一日，我发现我对邵承渐渐有了感情，而邵承也是，所以我们在一起了，和全天下的情侣一样，我们约会、我们吵架、我们上床、我们冷战，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么走下去，或许未来他会向我求婚，或许未来我们会有个可爱的孩子，可是，人生最要命的就是这个可是。
    可是我的想像在邵承接了一通电话后，全都破碎了。
    我以为我够了解他，事后才发现我没有我想像中那般理解他，我知道他善良、风趣、体贴，但我从来不晓得他的过去，比如说：前女友。
    邵承总爱向我道歉，但我往往不晓得他为什么要朝我说对不起这三个字，不过我想，这次我总算是知道答案了。
    前女友啊……
    公车停在红绿灯前，我看见了窗户里的自己，我缓缓地举起手，沿着轮廓触碰窗里的我……
    『于庭，对不起。』邵承憔悴的脸庞在我脑中浮现，我缓缓地歛下双眸，徘徊在眼眶里许久的泪终究烙落下──
    『我的前女友有了孩子，而孩子的父亲，是我。』
    在看见自己的眼泪以后，我才发现原来我是如此爱你。
    可是邵承，现在的我已经不想继续爱你了，你说怎么办？

 Extra02-于庭：爱情里的傻子(2)

    独自一人坐在桥边，我出神地望着潺潺水流，良久，我叹息，随手抓起了旁边的石头，无力地往河里扔去。
    怎么可能有办法不爱邵承？
    我真傻。
    我弯起一抹自嘲的笑，平时对晓妍说的道理，怎么套在自己，一点用也没有？
    「于庭。」
    突然间，那道我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征然，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我就知道你在这，别躲我了，好吗？」
    「我没有躲你啊。」我笑着转头，「我如果在躲你，我就不会来到这里了。」
    「关于小孩的事情……」
    「你不用向我道歉，毕竟你也不晓得你的前女友把孩子生下来，不是吗？」我装的洒脱，「要说分手的话，我可以答应你，我也保证不会去纠缠你，当然，我现在也没怀孕，这点你不用担心。」
    「我不是来找你说分手的，于庭。」邵承缓缓地坐在我旁边，然后给了我一个很深、很深的拥抱，「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什么？」
    「我的前女友，她说她不想要那个孩子。」
    我愣住。
    「她打电话给我，并不是要我负责，而是希望我能够抚养小孩，和你一起。」他收紧怀抱，声音有些发抖：「我知道这对你而言不公平，对孩子也是，但我真的很希望能够和你一起组成家庭，我们可以每个假日都出游，一起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我不要求你把那个孩子当作亲生儿子看待，但……不对，对不起，我……」
    邵承忍住哽咽，却让我的心更加酸涩，我颤抖地拍拍他的后背，明知道这么做是不可以的、明知道这样子或许会被晓妍骂翻天、明知道这个决定对我而言有多傻，但是……
    「既然要养当然就要把孩子当亲生儿子啊，你这白痴！」我用力捉住他的衣服，随后愣愣地将头埋在他的怀中，「邵承，我爱你，连你的儿子我也一样爱，虽然我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但是我会对他很好、很好，真的会对他很好、很好……」
    我在他怀里失声痛哭，原以为今天我就要失去他，原以为此后我再也见不到他，但事情突然有了转机，我止不住频频涌上的泪水，只能一直哭、一直哭，彷彿要把这几天下来累积的伤痛全部洩出。
    「还有，我刚才骗你的。」
    「嗯？」
    「我的月经，已经两个月没来了。」我泪眼汪汪地看向他，随后破涕为笑，「我们，也能有自己的孩子喔。」
    「真的？」他喜出望外。
    「废话，我还会骗你不成？」
    我们两人又哭又笑地坐在桥墩上，一直到了夕阳落下，也依然坐在原地，道出对彼此无尽的想念。
    我想我真的很傻，傻到愿意接受他和前女友的孩子，但在看见他无忧无虑的笑容时，这一切对我而言，好像都无关紧要了。
    只要能和邵承在一起，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后记

    哈囉，大家，好久不见！
    自从电脑坏掉以后感觉好像和popo隔绝，不过幸好有了新电脑，整个痛哭流涕呜呜。
    本来是想要先打番外篇的，但后来还是决定等番外完整的结束后再放上来，以免再次发生让大家等很久的情形（跪地）
    《单身症候群》这本书的书名来源是这样的：有一天我在滑脸书滑到一半，突然间，灵感大神降临，这五个大字就莫名地出现在我脑中，本来是真的想写一个很单身的故事，但却又在不知不觉中演变成了不一样的单身，希望大家不会有种被我诈骗的感觉哈哈。（其实我很担心你们不晓得我在说什么哈哈哈）
    故事里的晓妍很幸运地有个子勛在身边，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当晓妍有难，子勛就像个英雄般出现在她身边，我想在这不知不觉中，晓妍心中的那个「英雄」，子勛早就已经取代了振熙的地位，只是因为先前的振熙带给晓妍偌大的伤害，才让晓妍迟迟不敢去面对、接受吧。
    再来就是振熙和缘希之间的关係了，其实我不是没想过让他们两人在一起，只是啊在我脑海中一直有股念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好像是振熙和缘希不该在一起，即使他们看起来或许很登对。有时候我们也是这样吧，即使再深爱一个人，但对方无论如何就是对自己没感觉，纵使心里感到很抱歉，但没办法的事情就是没办法，我想就算是勉强在一起了，也不会感到幸福，而振熙和缘希两人之间就是这样的关係。
    但是当然，我一直相信他们两人到了以后也能够遇见属于自己的那个人。
    然后就是谢谢因为编推而让我认识更多的你们，还有一直以来陪在我身边的你们，以及或许到最后还是潜水的你们。虽然打了第四次后记，但这些感谢永远都写不完，真的很爱你们呜呜呜，没有你们，就没有现在的我，虽然听起来很矫情，但事实上就是如此！（鞠躬）
    我不把握写出让每个人都喜欢、满意的故事，但我会用尽全力写出即使不完美但充满我最真的心意给大家，之前也说过了，只要还有人在看，我就会一直写下去。
    关于实体书印製的部分，希望能够在寒假的时候就结束它，这件事一直在我心底好久，不晓得能不能够如期完成，希望不会有意外打乱我的计画，也希望成品不会让你们失望。
    最后，谢谢大家的陪伴，我们《青春之上》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