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替身)》 姐姐 雨连下了好几天,好在钟意是自由职业,恰好趁这段时间躲在屋里准备工作室的材料。 她是那种极专注的人,图纸可以从早画到晚,哪怕外头雨打风吹,天雷滚滚。 等某一天掀开窗帘,外面早已雨过天晴,拉开窗户,空气混着泥土和青草香。 这场雨,从三月躲到了四月。 钟意放下手头的工作,缩在阳台的摇椅里,点开微博一个个察看关注列表。 她微博发的都是自己设计的珠宝,关注的人也大多是同行,唯有一个永不更新的账号和一个自己从没上过的大学,在里头显得格外突兀。 应清大学头像上有个小红点,钟意点进去,官方一天前发布了一条博文。 大意是宣传着名物理学教授今日来校访谈,会有一个讲座,欢迎同学去听。 本来是个看过就划走的消息,但钟意注意到了字里行间的“平行世界”,突然攥紧了手机。 二十分钟后,她一副学生打扮出现在门口。 来来往往都是至少小她5岁的孩子,也多亏她心态好,脸皮也厚,没什么年龄焦虑,高马尾白短袖牛仔裤穿梭在人群里,比满课赶场的学生还要有活力。 一入场,讲座进行大半,已是座无虚席。 钟意站在最后排,没听两句就到了提问环节,当她看到青涩的学生接过话筒,紧张又兴奋地向台上正中央的教授发问时,恍惚间又想起了第一次见裴屿川时,也是这么一个场合。 他站起来身姿笔挺,白衬衫衬托出他的冷静与从容,在人群里极为显眼。 当时她走错了场,进来刚好撞上这副画面,后来她一个设计学的学生站在最后听了两小时的物理讲座。 时间切回现在,她再次听着自己下辈子都不一定能搞懂的术语,不是为了求知,不是为了追爱,只是想有个科学的幻想。 裴屿川出事前,她认定自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裴屿川飞机失联后,她突然看起穿越重生的小说,甚至会观察天象,猜测是不是真的有另一个世界,裴屿川就在那里。 而他们就像一个在x轴,一个在y轴,投射的点永远是0,所以永远见不到。 她承认她魔怔又疯狂,很多时候她宁愿官方报道飞机坠落粉身碎骨,这样一切都还干脆些。 讲座她没听完就走了,她想,或许下次去街头找个算命瞎子更能安慰到自己。 出来后踏上一条林荫道,道路两旁种满了香樟树,骄阳穿过枝叶在柏油路上投下细碎的剪影。 人来人往,谈笑声不断,钟意从包里掏出蓝牙耳机,低头边走边找首歌听。 耳朵里有声音,路就不会显得漫长又孤独。 “小心!” 钟意思绪还伴随着歌词乱飞,整个人突然被一股外力一推,音乐戛然而止,她捂住小臂咬紧牙,眼睁睁看着耳机滚进排水板。 周围的人慢慢围拢过来,撞他的男生单手撑地,一手护着胸前的黑色背包,摇摇晃晃站起来。 他一瘸一拐到钟意旁边,蹲下身,揽过钟意的肩膀把人扶起来,“你没事吧?” 钟意摇摇头,转了下手臂,上头有几道红色的划痕,“没事。” 男生戴了黑色口罩,此时只能看到他微蹙的眉头,“我送你去处理一下吧,我本来就要去医院。” 说着转过身把他倒地的小电驴立起来,但钟意看他小腿一片浓重的青紫,还有血往下滴,有些担心地问:“你确定你还能开?” 快要相撞前这个男生极力拐弯,大部分伤害都到他身上了,她只是些擦伤。 “可以。” 但钟意不理会男生的回答,阔步上前,一个跨步骑上座椅,自顾自研究起这辆车的构造,“后面去。” 真新鲜,上一次骑小电驴还是在高中,为了载喝醉的老爹回家。 她重新转了下车钥匙,捣鼓的差不多后见男生还直直站在她面前,忍不住催道:“你不是急着去医院吗?还不快点坐上来?” 男生攥紧拳又松开,“谢谢。” 围观的人渐渐散开,钟意一边观察路况一边问后面的人,“去人民医院?” “不是。”男生小心地拉开背包拉链,一只橘猫的头窜了出来,他赶紧把它按下去,“宠物医院。” “……指路。” “出了南大门左拐直开,在第一个红绿灯口右转,有家店叫一猫一狗,就那个。” 钟意无奈地记下来,不得不感叹现在的小孩子真是爱心爆棚。 到了目的地,钟意车还没停稳这小子就跳下来,浑然不觉疼痛般跑向店门。 钟意兀自叹了口气,快速把车停好跟上去。 “许医生!许自清!” 推开门,许自清单手插兜,食指放在嘴唇上,淡淡道:“宠物医院也是禁止喧哗的,周鹤立。” 钟意进来时刚好听到最后三个字,顿时,她看向周鹤立的眼神都变得意味不明。 周鹤立把包搁在桌上,拉开拉链,里头的橘猫滚了出来,露着肚皮朝周鹤立撒娇,周鹤立没管它,指着一块地方,道:“它肚子这里有个硬块,也吃不下东西,好几天了,你帮我看看。” “你不是说不会养宠物了吗?” “学校的,一直黏着我,总不能看它死了。” 许自清抱起猫,余光瞥到他身后的钟意,“那是谁?” “她被我撞了,手臂划了几道,我带她来你这清理一下。” “……老地方,自己去吧。” 周鹤立侧过身看向钟意,钟意刚好也在看他,那眼神无端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好了吗?”钟意朝他笑了笑。 “应该要等一段时间,拍个片什么的。” 钟意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走?去哪?” “去医院,你不会指望宠物医院给人看病吧?” “其实你的伤自己处理也可以,这里需要的都有,不过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就去医院看看吧,医药费我来。” 说罢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你加一下我微信,我把钱……” 他用力按了按开机键,一片黑屏。 钟意走到他身旁,瞥了眼他被摔出裂痕的手机,“我确实没必要去医院,我说的是你。” “我?”周鹤立愣了下,“我也不用。” “以防万一。” 见周鹤立还在犹豫,钟意直接抓过他的手腕,拉着他往门外走。 他的手腕上有处纹身,一串英文,但花体太潦草看不出意思。 钟意直接叫了辆车,想着这样在车上能多讲些话。 他们在后排分两边靠窗坐着,中间空出很大一块,但空气中浓烈的拉扯挥之不去。 “我叫钟意,时钟的钟,意境的意。” 本以为会看到预想中的惊讶,但钟意失算了,周鹤立只是平静地点头,说了自己的名字。 “周鹤立,鹤立鸡群,我妈的意思。” 钟意闻言笑道:“听你的语气你好像不是很喜欢?” “嗯……”他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可能觉得对一个陌生人没必要交代太多。 见此,钟意也将视线移到窗外,对面车窗上仿佛倒影出过往的画面。 读大学时,她偶然间在学校里见过和周鹤立极为相像的脸,是一个女人,和裴屿川并肩走在一块,裴屿川向她介绍学校,她连连赞扬,笑容从未下过唇角。 她以为那是裴屿川的妈妈,毕竟这世界上最为孩子感到骄傲的,也就父母了。 结果等她上去打了招呼,裴屿川才解释,是他的阿姨。 或者说直白点,是继母。 梁市的人民医院恍若一座白色巨塔,直通云端。 钟意让周鹤立坐着等她一会,她先去排队挂号。 “你别乱跑啊,这里人多,丢了我找不到你。” 话音刚落,周鹤立旁边的女人把装着吃食的塑料袋、水壶塞进小女孩怀里,一边翻包里的就诊卡一边叮嘱,“妈妈去挂个号,你在这等我,记住不能和陌生人讲话,不能跟陌生人走,走了就见不到妈妈了知道吗?” 小女该很认真地点头,还朝周鹤立这笑了笑。 周鹤立怔愣了下,也朝她笑笑。 他移过视线,那抹蓝白色身影在队伍里时隐时现,他一时觉得好笑,大家差不多的年纪,怎么就把他当小孩了。 同一时刻,他又有种莫名的享受,说不上来为什么。 “好了,在三楼,我们上去吧。” 钟意把挂号单夹在病历本里,见周鹤立和旁边的小孩干瞪眼,伸手在两人中间挥了挥,“走了。” 小女孩本分地守着她妈妈交代的东西,犹豫一会朝周鹤立道别,“哥哥拜拜。” 周鹤立回以一笑,“再见。” 上了三楼,钟意特意跑在前面,想去占个位置,结果候诊大厅别说座位了,拥挤到甚至有人特意带了小板凳坐在角落里。 “你还好吗?” 钟意担心周鹤立站不住,他小腿上破开的皮肉还往外冒血,覆盖住了干在皮肤上的血痂。 周鹤立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张餐巾纸,按着擦了擦,“没事,刚摔到的时候有些疼,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周围一时找不到垃圾桶,他把纸团成一团攥在手心,余光又瞥到钟意的小臂,见上面沾了些尘土,把剩下的一小包餐巾纸递过去,“要擦擦吗?” “嗯?”钟意看到他递来的纸,意识到他的意思,转了下手臂,手指在脏的地方抹了抹,“太干了……得拿水冲一下才行。” 她往卫生间看了下,女厕所的队伍好像都排出来了,“算了。”她垂下手,“不碍事,回去处理一样的。” “21号,周鹤立,请到5号诊室就诊。” 医院的广播一下让人警觉起来,钟意下意识握住周鹤立的手腕,挤过重重人墙,“到你了,快走快走,别过号了……不好意思让一下不好意思……” 周鹤立跟在她身后,被她握住的那只手下意识想逃脱,却在尝试的过程中惊觉她的力量是如此之大。 上一次被人紧紧握住,还是母亲和父亲抢他时。 力气大到可怕。 就好像如果抓不住,就要永远失去了。 他们过去的时候里头的病人刚好出来,钟意站在门边等人出去后关上门,然后上前把周鹤立的病历本放在医生桌上。 “钟意?” 声音说不出来的熟悉,钟意抬起头,愣了半晌。“白……白津遥?” 白津遥转了下手里的圆珠笔,低头看病历本的封面,“周、鹤、立。” 他抬起头,一张阳光灿烂的脸因为那若有所思的表情变得精明,但他什么都没有说,重又翻开病历本,“哪里不舒服?” 周鹤立不懂两人之间的过往,坐在座位上讲了下自己的症状。 “皮外伤,一会去把伤口消毒包扎,注意不要碰水,开的药按时抹。” 说着又按下叫号的按钮,把病历本递给周鹤立。 刚按下门就被打开,一位大娘拿着拍好的片子急急跑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横在白津遥面前,“医生医生,快看看,这是怎么了。” “行行,您别慌,别慌好吗?” 看急诊的队伍永远很长,钟意自然没有机会在这儿叙旧。 她很意外能在这里见到白津遥,如果按照他计划的发展,他现在应该在各大电影节走红毯,怎么会出现在医院。 可有什么能处处尽如人意呢? 钟意有挺多想细问的,但看他这么忙,再加上其实别人的事情不该多干涉,想想还是算了。 但她转身准备离去时,白津遥叫住了她。 “钟意,你没换手机号吧?” 钟意侧过身,愣了下,“没有。” “好,有机会我们聚聚。” “嗯。” 处理伤口的时候,周鹤立忍不住问道:“你认识刚才的医生吗?” 钟意还陷在回忆里,被周鹤立突然唤回来,一时有些卡壳,“啊,你不认识他吗?” 周鹤立觉得有些奇怪,“不认识他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情吗?” “有点吧,因为我觉得他还挺火的,不过想想他火的时候你还是看动画片的年纪,不知道也正常。” “……” 钟意瞧了眼周鹤立想反驳又说不出话的样子,偷偷憋着笑。 “我其实和他不算熟,他是我……朋友的朋友,也是有一年他来英国工作,才因缘巧合认识了下,但也就朋友圈点赞的交集。” 说着她喃喃道:“但我后来也不爱看朋友圈,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可能娱乐圈实在更新换代太快,但没想到他会回梁市重新当起医生。” “他原来是学医的?” “嗯,听说是陪同学去面试,结果反而选上他了,上了个节目小火了一把。” 周鹤立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他应该放弃的彻底一些。” “嗯?”钟意见周鹤立脸色突然暗下来,有些惊讶,“为什么?” 反应过来自己戾气过重,周鹤立又笑着解释道:“我是觉得医生熬出头太难,三十岁再捡起荒废几年的东西,有点晚了吧。” 钟意闻言叹了口气,很无奈地道:“在你们这群小朋友看来,我们这种奔三人士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 “也不是……”周鹤立突然意识到什么,“我们?” “对啊,我都二十七了,三十也快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应大的学生……” “这话还中听。”钟意嘴角微微扬起,“谢谢啊,希望我三十岁的时候还有人把我认成大学生。” 即使心知肚明,钟意还是顺着话题问下去,“你今年多大?” “二十一,快毕业了。” “好吧。”钟意很无奈地笑道,“我是你可以叫姐姐的人了。” 说着又半开玩笑调侃,“你要叫一声吗?” 谁知空气顿时陷入了沉默,还好伤口在这会处理好了,交代后续的护士无形中缓解了这场尴尬。 钟意在心里感叹,周鹤立和他哥似的,禁不起调侃,只是裴屿川被调侃后是脸红,这小孩,脸好像有点臭。 回程的路上钟意特意找话题聊天,但周鹤立好像兴致缺缺,于是两人各自坐着,一路无言。 回到宠物医院,橘猫也检查好了,没什么事,就是吃多了,硬的地方不是什么肿瘤,纯粹是屎,通一通就好,现在缩成一团趴在许自清大腿上睡觉,呼噜声吵到许自清被迫戴上了耳塞。 “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钟意就站在门边,伸手就能碰到把手,门刚开一条缝,又被人关回去。 周鹤立低垂着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把伤口处理一下再走吧,这里有急救箱。” “不麻烦了,我家也有,我回去自己……” “我也麻烦你一天了。”周鹤立神情严肃,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坚决,“本来就是我撞了你,结果陪我去医院的是你,付医药费的也是你,打车带我回来的还是你,我麻烦了你一天总不能让你还带着伤回去。” 钟意还被他一串话敲的脑子发懵,人就被拉到一个小房间,或者说储物间更确切一些。 靠墙一边放着很大的柜子,里头存放了各种药品,另一边放了张木桌,看着像别人家用剩了不要的,但总体来说干净整洁。 周鹤立从木桌抽屉底下拎出一个白色箱子,打开来是消毒水、棉签、纱布……都是些处理伤口的。 “手臂伸过来。” 钟意依言照做。 周鹤立倒了些生理盐水,再用棉球擦干皮肤,期间他瞥了眼钟意,见她没反应,继续拿出碘伏棉签擦拭伤口,最后用纱布绑好。 “挺熟练的,你经常做吗?” “嗯。” 钟意发现了,这人习惯于回避话题,他完全可以接着说下去,为什么经常做,但他终止了,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谢啦,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等等。”周鹤立拉开另一个抽屉,胡乱翻了翻,摸出一只黑色中性笔来,“你写一下手机号,等我手机修好了加你微信,把医药费转给你。” 钟意本想说不用了,但转念一想,这样不就能有他的微信了吗,接过笔笑道:“写在哪?” “写……”周鹤立环视一圈好像没什么纸,遂伸出手,“你写我手心吧。” “好。” 在皮肤上写字有点滑腻,不好写,加上周鹤立似乎还有点怕痒,手下意识就往里缩,钟意握住他手掌边缘,“别动,写歪了。” “哦……” 写完后钟意合上笔盖,一抬头就看见周鹤立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忍不住笑道:“不是吧,写个字而已,你被车甩出去的时候都没叫一声。” 钟意把笔递给周鹤立,“好啦,我走啦,等你消息哦。” “再见。” “临走了还不肯叫我声姐姐吗?” 周鹤立预备放笔的手在空中一顿,钟意知道再玩下去真要出事了,赶忙摆手道:“不逗你啦,以后叫我钟意就行。” “反正你觉得和我一个年纪,那就按同辈的方式称呼吧。” 直到钟意转身,她都没有听到回应。 钟意突然想起,好像在她说了自己年纪后,周鹤立对她就有点……抵触。 如果不是她因为他受了伤,两人大概早说再见了。 夜静谧无声,因为今天出了点事,回郊区的别墅太远,周鹤立选择回“家”。 和其他地方相比,这个小区略显老旧,夜晚还能听到对面夫妻吵架的声音。 周鹤立翘起腿倚靠沙发靠背,面前的茶几上还摆着他们一家的照片,裴屿川和他并肩站在爸妈后面。 “姐姐?” 他嗤笑一声,起身把照片反扣,“我不需要什么哥哥,更不需要什么姐姐。” 躲避 钟意收拾碗筷时刚好瞥到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骨头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我是周鹤立。】 她腾出手划开锁屏,点了同意,继续去收拾了。 等她搞定后,收到了周鹤立发来的转账,一共600,但她明明只花了270。 钟意点了收款后又转了330回去。 等了五分钟,不仅自己发去的转账没有一点动静,顶上连对方正在输入也没有,钟意只当他去忙了,就先放下手机去洗澡,但一直到上床睡觉,两人的对话框也没有一点变化。 第二天傍晚,钱因为24小时内未收款被退回零钱。 除了这两条转账消息,两人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钟意捧着手机,屏幕上是一只白色小土狗,嘴里叼了个网球,笑得憨憨的。 这是周鹤立的微信头像,他的朋友圈干干净净,不知道是把她屏蔽了,还是原本就什么都不发。 之后的生活钟意一直投入在装修自己的工作室,一天到晚四处奔波,忙碌占满了她的思绪,让她一时也腾不出时间去思考怎么和周鹤立再见面。 但世间多的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很快,他们又见面了,在婚礼上。 准确来说,是白津遥的婚礼。 婚礼那天钟意来迟了,宾客基本落座,婚礼也将开场,她也不管什么男方家属女方亲友,直接找了个空位坐下。 音乐响起,沉重的门被缓缓打开,灯光追随着进来的人,白光如细雪般倾泻而下。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抹纯白上,而钟意却因为无意的一瞥,看到了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就在t台对面,周鹤立抽了几张餐巾纸,折一折,拧一拧,一会就捏出一朵白花。 他拿着端详了片刻,大约感觉幼稚又无趣,又把花扔在桌上,而他的面前,已经堆了一摞纸花。 过一会他又抽了两张纸,或许第六感作祟,他隐隐觉得有人在看他,一抬头,视线恰好和钟意相撞,手一抖,堆好的花都倒了一片。 钟意注意到周鹤立坐的一桌上摆着“女方亲友”的牌子,一时感到不解,新娘和白津遥是同岁,周鹤立怎么认识? 当周鹤立旁边空位的主人回来时,钟意恍然大悟。 回来的是周鹤立妈妈,许惠贤,六年前第一次见时,钟意只觉得她漂亮,六年过去,她风采依旧,眼里还多了藏不住的野心。 听说新娘一家世代从商,做的很大,许惠贤自己也做生意,可能是生意上的伙伴吧。 “下面请新郎新娘宣读誓词。” 虽然钟意活到现在参加了不少婚宴,流程都已看厌,但朋友的婚礼,或者说突然结婚的朋友的婚礼,她还是第一次参加。 请柬是白津遥亲自送上门的,碰巧那天她还不在家,回来就看到门前蹲着一个人,好像犯了错的小孩。 白津遥起身把请柬递给钟意,又露出标准的微笑,“份子钱不用给了。” 钟意心下了然,当年他们打赌谁先结婚,如果她先结白津遥就不给份子钱,如果白津遥先结就是她不给。 “我当时真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为什么?” “因为我看得出他一定会娶你。” “是吗?”钟意喃喃道,笑容突然变得讽刺,“可我们甚至没有确定关系。” 认识三年,那些令她怦然心动的瞬间,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当时不知道,以后也不会知道了。 白津遥却摇摇头,很肯定地说:“他是个很谨慎的人,一切都要尘埃落地才会对外公布,我想对你也是,等他把生活安顿好,他一定是最迫不及待说爱你的人。” 然而,他们都知道这个猜想无法得到验证,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还是钟意笑了笑,“进去说吧,之前不就说要聚一下吗?今天应该是个很好的机会。” “和我想的一样。”白津遥微笑道。 那天见到白津遥,回到家钟意其实上网搜了下他的消息,但他好像被封杀了一样,只有翻墙用谷歌才能搜到他当年爆火时的新闻。 不管什么时候,白津遥都是笑着的,对着镜头,对着朋友,裴屿川当年告诉她,和白津遥认识快十年,从来没见他发过火,给谁摆过脸色。 裴屿川还说,白津遥是一个朋友遍天下的人,不过钟意想,并不是白津遥去了很多地方,才能交到足够多朋友,而是他足够真诚,才能有很多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白津遥,有没有人说你笑起来很像一种动物?” “什么?” “萨摩耶。” “……”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门,由于钟意来到梁市的近一个月都在忙,熬夜自然免不了,冰箱也都被咖啡填满。 “咖啡怎么样?” “都可以。” “嗯,你也没别的选择。” “你真是……”白津遥单手接过抛来的速溶咖啡,拉开拉环,“你还是要注意点身体,我第一次见你那会看你身体就不大好,总熬夜吧。” “没办法,谁让甲方是爸爸呢?” 钟意仰头饮了口咖啡,喝了一个月都尝不出它原有的味道了,“其实你也要注意点自己的婚姻。”她歪头朝白津遥笑了笑。 白津遥也笑了,只是很勉强,“我注意也没用啊,总有客观因素干扰。” “比如?” “比如我被封杀,积蓄全都用来赔违约金,没钱没地位在家着实没什么说话的资本。比如我爷爷奶奶急着看我成家,安排了一个又一个相亲,我不结是不会停的。” “那怎么选了这个呢?一见钟情?” “因为她最不可能喜欢我啊。” “……” “她是我高中同学,就,很不熟的那种,三年可能也就对我说过老师叫你去趟办公室这种话。老同学嘛,见面都尴尬,培养不出感情的。” “所以,她最不可能喜欢你,你也不可能喜欢她,恰好你们都有家庭压力,就在一起各取所需?” “差不多吧。” “那你们打算一辈子都这样装下去?” 白津遥抓了抓头发,“不知道,可能把老一辈都熬死了就会离了吧。” 钟意不免叹了口气,“婚姻大事,你还是要慎重。” “那你呢?”白津遥突然很认真地看向钟意,“那你能保证,你哪一天给我的请帖,新郎填的不会是周鹤立的名字吗?” “和他有什么关系……” “算了吧,钟意,那天你两进来我就猜出来了。”他转了下咖啡罐,“爱屋及乌是指亲情上的,你当成爱情可就糟了。” “那你可就瞎操心了。”钟意举起手机晃了晃,“从半个月前到现在,人家一句话都没和我讲。我有心,人家无意,有什么办法。” 可谁能想到,就是那么巧,他们又再见面了。 台上的环节结束就是台下的环节,白津遥和李晴宜一桌一桌挨个敬酒,等轮到周鹤立时,许惠贤率先站起来,“恭喜你啊,晴宜。” 李晴宜莞尔一笑,“谢谢许阿姨。” 许惠贤摆摆手笑道:“太客气了。” “这是您孩子吗?”李晴宜瞧见周鹤立餐盘边上的纸花,饶有兴致拿了一朵,“好漂亮,我以前也有学着做,但手笨实在做不来。” 李夫人接着她的话笑道:“那是啊,你许阿姨儿子学艺术的,手自然巧。” “哎,你们真是把他说太好了!” “怎么会?我记得你说鹤立下半年要去巴黎深造了吧?真有出息啊,你家要出个大人物了。” “哈哈哈,哪里哪里。” 周鹤立在自己耐心快要到极限前找了个借口,逃离了客套寒暄的宴会厅。 他绕了好几个回廊,一直在不停地走啊走,仿佛自己已经走出了梁市。 最后,他上了楼梯,来到酒店天台。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钟意也在。 她一身淡绿色吊带连衣裙,头发微卷散在肩头,一个人坐在摇椅上,双脚荡空小幅度晃动。 比起第一次见时她的白短袖牛仔裤高马尾,今天她的打扮,才更能体现两人年龄、阅历上的差距。 “要走吗?” 钟意见周鹤立急欲转身的样子,她轻笑道:“是在酒席上应付宾客更难受,还是和我待在一起更难受?” 没人回答,只有风蹭过耳畔的声音。 钟意站起身,高跟鞋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这么讨厌我吗?” 周鹤立抿了抿唇,道:“我不讨厌你。” “但我觉得我们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必要。” 他突然变得极为冷淡,冷淡到钟意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为什么?” “我不喜欢和比我大很多的玩。” 妈的。 钟意把脏话憋在心里,忍着怒气,“好,这里让给你,我走。” 她说得决绝,好像打定决心这辈子都不会再见。 而周鹤立心里也觉得,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就算还有下次,他们也不会有交流了。 交易 四月中旬,梁市的气温逐渐稳定,基本维持在20度左右,总算有了春天的样子。 周鹤立推开门,一眼就望见靠窗边的病床,人已经跑没影,只有换下的病服和几片飘进来的桃花瓣。 这样的事,他已经司空见惯,沉默地看了会他爸的床位,合上门,往老地方去。 急诊科依旧人满为患,看病的人多,诊室的门也就大敞着,周鹤立一一穿过等候的人群,在第三个诊室看到了周润泽。 周润泽一身白大褂坐在电脑前,周围挤满了人,吵吵嚷嚷的,光是一个看病顺序就能争论不休。 有过号的,有抽完血拿化验单叫医生看的,一个病人带着三两个家属,狭小的诊室被围得水泄不通。 周鹤立很想冲上去把父亲从里头拉出来,实际上他也干过,最后当然是被当众训斥了一顿。 父亲可以说从不动怒,对谁都和和气气,所以也是那一次让周鹤立意识到,父亲也是个有脾气的,而治病就是他的底线。 走廊上的座位也坐满了,他就站在座位旁,倚着墙,从包里掏出一本空白本,一支铅笔,开始写写画画。 就像小时候一样。 快到换班的点了,但轮班的医生还没来,周润泽便接着看,也终于愿意抽出时间给等在外面的儿子发个短信。 “你先去吃饭吧,顺便帮我带一份,别又选清淡的,不然我不吃,另外,一瓶可乐,这个不能忘。” 周鹤立自知拗不过他,背上背包出了医院,但他没在外面吃,直接打包了两份饭菜。 排队付钱的时候,隐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不是吧,我这表和手机怎么不一个时间啊。” “嗯?坏了?可你不说这是老丈人送你的新婚礼物吗?” “对啊,他说是从民国传下来的。” “……” “不和你说了不和你说了,我迟到了!” 等周鹤立回到医院,正好见周润泽把口罩拉到下巴,嘴巴微张,直喘气。 “爸。” 他刚想过来,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头低到恨不得钻进洞里。 周润泽朝儿子摆摆手,示意他先等一会,转而又对这人道:“小白啊,我看你刚结婚就不多说你了,但你也要有分寸,有时间观念,这个职业容错率太低,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 “对不起周医生……” “好了,你下次注意就好,我去和我儿子吃饭了。” 周润泽这话说完,白津遥才敢抬头,视线刚好和周鹤立相撞,一时愣在原地,“周鹤立?” 周鹤立恭敬地叫了声,“白医生。” 周润泽见状反而有些惊讶,“你们认识?” “嗯,他半个月前摔伤了是我看的,加上他妈妈认识我太太,婚礼上又见了一面,印象比较深刻,不过没想到现在又……真巧啊。” 周润泽闻言也笑了笑,“是啊,难得这么巧,也是有缘,有空大家找个机会聊聊天。” “一定。” 两人找了个空的走廊,垫了两张纸在座位上,以防油沾到上面。 周润泽打开塑料盒,红烧肉在灯光下油亮亮的,他嗯了一声,笑着称赞道:“今天这菜不错,总算不是青菜瘦肉粥了。” 周鹤立知道,每次化疗都把周润泽搞得身心俱疲,什么也吃不下,只能煮点白粥,现在他放弃治疗,他才能随他心意买他爱吃的。 周润泽喝了口可乐,心里是高兴了,但周鹤立还是眉头紧锁,他知道这是徒劳,却还是忍不住劝,“爸,不做了行不行?你这样病怎么好。” “我躺床上病也不会好啊,不说我了,说来说去就那些。说说你吧,快毕业了吧,有什么打算?” 周鹤立听了神情更加暗淡,周润泽瞥了他一眼,见他一个劲戳米饭,便用筷子敲了下他手背,“别拿米饭撒气。” “……我妈叫我出国。” “她还是这么固执。”周润泽摇摇头,又看向周鹤立,“你怎么想?” “不想去。” “那就不去。” “不去她就冻结我的银行卡,死在外边她也不会管,艺术太烧钱了,没她确实……寸步难行。” “我去和她聊聊。” “她还会听你的?” “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周鹤立笑了下,没再发表意见。 吃完饭周鹤立把垃圾都收拾好就走了,下楼的时候刚好在门口看到白津遥。 他觉得白津遥是故意在那等他,因为现在他理应在看诊,腾不出时间。 “白医生,不工作吗?” “贿赂了师弟让他帮我顶一下。”白津遥笑了笑,“我有事找你。” “什么?” “也没什么,就想问问你和钟意还有联系吗?” “没有。” 见他这么果断,白津遥反倒一愣,转而又觉得好笑,他本来还想暗地里提醒一番,没想到人家压根没意思,倒也省了他的事了。 “我还以为你们之间会发生点什么。” 周鹤立看他,“你是来撮合我们的吗?那你可以放弃了。” 白津遥倒没有这个想法,但看周鹤立这么肯定的语气,问道:“为什么?” “我下半年必须出国,就算我们现在在一起,你觉得三四个月的感情能撑过三年的异地吗?” 监督完工作室装修回到家,钟意高跟鞋一踢直接小跑着扑到沙发上,侧过头划开锁屏,鬼使神差点开了周鹤立的对话框。 犹豫了下,她点进朋友圈,神志却在这一刻猛然清醒,腾地坐起来。 这小子把她删了! 一腔怨气还没散尽,一通电话又打进来。 钟意深吸一口气,点了接通。 “白津遥?” “什么事?” “你遇到周鹤立了?” “他要出国吗……” 夜晚,华灯初上,钟意凭记忆再次来到“伊甸园”。 上次嘈杂的乐声与人声震耳欲聋,今天反而有些冷清。 钟意依旧径直走到吧台,上次的调酒师见了她略有诧异,“好久没见到你,以为你不来了。” “最近有点忙。”钟意坐上高脚凳,“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我记性不错。” “我以为你会夸我一句好看,让你印象深刻。” “那也确实,不过我比较自负,一般喜欢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钟意笑了笑,“钟意,时钟的钟,意境的意。” “陆镯,玉镯的镯。” 陆镯放下擦拭的玻璃杯,双臂支撑在木桌上,“今天要喝点什么?” “你会抽烟吗?” “会。” “教我。” “这不是个好习惯,钟小姐。” “你出于道德层面拒绝我?” “可以这么说。” 钟意笑了,从包里掏出三张红钞,“那麻烦你出于利益层面,接受我的请求。” 陆镯接过纸钞,放到鼻子边深吸一口,陶醉地笑道:“金钱可比道德好闻多了。” 没多久,钟意眼前烟雾缭绕,苦味弥漫在口腔,酒吧里放着富士山下,她听陈奕迅的歌总是有点沮丧。 酒吧安静,人进人出时开门关门的声音格外明显。 烟雾逐渐消散,钟意眯起眼睛,心脏突然猛烈跳动。 周鹤立…… 进来后他把包放在沙发上,看样子是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偶然吗?世上哪有那么多偶然?不,这是必然,是命定的缘分。 钟意心里的死灰重又复燃,她一边凝视着周鹤立远去的背影,一边问了声,“陆老板,会打架吗?” 陆镯笑停滞了下,转而又神色如常,“至少我没有担心过走夜路。” “那你觉得……”等周鹤立从洗手间出来,钟意指了指,“你打得过他吗?” “……” 周鹤立正低着头调音,巨大的阴影突然遮住他的视线,见是陆镯,他蹙眉道:“干什么?” “跟我去个地方。” “有话直说。” “没法直说。” 周鹤立手一顿,他抿了抿唇,放下吉他,略过陆镯时警告道:“你最好有事。” 陆镯在前面领路,周鹤立跟在后面,两人通过酒吧的后门拐到一条僻静的小巷。 这里肮脏、隐蔽、除了几只老鼠从一个街道窜到另一个街道,再没有其他生物了。 “你可别告诉我当时你看重这块地也是为了有一天能杀我灭口。” 陆镯撩起衣袖的手一顿,笑道:“确实有考虑过。” 周鹤立见他真摆出一副打架的架势,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刚好踩到地面的脏水,一点声响,在寂静的角落格外清晰。 “原本我想拒绝的,不过她太过阔绰,你知道的,我很缺钱,而且我也没和你打过,我确实想知道,我们两个,谁更强一点。” 一记拳忽然挥来,周鹤立往右一闪,侥幸躲过,拳头挥来时的风仿佛还在耳畔。 “你这一拳带着不少怨气。” “怨气难免,就像你不愿意看你哥脸色,难道我就愿意看你的脸色?” “但是你有求于我。” “所以说是怨气,不是杀气。别紧张,不会打死你,我赚个外快而已,你还是我的小老板。” 周鹤立攥紧拳头,冷笑道:“我不紧张。” 当钟意赶到时,她已经编排好的台词在看到周鹤立提着陆镯衣领时瞬间咽了下去。 陆镯被周鹤立死死按在墙上,双脚有些离地,双手上举作投降状,很狼狈。 难怪那次处理伤口那么熟练,暗地里没少打吧。 钟意原本想让陆镯打到周鹤立毫无招架之力,然后她假装路过出来营救,骗取周鹤立的信任。 结果现在完全反了…… 然而她人已经站在这,即使灯光昏暗,周鹤立显然也认出了她。 “钟意?你怎么……”说着他看了看陆镯,转而又看向钟意,冷笑道,“不会是你雇他打我的吧。” 他一把推开陆镯,一步一步朝钟意逼近,溅起的脏水弄脏了他的鞋子。 钟意下意识想往后退,周鹤立却直接抓过她手腕,直直盯着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攥得紧,钟意试了试完全挣不开,可转念一想,她为什么要挣开?这不是就是她要的结果吗? “你说呢?你说我大费周折是为了什么?”她突然不怕了,反倒往前逼近一步,高跟鞋尖就抵着周鹤立的球鞋。 “……我说了我不喜欢比我大的。” 周鹤立松开钟意,绕过她就想离开,钟意却在两人擦肩而过时转过身。 “周鹤立,如果你不要爱情,我们就进行一场交易。” 周鹤立身形一顿。 “你想留在梁市是吗?我能帮你。” “帮我?你怎么帮我?” “用钱。”钟意一步一步朝周鹤立走,“我有足够多的钱可以利诱她改变想法,她是个商人,会懂得权衡利弊。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去查查钟祥瑞,查完你一定会信我。” 周鹤立斟酌片刻,道:“我需要给你什么?” “做我男朋友。” 回到家,即使已经凌晨1点,钟意还是毫无愧疚的给白津遥打了电话。 秒接。 “你没睡?” “值夜班啊。” 如果是在睡觉钟意还能心安理得一些,但在工作的话她就觉得打扰了。 “那你先忙吧。” “哎,有什么事你说,我现在有空。” 钟意顿了顿,道:“我和周鹤立在一起了。” 电话那头有很长很长的沉默。 “什么啊?” “你不是和我说他想留在梁市但他妈妈不让吗?我告诉他,我能帮他留在梁市。” “……你怎么帮?你和他妈很熟?” “不熟。但我知道他妈妈想要什么,而她要的我刚好能给。”钟意望向头顶墨蓝的天,“无非是钱,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很简单,回头我会好好感谢我家几代人的辛苦付出。” “可你这不就是一场交易吗?” “你不也是?” “……我和李晴宜从始至终都不会产生感情,我们是各取所需。你呢?你帮他留在梁市,可他真的会爱你吗?交易的时候装模作样讨好你,等交易结束,他说不定直接把你踹了。” 钟意淡淡道:“人养成一个习惯需要21天,我会教他爱我,让爱我成为他的一个习惯,我敢保证,他一定离不开我。” “钟意,你早晚会后悔。” “至少我现在不会。” 火锅 四月底,除了工作室名字,装修大体完工。 关于名字,钟意心里其实有了想法,但她一直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要这么做。 已经过了三年了,她真的有必要死守着一片废墟,度过漫漫余生吗? 钟意茫然地望着空白的墙面,还是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决定将这个问题搁一边,现在正是饭点,先吃饭要紧。 工作室过两条街有一家大型商场,吃喝玩乐齐全,钟意一直很想尝尝五楼的火锅、烤肉、日料……但她每次来都是一个人,点了也吃不掉,在热闹的氛围里一个人占着四人座,既尴尬又孤独。 所以她都是去四楼超市门口的快餐店打两个菜,都说梁市的菜齁甜,但她尝着也还好。 钟意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饭旁放着手机,边吃边回消息。 如果白津遥没有来梁市,她在这里可以说孤身一人,虽然还会和朋友保持联系,但远水救不了近火,那份孤独是很难靠三言两语缓解的。 可她知道不能怪任何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扒拉了两口饭,钟意往下翻看还有谁的消息没回,突然就瞥见了周鹤立。 三天前两人把微信加回去以后就没再说过话,钟意有些无奈,如果两人之间有100步的距离,那100步一定都是她迈出来的。 行吧,反正步子已经迈出来了,多几步又怎么样呢? 她点进周鹤立的对话框,斟酌片刻,发了句,“在忙吗?” 本以为要等很久,但没想到对面秒回。 “刚下课。” “哦,你下午还有课吗?” “还有一节。” “几点的?” “我看看。” “你干脆直接把你课表发给我吧。” “为什么?” “方便我找机会占用你的时间。” 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一会又消失了,钟意等了一分钟也不见有回音。 正当她站起来准备离开餐厅时,手机振动了下。 周鹤立:【图片】 是他的课程表。 周鹤立大四课很少,给了钟意很多占用时间的机会,难怪他迟迟犹豫不发。 今天下午的课差不多四点结束,那会钟意也快下班了,从工作室到应大也顺路,刚好,去见见这个油盐不进的小子。 傍晚,马路上渐渐拥挤,川流不息。 这会打车反而比步行更费时间,钟意干脆直接走过去。 在陌生的城市走着去见一个人,好像自己已经不是外来者,钟意隐约有种自己融入这里的感觉。 到应大时也快五点了,陆陆续续有学生出来,勾肩搭背,笑着讨论今晚吃什么。 钟意突然想起自己还没问周鹤立人在哪,赶忙发了个消息过去,但等了五分钟也不见人回,干脆直接甩一个语音通话。 听了会铃声,电话终于被接通,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喂?周鹤立在打球,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额……能麻烦你发个定位吗?我来找他。” 钟意顺着定位指的方向去找篮球场,走到拐角能看到不远处围聚了一圈人,欢呼声几乎要刺破天空。 而她也第一眼就看到了周鹤立,穿了件字母短袖t恤,搭了条黑色休闲短裤,在球场穿梭。 他打起球来是有些坏的,喜欢做一些假动作,骗到人时嘴角的笑意更加放肆。 伴随着一个扣篮,哨声吹响,比赛结束。 周鹤立立刻奔向队友,笑着紧紧抱了下,又转身向对手击了个掌,径直走到篮球架旁,抄起地上的矿泉水,喝了几大口。 在这么一个黄昏时刻,他的青春如晚霞般灿烂。 一开始钟意觉得周鹤立和裴屿川一样,都是比较冷淡的人,但现在看来,周鹤立其实要更热诚一些,只是他的热诚只给他喜欢的人事物。 她站在树荫下等了会,人少一些后悄悄走到周鹤立身旁。 周鹤立低头看到两道重合的影子,回过头见钟意正一脸笑意看他。 “哇,就是你打电话给周哥吧,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钟意故意不回答,饶有兴致地看着周鹤立,等他说。 周鹤立显然不大适应,朋友还在不停催他。 “别误会,我们只是……” 朋友钟意还没说出口,周鹤立紧接她的话,“女朋友。” 两人一时都呆愣着看他,他却很笃定地重复了一遍,“对,她是我女朋友。” 他这话让原本准备走的人下意识驻足,刚才的队友对手纷纷跑到他身边,叽叽喳喳追问,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谈的,为什么不说一声? 这架势,和开新闻发布会似的。 “下次和你们说。”周鹤立拉过的手腕,“我们先去吃饭了。” 他打断了所有追问,带着钟意逃出重重人墙,朝朋友们挥手作别。 钟意显然没有料到周鹤立会这么直接,等人渐渐少了,才忍不住问他:“为什么?” “我有良好的合约精神。”周鹤立松开钟意的手腕,却又反被钟意搂着手臂。 她抬头笑道:“不是有良好的合约精神吗?我的要求是,人前人后,都要做到。” “走,陪我去吃火锅。” 周鹤立其实很不理解钟意对他的感情,他相信一见钟情,相信会有人因为刹那间的心动展开猛烈的追求。但没有人会像钟意一样固执,即使被拒绝多次仍要坚持。 为什么?他们不过是第一次见。 不论灵魂还是皮囊,他都没有自信到能让一个人非他不可的程度。 日落时分,两人到了店,但很不巧,外头排队的人甚至要超过里头吃饭的人。 至于其他餐厅,由于这会既是饭点又是周五,也都大排长龙。 这下钟意也犯难,好不容易制造的机会就这样泡汤? “其实附近路边摊挺多的,你不嫌弃的话可以买份凉皮当晚饭,也挺好吃的。” 周鹤立真是一本正经为她解决晚饭问题,但她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吃饭。 突然,她想到这个商场有超市来着,“我们自己买食材和火锅底料怎么样?” “自己买?”周鹤立愣了下,“在哪吃?” “在……”钟意本想说在我家,但估计这会吓着人,又改口道,“去我工作室吧,本来我也打算去超市买些餐具,一直没空。” 说完她静静看着周鹤立,等他的回答。虽说要遵守合约精神,但如果周鹤立真的不肯她也不能强行把人拐走。 周围喧闹又嘈杂,好像热闹的氛围下就算被拒绝也不会太伤心,但看着周鹤立犹豫思考的样子,钟意心里还是心上八下。 “让一让!” 有外卖员一边喊一边跑,撞到了不少人,钟意下意识把周鹤立往稍微空点的地方拉,外卖员刚好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 周鹤立低头看着紧攥他衣摆的手,突然想起小时候去上学,爸爸总把走在马路中央的他拉回来。 那样下意识的保护,一回想竟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 “走吧。” 钟意闻言愣了下,笑道:“要是我的每一个甲方都像你这样遵守规定就好了。” 周鹤立抿了抿唇,没接话。 超市有两层,琳琅满目,钟意走在前面挑,周鹤立推着推车跟在后面。 钟意是不喜欢“逛”的,逛街、逛超市、逛书店…… 一切漫无目的行为都是在浪费时间,裴屿川曾经和她说。 可现在,她倒有点享受慢下来的时光。 不过她买东西向来不犹豫,看着觉得还行就拿了,很快一楼已经没有他们要买的东西了。 二楼主要是蔬菜海鲜冷冻品,刚刚一直缄默不言的周鹤立这会眉头皱起来,他看着钟意挑的青菜,大片的烂菜叶还没有摘掉。 在钟意准备去称重时,周鹤立立刻拦下她。 “我来吧,你去看看火锅底料。” “嗯,给你。” 等钟意走远了,周鹤立把接过的蔬菜都倒回去,重新挑了新鲜的,拿去称。 “哎,人很多吗?”钟意看他还在排队。 “嗯,挺多的。”周鹤立面不改色地答道。 是吗?她记得她准备排队那会没两个人来着。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周鹤立看她手里拿的是清汤的底料,问道:“你不吃辣吗?” “嗯……以前吃的,后来遇到了一个不爱吃辣的朋友,慢慢口味也清淡了。” 周鹤立眼皮一跳,“这样吗……” “嗯,你是喜欢吃辣吗?那我再去买一份,反正可以做鸳鸯锅。” “不用,我也不爱吃辣。” 排队付款时,推车的东西已经多到快溢出来。 “一共356.8。” 周鹤立掏出手机找微信图标,刚点开就听到嘀的一声。 “好了。” 钟意把钱付了。 “我把钱转给你。”周鹤立道。 “不用,你上次多给了。” “……” 周鹤立没有再坚持,默默把最后一袋响铃卷放进塑料袋。 两人打了车去钟意工作室,很幸运,一路绿灯,很快就到了。 钟意先下车去开门,等周鹤立提着两袋子东西下车时,面前的房子已经灯火通明。 工作室有两层,一眼望去装修很简洁,但不单调,让人很舒服,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钟意踏上楼梯,朝周鹤立挥挥手,“上来吧。” 一上二楼往左拐最里面有一个休息室,周鹤立目测和他宿舍差不多大,靠墙放了个小矮桌,上头挂着个吊灯。 钟意把两个小沙发拖过来,放到桌子两边。 “这个绳子好像不够长……我去找插线板,你把菜拿去洗一下吧,出去走廊尽头有洗手间。” 说着人已经跑远了。 周鹤立环视四周,这个房间应该是钟意专属的,装修与外面的清淡格格不入,主打棕色调,柜子上放着许多首饰,工艺品。 一切准备就绪,锅里的汤开始冒泡泡,钟意夹了几片土豆扔下去。 放下盘子时她突然发现周鹤立还摆了盘,有些惊讶地问道:“好精致,你是会做饭吗?” “会。” 他搅拌着调料,犹豫了会还是说了,“我哥教我的。” 钟意夹菜的手一顿,转而装作无意般问:“你还有哥哥吗?” “嗯,但不是亲的,我们是重组家庭,他爸和我妈搭伙过日子。他们工作都比较忙,基本都是我哥带我,后来他上高中要住宿,就教我做饭,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那你哥哥挺好的。” 周鹤立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回想,裴屿川是不是其实还挺好的,最后他为了做样子,低低嗯了一声。 “但是他四年前出事了。” 噗通。 夹丸子时手一抖,汤汁溅出来,在木桌上落了几滴油。 “……抱歉,我不该问的。” 钟意神情有些奇怪,但周鹤立也没多想,摇摇头,“没事,过去很久了,逝者已逝,活着的人也没必要沉湎于过去。” “嗯,你能这样想挺好的。” 等待的时刻,周鹤立想了想问道:“你是准备在梁市工作吗?怎么选了这个城市?” “我有个……朋友,他是梁市人,一直和我说梁市很好,我就想来看看。” 周鹤立问道:“那你那个朋友呢?梁市这么好,他回来了吗?” “……没有。” “那他也没他说的那么爱这座城市。” “不是,他有苦衷。”钟意辩解道。 周鹤立沉默片刻,“那你在梁市有认识的人吗?除了白医生。” “没了吧,有几个听过名字的都是我爸妈认识的,主要也是用来合作的。” “你因为你这个朋友一个人来了梁市,又为他辩解,我想问一下……”周鹤立顿了顿,“你说的这个朋友,他是你前男友吗?” 淡淡的烟雾横在他们两中间,但那审视的目光好像能穿透这道阻碍。 钟意呼吸一滞,和谐的氛围突然变得像审讯犯人一般。 可她转念一想,自己的回答也不是假证。 “不是。” “你喜欢的人?” “别问了。” 周鹤立不再问了,他从塑料袋里拿了瓶啤酒,啪的一声,滋滋的水声回荡在狭小的房间里。 还没等他凑近,钟意直接夺走他的酒,因为幅度太大,一些酒水撒了出来,落在汤里。 “还在读书喝什么酒,喝汤。” 周鹤立看着她仰头豪饮了几大口,酒水溢出,从嘴角顺着脖子滑落到隐秘的地方。 他立刻告诫自己避开视线,但对面的人好像是个不经喝的,突然站起来,摇摇晃晃到他身边,跪在他面前。 一双亮亮的眼睛已经迷蒙,钟意仰头看周鹤立,突然笑出来,“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喜欢他。” 她抬头拍了拍周鹤立的脸,紧绷着,上手还有点疼,“怎么,你吃醋啊?” “我没有……” 一股重力突然朝他袭来,后背被迫撞上墙,周鹤立嘶了一声,紧接着钟意上半身已经覆上来,跨坐在他身上,狠狠咬上他的颈侧。 比起尖刀划过皮肉,这点疼痛确实微不足道,或许,比起被咬的人,咬的人会更疼吧。 钟意慢慢松开他,开口有些哽咽,即使周鹤立没有点名道姓,可被人问起这个人,她的心依旧隐隐作痛。她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微微喘气,等自己平复了才道:“这是惩罚你的错误。” “我犯了什么错?” “你占有欲不够强。” “那你真的喜欢他吗?” “如果我说是呢?” “那我会吃醋。” 钟意轻笑出声,“你很上道。” 所以……你真的喜欢他吗? 周鹤立抬手理了下钟意散乱的头发,真是一杯倒,直接把他当抱枕睡着了。 他抽了一张垫子,小心翼翼地让她枕着,起身整理桌上的杯盘狼藉。 听着哗哗的流水声,这种机械的动作让周鹤立有些走神。 其实,钟意说喜欢的时候,他有一点……失望。 怎么办,自己好像无形中慢慢陷下去了。 临走前,周鹤立去附近超市买了条毯子,又兑了四百的现金。 毯子盖在钟意身上,四百块放在矮桌上。 引诱 钟意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宿醉的滋味还是那么不好受,她拇指抵在太阳穴,轻轻揉了揉。 记忆碎片慢慢拼合,她记得昨晚在和周鹤立吃火锅,现在矮桌上只有清洗干净的锅和餐具。 哦,还有四张百元大钞,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周鹤立留下的。 就像现在盖着的毯子,肯定也是他买的。 钟意不禁摇头感叹,周鹤立大概就是那种,能接受别人亏欠他,但不能接受他亏欠别人。 她拿起垫子旁的手机,给周鹤立发了条消息。 “昨晚麻烦你了,谢谢。” 发完她就把手机扔一边,赶去洗漱了,工作室还有一些收尾工作,虽然是周末,但步入社会好像已经没有周末的概念了,有事的每一个周末都是工作日。 所以她也懒得像个青春期的小姑娘似的,捧着手机等男朋友回话。 何况除了不客气,她也不指望周鹤立那木鱼脑袋能回什么东西。 然而她还是口是心非,开始工作前忍不住看了下手机。 【您有一条消息】 周鹤立:应该的。 “应该的……”钟意品味着这三个字,这一天似乎都惬意起来。 木鱼被敲两下还是灵通了点。 四月末,钟意的工作室彻底完工。 工作室的名字,她还是坚持了原来的想法——山与川。 她承认,她放不下。 她大概会永远缩在这片阴影下。 刚好五一小长假也到了,趁大家有空,钟意特意请了周鹤立,白津遥来庆祝她开业大吉。 但白津遥说自己下班时间有点晚,晚饭就不要等他了,不过他让李晴宜先来顶替他一下,钟意也很乐意,婚礼上她对这姑娘观感很好,温婉恬静,看着很好相处。 她挑了一家中式餐厅,古色古香,每一桌与每一桌之间都用屏风遮挡,服务员领他们到角落的四人桌,落座时,钟意坐到了李晴宜旁边,周鹤立整理靠垫的手顿时有些尴尬。 李晴宜笑道:“不用麻烦了小周,津遥不枕这个,他每次还嫌占位置,你给我吧。” “嗯。”周鹤立把靠枕递给李晴宜,李晴宜接过后放在腿边的空位,她骨架小,明明比钟意还大三岁,从外形上看却像钟意的妹妹。 可在性格上,钟意又要更热情,与李晴宜的沉静相比反而显得不够成熟。 菜端上来的间隙,周鹤立在桌底下偷偷发起消息。 周鹤立:“为什么不和我坐?” “放这边吧。”钟意向服务员招呼了一声,注意到周鹤立略显埋怨的眼神,有些奇怪,但当她看到消息以后,笑意又有点憋不住。 钟意:“醋不能乱吃呆瓜,难道要让人家一个人坐着吗?” 周鹤立:“哦,那是不是白医生来了就能换回来?” 钟意:“……你今天怎么这么执着,一会去ktv坐你旁边让你搂行吧?现在安分点。” 吃饭时,钟意起了个话题,“晴宜,听说你和白津遥是高中同学?” 李晴宜放下筷子,点点头,“嗯,我们是梁市一中的。” 周鹤立嘴角抽搐了下,仍面无表情地给钟意夹菜,钟意戳着碗里的排骨,微微笑道:“我不是梁市人都听过这个学校,很有名,做过你们学校的题目哈哈哈,很变态。” “本校的学生也觉得变态。”李晴宜笑道,“但津遥每次做完都说很简单,虽然对他来说是实话,但真的很招人恨。” 她顿了顿,“我那天还拿这件事和津遥调侃,但他说他走后有一个学生比他还讨厌,国际部的,却特别喜欢做高中部的试卷,解题一直很完美,三年里很少出错,老师都说他是天才。” “津遥说为了这事他还特意找到那个人,一个大学生去和高一的学生比做题,还因此成了朋友。” “谁赢了呢?”钟意问。 李晴宜摇摇头,笑道:“他不肯告诉我,一会儿等他来了你问问。” 但钟意是绝不会在桌上问的,她知道那个人一定是裴屿川。 即使周鹤立会怀疑,但他无法肯定,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猜想,可如果白津遥亲口承认,那一切都结束了。 好在白津遥来时晚餐已经进入收尾阶段,而他因为忙着赶路,又累了一天,基本就在埋头吃饭,偶尔吐槽一下医院繁琐又头疼的工作,这个话题也就被遮盖下去了。 四个人酒足饭饱后相约到ktv,钟意也非常履行承诺地坐到周鹤立旁边,见他低头思索的样子,钟意有些害怕他怀疑到裴屿川,立刻拿过桌上的话筒,搂着他的手臂邀请道:“男朋友,来和我唱首歌。” 周鹤立的思绪被打断,他抬起头,闪烁的灯光下钟意的脸不容易看清,却也因为这份若隐若现的模糊,他反而有点纸醉金迷。 “唱什么?” “粤语会吗?” “不会。” “好吧。”钟意有些失望,即使一闪而过,周鹤立也把这一瞬看在眼里。 “陈奕迅的《陪你度过漫长岁月》?这个会吗?” “不太熟,不一定能唱好。” “没事,唱高兴就行。” 在知道裴屿川喜欢陈奕迅后,钟意把陈奕迅所有的歌都听了一遍,这首是她曾经单曲循环无数次的。 以致于现在前奏一响起,她就能回想起第一次听这歌时心头的悸动。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当时她想,就算不能做恋人,做一辈子的朋友,陪在他身边,也是好的。 “陪你把想念的酸,拥抱成温暖。” “陪你把彷徨,写出情节来。” 熟悉又陌生的歌声紧贴钟意耳畔,按理来说她是第一次听周鹤立唱歌,为什么……会觉得很熟悉? 是想到裴屿川了? 还是说,他们在哪见过? “未来多漫长,再漫长,还有期待。” “陪伴你,一直到,这故事说完。” 一首歌结束,钟意仍感觉如梦似幻,“钟意?” “钟意!” “啊?”钟意眨了眨眼睛,赔笑道,“不好意思啊,走神了。” 说着拍了拍周鹤立的肩,“可以啊,你这水平能做乐队主唱了!” 还没等周鹤立说什么,白津遥就拿着话筒喊道:“哎钟意,你来找找,我怎么找不到见证我们友谊的那首歌了?” “哪首啊?” “好运来啊,你忘了?不是你当时说大过年要喜庆点吗?” “……” “快来快来,我怎么都翻不到,英国的ktv都有国内怎么没有。” “是你搜的方式不对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钟意松开周鹤立的那一瞬间,白津遥感觉自己背上无形中多了几根针。 这种完全不需要考虑唱歌水平的歌更能让气氛活跃起来,外加两人一活跃起来都是容易忘我的,唱着唱着就变成二人演唱会了。 李晴宜是很捧场的,每首歌都会给回应,结束了就鼓掌。 与之相比的周鹤立,就显得,很……心不在焉。 等钟意有点唱累了,她才意识到自己过于疯狂,有些尴尬地笑看李晴宜和周鹤立,“那个,你们想唱什么?我帮你们点。” 李晴宜摇摇头,笑道:“不用啦,我五音不全,做个观众就好了。” “那周鹤立你……” “我也五音不全。” “……” “好吧。”钟意叹了口气,“时间也不早了,我去结账吧。” 门刚合上,白津遥又跟了上去,“我去上个厕所。” 周鹤立坐了一会,道:“我出去透透气。” 李晴宜:“……” 钟意在柜台付完钱,听到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回过头见是白津遥,饶有兴致地笑道:“我已经付过了,不过你要是像周鹤立那样偷偷把钱塞给我也不是不可以,刚好我今天带了包。” 白津遥靠着柜台哭笑不得,“我实习期的月薪不及你一条裙子,别为难我了。” 说着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朝钟意勾了勾食指,示意她上前来。 “怎么了?” “来ktv的路上,晴宜和我说她和你们提了裴屿川的事?” “嗯,但她不知道名字,只是讲了事情。” “还好……婚礼上我和她都喝多了,就聊了些以前的事,很多事我没过脑子直接说了,得亏这事说到一半我睡着了。” 钟意闻言笑了笑,“这么紧张?我本来以为你为了让我死心会直接告诉周鹤立呢。” 白津遥摇摇头,“你要是下定决心我就不会干涉你。” 白津遥没有说的是,如果是他的原因造成两人分手,那钟意还是会不甘心,他更想让钟意自己认识到,这样的感情,即使没有任何干涉,也注定是错误且失败的。 “津遥。” 白津遥回过头,见周鹤立和李晴宜都站在不远处,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但看这表情应该没听到什么,“你们也出来了啊,那刚好,我们回去吧。” 钟意有些惋惜,“不再玩会吗?” “不了。” 这话是周鹤立说的,他攥住钟意的手腕,向李晴宜告了别,却一个眼神也没给白津遥。 李晴宜有些担心地问:“是不是吵架了,要去劝劝吗?” “不用。”白津遥轻笑道,“她应该挺喜欢的。” 钟意不知道周鹤立要把她带到哪,问他他也不说,一路上闷不吭声。 路越走钟意越陌生,这好像是通往郊区的路。 当她不知所措时,周鹤立抱起她拐进一条幽暗的小巷,失去视觉仿佛失去了平衡,她任由周鹤立抱着,头埋在她肩膀,头发惹得肩颈痒痒的。 “钟意,我吃醋。” 钟意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周鹤立又闷闷地重复道:“我吃醋,钟意。白津遥冲你笑的时候,我好想把他阴茎割了。” “……” 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吃起醋来杀气那么重。 钟意使劲腾出一只手,抚上周鹤立的后脖颈,“别冲动,我的男朋友。” 她偏头凑到周鹤立耳畔,轻声道:“你还可以从我身上得到宣泄,或许……操我,你说是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手慢慢下移,她隔着布料揉捏周鹤立的阴茎,“你可以一边贯穿我,一边问我下次还敢不敢对别人笑。” “你不会顾及我的求饶,只会因为我的眼泪而倍加兴奋。” “我或许会满脸通红,带着泪痕被你操到高潮。” “怎么样?想试试吗?” 赔你(微h) 其实钟意也没有经验,虽然读书的时候在朋友的引诱下,熟练掌握了搜索黄色网站的技能,但看再多黄文黄漫av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不过……面前这个,好像是个连书都没看过的。 手里的欲望已经又硬又烫,钟意握着有些难受,想抽手逃离,却又被人紧紧按着。 “别……” 周鹤立喘出的气都喷在钟意颈侧,整个人像发了烧,“别走。” 钟意垂眸看他痛苦又享受的表情,不禁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在感情上,她其实喜欢在前人栽的树下乘凉,年轻的稚嫩又自大,而她没有耐心去教。 可对周鹤立,她反倒极为耐心,她甚至因为他的稚嫩暗暗庆幸。 他的爱情版图上,只会有她一个人的名字。 “忍一忍。” 钟意奖励了周鹤立一个吻,蜻蜓点水,在侧脸处沾了点口红印。 “你太小气了……”周鹤立有些不满足。 “你太得寸进尺了。”钟意推开他,“起来,去酒店,这里不干净。” “酒店不安全。” “不安全?” “有摄像头。” “……那你说能去哪?” “我家。” 周鹤立的家在郊区别墅区,而且这个楼盘像新开的,加上这会也晚了,亮着灯的房子屈指可数。 钟意本来以为周鹤立说的家就在她住的小区,不过想想裴屿川出事了,没过多久他父亲也思念成疾走了,那样冷清又充满伤感的家,可能周鹤立不想面对吧。 输密码时周鹤立放慢了速度,钟意看在眼里,笑道:“你这样毫不遮掩,不怕我记住了直接来你家吗?” 周鹤立偏头看她,“你记住了吗?” “嗯……”钟意故作思索,“一开始记住了,刚刚和你一讲话又有点忘了。” “手给我。” “嗯?” “给我。” 钟意依言伸出手,看着周鹤立将她大拇指的指纹录进去。 “以后忘了也没事。” 一时间钟意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可置信,“你是不是有点太信任我了?” “你应该知道。”周鹤立顿了顿,“情侣没有顾忌,不是吗?” “……其实你这思想,容易被骗,万一人家把你钱都卷走了呢?” “你会骗我吗?”周鹤立看她,很认真地问。 “我?”钟意讪笑道,“我比你有钱,哪里需要骗你?” 周鹤立闻言偏过头,掩饰住黯淡的神色,低低嗯了一声,“进去吧,外面风凉。” 其实,他问的不是金钱的,是感情。 室内装修整体是轻奢风格,银灰作为主色调。 这就和钟意的家很不一样,老钟极爱土豪风,所谓财不外露,在他那里完全是空话,当初他装修房子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每一个到他家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财气。 以至于钟意很少带朋友回家…… 但她其实还是挺喜欢待在家里的,或许是因为暖色调要更温馨,也或许是她就喜欢家里乱糟糟的样子,每次看老钟和妈妈为了捍卫自己的东西辩论不休,她都觉得这两人真幼稚啊,可又爱看。 就像长大了反而喜欢看小朋友吵架。 可周鹤立这里不一样,干净、整洁,住在这里的人没有吵架的理由,却也没有说话的理由。 了无生气。 钟意忍不住摸了摸双臂,不知是脚下的冷色大理石太冰,还是这个环境太压抑。 她看着正在翻找拖鞋的周鹤立,感觉他也跟着冷了几度,时光仿佛倒流回那次婚礼天台,他拒绝她,冷漠又决绝。 周鹤立蹲下身,把新的拖鞋放在她脚边,抬头问:“你冷吗?” “有点。” 钟意把拖鞋踢到一边,脚踩在他膝盖上,俯下身,食指勾起他的下颚。 明明是压迫性的姿势,钟意语气却很委屈,像在抱怨,“因为我觉得你对我好像不似刚才般热情了。” “有吗?” “有,你的冷淡影响到我了。” “那我要怎么求得你的原谅?”他修长的手覆上钟意的脚背,一股少年人自有的火热从自下而上攻击钟意的大脑,“帮你捂一捂,可以吗?” “……” 周鹤立看着钟意因为意乱情迷说不出话的样子,轻轻笑了笑,手环上她的腰,往前一带,拖住她的臀一把将她抱起。 钟意怕自己摔下去,双腿紧紧勾着周鹤立的腰。 如此紧密的接触,钟意是第一次体会,她双手忍不住掐上周鹤立的双肩,周鹤立见她这么紧张,笑道:“我以为你身经百战呢。” “你现在倒很像身经百战的样。” “是钟老师教得好。” 他抱着钟意穿过玄关,轻轻将她放在客厅的沙发上。 “在这里做?你这么急?” “不这样怎么显得我很热情。” 钟意闻言笑了笑,手摸上他的头发,看着他青春又清纯的脸,真有种犯罪的感觉。 然而,很快她觉得其实自己才更符合被害人的身份。 他真的把巷子里说的话当了真,把她当成一个宣泄口,急切地在她露出的每一寸皮肤上留下印记。 每一个印记都像个伤口,顷刻间她的颈侧就留下一排红痕。 “疼……”钟意蹙眉道,“你只会咬吗?” 话音刚落,眉梢降下一片温热,周鹤立抬手抚平她微蹙的眉头,唇慢慢下移,轻轻和她的唇贴了下,顷刻间又离开了。 “有没有好点了?” “你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嗯。” “……” 给完了甜枣,“巴掌”又要跟上。 周鹤立双手落在钟意衣领口,哗啦一声,裙子直接被从中间撕开,一对雪白的乳就赤裸的呈现在他眼前。 裙子是钟意为了庆祝完工新买的,现在成了几块破损的布料,所有的意乱情迷顿时烟消云散,“周鹤立!” 她挣扎着就想推开他,却被他一个翻身,上半身被迫趴在沙发靠背。 周鹤立一只手按住她的腰,腾出另一只手将她的内裤半褪到膝盖。 “我赔你。” 他看着那隐秘的缝隙,抿了抿唇,“我可以一边贯穿你,一边问你下次还敢不敢对别人笑。” 钟意的腰还被人固定着,周鹤立力气很大,她只好微微偏过头,却刚好见他褪下裤子,掏出他的欲望。 她立刻把头撇回去,不敢再看。 即使有足够的理论知识,她依旧有种说不出的害怕,这是对未知的恐惧,无法避免。 后面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拆包装纸的声音。 下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五感在此刻格外敏感。 “啊!” 钟意攥紧沙发,指甲几乎要陷进去,“出去,出去……” 异物一点一点往里挤,又胀又痛。 “我不会顾及你的求饶,只会因为你的眼泪而倍加兴奋。” 周鹤立俯下身,贴上钟意的背脊,食指碰上她的眼尾,抹去那片湿润。 “下次还敢对他笑吗?” 他一个用力,硬生生突破了重重阻碍,将自己的欲望包裹在火热与温暖之中。 可同时,他的脸上并没有生理性的畅快,反而有一瞬间的错愕。 是错觉吗?但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那层阻碍。 “钟意……”他凑到她耳畔,顿了顿,问,“你也是第一次吗?” “闭嘴,没见谁做爱和你一样话多!” 没有得到正面的回答,但周鹤立看钟意恼羞成怒的样子,知道自己猜测的大概不错。 按照钟意说的,最后一步,是让她满脸通红,带着泪痕被他操到高潮。 可这时周鹤立动作却慢慢放缓,轻轻地在钟意穴里抽插。 不断地摩擦让钟意情不自禁出了水,身下开始不那么难受,甚至呢喃着求周鹤立再快一点。 他突然变得很听钟意的话,一切按她的要求来,做一个尽职的服务者。 不知过了多久,钟意感觉自己好似经历了一场大战,全身都像散架了一般,困意来临前又想到了自己被撕碎的裙子,戳了戳周鹤立的脸,“不许忘了赔我的裙子。” “不会。” 会赔你裙子,也会陪你一生。 赔你,也陪你。 喜欢与爱 钟意把所有稿纸摊在桌上,铺满了矮桌。 每张纸下都标了日期,最早的在六年前,那会她想亲手设计一枚胸针给裴屿川当生日礼物,结果画着画着就偏离了轨道。 最后送了什么她也不记得了,这张笨拙又稚嫩的设计图被她扔进垃圾桶,她想自己不过是心血来潮,没有恒心真的去和谁度过余生。 但没过多久她又去翻垃圾桶,费了好大功夫捡回来,不知不觉,设计图纸就塞满了抽屉。 她无数次想把戒指做出来,送给他,但犹豫着犹豫着,就再也送不出去了。 现在,她好像又有了送出去的机会。 她本想重新设计,因为以现在的目光看过去的设计,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可现在的她已经无法再怀着当年的心情,满心雀跃地去勾勒一幅美好的画面。 时间冲淡了记忆,悲伤覆盖了回忆,她已经快要忘记裴屿川的样子,也快要忘记,她爱他时的样子。 最后,钟意挑了四年前的图纸,也是离现在最近的一张。 或许,她想要的并不是一个好看到可以夺奖的设计,她要的,是满载着心动、爱意、与青春,独属她和裴屿川的记忆。 等她定好选材下楼时,前台的工作人员告诉她,有人给她送来了东西。 玫瑰立在墙头,极力展示出盛放的样子,却依旧掩不住疲惫,或许是数小时的无人欣赏令它失落。 钟意捡起一片掉落的花瓣,看向花丛里夹着的贺卡。 【裙子是债,玫瑰是情。】 她没有打开绿色包装盒,反是拿出那枚卡片,指尖略微颤抖。 “以后,不管我叮嘱了什么,在做什么,只要这个人来,第一时间通知我。” 那原本清清楚楚的感情里,掺杂了一丝愧疚。 如果只把他当成裴屿川,她不该有愧疚。 不该有。 回到家,钟意躺在床上准备给周鹤立发消息,但语言系统好像突然失灵,删删减减半天也没发出去,一恼怒干脆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打过去。 那边很快接了电话,却听不到人声,只有水流哗啦哗啦的,钟意把手机放到跟前看了下,确认没出故障,疑惑地开口:“周鹤立?你在干嘛?” 水流声渐渐小了点,隐隐约约能听到周鹤立局促的声音,“洗澡……” 钟意笑了,“洗澡你还接电话?” “可是是你打的。” 好吧,钟意承认自己受不了周鹤立一本正经,却又极戳人心窝的回答。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话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脱光了没,开个摄像头给我看看。” 那边却突然不说话了,就连水声也戛然而止。 越到这种时候钟意越来兴致,“怎么了,害羞啊?” “不是……我洗好了。” “……” 此刻钟意无比后悔打的不是视频电话。 钟意叹了口气,突然听到那头传来两声狗叫,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但紧接着又听到周鹤立的训斥,便确认不是自己的问题。 “你不在家吗?” “我住我爸爸这,他生病了以后基本都在医院,养的狗没人照顾,我每天都会来看看,有时间就住这。” “哦。”钟意突然想起周鹤立的头像,一只憨憨的小白狗,“是你头像上的那只吗?” “嗯,那是它小时候拍的了。” “那它现在多大?” “九岁。” “那相当于高龄老人了。” 周鹤立笑了笑,“你要来看看它吗?它还算老当益壮。” “可以啊,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明天来找你。” “好。” 好像讲到这,电话就可以挂了,但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没有动作。 钟意枕着枕头,轻轻叫了声,“周鹤立。” “嗯?” “叫叫你。” “我听到了。” “不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 “……你怎么谈起恋爱来又笨又聪明的!” 那边没有回答,隔了一会,周鹤立轻轻唤道:“钟意。” “嗯?” “没事,叫叫你。” “……不和你说了!我睡觉了!” 挂完电话,钟意也没有立刻去睡觉,她是习惯了熬夜的,不到凌晨不会睡。 而现在距离2点还有三个小时,无所事事的时光总是容易牵扯出很多思绪。 周鹤立送了她一捧玫瑰,她是不是也该送点什么?在一起这些日子,她还没有给他准备过礼物。 送什么?什么,是他周鹤立会喜欢的? 钟意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完全不了解这个人,或者说,她从来没有在意过。 周鹤立发来的住址离人民医院很近,可能是他父亲为了方便工作。 小区是很老式的安居房,楼层不高,楼房很多,栋与栋之间几乎挨在一块,少有阳光。 楼内没有安装电梯,楼道里又闷热,钟意爬到五楼实在喘不过气,歇了会,扶着楼梯忍到了七楼。 她正准备发个消息让周鹤立来开门,却见他正等在门口。 见钟意来了,他穿着拖鞋就出来,牵过她的手,见她气喘吁吁,小碎发都和沾了水似的,还是忍不住笑道:“你真的很缺乏锻炼。” 钟意白了他一眼,“爬个楼梯就能说明我缺乏锻炼了?你有没有想过是楼层的问题。” “不止爬楼梯,还有那天你说好了自己动,结果没两下就趴我肩上睡着了。” “……那也是你不懂节制!” “好,我的问题,我下次注意。” 钟意还想说什么也被他这番话憋了回去,和周鹤立吵架是件挺困难的事情,他一点都不会为自己辩护,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有时候钟意觉得这是迁就她,可有时候又觉得,周鹤立是习惯了这样不争不抢。 钟意摆摆手,示意不用他扶,周鹤立便收了手,进屋把拖鞋拿出来。 钟意进门时一直趴在门口的小狗坐了起来,朝周鹤立看了看,周鹤立点点头,它就摇着尾巴迎上去。 它性子活泼,但确实上了年纪,走起路来慢悠悠的,力不从心。 “它叫什么?” “骨头。” “骨头?”钟意拍拍狗头,笑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和它来历有关。”周鹤立回忆时嘴角都带着笑,像个小孩,“我爸下班的时候买了份烤鸭,它闻着味道跟了一路,我爸就丢了个鸭腿给它。” “结果第二天它叼着根骨头,等在我爸回家的那条路上,我爸看它通人性,就养了,又觉得是那根骨头的缘分,顺带取了这个名字。” 钟意突然想到了他的微信名,就是叫骨头。 “你很喜欢它吧,微信名和头像都是它。” 周鹤立闻言点点头,“嗯,它陪了我很久,所以我不想离开梁市。”说到这他眼神黯淡下来,语气有些失落,“我走了就没人照顾它了。” 钟意笑着掐了下他的脸,“放心,你遇到了我这么个死缠烂打的,我不会让你走。” 钟意不再逗这一大一小,准备去沙发上歇一会,“外面好热,你这有冰水吗?” “钟意。” 钟意偏过头,周鹤立仍站在原来的位置,一双眼睛却极为认真地看着她,“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 “嗯?” “人做事总要理由,你是一时起意还是真的想和我……” 他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大概是有点后悔自己刨根究底。 万一真相不能接受,他并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 “周鹤立。”钟意转身走到周鹤立身前,仰头看他,“你是担心我始乱终弃,还是担心我誓不罢休?” “如果是后者,如果我真的给你造成那么大麻烦,我……”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人往前一带,周鹤立下颚搁在她的肩膀,双臂环上她的腰,“钟意,你知道红玫瑰的花语吗?” 钟意顿了顿,“我知道。” “那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钟意笑了,“我不知道。” 周鹤立手覆上她的后脖颈,唇在她颈侧游离,慢慢往上,碰上她的唇瓣,比起之前做爱时的蜻蜓点水,这次他蛮横地攻城掠地。 他一直待在室内,又有冷气,唇瓣都带着凉意,可口腔是火热的,他与她的舌搅在一起,安静的空间里满是色情的啧啧水声。 “我这样够不够明白。”他放开钟意,抵着她的额头,看她意乱情迷,等她的回答。 钟意喘着气,却还是道:“嗯……我还是琢磨不出来。” 周鹤立有些急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不知道,或者说,我不确定。”她抬眸看他,“就像你卡片上说的情,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友情、亲情、还是……爱情?你不说清楚,我要是猜错了,不就自作多情了吗?” “是爱情。” 钟意愣了下。 周鹤立却接着重复道:“不要怀疑,钟意,我喜欢你,你要是不确定我就再说一遍,我喜欢你。” 突然间,钟意完全忘记了自己对冰水的需求,搂住周鹤立的脖子,胡乱地、急切地吻上去。 两人的步伐都是乱的,周鹤立维持着仅有的理智到了自己房门前,转动门把手,推门而入,将钟意按在墙上。 钟意仰头看着周鹤立,但又看不到他,她满脑子都是那句,我喜欢你,钟意。 她一下子想起了那段苦涩又酸甜的单恋,盼望每一次相见,珍惜每一次独处,连接他的话都要小心翼翼,不敢有一丝疏忽。 很怕一个不慎,这段感情就戛然而止。 这样的日子,她过了三年,她无比期待一个回应,而现在她终于等来一句喜欢,却隔了六年。 她承认她有罪,把周鹤立的喜欢当成裴屿川对她的回应。 可她无法接受,自己六年的青春没有一个结果。 终究愧疚抵不过自私。 周鹤立手探进钟意的短袖,抓住她的乳,软嫩的一团在他手里揉捏,乳头蹭到掌心,一股无名火直击胯下。 “姐姐。” 一声姐姐突然把钟意唤回来,她虚握着周鹤立的手腕,迷糊地看他。 “之前不叫你不高兴,现在叫了你又不理我。” 周鹤立用力咬了下钟意的下唇,疼得钟意想掐他脖子。 她现在无比后悔和这小子的亲密接触是从咬开始的,劣性培养出来就不易根除了。 “你还好意思讲,我可忘不了你嫌弃我年纪大。” “那你嫌弃回来。” “噗。”钟意踮起脚,在他眼皮上亲了下,“我舍不得。” 她悠悠道:“我只会爱你,以我能想到的所有方式来爱你。” “我爱你。” 我喜欢你,这份感情没有爱强烈,可我喜欢的是你。 我爱你,这份感情比喜欢强烈,可我爱的不是你。 钟意闭上眼,忘我的沉浸在这场欢爱里。 接连不断的喘息,皮肤与皮肤混着汗贴在一起,被顶撞出来的娇喘…… 窗户没关紧,风一吹,窗帘跟着飘起,阳光就这么打在两具交迭的、赤裸的肉体上。 白日宣淫。 钟意笑了。 保密 钟意醒得早,透过窗帘缝隙,隐约能看到昏黄的落日。 在30c的天一觉睡到下午,醒来总有种恍惚的错觉,仿佛灵魂已经脱离躯壳,在上空回荡。 周鹤立还在她旁边熟睡,他的左手牵着她的右手,握得不紧,钟意却没有挣开,大拇指反而不由自主摩挲他的手背。 算了,再睡会儿吧。钟意想。 下一次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下来,钟意旁边也没了人,但床上还有余温,估计刚走没多久。 她撑着床坐起,赖床的本能让她不愿意这么快离开被窝,开始四下打量起这个房间。 论面积,大小还不如许惠贤的衣帽间,论装修,自然也不及前天的别墅精致。 墙上有明显的裂痕,角落的墙皮脱落了大半,即使完好的墙面也不干净,各种各样的涂鸦几乎涂满了这个屋子。 钟意只要身子往前凑一点就能够上书桌,桌上摆放的东西像在展示岁月。 停刊的漫画、吸管折的星星、梁市中考练习册、一沓语文卷子,每张卷子的角落都有涂鸦…… 钟意捏住卷子的一角,快速翻动,所有图案刚好连成一个动作。 这里仿佛存储了周鹤立的所有天真与烂漫。 “看什么呢?” 钟意回过神,不知道周鹤立是什么时候来的,她跪坐在床上,手撑着椅子靠背仰头看他,笑道:“看过去的你。” 说着指了下桌上的一沓语文卷子,“好孩子也不好好听课吗?” “我这已经算好好听课了。”周鹤立微微笑了下,悄无声息地站在钟意面前,挡住她的视线。 他伸手理了理钟意凌乱的碎发,“饿不饿,出去吃饭?” “出去吃?可我想吃你做的。” “我可以给你做一辈子的菜,但梁市的路边摊不一定会摆一辈子。” 他说得认真,每一次许诺,他都会直视钟意的眼睛,让人很容易卷进他的漩涡里。 “周鹤立。”钟意上手搂住他的脖子,“你有没有觉得,你表达爱的方式越来越直接了?” “我直接一点,你就不用费心思猜了。” 钟意笑了笑,下巴搁在他肩上,“不想动,抱我!” 周鹤立依言拖住她的臀,稳稳抱在怀里。 “周鹤立,我重不重?” “不重,我更希望你重一点。” “为什么?” “这代表我把你养得很好。” 钟意一时失语,余光瞥到墙上的涂鸦,那些幼稚又天真的简笔画应该藏着不少秘密。 但她无意深究。 可她又怕,怕哪天愧疚大过自私,她的行动将不受控制。 周鹤立,我真怕我爱上你。 白天闷热,夜晚凉爽,钟意任由周鹤立牵着她的手,漫步在梁市的街头。 超市门口摆了烧烤摊,空地上放几张塑料椅,几个可折迭小木桌,一盘烧烤一瓶啤酒三两好友,就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夜晚。 “想吃什么?” “嗯……你挑吧,我选择困难。” 父母工作忙,钟意很早就习惯了独立生活,从连买个飞机票都犯难,到被扔到孤岛都无所谓,她已经不是个需要照顾的人。 但或许就是因为长时间习惯了照顾自己,偶尔,也想试试依靠别人的感觉。 她坐在座位上看周鹤立的侧影,不知道他在和老板娘聊什么,只能看到他的笑意,以及围绕在他周围的烟火气。 少年、烧烤、烟火气,这个夜晚普通,却又令人心动。 “阿姨,不要放辣。” “怎么换口味啦?” “我女朋友不吃。” 老板娘闻言笑道:“我今天还在想,最后一次出摊能不能听到你的好消息,没想到真被我撞见了。” 周鹤立却诧异地问:“最后一次出摊,为什么?” “我女儿要高考了,没有本地户口得回老家考。”老板娘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其实就算她不考试我也打算回去了,梁市确实赚得多,但开销也大,存不住钱,干了几年在这里也没个家,我年纪大了,人呐,还是要落叶归根。” 说着她把烤好的串放在盘子上,递给周鹤立,“这次不收你钱,就当是阿姨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 周鹤立接过盘子,趁人多的时候偷偷转了帐,他知道外地人来这打工不易,梁市物价高、房价贵,大多数人都是赚了钱寄回家,没想着能在这定居。 即使有人怀着梦想来到这座城市,也会因为数年的碌碌无为望而却步。 他看向钟意,他知道,钟意不会因为钱离开。 可她又会一直留下吗? 对她来说,这毕竟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她随时有离开的可能。 “怎么了,你好像不太高兴?” 钟意上手揉了揉周鹤立的头发,但周鹤立好像并没有他家的小狗好哄。 “笑一笑嘛。” “钟意。” “嗯?” 周鹤立低垂着头,良久才抬眼看她,“你会离开梁市吗?” 钟意愣了下,随即很坚定地摇头,“不会。”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在裴屿川墓前许诺的那些话,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为他来,自然也为他走。 “怎么了?怕我始乱终弃?” 周鹤立张了张口,欲言又止,钟意见状笑道:“别担心,我会向你证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什么?” “暂时保密。” 两人很快换了个话题,随便聊些有的没的。 周鹤立问起钟意为什么会做珠宝设计,钟意想了想,耸耸肩笑道:“说起来还是因为我爸。” “他每次出差都会买些项链、手镯、戒指什么的作礼物,我妈整理好了放在梳妆台,我小时候就爱去翻。”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丑的珠宝,下定决心要自己做一套送给我妈,我最开始就是怀着这个想法走上这条路的。” “后来……也不知怎么就成职业了,可能是因为喜欢,也可能因为找不到第二个让我废寝忘食的职业了。” 她顿了顿,“你是学油画的吧?如果不出国你有想好毕业干什么吗?” 可说完她又摆摆手,“哎我怎么和七大姑八大姨似的,你爱做什么做什么,不做也没事,反正姐姐饿不死你。” 活到她这个年纪该经历的也经历差不多了,不该经历的也不剩多少,即使幸运如她,不用考虑吃穿用度,在现实的碰壁下也放弃了所谓的追求。 平庸是注定的,她也没有心力再去追求什么。 可她不知道,她面前的这个人心里还有一团火,那团火因为她的存在甚至越烧越旺。 饭后,两人漫步在香樟树下,路边的灯把影子拉得好长。 两道影子偶尔重合,偶尔分开。 钟意在马路口停下,前面就是工作室,“好啦,就送到这吧,我要去工作了。” “不回家休息吗?” “我今天什么都没干呢。”钟意笑道,“而且,我不是说要向你证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只说不做和空头支票有什么区别?” 她朝周鹤立挥挥手,随即转过身,刚好是绿灯,她小跑着过了马路。 下意识的,她回头看了眼,路口昏黄的灯光撒在少年头顶。 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钟意划开锁屏,是周鹤立发来的消息。 但已经撤回了。 她抬起头,可少年已经远去,徒留一个背影。 他到底,发了什么? 钟意犹豫片刻,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周鹤立:保密。 选择 五一还有最后一天,周鹤立今天哪也没去,支着下颚坐在书桌前,桌上放了ipad,画布却一片空白。 楼上晾的床单在他眼前飘啊飘,阳光时隐时现。 他烦躁地清空了草稿,熄了屏,踢了下脚边打盹的骨头,骨头白了他一眼,换个姿势继续睡。 “就你,被别人养着还能心安理得。” 周鹤立放弃挣扎,拉开抽屉,拿出手机。 无数次的经历向他证明,创作和自制力关系不大,没灵感关小黑屋再久都是一片空白。 他扫了眼手机里的应用,最后点开微博。 他是不喜欢在公开场合发表言论的,语言太容易被人曲解,他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人总有需要抒发情感的时候,他想,写不了,画也是种方法。 从初中开始,他会发一些图片在网上,大多是他闲来无事当消遣的涂鸦,有画在墙上的,画在试卷上的,总之上不了台面。 后来许惠贤给他买了个ipad,他就开始学板绘,画的内容还是杂七杂八,画完了就往微博扔。 十年,他发了无数张图,关于学习、关于生活、关于感情……就像人数不清自己的头发,他也数不清自己发的画。 十年他也积累了一些关注,有人喜欢去考古他的微博,有些留言好像也不是给他看的,像是留给过去的自己。 有人夸他进步很大,问他打不打算出个画集,他难得做了回复,答案很坚决,不会。 他注定是走不了这条路的,有时候看着这些图,他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然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坚持了十年。 不知道是有恒心,还是太傻气。 可现在,他突然改变了主意,硬是要在这没意义的丛林里杀出一条路。 他不想成为许惠贤眼里的裴屿川,不想做钟意身边的小白脸。 他不愿成为谁的附庸,也不甘心终其一生,碌碌无为。 周鹤立把小红点一一点掉,顿了顿,又打开关注列表,一下滑到底,黑色的头像永远那么醒目。 裴屿川的博文总是生涩难懂,不仅是专业知识,就算分享日常生活,也很难理解他在想什么。 第一次见到裴屿川时,周鹤立就觉得他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仅仅因为相差六年的代沟,更重要的,是裴屿川并没有填补沟壑的想法。 他永远是雾蒙蒙的,像在天上,没人敢接近他,他也不会走向任何人。 周鹤立机械地往下滑,裴屿川的微博很安静,偶尔有人评论两句。 按往常,周鹤立翻到一半就停了,但人总有两次做出的事情说不出理由,鬼使神差的,他很有耐心地滑到了最后。 在裴屿川发的第一条微博下,有个人,留了四年的评论…… 在每个春分。 外面的天渐渐阴下来,那飘动的床单也被收了进去,梁市总是这样,温度永远喜怒无常,春不像春,夏不像夏。 周鹤立手指悬空在屏幕上,他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良久才蹦出几个词来。 不吃辣、在英国留学、一中国际部的学生…… 真的,是巧合吗? 与此同时,钟意的创作也并不顺利。 于她而言,步骤并不复杂,最难的是在这一过程中,她要无数次回忆那注定是过往的过往。 这无异于凌迟处死。 她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最终还是决定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出去散散心。 天上的乌云逐渐聚拢,一道阳光从漏洞中射下,但那个洞口马上也要被封住了。 风雨欲来。 她又回去拿了伞,以防万一。 钟意走在路上完全没有方向,漫无目的,不知不觉到了住的小区门口。 裴屿川和她说过,小区进门有一棵参天的百年老树,小区的居民把它当神树,逢年过节树上挂满了祈福牌。 后来不知谁又围着树干种了一圈栀子花,一到五六月,花香能飘老远。 可现在,钟意站在裴屿川说的地方,这里看不到百年老树,也闻不到栀子花香。 一滴水珠打在额头,钟意仰头望了望,天已经彻底阴下来。 她撑起伞,打算回家睡一会,下雨天就适合拉上窗帘,躲在被窝里。 “钟意。” 还未等她迈出步子,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钟意一怔,心脏仿佛漏了一拍,她不敢回头。 很少有心慌到害怕的时候,上一次是得知裴屿川出事,还有,就是现在。 她慢慢转过身,周鹤立手里紧攥一瓶矿泉水,除了惊讶,那双眼睛里还有很多钟意读不懂的东西。 “你怎么在这?” 钟意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和卡壳一样,她清了下嗓子,“我……我住在这。” 不算说谎,可她就是没来由的心慌。 周鹤立闻言没有立刻接话,他低头看向脚边的草地,“这里以前有棵老树,你知道吗?” 他好像无意等钟意的回答,又接着道:“四年前梁市刮了场暴风雨,这棵树没逃过,被连根卷起,还压死了种在它周围的栀子花。” 钟意勉强扯出一抹笑,“是吗,有点可惜。” “是有点,但过去的总要过去,不是吗?” 钟意攥紧手里的伞柄,头顶传来嘀嗒嘀嗒的声音,是雨水打在伞面。 周鹤立突然笑了笑,“我爸妈离婚以后我在继父家住过一段时间,就是这个小区。我不是和你说我哥出事了吗,没过多久我继父也去世了,这个家就没人住,我妈今天打电话叫我回来收拾一下。” “我先走了,你也注意休息。” 雨开始大起来,雨声让周鹤立的话听起来不那么真切,但当他转身时,钟意突然有种沙子从手里溜走的感觉,她下意识抓住周鹤立的手腕。 “跟我来。” 两人在风雨里默不作声地穿过马路,绕过街道。 到了工作室,钟意甚至来不及收伞,直接往空地上一放,拉着周鹤立上了二楼的休息室。 推开门,整个房间一片狼藉,和灾后废墟没有区别。 钟意终于松开周鹤立的手,避开地上的一系列器具,拿起矮桌上的一枚指环。 这显然是个半成品,外形粗糙,色泽也不够明亮,但能看出是枚戒指。 此刻它就躺在钟意掌心,钟意手摊在周鹤立面前,仰头看他,“这就是我的证明。” “我本来想做完再给你的,现在看来真到那一天就太晚了。” “周鹤立,我直白点,如果你觉得我们没有永远,我就做成项链,如果你觉得我们有永远,我就做成戒指。” “你选哪个?” 结婚证(微h) 钟意话落的瞬间,万物噤声。 此刻周鹤立的一举一动都被无限放大,他震惊的眼神,无措的双手,欲言又止的唇。 良久,他苦笑了下,“结婚是件慎重的事情。” 即使父母在他九岁时就离了婚,即使他见过那么多人,从两情缱绻到貌合神离,年少的天真依旧让他憧憬一份永远的感情。 爱一个人,结一次婚,过一辈子。 “你不觉得我们太快了吗?”周鹤立问。 “那多久算合适呢?”钟意紧盯着他,“一个月你嫌太短,一辈子你嫌太长,亲爱的,最适当的时间,是当下,是这个你爱我,我也爱你的时候。” 说完她停顿了下,“还是说,你不爱我?” 空气静默了片刻,周鹤立眼睫毛微微颤动,“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你。” 这个回答让钟意瞪大了眼睛,周鹤立垂眸看她,似乎很为难,“距离我说喜欢你,才过了一天。要是今天为了哄你高兴说爱你,那我的感情未免太随便,对你也不负责。” 钟意一时竟然无可辩驳,苦笑道:“所以,现在对你来说并不是结婚的时候,对吗?” 如果说在小区碰到周鹤立只是慌张,听到他说什么过去的就过去,是担心,那现在,看他这样明明白白的拒绝,她真的无比害怕。 钟意正沉浸在落寞的世界,温暖的手突然捧起她的脸,她被迫抬眼,与周鹤立目光交汇。 周鹤立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眼睛却柔和了很多,“可能我现在还没有到爱你的程度,但是我相信我早晚会爱上你。” 他笑了下,“所以,既然我确信那个适当的时候早晚会来,我没必要非等到那一天。” “钟意,我们结婚吧。” 钟意的失落还未散尽,又因为那句不真切的结婚愣住,偏偏周鹤立也没有提醒她,静静等她回过神。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敢置信,“你认真的?” “嗯。” “你……”钟意气笑了,上手掐住周鹤立的脸,“答应就直接答应,拐弯抹角的,我以为你被我吓跑了要和我分手!” 周鹤立把她拥进怀里,蹭了蹭她的头发,“要吓跑早就吓跑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吗?” “我说喜欢你就代表我一定会选择你,我想得很清楚,只是我也希望你能想清楚。” “我怎么不清楚了?我遇到你的那一刻就很清楚!” 周鹤立微微笑了下,“好,你清楚就好。” 但那笑容又转瞬即逝。 “哎!”钟意突然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离开周鹤立的怀抱,急切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啊?” “你想什么时候?” “当然越早越好,不过也要挑个良辰吉日,这个月的话……520怎么样?” “521吧。” “为什么?这两个日子没太大区别啊。” “520我还没满22周岁。”周鹤立笑道,“姐姐,没到法定结婚年龄,领不了。” 平常和周鹤立走在一起钟意都没有年长的感觉,加上周鹤立不爱叫姐姐,她总觉得他们是同龄人。 现在,她要奔三了,而人家连结婚年龄都没到。 钟意丧气地靠在周鹤立肩上,周鹤立低头看她闷闷不乐的,笑道:“怎么了?” “突然觉得六岁差距好大。” “那现在还喜欢我叫你姐姐吗?” “搞得你叫我妹妹我就会高兴一样。” 周鹤立手臂搭在钟意肩上,撩了簇她的卷发挠她脸,笑道:“真不高兴?” 钟意拍掉他的手,不想理他。 “嗯……你等我一下。” 说完人就跑不见了,钟意叫也叫不住,发消息也不回。 没办法,她只好边收拾房间边等他回来。 好在周鹤立去的并不久,回来时他手里拎了个塑料袋,从袋子里拿出一盒油画棒,几张白纸、刮刀、秀丽笔、胶带。 “你要做什么?” “希望你高兴。” 他把纸摊在矮桌上,四周贴上胶带,挑了玫瑰红、嫩粉色、薰衣草色的油画棒,依次涂在纸上,用棉签抹匀。 中间用黑色画了山、亭子。 最下面是与晚霞一般颜色的江水,倒映着落日。 周鹤立拿起秀丽笔,在亭子里添了两个人,天上多了几只南飞的大雁。 最后,他撕掉胶带,在空白的处写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钟意amp;周鹤立 钟意看着那两个名字,想笑又有些笑不出来,不知道这种心情该怎么形容,“结婚证?” “嗯。”周鹤立笑道,“提前发给你的结婚证。” 他想去牵钟意的手,但他手上满是颜料,想想还是收回来了,转而小心地凑上前,轻轻吻去钟意眼角的泪。 “钟意,我确实不喜欢比我大的,我不喜欢他们仗着阅历颐气指使的样子,不喜欢走在他们阴影下的感觉,以前不喜欢,现在依旧不喜欢。” “但你是例外,你没有办法被分类整理。”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的意思是,不管是年龄、血缘,甚至是性别,都无法阻止我和你在一起。” “哪怕法律不肯见证我们的感情,那也没关系,结婚证我自己画,婚礼我自己办,我承认这份感情远比法律承认重要的多。” 后面周鹤立说了什么,钟意完全听不进去了,她只记得自己不顾一切地扑向他,搂着他的脖子,吻得毫无章法。 周鹤立不敢抱她,手悬在半空,怕弄脏她的衣服。 “……我得洗个手。” “我陪你。”她轻轻咬他的耳垂,呼出的气让周鹤立痒到想躲,“我们还没在卫生间做过。” 也是这次,周鹤立才知道原来这个休息室是有卧室和卫生间的。 推开柜子,后面还有不小的空间。 钟意笑看周鹤立略显吃惊的眼神,带着他往里走,推开移门,里面的构造和酒店差不多,用一扇玻璃门区分开淋浴和洗漱台。 “姐姐,我现在真有点想做你的小白脸了。” “是吗?” 钟意食指戳在周鹤立胸上,逼着他一点点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做我的小白脸,得有服务意识。” 手指慢慢往上,钟意勾起周鹤立下颚,笑道:“你得伺候到我爽才行,不然……我可是会找下家的。” 实际上钟意只是逗他玩玩,但周鹤立好像当了真,对于她说的话,这个人一点判断力都没有,什么都当真,也不知是好是坏。 周鹤立也不管手上还脏,握住她的手臂,一个调转,她就被困在他的怀里。 他的胸膛抵着她的背,她一抬头就能看到镜子里的他们。 哗哗的水流声在安静的空间格外突兀,周鹤立慢条斯理地冲洗手上的污渍,钟意被他困在怀里,动弹不得,低头不是,抬头更不是。 “姐姐,你躲什么?” 周鹤立掰过钟意的脸,吻毫无预兆地落下来,他铁了心要惩罚她的口无遮拦,迟迟不肯松口,甚至因为钟意呜呜的求饶嘴角上扬。 领口的衣服都被捏皱了,他才恋恋不舍的放开钟意,钟意大口大口喘着气,“……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真的不要你了!” 钟意话音刚落,下一瞬突然被人腾空抱起,屁股坐在洗漱台边缘,腿被周鹤立强行掰开。 内裤被拨到一边,从镜子里能清楚地看到她粉嫩的小穴。 修长的手指像毒蛇一般悠然自在地在她身上游走,她呼吸都停住了,眼睁睁看着周鹤立指尖轻轻按压她的花核,酥麻的快感直击大脑。 “姐姐,别躲,看我。” 周鹤立一只手掐住她的脸,强行控制她的视线。 “姐姐,你脸好红。”他向前凑了凑,脸颊碰了碰钟意的侧脸,“还很烫。” “别说了……” “不说什么?”中指碰了下穴口,像在试探,钟意唇半张着,还来不及出声,立刻被呻吟取代。 “姐姐,你不是喜欢我这样叫你吗?” 他又伸进去一根手指,一边看着镜子里钟意恍惚的神情,一边一下又一下捣弄她的花穴。 “姐姐,真的要换掉我吗?” 钟意在一声又一声姐姐中迷失了自己,她双眼迷蒙,看着周鹤立抽插的速度越来越快,她迫不得已闭上眼,仰起脖子,身体里暖流冲破了阻碍,喷溅在原本干干净净的镜子上。 颈窝突然被人咬住,周鹤立像个吸血鬼一般啃食着她的皮肉,湿滑的手探进短袖,啪嗒一声,暗扣被解开。 胸口一团肉被温暖的手包住,蹂躏成各种样子。 此刻的她衣衫不整,而周鹤立却衣冠整齐。 这显得她很狼狈。 周鹤立将钟意转个身,正对他,褪下裤子,让她握住他的阴茎。 “姐姐,让它插进去。” 他呼出的热气喷在钟意耳畔,一点点引诱她。 钟意也是着了魔,挪动了下屁股,这样能更近一些。 龟头抵在穴口的感觉极为怪异,她有些迟疑,却抵不住周鹤立的花言巧语,握着一点点往里送。 下身慢慢被填满,钟意忍不住低吟出声。 “姐姐,怎么样才能让你爽?” 周鹤立顶了下,“这样是不是不够?” “嗯……” “那要怎样?姐姐?教我,我不知道。” “操我……”钟意紧紧攥住周鹤立的手臂,指甲几乎要陷进皮肉,“操我。” 她像吸了毒一般,双眼迷离,一味重复着粗俗又下贱的话。 周鹤立偏偏这次耐心很好,“随便怎么操都可以吗?” “姐姐不会……不要我吗?” 钟意喘着气,喃喃道:“操死我。” “好的,姐、姐。” 外面电闪雷鸣,两人充耳不闻,周鹤立忘我地在钟意身体里驰骋,暴雨拍打在窗的雨声和啪啪啪的水声混在一起,一时让人分不清谁是谁。 周鹤立抱起钟意,与她毫无缝隙的紧紧贴着,伴随最后一次冲刺,两人同时抵达了高潮。 “钟意,我……爱你。” 21 钟意醒来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但窗户上还残留着雨痕。 天气预报说,后面都是大晴天。 最大的暴雨已经过去了。 五一过后两人继续按部就班的生活,周鹤立回学校上课,钟意则在和甲方拉扯的空隙腾出时间,打磨尚未完成的戒指。 工序已经进行大半,款式无法大改,只能在细节上做改动。 最后,在刻字上,她还是舍弃了设计图的样式。 还记得钟意刚把周鹤立拐来时,信誓旦旦说要占用他的时间,现如今她忙到脚不沾地,一天的消息只能在睡前统一回,和批阅奏折一样。 而在所有“大臣”中,属周鹤立呈上的最多。 吃早饭了吗? 【小笼包jpg】 吃中饭了吗? 【火锅jpg】 吃晚饭了吗? 【三鲜面jpg】 姐姐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钟意往上翻聊天记录,以前的爱搭不理,现在的狂轰滥炸,简直难以想象是同一个人。 她笑了笑,回道:“没拉黑,最近实在太忙了,这会才歇下来。” 消息刚发出去,语音电话就抛过来了。 “你现在在哪?工作室还是家里?” “工作室,我打算这段时间都住在这里,也省了通勤的时间。”钟意又笑问,“怎么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晚上还要来找我?” 现在已经十点,钟意能听到骨头的呼噜声,想必周鹤立是住在他父亲家里,人民医院离这打车也要20分钟,即使她这么恋爱脑,也不愿意大晚上折腾自己。 但某人却一口答应下来。 “嗯,你先别睡。” 钟意还来不及阻止,他就挂断了电话。 钟意呆愣地盯着屏幕,良久没有反应。 这样热烈又直白的偏爱,是她无比渴望,又无比害怕的。 她怕自己陷进温柔乡里,心中的天平彻底崩塌。 在床上坐了十分钟,钟意掀开被子,下了楼。 她穿着睡衣在一楼等,大约二十分钟后,周鹤立从出租车上下来,在逆光中向她跑来。 看他两手空空,钟意笑道:“还以为你特意跑来给我送温暖呢。” 周鹤立没接话,问道:“有热水吗?” 钟意只当他是口渴,去茶水间给他倒了杯热水。 玻璃杯递过去时,周鹤立并没有接,“你放桌上。”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甁罐,橙黄色的,拧开后一股蜂蜜的香甜扑面而来。 他舀了两勺,勺子和玻璃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我妈托人买的,说睡前喝一杯对缓解疲劳很有效,她给了我爸几罐,但我爸只知道工作,放着也不喝,全给我了。” 搅拌好后,他把杯子递给钟意,“我尝过,味道挺好的,你试试。” 因为烫,钟意接过后抿了一口,挺甜的,周鹤立放的时候大概没注意计量。 但她仍是笑着回道:“很好喝。” 哪怕今天这杯蜂蜜水难喝到让人想吐,她也会笑着说很好喝。 触动她的不是昂贵的蜂蜜,而是周鹤立那颗罕见的真心。 他的真心越可贵,她的良心就越不安。 “你坐下。” “嗯?” “坐下。” 钟意拗不过,依言坐下。 周鹤立站在她身后,双手覆上她的后脖颈,轻轻按压,过了会,他换了个地方,大拇指顺着斜方肌边缘揉搓。 手法和钟意去的美容院差不多,只是周鹤立的专业让她忍不住问道:“你从哪学的?” “我爸工作强度大,我妈就特意去学了这个。后来……他们离婚了,我偶尔会去我爸那住,我妈就教给我,说没事帮他按一按。” 钟意是见过许惠贤的,加上她喜欢上裴屿川时,还特意让钟祥瑞调查了裴屿川的人际关系,对许惠贤,她只有一句话,在这个人眼里,利益远大于感情。 和周润泽离婚不到一个月,她就和裴讯景——她的上司、裴屿川的父亲,领了证,工作也在短时间内扶摇直上。 后来,裴讯景病逝,她却能在裴讯景的葬礼上和公司的股东相谈甚欢。 钟意觉得,这人不会对任何人有感情,每个人都是她的棋子罢了。 但她没想到,离婚后许惠贤还会关心前夫的身体状况,这算出于什么? 显然周鹤立也无法理解,他像在向钟意求助,“其实有时候我不理解我妈,离婚后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关心我爸,那她为什么要离婚?” 他这话带着不解,又带着怨气。 钟意也沉默了,良久,她说:“或许,是习惯……积年累月的习惯,要想改变,不亚于抽筋剔骨吧。” 周鹤立没有说话,两人不约而同沉默着。 过分的安静,加上令人放松的按摩力道,钟意渐渐有了困意。 等周鹤立停下来时,她的大脑已经彻底进入休眠状态。 她隐约感觉自己被抱起来,然后身体陷进了柔软的大床,接着被人盖上被子,额头上有短暂的温热。 还有……一句不真切的。 晚安。 接下来每一天,周鹤立都会给钟意带一日三餐,他知道钟意忙起来就会忘记时间,怕她生出胃病。 久而久之,工作室的同事都眼熟了她这个男朋友,纷纷调侃小年轻就是愿意花时间,费心思。 钟意劝了周鹤立好几次,来回跑太麻烦,并发誓她一定会按时吃饭。 但周鹤立还是不肯。 “姐姐,你是嫌我占用你的时间了吗?” 钟意无可辩驳,不知什么时候起,两人的关系和刚开始相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头脑终于有头脑了,但长出的是恋爱脑。 时间就这样在日常生活里慢慢流逝,转眼两个星期过去了。 钟意手机里有个软件,可以对重要日子计时,而今天是她和周鹤立在一起的第21天。 21天,一个很短,却又让她的生活发生巨变的一段时间。 她从抽屉拿出一个红色的小方盒,啪嗒,一打开,一枚戒指静静地立在里面。 戒指她其实早就做好了,但一直等到今天才拿出来,因为和今天比起来,其他日子都过于单调。 五月的香樟树枝繁叶茂,她绿色的身影穿行在这条林荫大道。 凭着周鹤立发的课表,钟意找到了他的教室。 她站在窗外往里望,周鹤立坐在倒数第二排,桌上摊了本书,视线却在桌下的ipad上,离得远钟意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她从后门进来,悄悄坐到周鹤立身后,有些学生注意到她,但这是大课,大家都是上个课的交集,以为她是其他班的,也没多想。 “同学。” 钟意戳了下周鹤立后背,周鹤立回过头,淡漠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有样东西,你存了很久,该取走了。” 她把小盒子推到周鹤立面前,其实他们心知肚明里面是什么,周鹤立没有急着打开盒盖,反而明知故问,“我不呢?” “你不取走它,你也娶不到我。” “没事,我会强娶。” “……周鹤立!” 周鹤立轻笑出声,不再逗她,他打开盒盖,拿出里面的戒指,莫比乌斯环的设计,刻在上面的线条像山川河流,戒指里侧刻了数字——21。 “21?有什么寓意吗?”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第21天。” 周鹤立愣了下,还是不理解,“一个月,一百天,一周年我都见过,21天特别在哪里?” “人养成一个习惯需要21天,你不觉得,你已经习惯爱我了吗?” 钟意支着下颚笑盈盈地看着他,“周鹤立,现在,你爱我吗?” 周鹤立盯着手里的戒指,仔细琢磨钟意的话,少顷,他慢慢将戒指戴进左手中指,很认真,也很坚定地看向钟意,“嗯,我爱你,我会永远爱你。” “我也爱你。” 两份快乐 领证那天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真要说的话,民政局的队伍比平常长一点,阳光比平常烈一些。 他们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排队的时候有说有笑,聊些有的没的消磨时间,和等一杯奶茶没有区别。 可真的坐在了那个位置,听工作人员询问他们相关问题,两人不由紧张起来。 “签个字。” 工作人员把纸递给他们,趁他们签字时继续处理电脑上的信息,可等她抬起头,却见两个人一个把字写得歪歪扭扭,连名字都涂改了两三次。 另一个不知道在想什么,纸还和递出去时一样空白。 即使概率小之又小,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女士,你有什么难处吗?不用担心,我们可以帮你。” 钟意好像突然回过神,连连摇头,拿起笔填好信息,签了字。 周鹤立偏头看她,在盖手印时他突然握住钟意手腕,“钟意。” “别顾忌什么,你要是有一点不想结,我们就走。” 钟意闻言愣了下,随即拍拍他的手背,“说什么呢,我可不准备空手回去。” 红本递到他们手里时,钟意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以后各个证件上关于婚姻状况,就都是已婚了。 其实签字的那会,她真的想临阵脱逃。 没结婚前她可以无数次自我麻痹,把周鹤立当成一个躯壳,把他的每一句回应,当成裴屿川没来得及对她说的话。 可现在不一样了,白纸黑字的合同上,钟意和周鹤立挨在一块,这是明明白白的事实。 “算了”几乎要脱口而出,可这时周鹤立却突然对她说,不想结,就走。 他让她走,她反而走不掉了。 事实上,当结婚证到手时,她看着本子上的红底双人照,看着两个人的名字,并没有预想中的失落。 甚至,她有一丝庆幸。 就好像,如果这上面的名字是裴屿川,她反而会失望。 裴屿川,似乎已经慢慢退出她的生活了。 周鹤立看钟意还恍恍惚惚的,伸手拉了下她的衣袖,“去宣誓了,钟意。” 钟意回过神,笑道:“好。” 他们面对国徽,并肩而立,跟着证婚人一句一句宣誓。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爱,互信互勉,互谅互让,相濡以沫,钟爱一生。” “今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成为终生的伴侣。” “宣誓人:钟意。” “宣誓人:周鹤立。” 走出民政局,仿佛从一个世界走到另一个世界,钟意低头看两人牵着的手,她愣了下,笑道:“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明明只是来走了个流程,但感情好像发生了质变。” 说完她又想起自己还要一个个通知朋友,这还挺麻烦的,“要不我们直接发朋友圈宣布一下吧,也省的挨个通知了。” “我已经发了。” “嗯?!” 周鹤立把手机递给钟意,时间是在十分钟前,似乎是他们还在办手续的时候。 他发的很简单,一张照片,两个结婚证迭在一起,甚至没有配任何字。 但下面的评论区已经疯了。 “卧槽!卧槽!” “恐怖的行动派……” “周哥原来你没把我屏蔽啊。” 钟意指着最下面一条评论,笑道:“我以前也以为你把我屏蔽了。” “我谁也不屏蔽,你可以点进去看,我没有发任何东西。” 确实,这是周鹤立第一条朋友圈。 钟意看完后手机在周鹤立眼前晃了晃,佯装生气,“现在年轻人谈恋爱不是最喜欢秀恩爱吗,我没有什么值得你炫耀吗?” 但她其实没资格审判周鹤立,因为她自己也什么都没发。 不过某人却很认真地思考起来,这让她很于心不安。 “好啦,和你开玩笑的。”她摸摸周鹤立低垂的脑袋,像安抚一只犯错的小狗。 周鹤立此时抬眼看她,“其实,我发了很多关于你的东西。” “嗯?在哪?” “以后告诉你。” “哇,有秘密瞒我哦!” “暂时的秘密,打算当惊喜给你。” 钟意笑了,凑上去抱住他,“那就当生日礼物送给我!我明天过生日!你今天准备准备!” 周鹤立笑着接住她,“你骗我也不换个时间,结婚证上写了你的出生日期,八月八日,早着呢。” “我不管,我好奇心重,你最好识相点,不然我天天催你。” “好,我尽快。” 他们一路都是笑盈盈的,好像今天的阳光突然不刺眼了,店门口的狗也不凶神恶煞了,风吹过耳畔似乎都是祝福的声音。 领证的那天,全世界都加了层滤镜。 钟意说要回工作室取一样东西,让周鹤立陪她一起,今天不管干什么他们都要一起。 “我去会议室找,你帮我去休息室看看。” 周鹤立依言上了二楼,推开门,里面黑黢黢的,他刚想开灯,墙上的投影突然开始放映。 一道道风景依次展现,江南小镇、春雨绵绵、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伦敦塔桥的夜晚,北海道的初雪。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梁市,应清大学、人民医院、种满香樟树的林荫大道…… 短片以一行字结束——这是我的,旅行终点站。 啪嗒。 灯光亮起。 周鹤立回过头,只见钟意捧着一个蛋糕走来,蛋糕上插了22岁的蜡烛。 “周鹤立,生日快乐。” “噢还有,新婚快乐!”钟意笑道,“以后你的每个生日都能收到两份快乐,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你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父母还未离婚时,周鹤立也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后来,他却陷入了长时间,难以自拔的自我否定。 这个世界不会有比他更糟糕的人了,他不配有朋友,不配有成绩,他是个坏小孩,是个差学生。 “嗯,我很幸福。”周鹤立眼角含泪,笑着对钟意说。 说一遍似乎还不够,他又重复道:“有你,我很幸福。” 截止到24点,周鹤立依旧和往年一样,收到了周润泽的红包,蒋舟渡的“哥,生日快乐”,许自清的“生日快乐,岁岁平安”。 还有陆镯,卡在23:59发来一条“小老板生日快乐”。 周鹤立无数次的自我怀疑,都会在这一天被这些人打破,或许,他也没那么差。 过了24点,许惠贤仍然没有发来任何消息,周鹤立每年都在等,每年都等不到。 “睡觉啦。” 钟意迷迷糊糊翻过身,抱住周鹤立的腰,“老公。” 这两个字好像有什么魔力,周鹤立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接着直接把手机关机,往边上随处一扔。 他钻进被窝,回抱住钟意,两人紧紧贴着,几乎没有一点空隙。 这样紧实的拥抱,能填满一个人所有的不安。 “再叫一次,姐姐。” 但某人已经睡着了。 周鹤立笑了笑,也闭上眼睛。 他不会等了。 他也不在意了。 他已经有了最难得、最珍贵、也最长久的爱。 脆弱 周鹤立第二天开机后,发现许惠贤在凌晨一点给他发了消息。 当然,并不是祝他生日快乐,也不是祝他新婚快乐,语气甚至不算友善。 【你和谁结婚了?说都不和我说一声?】 周鹤立犹豫了会,把对话框直接删掉,正准备收拾收拾去学校,电话就打了过来。 “周鹤立,你不在家,也不在你爸那,你在哪?” 周鹤立瞥了眼还在挑衣服的钟意,淡淡道:“在我太太这。” 他说得理所应当,却把许惠贤气笑了,“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个儿媳妇。” “你现在知道了。” “怎么了?”钟意牵过周鹤立的手,“我要去买早饭,你想吃什么?” 周鹤立笑道:“你买什么我吃什么。” “周鹤立,她在你旁边是吧,电话给她。” 周鹤立刚扬起的嘴角又僵住了,钟意看出来了他真的有事,微笑道:“没事,总要面对的,给我吧。” 没等周鹤立说话,钟意便把电话拿过来。 周鹤立想抢回来,但钟意已经开口,“阿姨,我是钟意。” 那边沉默了片刻,“钟意?” “嗯。” 钟意笑了下,“您今天有空吗?我们可以当面聊聊。” “下午一点,和义广场二楼星巴克。” “好。” 挂了电话,周鹤立还紧紧握着钟意的手,即使他什么都不说,钟意也能看出他的担忧。 “我见家长又不是你见家长,怎么你比我还紧张?” 她是想安抚周鹤立,但这显然不起效,周鹤立低头摩挲她的手,“我怕她为难你。”顿了顿,他又说,“你别一个人去,我陪你去。” “你这样偏袒我反而容易激化矛盾。” 周鹤立不说话,还是不肯撒手。 “听话。” “……那你受气了要和我说。” 钟意笑了笑,“好,一定向组织汇报!” 其实钟意对许惠贤不算一无所知,多年前她来看裴屿川,钟意无意中见过一面。 她眼神犀利,只一眼就看出钟意对裴屿川的心思。 但那会她什么也没说,或许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下午一点,钟意准时出现在星巴克,而许惠贤已经坐着等了,桌上放了两杯咖啡。 “给你点了杯焦糖玛奇朵,我记得小裴说你爱喝。” 突然听到别人谈起裴屿川,钟意不免一怔,随即又好似没事般笑道:“是吗?我只是每次来了都不知道点什么,第一次点了杯焦糖玛奇朵觉得不错,后来怕出错就没有变过。” “那小裴是会错意了。” “……” 许惠贤指甲轻扣桌面,“钟意,我们两个就不拐弯抹角了吧,你各方面都很好,但周鹤立要出国,如果你没有和他在国外定居的打算,这个婚姻,趁早断了吧。” 钟意不为所动,“阿姨,我来也是想告诉你,周鹤立不会出国,他要留在梁市。” “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我知道,决定权在你。”钟意直视许惠贤,“所以我希望你改变决定。” 许惠贤笑了,“凭什么?” “凭我能帮你牵线搭桥,和陆氏合作。” 许惠贤手一顿,氛围顷刻间变得极为紧张,她微眯眼睛,仔细打量起钟意,“就算没有你的帮助,我和陆氏合作也不过三五年的时间。” “确实,可你等的了吗?” 许惠贤微笑道:“钟小姐,我这人极有耐心,比起工作,我还是更在意我儿子的前途,你的家庭,难道能接受一个资质平庸的女婿吗?” 钟意低头没有说话,许惠贤等了下便站起身,拿过挎包,“钟小姐,祝你早日找到真正的幸福。” “等等。”钟意抬起头,冷声道,“那如果,我能给他一个很好的前途呢?” 她偏头看向许惠贤的背影,笑意不达眼底,“我既能给周鹤立一个很好的前途,又能在短时间内帮你和陆氏达成合作,阿姨,这样的交易,你还不做吗?” 商场人来人往,但钟意还是从喧闹中听到了回答。 “合作愉快,我的儿媳妇。” 许惠贤走后,钟意一个人在原地坐了很久,直到电话铃声响,她才回过神。 “钟意,你是不是结婚了?” “白津遥?你怎么知道?” 钟意还没来得及通知任何人,连她爸妈都不知道,白津遥从哪得到的消息? “我看到周鹤立的朋友圈了,他没点名道姓,但除了你也没别人了吧。” “我没想到你还有他的微信。” “他爸是我指导教师,知道我们认识后让我加的,唉别说了,我等了三天他才通过好友申请。” 钟意又想起周鹤立吃醋时的气话,忍着笑道:“他对陌生人挺戒备的,熟悉以后其实挺单纯的。” 那边一时没了声音,良久,白津遥才开口,“钟意,我打电话来就是想问你,你现在还抱着当初的想法和他在一起吗?” 白津遥极少这样语重心长,钟意知道这不是平时的插科打诨,话语间的严肃让她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而在她思考时,白津遥叹了口气道:“钟意,周鹤立爸爸偶尔会和我提起他,怎么说……我真的劝你不要再玩他了,他是个,很极端的人。” “极端?” “嗯,你有看到他手腕上的纹身吗?那是为了遮掩伤口,他小学的时候,割腕自杀过。” 钟意从商场回到工作室,一直工作到傍晚,黄昏时分,门口传来敲门声。 开门时,周鹤立正低头看地,两只手背在身后,沉默不语。 一听到开门声,他立马抬头,一张脸变得笑盈盈的,笑道:“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这样的笑让钟意很恍惚,她难以把白津遥口中的极端和周鹤立联系起来。 “又和我卖关子?” 见钟意似乎不大高兴,周鹤立笑意浅了些,没再逗她,把手伸出来,是一个红包,“我爸给你的。” “嗯?”钟意愣了下,红包看着很厚实,但她没有接,“我还没有给叔叔送过东西,怎么能先收他的。” “我还给他他不要的。”周鹤立直接把红包塞到钟意手里,“你不要的话自己还给他。” 钟意笑了,“你就是想带我见家长是吧?” 周鹤立自知心思被拆穿,也不遮掩,“那你去吗?” “当然去了,不管还不还红包,你家里人我肯定要见的。” 说到见家里人,周鹤立犹豫了下,问道:“我妈她……” “我们交流时间不算长,不过过程挺顺利的。” “她真的没有为难……” 周鹤立话刚说一半,钟意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凑到眼前。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强行抓过周鹤立的手,要带他去医院检查,那会,她就注意到了这个纹身。 后来她见到了无数次,无数次都被她忽略了,她并不在意这意味着什么。 可现在,她轻轻抚摸手腕上的花体英文,问:“纹的是什么?” 周鹤立很明显欲言又止,不想面对这个问题,但对钟意,他已经习惯了事事给回应。 “alliswell.” 周鹤立顿了顿,“是《三傻大闹宝莱坞》里的一句台词,主角说,心很脆弱,要学会哄它,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告诉自己的心:alliswell,就有了面对困难的勇气。” 钟意闻言抬起手,手掌慢慢贴在周鹤立胸口,看向他纯粹的眼睛,认真地问:“你的心很脆弱吗?” 刹那间,周鹤立好像听到玻璃震碎的声音,他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钟意紧抓着手腕。 钟意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我没有时光机,没法把12岁的你从继父家带出来,没法告诉12岁的你,不要在手上留疤,21岁的时候会有人心疼你的伤口。” “周鹤立,我吻不了12岁的你。但或许……”钟意慢慢俯下身,吻落在周鹤立的手腕上,纹身上,伤口上。 “我可以吻你12岁的伤口。” “周鹤立,我们不会步你父母的后尘,我保证你不会再添新伤。” 周鹤立迟迟没有说话,他脑海里闪过很多片段。 三年级开始,父母天天争吵不休,他听不懂,可他也知道吵架很难受,上去劝,但没人听。 四年级,妈妈像拔河一样,死命把他这一头拉到继父家里,他住了三年,他至今不知道自己怎么度过的那三年。 吃饭时,继父坐中间,妈妈和哥哥坐在一边,他一个人坐在他们对面。 他不像家人,像客人。 爸爸不接他回家,妈妈不理他的话,继父热络下藏着厌恶,哥哥关心下含着不愿。 从四年级到六年级,这是他,“天真烂漫”的三年。 他的心脆弱吗? 哪有什么脆弱不脆弱,不知什么时候,它已经被摔得破碎不堪,看不出原样。 可现在有人愿意把玻璃碎片拼起来,拼起来的东西不好看,可是他可以重新拥有它了。 “姐姐,我的心很坚强。” “它很用力地跳着,每一下都在说,谢谢你。” 周鹤立的眼泪打在钟意手背,滚烫的。 这是他第一次,在钟意面前哭,在钟意面前展现他脆弱的一面。 牌(微h) 窗帘拉得实实的,房间里透不进一点光来。 钟意被周鹤立压在床上,除了身体的重量压得她胸闷,灵魂的负担更让她喘不过气来。 房间安静到只能听到少年压抑的、憋屈的、苦闷的哽咽。 钟意抬起手,手指埋进他头发里,她倒也想安慰他,但是身下被填满的感觉过于强烈,她一时竟说不出什么温情的话。 她的手慢慢下移,拇指按在周鹤立眼尾,轻轻抹掉那一点湿润。 越抹越多。 人真的很矛盾,哭的时候想有个人安慰,有人安慰了却哭得更凶。 这会钟意也不知道是叫他别哭了好,还是任由他发泄感情好。 握着她肩膀的手突然越收越紧,负距离让钟意感受到周鹤立的颤抖。 他胳膊撑着床单,支起上身,钟意终于得以好好呼吸。 然而没等她庆幸多久,周鹤立俯下身咬住她的唇瓣,她被痛到了被迫张口,刚好给了某人趁机而入的机会,舌与舌纠缠不止,她连个换气的机会也没有。 “呜……” 她拳头忍不住去锤周鹤立胸口,周鹤立笑了下,突然将她抱起。 姿势调转,钟意坐在周鹤立腿上,女上的姿势让穴内的阴茎插得更深,她低头能看到周鹤立因为哭过,脸上未干的泪痕,以及那双可怜的,仿佛在说“爱我好不好”的眼睛。 不用周鹤立说任何话,做任何事,她主动俯下身,再次吻住他的唇,笨拙却忘我地投入这场亲吻。 腰慢慢动起来,小腹摩擦着周鹤立的薄肌,周鹤立双手握住她的腰窝,带着她,加快她的速度。 “周鹤立……” 她不是个能一心二用的人,扭动腰肢就想不出要说的话,何况快感几乎淹没她的理智,她仰起脖子,出口都是破碎的呻吟。 周鹤立含住她的乳尖,似乎不满足她的速度,身下也开始律动,两人的频率不一致,却有些错峰的快感。 他按住钟意的臀,不让她再动,将她压下身,用力且快速地进行最后的冲刺。 钟意只觉得自己的逼要被操烂,她想喊他慢点,却又放不下这种凌虐般的爽感。 “呃啊……”钟意低吟出声,手指紧抓被单,腰因为高潮如桥般拱起,过了许久,喘息依旧不止。 周鹤立头埋在她的胸口,“姐姐,幸好你没在我12岁的时候出现。” “嗯?” “不然我会犯罪。”他轻笑道,“我等不了六年。” 他们这一场从黄昏做到星星接班,周鹤立倒是想留宿,但钟意着实没有和他酣战到天明的力气,想出各种借口支他走。 “姐姐说爱我转头又不要我。” “别和我装可怜啊!”钟意指着他那委屈巴交的脸,打开门,“这周你都给我控制一下欲望。” 见周鹤立没有说话,钟意以为他听进去了,但她不知道的是,周鹤立是在盘算,如果不能增加做爱的次数,那他要考虑延长下做爱的时间。 “好了,那我们周六再见。” “周六?” “去看叔叔啊,不是要把红包还给人家。” “我知道。”周鹤立闷闷的,“可看他就看他,为什么我要周六才能见到你。” “弟弟今天已经周四了……就一天。” “有24小时啊。” “……滚回家去!黏死人了你!” 被钟意“赶走”后,周鹤立还在工作室附近驻足许久,他抬头仰望漫天的星星点点,笑得有些孩子像。 但这样的笑没有持续太久,他慢慢恢复了淡漠的神情,思虑片刻,转身往伊甸园的方向去。 八点对于伊甸园来说实在是一个过早的营业时间,但这不影响它的收益,本身,这酒吧也只是个躯壳。 为时尚早,里面冷冷清清,这会陆镯不需要为谁调酒,只身一人倚着沙发,手搭在沙发靠背上,烟圈从他嘴里吐出,白烟让他的笑都显得不真切。 听到推门声,他闭上眼睛笑道:“稀客啊小老板,不和老板娘共度春宵吗?” “你那不要命的口气是势在必得了吗?” 陆镯笑了笑,抖落烟灰,烟头抵着烟灰缸狠狠转了一圈,“嗯,准备收网了。” 他拿过桌上的一瓶洋酒,在两个高脚杯里各倒了一些,“虽然我向来讲究一个尘埃落定,但这次提前庆祝一下也不为过。” 倒完,他朝周鹤立举杯,“我确实不服你,但我服你的眼光。” 周鹤立嗤一声笑出来,走到陆镯对面坐下,拿过酒杯,却没急着喝,轻轻晃了晃。 陆镯没等他,直接一饮而尽,“周鹤立,我一直很想问你,陆家那么多孩子,每一个都比我有胜算,你当时怎么就那么笃定押了我?” “没什么,陆家的其他人我接触不到,只能选择你,笃定是因为……你眼里有很强烈的恨意,而恨会加快一个人成长的速度。” 周鹤立把酒杯放回桌上,陆镯看着晃动的酒液,淡淡笑道:“不喝吗?” “不喝,我家里人不让。” “……” 要不是陆镯见过周鹤立和人拼酒的样子,他还真信了他的鬼话。 他眯起眼睛,“说来你老婆不是答应帮你摆平一切吗?我这张牌,你根本不用出。” “但我想把她这张牌攥在手里,我不想把她出出去对抗任何人。” “你真的……” 陆镯被他噎的说不出话,可他对他有恩,骂又骂不得,干脆自顾自喝酒。 两人静静对坐,酒吧里响起富士山下,周鹤立一怔,突然想起那次在ktv,钟意问他会不会粤语时,脸上的期待,以及他回答不会后一闪而过的失落。 他听了会,站起身,走上台,拿起立在角落的吉他,拨动琴弦时有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他跟着音乐轻轻哼歌,陆镯以为他要唱,问道:“今晚的曲目?” “不是。”周鹤立笑了下,“是婚礼上的。” 陆镯看着台上痴笑的少年,好像也不过几个月,他就快认不出他了。 变化并不是件好事。 人一旦有了牵挂,做事就会束手束脚,也会因为感情,添上许多无端的麻烦和痛苦。 何况,那个请周鹤立喝玛格丽特的女人,并不是打从一开始就爱他。 端倪 比起见许惠贤,见周润泽更让钟意紧张。 和许惠贤见面像做生意,而她习惯了和甲方拉扯,但周润泽是实实在在的见家长。 她也是第一次结婚,生怕有哪些行为出了错。 见钟意坐立不安,周鹤立牵过她的手,“没事的,你那么好,我爸肯定喜欢你,就算不喜欢你,日子也是我们两个过,和他们没关系。” 钟意闻言笑了下,头靠在周鹤立肩上,“你这话可别说给他们听,养了22年的儿子胳膊肘往外拐,不杀了我才怪。” “我没往外拐。” “嗯?” 周鹤立认真地低头看向钟意,“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我向着你怎么算往外拐?” “……你啊。”钟意掐了下周鹤立的脸,“青出于蓝胜于蓝,你小子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我没哄你高兴,我是认真的。” “嗯,你这话更会。” “……” 眼看周鹤立被她逗的有些急了,钟意只好先缴械投降,“好啦好啦,逗你玩呢,别这么较真嘛。” 她看着周鹤立干净无暇的脸,心里的不安也散了大半。 见面安排在了人民医院,住院部后面有一条长廊,紫藤萝藤蔓纠缠,形成了天然的棚顶。 周润泽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五月底,紫藤萝已经过了盛放的时刻,开始逐渐枯萎。 看到钟意和周鹤立手挽手过来,他苍白的脸露出一抹温和宽慰的笑。 “叔叔,我叫钟意。” 来之前周鹤立和钟意讲过周润泽的情况,大概也就这两三个月的事情,加上周润泽放弃了治疗,平时只靠药物支撑,又忙着工作,气色越来越差。 许多人得知自己生命即将进入倒计时后,大多更珍惜仅剩的时光,只有他,在加速死亡。 钟意也想了很久该送什么,人之将死,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送什么好像都没意义。 有天她在翻相册的时候,偶然翻到了去墨西哥拍的照片。 那是裴屿川出事半年后,在这之前,她日日浑浑噩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哪也不去,谁也不见。 后来她无意间刷到一部电影——《寻梦环游记》。 rememberme. 看完后她收拾起行装,推开门,来到了墨西哥,刚好赶上亡灵节。 她漫步在热闹的小镇,音乐直击她的心脏,欢笑穿透她的灵魂,她却在热闹中放声大哭。 当地一个孩子看到她,拿起一枚万寿菊花瓣,笑着递给她。 就像电影里,米格家人给米格的祝福。 钟意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周润泽,“叔叔,这是我做的万寿菊干花,万寿菊意味健康长寿,干花又不会枯萎,希望您一直生活顺意。” “小钟真是有心了。”周润泽把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橙黄的万寿菊装在玻璃罩里,周润泽微笑着点点头,“很漂亮。” “花我收下了,我会放在我最容易看到的地方。”周润泽说完又把袋子递给了钟意。 钟意愣了下,袋子里面还装了周润泽给的红包,“叔叔……不是我不收,您包的实在太多了。” “不多。”周润泽微笑道,“你帮我了了一桩心事,这不是能用钱衡量的。其实我刚开始知道鹤立结婚还有些担心,毕竟太突然,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他又提了提袋子,笑道:“拿着吧。” 钟意犹豫了下,看了眼周鹤立,见他点点头,便不再推脱。 三个人随意聊了聊,很简短,因为周润泽下午还有工作。 他没有像查户口一样对钟意刨根问底,在他眼里,两个人相亲相爱,互敬互让,比什么都重要。 告别后,周鹤立和钟意在医院门口等车,今天两人并不顺路,临近六月,周鹤立有很多毕业的事要忙,钟意也忙着履行对许惠贤的承诺。 钟意打的车先到了,她朝周鹤立挥挥手,“先走啦。” “嗯,到了记得和我说一声。” “好。” 他双眼紧随钟意的背影,看她上了车,车子发动,快速驶离,变成一个看不清的黑点。 “哥!” 周鹤立愣了下,突然回过神,循着声音的方向寻找,不远处一戴黑色口罩的男孩朝周鹤立跑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孩。 是蒋舟渡和周予安。 “哥,好巧,没想到能碰到你。” 周鹤立瞥了眼周予安手里装病历的塑料袋,问:“你们是去医院吗?” 蒋舟渡点点头,“她今天复诊,但爸妈都走不开,看病总是大事,我就陪她来一趟。哦对了,哥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了,刚刚和你站一块的是不是嫂子啊?” “嗯,我今天带她来见我爸。” 周鹤立话音刚落,手机嗡嗡作响,是司机打来的,叫他过个马路,省得再掉头了。 挂断电话,周鹤立指了下马路对面的车,“我先走了,等过段时间请你们参加婚礼。” 周予安笑了笑,比了个ok的手势。 “再见。” 周鹤立走得快,蒋舟渡突然想起来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发现他已经走远了。 其实,他想说,他好像见过那个人。 在花店里。 可记忆不全,他一时想不起来因为什么事。 眨眼间,六月如约而至。 毕业舞会那天,周鹤立买了一束洋桔梗,用绿色丝带捆好,在门口迎接钟意。 他等了一段时间,等到大部分人都进场,却迟迟不见钟意的身影。 正当他担心钟意临时改变主意要缺席时,电话铃声响了。 “姐姐,你到了吗?” “我到了啊,你人呢?” “我在门口。” “啊?我来的时候门口没人啊。” 这下两人都确定是什么状况了,钟意尴尬地笑道:“我说怎么连个人都没有,还以为来太早了。” 周鹤立也很无奈,叹了口气笑道:“你把定位发给我,我来找你。” “嗯好。” 然而钟意可以说完全跑到了相反的方向,周鹤立只好扫了辆共享单车,一路骑过去。 钟意错到了老旧的艺术楼,学校说暑假会全面翻新,把里面的乐器都换下来。 所谓的毕业就装修,真是永远在他身上应验。 周鹤立没在一楼大厅看到钟意,发个消息准备问她,突然听到楼上传来钢琴奏响的声音。 他愣了下,顺着琴声上楼,游走在充斥木头气息的走廊,最终,他在202的琴房前停下。 钟意一身绿裙坐在钢琴前,单手在黑白琴键上乱按,如果屏蔽了声音,只看画面,真会以为她是个大钢琴家。 弹了会她好像泄气一般,垂下手,拿过手机站起身,回过头就见周鹤立依靠着门框,晃了晃手里的洁白的洋桔梗,笑盈盈地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你怎么来了也不说话?” “看你弹得投入。” “瞎按而已,我没学过钢琴。”钟意从左到右扫过琴键,道,“好了,我们走吧。” “等等。”周鹤立走到钢琴前,把手里的洋桔梗交给钟意,拉开椅子坐下来,抚摸着琴键,“不急,你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你会?” “学过一段时间,但也挺久没碰了。” 钟意摸了下洁白的花瓣,笑道:“我也不懂,弹你擅长的吧。” “擅长的……”周鹤立按下琴键,老旧的钢琴发出的声音像老人低吟,“那就,《thetruththatyouleave》。” 伴随熟悉的旋律响起,回忆如浪潮般向钟意涌来,海浪高涨,几乎要将她淹没。 以为已经忘了,却发现不过是被埋了起来,风一吹,全都暴露在阳光下。 裴屿川的毕业典礼上,他弹的也是这一首。 只是那一年的琴声清澈悠扬,这一年的琴声沉闷浑浊。 琴声收尾时,周鹤立看向钟意,单手搂过她的脖子,贴上她的唇。 “姐姐别哭。”周鹤立抹去她眼角的泪,“下次给你弹婚礼进行曲。” 钟意揉了揉眼睛,笑道:“说什么呢,赶紧回去吧,舞会都要结束了。” “不回去了。” “嗯?” “结束了就结束了,朋友总有再聚的机会,不熟的也没必要再见。姐姐,我现在不想和你跳舞,我想和你,私奔。” 两个人沿着小路奔跑,钟意拉起一角的裙摆,一手攥着一束洋桔梗,而周鹤立西装笔挺,牵着钟意的手,两个年轻人奔跑在昏黄的街道。 像极了私奔,奔向属于他们的未来。 毕业典礼过后没过多久,周鹤立接到了零一工作室的电话。 “你好,我们看了你的简历,对你的作品很感兴趣,想再和你进行深入的交流,请问你有空吗?” 与此同时,微博跳出来一条推送。 【随着陆传时病逝,根据知情人透露,陆氏集团高层进行了大换血。】 陆镯的短信也在同一时间发来。 陆镯:“小老板,尘埃落定。” 肩上的负担突然一下子卸下,周鹤立摸了摸肩膀,有些许不适应,也感到不真实。 但他确确实实,获得了自由。 随着陆镯把控陆氏集团,许惠贤再也没有威胁他的资本,多年的苦心经营与等待,就是为了现在以及以后的自由。 不管是财富,还是精神。 他可以放心的去做想做的事,爱想爱的人,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乌云散去的一天。 “钟意,我们准备办婚礼吧。” 他终于可以说出这句话,但话刚打完,一通电话突然打进来。 “蒋舟渡?” “哥!我想起来了!” “什么?” “我见过嫂子,春分那天就是她花了五百二买了你的花,她穿了一身绿色,我有印象。” 周鹤立好像听到了,心电监护仪滴——的报警声。 告别 钟意从来没有和钟祥瑞争吵到要断绝父女关系的地步,不管钟意怎么说,钟祥瑞始终不松口。 而今天,钟祥瑞不是一味的回绝,他很严肃地告诉钟意,即使他想帮,也帮不了了。 谁能想到陆氏的接班人会是个私生子,没听过没见过,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可偏偏就是他,掐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新官上任三把火,根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摸不清他的喜好,别说讨好,这人狠辣决绝,连在他手下做事都得小心翼翼。 “钟意,放下裴屿川,也放过周鹤立吧。”钟祥瑞挂断电话前最后一次提醒女儿。 可钟祥瑞不知道,钟意的执着和刚开始不一样了,她真的,真的不想他走。 现在怎么办?无法和陆氏合作,许惠贤那怎么办? 钟意茫然地趴在桌上,肩上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因为忙碌,这些天昼夜颠倒,作息不规律,她稍一休息就眼皮打架。 正当她要睡过去时,电话铃声响起来。 是周鹤立。 她揉了揉眼睛,强行打起精神,笑道:“怎么了宝贝?” “姐姐。”周鹤立顿了下,“你认识我哥吗?” “……你哥?” “嗯,我还没告诉你我哥名字吧,他叫裴屿川。” “裴屿川……没印象,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今天在整理我哥遗物,以前没注意,看到他毕业证书时突然意识到你和他是一个学校的,想着你们可能认识。” “我自己班里的人都不熟,怎么可能认识其它院的?” “嗯……” 不知道为什么,钟意觉得周鹤立今天怪怪的,但她最近神经衰弱,也没心思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对了。”钟意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你找到工作了吗?” “没有。” “哦……没事。”钟意笑了,没找到正好,她可以安排周鹤立去一个许惠贤喜欢的、有面子、有前途的岗位,“如果实在找不到我这边也有适合你的工作,你可以去试试,都是很好的公司。” “好。” 钟意松了口气,答应许惠贤的至少有一件能做成,实在不行只能再谈判了。 “那先这样,我还有事要忙。” “嗯。” 一个人,不知道要有多大的勇气和定力,才能平静的面对残酷的真相。 周鹤立指尖微颤,绿色丝带躺在他手掌,他低头看着,脸上说不出是哭还是笑。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也响个不停,都是陆镯发来的消息。 照片、视频,每点开一个,都是对他过往的巨大讽刺。 一张是裴屿川的毕业典礼。 他在宴厅中央弹琴,钟意一袭绿裙,手拿香槟,站在一侧。 她在看他,视线穿过人群。 一往情深。 一张是春节时的大合照。 背景装饰红红火火,长方桌,满桌的家常菜,大家都对镜头笑着比耶。 当然,除了裴屿川和钟意。 他们在看对方。 还有一段视频,在ktv。 录视频的人在视频刚开始问:“未来的裴教授今天要给我们带来什么呀?” 裴屿川没有被起哄影响,淡定地接过白津遥的话筒,坐上高脚凳,微微笑道:“富士山下。” 说着他看向钟意,“钟意,你要来一起唱吗?” 钟意摆手笑道:“我不来了,刚刚和白津遥喊麦嗓子都喊哑了。” “好,那我唱给你听。” …… 周鹤立后来是很平静地看完的。 第一刀震惊,第二刀痛苦,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麻木。 没有了呼吸,也没有了感觉。 第二天周鹤立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他并没有来得及接,挂断时手机上显示他有六通未接来电。 来自白津遥。 他不想打回去,但白津遥此时又打了过来,他手一滑接上了。 “你总算接电话了啊!周鹤立,你……什么?” 电话那头原本吵吵嚷嚷的,在白津遥反问后突然安静下来,周鹤立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鹤立,你做好心理准备……” 周鹤立心一紧。 “你父亲,刚刚……去世了。” 周鹤立赶到医院时,周润泽已经披上了白布,躺在那 曾经飘进桃花瓣的床上。 六月的天,外面早就看不到桃花了,但桌上的万寿菊依旧绽放。 万寿菊永不衰败,但生命终有尽头。 “爸。”周鹤立握住父亲尚有余温的手,“对不起……” 他们本来可以见最后一面的。 如果他昨天早点睡,如果他今天早点醒,他们是可以见最后一面的,就差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白津遥站在周鹤立旁边,犹豫片刻后伸手拍了拍周鹤立的肩膀,“节哀……” “其实,周主任和我说过,他的病说不准,所以把每一次和你见面都当成最后一面,你不用太难过,你们其实有好好告别。” “他平时也一直和我讲你的事,他说……” “闭嘴。” 白津遥一怔。 周鹤立攥紧白布,冷声道:“我一点也不想从你嘴里,知道我爸说的话。” “请你,出去。” “周鹤立……” “滚!” 白津遥被周鹤立一吼,手条件反射收了回去,慢慢转过身,出门前又看了眼蹲在周润泽床边的周鹤立,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关上了门。 安静的房间渐渐传出低低的哭泣。 不久后,哭声混着铃声,再到只剩铃声,房间重回安静。 傍晚,周鹤立回了家。 推开门,发现骨头就趴在门口,耳朵聋拉着,见了他也不像往常一样摇尾巴,步履蹒跚还硬要来蹭他。 “你也不高兴吗?”周鹤立摸了摸骨头的脑袋,“你也知道他走了吗?” 骨头呜呜哼了声。 周鹤立微笑道:“没关系,我们早晚会见面的。” 他给骨头喂好饭,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房间,没洗漱没换衣服,一头倒在床上。 睡不着,但也动不了。 身体好像在下坠。 晚上周鹤立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本就糟糕的睡眠简直雪上加霜,翻来覆去,睡了没两个小时又醒了。一看手机才凌晨四点,消息通知栏上满是钟意的短信、电话。 “我听说了叔叔的事情,你还好吗?” “等你情绪恢复了,回个电话可以吗?” “我很担心你。” 周鹤立一一看过,清空了通知,关机。 又睡了一个小时,外边传来骨头扒门的声音,周鹤立睡眼朦胧坐起来,去给骨头开门。 “我不遛你了,你玩好了记得回来。” 骨头下了楼梯,又回头看了眼关上的门。 中午吃完饭,周鹤立也没见骨头回来,以为它是贪玩。但到了傍晚,他隐隐感觉不对,骨头从来不会离家这么久。 他不放心,出门去找,可找遍整个小区,也不见骨头的身影。 没办法,他只好先在户主群发消息求助,希望大家帮忙留意一下。 “你看看是不是就在家里?”有户主提醒周鹤立。 周鹤立便把家里也翻箱倒柜找了一遍,最后,他只在沙发底下发现了散落的狗粮。 过了三天,周鹤立在邻居的指引下,在一条街上找到了骨头。 它缩在一角,瘦到不成样子,硬生生饿死的。 这条街,是周润泽回家必经的路,骨头在这里等过他的鸭腿,等过他回家。 或许,从感受到周润泽去世的那一刻起,它就没想活着了。 所以它藏起了食物,离开家,在冷风中接受了死亡。 在另一个世界,它还可以继续等周润泽,周润泽不会回不了家了。 “你们团聚了……”周鹤立摸它发硬又冰冷的皮毛,“就留我一个。” 周鹤立把骨头安葬好,回了家。 扶着楼梯扶手上了七楼,一抬头,看到钟意双手抱胸靠在他家门口。 钟意几乎要认不出眼前这个人,头发乱糟糟的,眼圈发青,眼睛里的血丝多到可怕。 她上前捧起他的脸,拇指轻轻揉了揉他的脸庞,哽咽道:“周鹤立,你搬来我这住吧。” 良久,周鹤立牵出一抹难看的笑容。 “好。” 暴露(微h) 钟意暂时放下了手头的事,选择先看顾好周鹤立的情绪,怕他受刺激又做极端的事。 好在周鹤立搬到她家以后状态好了不少,一日三餐、生活作息都算规律,话虽然和平日比少了很多,但行为举止还算正常。 她慢慢放下心来,这或许只是一场暴风雨,很快就会过去。 修整了几天后,生活貌似进入了正轨,钟意也打算让周鹤立彻底搬进来。 反正他们已经结了婚,同居也是早晚的事。 周鹤立一开始来只带了两三件换洗衣服,和钟意的挂在一起,两边的数量差距分外明显。 于是,钟意便叫周鹤立把需要的,不确定需不需要的都搬过来。 东西一下多出来,但空间却不变,她只好整理起屋子,把不需要的清掉,腾出空间。 周鹤立帮着她一起收拾,把箱子都打开后清点过期的杂志、看过的书。 “姐姐,这些都要扔吗?好像还是新的。” “哦,那你帮我分开来放吧,我到时卖掉。对了,看一下那些书有没有痕迹,要是有的话我就不卖了,回收价格会低很多,不如捐了。” “好。” 周鹤立一本一本翻过,很快就摞了高高的一迭。 拿出压箱底的最后一本时,他照之前那样翻了一遍书,几张纸跟着掉了出来。 他去捡,却在看到纸时手一顿。 那些纸,是他手上戒指的草稿图。 但是每张图下面,都写了日期。 在……他和钟意并没有遇到的时候。 这枚戒指原本给谁的,显而易见。 他默默把草稿图塞回书里,站起身走到钟意的房间。 “钟意。” 钟意正在挂衣服,见他来了,以为他已经收拾好了,“这么快?” “不是,我是来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周鹤立的眼睛深不见底,好似深渊,他云淡风轻一般问道:“你说你是因为一个朋友来了梁市,我当时问你,你喜欢他吗?你没有回答。”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钟意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们之间的氛围很不对。 “你回答我就可以,你喜欢他吗?” “我……” “如果你不喜欢他,你为什么要孤身一人来到梁市?你家境殷实,为什么要租年数已久的小区?为什么工作室以他的名字命名?为什么愿意花五百二买一束花,冒着大雨去看他?” 看着钟意怔愣的神情,周鹤立笑了。 真的没有怀疑过吗? 看到她微博的评论,看到她工作室的名字,听到她谈及和裴屿川偏好相似的朋友,他真的没有一点怀疑吗? 有啊,怎么会没有,他只要往下查,就能发现真相。 可他不愿意这么做。 因为爱是信任,所以他给她无条件的信任。 而她还给他全方位的欺骗。 “钟意,你没有必要和我撒谎。” “你和我哥认识没关系,你喜欢过他也没关系,你追求他三年也没关系,你为他的死失魂落魄也没关系,都没关系。” “我顶多是嫉妒,嫉妒他什么都能拥有。在家里经济最拮据时我妈也要帮他出国,嫉妒他能被你这样喜欢,嫉妒他天赋异禀,而我资质平庸。” “但这只是一段过去。” “我不会因为你和他的过往责怪你,我想,我提醒过你。” 那天他在小区和钟意偶遇,他说过,过去的,就过去了。 “可你把我当成他,钟意,那我算什么?” 周鹤立直视钟意,“你把我想象成他,做还没来得及和他做的事情。恋爱,求婚,结婚。钟意,从始至终,你想在一起的人都不是我。” 静默良久,周鹤立突然笑了一声,“钟意。” “我们离婚吧。” 周鹤立说出这话时比他预想的平静,但他不理解这种平静。 人怎么会这样呢?讨厌、喜欢、爱与恨,好像只是跨一步的距离。 两人在沉默中对峙,钟意泪倏得掉下来,她抓住周鹤立的手,“我不同意……” 她声音都在抖,“不是说永远都在一起吗?你怎么可以中途离开!” “我中途离开?”周鹤立反握住钟意的手腕,攥得死紧,此刻的他像一头被激发兽性的猛兽,“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嗯?你有踏上爱我的路吗?最先离开的,难道不是你吗?” “第一次听到我名字时你在想什么?和我一起唱歌时你在怀念谁?吃我做的菜时你在想谁?你……” 他视线落在无名指的戒指上,冷笑道:“你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给我戴上原本属于裴屿川的戒指?” “我……” 还没等钟意回答,周鹤立将她拽出房间,出了门,下了电梯,从一栋楼走到另一栋楼。 钟意突然停下脚步,这里是……裴屿川的家,可周鹤立不让她停,硬是拉着她往前走。 和他们同行的人都面面相觑,两个人一个面目阴沉,一个泣不成声,散发的寒气吓得人退避三舍。 周鹤立自残后,周润泽强行把他接走,两人一开始住在租来的小房子,后来才搬进人民医院附近的安置房。 从那以后,周鹤立基本不回来,直到裴屿川飞机失事,裴讯景去世,他才会偶尔回来,替许惠贤打扫一下房子。 其余时候回来,于他而言,无疑自虐。 可这次他带着钟意,踹开裴屿川的房门,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沓照片,啪一声,尽数甩在钟意面前。 “解释。” 周鹤立指着照片,一张张都是裴屿川和钟意的合照。“解释啊!你不是说不认识吗?你不是说不知道吗?你倒是解释啊!” “我……周鹤立!” 求生的本能让钟意试图掰开周鹤立的手,可他使足了劲,恨不得掐死她,掐到她喘不过气。 身体突然下坠,她被迫倒在裴屿川床上,周鹤立跨坐在她大腿,俯下身,一双眼死死盯着她,完全不见平日的温顺。 “钟意,玩我很爽吗?” 手越收越紧,就在钟意濒临昏厥时,周鹤立松开了。 重获自由,钟意咳嗽不断,胸口上下起伏,拼命呼吸空气。 然而下一瞬,两只手腕突然被人扼住,钟意眼看周鹤立把玩着手里的绿色丝带,笑得人心慌。 “还记得它吗?” 钟意一怔,“什么……” “好歹是花五百二买下的,姐姐转头就忘了。” 他把丝带绕过钟意手腕,一圈又一圈,牢牢系了一个结。 身体被禁锢住,钟意下意识往后缩,但周鹤立就坐在她腿上,即使是微小的移动,也被周鹤立按住腰强行拉回来。 “姐姐,要是我早知道是你买走我的花,你的逼早就被我操坏了。” 钟意屏着呼吸,“周鹤立……你冷静点。” “冷静?” 周鹤立慢条斯理扯下她的内裤,“我很冷静啊。” 他抓住钟意两只脚腕,令其分到最大,钟意感觉自己的韧带都要开裂,“放开……” 求饶自然没有丝毫用处,周鹤立将她两条腿折成m型,小穴就这样,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他眼下。 钟意双手被束缚着,只能任由他的眼神如蛇蝎一般,玩味地看她瑟缩的穴。 “姐姐,你不离婚是吗?” 这么一问,好似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但周鹤立的动作却像在剪断最后一点可能。 他褪下裤子,按住钟意的腿根,阴茎长驱直入,直接插进钟意穴里。 甬道干涩,两人都不好受,但他根本不在意,只一味在里头驰骋。 钟意的双乳都因为他剧烈的动作上下颤动,下身只有干疼。 “痛!” “痛?” 周鹤立扼住她的喉咙,嘴角的笑阴恻恻的,“你也知道痛吗?” 身下不停,手上的力道也越发用力,“你做那些事时,有想过对不起我吗?有想过我会痛吗?” “放……” “姐姐。” 他凑到钟意耳畔,“两个人在一起,总要靠一些东西维系,其实我还挺舍不得你的逼,你要是日日给我操,随我操,我们也可以不离。” 不待人回答,他将人一个翻身,令其后背对着他。 钟意的腿因为刚才的冲击发颤,周鹤立拖起她的腰,屁股高高抬起,一侧脸埋在被子里,抬眼就能看到裴屿川的照片。 他好像在看她,而她此时毫无尊严。 “钟意,裴屿川在那。” “操你的人,叫周鹤立。” 在裴屿川的房间,在裴屿川的床上,当着裴屿川的面,周鹤立忘我地索取钟意的身体。 她一开始还会求饶,但最后也只是任由生理反应让她高潮迭起,变成一个溺死在精液里的性奴。 两人不知道纠缠了多久,最后钟意在周鹤立射前就晕了过去,周鹤立抱着她的裸体,下身还与她紧紧相连。 然而,他的脸上并没有施虐的快感。 他仍旧很难过。 “钟意,你旅途的终点站不是我。” “你早就在裴屿川那下了车。” 离婚(微h) 彻夜的酸楚与疼痛仍未消退,钟意私处又添上诡异又磨人的快感。 可当她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漆黑,眼睛好像被人用布蒙了起来。 手上的束缚仍未解开,如今又多了一重禁锢。 而伴随她逐渐转醒,穴里的异物似乎更加放肆,持续不断地震动,刺激逼得她拱起腰身。 “周……周鹤立。” 没人应她,只有一重更比一重强烈的震动。 “呃啊!” 身体好像已经不受她控制,一股暖流从穴里喷出,她双腿微张,麻木地任由异物继续刺激她的穴肉。 正当下一波高潮又将逼近时,穴里的异物突然停了下来,房里一时间很安静,落针可闻。 欲望得不到纾解,钟意忍不住扭动身体,却被一只手按住小腹,两根手指伸进她穴里,挑出埋在里头的异物——跳蛋。 房间里传来低低的笑声,“姐姐,这上面全是你的水,我差点拿不住了。” 是周鹤立的声音,原来他一直在。 钟意想和他说话,可话到嘴边她怔住了。 圆润的、冰凉的东西抵着穴口,一点一点往里探进。 “刚刚那个太小了,怎么能满足姐姐。” 凭钟意的直觉,那应该是个假阳具,她只在av里见过,与残虐和暴力勾连,她颤抖地喊道:“周鹤立!” 周鹤立置若罔闻,指腹抚摸她的阴阜,拨开遮挡的阴毛,蠕动的假阳具慢慢钻进穴里。 下身被撑开,钟意剧烈晃动着,眼泪沾湿了蒙布。 “拿走……求你……” 假阳具进了一半突然停在那里,有些不满足地动着,钟意以为周鹤立听到了她的话,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但下一刻,冰凉的刀面划过小臂,刀锋抵在她正欲挣扎的手腕。 “姐姐,你不乖。” 周鹤立的声音不再如夏日的清泉,更似太平间吹来的阴风。 他手握尖刀,刀面在钟意身上游离,从上到下。 “不乖,就要受惩罚。” 钟意紧咬下唇,如果不是熟悉了他的气息,他的声音,她不敢相信这是周鹤立。 “他是个……很极端的人。” 白津遥曾那么告诉她。 可她不相信,不相信周鹤立真的会极端到杀死她。 直到小臂传来一阵刺痛,鲜血从伤口里渗出来,慢慢划落。 空气中能闻到血腥味。 啪嗒,是刀掉落地面的声音。 周鹤立俯下身,吻在钟意出血的伤口上,他笑了下,伸舌舔了舔,一股温热引得钟意一颤。 “好甜。” “你到底想干什么!”下身还被假阳具折磨,钟意痛苦地质问周鹤立。 “我不是说了吗?”周鹤立轻笑一声,“你不想离婚,就任我玩弄,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 “我没有!” “没有吗?” “没有!” “嗯,你确实没有。” 身上的重量突然抽离,身下的假阳具被抽走,眼上的束缚被撤走,手腕上的绳结被解开。 钟意如愿重获自由,入眼却是周鹤立的背影。 冷漠、决绝又孤独的背影。 她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赤裸的身体,刚好瞥到床头柜上的离婚协议。 协议上搁了一支笔,周鹤立已经签好了名字,这笔,自然是留给她的。 周鹤立转过身,褪下无名指的戒指,“除了这枚戒指,我们应该没有什么财产纠纷。”他把戒指放在离婚协议上,像是谈生意般看着钟意,“如果有,你再和我联系。” 说完,他没再看钟意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钟意看着桌上的白纸黑字,戒指在灯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她拿起笔,眼泪一滴一滴打在纸上。 如果这真是一笔生意,那一定是她,最惨的一笔。 晚上周鹤立给钟意发了短信,约好去民政局的时间。 第二天,两人按时出现在目的地,离婚的气氛显然比结婚低沉许多,两人从始至终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对视。 直到离婚证递到两人手上时,周鹤立才淡淡说一声,“保重。” “周鹤立。”钟意叫他,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周鹤立闻言停下脚步,偏头看她。 “如果,如果我说,我后来真的爱上你了,你信吗?” 沉默了片刻,周鹤立笑道:“你怎么证明?” “我……” “钟意,其实我今天挺高兴的,至少,办离婚的时候,你不会把我认成别人。” 他不再多说,转身离开了。 这是六月的最后一天,盛夏来临,骄阳热烈,钟意的世界却再也透不进光了。 办完离婚后的一周,钟意都在伊甸园饮酒度日,她盼着能够遇到周鹤立,虽然不知道说什么,但她就是想再见一面。 但一连七天,周鹤立都没有来。 而那位调酒师,现任陆氏集团实际掌控者,也没了身影。 钟意放下酒杯,跌跌撞撞回了家。 她应该,不会再来了。 等她走后,陆镯从后门进来,对着角落的影子说道:“派人帮你跟着了,会活着回去的。” “谢了。” 陆镯笑着摇摇头,拿过吧台上饮了一半的酒,把剩余的酒倒进冰桶,如从前一般擦拭起杯子,“她这么对你,你还放不下?” “我会试着放下。” “嗯哼?怎么说?” “下次见面,或许就是三年后了。” 人影走出角落,猩红的灯光洒在他身上,周鹤立的眼睛深不见底,明明容貌依旧,却和从前天真烂漫的少年一点也搭不上边。 “决定好了?” “嗯。” 陆镯点头,把杯子放好,又想到一件事,“话说,如果她真的忍得住,你那时会杀了她吗?” 周鹤立沉默片刻,道:“会。” “但她不会孤单。” 极端、偏执,像他这样的人,即使没有裴屿川,他们也不该在一起。 七月中旬,钟意慢慢有了人样,毕竟工作室的活不能不干。 当她在忙碌时,同事把她的电话递给她。 “钟意,有人找你。” 钟意放下手里的材料,接过手机,看到名字时手一顿。 是许惠贤。 “许女士,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吗?”她顿了顿,“我虽然没能帮你要到和陆氏的合作,但也和周鹤立离了婚,对你,也算互不亏欠吧?” “别急小姑娘,我不是来找茬的,我是来道谢的。” “道谢?” “我前夫来找过我,希望我不要送周鹤立出国,说真的,将死之人的托付总容易让人动恻隐之心,这也让我很苦恼。”说着许惠贤笑了一声,“不过多谢你,逼得我儿子不得不走。” “走什么……” “你不知道吗?看来他是真不想见到你。他今天下午三点的飞机,按照原计划,去巴黎读书。” 后来许惠贤说了什么,钟意完全听不进,耳鸣震震,脑中只有一个数字在徘徊。 下午三点…… 现在是一点四十,从西城区到机场大约四十分钟,应该……应该来得及。 在出租车上,钟意几乎要和司机因为速度问题打起来了,她总是嫌太慢,然而再快就要进派出所了。 她大约真的失了智,什么都顾不上了。 白津遥说得对,她确实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 “周鹤立……我求求你,不要走。” 机场熙熙攘攘,钟意只能在人群中呼喊周鹤立的名字。 她多怕他听不到,就这么错过了。 陌生的人在她眼前一一走过,就是没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突然间,她看到一个人坐在行李箱上,前面的人慢慢往前,他也下来拖着行李箱跟上。 “周鹤立!” 那人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安检口走。 夜晚,在准备离职手续的白津遥收到了钟意的消息。 “他出国了。” “你没有去追吗?” “追了,他没有回头。” “……钟意,开始新生活吧。” 明明只走了一个人,却好像空了一座城。 亏欠 三年后 八月的梁市酷暑未退,甚至相较往年气温更甚,报道说这是近十年来最强高温。 钟意等在美术馆门口,离画展开始还有十分钟。 此次画展设立八个展厅,最与众不同之处在于,每一个展厅的每一件展品都价格高昂,用网络宣传的话来说,看一眼都费钱。 但这并不是钟意过来的理由,她不爱去博物馆美术馆这种地方,她理解不了其中蕴含的深意。 能让她改签机票,顶着烈日,仅仅是因为,有一个展厅,挂着周鹤立的作品。 三年,他已经变成可以在谷歌上搜出名字的人。 跻身上流社会,在名利场游刃有余,觥筹交错间,难以想象他也不过二十出头。 年少成名,前途无量,是媒体的宠儿。 可钟意刷着报道,内心五味杂陈,头一次,她对一个人的成功感到惋惜。 她多想回到三年前,那会他的眼睛还是亮亮的,还会和她耍小孩子脾气。 可这一切都被她杀死了。 规定开放时间到,钟意终于得以走进展厅。 不带一丝犹豫,她直奔周鹤立的作品。 不管是什么作品,多少能表达作者创造时的心境,钟意试图从画里窥探出周鹤立的三年。 她缺失的三年。 她一幅幅看过来,停在最后一幅画前,驻足良久,久到手机铃声快响完,她才堪堪回过神。 “钟意你今晚有空吗?温秉烛在海市演出,想请你来看,顺便吃顿饭。” “嗯?我改签了机票,今天下午的飞机,现在还在梁市。” 她话音刚落,电话里传来一个男孩很长的、悲痛欲绝的啊,以及白津遥明明幸灾乐祸还要故作安慰的声音。 过一会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白津遥松口气道:“真受不了这小祖宗,每次碰到他都要打听你的情况。我和他说了你在丰市,他非要说两个地方近,距离不是问题,还好你还没去。” 钟意笑了下,“我不是和他说过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小的吗?” “可他说他就喜欢年纪比他大的,强盗逻辑。”白津遥顿了顿,“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改签了?” “梁市办了场画展,有……他的作品,我想来看看。” 那边沉默片刻,白津遥长叹一声,“你们两个确实收场不体面,但三年了,他早就朝前看了,你们之间互不打扰就是最好的结局。我本以为你离开梁市就是彻底放下了,还为几幅画留下来做什么?” “我……最后一次,看完这个,我就走。” “去哪?我送你。”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钟意心跳都空了一拍,她下意识攥紧手机,想回头,又不敢回头。 三年来不知道多少次想再见一面,恨不得穿过屏幕,去到他身边。 现在得偿所愿,她反而怕了。 但周鹤立并无顾忌,慢条斯理走到她旁边,和她并肩看面前的画,淡淡道:“钟小姐看了很久,有看出什么吗?” 钟意垂手低头,紧抿着唇,良久也不作声。 就像三年前她百口莫辩,三年后,面对他,她依旧不知所措。 周鹤立见她不说话,也没有逼问,“走吧,要去哪?我送你。” “不用了。”钟意往后退一步,“我……打车去就行。” “我送你不仅仅是为了送你。”周鹤立转过身,看她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自嘲一笑,“三年前的财产纠纷,我们并没有算清楚,我还欠了你一样东西。” 他自顾自往前走,似乎笃定钟意会追上来。 钟意愣了下,跟在他后面。 比起媒体拍的照片,现实中的他更透出那股生人勿近。 衬衫西裤取代了短袖牛仔,钟意看到他走向停在树荫下的宾利,心知这将是场冰冷的谈话。 “去哪?” “机场。” 周鹤立闻言蓦地攥紧方向盘,但很快又松了手,“去旅游?还是去工作?” “都不是,我打算……换个城市生活。” “哦,这次又是为了谁?” 钟意知道他在讽刺什么,自动避开他话里藏的针,“不为了谁,这三年到处跑,挺累的,想找个地方定下来。” “还回来吗?” “不了。” 猛然一个刹车,惯性使得钟意差点磕到头,她惊魂未定地看向周鹤立,但周鹤立一脸平静,淡淡道:“不好意思,没注意红绿灯。” “没,没事。” 狭窄逼仄的空间,两个无话可说的人,空气好像都变得越发稀薄。 周鹤立打开车载广播,有了声音,气氛略有缓和。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下午好。】 【梁市气温即将突破四十大关,出行一定要做好防护,以免晒伤。】 【不过伴随着立秋的到来,梁市下周将迎来降雨,一场秋雨一场凉,相信不久就能回归到正常的温度。】 【自古逢秋悲寂寥,秋天具备它独有的故事性,万物凋零,总免不了遗憾和忧伤,下面将为各位带来一首《apologize》,一起体会这段细腻又悲伤的旋律。】 i'mholdingonyourrope(我紧握着你给的最后希望) gotmetenfeetofftheground(它却让我双脚悬空) youtellmethatyouneedme(你说你需要我) thenyougoandcutmedown(之后你离开并斩断情丝) butwait(但是我等待着) youtellmethatyou'resorry(你对我说对不起) didn'tthinki'dturnaroundandsay(你没想到我会转身,然后对你说) thatit'stoolatetoapologize(现在说抱歉已经太迟了) it'stoolate(太迟了) isaidit'stoolatetoapologize(我说现在抱歉已经太迟了) it'stoolate(真的太迟了) 钟意的脑海循环往复那句“it'stoolatetoapologize,她忍不住偷偷瞥了眼周鹤立,如果她现在说对不起,他也会觉得太迟了吗? 然而周鹤立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仿佛只是听了一首歌,钟意欲言的心又止住,他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讲了。 她闭上眼,含在眼眶的泪落了下来,顺着面颊滑下,她立刻偏过头,装作无意般抹去。 一首歌结束,在安静的间隙,钟意问:“你说你欠我一样东西,是什么?” “在后备箱,等到了机场再给你。” “嗯。”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钟意望向窗外,把注意力转移到车窗外的风景上。 还记得第一次来到梁市,她打车到西城区,一路上也是这样的风景。 那会她打定注意,下辈子都不走了。 那会的她哪想到,她会再也不回来。 一辈子太长,不能轻易许诺。 就像他们的婚姻,一辈子……真是天真又可笑啊。 不知不觉,车抵达了目的地。 钟意解开安全带,“我把钱转你。” “真当我是司机了?”周鹤立嗤笑道,“不用了,我自愿送你,反正也是最后一次。” 他推开门下了车,打开后备箱,把一个袋子递给钟意,“保重。” “……嗯,你也是。” 钟意接过袋子,却发现周鹤立紧紧攥着,但又好像她的错觉,因为下一刻袋子就到了她手里。 她看着周鹤立上了车,车子很快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离起飞还有一小时,钟意犹豫了下,还是先拆开周鹤立给她的盒子。 揭开盒盖,上面放了张纸条。 【送给27岁的钟意,祝30岁的钟意生日快乐。】 钟意捧包装盒的手开始颤抖,生日她从三年前开始就不过了,她毁了周鹤立往后余生的生日,又怎么能心安理得为自己庆祝? 移开纸条,下面是一本册子,和漫画书有些像。 事实上,翻开来,里面就是一幅幅画,用简单的笔触,真挚的情感,描绘的……是她和周鹤立的日常点滴。 她终于明白周鹤立说的“欠”,指的是什么了。 欠她一个惊喜,也是一个未公开的秘密。 当时她调侃周鹤立朋友圈不发和她有关的东西,周鹤立说他其实发了很多,打算当惊喜送给她。 三年了,她终于等到了这份惊喜。 可周鹤立是送给27岁的钟意,而不是30岁的,他一点都不爱的钟意。 钟意一页一页往后翻,他们一起吃火锅,一起唱歌,一起吃饭,他给她送玫瑰花、画结婚证,他们求婚,领证。 一幕幕,都被周鹤立用笔记录下来。 他本来,是想等她生日时,和她一起窝在沙发上一页页回忆的。 钟意合上册子,站在原地良久,她想,他们的财产纠纷,还是没有算清楚。 注:文中《apologize》歌词及翻译引用的是b站up音乐私藏馆视频里的字幕。 对不起 飞机在蓝天划出一道白线。 不出意外,钟意已经离开了梁市。 周鹤立驻足在落地窗前,又回想起三年前他登上离开梁市的飞机,那天天很好,飞机平安着陆。 下了飞机,他仰望异国他乡的天空,多希望这是个雷雨天。 如果飞机失事就好了。 她或许也会像记住裴屿川那样,永远记住他。 手机突然亮起,把他从回忆拉回,打来的是个陌生电话,周鹤立立即按了挂断。 但没多久,电话又打进来,还跳出来一条短信。 【是我,钟意。】 周鹤立略有诧异,离婚后,他删除了钟意所有的联系方式,连手机号码也拉黑了。这么多年,他也没收到过任何有可能是她打来的陌生电话。 这也遂了他愿,可他喝多了又逢人就说钟意怎么不打个电话过来。 陆镯表示很无语,“不是你把她拉黑的吗?” “那她不能换个号吗?”周鹤立醉意朦胧,“她就是不喜欢我,我一退步,她也不会往前了。” 人就这么矛盾,嘴上说不要,心里又想。 周鹤立顿了顿,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如释重负,急切地问:“你在哪?我们见一面行吗?我有话对你说。” “……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有,很重要。我是问别人借的手机,他要走了,你……” “南景园,我在西门等你。” “好。” 挂了电话,周鹤立犹豫片刻,在微信输入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添加到通讯录。 几乎同时,对方点了同意。 他嘴角止不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心头的乌云似乎散了些。 南景园西门围栏边种满了银杏树,秋天落叶满地,盖得高高的,会有很多橘猫趴在上面打滚。 周鹤立看着头顶开始泛黄的叶子,秋天已经悄无声息的来了。 钟意打车到南景园时,已经黄昏时分,夕阳的光将这一片都照成橙色的,周鹤立蹲在路边,拿银杏叶逗小猫玩,一时间,她差点和从前一样冲上去,蒙住他眼睛,很幼稚地问猜猜我是谁。 但她立刻回过神来,提醒自己,今非昔比。 关上车门,钟意快步走到周鹤立跟前,周鹤立听到了哒哒的脚步声,收了手,慢慢站起身。 “路口有家咖啡店,我们可以坐在那说。” 钟意摇头,“不需要那么久,其实,我就是想和你说一句……对不起。” 她原本低着头,但又觉得这样不够诚恳,便直视着周鹤立的眼睛,“我不求你原谅我,你一辈子都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但欠你的对不起,我一定要还给你,不管你接不接受。” 路边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可两人之间仿佛有隔绝世界的屏障,钟意看着周鹤立,却无法从他平静无波的脸上读出什么。 但她如果向下看,就能看到他攥紧又松的拳。 “你错过航班,只为了来说这个?” “嗯。” “那你还走吗?” 钟意愣了下,“走的,我这两天先住在酒店,等机票订好了就走。” 周鹤立听了只觉得好笑,“所以,在钟小姐眼里,你撒的谎,欺骗的感情,只需要一句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 “不是!” “那是什么?”周鹤立向前一步,直视钟意的眼睛,钟意被他的气势怔住,忘了后退,“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钟小姐的道歉也未免太不诚恳。” 钟意攥紧挎包链子,“那你想要什么?钱,还是命?” 看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周鹤立收敛了戾气,视线偏向一边。 良久,他道:“欠什么还什么。” 钟意闻言苦笑道:“你难道要我把欠的感情还给你吗?” “不可以吗?” 钟意觉得他在开玩笑,“感情不是实体,怎么还?就算真的能还,你又何必要一个你不爱的人的爱,你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吗?” “女朋友?”周鹤立略一思索,随即笑道:“姐姐消息不够灵通,不知道我已经分手了吗?” “分手?” “嗯。” 听到他说分手,钟意并没有高兴起来。 原本以为他谈恋爱只是传言,可现在他亲口承认了,就算已经分手,也代表这三年,他确实朝前看了。 但她又能说什么?这世上,他是最有资格moveon的,而她是最没资格评价的。 “那你想我怎么还?” “结婚吧。” 他说得云淡风轻,钟意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也说了,感情不是实体,如果非要有一样东西证明你爱我,结婚证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一定要这样吗?” “怎么,你不愿意?” 钟意摇头,“婚姻需要慎重,这样太儿戏了。” 周鹤立轻笑一声,似乎对钟意这话颇为不屑,“我当儿戏,那你呢?” “我……” “姐姐要是连这点诚意都没有,就算了。”周鹤立理了理衣袖,淡淡道,“本来我也觉得这样不够刺激,要是能让姐姐做小三,更能显示出姐姐对我的爱吧?” 钟意猛然一抬头,难以想象这样的话是从周鹤立口中说出来的,可他好像不以为意。 “你想婚内出轨,还是犯重婚罪?” “姐姐的回答我要是不满意,我都可以试试。” “怎么样,姐姐是想结婚,还是想做第三者?不过姐姐也大可远走高飞,反正你都说了对不起。” 钟意深吸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不认识眼前的人,也越来越难掌控他了,“明天,明天我告诉你。” “嗯。” “那我先走了。” “等等。”周鹤立走到钟意身前,“别费劲找酒店了,去我那住。” “不用。” “怎么,姐姐不是要补偿我吗?爱我还这么抵触我?在姐姐眼里,我家比酒店还不安全?” “你……” 周鹤立没有等她回答,拉着她的手腕径直往前走。 手腕处传来一片温热,钟意低头看他们牵着的手,百般滋味在心头。 周鹤立没有带钟意进南景园,而是开车到了另一处地方——郊区的别墅。 “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你应该还记得路吧?” 钟意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筑,愣愣地嗯了一声。 “这个房子已经没人住了,住哪个房间随便你。” 周鹤立将车门解锁,望向前方,道:“明天记得给我答复。” “嗯。” 钟意下了车,车子很快就开远了。她走到门口,拇指按在门把上,叮一声,门开了。 周鹤立倚靠沙发,单手拿着平板,看屏幕上的监控。 监控的是郊区别墅。 三年了,他的极端并无改善,只是换了种呈现方式。 钟意凭着记忆到周鹤立房间,熟悉的味道令她恍惚。 她完全可以住在客房,可她抵制不了诱惑,美好的过去总时不时勾引她。 扑在周鹤立床上,钟意脸埋进被子里,虽然天色尚早,但她已经有些累了,尤其今天天热,机场到西城区有四十分钟,路上还堵车,现在她眼前都昏昏沉沉,喉咙口也不舒服。 不知不觉她就睡过去了。 等醒来时,楼下传来门铃声,可她记得周鹤立说过许惠贤早就不住这了,这栋房子已经转到他名下,还能有谁来? 周鹤立吗? 她有些忐忑地下了床,跑去开门。 但门一开,来人戴着黄色头盔,是送外卖的。 “你好,你点的水果拼盘、手撕柠檬鸡、蓝莓山药,还有肉沫蒸蛋。” “嗯?是不是送错了?我没点外卖。” “没有啊,你看地址也没错。” 钟意看了下钉在袋子上的单子,号码是她的,地址也对,但是…… 手机震动了下,钟意说了声抱歉,拿起一看,是周鹤立的消息。 【顺便帮你点了晚饭,收到了吗?】 【谢谢……多少钱?】 【52】 【请收款】 钟意尝了口,总感觉味道有些不对劲,不是不好吃,是太熟悉了。 尤其这个蓝莓山药,那股甜味,未免太像周鹤立做的。 她看了下外卖的单子,搜了店名。 查询结果:查无此店。 等周鹤立看钟意吃好饭,他自己的那份已经凉了。 他其实没什么胃口,但还是站起身,把菜放微波炉热一热。他端着盘子时,陆镯电话打了进来。 “小老板到梁市了吧,晚饭吃什么?我去订餐厅。” “今天先算了,我做好饭了。” “你不都过上穷奢极欲的生活了,还自己做饭?” “做给钟意的。” “你怎么又和她牵扯上了,还做饭,余情未了?” “没有。” “那你给她做什么饭。” “外面的不干净,怕她吃了死在我家,房子成凶宅卖不出去。” “……” 夜晚,钟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划开锁屏,点进和周鹤立的对话框。 在添加为新好友的提示前,上面还有很长的一段聊天记录,但都没有回复。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其实对不起不止今天这一句。 只是他听到的,只有一句。 二婚 周鹤立睡得很晚,但睡眠依旧很浅,清早只是一小段振动就把他吵醒了。 这样的情况差不多是父亲死后有的,他总怕自己睡太沉,错过了重要的事情。 拿过床边的手机,和钟意的聊天记录显示他刚刚有一个电话未应答。 备注旁边正在输入中,但他等了会,什么都没发过来。 周鹤立按了按眉间,一个电话打过去。 “考虑好了吗?” 那边愣了下,才低低嗯了一声。 “你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答应。” “好。”周鹤立看了下表,“民政局八点半开门,你收拾一下,对了早饭别买了,我顺路帮你带过来。” 仿佛料到了钟意会推脱,周鹤立先一步挂了电话。 那边钟意坐在床上,还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 一切都有些,如梦似幻。 她偏头看向床上的红裙,和她当年参加周鹤立毕业舞会时穿的款式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 这是从周鹤立衣柜翻到的,仅有的一条裙子。 七点半时钟意在门口等周鹤立,刚想给周鹤立发消息,周鹤立的车也刚好到了。 她快步走过去,上了车,周鹤立看到她身上的裙子,愣了下,随即神色如常,把袋子递给她,里面装着三明治和牛奶。 “凑合一下吧。” “这还凑合?”钟意拆开包装,“我平时都不吃早饭的。” 周鹤立眉头微蹙,“不吃早饭?” “嗯。”钟意咬了口三明治,嚼了嚼很快咽下去,“有时要很早起来给演员化妆,化完只想睡觉,基本只有饿到不行才会吃口小面包垫垫。” 周鹤立视线落在她手臂,和三年前比起来,她真是瘦了好多,“你慢点,不急。” “你不吃吗?”钟意掰了一半给他,周鹤立把她的手推回去,“我吃过了。” “真的?” “嗯,我比较惜命。” “……” 周鹤立静静等钟意吃完才开车,路上经过钟意原来的工作室,那里已经变成一家教育机构。 三年前,白津遥那句开始新生活,不仅是对钟意说的,也是对他自己说的。 那个月,离婚的不止钟意,还有他。 具体原因他没主动说,钟意也没问,只是告诉钟意,他辞了职,打算离开梁市,进演艺圈重新打拼。 那会白津遥就带了两个人,钟意提出再加她一个, 于是四个人就组成了一个名义上的工作室,全世界到处跑。 一开始钟意只负责提供资金人脉,但后来也充当起了造型师,甚至专门去学了化妆、发型、服饰搭配。 周鹤立自然也看到了变样的工作室,握着方向盘,装作随意一问,“为什么放弃了工作室?” “当时职业倦怠有点严重吧。”钟意淡淡道,“想换个工作体验一下。” “就因为这个?” “嗯。” 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当时实在不想留在梁市,那种感觉,好像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所以她宁愿换一份忙到连轴转,几乎一切要从头开始的工作,麻痹自己。 周鹤立瞥了眼钟意,想追问的话还是收了回去,以免显得自己不自量力。 一路无话,两人八点半准时到民政局门口。 或许因为今天只是个普通寻常的日子,又来得早,不像第一次领证时大排长龙。 两人一进门就把屋里头的气氛降了一个度,周鹤立去领号,钟意就找了个位置坐着等。 她旁边坐了个女人,偷偷看了她许久,见周鹤立走了,放下手机和她搭话。 “姑娘,你是因为什么啊?” “啊?”钟意也不知道他们结婚的理由好不好对外说,怕吓到对方,只好模糊不清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现在还有点做梦的感觉。” 女人闻言很感慨,“是啊,谁想到会有今天呢?” 嗯? 这语气,钟意感觉她们似乎不在一个频道。 “没关系,马上就过去了。”女人拍拍钟意的手,钟意愣了下,赶忙解释,“阿姨我们其实是……” “走吧。” 钟意抬起头,见周鹤立已经站在她身前,这会也不好解释什么,她尴尬地朝女人笑了笑,起身埋头跟上。 “唉姑娘你走错了,离婚在那!” 周鹤立脚步一顿,偏头看钟意闪躲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忍着气,立刻牵过钟意的手,声音不大不小,却掷地有声:“我们结婚。” 说着就带钟意快步往前走,钟意实在过意不去,回过头连连朝女人道歉。 “两位签个字吧。” 周鹤立很利索地签了名,比起第一次的紧张、窘迫,这次他已经轻车熟路。 而钟意面对着面前的白纸黑字,突然犹豫了。 周鹤立要的只是补偿,等还完债,这个婚姻就自动结束了吧。 他们签的,不过是一份合同。 他是债权人,她是债务人。 两次,两次的婚姻都没有结果,真的要一错再错吗? “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周鹤立看着手机,淡淡道,好像对她的结果并不在意。 钟意愣了下,她想起第一次领证时,周鹤立也和她说。 【别顾忌什么,你要是有一点不想结,我们就走。】 她当时回的什么? 钟意突然笑了下,拿起笔,签了字,“我没打算空手回去。” 周鹤立手一顿,偏头看向签好名字的纸张,抿了抿唇。 而他的手机屏幕上,是三年前五月二十一日的朋友圈。 领完证,两人出了民政局,钟意在把结婚证放进包里前又看了一眼,她突然想到三年前,周鹤立为她发了第一条朋友圈,但现在他的朋友圈已经仅三天可见,不知道三年前那条还会在吗? “午饭想吃什么?” 突然一问把钟意吓了一跳,她快速把证塞进包里,“都可以。” 可想到两个人吃饭估计也是相顾无言,未免太折磨,“呃……我一会还要接待一个客户,结束可能得很晚了,你先吃吧。” 周鹤立闻言一顿,“没事,我等你。” “……” 然而钟意根本没有什么客户,可一个谎就需要无数个谎圆,她只能硬着头皮和周鹤立说了“见面地址”。 下车前,周鹤立又一遍叮嘱道:“快结束了和我说,我来接你。” “嗯。” 钟意望着眼前的大楼,叹口气,拖着疲惫的步子进去。 反正来都来了,顺便买几件衣服吧,她昨天托人把寄回去的行李又寄回来,但还在路上。 周三,商场里的人寥寥无几,钟意去的每家服装店都只有一两个客人,一进门导购就逮着她推销。 正当她抱着一堆衣服准备进去试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喂?” “姐姐,我到梁市了!” 钟意愣了下,“温秉烛?你哪来我的号码?” 那边笑道:“这年头诈骗犯都能要到你的电话号码,这东西早就不是机密了,只是我一直想姐姐主动给我,现在看来还是得耍点手段。” “……你不是有演出吗?来梁市做什么?” “接你去看演出啊。” “我不去,你赶紧滚。” 温秉烛似乎被她这个“滚”伤到了,“姐姐,我大老远跑来的,你要是连见我都不肯,未免也太无情了。” “对,我薄情寡义,挂了。” “哎,别挂啊。”温秉烛被连番拒绝,却也不恼,笑盈盈道,“不去看演出也没关系,那见一面吃顿饭总行吧?你连陌生人都肯招待,我们好歹也算熟人了,不尽点地主之谊吗?”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姐姐要是这也不肯,我可就发微博贴你照片,拜托网友找你了。” 钟意简直被他的无赖无语到了,“你敢!” “姐姐说我敢不敢,我已经编辑好文案了。” “……和义广场,自己打车过来!” “好嘞!” 温秉烛到的时候,钟意着实不想和他打招呼,但这小子极为热情,上来就搭上钟意肩膀,“姐姐我们去哪?不如先吃饭吧!我坐了一上午飞机快饿死了!” “手放开。”钟意不动声色地躲开他,径直往前走。 温秉烛跟在后面,还是喋喋不休,什么都讲,也不管钟意理不理他。 钟意带温秉烛到了一家火锅店,这里人多一些,吵起来就听不清他说的话了。 她倒也不担心人多被拍到,传出些乱七八糟的绯闻,这小子移情别恋的速度比狗仔爆料的速度还快,每次他曝光恋情,大众只会感叹一句:哦,又换了。 有时候钟意真不理解,名字文邹邹的,人却和花蝴蝶似的,花枝招展。 “快点吃,吃完自己玩,玩高兴了自己回去,我还有事。” “姐姐你不吃吗?”温秉烛看钟意盘子还是干干净净的。 “我没有两个胃。”她一会儿还要和周鹤立吃饭,哪吃得下。 “今天人真是多,老板还不厚道,本来订好的座位都被占了。”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钟意一怔,慌忙抬头。 周鹤立无视钟意,朝温秉烛笑了笑,笑意却不见眼底,“小朋友,你坐错地方了,能起来吗?” 信任(微h) 但凡是个傻子也能品出周鹤立话里的敌意,温秉烛放下筷子,双臂抱胸向后靠,昂起下巴看他,摆明一副不让位的架势。 “自己没本事,还怪别人?” 周鹤立微眯双眼,这副神情让钟意想起多年前,他在昏暗的小巷和陆镯剑拔弩张,转身看她时眼神冷得像要杀人。 怕他们在这闹起来,钟意拉过周鹤立的手,强行把他拉到身旁坐下。 “是我没安排妥当,我的错我的错,你们……”她抬手朝服务员招了招手,“再加一套餐具可以吗?” 餐桌下,钟意紧紧按住周鹤立的手,单手在备忘录打字,偷偷给他看。 【他突然来的,我也不知道。你别和他计较,他吃完就走了。】 周鹤立抿了抿唇,拿过钟意的手机,快速打下三个字。 【你骗我。】 钟意愣了下,下意识就想解释,却发现刚刚发的话已经暴露了,删除为时已晚。 【对不起。】 周鹤立没说什么,移开视线,只是反握住钟意的手,力道愈发用力。 而对面的温秉烛自然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朝周鹤立笑道:“你也是姐姐的追求者?” “追求者?”周鹤立琢磨着这个词,饶有兴致地微笑道,“不,我不是,我结婚了。” 温秉烛显然没料到这个回答,但这个回答让他放下戒心,结婚了的能有什么威胁。 “食不言寝不语,吃完赶紧回去。” 温秉烛装聋作哑,“姐姐,你和我吃饭还有人讲话,我走了……”他瞥了眼周鹤立,“你会很无聊的。” 即使知道周鹤立结了婚,温秉烛依旧忍不住嘲讽,就因为刚见面时周鹤立的语气,他看这个人就很不爽。 况且,他觉得周鹤立是能干出婚内出轨的人。 “她不懂事,你不要介意,想吃多久都可以,随你心意。” 温秉烛眉头微蹙,这话好像钟意是他家的一样,果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周鹤立其实知道温秉烛,但还是装作从未听说,他一边倒茶一边问:“你叫什么?” “温秉烛,秉烛夜游的秉烛。” “哦。”周鹤立淡淡一笑,“我对你有印象。” “嗯哼?听过我的歌?” “没机会。每次车载广播放到你的歌,我太太都会关掉,她不喜欢。” 说完还瞥了眼钟意,钟意默默偏过脸,受不了周鹤立一本正经地胡诌,现在她觉得自己才是最该离开的。 “那也没办法,毕竟不是一个年代的,我们年轻人的东西你们这个年纪确实欣赏不来。” 此时的温秉烛完全没意识到,他飞过去的刀还转了个弯,把钟意也伤到了。 周鹤立斜睨了眼钟意,悠闲自在地抿了口茶,“嗯,确实,我们之间有难以跨越的鸿沟,这次座位也能挺好诠释这一点。” 温秉烛夹菜的手一顿,抬起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钟意和周鹤立,突然明白周鹤立意有所指。 “不是……姐姐!你和他不一样!” “好了好了!你们聊你们聊,我去趟洗手间。” 随便他俩怎么阴阳怪气,她现在急需找个地方避一避。 钟意从包里摸索餐巾纸,一时没找到,便把东西都拿出来搁在桌上。 结婚证和口红、钥匙等杂物混在一起,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周鹤立看到后笑了笑,怕温秉烛没注意到,把结婚证拿到跟前,“好巧,你也结婚了?” 钟意白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真的好幼稚。 温秉烛这下急了,一把抢过结婚证,翻开来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 “真是好巧。”周鹤立微微笑道,“和我拿的还是同一本。” 温秉烛置若罔闻,不可置信地看向钟意,“你结婚了?” 钟意拿回结婚证,“嗯,就今天的事。” 她顿了顿,很严肃地对温秉烛说:“但就算我今天没有结婚,我这辈子都不结婚,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 “就像你说的,我们不是一个年代的,我们之间有无法跨越的鸿沟,我记得我很早就告诉你,我不喜欢比我小的,何况我们差了12岁,整整一个轮回。” “可他也小了你6岁啊!” 钟意淡淡一笑,“你或许不知道,我不喜欢比我小的,是在喜欢上他以后。” “就算真的要找一个,那个人身上不会有任何他的影子。” “你应该庆幸,我没把你当成他的替代品。” “账我结了,谢谢你特意来一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周鹤立在钟意站起身时握住她的手,抬头看她,一双眼睛在灯光下亮亮的,“在门口等我,一起走。” 钟意点点头。 周鹤立起身,慢慢走到温秉烛旁边,也不管正沉浸在震惊中的少年听不听得进去,“别来招惹她,她红杏出墙我会原谅,你,会没命。” 出门时,周鹤立没看到钟意,往旁边看才发现她拎着几个袋子,低头靠在墙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走上前,拎过她的袋子,牵起她的手,“走吧,回家吃饭。” “周鹤立。”钟意抬头看他,“我一直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一直没走吗?” 周鹤立没说话,一味拉着钟意往前走。 “周鹤立,你不信我,是吗?” 钟意一双眼直直地看他,周鹤立闻言停下脚步,自嘲一笑,“是你先骗我的,你撒了那么多谎,我怎么信你?我怎么知道哪一次是真的?” 是啊,他们两个,本来就没什么信任可言。 钟意后退一步,抽开手,“我不去吃了,你自己去吧,温秉烛至少有一件事是说对的,我们两个待在一起,确实很尴尬。” 空气静默了片刻,周鹤立低头看落空的手,笑道,“行,不吃饭,我们……做点别的事。” 地下车库,阴暗角落,黑色宾利的车后座上,周鹤立将钟意抵在车窗,捏起她下颚,“姐姐,你今天不听话,我该怎么罚你?” 他又向前倾,与钟意贴得更紧,钟意挣扎了下,试图推开他,手腕却被一只手强行抓住,按在头顶。 温热的手在她后背游离,啪嗒,胸上紧绷的感觉顿时舒展,周鹤立将她的胸罩往上推,手又伸出来,隔着布料玩弄她的乳头。 从前的他在情事上极易被撩拨,如今他变得极有耐心,比起自己爽,他更愿意看到钟意在他身下难耐呻吟的模样。 他捏了捏乳头,又慢慢旋转,顺时针,逆时针,仿佛小孩子遇上了新奇的玩具。 见钟意微微蹙眉,反应不大,他松开手,嘴唇下移,瞥了眼钟意,继而含住乳头。 “嗯……” 虽然隔着布料,但这样亲密又羞耻的动作依旧让钟意耳畔宛如敲起阵阵擂鼓。 周鹤立或是咬,或是吮吸,等松了口,钟意乳头那一块的衣服颜色因为唾液变得更深。 他看着钟意有些意乱情迷的表情,往下摸到她的私处,手伸进内裤,手指上沾了一片粘稠。 “你湿了。” 钟意闭上眼偏过头,明明不是第一次与周鹤立亲密接触,可隔了三年,很多事情突然都无法自然而然。 但周鹤立不在意,他将钟意的内裤半褪到膝盖,松开桎梏,将人翻了个身。 钟意被迫跪在座椅上,裙子被推到腰部,内衣还吊在肩上,浪荡又可怜到让人想破坏。 周鹤立支起的欲望紧贴她的私处,两人不经意间的摩擦都是激情的催化剂。 身后传来抽皮带的声响,安静逼仄的空间里,钟意能听到皮带在空中挥舞时,带来的风声。 当皮面触碰到皮肤时,冰凉的感觉惹得她一阵颤栗。 皮带虽然只是在她臀上游离,可她不知道何时落下,也不知这人下手有没有轻重。 “啪。” 钟意咬着唇,闷哼一声,臀上火辣的感觉还未散尽,紧接而来又是一鞭。 她紧抓着手下的真皮坐垫,突然听到皮带落地的声音,紧接着周鹤立的手掌覆在她臀上,轻轻揉搓。 “姐姐。”周鹤立搂过钟意的腰,将人正面对着他,他掰开钟意的大腿,整个人压向钟意,将欲望插进许久未进的穴里。 他一边动,一边抚摸上钟意的后脖颈,“他叫你姐姐你会有感觉吗?会湿吗?会心动吗?会想起我吗?” “周鹤立,你是不是一点也不相信我说的话,包括我喜欢你。”钟意微喘着气,脸上除了潮红,还有恳求的双眼。 但周鹤立没说话,只是一味在她身体里驰骋。 钟意闭上眼,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在她累到睡着时,周鹤立抱住她,吻上她眼角的泪痕,声音细如蚊呐。 “我想信,但我不敢。” “我怕信了你,结果你转头告诉我,那些都是假的。” “钟意,我身上没地方添新伤了。” 喝醉 钟意感觉自己好像被压着,闷得慌,迷迷糊糊睁开眼,往下一瞥,入目就是浓黑的头发,周鹤立简直把她的胸当枕头枕,双手还紧搂着她的腰。 她仰起脖子叹口气,试图解开周鹤立的手,谁想反而收得更紧了。 “周鹤立,你醒着是不是?” 身上的人不说话,只是稍稍换了个姿势,脑袋还在她胸口蹭了下。 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钟意渐渐放弃了挣扎。 她默默躺在床上,四下打量,这里不是郊区的别墅,比起那里的冷色调,这里要温馨许多,墙壁涂刷成暖黄色,好像个会有小松鼠钻进来的树洞。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被子上,盛夏的午后总让人倍感昏沉,身上的人呼吸沉重,好像真的睡着了,钟意听着他的呼吸声,也有点犯困。 中间她感觉身上的重力突然消失,便翻了个身,又眯了会,昏昏沉沉间,一股香味飘到鼻尖,诱使她从床上爬起来。 但她走到门口又犹豫了,刚和周鹤立吵过架,万一吃个饭又擦枪走火,两人的关系估计也走到头了。 “咕——” 钟意摸了下肚子,算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这套房子是个大平层,钟意轻手轻脚穿过走廊,扒在墙后看餐厅,餐桌上摆满了菜,却不见周鹤立的身影。 “周鹤立?”钟意试探着叫了一声,没人应。 她长呼一口气,飞快跑到餐桌旁,舀了一勺绿豆汤,刚捧起碗准备喝,余光瞥到手机上跳出来的消息,是白津遥。 【温秉烛来找你了?】 【你怎么知道?】 【他刚刚打电话来和我诉苦,喝得烂醉,哭着说你结婚了,真服了这小祖宗,一个浪子和我装什么深情。】 钟意无奈地笑了下,正思考怎么回,那边又发来一条消息。 【钟意,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 【我打电话给他助理,说他是一个人来的梁市,现在又喝得神志不清,我怕他醉了没轻重,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他?不用多久,我已经联系他助理过去了。】 钟意顿了顿,怎么看? 她亲自去?周鹤立知道了又要嘲讽她表里不一,前脚拒绝后脚见面。 让周鹤立去? 钟意立刻否决了这个念头,她想起三年前不过和白津遥多唱了两首歌,周鹤立就想把他阉了。 以他的逻辑,温秉烛能直接凌迟处死吧…… 可如果放任温秉烛不管,真出了事她也过意不去,毕竟他和白津遥是表亲,虽然对待感情随便,但对朋友却足够上心,刚开始的路难走,靠着他在圈子里的人脉解决了不少问题。 【他在哪?】 【一个酒吧,伊甸园。】 紧接着白津遥发来一个定位,钟意打开后放大一看,果然是熟悉的位置。 【我试试。】 【麻烦你了,我现在拍戏脱不开身,等杀青了再答谢你。】 【好好演,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记得提一句我。】 【把你们三个的照片微博置顶一年。】 钟意笑了,紧接着眉头又皱起来,她点进微信通讯录,一直往下翻,停在了陆镯这一行。 这些年陆镯一直待在她列表里,没有联系,也没见更新动态,估计已经换了账号。 可她不知道从哪里能要到陆氏集团掌权者的联系方式,只能抱着侥幸心理,给这个号发了消息。 【你还在伊甸园吗?】 发完她放下手机,喝了口绿豆汤,但看着满桌的饭菜,突然也没了心思吃,把菜都端进冰箱。 等她回来,刚好微信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我现在就在。】 大脑有片刻的空白,但钟意立刻回过神,赶忙回道。 【找你帮个忙可以吗?】 【可以。】 钟意愣了下,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快,刚想回复,紧接着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 【刚好我也想找你帮个忙。】 【什么?】 【把你老公给我领回去。】 钟意白天不会来伊甸园,除了和周鹤立离婚后那一周,她几乎从早到晚泡在里面。 现在这里零零散散有几个人,钟意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周鹤立和温秉烛。 顺着记忆里的路,她往吧台走,远远看到一个身着燕尾服,正在擦拭高脚杯的侧影。 钟意往前走近,定睛一看,果然是陆镯,正欲开口,却犯了难。 是叫陆镯,还是叫陆总? 陆镯见她来了,眉梢一挑,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可算等到你了。” 其实陆镯没有任何改变,穿的衣服,做的事情,和钟意第一次见到时并无二致。 但钟意就是无端觉得,他的笑里带了几分危险。 刻版印象总是根深蒂固,论谁都难以相信一个身居高位的人手上会干净。 钟意没有多寒暄,直奔主题,“周鹤立人呢?另外,你这有没有一个……”她正准备把照片拿给陆镯看,陆镯立刻打断她。 “跟我来。” 陆镯引钟意上楼,踏上楼梯时道:“楼上有两个为你买醉的酒鬼,你要先眷顾哪一个?” 说罢又笑道:“还是说我把他们安排在一个房间,免得你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钟意忽略了他的调侃,淡淡道:“不是说好了吗?我来领走周鹤立,你帮我看着温秉烛,等会会有人来接他。” “好吧。”陆镯似乎觉得这个回答有些无聊,耸耸肩,给钟意开了门。 他轻扣几下门板,朝缩在沙发,怀里还抱着空酒瓶的周鹤立道:“醒醒小老板,你老婆接你来了。” 周鹤立听了微微抬起头,头发乱糟糟的,一双眼睛都没有焦距,似乎是朝钟意看了眼,紧接着又低下头,闷闷地说:“不回去。” “啧,叫你来你不来,不叫你来你赖着不走。”陆镯瞥了眼钟意,“要不我叫几个人帮你?” 钟意还在愣神,听到陆镯的话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来。”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周鹤立这么狼狈,第一次……还是他父亲刚去世。 “哦对了。”陆镯走到门口又转身提醒道,“我和他喝过酒,在他高二的时候,我喝不过他。” 钟意心纠了起来,她走到周鹤立身旁,蹲下来,小心翼翼握住他的手,他没反抗。 不知是不是房间里冷气太足,他的手好冷。 “喝了多少?” 周鹤立不说话。 “说话,周鹤立。” 周鹤立甩开钟意的手,冷冷道:“别管我,和你说话尴尬。” “……” “周鹤立,你是在生我气吗?” 钟意蹲在周鹤立身侧,抬头认真地看他,“因为生我的气,才喝那么多吗?” 空气静默着,周鹤立还是一声不吭,正当钟意以为自己等不到回答时,突然听到他说。 “我恨你。” 钟意愣了下。 此刻周鹤立攥紧拳,眼眸深邃,一字一句地对钟意说:“我最恨的人就是你。” “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不是和我在一起尴尬吗?不是吃个饭都要躲着我吗?我走了不是遂你的愿吗?你还要我怎么样啊?” 他越说越急,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 爆发之后,长久的沉默。 钟意抬手想碰周鹤立,又害怕刺激他,只好默默放下,良久,她低声道:“对不起。” 啪嗒。 一滴泪落在钟意手背,凉凉的。 她蓦地抬起头,在与周鹤立目光交汇之际,周鹤立立刻偏过头,“你走吧,我死不了。” 然而令他焦灼的人还是不动,“我叫你……” 话才说到一半,钟意突然站起来,双臂环抱住他,一下比一下紧,脸颊蹭着他的头发,“要么我陪你待在这里,要么你和我回家。” “我……” 钟意握住他的酒瓶,弯下腰,和他对视,“周鹤立,和我回家好吗?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骗你。” 周鹤立垂下眼眸,没说话,但是钟意感觉到他松了手,便趁机把酒瓶抽出来。 她正欲起身把酒瓶放桌上,却被人抓住手腕。 一个用力,周鹤立把钟意拉回来,坐在他腿上。他搂过她的腰,修长的手抚摸她的背脊,“姐姐。” 周鹤立抬眼看钟意,眼里带着希冀与恳求,“你能给我一个吻吗?” “给你你就肯回家吗?” “嗯。” 钟意笑了,俯下身,贴上他的唇,本以为蜻蜓点水地碰一下就行,但周鹤立显然不满足,按住她的后脖颈,撬开牙关,唇齿相依。 一股酒味在嘴里蔓延,偏偏这个吻还悠远绵长,结束时钟意眼前晕晃晃的,仿佛她也喝了许多酒。 周鹤立这会眼睛亮亮的,像小孩子吃到糖一样,他的小拇指勾住钟意的,举到跟前,“拉勾。” “嗯?”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周鹤立拇指顶了下钟意的,“好了,谁要是撒谎谁是小狗。” 钟意突然觉得这会才是周鹤立的发酒疯时刻,刚刚其实已经算清醒了。 看着两人幼稚的手势,她无奈地笑道:“现在可以回家了?” “嗯……姐姐能不能再亲一下?” “起来,别得寸进尺。” “姐姐……”周鹤立有些委屈,但钟意已经不吃这一套了。 爱恨交织 钟意算是明白为什么当年她酗酒,朋友一个个都想和她绝交了,照顾一个神志不清的人,不听话,处处反着来,着实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周鹤立就像个精力充沛的小孩,对什么都稀奇,钟意煮个醒酒汤他要围在旁边看,煮好了端给他喝,人又跑得飞快。 没办法,钟意只好拿根绳子把他绑在椅子上,一下子安生了许多。 “别和我卖惨。”钟意故意忽略他委屈巴交的表情,端起醒酒汤,舀了一勺,凑到他嘴边,“我和你讲过道理的,你自己不听。” “不和你玩了,讨厌你。” “行行行。”钟意趁他说话,直接把勺子塞他嘴里,“反正我已经是你最恨的人了。” 说着钟意手一僵,悬在空中,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想问,又不敢问,但最终好奇心还是战胜了理智。 她放下勺子,笑道:“那你最爱的人是谁?” “钟意。” 周鹤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钟意以为自己幻听了,不可置信地又问道。 “你最爱的人是谁?” “钟意。” “那最恨的人呢?” “钟意。” “……”钟意苦涩一笑,“那你是爱她多一点,还是恨她多一点?” 周鹤立眉头微皱,似乎犯了难,良久也不说话,最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 或许这已经算一个不错的回答,要是周鹤立清醒着,大概会直言嘲讽一番,他是不愿意在她面前承认爱她的。 这个问题好像是镇定剂,周鹤立一下子安静许多,乖乖把醒酒汤喝了大半,钟意也解开绳子,扶着他去卧室。 但餐厅到卧室有一定距离,周鹤立喝醉了脚下虚浮,钟意基本上承受了他全身的重量,到了床边已经没有任何耐力可言,手一松直接扔床上,结果一个不稳,自己也倒在他旁边。 钟意撑着床坐起来,却被人拦腰抱住,“别走。” 周鹤立将她拥进怀里,她一抬头,咫尺之距,能看 他额前缭乱的头发,还有藏在头发下,柔和的双眼。 “不是说让我别管你吗?” “我说说而已。” “看来以后不能信你的话哦。” “嘘。” 周鹤立捂住钟意的嘴,有些困倦地道:“睡觉,好困。” 难得,他俩真的只是睡个觉,没有冷嘲热讽,没有争吵不休。 钟意抬手拨了下周鹤立额前的碎发,看着他睡着还微蹙的眉,轻声道:“我会努力让你爱我更多一些。” 周鹤立逐渐转醒时,窗外已经落下黑色的帘幕,镶嵌了星星点点。 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他脖颈,周鹤立一低头,刚好看见钟意熟睡的侧颜。 他其实已经不困了,手臂也被枕麻,但还是不愿意起来。 他多想这段时间可以无限延长,没有尽头。 睡梦中,钟意下意识捂着肚子,抗过饥饿,胃开始隐隐泛疼。 疼痛立刻击退了困意,她睁开眼,挣扎着坐起来,刚想掀开被子,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 “怎么了?” 周鹤立看她唇色苍白,小腹处的衣服被捏的皱缩在一块,紧张地握住她的手,“肚子疼?” 钟意闷闷地嗯了一声,“没事,我去把中午的菜热一下,吃了饭就好了。” “你中午没吃?” “我不要来捞人吗?” 周鹤立闻言突然想起自己做了什么,低下头,“对不起……” “好了。”钟意暂时没有心力和他对不起没关系,“你先放开我,我去热菜。” 周鹤立松开手,却率先下了床,“你别动,等我一会。” 快步走到餐厅,桌上还放着没来得及洗的碗,空气中仍弥漫着醒酒汤的苦味。 周鹤立愣了下,打开冰箱门,入目就是用保鲜膜封好,看样子一点没动的饭菜。 【我不要来捞人吗?】 他又想起钟意的话,很想把时间往回拨几小时,再给一次机会,他一定不赌气,不喝成这副样子。 现在他仿佛丧失了一段记忆,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道自己喝醉后有没有对钟意说很过分的话,做很过分的事。 本来岌岌可危的关系,有没有因为他一时冲动雪上加霜? 他把另一侧门也打开,除了一排鸡蛋,空空如也。 真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别做啦,和你说了把菜热一热就行。” 钟意绕过周鹤立,把菜端出来,却刚好瞥到他一脸挫败的表情,笑道:“刚刚和你开玩笑的,没怪你,我胃疼是老毛病了,有时候莫名其妙就疼,现在又好多了,没必要太讲究。” “喏,拿去热一热。” 吃饭时,两人面对面坐着,或许是吵了一架把话说开了,也或许是饿到无暇顾及,钟意倒没那么不自在了。 “你怎么不吃啊?” 说着夹了块小排到周鹤立碗里。 周鹤立扒拉饭的手一顿,“钟意。” “嗯?” “你胃疼多久了?” “六七年了吧,这两年因为太忙好像又严重了,所以我现在把工作都推了,放个假,当然也算养病吧。” 周鹤立听了思索片刻,拿出手机解锁,点进备忘录,把手机推给钟意。 “写一下。” “嗯?” “你明天想吃什么,写在上面,我给你做。” 钟意愣了下,“我现在吃差不多了也没什么想吃的。” “那你有什么忌口?” “不知道啊,我的胃疼起来好像不看菜品,看心情。” “……” 看周鹤立一脸苦闷的表情,钟意忍不住笑道:“没事,我葱姜蒜都吃,你随便发挥就行。” “嗯。” “那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去见一个人,他以前特意来巴黎看我的画展,买了很多画,刚好他这会也在梁市,我想去拜访他。” “噢。” “其实……”在氛围又要冷下来之前,钟意微笑道,“我们也是能一起好好吃顿饭的。” 只是如果能回到从前的畅所欲言就好了。 还能回到从前吗? 周鹤立心中的天平,会有偏移的一天吗? 代价 本来周鹤立秉持早睡早起的原则,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钟意熬夜熬习惯了,一时作息调不过来,能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小时,搞得周鹤立也没了困意。 睡觉,睡不着。做爱,钟意不肯。 最后两个人只能靠看电影消磨时间。 但钟意挑电影的时候没有注意,选了部白津遥参演的,一开始周鹤立还会和她聊剧情,当白津遥出场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沉默了。 “换一部?” “不,看完。” 接下来周鹤立也不说话,钟意本身对文艺片没太大兴趣,看到一半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时,周鹤立还在睡,她拿过床头柜上的ipad,历史记录上进度条竟然到底了。 钟意愣了下,难道他还挺喜欢的? 她偏头去看周鹤立,周鹤立大概感受到人不在怀里,一通乱摸,摸到她的手以后一把揽过她,重新搂进怀里。 于是钟意只好把ipad放到一边,被迫钻进被窝睡回笼觉。 她还以为某人的原则是钢筋混凝土,没想到这么善变。 盛夏将逝,今日的天格外阴沉,似乎在筹谋一场大雨。 周鹤立还是先醒了,只是起床时仍犹豫不决,他好想和钟意在床上躺一天,就抱着什么都不做也好。 但这会已经有点晚了,再不起来楼下的早点铺也要关门,他恋恋不舍地松开手,亲了下钟意嘴角,才掀开被子小心翼翼下床。 钟意是被闹钟吵醒的,周鹤立似乎是怕她没听见,每隔一分钟设一个,连设了五个。 打开手机有一条他的消息。 【早饭放在桌上了,中午想吃什么发给我,我回来的路上顺便去买。】 【我去买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刚发出去,周鹤立秒回道。 【路上当心。】 钟意一时顿住,看着这四个字,有些恍如隔世。 这算爱吗? 为她做饭,替她考虑,下意识关心她,就好像他们还在叁年前。 还是说,这只是一种习惯呢? 但钟意不愿这么想,这个答案会让她丧失爱周鹤立的勇气。 吃完早饭,钟意动身出发。 梁市前两年把农贸市场重新装修了一遍,现在里面干净很多,卖的菜也比超市新鲜实惠。 钟意买菜总是很快,因为她不挑来捡去,也懒得还价,但这也造成了很多时候她做出来的菜味道怪怪的,总是偏苦偏涩。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厨艺的问题,久而久之下厨也越来越少,宁愿等凉了的外卖。 大约过了十分钟,钟意就彻底结束了战斗。 她两只手提着几袋子食材,走到门口,刚迈出一步,突然闪过一道亮光,把她吓得退了回去。 伴随一记轰鸣,大雨倾盆。 她没带伞,这会只好在屋檐下等。 好在梁市的雨总一阵一阵,等雨停了就能走了,只是等待的过程有些无聊。 她把袋子放下,搁在脚边,打算玩会手机消磨时间。 打开微博,温秉烛舞台出现在高位热搜,看评论,似乎不是公司买的。 钟意点进去看了下,是温秉烛在海市的演出,在演出快要结束时,温秉烛又加了一首歌,说是他这两天写的。 他的舞台总是耀眼夺目,很少像这样,就一束光打在他身上,他一个人坐在舞台中央,抱着吉他,唱一首缓缓道来,充满忧伤的情歌。 评论区一半赞扬他的表现,开一些唱跑女友的段子,一半讨论他是不是受了情伤,能让一个游戏人间的浪子改过自新。 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可钟意更相信那句,浪子把头都浪掉了,怎么个回法? 温秉烛是个很好的朋友,如果他愿意只做朋友,她也很高兴结交一个乐观开朗的人。 但温秉烛不是,而她没有信心成为一个人的终点站,也没有精力,去等一棵树长大。 她默默退出热搜,脚边的袋子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钟意俯下身挨个去翻,最终在装白菜的袋子里找出一条狗。 奥利奥色的小崽子正扒拉着菜叶子,嚼得咔嚓作响。 后脖子突然被人拎起来,钟意盯着它呆滞的狗脸,微笑道:“宝贝,钻进我的袋子,是想成为我的午餐吗?” 西城区的另一边,周鹤立车刚停稳,一位年轻人低着头跑到他车门前,毕恭毕敬为他撑开伞。 推开门,他站在伞下,远远望去,就是一张熟悉的脸,正饶有兴致地看他。 “她是谁?” “蒋太太。” “是吗。”周鹤立嗤笑道,“我怎么记得,蒋夫人不长这样呢?” 年轻人似乎也很为难,老板的家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听就好,不是能放到台面上议论的。 从婚内出轨,到插足他人婚姻,从裴讯景到蒋庄严,周鹤立突然明白许惠贤离婚的原因,从始至终,婚姻不过是助她向上的阶梯。 那他算什么?他真想问问,许惠贤是把他当成一个人,还是一件商品? 许惠贤见周鹤立驻足在原地,久久不向前,便撑起伞向他走来,“怎么不进来?我的好儿子,我们有叁年没见了,不想和妈妈说会儿话吗?” “你是蒋太太。”周鹤立甚至不愿看许惠贤,“不是我妈妈。” 许惠贤嗤笑道:“怎么,嫌我手段脏?我不想方设法往上爬,你能有今天?你真觉得自己天赋异禀?你知道业内的人怎么评价你的画吗?毫无灵气。没有我吹枕边风,把你的身价往上抬,你能声名鹊起?” “如今坐享其成还大言不惭指责我,真养了个白眼狼。” 白眼狼…… “你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我的成功,不过是能让你面子上更光彩一些罢了。”周鹤立冷笑道,“当年裴屿川飞机失事,你巴不得是我在飞机上吧。为我好?我在裴讯景家受的冷眼你看不到吗?初中叁年我住在我爸那,你来看过我吗?高中的家长会,你有来过一次吗?” “我不在乎你的行径道不道德,你满手血污也没关系,但不要说是为了我,我从来,没有向你要求过这些。” 周鹤立成长的年代,正是互联网飞速发展的时候,他通过网络看到了许多平时接触不到的人,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房子可以住几户人,卡里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 那是他第一次对这世界的公平感到怀疑。 “这好像不是我努力就能得到的。”周鹤立苦闷地说。 对于一个孩子,或许保持他的纯真是最好的,但周润泽却说:“嗯,可能你勤勤恳恳一辈子,连零头都得不到。” “这很不公平。” “是,这世界一直很不公平。” 周鹤立很丧气,周润泽却笑道:“难道只有这些能让你快乐吗?现在的你没有很大的房子,没有很多钱,难道你的生活就没有一点乐趣可言吗?” “嗯……”周鹤立想了下,笑道,“妈妈今天夸我的画好看!说我以后能成为大画家!” 周润泽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那拿妈妈换很多钱,你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 “那就好了,不用羡慕别人,你也有别人没有的。某种程度上,这个世界还是很公平的。” “那我要是真的很想要很多很多钱,多到几辈子都花不完,有可能吗?” “有啊,但你可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失去妈妈那样的代价吗?” “可能比那个还严重,你愿意吗?” “不要!我就要你们!一个都不能少!” 周鹤立看着许惠贤疏离的面孔,回想他曾经说的话,突然笑出声。 “妈,你不应该为我骄傲,我不是一个好儿子,一个好儿子不会不爱他的母亲。”周鹤立仿佛释然了。 “谢谢你在大学时对我的照顾,爸爸化疗花了很多钱,没有你我连书都读不完。” “生活费,学费,每一笔我都有记录,我回去再算一下蒋庄严买画的钱,明天一起打在你打卡上。接下来,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你……” 周鹤立没有停留,车开走后,许惠贤雨中站了许久。 她回到别墅,上了顶楼,那里有一个放杂物的小隔间,角落里迭了好几幅画,画上都落了灰。 她略过这些,搬了个小板凳放在柜子前,从柜子上拿下一个盒子。 打开来,一幅画妥帖地放在里面。 那是周鹤立刚上一年级,在美术课上画的画。 画上是叁个人的全家福。 她现在已经知道这条路的结局,那另一条她没选择的呢? 另一条路的尽头,另一个世界的许惠贤、周润泽、周鹤立,又会是什么样的? 车开到南景园时,雨也慢慢停了,空气中弥漫着青草香。 周鹤立坐在车里,手机屏幕上的红点一闪一闪。 那是他在钟意手机上装的定位,看到钟意已经回去,他才放下心来。 强行得到原本不属于自己东西,需要非一般的手段,也要付出非一般的代价。 周鹤立突然觉得刚才指责许惠贤的他很可笑,现在的他难道就很高尚吗? 钟意如果知道了,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可他宁可冒这个风险,锁在身边好过就此错过。 自卑 电梯门打开时,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溜了进来,周鹤立措不及防和钟意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 “没事吧?” 两人异口同声,钟意听到熟悉的声音,惊讶地抬起头,周鹤立虚扶着她,又偏头看向躲在角落的小东西。 小狗一开始还用求助的眼神看他,这会看出两人是一伙的,脑袋低垂,趴在角落一声不吭,一副听天由命的架势。 “哪来的?” “它跑我袋子里,把我买的白菜啃得稀烂,我的午餐没了,不就由它来顶替吗?” 周鹤立闻言有些犹豫,“你真要吃狗肉?” “当然不是,你养过狗我怎么会让你做狗肉。”钟意闷闷不乐地道,“我是想把它带回家养来着,但好像吓到它了,逮到机会就乱跑,把我裙子都抓破了。” 钟意穿的还是昨天刚买的裙子,她没养过宠物,早知道这么难搞就不抓回来了。 但当时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突然想起周鹤立那条懒洋洋的骨头,或许养一只宠物,周鹤立能慢慢找回从前的快乐。 “只有裙子吗?身上有没有被抓?” 周鹤立抬起钟意手臂,从上到下打量她,钟意闻言摇摇头,但周鹤立还是不放心,又仔细看了看,确认真的没事才松手。 他瞥了眼角落湿淋淋、乱糟糟的小狗,按了一楼,把钟意带出电梯,“走吧。” 钟意愣了下,快步跟上周鹤立,“不养吗?” “不养。” “为什么……” 她还以为周鹤立会很喜欢,很高兴。 周鹤立站在门前,输密码的手一顿,“不喜欢告别。” 狗的寿命就十来年,他不想朝夕相处有了感情后,又要面对它离开的事实。 如果这只狗还是他和钟意一起养的,他难以想象,要是钟意和狗先后离开了他,他要如何度过接下来的生活。 周鹤立不再多想,输了密码,推开门。 “周鹤立,你的密码要不要换一个?” 周鹤立停下脚步,回头看钟意,钟意见他在看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我看密码是你生日,太简单了不大安全,当然这是你家,改不改在你。” “那改吧。” 周鹤立回转身,重新输入了数字。 0809。 “这里也是你家。”周鹤立输完密码,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拿起门边的袋子,往厨房走。 其实,密码不是出生的日子,是结婚的日子。 从旧的密码,到新的密码,都是这个意思。 很快,从厨房弥漫出一股诱人的香味,周鹤立把菜盛出来,早早等在门口的钟意赶忙上来端。 “小心烫。” “没事。” 周鹤立的厨艺比起三年前好像又精进了许多,钟意咬着筷子笑道:“你不画画了做个厨师也好。” “嗯。” 钟意只是开个玩笑,但周鹤立似乎是认真的,从回来到现在,他好像一直都不太高兴。 是见面不顺利吗? “画腻了?” “很早就腻了。” 小时候他恨不得把所有时间拿来画画,可等这一天真的来了,他却撕了无数张画纸,掰断无数支画笔,集训那段时间,每一个安静的深夜,都有从窗台一跃而下的念头。 当爱好变成谋生的手段,创作渐渐变成一件令人疲惫的事情,尤其这两年,在名利场周旋太久,他已经丧失了初心。 “你知道我怎么出名的吗?靠陆镯的关系找到业内有地位的大师,让他说两句好话,再由媒体宣传一番推波助澜。”周鹤立自嘲地笑道,“只要有足够的曝光,谁画都能火。” 钟意沉默着听他讲,内心并不平静,“可真的有人喜欢你的作品。” “是吗?如果我换个名字,谁会看上那些毫无灵气的垃圾。” 他又想起了许惠贤的话,毫无灵气。 一个没有悟性的人,所谓的努力也不过是在闭门造车,资质平平走了捷径,却依旧掩盖不了他的本质。 周鹤立靠在椅背,渐渐收敛了笑,有些疲惫和茫然,“钟意,我应该听许惠贤的话,对吗?我该听她话的,她很早就提醒我了,我太普通了。” 他似乎突然想起来很多事,喃喃自语,“裴屿川轻轻松松就能考上梁市一中,我拼命努力也只是够上应大附中的录取线。” “我以前一直想,如果我比裴屿川更早遇见你,你会先喜欢我吗?但这个假设很没意义,因为我申不到裴屿川的学校,我见不到你。” 周鹤立视线紧随着慢慢走来的钟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就算我和裴屿川同时出现,就算我抢占先机,我也没有一点机会,对吗?”说完他就笑了,觉得自己明知故问很没意思。 “毕竟和他比起来,我是那么……” 平庸。 钟意没等周鹤立说完,俯下身快速吻上他的唇,双手摁住他肩膀,越发收紧。 她难以想象,这一连串自我否定的话是周鹤立说的,难以想象他竟然是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人。 “周鹤立。”钟意的额头抵着他,“痛不痛?” “什么……” 她握住周鹤立的手腕,摩挲纹在皮肤上的字。 alliswell. 当年她承诺,不让他再添新伤,转头却成了和许惠贤一般的施害者。 “我做的那些事,是不是让你更深信许惠贤的话?如果没有我,或许过两年,你遇到一个真心爱你,鼓励你的人,你就能走出阴影,结果你遇上了我,我把你永远困在了里面……” 她眼睛里噙着泪,周鹤立见不得她哭,忙揽过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下颚搁在她颈窝,一下一下抚摸她的背。 “我没怪你,是我自己不好。” 钟意却在他的安抚下越发难过,本来还能忍,一想到他痛苦挣扎的样子,眼泪反而止不住落下来。 “对不起……” “别哭,钟意。”周鹤立抱得更紧,“我说了,和你没关系。” 而钟意还在一遍遍重复那三个字。 周鹤立一个午间都在听钟意的哭声,哭到饭菜都不冒热气。 耳边渐渐变为低低的抽泣,周鹤立猜她应该哭累了,慢慢松开她,发现她累到眼睛都合上了。 这会就算把她叫醒,估计也没心情吃东西了,周鹤立小心翼翼将她打横抱起,往卧室去。 钟意哪怕睡着了,口中还是喃喃念叨那三个字,周鹤立替她掖好被子,抚平她眉宇间的自责。 对不起在周鹤立眼里一直是马后炮般的存在,可他不得不承认,一句对不起,能消除心里很多怨恨。 因为不是每个人都会说对不起的。 “你是唯一一个,钟意。” 重拾 趁钟意睡着时,周鹤立把家里的垃圾都收拾好,带下楼扔掉。 外面又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周鹤立快步扔进垃圾桶后又折返回来,正准备进电梯,一个小家伙挡在他面前。 是钟意抱回来的小狗,毛发都被雨水淋湿了,黏在一块,嘴里叼了块骨头,端坐着冲周鹤立摇尾巴。 “怎么了?” 小狗把骨头放到他脚边,又小心翼翼地往前推了推。 “这算你给我太太的赔礼吗?”周鹤立蹲下来,戳了戳小东西的脑袋。 “汪!” 小东西送完东西就想溜,却被周鹤立单手抓住,“跑什么?白菜和骨头等价吗?你和我家那位用的是一个天平?” “欠什么还什么,叼不来白菜,就去我家做苦力。” 小东西还想挣扎,周鹤立直接抱着它去了地下车库,打算开车带它去宠物医院检查,顺便看看老朋友。 这些年许多人的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有许自清,仍旧经营着他的宠物医院,做十七岁就打算做的事情。 周鹤立远远望去,仍旧是“一猫一狗”这个名字,他来这里不多,但很多难忘的故事,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比如他认识许自清就是因为骨头生了病,梁市那会就这一家宠物医院,他大晚上跑过去,门都关了,只好打贴在玻璃窗的电话,许自清知道后特意从家里赶过来。 再有,就是他和钟意。 或许就因为来得不频繁,每一次推开门,都恍如隔世。 这里重新进行了装修,更加宽敞明亮,只是这样一来,周鹤立完全不认识路。 前台是一个陌生的小姑娘,一只耳朵戴着耳机在看电影,见周鹤立来了,她赶忙把耳机取下,站起身笑道:“请问有什么能帮您吗?” “我捡到一只流浪狗,想带回家养,能帮我检查一下再给它洗个澡吗?” “可以,您填一下表。” 填名字时周鹤立犹豫了下,最后填了个白菜上去。 他填完后把表交给小姑娘,又环顾四周,问道:“许自清还在这吗?” “许自清?”小姑娘愣了下,随即笑道,“在啊,在里头给狗噶蛋呢。” 说着又冲瑟瑟发抖的白菜笑道:“别紧张,你还早着呢。” 白菜吓得缩进周鹤立怀里,周鹤立无奈地摸了下它的头,“那我是先等一等吗?” “嗯,不过今天人不多,很快的。” 小姑娘刚给周鹤立倒了杯水,几个人就从里面出来了,许自清面带微笑,提醒他们一些注意事项。 “哥!又来了位客人,似乎认识你呢。” 许自清闻言看向沙发,故人重逢,他仍波澜不惊,淡淡笑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周鹤立回以一笑。 周鹤立跟着许自清进了诊室,关上门时,他问道:“那个女孩子是你妹妹?” “嗯,高考完没事干就来帮下忙。”许自清又摇头叹气,“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刷剧,忙着和我推销她喜欢的明星。” “我看到了,那电影我昨晚还看了,她喜欢谁?” “白津遥。”许自清顿了顿又道,“还是我同学,她知道了天天缠着我要签名。” 周鹤立显然愣了下,他没想到白津遥和许自清还有这层关系,但两人同岁又都是梁市一中的,认识也正常。 只能说梁市还是太小了,本以为漠不相关的人其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你帮她要了吗?” “没有,我不喜欢这个人。” 周鹤立闻言来了兴致,从许自清口中听到他讨厌谁偏爱谁,是极为稀罕的事情,“和他有过节?” 许自清瞥了他一眼,“谁像你,高中天天不安生。” 他顺了顺白菜的毛,看它的口腔,又说道:“我不喜欢他对待事业和婚姻的态度。” “嗯?” “我的观念是,对待工作始终如一,对待感情至死不渝。但他在医生和明星间左右摇摆,甚至连婚姻也是闪婚闪离,对谁都不负责。” 许自清说得认真,周鹤立却笑了,“我都不信永远了,你怎么还那么天真?” “是你们没有毅力。” “我可不信这十五年你没有一天感到厌倦。” 许自清闻言思索片刻,看向周鹤立,“有,我们不是机器,同样的事做久了,都会累。” “但我还记得你父亲在我最迷茫时对我说的话,他说,再热爱的事情都会有疲惫的一天,累了就歇一歇,没有关系,热爱之所以是热爱,就是你会无数次放下,也会无数次拿起来。” “总有一天,你会紧握它不放的。” 周鹤立似乎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才不可置信地问道:“我爸说的?” “嗯,其实坚持这种心灵鸡汤谁都会说,我信了是因为,他用青春和生命证明了他的话。” 周鹤立低下头,良久不再作声。 许自清默默做好检查,填好信息,把表递给周鹤立,“挺健康的,你也养过狗,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嗯。” 或许是和人接触久了,白菜没那么怕生,还会主动蹭蹭周鹤立的手。 许自清看周鹤立满是笑意的样子,突然有种回到刚认识他的时候,道:“你不是说不想养宠物了吗?什么让你回心转意的?” “我太太,她想养。” “你太太?” “嗯,我又结婚了。”周鹤立抬头笑道,“许医生会因为我二婚把我拉进黑名单吗?” 许自清笑了,抱起白菜,带它去洗澡,“我公私分明。” 洗澡另有店员完成,许自清和周鹤立就在等待区叙旧。 “在巴黎认识的?” “不是,在梁市。” 许自清顿了顿,看向周鹤立,“还是同一个?” 周鹤立点头。 半晌无话,许自清不理解地问道:“既然兜兜转转还是她,那你为什么要离婚?” 关于离婚的原因,只有陆镯知道,因为只有他喜欢追根究底,其他人没问,周鹤立也没细说。 正当周鹤立犹豫该怎么解释时,白菜蹦哒着跳到周鹤立怀里。 洗完澡毛都顺滑了很多,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怯生生的,会笑着跳起来朝周鹤立拜拜。 许自清见状微笑道:“挺好的,我又多了个固定客户。” 走之前,许自清的妹妹还在缠着他。 “哥!白津遥月底就要来梁市了,你就帮我要一张签名吧!哥!” 然而不管他妹妹如何纠缠,许自清始终置若罔闻。 周鹤立回到家前还去超市买了面条、汤圆、绿豆,以免餐餐大鱼大肉钟意吃腻了,结果一番折腾下来,回家已经很晚了。 当他推开门,屋里漆黑一片,白菜汪汪叫了两声,寻着光的方向跑去。 那是他的卧室。 周鹤立放下袋子,紧随其后。 一进门,他就看到钟意站在落地窗前,她听到动静后回转身,手里还捧了一本画册。 是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钟意合上画册,走到床边,把ipad解锁,递给周鹤立,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周鹤立,把这一生都画完吧。” 屏幕上的界面周鹤立再熟悉不过了。 是他搁置了三年的微博。 报复(微h) 最后一次更新还停留在三年前,周鹤立原本打算注销账号,既然已经踏上了许惠贤规定好的路,就不要留恋过去的东西。 但最后他还是只删了微博,如果他再果断点,也不会被钟意发现了。 “你怎么找到的?” “大数据推给我的,有人问你去哪了,为什么三年没更新。”钟意攥紧画册,“我看画风有些熟悉,就点进去看了下,发现……里面有你的十年。” 从12岁到22岁,从稚嫩到成熟,然而一切都中止在三年前的夏天。 “你已经画了十年,再画十年不行吗?” 周鹤立接过ipad,却是直接退出了界面。 “钟意。”他打断她的话,“三年太久了,物是人非,回不去了。” 刚把微博卸掉那几个月,他一直有重新下回来的念头,但他一直忍着,忍着忍着,也就不再想了。 重新开始最难的地方在于,自己已经找不回当初的心境了。 “我们还不够物是人非吗?” 钟意往前逼近一步,直视周鹤立,“既然我们都可以重新开始,这又有什么不可以?” 这是他们重逢后,第一次把过去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两人注视着彼此,钟意因为情绪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等她平复下来,周鹤立才缓缓道:“我什么时候说,我们重新开始了?” 钟意一怔。 “姐姐,你难道忘记我们是因为什么结婚吗?” 他看向攥紧衣角的钟意,“我记录是怕遗忘生命中重要的瞬间,结果我的记录反而成为证明我愚蠢的证据。” “我的生活早就一片贫瘠,你告诉我,我怎么重新开始?” “可你也愿意养宠物了,难道不是想开始新生活……” “是吗?”周鹤立笑道,“我只是看它可怜,一时同情心泛滥,过两天说不定就扔了。” 钟意偏头看向不明所以的白菜,突然觉得听不懂话可真好,语言是最伤人的,她苦笑道:“所以,等我习惯了爱你,你也会把我扔掉吗?” 周鹤立沉默不语,而这沉默更让钟意心寒。 她试图让一切回到从前的样子,她还很庆幸自己发现了这个账号,以为是上天特意递给她的钥匙,能解开困扰他们的锁。 她以为一切都能回到从前,但现在周鹤立告诉她,物是人非,回不去了。 什么补偿?他根本不屑于她的爱,他要的是她爱而不得后,狼狈、痛苦又难堪的模样。 这段婚姻,从始至终,只是一场报复。 钟意心如死灰,但因为有了白菜,就和爸妈吵架但不得不顾着小孩一样,她和周鹤立每天不可避免要说上两句话。 “喂了吗?” “喂了。” “遛了吗?” “遛了。 气氛是有点沉重,但周鹤立习惯未变,每天依旧按时做饭,有时钟意外出跟妆也会送她,甚至两人晚上依旧同床共枕,乃至赤裸相对。 在这样的氛围下做爱,钟意只觉得尴尬,总是推拒,周鹤立也不强来,却喜欢做些边缘性行为,吸吮她的乳头,玩弄她的阴蒂,隔着布料摩擦她的下身,欣赏她由淡定变为妩媚的神情。 钟意每次都被他搞得丢盔卸甲,反过来求他,周鹤立这时反而收了手,欣赏她情难自禁的样子。 “姐姐,自慰给我看。” 钟意双眼迷茫,不知所措,周鹤立低笑着握住她的手,往下,他掰开她的阴唇,让钟意指头抵着穴口。 “插进去,姐姐。” “我……” 钟意偏过头,手颤巍巍的在穴口徘徊,周鹤立眼睛就盯着她最隐私的地方,巨大的羞耻感让她无法继续。 “为什么不进去?是不想给我看吗?” 周鹤立凑到钟意耳边,“不想给我看,是不喜欢我吗?” 钟意认命一般闭上眼,也只有他了,也只有他能让她一次次突破下限。 谁让她爱他又欠他? 她一点点往里探进,直至整个中指被包裹,抽插摩擦带来的快感与被人凝视的羞耻交织在一起,钟意咬着唇加快了速度,希望早点结束这份折磨。 正当海浪即将淹过面颊,周鹤立却把濒临高潮的她捞了起来,阴茎长驱直入,缓慢的,以磨人的速度继续折磨她。 两人全程不说话,只有周鹤立的低笑,钟意的喘息,以及身体碰撞出的啪啪声,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概一周,直到周鹤立收到一个晚宴的邀请,要去外地几天。 在周鹤立要出门前,钟意还是忍不住问道:“你18号那天回来吗?” 周鹤立一顿,“不确定。” “好……路上小心。” “嗯。” 18号,是七夕。 接下来的日子,钟意独自一人在家,周鹤立特意请人每天按时做饭给她送去,钟意烦透了每天早晨都被吵醒,花点钱打发了他,让他别来了。 但因为家里不止她一个人要吃饭,她还是得忍着困意去给白菜喂狗粮,喂完后趴到床上继续睡。 浑浑噩噩过了两天,转眼就到了七夕。 钟意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这座城市,夜幕降临,灯光亮起,古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 热闹更衬她落寞。 钟意出门前把钥匙放在餐桌上,白菜跑过来蹭蹭她的腿,她心中泛起一股酸涩,蹲下来笑道:“放心,我和他说了,就算不要你,也要给你找一个好人家。” 关上门,她拖着行李去了伊甸园,她记得,第一次来这里,她点了杯玛格丽特,为了裴屿川。 现在,她再次来到这里,径直走向吧台,陆镯见她这副派头,饶有兴致地给周鹤立发了消息,紧接着又问道:“想喝点什么?” “玛格丽特。” “不好意思,我们这不卖酒。” 钟意冷眼扫了他身后的酒柜,“你开什么玩笑?” “准确说,我们不卖酒给你。”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理由,“把我拉黑名单也要一个理由吧。” “你老公不允许我卖的。”陆镯耸耸肩,“可能关心你健康吧。” 钟意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关心?他巴不得我喝死吧?” 恨她还关心她,假惺惺做什么。 她抬了抬下巴,“我记得,你不是一个和钱过不去的人。” 陆镯自然想起了当年教她抽烟时,他说过,比起道德,金钱的味道更好闻。 “给我单独开一个房间,最好的酒,最贵的男人,我出比原价高三倍的价格。” 陆镯闻言挑了挑眉,“不好意思啊钟小姐,我们不做这种生意。” “五倍。” “你这让我很为难。” “十倍。” “好吧。” 室内的灯光太强烈,钟意关掉了几盏灯,沉浸在昏暗里。 几杯酒摆在桌上,还有扑克和骰子,钟意坐上沙发,从盒子里抽出扑克牌,分成两半,正洗牌时,门刚好开了,她没有抬头,淡淡道:“来了,陪我玩个游戏吧。” 男人走到她身边,替她开了酒,倒好。 钟意瞥了眼,摆好扑克,“每人抽一张,点数小的喝一杯。” 她正欲拿过酒杯,男人却握住她的手腕,“姐姐。” 熟悉的声音,熟悉到钟意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不是不回来吗?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 但随着男人俯下身,她的下颚被迫抬起,“喝一杯算什么?输了就脱一件,先脱到没有的……就乖乖被操。” 赌局 在短暂的讶然后,钟意脸冷了下来,“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在这当鸭?” 周鹤立手上力道微微加重,“我怎么不知道我太太还背着我红杏出墙?” “那你现在知道了。”钟意想推开他,奈何他力气实在大,最后也放弃了挣扎,“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是第一次,周鹤立觉得钟意的眼神仿佛恨透了他,他慢慢松了手,瞥了眼旁边的扑克牌,“你不是想玩吗?我陪你玩。” “我不要你陪。”钟意站起身,直接从周鹤立身边略过,速度之快都带起一阵风。 周鹤立闻到了这阵风里独有的气息,微微一笑,拿过桌上的牌,哗哗的洗牌声回荡在房间里。 “这门……” “打得开吗?”周鹤立把洗好的牌放桌上,“要不要我帮你?当然,有条件。” 钟意看他怡然自得的样子,心下了然,冷笑道:“你和陆镯认识多久了?” 熟到什么地步,可以第一时间把她的行踪告诉他。 “别转移话题姐姐。”周鹤立向后靠,手搭在沙发上,“你有两个选择,要么陪我玩,赢了我放你出去。要么,你就永远别出去了。” “你难不成关我到死?” 周鹤立笑道:“有什么不可以吗?” 他毫无畏惧,仿佛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钟意攥紧行李箱拉杆,深吸一口气,道:“好,我陪你玩。” 钟意坐到周鹤立对面,正欲抽牌,周鹤立却抓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拉过来,搂在怀里。 “他们都是这么玩的。”他的呼吸喷薄在钟意脸颊,“抽吧,姐姐。” 距离太近扰乱了钟意的思绪,她偏过头,俯下身抽了一张牌。 红桃a。 钟意松了口气,胜算很大。 周鹤立挑了挑眉,“姐姐手气真好。” 说着摸了一张牌,慢慢翻过。 方块2。 “可惜了。”周鹤立十分惋惜地看向钟意,“姐姐打算脱哪一件?” 钟意穿的是连衣裙,加上内衣内裤高跟鞋,全身上下不过四件,周鹤立则是正式的西装三件套,两人完全不在一条水平线。 “你衣服多,为了公平,我总该有几次别的选择吧。” “你想要什么选择?” “我喝酒。” 周鹤立闻言眉头微蹙,立刻否决,“不行。” 但钟意没有理他,直接拿起刚刚他倒满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咳咳咳。” 周鹤立放在钟意腰上的手不自觉收紧,但钟意很快擦了擦嘴角的酒液,朝周鹤立炫耀了下手里的空杯,“继续。” 周鹤立抿了抿唇,眼底的异样转瞬即逝。 钟意这次抽了一张三。 她正欲拿起酒瓶,周鹤立拦住了她,“我还没抽。” “我已经输了。” 周鹤立却还是抽了一张牌,“也有可能,是平手。” 翻过来,也是一张三。 钟意有些不可置信,周鹤立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他已经预知了结果,但这只是第二局,巧合似乎还能解释这一切。 钟意回过神,“继续。” “钟意。” 周鹤立侧过脸看她,“你就这么想走吗?” 就这么想走吗? 本来她一点也不想走的,想在他身边待一辈子,可他早晚会不要她,甚至现在已经找上了别的女人,她是有多不要脸才能恬不知耻的赖着。 “对。” 周鹤立听到她坚定的回答,失笑道:“那好吧。” 手上的力道越发重,钟意忍不住嘶了一声,他神色一凛,“继续。” 钟意抽的是黑桃q,胜算还可以。 当周鹤立抽牌时,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但并没有任何异样。 梅花a。 第三次,钟意就觉得不对劲了,可周鹤立只是拿起酒瓶,给她倒了杯,递给她,“第二杯。” “这么小一杯怎么够。” 钟意依旧用刚才的杯子,倒满,一饮而尽。 周鹤立悬在空中的手一顿,随即将酒杯放回桌子。 “继续吧。” 喝了两大杯,钟意已经忍不住去揉太阳穴,她不是个能喝的人,之前酗酒并没有锻炼酒量,反而越来越不能碰。 可这会她却指着牌,“让我洗。” 周鹤立并没有阻止,把牌递到她手上。 钟意洗了很多遍,重新放回桌上,“你先抽。” “怕我作弊?”周鹤立一边问,一边俯身抽了张牌。 一张6。 钟意急忙摸了一张,这次胜算应该很大了。 一张4。 “怎么可能……” “还要玩吗?你直接认输也可以。” 钟意置若罔闻,又倒了杯酒,周鹤立却死死按住酒杯,“你非要喝吗?!” “你假惺惺个什么啊?!”钟意心中的怨气突然在此刻爆发,“我痛苦不是最合你意吗?你还关心我吃没吃饭,喝没喝酒干什么?” 酒杯夺不来,她直接拿起酒瓶往里灌,没喝几口被周鹤立一把抢过。 钟意却突然像被抢了玩具的孩子,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滚啊!你能在外面和情人幽会,我就不能找个男人陪我过节吗?周鹤立,你别太双标!” “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和情人幽会了?” 钟意双手攥紧他衣领,“你还狡辩……我发消息你不回,打电话你不接,再打你就关机,怎么,我影响你们上床了吗?” 她冷笑道:“什么晚宴,就是为了见情人吧?” “……” 周鹤立叹口气,轻轻把她搂在怀里,“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不要抱我,你这个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你最爱的是我。”钟意拳头砸在周鹤立胸口,眼泪也跟着掉,“我就不该信你喝醉时候的胡话,什么最恨的是我,最爱的也是我,你明明对我只有恨!” 骗子骗子骗子,什么话都不能信的骗子。 “……钟意,我现在滴酒未沾。” 他抹去钟意脸颊的泪,发现除了床上,他真的很受不了她哭,“我现在很清醒地告诉你,我最爱的人,一直是你。” 钟意一怔,酒劲上来后,这话好像虚无缥缈的,很不真切,她摇摇头,道:“你只是想报复我,报复完你就不要我了。” “我是想报复你。” 周鹤立闭上眼,出声竟也有几分哽咽,“想报复你一辈子,想把你一辈子困在我身边,哪怕……我的手段会让你恨我。” 钟意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这会只是一味地哭,周鹤立抽了两张纸,擦了擦她的眼泪,将人打横抱起。 门开了,陆镯就倚着墙,瞥了眼桌上的酒瓶和扑克,又见钟意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啧啧道:“胆真肥,和你玩牌,得亏没赌钱,不然把一辈子都赔进去。” “她确实把一辈子赔进去了。” “输那么惨?” “还好。” 在更早前,他就因为一条裙子,把一辈子赔进去了。 百分百胜率的人,也会有惨败的一天。 “周鹤立。”陆镯突然一反常态,“其实她现在看着真挺在意你的,你……要不放下吧?” 周鹤立闻言垂下眼眸,“和她重逢第三天,我就想抛下一切原谅她了。” “这不好吗?” “你会珍惜轻易得到的东西吗?” 陆镯愣了下,他说得有道理,往往得不到才刻骨铭心,可是……他看了眼满面泪痕的钟意,“那看到她难过,你开心吗?” 周鹤立身形一顿,“我……” 陆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我也不懂你们这复杂的情感纠葛,但是……你老婆钱没付,我记你账上了。” “……” 周鹤立把钟意放到副驾驶座时,正欲离开,钟意却攥紧他衣角,喃喃道:“真的回不去了吗?” 真的回不去了吗? 周鹤立也在问自己,是真的回不去了,还是他一直在逃避。 无价 钟意在车上还挺安分,或许是哭累了,车速也平稳,像躺在摇篮里,很快就睡着了。 但到了南景园,车刚停好,周鹤立正准备去解她的安全带,却发现她抓着不放。 “回家了钟意。” “这里不是我家。” 钟意看着眼前的高楼,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悲伤。 她一直觉得自己像一叶扁舟,随波逐流。 从小到大都居无定所,对一个地方还没产生点感情就要因为父母的工作、自己的学业……总之各种各样的理由,奔赴下一个陌生的地方。 本以为梁市是她最后一站,但谁能料到她又开始了新的奔波。 和白津遥告别前,白津遥问她是不习惯这样的生活吗? 其实不是,就是太习惯了,习惯到厌倦,厌倦使她疲惫。 她并不想去丰市,只是那里气候宜人,而她迫切需要一个歇脚的地方。 大千世界,并没有一个能让她安心的地方。 “其实你让我和你结婚,我还很庆幸,因为我最有感情的城市,还是梁市,只是我没有理由留下来,而你给了我这个理由。” “……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要走?” 听到周鹤立的话,钟意视线从窗外收回,靠在椅背,酸楚又涌上心头,“因为发现两个人住比一个人还要孤独。” 二十三楼的灯还亮着,而周围都熄了灯,那一点亮光显得格外突兀。 “你自己上去吧,我给你留了灯。”钟意解开安全带,车门半开,还没来得及迈出去,周鹤立从后面搂过她的腰,额头抵着她的肩,低声道,“别走。” 钟意身形一顿,试图掰开周鹤立的手,意料之中的紧,“周鹤立……” 她咬着唇,放弃挣扎,“我们本来就该结束了,如果不是偶然遇到,你应该和你的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不是因为过去的恨意和我纠缠不清。” “放过自己吧。” 话都说那么清楚了,她以为周鹤立会松手了,但周鹤立却收得更紧。 “周鹤立。” “钟意。” 身后的声音闷闷的,“三年前在机场,我听到你叫我,我差一点就回头了。” 钟意一怔。 “我以为,删掉你的联系方式,不去打听你的近况,用学习工作麻痹自己,时间会慢慢淡化我对你的感情。”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都这么努力去忘记你了,这个世界还处处充斥你的影子,谁都像你,谁都不是你。” 钟意感到自己肩上有些许湿润,渗透了布料,融进了肌肤里。 “一毕业,我找人打听,知道你在梁市,我特意把画展办在梁市,如果你没答应和我结婚,我也会追着你。” “钟意,我没有女朋友,都是赌气胡说的,我就你一个,真的就你一个。” “我知道我留住你的方式太过激,对不起……我以后不那么和你说话了,我会改的,你能不能不要走?” “我好想你,钟意,我真的很想你……” 狭小的空间里,一个人沉默,一个人落泪。 钟意慢慢握住周鹤立的手,轻轻摩挲着。 周鹤立出国的第三个月,她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不会神情恍惚,不会黯然神伤,有时候甚至怀疑,那段感情到底有没有存在过? 直到有一天,她跟的剧组在大学拍戏,傍晚收工后,她一个人在校园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篮球场。 那会夕阳西下,场上还散落几个篮球,橘黄的光束打在球上。 没有任何预兆,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那一刻,她比黄昏还落寞。 原来还有时间也无可奈何的事情,她并没有走出去,现在看来,周鹤立也没有。 “放开吧。” “钟意……” 但慢慢的,周鹤立手上力道还是松了些,可等了许久也没有完全放开。 钟意叹口气,“你不放开我怎么回家?” 回到当初也好,彼此折磨也罢。 既然他们都不情愿分开,纠缠一辈子又有什么关系。 周鹤立听到回答显然愣了下,但回过神后转眼笑逐颜开,立刻松了手。 禁锢突然消失,钟意偏过头,看他带泪又含笑的脸,滑稽又可怜。 像大人一样患得患失,又像小孩一样极易满足。 钟意推开门,脚踩到地面时却一个踉跄,要不是扶着车门,差点跪下去。 什么破酒,后劲那么大。 此时周鹤立也下了车,跑过来将她打横抱起。 钟意靠在周鹤立怀里,有点格外贪恋他身上的气息,忍不住蹭了蹭他胸口,试图再近一些。 “周鹤立。” “嗯。” “其实……我也很想你。” 这两天,这三年,都很想你。 推开家门,家里的灯还亮着,餐桌上放了钥匙,周鹤立突然想到,今天本来很有可能是他一个人回家,独自面对这空荡的房间。 垃圾桶里鲜艳的玫瑰花格外醒目,他忍不住埋怨道:“姐姐,你可真无情。” 钟意闻言勾上周鹤立脖子,“我可是通知你的,是你非要赌气不理我,而且七夕的玫瑰可贵了,你不知道我扔的时候多心疼。” “十倍的酒和男人就不贵了?” 说着又想到钟意一杯就醉的酒量,要是他没来,说不定真就和别的男人躺一张床上了,脸上的不闷愈发浓重。 刹那间,钟意被周鹤立抵到墙面,身后像冰,身前像火,一冷一热两个极端,她原本燥热,此时更加情难自已。 “别生气嘛。” 钟意踮起脚,凑到周鹤立耳畔,“贵是贵,但都不及你。” 周鹤立眼眸深邃,一双眼只盯着她看,“那姐姐,在你眼里,我是廉价,还是天价?” 沉吟片刻,钟意很认真地说:“无价。” “不管廉价还是天价,都有人能买走,可你……”钟意笑着亲了下周鹤立嘴角,“再给我三十年,我想我也遇不到像你这样的人了,你是我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独一无二的周鹤立。” 有人的爱热烈又长久,没有道理。 却偏偏又让人着迷。 钟意感觉自己几乎要窒息,周鹤立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来吻她,她能听到沉重的呼吸,粘腻的水渍声,心跳如鼓点般震耳欲聋。 呼吸愈发困难,她好像在逐渐下沉,下意识去抓海上的浮木。 周鹤立意犹未尽地放过她,低头看她抓着自己领带的手,轻笑一声,单手握住她手腕,举在头顶。 “姐姐,你肺活量还是那么差。” 面对他的调笑,钟意甚至没法第一时间回复,长久的喘息后,她才恢复了些力气,“你嫌我差,我可就去找别人了。” “不要。”周鹤立手上力气更重了些,“不要和外面的男人睡觉。” 钟意自然是开玩笑,但一看到周鹤立较真的神情,又忍不住逗他,“为什么?他们可不嫌弃我。” “他们很脏的,外面的男人都很脏。” “……” 钟意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回答,哭笑不得,“你最干净。” “嗯。”周鹤立重新吻上去,“我独一无二。” 被禁锢着又进行了一场绵长的吻,周鹤立抱住钟意,蹭了蹭她的头发,“姐姐,我不嫌弃你,你最好肺活量一直这么差。” “为什么?” “因为……” 你脸红喘息不止的样子,好好看。 “不为什么。”周鹤立笑了笑,“你怎样都好。” 仍在(微h) 两人从餐厅沿着走廊,一路折腾到卧室,双双倒在床上。 钟意进门时体内就有一股燥热,忍不住在周鹤立身上乱摸,去扒他的衣服。 周鹤立见此反而停了手,任由她摆弄,饶有兴致地笑道:“姐姐,你怎么比我还急?” “以后别穿西装了。”钟意把他外套脱下,又要去解马甲扣子,解完扣子还有衬衫,她有些不耐烦了,用力一拉,纽扣尽数崩开。 周鹤立看她这宛如破坏狂的架势,“姐姐……” “嘘。” 食指抵在周鹤立唇上,钟意手掌在他上身游离,一一抚摸过肩膀、胸口、小腹,最后伸进裤子,握着他发硬的欲望,笑里藏了些不安好心,“这么把持不住?” 周鹤立呼吸深沉,眼里有难以抑制的渴望,“你不看看对象是谁?” “哦……” 钟意一手按着他的肩,一手握着他的阴茎上下撸动,“周鹤立。” 她突然停下手,凑上去吻他鼻尖,笑道:“我还挺想知道,你这么想我,有没有忍不住自己解决的时候?” 沉吟片刻,周鹤立道:“有一次。” “就一次?” “嗯,就一次。” 钟意闻言愣了下,惊讶地打量起周鹤立,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么能克制吗?和她上床的时候也看不出来他有多节制。 见钟意还不动,周鹤立有些急了,急忙回吻她,又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用手掌摩擦阴茎,纯粹的眼睛,手上却是下流的动作。 “不是姐姐帮我,射了也没意思。” 他试图加快速度,但钟意却攥住他手腕,“不是要我帮你吗?手拿开。” 周鹤立抿了抿唇,虽有些不情愿,却也乖乖放开。 然而钟意对帮人自慰这事也没什么经验,技巧说不上好,速度也有些慢,搞得周鹤立额角都渗出些汗,“姐姐,别折磨我。” “哦,那就不弄了吧。” 钟意甩了甩手,本来也有点酸了,这小子自己不肯射,还反过来怪她折磨人? 然而她刚一松手,就被人压倒在床,周鹤立埋在她颈窝里,一边啃咬她的锁骨,一边去解裙子拉链。 “姐姐,你坏死了。” 拉链划开,他从那伸进去,摸到钟意的胸,狠狠揉了揉,钟意正想反驳一下这个冤枉人不讲道理的家伙,张嘴那刻又被堵住了声音。 裙子还没完全解开,周鹤立一手搂住她,带有惩罚性质地吻,吻到她没有力气,一手趁机伸进裙底,拉下她的内裤。 “钟意。” 周鹤立将钟意从床上捞起来,令其坐在他腿上,阴茎一点点往穴里探,顶到最里时,他紧紧抱住钟意,埋在她胸口。 他不动,但钟意能感到他的欲望在她身体里叫嚣,“不是……” 钟意有点难受地顶了下,“你不动吗?” 报复心太强了吧。 但胸口很快一片洇湿,钟意愣了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怎么了?” “钟意。” “嗯。” 他抱得更用力了些,“钟意……” “我在啊。” 他一遍又一遍叫,钟意一遍又一遍答。 三年里,不知道多少次梦到过这样的画面,他明明抱得那么紧,醒来却什么也没留住。 周鹤立受不了钟意哭,但周鹤立一示弱,钟意同样容易心软,她被周鹤立以各种姿势操弄,缓慢的、深入的,连连喘息的同时还要安慰这个始作俑者。 渐渐的,在床上已经满足不了周鹤立,他抱着钟意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的景色一览无余。 但钟意立刻把窗帘合上了,此时的她衣衫不整,即使房间里的灯都关了,她也担心外面的人看到室内的一片旖旎。 “别害羞姐姐,没人看得到。” 他把钟意的裙子理了理,好像两个人只是相拥在窗边看风景,但他的阴茎还插在她穴里,不时往前顶。 钟意被迫双手撑着玻璃,来承受他的撞击。 南景园这一片,楼与楼之间间距很大,他们又是高层,望下去能将整座城市尽收眼底。 但钟意只看了一眼就偏过头,这样子好像在大庭广众下做爱,巨大的羞耻感刺激着她。 此时周鹤立捏住她的脸,令她仰起头,漆黑的夜空中繁星点点,还有一轮明月。 在大城市,已经很少能看到这样的夜景了。 今夜月色真美。 周鹤立吻住钟意,身下动作不停,在朦胧的月色下,两人抵达了极乐。 钟意累到很快就睡着了,但周鹤立依旧很清醒。 给钟意盖好被子后,他下床捡起地上的西装外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一打开,里面躺了一块天蓝色的吊坠怀表,扑面而来的年代感,饱经风霜却又历久弥新。 七夕礼物不好找,跑遍了一个城市,他也找不到属意的答案。 当他一个人漫步在熙熙攘攘的商业街,偶遇一家珠宝店,不经意的一瞥,就对上了眼。 可直到现在,他也说不出一个对上眼的理由,只是看到的那一刻,就想到了钟意戴上它的样子,就很想买下来送给她。 很多事情,最恰当的理由就是没有理由。 就像他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那么容易陷进去,为什么会爱到无法忘怀,为什么多年过去,还是那么固执。 一遇到,所有的防线顷刻间崩塌。 他将吊坠怀表拿出来,轻轻走到钟意身边,把她的头发撩到一旁,小心翼翼戴上。 她就套了件自己的白衬衫,天蓝与纯白,配上她恬静的睡颜,周鹤立想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画面比此刻更美好。 周鹤立驻足良久,拿过床边的平板,用画笔留下了这一幕。 时隔三年,她又是他的模特,仍是他生命中,难以抹去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请求 钟意醒来时,床边已经没了人,摸上去也冷冰冰的,酒劲未退,空荡的房间不禁让她怀疑昨晚只是一场梦。 但身上的酸痛仍旧明显,提醒她昨晚有一场很激烈的性爱。 以及,脖子上平白无故出现的吊坠。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离餐厅越近,说话的声音越清楚。 “吃不吃?” “不吃就没得吃。” 周鹤立正蹲在地上,把狗盆朝白菜那推,推一点,白菜往后退一点,但盆里只是正常的狗粮而已。 “怎么了?” 白菜看到钟意,哒哒哒跑过来,在钟意面前蹦蹦跳跳,尾巴摇得像个螺旋桨。 钟意俯下身摸了摸白菜的头,走过去把碗放在墙边,“乖,把这袋吃完了就给你换新的。” 白菜蹭了蹭钟意的手,很听话地过去了。 “这不是挺乖的吗?”钟意笑着去看周鹤立,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或许,真正不乖的,不好哄的,在这里。 “姐姐……” 钟意被他叫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摸了摸胳膊,她算是发现了,情到深处叫钟意,阴阳怪气叫姐姐。 偏偏钟意受不了他这一脸委屈的样,“好啦,谁让你之前说要把它扔掉的,估计还记仇呢,没事,处两天就好了。” 周鹤立还是高兴不起来,钟意上前去拉他的手,揉了揉他的脸,“狗都不和你计较了,你还和它赌气干什么?” 好吧钟意承认自己不太会安慰人,尤其面对这种无厘头的矛盾,只好踮起脚,轻轻碰了下周鹤立的唇。 看到周鹤立下意识的浅笑,她不禁在心里感叹,果然简单粗暴最方便实用。 “对了。”钟意举起胸前的吊坠,“这是……七夕礼物吗?” “嗯。” 虽然猜到了,但钟意还是很震惊,没想到他真会在两人还冷战的情况下准备礼物,甚至这个礼物,看着价值不菲。 “挺贵的吧?” 周鹤立避开了这个问题,反而问:“你喜欢吗?” “喜欢啊,你送的我怎么会不喜欢。” “你喜欢它才有价值,你不喜欢,它就一文不值。” 钟意无奈地笑道:“你这话说的……” 可相比之下,她只给他准备了一捧玫瑰,还扔垃圾桶了。 “可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周鹤立一点都没生气的意思,反而抱紧她,“没关系,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有钱的恋爱脑,像周鹤立这种,稀有到可以放在玻璃罐储存起来。 钟意宁愿周鹤立埋怨她,和她耍脾气,朝她讨礼物,也不要他这么有奉献精神。 吃完早饭要带白菜去打疫苗,但由于周鹤立和白菜一人一狗互相看不惯,这任务自然落到钟意头上。 到宠物医院时,面对焕然一新的建筑,钟意恍惚地推开门。 上一次来还是三年前的事,那会她和周鹤立刚认识,没想到再次推开门,他们已经结两次婚了。 医院里宽敞明亮,这会人不多,前台有个小姑娘正低头不知道写些什么。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赶忙放下笔,站起身,“您好……哎?” 她迟疑着走出来,蹲下身,恍然大悟般揉了揉白菜的头,笑道:“我记得你,你肥了好多哦,差点认不出来了。” 她抬头看钟意,“我记得上次是一个男生带它来的。” 钟意知道她指的是周鹤立,笑道:“嗯,他是我弟弟。” “哇,亲弟弟吗?” “嗯。” 钟意心安理得地撒起谎,小姑娘也没有怀疑,反而很好奇地问:“弟弟是不是就很听姐姐的话啊?我有个哥哥,我只能听他的话。” 听话吗? 钟意笑了笑,“有时也闹腾。” “许不言。” 钟意循着声音望去,远处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不疾不徐朝这里走来。 被叫“许不言”的小姑娘朝钟意眨眨眼,“查岗的来了。” 许自清眉头微蹙,“你又在看……” 话说一半,他突然停了下来,桌上虽然像往常一样立着平板,但放的却是美剧,摊开的笔记本上也写满了英文。 “移情别恋了?” 许不言耸耸肩,“对啊,听说他又要结婚了,不是你说二婚男人都不值得喜欢吗?” “咳。”钟意别开脸,假装咳嗽。 许自清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倒也没那么绝对。” 说着又朝许不言道:“我来吧,你去做你的事。” 许不言白了眼,许自清真的古板又传统,他的关心总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无学习,不关心。 “对了,刚刚有人送了喜糖和请帖过来。”许不言把请帖递给许自清,许自清接过后也没打开,“喜糖你吃了吧。”随后又看向钟意,“打疫苗是吗?跟我来。” 钟意跟着许自清进了诊室,关上门,许自清把白菜抱上桌,道:“怎么周鹤立没一起来?” “他俩闹矛盾了。” 许自清一顿,“闹矛盾?” “他和我吵架的时候说要把白菜扔掉,估计被白菜听进去了,现在不肯理他。” 白菜趴在桌上,瑟瑟发抖地盯着针头,许自清摸了摸它的头,笑道:“他要是真能扔掉,大学里也不会把我这当医务室,隔三差五送些小猫小狗给我看了。” 钟意倚在墙上,犹豫片刻后,问:“你和他很熟吗?” “认识很久了,但我不敢说和他很熟,因为很多事情他也不肯告诉我。” “比如?” 许自清笑了笑,“你是打算从我这里套些他过去的经历吗?” 钟意也不避讳,“如果可以的话。” 许自清回忆道:“其实也没什么,刚认识那会就把他当小孩子看,要说特别,可能就比其他孩子安静了些。” “但是上了高中,他找我越来越频繁,每次都问我要处理伤口的药品,问他为什么,总说不小心摔到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准备下班,突然有个人满脸血污冲我跑来,倒在我面前,失去意识前还抓着我的脚呢喃,让我不要送他去医院。” 说到这,他停了停,看向钟意,“这个人就是周鹤立。” 钟意指甲不自觉陷进皮肉。 “所幸只是皮外伤,我帮他处理了下,等他醒来以后,我问他到底怎么了,他还是不肯告诉我,只是求我,能不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马上就结束了。” “我犹豫了很久,把杂物间收拾出来,给他店里的钥匙,他需要的时候就来,我保证不告诉他父亲。” “高二那会吧,他慢慢变成一个正常的高中生,上大学以后也比从前乐观很多,但我至今不知道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自清打好针,揉了揉懵圈的白菜,“比起我妹妹,他更让我担心,可这么多年,我也没帮到他什么。” “他总习惯逃避别人对他的好,可能他和你在一起时也习惯了付出。” 许自清抬起头,朝钟意微笑道:“我今天说那么多,其实就想拜托你一件事。” 钟意直起身,“你说。” 空气静默片刻,许自清道:“如果他永远爱你,请你也永远爱他,我知道永远是一个很苛刻的要求,人会厌倦、会背叛,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携手走完这一生。” “我还是不忍心,他回顾这一生时,想起的都是痛苦。” 或许谈话太过沉重,几分钟的对话却仿佛过了一万年。 “许医生。” 钟意看着许自清,很认真地说:“这不苛刻。” 许自清愣了下,回以一笑,“那就好。” 钟意出门后,许自清打开了请柬。 新郎:白津遥 新娘:李晴宜 他合上请柬,扔进垃圾桶。 钟意去付款时,许不言正对着笔记本第一页发呆,听到声音后下意识快速摊开本子,装作写字的样子。 “我可看到了。”钟意笑道。 见是钟意,许不言长吁一口气,“姐姐是你啊。” 她重新翻到第一页,上面洋洋洒洒写了几行字。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白津遥。 “怎么了,高价买了签名怕你哥知道?” 许不言摇摇头,“我这签名没花钱,是一酒保送我的。” “那你还有什么好遮掩的?难不成你哥是白津遥黑粉?” “差不多吧……”许不言犯了难,朝钟意招招手,钟意见状凑过来,“就那个白津遥前妻,是我哥同学,我哥暗恋了她好久。” “……” “小道消息说白津遥和他前妻复婚了,我怕我哥难过,就说我不喜欢他了。” 钟意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多管闲事的,现在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好在这会电话铃声响了。 是白津遥…… 钟意借着接电话的机会离开了宠物医院,出了门,她接通了电话。 “钟意,我月底回来办婚礼,抱歉啊,寄请帖的时候填了你原来的地址,这两天才想起来。” “没事,反正我也参加过一次了。”她调侃道,“还是同一个人。” 白津遥闻言也笑了,聊起爱人,多日的疲惫都消散了许多,“你不也是?” 是啊,她不也是。 兜兜转转,还是同一个人。 只是这次,他们都比过去更坚定,更清楚这段感情。 求婚 即使是和同一个人结婚,白津遥和李晴宜依旧办了场不一样的婚礼。 这次场地选在了户外,八月底的梁市绿叶成荫,翠色欲流,草坪上搭好了舞台,排好了座位,纯白与翠绿,宁静又和谐。 从座位的数量看,这次婚礼只请了三两好友,更像一个小型聚会。 这次钟意提前到了现场,白津遥在入口接待宾客,见钟意一个人来,一时失笑:“他还是不肯来?” 钟意摇摇头,“他说今天有重要的事,就不来了。”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一个推托的借口,来之前,钟意一再和周鹤立解释,当年是她拜托白津遥帮她隐瞒,追究起来,其实只是她一个人的错。 但周鹤立沉默不言,这也成两人一提起就冷场的话题。 现在看到白津遥强颜欢笑,钟意心里仍愧疚难安,“抱歉……” “没事。”白津遥打断她,笑道,“主要是想把没说的话说完,现在其实不说也没关系了。” 说着又道:“离开场还早,你要不先去民宿坐会?” 他朝钟意招招手,悄悄道:“他们在忙着布置房间,还不让我看,你顺便帮我打探一下军情。” “……你又不是没见过。” “这次不一样啊。” 白津遥笑得很开心,“这次的婚纱,是为我们穿的。” 其实对于白津遥复婚这件事,钟意并不意外,当年离婚时,白津遥并没有想象中洒脱,那会她隐隐觉得,这个婚,他并不想离。 只是她一来她不愿意八卦,二来那会她正沉浸在悲伤中,无暇顾及别人的感情状况,所以两人婚后如何,她也不清楚。 也是有一天,他们去一个小餐馆吃晚饭,电视里正在放新闻联播,白津遥率先抬起头,钟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我们现在要连线的是记者李晴宜,你好,晴宜,能听到吗?】 【能听到。】 【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地震灾区的情况吗?】 【好的主持人,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是……】 白津遥盯着那段报道看了许久,最后晚饭都是打包带回去的,但看他惘然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吃。 那一天,钟意才知道,原来李晴宜不是表面上温柔的千金小姐,她也可以义无反顾深入最危险的地方。 温柔,又有力量的一个人。 第二天,白津遥问钟意的第一件事,就是捐献物资的渠道。 如果这段感情真的要追溯,或许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吧。 在门口,钟意就能听到里头的嬉笑声,她敲了敲门,马上有人问道:“谁啊?卧底止步哦。” 但话刚说完门立马开了,李晴宜还穿着睡裙,有些无奈地朝朋友挥挥手,几个女孩子笑着散开,继续忙活接亲的东西了。 “好久不见啊钟意。” 钟意见到李晴宜不由愣了下,她依旧很漂亮,脸上始终带着笑,却不同于第一次见到的,从厚重大门走出来的李晴宜。 或许这才是要结婚的新人该有的模样,一举一动都透着幸福,极具感染力。 那一瞬间,她竟也冒出来办婚礼的念头。 里面都是和李晴宜认识许久的同学朋友,钟意也不好意思多待,打算送个新婚礼物就走。 李晴宜原本是不打算收的,本来这场婚礼就说好了不收任何礼金,但钟意执意要给。 “特意为你挑的,你可不能拒绝。” 钟意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一打开,里面是一条蝴蝶吊坠。 “破茧成蝶,祝贺你。” “破茧成蝶……”李晴宜看着吊坠,喃喃自语,随即又笑道,“很好的寓意,我真的很喜欢,谢谢你钟意。” 即使李晴宜挽留,钟意也还是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房间。 她在湖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水面一望无际,波光粼粼,风一吹头发飘起来遮住视线,显得她更加茫然。 一直坐到闹钟提醒她婚礼快开场,钟意才恍惚地合上戒指盒,放进包里。 回到婚礼现场,钟意在后排落座。 这场婚礼没有请司仪,一切都很随性,温秉烛在台上唱《athousandyears》作为入场曲。 瞥到钟意时,他笑了笑,钟意以为他们那一页算是彻底翻过了,正欲回以一笑,温秉烛突然很烦躁地看向别处。 “……” 钟意叹口气,不去管这些,回头看向正在入场的李晴宜。 她独自一个人,手里的铃兰伴随她的步伐微微晃动,钟意惊讶地发现,她戴上了那条蝴蝶吊坠。 才走到一半,白津遥便等不及跑上前,抱起李晴宜转圈。 两旁笑声与掌声交迭,钟意也跟着人群举起手机拍照。 一打开相机,屏幕里却是她的脸,正准备切成后置摄像头,却因为熟悉的身影愣了神。 “姐姐,如果我不说,你要多久才能发现我?” 周鹤立穿了身淡灰色的休闲西装,看钟意懵圈的神情,原本的佯怒也变成无奈,叹口气笑道:“姐姐,你今天呆呆的。” 他揽过钟意的腰,让人靠在自己肩上,揉了揉她的头发,一起看向台上的新人。 “虽然温秉烛一直调侃我被列进了叔圈,但我并不觉得三十三岁结婚有多晚。” “直到刚刚,你穿着婚纱朝我缓缓走来,我突然想到,我们是十六岁认识,到今天刚好第十七年。十七年,我竟然花了十七年才和你走到今天。” “原来我浪费了这么长时间,长到我一秒钟都不愿意等。” “晴宜,可能老来我依旧惋惜损失了一段与你相处的时光,但分别的日子也让我更加确定,我比我想象中在意你。” “那么,你呢?你愿意和我拿回那张结婚证吗?” 全场静默,李晴宜抬手抹去白津遥眼角的泪,笑道:“我愿意。” 他们在众人的见证下交换戒指,在欢笑声中拥吻。鼓掌声如雷鸣般响起,周鹤立下意识去握钟意的手,十指相扣。 他低头去看,她的手上,一直缺少一样最重要的饰品。 仪式结束,接下来的时间大家自由支配,钟意和周鹤立说她去趟卫生间。 四下无人,她再次将戒指盒从包里拿出来,打开盒盖,在灯光下凝视这小小的指环。 她又重操旧业,而第一张设计图,是为周鹤立做的。 既然做好了,就一定会送出去,只是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过几天,几个月,几年,或者等死了掺进骨灰里,各种时间她都想过。 但现在,她觉得这些时间都太远。 或许就像白津遥说的,太长了,长到她一秒都不想等。 出去后,钟意去找周鹤立,兜兜转转一大圈都看不见他的人,正想发消息问,他却发来一个定位。 “来这里。” 应清大学。 钟意打车到了目的地,暑假快要结束,已经有学生陆续返校,人虽少,却让学校慢慢活了起来。 “你在哪?”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林荫道还是原来的模样,道路两旁种满了香樟,骄阳穿过枝叶在柏油路上投下细碎的剪影。 钟意好像踏上了时光机,而不远处,有一位穿着白色长t的少年,坐在树下拿树枝逗蚂蚁玩。 她竟然有些不敢叫他,但少年此时抬起头,扔下树枝向她跑来。 “钟意。” 周鹤立扑向钟意,将她拥入怀中,“我们重新开始吧。” 今天钟意出门后,周鹤立没过多久也去了婚礼现场。 白津遥看到他很惊讶,但其实既然他能原谅钟意,也没有理由揪着白津遥不放。 两人饮料作酒,碰了杯,清脆的一声响,旧怨一笔勾销。 “三年前在医院实习期间,也是我人生最低谷的一段时间,总觉得自己碌碌无为,没有价值。” “你父亲当时和我谈起对你的期待,他说有一次你带他去庙里上香,他就向佛祖求了三件事:第一希望你健康平安,第二希望你坚守初心,第三希望幸福一生。” “我不知道他是无意中提起,还是有意指点我,但跟着他的那段时间,真的帮了我很多。” “所以当你失魂落魄的时候,我特别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但一直没有机会,好在后来知道你和钟意复婚,感情也慢慢好起来,我的负罪感才减轻了些。” 所谓的功成名就,远比不上尘世的幸福。 其实即使白津遥不说,周鹤立也知道父亲的想法,从小到大,他都是那么教他的,只是后来经历了太多,他慢慢忘记了这件事。 现在,他找回了热爱的事,留住了深爱的人,他不想再去纠结过去的种种,不想在互相折磨中浪费时间。 他只想和钟意过很快乐的生活,一生都嫌短,自然一刻都不能耽误。 所以他打扮成三年前的模样,回到最开始的地方,抱紧她,告诉她,我们重新开始吧。 以及…… 周鹤立慢慢松开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往后退半步,单膝下跪。 啪嗒。 钻戒在细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钟意,嫁给我可以吗?” 钟意整个人都是懵的,想回答,唇却在发颤。 良久,她才捂着嘴,脸上笑也在,泪也在,“好巧。” 她从包里拿出戒指盒,“周鹤立,我也想问你,你愿意戴吗?” 哪有这么滑稽的画面,两个人捧着戒指盒,跪在彼此面前又哭又笑。 周鹤立张开双臂紧紧抱住钟意,“只要是你,我什么都愿意。” “周鹤立……我爱你,很爱你,真的很爱你。” 皎洁(微h) 两人牵手漫步在校园里,天边的火烧云仿佛要吞噬所有绿色,带走这个夏天。 篮球场有几个学生在打球,钟意突然停下脚步,朝那看去,目光里颇为怀念。 这么多年最难忘的画面,还是周鹤立打篮球的身影,青春肆意,在他的感染下,晚霞仿佛成了朝阳。 握着的手突然松开,钟意看周鹤立往篮球场走,朝正准备离开的男生借了篮球,转身向她挥手。 钟意快步跑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周鹤立牵起她走到三分线,望着篮筐,问:“姐姐,如果我投五次,你猜我能进几个?” “呃……” 说实在的,钟意完全不懂篮球规则,她那会能被吸引,百分之九十五是因为周鹤立的脸。 保守起见,她猜道:“三个?” “三个啊……”周鹤立笑了笑,某人对他有信心,但不算多。 他俯下身凑到钟意耳畔,“姐姐,我投进一个,我们今晚做一次,好不好?” “……你先投一个给我看看。” 有过教训,钟意现在谨慎很多。 周鹤立眉梢一挑,某人不好骗了,但长进一些也好,肥水流不了外人田。 他正对篮筐,抬手,一条流畅的抛物线划过,球重重撞在板上,弹了出去。 钟意见状双手抱胸,不再犹豫,“行,进一个做一次,如果一个没进……你这半个月就乖乖睡客房。” “姐姐忍得住?” “我?”钟意挑起周鹤立下巴,“我就喜欢看你饥渴到不值钱的模样。” 她故意挑衅,却反而勾起了周鹤立兴致,“姐姐你好坏。” “彼此哦。” “那全进了呢?” “怎么可能。” “如果呢?” “嗯……” 钟意朝周鹤立勾勾手,周鹤立俯下身,听她在耳畔说:“我还没给你口过吧?全进的话,我们就试一试。” 说完直起身,看周鹤立的眼神又有些怜悯,毕竟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还要用这样的奖励诱惑他,着实欺负人了。 周鹤立眼眸深邃,凝视着钟意,“姐姐,你真的太坏了。” 不过还好,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当周鹤立揽过钟意的肩,语气埋怨,脸上却带笑时,钟意突然意识到不大对劲。 然而为时已晚,周鹤立右手掌包球,钟意的视线随着他的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投进球框。 “一次。” “……”大事不妙,钟意下意识想撤,“我刚刚开玩笑的……” 然而话音刚落,伴随周鹤立一个起跳,又一个球进框。 “两次。” “……” 听说一个男生球中后会下意识看向喜欢的女生,每当球落地的声音响起,周鹤立的视线也落在钟意身上。 即使他的女孩现在闷闷不乐。 但他也不太高兴,早知道多要点别的奖励了。 毕竟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再诱骗,可没那么容易了。 当第五个球进时,周鹤立搭上钟意的肩,“回家履行承诺吧姐姐。” 说完还不忘补一句,“我会数好的。” 钟意深吸一口气,大概今后她都不会踏足篮球场了。 关于兑现承诺的时间,钟意以为怎么说也要到家了再开始,但当进车的那一刻,周鹤立的吻就如雨点般扑面而来。 “白日宣淫!你害不害臊!” 周鹤立置若罔闻,抚过钟意的脸颊,满不在意,“又不是头一次了,而且我就做一次,知道姐姐累,给姐姐足够休息的时间。” 他眨了眨眼,显得好体贴一样。 早该想到的,哪家小白花有那么多花样。 钟意现在脑中只有四个字,悔不当初。 钟意衣衫完好,做的时候周鹤立只扯坏了她的内裤,是的,扯坏了,导致她现在光着屁股坐在副驾驶,有种说不出来的羞耻。 可始作俑者却在一旁悠然自在开车。 过了一会,周鹤立突然偏头看她,“姐姐……” “嗯?”钟意迷迷糊糊的,白津遥选的地方离她住的有些远,早上起得早,睡眠不足,刚刚又和周鹤立一番折腾,现在着实好困。 周鹤立抿了抿唇,放弃突然冒出的疯狂想法。 其实,边开车边被口,也很刺激。 不过…… 他瞥了眼熟睡的钟意,轻笑一声,“没什么,好好休息,姐姐。” 钟意一觉睡醒时,睁开眼,自己身上盖着周鹤立的西装外套,他们还在车里,头顶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旁边的周鹤立见她醒了,放下手机,将她凌乱的头发理好。 钟意却在此时抓住周鹤立手腕,在月光下,他无名指上的指环都被渡了一层光辉。 钟意怔怔看了会,才松开手,按在周鹤立肩头,一个跨步,来到周鹤立面前。 驾驶座容纳两个人还是有些拥挤,钟意扶着周鹤立大腿,慢慢蹲下去。 周鹤立猜到她要做什么,肾上腺素激增,低声叫道:“钟意……” “嘘。”钟意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安静些。” 她解下他的裤带,少年的性器已经有抬头的趋势,钟意握住时手有些发颤,口交她见过,但理论与实践终究是两回事。 “钟意。” 头顶有只手正在抚摸她的头发,周鹤立呼吸深沉,却摇头道:“不行不用勉强。” 他正想扶钟意起来,钟意却死死按住他的手,眼里有股不服输的气势,“我说不行了吗?” “闭嘴,咬断了别怪我。” “……” 钟意掏出他的欲望,阴茎暴露在月光下,但这毕竟是夜晚,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有上手握住时,她才感受到它的狰狞。 一手握住顶端,她慢慢俯下身,含住龟头,上方传来一声闷哼。 嘴好像被迫撑开似的,一直含着不放,口水不免流了出来,顺着阴茎往下滑。 钟意适应了一会继续深入,当顶到喉咙口时她止不住一阵颤栗。 温热的口腔包裹着性器,好像触到了周鹤立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低头看趴在自己腿间的钟意,比起爽,他更感激。 有个人愿意为了他突破底线,踏足从未尝试的领域,这无比难得。 周鹤立抬头仰望夜空,月光洒在这片隐秘的角落,令他心潮澎湃。 他撩了簇钟意的头发,在指尖绕圈,钟意此刻抬起头,与她对视。 “钟意,我们办婚礼吧。” 今夜的你比月色皎洁。 让我想到你穿婚纱的模样。 钟意嘴被堵得慢慢的,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你不拒绝,我就当你同意了。” 一拳重重锤在周鹤立大腿,周鹤立大笑一声,随即按住钟意的头,将这场情事推向高潮。 完整(完结) 九月的第一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钟意还在睡,两人昨晚从玄关一路折腾到卧室,几乎开发了家里所有的场地,做到最后钟意浑身瘫软,任由周鹤立抱到浴室。 两人躺在浴缸里,她后背抵着他胸膛,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时间还早,周鹤立没有叫醒她,独自下了床,去买早饭。 南景园这一片太商业化,他更喜欢再往前走一些,人民医院那一圈生活气息更浓厚,早上一条街摆满了路边摊,也没人来赶。 但他又不敢来这里,触景生情,总会想起周润泽,想起小时候父亲和他一人一个鸡蛋饼,父亲一边吃一边往医院走,他一边吃一边往学校去。 往事历历在目,却又恍如隔世。 他好像也三年没见父亲了。 买好鸡蛋饼,周鹤立去了花店。 三年过去,这条路依旧寂静又幽深,仿佛与世隔绝。 但偏僻的地方,往往照不进光,杀机四伏,危险暗藏,他体会过。 当年许惠贤对他的中考结果极不满意,更是天天把裴屿川拿出来作比较,他也无心学习,要烂干脆烂到底,逃课、酗酒、网吧刷夜,浑身沾满了恶习。 也是在那会他发现了这个地方,一到晚上,潜伏在暗处的人都爬了出来,花天酒地、好赌如命、苟且偷生……天一亮,他们就是最被这个世界鄙视的人。 而他也是其中一员,在刚开始被这里的地头蛇按在墙上帷� 所以蒋舟渡把他当成恩人,他一直都不认。 救他,不一定是可怜被打的人,可能只是看不惯施暴的人。 但那次插曲让周鹤立意识到,被救的亡命之徒多容易掏心掏肺,而忠诚,是可以加以利用的。 最开始,花店是准备用来进行灰色交易的,但最后他选择了新的合作伙伴。 陆镯的恨意与决绝,注定了他会成为一把很好的刀,事实也证明,周鹤立当时判断没错。 但即使没有陆镯,他也没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去利用一个人的真心。 花店门前的木牌翻到了“open”,周鹤立推开门,风铃叮当响,又听到了女孩银铃般的笑声。 “欢迎光临!” 周予安把修剪了的花枝捆好,放进花瓶,抬头看向周鹤立,“您需要些什么?” 周予安依旧像第一次见到时那样明艳活泼,有人因为缺失走向破裂,有人因为缺失寻找完整,这么多年,她没有变得愤世嫉俗,而是一心寻找她丢失的声音。 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 周鹤立随即微笑道:“两束白菊,还有一束洋桔梗。” “好的!稍等。” 在周予安包装花束时,周鹤立环顾四周,这里并没多大变动,只是窗玻璃上贴了几张春联。 “先生,您的花。” 白菊用绿色丝带捆好,和以前的包装一模一样,洋桔梗好大一捧,每一朵白中透绿,皎洁无暇。 “多少钱?” “您已经付过了。” 周鹤立闻言笑道:“我什么时候付过了?” 周予安很郑重地说:“店长说是你帮我找了医生,我现在可能付不起那些医疗费,但是我会慢慢还给你的,还有就是……” 她微笑着,一手伸出拇指,弯曲两下。 “谢谢你。” 沉默良久,周鹤立微微笑了下,摇摇头。 他走后没多久,又一阵风铃声响,空气里多了一缕小笼包的香味。 蒋舟渡拎着两个塑料袋,朝周予安道:“小安别忙了,来吃早饭!” 他把塑料袋放桌上,发现角落有一张纸,还写了字。 【春分是个很好的节气,希望往后的每一个春分,这里的花都不会闷着。】 纸下压了三张红钞。 周鹤立回望远处的花店,转过身朝墓园走去。 他不仁慈,只是在弥补亏欠而已。 曾经为了满足一己私欲,每年春分都让蒋舟渡去扔掉裴屿川墓前的祭品,这么自私恶心的事情,到此为止吧。 昨夜下了场雨,墓园潮湿闷热,周润泽的墓前放了束万寿菊,里头还塞了张卡片。 落款:钟意,8月2日。 周鹤立恍了神,把白菊挨着万寿菊放好,良久才看向墓碑上的字。 “爸,她和你说了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簌簌风声。 “你别担心我们,我们现在很好,过段时间就办婚礼了,你在天上忙吗?能不能请个假,在天上看看我们?” “爸……” 周鹤立摸上冰凉的碑,含泪笑道:“我很想你,但这里还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想和她过完一生。” “我们可能要很久才能见面,爸,你别忘了我。” rememberme. 手里还有一束白菊,用绿色丝带捆好,周鹤立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来到裴屿川墓前。 他的墓前空空如也,可能人都是这样,这一生,最热闹的时候就是去世的那天。 从那以后的每一天,都会越来越安静。 因为记住他的人会越来越少。 “哥。” “在我心里,你一直配不上这个称呼。不过在你心里,我也配不上做你弟吧。” 如果他是裴屿川,大概也没法对一个小三的孩子和颜悦色。 “我一直很嫉妒你,又不能拿你怎么样,只能把你祭品扔掉发泄。”周鹤立自嘲般笑道,“现在想想真是幼稚。” “你安静惯了,有没有人来看你,你大概都不在意吧。”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我要去过我的生活了。” 来了这么多次,周鹤立头一次无比坦然。 “从前我希望你的飞机永不返航,但现在,你回来也好,不回来也罢,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 “我不怕她和你走,我也不再被你的阴影笼罩。” 周鹤立把白菊放在墓碑前,“哥,这是你最喜欢的颜色,以后,保重。” 周鹤立回到南景园,南景园的银杏叶开始飘落,扑了一地。 自古逢秋悲寂寥。 而在这条黄色地毯的尽头,钟意正倚着墙,低头踢脚下的叶子。 周鹤立恍了神,随即快步跑过去,一把抱住她,“钟意!” “哎哎哎!”钟意被他扑了满怀,扶着墙笑道,“你小心点,要摔了!” “我给你买了早饭。” “好。” “还给你买了花。” “哦……那我要夸夸你吗?” 周鹤立笑道:“要。” 钟意也笑了,摸摸他的头,最后在他脸颊上亲了下。 “走啦,回家!” 他们一人一个鸡蛋饼,但钟意半夜其实就有点饿了,等不及拿出来边走边吃。 周鹤立站在她旁边看着她,手里拿了一捧洋桔梗。 三年前,他也送了她洋桔梗。 而洋桔梗的花语是:我对这个世界充满戒心,但在你面前我愿意卸下所有防备。 它代表着永恒的爱。 从三年前,到三年后,始终如一。 故事的开头,自古逢秋悲寂寥。 故事的结尾,我言秋日胜春朝。 钟意走在前头,周鹤立跟在后头,轻轻唤了声,“钟意。” “嗯?” 周鹤立笑了笑,“没事,叫叫你。” end 连载期间,每写完一章都想附上一堆话,但怕影响阅读体验,想着还是完结了一起说吧。 结果现在完结了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就像我以为收尾是最简单的,但写到最后却有种被榨干的感觉。 其实说来说去就是些,好累、好烦、好卡、好凉。 有人说五万字还没有水花,这文基本就废了,我不信哈哈哈。 现在我信了…… 我信我确实没什么天赋,可能我努力一辈子,看我故事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 但就像五月天歌里唱的:寂寞可以是忍受,也可以是享受,享受仅有的拥有。 有那么几个,也很好啊。 追连载要冒着可能弃坑、烂尾的风险,所以我真的很感谢很感谢追到现在的朋友,非常感谢。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尒説+影視:p○18.red「po18red」 番外(筹备) 准备一场婚礼,是对人耐心的极大考验。 钟意和周鹤立去挑婚纱,店员推荐了很多款式,中式的、西式的、大拖尾、蓬蓬裙…… 钟意身材好,包裹紧身的鱼尾裙更能凸显她的优势。 “小姐这条很适合你呢。”店员夸赞道。 钟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有些说不出来的别扭,她转过身去看周鹤立,“你觉得怎么样?” “嗯……”周鹤立忍住了“都好看”这种一定会遭白眼的直男发言,也憋住了想把她裙子撕烂的冲动。 即使他都喜欢,但也察觉到钟意从一开始的兴奋,到后来的疲惫。 频繁地试衣服,再好看也容易审美疲劳。 “先坐下来歇会吧,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慢慢看。” 钟意叹口气,踩着高跟鞋小心翼翼下了台,周鹤立上前扶她,她手搭上周鹤立时,忍不住感叹道:“这裙子,我要是想逃婚跑都跑不了。” “你想逃婚?” “嗯……” 其实钟意真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她以为婚礼就是选一个好看的地方,穿上心仪的婚纱,在最好的时刻宣誓拥吻。 她以为这些想法能轻易完成,但事实上,她要面对堆积如山的问题。 酒店定哪里,婚庆公司选哪个,请帖、喜糖、婚纱…… 见钟意犹豫,周鹤立以为她真的要放弃,眼神黯淡下来。 “姐姐……你是不是想明白了什么?” 钟意一抬头就看到他可怜兮兮的眼神,上手给他一栗子,“你又瞎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搂住周鹤立腰,脸埋在他怀里,“也不是想逃婚,就是不喜欢传统的婚礼模式,准备起来很繁琐,效果却很窒息……新郎新娘像赶鸭子上架似的完成一场仪式。” 周鹤立揉了揉她的头发,神色柔和许多,听她继续说。 “其实我想办婚礼的那一刻,脑海里是你当年毕业,我和你穿着礼服在街道奔跑的画面。” “我其实想要一场,和逃婚私奔一样的婚礼。” 但钟意说完就无奈地笑了,这样抽象的要求,和她那无理的甲方有什么区别。 “好。” 钟意倏地抬头,看周鹤立笃定的神情,忍不住笑道:“好什么好啊,你难不成现在就有想法了?” “有啊。” 三年前就有了。 周鹤立扶着钟意去沙发坐下,自己去找了店员。 “你们这有短款的婚纱吗?” “有的先生,跟我来。” 在最里面的一块区域,专门放了短款的婚纱。 周鹤立一眼相中了一件不对称式的婚纱,前面的裙子在膝盖以上,后面的裙子也不拖地。 他忍不住笑道:“嗯……这件适合。” 适合逃婚。 “一会麻烦你帮我太太试一下这里的婚纱,然后这一件不要特意和她强调我的想法。” 钟意在沙发上歇了会,许久不见周鹤立的身影,正准备发消息问,店员走过来,说:“小姐我们还有短款的婚纱,您要试试吗?” “短款?”钟意俯下身捏了捏脚腕,犹豫片刻后道,“那就试试吧。” 钟意主要也是想换件衣服,松口气。 她甚至懒得一件件挑,全凭眼缘选了一条。 当她换好时,不免长舒一口气,仿佛解开了枷锁。 地上有她穿了一上午的高跟鞋,她直接踢开,穿上试衣间的黑色拖鞋就出去了。 “小姐,这身最适合你。” 钟意有些无奈,现在的店员真是敬业,拖鞋配婚纱也能夸得十分真诚。 见钟意不信,店员又道:“真的,你先生……” 话到一半又停了,钟意挑眉看她,“他怎么了?” “呃……你先生看了也会喜欢的。” “是吗?” 钟意对这件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它确实是目前为止她最喜欢的一条,但也没有非它不可的必要。 不过这种款式她还挺喜欢的,只是有些细节不太满意。 或许……她可以自己设计一条。 钟意拿起桌上的手机,打算给周鹤立打个电话,婚纱就试到这吧,她想试着自己做。 但电话刚接通,声音不仅从手机传来,也从身后传来。 一转头,周鹤立正盯着她,视线在她身上停留许久才回过神。 他提着两个袋子,一个装了小蛋糕,另一个装着鞋盒。 鞋盒打开来是一双纯白的帆布鞋,周鹤立蹲下身,抬头看钟意,“累不累?要不要穿这个回家?” 钟意看着他,突然笑出声,俯下身挑起他下巴,“是想我穿这个回家,还是想让我穿这一身结婚?” 她拍拍周鹤立紧绷的脸庞,“周鹤立,你眼里藏不住东西。” 喜欢还是讨厌,在她这无所遁形。 钟意坐在沙发上,把鞋子穿好,大小适中,又站起来走了两步,果然还是踩在实地舒服。 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这一身很合适。 短婚纱配帆布鞋。 “宝贝我们就定这一套吧。”她回头笑看周鹤立,“不能辜负你一片心意。” “钟意。” 周鹤立很认真地看她,“我承认我很极端,但是婚纱……比起我的喜好,我更在意你的选择,只有你喜欢婚礼上的一切,婚礼才有它的意义。” “你喜欢,你开心,对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 两人凝视着对方,一个怔愣,一个严肃,还是钟意率先笑出声,摸了摸周鹤立的头发。 “你的感受对我来说也同样重要啊。” 她在他侧脸亲了下,“鞋子我真挺喜欢的,就拿来做婚鞋吧。婚纱嘛,确实有些地方不合我意,不过……” 她朝周鹤立勾勾手,覆在他耳畔轻声道:“谁说婚纱一定要结婚的时候穿?我们买下来,晚上穿着这个做爱,好不好?” 说完还故意用胸蹭了蹭他,周鹤立下意识捏紧她腰肢,眼里的欲望深了许多,张了张口,却一言不发。 “怎么,说中你心里了?”钟意咬了下他耳垂,“从我试第一件开始,你眼里就不干净,又想着撕我裙子?” 被猜中心思,周鹤立耳朵倏得红起来,但终究不似当年纯情,他悄无声息摸上钟意大腿,斜睨远处的试衣间,“姐姐,你再这样,这裙子可能穿不到家了。” “……” 小孩子果然长大就不好玩了。 周鹤立果真把这件婚纱买了下来,让钟意穿回家。他甚至等不到夜幕降临,一到家就把钟意抱起来,又亲又咬,毫无章法。 他掰开钟意双腿,隔着布料研磨她私处,钟意怕摔下去,只好夹紧他的腰,与他贴得更密。 比起直白地结合,这样隔靴搔痒,更让钟意意乱情迷。 在走到卧室门前,钟意的内裤已经被扯到一边,龟头抵着她穴口,迟迟不肯进去。 钟意忍得难受,说出来的话都不成调,“你干什么?” “姐姐……”周鹤立抬起头,既渴望又可怜地盯着她,“我能不能射在你婚纱上?” “……不可以。” 到底哪里学来这么多鬼点子?! 遭到拒绝,周鹤立蔫蔫地垂下头,抱着钟意一起摔到床上。 撩起钟意的裙子,吻落在她小腹,慢慢往下,再往下。 “周鹤立!” 周鹤立置若罔闻,掰开她大腿,小穴一览无余,屋内还开着大灯,外面天也未暗,钟意不禁捂住脸,感觉自己像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当周鹤立吻在她穴口时,钟意脑内一片空白,仿佛一阵电流传递至全身。 透明的淫水流了出来,周鹤立手指沾了些,抬眼看钟意,为难地说:“姐姐,你水好多,我帮你舔干净好不好?” “……” 钟意根本没力气回应,只能任由他在身下作乱。 他经验不足,没有技巧,却认真又投入,舌卷过穴口,将水液舔了个干净。 钟意下意识抓紧床单,下体的温热包裹着她,周鹤立仿佛在试验中开了窍,舔弄、轻咬、时不时停顿片刻。 而停顿的那一瞬,钟意能从双腿间看到他的脸,这样的视角,说不出来的淫乱。 仿佛是故意使坏,周鹤立就停在钟意高潮的前一刻,然后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她。 钟意看着他固执的眼神,认命了。 “你爱射哪射哪。” 某人听了立刻眉开眼笑,上前吻钟意的嘴角,“姐姐你真好。” “……” 周鹤立抱着钟意坐在他腿上,阴茎藏在洁白的婚纱下。 他握住钟意的手腕,祈求道:“姐姐,帮我。” 哪来那么多要求?! 但周鹤立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一层白纱裹着阴茎,让钟意握住,带着她上下撸动。 肮脏的欲望和圣洁的纯白纠缠在一起。 如果钟意是信徒,她相信自己一定是最不忠的一个。 房间里静寂无声,两人的呼吸都愈发沉重,钟意亲眼看着、感受着周鹤立的阴茎胀大,一声闷哼后,白色的精液射在了婚纱上。 周鹤立搂住钟意,餍足地笑道:“姐姐,一样的颜色,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呢。” “……我当年以为你是白色的。” 和婚纱一个颜色。 后来发现……是和精液一个颜色。 番外(下一站) 不用烦恼良辰吉日,不用照顾来宾行程,只有两个人的婚礼,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设计婚纱时,钟意仿佛又找到了当年为妈妈做首饰的感觉。 等婚礼结束,就把工作室重新开起来吧。 婚纱落成那一天是九月中旬,梁市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钟意撑起透明伞,在这个初秋,去赴一场迟到的约会。 【第一站:应清大学】 当年参加周鹤立的毕业舞会,她迷了路,结果跑到了老旧的艺术楼。 三年前就听说这里要翻新,但钟意现在站在这里,完全看不出哪里做了改动。 从二楼传来的钢琴声依旧喑哑,好似老人低吟。 可老人哼的曲目,却是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 低沉、神圣,好似教堂的神父。 钟意顺着琴声飘来的方向,上了楼梯。 推开202的门,周鹤立端坐在钢琴前,看见钟意,琴声也戛然而止。 新娘已经到他跟前,这首曲子的使命也完成了。 “我说过,要给你弹《婚礼进行曲》。” 周鹤立站起身,牵过钟意的手,坚定地看向她,“走吧,我们去下一站。” “好。”钟意笑道。 【第二站:伊甸园】 没有人会在上午九点来酒吧,桌上满是散落的酒瓶和烟头,像散场的乐园,只是这个乐园,病态又颓废。 周鹤立径直走上台,拿起立在一旁的吉他,扫过琴弦,望向台下的钟意。 舞台灯光很暗,钟意看不清周鹤立的眼睛,可就是这模糊的身形,让她脑海的记忆碎片浮了起来。 周鹤立坐上高脚凳,怀抱吉他,伴随清脆的一声响指,乐声与歌声一同响起,穿透了时光。 沉闷的曲调,颓靡的氛围,钟意终于明白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不在应清大学,在伊甸园。 她还记得那声嘶力竭的呐喊,仿佛恨透了这个世界。 现在曲调依旧沉重,歌唱的人却极为平和,只是在叙述一段经历。 啪嗒,灯光亮起。 钟意突然站起身,在周鹤立身后,从左到右摆满了向日葵。 每一朵向日葵,都对着她。 他也是。 “刚刚那首歌是我十七岁写的,唱了很多年,改过词,但是曲调一直没变。” “那会觉得,我的人生就是这样,不管发生了什么,痛苦永远是主旋律。” 周鹤立笑道:“不过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台上灯光耀眼,向日葵夺目,却比不上此刻周鹤立抱了捧向日葵走下台,神采奕奕,含笑对钟意说:“钟意,谢谢你来到我身边,你心上的阳光,赶走了我生命里所有的阴雨天。” 他把花递给钟意,牵着她的手,去下一站。 【第三站:南景园】 钟意回到南景园时,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也没多想,只当回家了。 但一推开门,房间里的窗帘都拉得很紧,一点光也透不进来,她下意识去开灯,灯光亮起的那一刻,满地的玫瑰花瓣映入眼帘。 她转头去看周鹤立,周鹤立只是背着手微笑,示意她自己领会。 好吧,钟意看向好似指路牌般的玫瑰花瓣,通向了他们卧室。 她顺着红色的箭头走去,穿着婚纱,白色帆布鞋踩在花瓣上,像走过红毯。 卧室也很灰暗,钟意想开灯,墙上却突然开始放映一幅幅画面。 江南小镇、春雨绵绵、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伦敦塔桥的夜晚,北海道的初雪。 钟意惊讶地瞪大眼,“这里……不都是我去过的地方吗?你都去了一遍?!” “嗯。”周鹤立从后面抱住钟意,“我想你,又不敢见你,只好去你走过的地方,找你的影子。” “钟意,现在我想和你一起,再去一次。” 他慢慢放开她,打开房间的灯,拉起幕布,后面一整面墙都贴满了照片。 每一张都是钟意去过的地方。 “姐姐,下一站,你来选。” 钟意愣了许久,才笑道:“那去海边吧。” 【第四站:海市】 他们自己开车,穿行在车水马龙间。 当开过梁市的服务站时,钟意忍不住回头望,一个人一旦走出舒适区,难免会害怕。 但紧接着温暖的手包裹住她,所有的不安顿时一扫而空。 这并不是新的奔波,而是新的旅程。 所谓的安全感,说白了不过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 从梁市到海市要一天多的时间,两人到了酒店就直接睡了。 第二天,钟意拉开窗帘,外面阳光明媚,她抬手挡住光线,眯起眼看远处的沙滩。 海边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人,有小孩子在浅滩玩水。 拉上窗帘,钟意也不管床上还有个人,套了双拖鞋,穿着婚纱就跑出去了。 沙滩上的小孩看到她都笑着指她,钟意玩心大发,脱了鞋赤脚踩在沙滩上,走两步脚底板都沾了白沙。 “姐姐你是不是新娘子呀?” “是啊。” “那你的新郎呐?” “新郎……” 钟意正准备说他在睡觉,一回就见周鹤立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新郎在那呢!”钟意笑着指向周鹤立。 大概没有人会在结婚时穿t恤牛仔裤,但周鹤立天蓝色的渐变短袖正好融入了这片风景。 钟意笑着朝他跑去,跳起来扑向他,双手按在他肩上,两人凝视着对方,在骄阳正好时亲吻。 “我好爱你,周鹤立。” “我也是。” 选一个好看的地方,穿上心仪的婚纱,在最好的时刻宣誓拥吻。 像私奔,又像逃婚的婚礼。 这就是了。 不久后他们又会回到有风有雨的梁市,但生活不只艳阳天,幸福还可以在风里、在雨里、在雪里。 在与你共度的每一天。 而下一站…… 【下一站:未来】 番外(尾声) 秋去冬来,一年走向尾声。 钟意带白菜去做检查,正要付费时被许不言震耳欲聋的尖叫吓了一跳。 “啊啊啊他拿到了!!!” “拿到什么?”钟意笑问。 “最佳男主角啊!!!” 许不言把ipad转向钟意,屏幕里正放着直播,看到白津遥上台致辞,钟意才想起今天是颁奖典礼。 “目标明确不能形容我,因为演员不是我最开始的选择。持之以恒不能形容我,因为我中途放弃过。” “我能走到今天,是因为生命里有太多贵人,有人告诉我,不管多晚,都有再出发的资格和机会。有人陪着我,熬过许多籍籍无名的夜晚。” “原谅我不能在这里说完每一个人的名字,但在我心里,这份奖,永远不止写了白津遥一个名字。” 颁奖典礼李晴宜没有一并出席,但白津遥知道,她一定也为他高兴。 那一刻,他爱他的事业,她爱她的事业,远隔千里,却心意相通。 钟意笑着看完致辞,给白津遥发了句恭喜。 白津遥没回,不过也正常,这会他的手机可能被消息轰炸到打都打不开。 时间尚早,她牵着白菜直接去了工作室。 同样的工作又要重新干一遍,着实是件头疼的事情。 好在钟意已经驾轻就熟,而且,新的阶段,新的设计,未尝不是一种新生。 傍晚时分,周鹤立来到工作室,上了楼,轻手轻脚推开钟意房间的门,果不其然,某人趴在桌上睡着了。 桌面摊了好几张设计稿,周鹤立无意间瞥到,发现有张纸上写了字。 立、日、心。 下面附上一句话。 【你在我心上】 周鹤立笑了,拿起笔在下面添了一句。 【你在我眼里】 —番外完— 爬上来看到了新的评论,谢谢大家的喜欢,也谢谢大家的包容。 开坑前做好了被骂的准备,但到完结,大家都很温和,很感谢! 备忘录里也有一些简单纯粹的梗,但我的文字实在太平淡,写不出氛围感,就先把撒狗血的脑洞写了。 下一本感觉也遭骂,不知道到时的评论区有没有现在那么幸运哈哈哈。 这个故事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嗯……也不知道说什么了,那就晚安吧~ 祝六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