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穷处》 水穷处_1 《水穷处》作者:魏书十四 文案: 人生最难的事,一是放弃白月光,二是被救赎。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俞睿宁,唐励行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俞睿宁知道贺锦已婚,他的同/性/爱人沈义明还是他经纪公司的总裁,可这并不能阻止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暗生情愫。 他第一次在讲台上见到贺锦的时候,那在阳光下一低头一扬手的剪影,都将他牢牢锁死了。 贺家是书香世家,沈义明是娱乐圈公认的资深金主。贺锦温文尔雅且可爱,将俞睿宁心里那些暗影照的无处遁藏。这样的贺锦,让俞睿宁爱的自惭形秽。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贺锦带过的学生里,对他最好,即便毕业了各奔东西,对于俞睿宁时常拿接到的剧本来叨扰,贺锦也显得很高兴。 初入娱乐圈的小生,能得到贺锦的指点,俞睿宁已经比旁人要进步的快得多。而且得益于贺锦身边的资源,同年龄段的演员们都还在为网剧试镜的时候,俞睿宁已经能拿到了一些较高层次的角色。 这样明知无结局的单恋,反而让俞睿宁有些固执。感情路上,最坏不过孤独终老,他这样,守着心里那自认为世界上唯一一点却并不属于且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的火光,已经与孤独终老无异。 沈义明下班回来,见到俞睿宁在,只对他点了点头,将手中一个一尺见方看上去有些重量的盒子放在桌子上,笑着搂了搂贺锦:“十一年。” 贺锦看都没看盒子里的东西,就笑他:“你再这样往家里搬,干脆开个浮雕博物馆吧。” 曾经沈义明送了他一块浮雕,正中下怀,把贺锦“骗”上/床,从此贺锦一失身成千古恨,沈义明对浮雕的情有独钟也十年来热情不减。 俞睿宁很识趣的收拾文件,与沈义明和贺锦告别:“今天谢谢贺老师,打扰了。” 沈义明也不客气:“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和你贺老师有别的安排,就不留你用餐了,改日吧。” 俞睿宁笑的很真诚:“改日我请。” 贺锦拍拍他:“好。你早些回去休息,这些天导演把你们逼得也够紧的。身体要紧。” 俞睿宁的车还没有驶出大门,沈义明就转身吻贺锦,一分钟才放开他,贺锦笑他:“也不害臊。” 沈义明有些孩子气的顶嘴:“我害什么臊,我亲老婆犯法?” 贺锦知道他不喜欢俞睿宁纯粹是因为吃醋,也不戳穿,只问道:“晚上你安排好了?” 今天是他们结婚十一年纪念日,沈义明向来很在意这种日子,“嗯,和璞茶楼顶层,我做日料给你吃。喜欢么。” 贺锦笑着应了一声就去换衣服了。 路上,沈义明还是说起:“你就那么待见俞睿宁?” 贺锦:“这孩子的表演天赋是不多见的。你知道,表演由内而外的培养要难得多,现在年轻一代的演员,表演痕迹太过外露,情感内驱力不足,以后是弥补不了的,时间久了,迟早遇到瓶颈,睿宁不一样。” 沈义明笑:“是啊,这内驱力怕是对你这爱而不得酝酿出来的。” 贺锦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胡说什么。” 沈义明搂着他的肩:“这小子有眼光,你说你都这个年纪了,还这么招人。” 贺锦丢一个白眼:“你说你都这个年纪了,还吃学生的醋。” 沈义明的手滑到贺锦腰间,用力将人搂近了一点:“现在这些学生,一个个,小狼狗一样,我可不能怠慢了。” 然后又耳语了一句什么,让贺锦一下子耳根红了彻底,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把:“别老不正经的。” 沈义明笑着咬他耳垂:“你看,还嫌我老了。” 贺锦被他噎的半晌接不上话来,又掐了他一把。 沈义明笑着求饶,心下却“记仇”,这些求饶的话,当晚贺锦就说了十遍不止。 俞睿宁一毕业就签了沈义明的经纪公司,三五年下来,团队捧他的路子不算激进,只求稳中有进,这也是俞睿宁的意愿,他要学的还很多。 这一步一个脚印的稳扎稳打,贺锦都看在眼里,也对他越发关照了些。 许是事业上的路走的顺风顺水,俞睿宁多出来的精力,几乎都放在了对贺锦的肖想上,却也知道,沈义明和贺锦的感情,已经到了两个人近乎长了一颗心的地步,于是便更执拗,一头扎进一条死胡同里去,且颇有一种,在这个胡同里蹲到坐化的倔劲儿。 俞睿宁本身有那么点少爷气,贺锦也纵着他,可这样的“纵容”却让俞睿宁越发任性。用沈义明的话说,俞睿宁就好像贺锦养的一只猫,惯得“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唐励行对俞睿宁很熟悉,毕竟他的电影宣传海报曾占据过这个城市大多数的荧光屏幕,印着他照片的舞台剧入场券经常出现在家里,当然还有他是贺锦学生的身份。唐励行知道自己母上对他舅舅这个学生喜欢得不得了,贺绣几乎没有错过俞睿宁所有的舞台剧表演。 但是他一直没有见过俞睿宁本人。 贺绣打电话的时候,唐励行还在办公室,贺绣刚看完一场话剧,司机去机场接唐谨言,他就得去接老佛爷了。 唐励行早到了十几分钟,在剧目展示区闲逛,他很少看这些,脑中的文艺细胞在显微镜下也寻不着,也因此,唐励行甚是不被自己亲娘待见。是不是亲生的这个疑惑,伴随了唐励行三十余年。 唐励行看到母上和舅舅一起从演厅出来的时候,忙迎上去递了水,十分恭敬。 果不其然,还是被贺绣嫌弃了:“你看看这孩子,对自己亲妈都跟对客人一样,嘴也不甜也不会哄人,跟他爸一个德行,愁死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管家来了。” 唐励行:“……”只有被耳提面命的份儿。 贺锦拍拍唐励行的肩,笑说:“别老这样说他,励行多好的孩子。” 贺绣在展区站了一会儿,问贺锦:“这会儿该卸完妆了吧,我去看看睿宁,可有一阵子没见他了。” 贺锦说:“我打个电话问问,让他过来,化妆间乱七八糟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水穷处_2 又过了近二十分钟,人也散的差不多了,俞睿宁才出现在走廊尽头。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微微有些弯腰。是经常躲粉丝的扮相。 走到贺锦这儿的时候,不自觉得轻轻跳了两步,第一句话却是弯着眼睛问:“我今天演的好不好。” 贺锦还没点评,贺绣就一把扯住他:“好,你演的都好。” 即便大半张脸都在口罩下,俞睿宁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笑:“谢谢阿姨来捧场。” 刚上车俞睿宁就把口罩和帽子摘了,还因为在长辈们面前这样扮相向大家道歉。贺绣拍着他的手:“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不这样,说不定就给人堵在剧院里了。” 贺锦这才开始跟他讲一些表演上、台词上的好与不好之处。 贺锦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同俞睿宁讲话的时候,侧着身子,车厢内微暗的灯光,映在他侧脸上,俞睿宁笑着看他,笑得又乖又甜,这样的笑,被唐励行从内后视镜里看的一清二楚。 本来结束后就要回去的,拗不过贺绣,又去吃了顿饭。 这顿饭,让贺锦哭笑不得,不知道还以为俞睿宁是贺绣的亲儿子。他咳了一声,指了指唐励行和俞睿宁:“姐,俩人还是头一次见,你介绍一下。” 贺绣这才想起来。 唐励行却很会给母上铺台阶,向俞睿宁伸出手:“我认得您,幸会幸会。” 俞睿宁忙起身:“不敢,常听贺老师提起您,我应该叫……”,说着停下思考两秒,笑着眨了眨眼,“励行……哥哥?” 他这一声“哥哥”微微挑着尾音扫进唐励行耳朵里。唐励行一时愣住。 贺绣拉着俞睿宁坐下,笑说:“他算哪门子的哥哥。” 唐励行自小就是人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做什么事都得体有分寸,可越是这样的孩子,越是让父母心里觉得失落,似乎是少了一根能使两代人感情维系的线,就像贺绣说的,明明是家人,却像客人。人与人的感情维系,不怕消磨,却怕淡漠。 贺绣对唐励行也有些愧疚,他小时候,唐振泽忙生意,贺绣忙着论文忙着调研忙着评职称评级别,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跟他交流沟通,尤其是后来唐谨言读小学时,还要辅导唐谨言的功课,唐励行正是三岁最调皮的时候,贺绣总觉得,男孩子放养也没有什么关系,于是在他三岁到七岁这四年,唐励行是跟着他外公外婆生活的。等他回来的时候,对这个家的陌生感,隔离感,竟是一直没能消解。 贺绣明里暗里也试着去协调这种母子关系,然而收效甚微,直到遇到俞睿宁这样黏人娇气的孩子,贺绣打心底里喜欢,贺绣也看得出来,俞睿宁对自己弟弟那份痴痴傻傻不明不白的依恋情愫,却越发喜欢。 饭桌上,唐励行给贺绣盛汤,贺绣却忙着给俞睿宁夹菜,贺锦看的直摇头。只说:“励行你别忙着了,你妈不饿,我来给她盛,你吃你自己的。” 唐励行笑说:“没关系,我在公司吃过晚饭了,也不是很饿。” 贺锦说:“都不饿啊,早知道就不吃这顿饭了。” 贺绣正要接话,俞睿宁却撒娇似的说:“这顿饭是阿姨请我吃的,怎么能不吃呢。”然后放下筷子对贺绣作揖说:“谢谢阿姨。您点的菜我都爱吃。” 贺绣笑得合不拢嘴:“就是,睿宁一场戏演了两个多小时呢,肯定饿了,不吃东西怎么行。你回去有沈义明给你做饭,睿宁那个经纪人看着就不像是会做饭的。” 俞睿宁对着贺锦眨眼。 他们俩一唱一和,一个撒娇一个宠。 贺锦:“……” 唐励行:“……”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存稿,每天上午11点更,中短篇6w字,18章完结。 先谢各位看官。 第2章 第二章 当年唐励行刚从学校毕业回国的时候跟父母介绍了男朋友,遭到反对后,再也不提感□□。贺绣和唐振泽也不全是因为性向反对,毕竟贺锦也是这样的性向,他们不是固执不开化的人,一是当时太过突然,二是那个男孩儿的身世背景他们也不接受。 那个男孩儿叫徐之尧,是官家背景,刚好在那年,他父亲被双开,虽说生意场上,免不了要与官家打交道,但是唐家也不愿意过多的掺和官场的事,更不愿站队,如果官场层面都知道唐家的公子与前任的某官员儿子在一起,对唐家都是不小的波动。 商与官,素来近不得远不得。 那或许是他的初恋,而且对感□□也心智不成熟不坚定,唐振泽和贺绣与他长谈后,也没有过激的情绪,好像徐之尧也不知为什么跟他闹分手,所以这事也不了了之。后来这么些年,家里就再也不曾见他有什么亲密的人,贺绣因此也总是怀疑当时的行为是否妥当。 有时候问起来他的感□□,唐励行也总含糊其辞搪塞过去,弄得他们也不愿意再过多的干涉。 饭后,沈义明来接贺锦,俞睿宁那边也有经纪人安排了车来接他。 仓仓促促的一顿饭,连留个电话的功夫都没有。 漂亮是一定的,还有,瘦瘦的,没有大多数偶像明星的随性,举止礼貌得体,在长辈面前嘴巴甜会撒娇,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这是唐励行对俞睿宁的第一个感觉。或许还有一个,对自己的舅舅有说不清的感情,亦师亦友如兄如父还有点片面,应该有依恋,甚至暧昧。 当天夜里,他在阳台上抽了一支烟。 他想了想,似乎很多年都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人了。后视镜里那看着贺锦微微含笑的眉眼,活色生香,那声带笑且挑着音的“哥哥”似乎还在他耳朵深处。 这天他出门的时候,贺绣叫住他:“今天周五了,你下班应该早吧。” 他“嗯?”了一声,贺绣说:“你若得闲了去一趟你舅舅那里取几幅字画。” 他点点头应了。 也不知怎么会这样碰巧,唐励行去贺锦那里时,俞睿宁也在。看着他有些惊讶的表情,贺锦笑说:“想不到?睿宁常来我这儿,打上学那时候就是。比你对这儿还熟。” 唐励行也笑:“那我以后抽空常来看你,学生比外甥还亲,是我的不是。” 贺锦叫住他:“别走了,等会儿同我一起吃饭,这几天家里没人,我也懒得叫阿婶做什么菜,正好今天你俩来了,我好些日子没正正经经吃过一顿饭了。” 唐励行不经意的看了看俞睿宁,笑着应了。 贺锦叫阿婶看家里有什么菜,问他们俩想吃什么,唐励行说他不挑食,俞睿宁说:“我想喝鱼汤,还有虾仁玉米,还想吃酱牛肉。” 贺锦叫阿婶一一记下。 唐励行看着俞睿宁,竟生出一种羡慕来。这种让身边人都想对他好宠他爱他的本事,他可不论怎么都学不会。 饭桌上,贺锦给俞睿宁夹菜:“你平时不用控制食量吧,本来就瘦。” 水穷处_3 俞睿宁咽了口里的鱼汤:“嗯,吃不胖。” 唐励行在饭桌上一向安静,看到贺锦或者俞睿宁的汤喝完了,不动声色的再盛一碗。所有人看来,不论什么事,他总是最妥帖的那个人。 饭后,唐励行送俞睿宁回去,路上,俞睿宁笑说:“你晚上吃的太多了,把贺老师明天的饭都吃了。” 唐励行点点头:“嗯,我知道,舅舅一定是交待阿婶多做一点,留下的他是打算明天吃的,我不想让他吃剩饭。” 他这样一本正经的理由,让俞睿宁笑的不行,“唐……总,你应该是老板吧,有没有人说你有点萌。” 唐励行看了他一眼:“嗯,不是老板,只是个副总。我不知道别人怎么评价我,我很少听到。” 俞睿宁在演艺圈,很少见唐励行这样一板一眼的人,捂着眼睛笑。唐励行不明所以。 俞睿宁说:“你不想让贺老师吃剩饭,可他明天肯定要瞎凑合了。沈老板不在。没人管得了他。” 唐励行想了想:“我明天过来带他去我家,顺便住一阵子。” 唐励行觉得,贺锦去了他家,俞睿宁应该也会经常去吧。意识到这个想法的时候,他被自己吓了一跳。 俞睿宁若有所思的拖着尾音“哦……”了一声,让唐励行心里怦怦的,如同害怕被识破心思。 第二天一早,先是贺绣给贺锦打电话,再是沈义明给贺锦打电话,催着他去唐宅住,沈义明话里有些生气,贺锦也没有坚持,沈义明一直都知道贺锦一个人在家时便不怎么吃饭,出差前还特意交代保姆,连菜单都写好了,还是没有什么用。 唐励行来接他的时候,果然被贺锦埋怨了:“就你多嘴。” 唐励行笑说:“舅舅,你的胃是做过手术的,再说,昨天还说,学生比外甥还亲,是我的不是,我这是给您赔不是呢。而且,沈叔刚给了我公司20%的股份,拿人的手软,我总得表现表现。” 贺锦拿手拍他:“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这样油腔滑调的。商人那些坏毛病,你不要跟沈义明学。” 唐励行有些委屈:“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我妈您是知道的,你住过去了,她能经常见俞睿宁。那个孩子不是常来看你么。而且我爸也有人跟他下棋了。您学校离我家还近一些呢。” 贺锦摆摆手,表示不想同他讲话。 到了唐家,车刚进门,就听两只小人儿冲门口喊:“小舅爷!” 贺锦高兴了:“言言带孩子回来了?” 唐励行:“可不是,姐前几天到,孩子们昨天到的,本来今天要去看你,听说你要来小住,小家伙们高兴坏了。” 一下车,一对双胞胎就扑过来,贺锦抱起一个:“哎呦,又长高了,也长胖了。” 唐谨言接过去:“快下来,让你小舅爷休息一会儿。” 贺锦摸摸孩子们的脸:“大半年没见,越长越灵了,像我们家谨言。”又问:“小诺呢。” 唐谨言说:“睡着了。早上醒得早,跟我爸疯了一上午了。” 唐家第三代三个孩子,一对双胞胎男孩儿,五岁,幺儿是个姑娘,才一岁多。唐谨言结婚早,老公是她同门师兄,搞科研这一行的,这几年都在国外一个科研所做一个项目。最近刚回来。 唐励行把贺锦的行李拿到客厅,大人孩子把客厅拥的满满的,家里许久都不曾这样热闹。 他去厨房,看到阿婶也在忙,问:“中午吃什么?” 阿婶笑说:“言小姐喜欢吃松鼠鱼你忘啦?” 唐励行不知怎么的,想起俞睿宁,他似乎也爱吃鱼,“阿婶做个小米南瓜粥吧,舅舅的胃不知道这些日子怎么样了,他饮食习惯不好。” 阿婶点点头:“我知道的,食材都备着呢。” 唐励行挽袖子准备帮忙,阿婶拦住他:“我忙得过来,老林去取快递,马上就回来了。” 唐励行笑说:“我想学做饭。” 阿婶笑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唐励行一下子觉得脸上发烫,“没……没有。” 阿婶还是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同阿婶讲的,一个人啊,对厨房有感情的时候,心里也就有喜欢的人了。那孩子是不是不大会做饭,你才这样想学做菜。” 唐励行想了想,笑说:“我不晓得呢。” 阿婶一边切菜一边絮絮叨叨的讲:“你下次带他到家里来玩呀。我做菜给你们吃。我帮你看看他爱吃什么,好教你做。” 唐励行轻声应了。他会来的。 舅舅在这儿,他会来的。 沈义明去跟公司在国外的一个项目,少则一个多月,长则一个季度,贺绣知道后,在饭桌上就开始数落贺锦,“如果不是励行说起来,你可是准备在家凑合几个月?多大的人了,净不让人省心,沈义明也是,交待保姆有什么用,回来我才要骂他。” 贺锦知道自己理亏,却还是据理力争:“哪有那么严重,睿宁常来看我,还给我做过饭……” 唐励行不好拆穿贺锦,俞睿宁那个样子,怎么看可都不像是会做饭的人啊。 贺绣打断他:“再常看,也不是天天陪着你过日子,你那个胃,是要一天三餐来养的,凑合一顿也不行,有什么事要商量,那就让他也来唐家。” 唐励行听到这句话,竟有些欢喜,轻飘飘的接道:“舅舅,我妈也喜欢俞睿宁,你住来,是一举几得啊。”说着给贺锦递了一碗粥。 贺锦看着唐励行,总觉得他这样给人挖了坑还片叶不沾身的德行,跟年轻时候的沈义明一般无二,把他气的一句话都接不上。贺锦不知道的是,唐励行不仅高风亮节的给他挖坑,还神不知鬼不觉的给自己铺路。 一周后的周末下午,贺锦与唐振泽下棋,贺绣和阿婶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唐谨言约了人出门逛街,唐励行打了会儿游戏,被一个工作电话中断后,开始看一本科幻小说。 俞睿宁来的时候,唐励行接的门禁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还是那种笑:“励行哥哥?我来庆祝贺老师‘乔迁’之喜。” 唐励行看了看在客厅落地窗边下棋的贺锦,也笑说:“欢迎光临。” 第一次登门拜访,空手总是不好意思的,挑随手礼是个技术活,俞睿宁很聪明,带了两株盆栽。这样的东西总会显得心意比事物本身重。 唐励行突然明白,贺锦家里的植物大多应该也是俞睿宁送的。 如果没有人陪在身边,宠物与植物便是最占据人心思的东西,毕竟,没有什么比有生命力的东西更让人心生欢喜。 水穷处_4 贺锦身体有些娇气,这是他身边亲朋都知道的事,包括绒毛过敏。 唐励行看着贺锦去给盆栽浇水的时候,心想:那便只有绿色植物了。 然而即便知道了这些,唐励行却觉得有些心凉,原来他这样在意贺锦啊。 唐励行到厨房端了几碟点心,糯米紫薯,草莓蛋糕什么的,聊天的时候,他留意到俞睿宁喜欢吃抹茶,喜欢吃蔓越莓。偶尔也会想,这样的人,怎么让他爱上自己。 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 晚饭前,俞睿宁跟贺锦讨论起了最近娱乐圈的一些风向,贺锦也给了他一些今后戏路上的建议,唐励行的眼神,时不时从手里的书中,转移到俞睿宁和贺锦的方向。 俞睿宁跟贺锦说话,或者听贺锦说话的时候,眼睛基本都一动不动的看着贺锦。唐励行想知道,他是跟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喜欢看贺锦。 贺绣过来得时候,俞睿宁和贺锦停止谈工作,贺绣拉着俞睿宁,是真正的打心底里喜欢。说到高兴处,扭头看到自家儿子坐在几米开外的窗下,叫他过来:“家里来了客人,你也不过来,像什么样子。” 俞睿宁对于女主人这样的偏袒,觉得自己实在喧宾夺主,有些歉意地说:“刚才跟贺老师说拍戏的事。励行哥不想打扰,是我这次的拜访唐突了。” 唐励行对他一笑,“早知道你这么讨人喜欢,该邀请你常到家里来玩。” 贺绣对这两人的互相恭维简直有些听不下去,笑唐励行:“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嘴巴这么甜。” 唐励行依旧是笑,每一句话都十分得体:“我只是替您说出来心里话。怎么还笑话我了。” 贺锦笑着看了眼俞睿宁,还是觉出了一丝什么,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若论心思,他这学生,比这个外甥,可是差着一个段位。 闷声算计人,还要端着架子演窦娥冤,等人心怀愧疚的送上门来,好“勉为其难”的吃干抹净。在沈义明身上,贺锦已经领教过了。这外甥,倒跟沈义明像足了。 晚饭前,贺绣怕俞睿宁无聊,专门带他去唐励行的书房,就像很多家长向外人展示自家孩子的橱窗里的秘密一样。贺绣倒不是不尊重唐励行,她只是太喜欢俞睿宁。 俞睿宁本有些不好意思,书房是太过私密的空间,这点礼貌他是知道的。 唐励行却大大方方,“没什么,有一些玩具,说不定你也会感兴趣。” 知子莫若母,贺绣总觉得自家儿子对俞睿宁这个俏皮的孩子跟对别人不一样。贺绣便也第一次向人推销东西似的向人介绍自家儿子的东西,她想让俞睿宁觉得自己儿子是个有趣的人。 俞睿宁看到一面墙里都是动漫手办和军事模型,多是宇宙飞船太空舰艇之类的。不由得笑了笑,原来外面传言唐家这神秘的高门大户里的少爷,也不是什么神秘的人,普通宅男而已。不工作的时候,也是打游戏看科幻,收集“玩具”。 唐励行看到他脸上的笑,辨别出那不是笑他幼稚可爱,是一种觉得他有趣的笑,而且真诚。 “喜欢么?”唐励行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俞睿宁的眼神从模型上转移过来,看着唐励行:“嗯,真壮观,有钱真好。” 唐励行笑了:“你可不像是会为钱发愁的人,这恭维真违心。” 俞睿宁忍不住指着一个手办:“限量版。”又指了一个模型:“定制。” 唐励行打开柜门拿出来:“这是别人送的。我很少留意官方预售信息,也不怎么认识这些制作大师。” “哦?”俞睿宁显得有些惊讶,或者说是好奇。 唐励行没有什么隐瞒:“嗯,一个故人。” 俞睿宁点点头,没有接话。 唐励行这一番试探后,看得出,俞睿宁对这样的萍水之交,还不想逾越。也就压下了这个话题。笑说:“有看得上的么,如果不是我的心头爱,倒是可以送你一个。” 俞睿宁没有拒绝,在展柜一个不太重要的位置上,挑了一个动漫手办,郑重的道了谢。他是混娱乐圈的,知道周边这个东西,是倾注了感情的。这样的馈赠,比他送的两株盆栽贵重。 晚饭前,唐谨言回来了,进门看到俞睿宁,非常高兴,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去拥抱,“有快两年没见你了,在国外也关注过你的作品,越来越好了,还这样好看。” 唐励行:“你们也很熟?” 唐谨言嗤他:“虽然不常见,也有三五年的交情了。在国内的时候,只要没什么要紧事,他的舞台表演都会跟妈和舅舅去看,也会去吃个便饭。” 唐励行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遗憾,转念一想又觉得刚刚好,再早些时候遇到的话,应该还不是时候。他还在另一个人的情感漩涡里。 后来,俞睿宁每半个月都会来唐家一次,唐励行知道他全是为了贺锦,但能借此接近他一些,唐励行倒也觉得欣慰。 只是俞睿宁不太满足与贺锦这样的距离,本来很多年难遇的、沈义明不在他身边的、大好的机会,却被唐励行半路杀出来,直接把贺锦接到了唐宅。 两个多月后立秋,天渐凉爽,俞睿宁来唐家更频繁了些,而且,不是一个人来,经常带着一只金毛,吃过晚饭就拉着贺锦去遛狗,唐励行这才知道这条狗的主人真正意图。 失落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但是唐励行也不是太过在意,直到有一日,两人出去遛狗,唐励行正巧要回公司处理一些事情,开车出了小区不远,看到人行道上,贺锦微微低头,俞睿宁踮着脚尖拨他的头发,应该是给贺锦捡头上的落叶。这个时节,气温刚刚好,傍晚的夕阳与星星点点的路灯交错,两个人在这样的街上,分外熨帖。 唐励行顺手捞起手机拍了张照,还没放下,俞睿宁又挽着贺锦的胳膊轻轻跳着往前走了,当然也顺手拍了下来。 唐励行几乎没有犹豫,就发送给了沈义明。这才微微一笑,启动车子走了。 如果俞睿宁爱上的是别人,他或许很被动,可他看上的是贺锦,他的舅舅,一个有夫之夫。这事情注定是一场空。 所以他觉得,这样做,只是在帮他不陷得太深。 第二天一早,贺锦从楼上下来,精神恹恹,眼眶下隐隐发青,贺绣问他,只说是沈义明昨天打电话,聊的太晚了,没睡好。 唐励行不动声色,也没有看贺锦,贺锦却在俩人出门时声气怨怨:“是不是你。” 唐励行不说话,算是默认。 贺锦叹气:“你……气死我吧。” 唐励行这才笑说:“舅舅,我都是为了你。沈叔小心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好拒绝,可这不拒绝后患无穷。俞睿宁聪明的很,你再这样纵着他,沈叔回来的时候,说不定俞睿宁就把你骗上/床去了。你到时怎么跟沈叔解释?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贺锦忍住抽他的冲动:“你别给我说教,为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唐励行“嗯”了一声:“那舅舅帮不帮我。” 水穷处_5 贺锦想骂他不要脸,一脸愤愤的,唐励行看得出来,开导他似的,笑说:“舅舅,我未婚未嫁的,看上一个人怎么了?很正常吧。只是这开始,可能让您觉得,自己扮演了什么不好的角色,吃了什么哑巴亏似的。可这也不能怪我啊。” 贺锦脸色不善:“那是怪我?” 唐励行当然不能应和,“哪儿能啊,若不是您,我遇不到他,我该谢谢您。” 唐励行看了眼时间:“我先送你去学校,您要迟到了。” 路上,贺锦一脸纠结,他知道俞睿宁的心思,也知道沈义明为此也有些堵心,但是就这样瞒着俞睿宁帮唐励行追他,是欺骗,贺锦是有些心疼俞睿宁的。 唐励行也看得出来,“不让舅舅为难,你只是对他冷下来一些就行,其余的我来做。行么。” 贺锦点点头,“哎”了一声。 唐励行做事委婉却干脆,当俞睿宁又一次来唐宅的时候,不仅发现,很难约贺锦单独出门,还发现,唐宅里的盆栽植株,突然是之前他送贺锦的几何倍数那么多,他送的那几棵,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俞睿宁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眼神却越来越冷。连临走时的告别都笑得勉强。 唐励行有些不安,这一刻他就已经知道,是他过分了。现在这样,只有摊牌认错,才有可能继续与俞睿宁有交集。 唐励行没有放过送俞睿宁回家的机会,到了俞睿宁小区门口,俞睿宁对今天的事情依然只字未提。唐励行在他下车的时候开口,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我……” 俞睿宁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静静地等了几秒,唐励行不开口,他重重地推来车门走下去。唐励行忙出去拦住他。 “对不起。”唐励行向来不善表达,但是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诚的。 俞睿宁站在他跟前,摸出烟盒点了一支烟,眯着眼冷笑:“我需要你来告诉我贺锦碰不得么?嗯?唐副总?” 俞睿宁毫无征兆的狠狠推了一把唐励行,情绪几乎崩溃:“师生!有夫之夫!我他妈需要你来告诉我吗?” “对不起。”唐励行今天的第三句话,重复着刚刚那三个字,如果那一个“我……”字也算一句的话。 背着路灯,他隐隐看到俞睿宁眼角微弱却醒目的泪光,俞睿宁笑得甚至可以说凄惨,自言自语:“你没错,是我活该,是我活该。” 唐励行终于看不下去,上前一步张开手臂抱住他,却仍没有话。 一场太痛心地发泄,俞睿宁竟有些站不稳,身体已经不听使唤的将重量分到了唐励行身上。唐励行不由得抱紧了些。 俞睿宁缓过来的时候,急急忙忙地推开他,转身跌跌撞撞地进楼去了。他竟然这样失态,在一个认识了一个多月的陌生男人面前,这样失态。 唐励行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心里抽痛,他竟然完全没有想到这样做的后果,会这样伤他。他不知道俞睿宁对他的舅舅,用情这样深。他也错估了自己的定力。 唐励行在楼下站了不知道多久,觉得不能就这样回去,他必须要让俞睿宁知道他的心意,哪怕一点点也好,他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他不知道俞睿宁的楼层,只能等。每隔五分钟拨一次电话。 两个小时后,他终于放弃了这种方式,换成了发简讯,只有一句话,但是他觉得俞睿宁一定懂。 “这样的行为,源于我的嫉妒与本能。我会改。” 第4章 第四章 唐励行到家的时候,客厅里只有贺锦在,似乎是特意等他。 贺锦看他那副样子,什么也没说,递了杯水给他。过了一阵,才开口,“不要自责,这个事情,一来错不在你,二来也没有比这样更好的方式能让睿宁看见你。他有些认死理,还犟,你说得对,我也不能老这样纵着他。只是,既然开始了,你不能半路放弃他。” 唐励行觉得心里堵得厉害,这个开始,不浪漫,不欣喜,一开始就透着冷酷和绝望。他许久不曾这样惊慌失措。 他微微低着头,声音也有些倦哑:“舅舅,你跟我说说俞睿宁吧。” 贺锦拿起刚放下的书,眼神有些失焦,一时皱眉若有所思,似乎在想着如何定义这个对他有着不寻常感情的学生:“他啊,上学的时候腼腆,对学业认真,后来工作,对戏悟性好,又肯吃苦,做什么事都规规矩矩的,情商也高,在长辈面前,晓得讨人欢心。心里藏着事情。” 最后贺锦才说了句中肯的总结:“有些时候,他同你像得很,只是,你这样中规中矩的性子是自律起来的,他这规矩却是有些自卑的束缚在里头。” 唐励行点点头:“谢谢舅舅。” 贺锦起身拍拍他的肩,上楼去了。 唐励行印象里已经想不起来,他有多久没有失眠了。他时不时摸起来手机看,怕错过什么简讯,或者应该说是抱着什么期待。 贺锦第二天给俞睿宁的经纪人打电话问他的档期安排,经纪人一一说了,贺锦问到俞睿宁今天的状态时,经纪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了:“不怎么好,心不在焉的。” 贺锦挂了电话,只是看着立在他身边的唐励行,摇摇头。唐励行心里已经知道了。 唐励行决定不去找俞睿宁,他怕他太过殷切的表达,会让他感觉不适,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能看透一些俞睿宁的性格。 本来如死棋一样的局面,因为俞睿宁生日的到来,有了一丝转圜。 贺锦难得的在一周后,去拍摄片场看了他一次,贺锦这样在外人看来的优柔寡断,一方面出于他太温柔的性格,一方面,出于他对俞睿宁就像是父母对孩子一样的感情链劣势方。 虽然这次探班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毕竟贺锦只说是路过,而且连一丝歉意都没有显露,当然,他本来并没有错。但还是让俞睿宁觉得,不那么委屈了。 更让唐励行觉得上天似乎都在帮他的是,在俞睿宁生日的前三天,沈义明回来了。 生日那天,俞睿宁先是被团队拉着过了一个小型的party才脱开身,到贺锦定的地方时,已经迟到了快半小时了。 贺锦摇着手里的酒杯,温暖的笑:“知道你也吃不下了,约了这里。”这个gay吧算是圈子里比较高端的场合,除了一般gay吧自由的氛围,还分外的贵气儒雅。 当年,贺锦是在这里认识沈义明的。 俞睿宁许久没有这样踏实,特殊日子里的邀请,这样的场合,还有等着他的带了点醉意的贺锦,俞睿宁觉得自己在光里,“谢谢老师。” 贺锦依旧是带着那样的笑:“每年生日都是吃饭,你也腻了吧,今年这个生日不同寻常,我也想同你说些话。” 俞睿宁突然有些想流泪,真正到要放弃,他像面对一个要远行的挚友,或许,他是那个要远行的人,他倔强的摇头:“我只想跟你喝酒,我不要听你的话。” 贺锦笑得宠溺,把酒杯递到他手里,又抬手摸摸他的头发:“你总不能一直当孩子,当学生。” 俞睿宁喝了一口,抿着唇,贺锦看着他的眼泪从眼角流下来,伸手去擦:“你看你,一直到现在才开口说,就是怕你难过,今天生日呢。” 俞睿宁揉揉鼻子:“你说来给我庆生的……我还以为,还以为……”言语里,很是有一种怪他不懂风情的意思。 水穷处_6 贺锦笑说:“庆生,是教你看以后的路。” 俞睿宁依旧不愿放手,“贺老师,我知道你一直很清楚,沈义明也很清楚,你也这样一直护我,我很感激,可是你也该知道,‘我喜欢你,与你何干?’,你说是不是?” 贺锦垂眸看着酒杯:“你是在给我出难题,还是要搭上自己赌我的于心不忍?” 顿了顿,又讲故事似的徐徐说:“沈义明那个人啊,四五年前我还觉得,跟他走不远,起码也走不了一辈子,或许那时候真是七年之痒,有一次他出差,走之前我们还吵架,到底是为什么、谁的错,也都记不得了,他走的第二天吧,半夜我胃痛的厉害,浑身发冷,却一身的汗,阿婶看我那样子,吓坏了,给沈义明打电话,也不知道是叫了救护车还是出租车把我送去医院的,醒来的时候,就见沈义明趴着睡在我床边,脸上像是哭过了似的。我一动,他也醒了,一睁眼看见我……我从来没见他那样过,眼通红,扑上来亲我的脸,又是哭,跟我道歉,求我好好的。那时候,我突然觉得,我跟他,这一辈子也完不了,也不够……” 这样的摊牌,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俞睿宁最怕的就是这一天,他与贺锦建立起来的,安稳又安心的状态,被什么东西打破,瞬间就回到了几年前,不,或许还不如从前,这样的裂缝是永远无法修补的。 以前也有过,是沈义明,这次虽然贺锦没说透,他也心知肚明是唐励行。 他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竟然这样快。 他不愿意贺锦为他为难,大不了就是进入一种最可悲的状态——他这辈子再也只字不提这份刻进骨血里的爱。毕竟,他这辈子还都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终于抬头,紧紧的盯着贺锦:“我会听你的话,学着长大,只是我可能需要学,会有点慢,不要怪我,也不要厌弃我好不好。” 贺锦碰了碰他的酒杯:“说什么傻话,我教了你这么多年,嫌弃过你么?” 俞睿宁也笑了。 两人离开酒吧的时候,都已经醉的认不清人脸了,贺锦看上去很高兴,似乎是心里落下了一件大事。 沈义明接到贺锦的时候,毫不客气的把俞睿宁扔下了,如果不是唐励行也等在酒吧门外,沈义明绝不可怜把俞睿宁扔在大街上。 唐励行想了想,没有把他带回唐宅,贺锦已经这样帮他,他不能让这件事再回到之前的状态,他把俞睿宁带回去,他怕俞睿宁一睁眼会觉得这件事是所有人在算计他。 他找了附近的酒店把俞睿宁送去。俞睿宁不知是伤心还是想念,在他离开的时候,拉着他的衣服,含含糊糊地叫了声“贺老师”,唐励行把人拾掇好,就离开了。 俞睿宁,我们来日方长。 俞睿宁第二天醒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记不清他喝醉以后的事了,隐隐约约觉得后来沈义明来了,只觉得,或许是沈义明把他扔在酒店的,这像是沈义明的做事风格。没把他扔在街上已经是看在贺老师的面子上了。 他摸起电话,竟然有安敬书十几个未接,他不记得今天有什么行程,回了电话,要了干净的衣服和早餐。安敬书来的很快,因为下午确实有安排。 安敬书看他吃东西磨磨蹭蹭的,就催他:“赶快吧祖宗,下午两点多的采访,我们还得试装定妆看稿,你看看时间,剩不到三个小时了。” 俞睿宁点点头:“嗯嗯嗯,知道啦知道啦,昨晚喝断片了……以后不会了。” 俞睿宁的承诺,安敬书是相信的,他一向很自制。 在路上,俞睿宁突然问起:“你知道比较私密的gay吧么,比较高端的,人素质好一点的,除了香盈袖。”香盈袖是昨天贺锦与他相约的地方。 安敬书警惕的看着他:“你干嘛,我虽然对你的性向没有发言权,但是对你的交往对象还是有一点把关权的,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大事背着我,尤其是私生活,现在的狗仔你不要不当回事。” 俞睿宁:“所以我才问你。” 安敬书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才说:“给我一周时间,我收集一下资料,再实地走访一下,才能回复你,在这期间,你不要给我乱来。” 俞睿宁笑了:“我有乱来过么?” 安敬书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俞睿宁从这场宿醉开始,可能要解除什么封印了。不由得脊背发寒。 贺锦一直到十点多还没有从被子里出来,头痛而且有点低烧,沈义明把白粥端到床边喂了半碗,昨天晚上喝醉了,沈义明也有点过分地折腾。到底还是没抗住。 沈义明拿衣服给他穿:“已经约了乔医生。” 贺锦搂着被子不愿意起床:“我睡一睡就好了。你把止痛片拿来给我吃一片。” 沈义明见惯了他这样子,总是要这样哄的,这几个月远在异国,他甚至都想念哄贺锦的感觉了,碰了碰他的额头:“听话,家里没有退烧药,你如果还想用退热贴,被学生们笑话,我倒不介意给你拿。” 曾经沈义明把贺锦在家贴着退热贴的照片用贺锦的微博传到网上去,被一些关注他的学生在学校传开,从此贺老师牌退热贴就成了学院校内贴吧的各种镇楼图。 贺锦眼神有些幽怨,“沈义明你怎么越来越不体贴了。” 沈义明给他穿衣服的时候,在他耳边说:“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很久没有昨晚那么体贴了,我想了一晚上,到底是哪里做的跟以前不一样,也没想明白,昨晚到底怎么体贴了?嗯?” 贺锦伸手去掐他脖子:“你去死吧。” 沈义明不肯放过他,抱住他的腰放在腿上,很是一本正经地说:“昨晚你喝醉了,又不肯配合,我怕伤着你,前/戏倒是做得久。你是不是很喜欢。” 贺锦毫不客气的在他肩膀啃了一口,含糊地说:“你真不要脸,竟然趁我喝醉占我便宜。” 沈义明只是笑,不再逗他。他对贺锦的爱,如酒历久弥香,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在贺锦这副身体上,越发痴迷。 除了发烧和宿醉引起的头疼,贺锦的体检报告上还是显示,胃不是很好。 沈义明给他办了一周的住院,贺锦哭丧着脸:“住在这里总觉得自己要死了一样,回家养病不好么?” 沈义明一口驳回:“为什么住院自己不知道?” 贺锦噤声,在不爱惜身体这方面,让沈义明发了多少次脾气,他还是觉得理亏的。 第5章 第五章 拍摄中途休息的时候,安敬书跟俞睿宁说,来电显示有一个叫唐励行的,要不要回,俞睿宁一边喝水一边摆摆手,意思是不回。 过了会儿,安敬书说,还是那个人,短信说“舅舅病了,在济康医院。” 俞睿宁一把拿过手机,拨了回去,那边也接得快,俞睿宁还是着急贺锦,这么多年,遇到贺锦的事,他冷静不了:“贺老师怎么样?为什么住院?” 唐励行看了眼贺锦和沈义明,说了句“稍等”,拿着电话离开了病房,“醉酒引起的头疼,还有些发烧,体检报告说胃也不太好。你若想来看他,下午过来吧,这会儿沈叔在。” 俞睿宁“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俞睿宁挂了电话对安敬书说:“你帮我定一株小盆栽,下午的行程临时改一下,我有重要的事。” 水穷处_7 安敬书皱眉:“下午约了K杂志的人物专访,早在上个月就约好了,K家的名气你不是不知道,不好约的,是公司极力促成的,你不论有什么要紧事,下午三点赶回来。” 俞睿宁看了眼时间:“哎……好,我答应你。” 俞睿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一点了,沈义明还没有离开,他在门外透过视窗看到贺锦眯着眼在落地窗前晒太阳,沈义明给他念书听。 他在犹豫着进不进去,唐励行在他身后推开了门,“进去吧。” 贺锦看见他,笑说:“你怎么来了,谁这么多嘴跟你说的。” 沈义明开口就有些责怪:“你贺老师的身体你不知道?还跟他喝酒?还醉成那样?”沈义明一向不要脸,贺锦这次小病,到底是因为喝酒还是因为他趁酒折腾了贺锦半夜,他倒是完全看不到后者的原因。丝毫不留情的把罪名扣到俞睿宁身上去。 俞睿宁低头认错:“对不起,贺老师,我忘了您……” 贺锦安慰他:“没事,已经没事了,本来就不需要住院的。” 唐励行看着沈义明,心里默默对这位更服气了一些。 俞睿宁把盆栽放在阳台上,拉了凳子坐在贺锦身边,就静静地看着他。沈义明却不待见俞睿宁在贺锦身边,“你最近是不是没接什么戏?公司没有安排么,你这样的资源,他们就这么闲置着?” 俞睿宁抿了抿嘴唇:“有的,今天下午就有专访,三点就开始,我过会儿就走了。” 贺锦给沈义明使眼色。沈义明却给唐励行使眼色。 唐励行说:“我等会儿去帮沈叔处理一些事情,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捎你过去。” 俞睿宁看了眼贺锦:“现在就走吧,看贺老师没事我就放心了。” 等人走了之后,沈义明还是对俞睿宁颇有意见,贺锦只是轻声叹气。 刚出了医院大门,俞睿宁对唐励行说:“不用送我了,我自己走。” 唐励行拉住他:“为什么要躲着我?” 俞睿宁苦笑:“唐励行,给我留点面子行么,看上你的舅舅,爱而不得。还为此得罪沈老板。我不要脸的么?” 唐励行不放手:“我那天的短信你看到了对吧。” 俞睿宁看着他:“我不用你可怜,我也攀不起你们高门大户,您另寻他欢,放过我吧。你要想玩玩,文娱圈里有的是比我好比我听话比我清白干净的人。” 唐励行知道,俞睿宁把这次与贺锦之间所有的“不得已”都归于唐励行,事实上,唐励行不否认,自己的出现和感情,确实是提前打破俞睿宁对贺锦所有的幻想。 如果这个锅迟早要有人来背,唐励行倒希望是自己,他愿意承担并且包容见到俞睿宁第一面后他产生的所有情绪,不论悲喜。 他希望在俞睿宁的生命里有存在的痕迹。 唐励行点点头:“我知道你怪我,我道歉,但是我对你,不是可怜。从一开始你应该知道的。” 俞睿宁拨开他的手:“再见。” 除了贺锦,俞睿宁已经不太知道如何去爱去接受另外的人了,除了躲,还是躲。唐励行无计可施。 只是在以后的日子,他跟贺绣和唐谨言一道,几乎没有错过俞睿宁任何一场舞台演出和电影。 贺绣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倒是唐谨言先看出了端倪,问过唐励行:“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俞睿宁了?” 唐励行坦坦荡荡的回答:“第一次见的时候。” 这一句话就让唐谨言恍然大悟,只是说:“你同舅舅谈过么?” 唐励行点点头,唐谨言也不多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俞睿宁以前也去过gay吧,很少,而且不是去物色人。现在全部一样了。他似乎决心想把对贺锦的所有热情都转移到别处。 “花木深”确实很合他的心意,是个不少人都会带半张化装舞会面具的主题酒吧,安敬书是个资深经纪人,做事既得体又隐秘。 他选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喝酒,眼神漫无目的地在酒吧里游走。 有人过来打招呼:“你好,我是这家酒吧的吧主之一,第一次来吧。有什么能帮你的么。” 俞睿宁笑笑说:“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个好地方。” 主人与他碰杯:“过奖了。倒是您,请问方便透露一下真实身份么。” 俞睿宁疑惑的“嗯?”了一声。 主人笑了:“你也看到了,带上面具,都是神秘人,真实身份只有店里才有,这里不乏明星官员,如果知道您的信息,我才好拿一些与您同等条件地位的人的资料给您来参考,至于保密性,您请放心,酒吧在这里已经近三十年了。什么时候您不需要再来了,信息也会一并注销,我想您到这儿也不只是为了喝酒吧。” 俞睿宁惊讶于酒吧的特殊与体贴,“您给我一个考虑的时间,下次来的时候,会奉上信息。” 又去了几个地方,俞睿宁还是觉得,花木深是最合适的地方,第二次造访,他只对店主说了名字,“其余的信息,除了性向,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了。” 店主笑了:“了解。” 店主请俞睿宁坐在吧台前,过了不到半小时,便有两个人在他附近坐下,店主低声同他讲:“坐在您左后方的两位,带半张蓝色羽毛面具,穿格子西服的是一位文物工作者,年龄31,穿黑色衬衣的,带玫瑰金色面具的是一位作家,年龄28,抱歉,我只能对您透露这么多,至于交往到什么程度,还要看另外两位的心意了。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打个招呼,喝杯酒随意聊聊。” 这样以面具为安全屏障的另类生活,俞睿宁越来越上瘾。 脸上没有面具对着镜头却全非内心,脸上带着面具表现的却全是最真实的自己,这两种状态,让俞睿宁的精神越来越亢奋,也越来越恍惚。 没有人看穿他内心的脆弱,也没有人站在是非优劣和道德的高度可怜他评判他唾弃他。 他享受并且痴迷于这样的状态。 任予时就是他在酒吧认识的第三天后,就上了床的。 这天清晨,俞睿宁拉开窗帘的时候,任予时抬手遮住眼,皱眉:“刺眼。” 任予时不知道俞睿宁为什么喜欢一大早让这样强烈的光线进入室内,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适应。 俞睿宁看着任予时闭着眼,微微皱眉的侧脸,竟然更像了那个人,这一瞬间,让他觉得,似乎有些东西真的可以在阳光下。 俞睿宁回到床上钻进被子里,手脚缠住任予时:“今天天特好,你看。”说着又眯起眼去啄他的嘴唇,一路沿着啃到肩膀,任予时宠溺的摸摸他的头发笑说:“想要么?” 水穷处_8 俞睿宁含糊着“嗯”了一声就继续往下啃,嘟囔着:“昨晚你折腾的太厉害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 任予时捞起床头的东西塞到他手里:“慢些。” 俞睿宁全是因为晨间的反应才想要,这方面,他一向生疏,还没多久,就抱怨了:“还是你来吧。” 任予时笑出声,“勉为其难”又伺候了他一场。 经纪人打电话的时候,俞睿宁在吃早餐,任予时把电话递给他,他听了几句就愣住了,看任予时的眼神也不太一样,挂了电话只简单说了句:“有点麻烦事得去一趟公司。”说完从阳台看了眼小区门口才走。 任予时只点点头。 任予时在市文博系统工作,五官虽柔和,气质却是略微严肃的斯文,仔细看,眉眼间是两三分贺锦的模样。 俞睿宁与任予时的磨合也有一阵子,起初任予时还有些犹豫,他本来是不愿意做0的,而刚认识的时候,俞睿宁却像一只小兽似的在床上折腾他,像是发泄什么,虽然最后都是任予时以体力取胜。 后来任予时也觉得他这样竟也有些可爱,便也习惯了。现在偶尔他还会这样,但是任予时只当是宠他,任他闹,因为知道他在床上吝啬那三两力气的脾性。 于俞睿宁来说,像只是像,他到底还不是贺锦。 俞睿宁到公司的时候,安敬书给他一些照片,俞睿宁皱眉,到底还是被拍到了。照片虽然模糊,俞睿宁也带着口罩,但熟悉他的人还是能一眼认出来的。像是在一家便利店门口。任予时提着一些水果,两人牵着手,角度正好没拍到任予时的正脸,却都能看得出是个男性。 “知道的人不多,只有我和几位高层,是因为拍照人明显是为了钱,这次公司压下来了,但是下不为例。”安敬书说地严肃。 俞睿宁冷笑着“嗯”了一声,。安敬书再次提醒他:“不要闹脾气,明星都有这样的困扰,吃的这碗饭,没办法的事。” 俞睿宁回道:“知道了。” 这件事终究也是让贺锦和唐励行知道了。 贺锦倒是没说什么,他明知俞睿宁赌气一样的心思,却也无法去干涉他,也没有立场去说什么。 最难的倒是唐励行。 他在俞睿宁的楼下,碰到俞睿宁跟任予时。 别人看不出来,可贺锦是唐励行的舅舅,眼前这个男人,唐励行一眼就看出三分贺锦的样子来。 俞睿宁见他等在楼下,一时愣住,回过神来时出于礼貌,同他打了招呼:“你好。” 说完就从唐励行身边过去,唐励行一把拉住他,俞睿宁一时惊诧。 “俞睿宁,你就是这么逃离你贺老师的么。” 俞睿宁像被人蛰了一下似的缩回手,脸色一下子变了:“你说什么我不知道,我跟你很熟么。” 任予时揽住俞睿宁:“既然不熟,还是走吧。” “是因为我的身份么,就单单因为是他的外甥。如果不是他,陌生人都可以,也不愿是与他有交集的任何人,是不是?俞睿宁,你要这样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这句话,字字如刺的扎进俞睿宁耳朵里,他逃也似的闪进电梯里。 他害怕唐励行,每一次的直面,都是一次血淋淋的剖白。 第6章 第六章 这天晚上,俞睿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黏任予时,任予时手足无措,却也不问,那样的相识,任予时很懂得规矩。 直到俞睿宁沉沉地睡去,第一次在睡梦中呓语,被任予时听进耳中“贺锦……” 任予时一直都有种直觉,俞睿宁与他在一起,确实是没有什么感情需求的,他对俞睿宁的过去一无所知,而在任予时过去的人生里,凭着自身在gay圈这么优越的条件,在俞睿宁这里只是充当一件器物,实在是有些挫败感。但是他也痴迷于俞睿宁美好的外表。算是扯平了吧。 第二天,俞睿宁难得进厨房做早餐,结果并没有做出像样的东西来,正准备把做坏掉的东西扔进垃圾桶,任予时从身后抱住他按住他的手:“别扔,我吃。” 俞睿宁情绪有些低:“烤糊了。” 任予时吻了吻他的耳廓:“没关系。” 俞睿宁下意识接了一句:“吃了会胃痛。” 任予时笑说:“哪有那么娇气。” 俞睿宁垂眸,转身挣开任予时从厨房出去。 他还是妄想,还是妄想…… 他深吸一口气,“任予时,我们去楼下吃生煎吧。” 任予时一边换衣服一边说:“之前的急事,是因为被狗仔拍到了什么吧。” 俞睿宁皱着眉不说话,任予时拦腰抱住他:“我不怕什么,只是你身份特殊,还是小心一些,我不想给你带来困扰。困扰可能伴随着我们之间的结束。我还舍不得你。你呢?” 任予时是个太体贴的情人,俞睿宁时常想,与他凑合一辈子也不是不可能。 俞睿宁抬头在他唇边吻了一下:“嗯,知道了,你上班去吧。” 任予时走后,俞睿宁打电话叫了钟点工。今天没有安排,他准备窝在家里睡觉。钟点工什么时候打扫完屋子离开他也不知道,睡醒的时候,已经中午了,觉到饿,又叫了外卖。酸奶披萨猪脚汤摆了一桌子,他挑来拣去每样吃了一半,就放了筷子。 做什么都像丢了魂。 电话响的时候,他甚至一惊,他看到来电显示,是一个护理会所,他很久没去了,想了想还是接了,简单说了几句,随便拉了一件大衣就出门去了。 他懒得开车,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衣服上的连帽足够大,戴上之后,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把自己装进这样麻袋似的衣服里,他竟觉得说不出的安心。 在店里做皮肤和头发护理的时候,他又睡着了,店员当然是不会叫醒他的,盖了条薄毯,任他睡着。 醒的时候,竟然是任予时坐在旁边,俞睿宁伸了下腰,眯着眼问:“你怎么来了?” 任予时放下手里的书:“是我打电话让店员请你过来的,我跟店里说你今天在家没事,让他们做一下客情。我今天走的时候,看你情绪有些不大好。” 水穷处_9 俞睿宁笑说:“我刚刚还续了一个项目,你快去问问他们给不给你提成。” 任予时取了衣帽架上的外套给他穿:“别贫了,都几点了,也不知道饿么,去吃饭吧。我定了地方。” 俞睿宁想了想:“中午的外卖还在家里。” “明天早上下楼带到保安处,喂流浪猫吧。最近天冷了,小区的流浪猫不少。” “嗯。” 任予时能把他的生活打点的一丝不苟。让俞睿宁有一种时光静止的错觉。似乎这样下去,能顺流到地老天荒。 他太久太久没有这样安安静静的享受时光,他过去的所有都与贺锦有关,而贺锦,是他人生里一股逆流。他艰难的迎着这逆流,如同西西弗斯无昼无夜的推石上山,滚落,继续,滚落,继续……无休无止。 而现在,因为任予时,他似乎有种坐在山脚休息的感觉。 俞睿宁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这天安敬书在公司开过会议后,火急火燎的赶到片场,激动的模样,差点把他扑到在地上,“你知道么,董事会的决定,下个季度的投资安排,一口气给你三个。” 安敬书掰着指头跟俞睿宁说:“秦导的新片,M台的真人秀,还有一个人物访谈。” 俞睿宁看着他:“这些是哪一个以前没有接过么?也能这么激动?” 安敬书白了他一眼:“你真是一点都不关心娱乐圈的风向啊,以前走的路子,都只是为了让你磨一磨演技,更多的是做一个演员,偶像明星的成分只是在这个圈子里有存在感即可,但这次的资源是最近流量最好的几个,如果运作得好,是能至少让你进入二线偶像明星梯队的。” 俞睿宁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关心,淡淡地回道:“哦。”便又低头看剧本。 安敬书很受伤:“哎哎哎,你老这样让我一头热,我会很受伤的。” 俞睿宁抬眼,咧出一个笑脸:“行了么?” 安敬书:“……” 俞睿宁:“对了,帮我订一个餐厅,好一点的。今天有人生日。” 安敬书大概知道什么情况,翻了翻手机里的一些信息,问道:“易师傅那里吧。这次接了这么多资源,你尽量少带圈子以外的人出现在公众视野中。这个时期做得好了,前途无量,你懂得吧。” 俞睿宁点点头:“知道了。” 任予时到达指定地点的时候,俞睿宁已经等在那儿了。是一家私人馆子,只接预定和熟人。 任予时穿了冲锋衣,因为天气阴的重,似乎带着一身雨气,俞睿宁指了指衣帽架,有点嫌弃:“今天去哪儿了?” 任予时把衣服挂起来,笑说:“跟考古组进山了。来不及回去换衣服。” 俞睿宁“哦”了一声。 任予时看了看馆子,笑说:“谢谢。” 俞睿宁给他倒酒:“情意虽不一定真切,礼数还是该做的。” 任予时当然知道他与俞睿宁只是一种露水情缘,“你这样周到,也不怕我真的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么?” 俞睿宁笑了:“要有早就有了,你有红玫瑰,我有白月光。放心吧。” 这一刻,任予时确实放心了。 这一顿饭后,俞睿宁被突如其来的工作量压的透不过气,但是他也没有什么情绪,他向来不怕工作上的吃苦。倒是安敬书有时候心疼他,怕他扛不住,推掉了不少事情。 沈义明把公司不少事情交给唐励行,这次董事会关于公司旗下艺人的整体调整方案,唐励行也有参与。 唐励行不经常在这边办公,但留的也有单独的副经理办公室。 俞睿宁这天回公司的时候看到门上铭牌,愣了一愣,嘴角扯出一个冷笑,被正回来的唐励行看在眼里。 他刚一转身,唐励行按住他的手腕,“来,坐会儿。” 俞睿宁进门就甩开他:“我下午还有个舞台剧排演。” 唐励行拉了把椅子:“你和舅舅的事,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你是铁了心让我背这个锅背一辈子咯?” 俞睿宁扶额:“求求你了,别说了行不行。我跟贺老师已经没关系了,我有恋人了唐总。” 唐励行不肯放过他:“那个人长得像舅舅。” 俞睿宁笑说:“唐总,有时候,小聪明说出来真的很讨人厌啊。怎么,看出来了又怎么样?你要去跟贺老师告状还是要去跟沈老板告状,你去啊。” 唐励行盯着他那满不在乎而挑衅的神情和眼神:“我懂了。” 俞睿宁抬头看着他的眼:“领导,我可以走了么?” 唐励行猛地凑上前去,在他唇边吻了一下。 俞睿宁叹了口气:“唐总,你这样算是职场性/骚/扰。” 唐励行点点头:“嗯,要去曝光么?” 俞睿宁抬手拍拍他的肩,转身要走:“下次我会这么做的。” 俞睿宁这样,不是没有人盯着,男女都有,只是他从不沾惹圈子里的人,久而久之,他的私生活几乎在圈子里是空白。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去刻意打听。这是安敬书早前教他的。有些东西,有些人,碰不得,得不偿失。 在他眼里,唐励行就是这样的人。公司领导层,还是贺锦的外甥。 俞睿宁被工作缠的紧,有时想想,他觉得这也算是好事,能避开与唐励行的交集。但是也极大的减少了他与任予时的见面。前者的情况是他所乐见的,后者的局面却是唐励行乐见的。 然而俞睿宁向来任性,当任予时无意跟他提到,文博馆想请个明星代言一个展览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安敬书接到文博馆的邀约函的时候,简直目瞪口呆。 俞睿宁倒是很坦白:“文博馆在今年的文化节期间有一个明清瓷器专展,我在那边有个老朋友,就应了。再说,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契机,现在粉丝受众明显有文化需求和倾向,只靠流量反倒让人反感了。” 安敬书看了看档期,没有冲突,还是觉得这样不妥:“你好歹跟我打个招呼。” 俞睿宁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在工作期间光明正大的跟任予时来来往往。 这天在馆里拍摄结束,任予时把他挡在自己办公室,搂着他的腰:“你也太任性了。” 水穷处_10 俞睿宁眯着眼在他颈窝里蹭了蹭,把手从他衣服下摆伸进去,贴在他腰间:“还有更任性的。” 任予时抓住他的手,笑说:“这是办公室,别这样,今天晚上有的是时间。” 俞睿宁一脸的失望:“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就是假正经。” 晚上,俞睿宁竟然非要自己来,任予时也纵着他胡闹,他看着任予时微微皱着眉仰起脖子呻/吟,心里竟有些悲凉,他看过贺锦任何时候的模样,独独不知道贺锦在床上的样子,但是他看着任予时这张三分与贺锦相似的脸,有一种怪异的把握和肯定,贺锦一定不是这个样子。 觉到他的滞顿和分神,任予时还是对置了体位:“想什么呢,这就累了?” 俞睿宁微微的失落:“嗯,还是你来吧。” 任予时伏在他颈窝,低低的发笑,嘴唇渐渐延伸到胸前。 第7章 第七章 最近一个冬装代言,要去英国取景,俞睿宁临出发前,去看贺锦,问他可有想要带的东西。贺锦笑说:“也没有什么需要的。说起来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去英国了。” 俞睿宁笑着点点头,对话和眼神,都只停留在师生的程度。 当年,贺锦带着几个学生到英国游学,待过一段时间,俞睿宁就是其中一个,还做过英国戏剧相关的课题。 俞睿宁清楚的记得,他对贺锦的感情,是如何在英伦发生着质变。 伦敦有太多让他触景伤心的地方。 有安敬书的安排,工作事按部就班的进行,其余的时间,他会私下里请摄影师去陪他街拍,大多是留在他记忆深处的当年贺锦的剪影。 有环球剧场里看演出,也有大英博物馆外细雨下只带着帽子拿着文件下遮雨的模样,还有多维茨画廊里的寂寂背影。在泰晤士河的游船上,特拉法尔加广场上…… 在伦敦这个地方,他才知道,原来贺锦从没有一刻真正的离开过他。或者,是自己从没有放开过贺锦。 他坐在街边的咖啡馆,馆里暖气很足,他竟觉得指尖发冷,拿着手机,看着自己与贺锦神情动作高度一致的照片,直到视线逐渐模糊,才知道自己哭了,在这个地方,他不打算压抑自己的感情,就这样眼泪肆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擦了擦脸,拨了贺锦的电话。 “喂,睿宁。” “贺老师……” 贺锦听得出来俞睿宁声音有些异常,疑惑道:“睿宁?怎么了?” “贺老师……”与贺锦的距离,遥远到连他的名字都不能直呼。“没事,只是今天碰巧来了这家你最喜欢的咖啡馆,有点想你。” 贺锦在那边笑起来:“在伦敦怎么样?” “嗯……还行,时常记起你带我们来那一次,很多地方还是老样子,贺老师,你想不想念那时候。” 贺锦还是语气带笑:“也会想起。” 对贺锦的感情,许多年一直细细密密的渗透着他心房的每一处,他有时候会想,什么时候说不定也能抽丝剥茧般的脱离了这样的束缚,然而因为最近这样那样的事,毫无征兆的将这份感情的荒诞和悲剧性揭开来,却让他的感情,恶意反弹似的,如山洪翻涌,如瓢泼灌顶。他也骤然失控到除了想拼了命地抓住它,别无他想,也不知所措。 俞睿宁坐在店里发呆到安敬书打电话来催。 这一趟拍摄,耗时十天左右。回国后,其他安排紧跟着就来了。 他就这样在工作中逐渐遗忘缓慢疗伤。偶尔陷于任予时给的暂时安稳,偶尔也陷于唐励行带来的困扰慌乱。 但他人都如粘在衣服上的灰尘,只有贺锦,像衣服上本身的纹络。洗去灰尘后,越发清晰。 或许是从来没有与贺锦保持着这么陌生隔阂的距离,俞睿宁总觉得这个冬天似乎比以往都要漫长。但是他的人气却着实在公司偏向性的资源中,升温惊人。 过年前半个月,忙于录制一些晚会,终于彻底闲下来的时候,已经马上要除夕了。 过年一直是他最头疼的时候,他不会回那个家,过年的时候,家里也没法呆,因为连个钟点工都请不到,除了出门旅游,基本没有去处。 他一个多月前才刚从欧洲回来。也不想再长途奔波。 任予时过年已经有别的安排了,倒是很贴心的来帮他贴了对联,装扮了一下房间,看上去不那么冷清。 然而,有什么用呢。 往年,有时候他出门,有时候,贺锦来救场。今年,真的无处可去了。 年前的工作全部做完,俞睿宁蒙头在家睡了一整天,找了家便利店吃了快餐,去看一个画展,是经常合作的摄影师办的,年关时候,展馆竟然异常火热,他到门口的时候有点后悔了。 但是朋友在门口等着,带他走的员工专用通道。 朋友有点歉意:“真不好意思,没想到这么多人,撞了馆里一个外国文物展,虽然收费不菲,但是也没拦住现在大多数文艺爱好者。” 俞睿宁笑了笑带上帽子,压了压帽檐:“人多是好事啊,我没什么,习惯了。” 刚转进走廊,没想到迎面碰上了唐励行。 俞睿宁一愣,看见唐励行一行三四个人,便也招呼都不准备打了。正准备低头走过,却还是被唐励行拉住:“怎么,连问候都欠奉了?” 站在唐励行对面的人眼神怪异的打量着俞睿宁,“这位是?最近比较火的……俞睿宁?” 唐励行点点头,却对那人笑说:“没礼貌。” 那人伸出手:“失敬了俞先生。” 俞睿宁只礼貌性的握了手,就准备离开:“我就不打扰各位了。” 那人盯着俞睿宁的背影,若有所思,回头对唐励行说:“终于见着庐山真面目了。于公于私,眼光都可以啊你。” 唐励行苦笑:“是我舅舅教得好。”这句话倒是真的一点都没错。于公于私,俞睿宁可都算是带着贺锦的烙印。 那人拖着尾音“哦”了一声,“可惜了,白便宜了你?” 水穷处_11 唐励行:“胡说什么。” 那人有些嘲笑的意思:“不好追吧。看样子,不怎么待见你啊。”唐励行只无奈的笑而不语,算是默认。难得在友人面前露出一种挫败的神情来。 这次友人在展馆里小聚,徐之尧也难得来了,却是一行人回到待客厅的时候才到,刚好与俞睿宁没有碰到面,徐之尧是从听几位友人口中得知俞睿宁的。 徐之尧笑得有点不怀好意:“我还以为唐总这样的性情,只等着人来追才行呢。” 众人起哄:“当年是你追他么?” 唐励行接起话:“不是,也是我追。”唐励行这话倒是没错,他心气虽高,遇到喜欢的人却也不爱端着。 徐之尧看着他那张脸,笑说:“看来还是没开窍,你不会追人,只会把人放在身边,尽一个恋人的职责。恋人对你来说,像一种职位。你懂我说的意思么?当初是我,算是两情相悦,现在遇到这位,怎么样,头疼吧。” 唐励行拿起杯子碰了碰徐之尧的杯子,莫名其妙却别有深意地道谢:“谢谢。” 徐之尧只笑说:“祝你好运。” 晚上吃饭的时候,倒是徐之尧主动问起关于俞睿宁的事,两人早已经不再耿耿于怀当年,徐之尧有稳定的同性婚姻。 唐励行实话实说,徐之尧有点惊讶之余,叹气:“还真是难办啊。” 唐励行似乎是在总结俞睿宁的性格:“轻不得重不得,我已经搞砸了一次了,到现在还恨我呢。” 徐之尧突然问道:“喜欢他什么?一见钟情?” 唐励行想了想:“第一次见,只觉得阳光可爱,跟我妈和舅舅一起吃饭,把长辈哄得高兴,还叫我哥哥,可人疼,后来又发现,这笑脸后,竟然这样辛苦,对我舅舅爱而不得,在舞台荧屏上很独,在圈子里又不会长袖善舞,一步步走到现在,又觉得心疼。” 徐之尧点点头:“这么听来,你要打破他这一套自我封闭性极强的生态系统,不会太容易啊。” 唐励行笑说:“已经黔驴技穷了。” 徐之尧也笑了:“人啊,总是有破绽的。” 唐励行:“是啊,我知道,他所有的破绽就是我舅舅。” 徐之尧想了想:“我倒是有个法子,就是有点太损了,还是不说了。” 唐励行笑说:“千万别说,我怕我一个控制不住万劫不复了。” 唐励行还是有心,特意问了贺锦,俞睿宁往年过年的时候,是怎么过的。 贺锦说大多是一个人,没见过他的家人,也没听他提起过。 第二天就是除夕了,唐励行一早到了俞睿宁的小区门口,才给他打电话,俞睿宁或许是没睡醒,还没来得及看是谁的电话,就接了起来,模糊的嗓音里,透过电波还带着股逶迤的起床气:“喂……哪位啊……” 唐励行听得耳朵都有点酥:“是我,别挂。” 俞睿宁那边沉默了几秒钟才重新有了声音,却比刚才冷了许多:“有事么。” 唐励行感觉松了口气,想了很多遍的措辞,突然像是忘了,顿了顿才接话:“舅舅昨天下午提起你,说你大约不会跟父母一起过年,被我妈听到了,我妈那个人你知道的,今天如果请不到你,我可能也要流落街头了。你……帮帮忙?” 俞睿宁半晌想不到话来接,他怕这样下去,真的就拎不清了。 “你跟阿姨说一下吧,我这两天一定会抽空去看望她和贺老师的。” 唐励行不肯:“我在你楼下,你还是跟我一起回去吧,我出门的时候,我妈已经在给你收拾房间了。舅舅也在,家里不多你一个人。” 俞睿宁想了想,答应了,却还留了非常聪明的后招:“也好,但是,我初一下午有去东南亚的行程。之前就有打算去那边旅游过年的。” 唐励行笑说:“好,到时我送你。” 挂了电话后,俞睿宁看了航班信息,随便定了马来西亚的往返机票。 唐励行在楼下等足了三个小时,才看到俞睿宁从门禁口出来,那一瞬间,唐励行觉得,再等上三个小时,都是值得的。 他看到俞睿宁手里端着盆栽,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喜欢盆栽,所有的伴手礼似乎都是盆栽,走近了看出来是一盆文竹,瘦瘦小小的一株。他看着盆栽笑了。其实唐励行不知道,俞睿宁只有送贺锦的东西才会是盆栽。 俞睿宁瞥了他一眼:“笑什么,我送贺老师的。” 唐励行还是笑:“它好看嘛。” 明知道送去的盆栽贺锦也不会带回去,多半还是放在唐宅。可他还是会送,有些东西,口头上说出来是一回事,习惯改不改得了,却是另一回事。 随唐励行到唐宅的时候,正是要吃午饭的时候,因为贺锦的关系,桌上不少俞睿宁爱吃的菜,贺绣又极偏爱俞睿宁,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俞睿宁突然生出一种负罪感,他不该对贺锦有非分之想,还对唐励行横眉冷对。这里每一个人都过分地包容他的任性。他一时就愣了神,唐励行把果汁递到他跟前时,他才回过神来,看着唐励行,笑了笑,道了声谢。 这一笑,让唐励行觉得,似一条裂缝,在两人之间的冰河上裂开。 第8章 第八章 俞睿宁在唐宅也就呆了一天,大年初一午饭后,就以之前设定好的理由回去了,唐励行执意要送他。 到他楼下,唐励行还是问起来:“其实不是要去东南亚吧。” 俞睿宁笑说:“要我邀请你一起么?” 唐励行知道这只是一种揶揄,但在他心里早已自带了滤镜,自我转化为橄榄枝,颇有些不容置疑地表态:“好,几点的航班。” 俞睿宁对他这样的反应显然措手不及,一时愣在当场。 唐励行倒是落落大方:“你又不是女生,还怕我会跟踪偷窥么。一个人出于躲人被迫异国独行,已经这样了,多一个我又能糟糕到哪里去,说不定,这趟旅程比你想象的要好。” 俞睿宁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躲你。” 唐励行:“我自认还没有那么重要,不值得你这样费心思委屈自己。” 水穷处_12 不知道是因为唐励行的执着还是俞睿宁心理松动,这趟旅行还是两人一起出发了。 都说经过一次旅行,就知道恋人是不是适合在一起。唐励行经过这次旅行只知道,俞睿宁其实是个非常自闭的人,除了榴莲和潜水,他几乎没有什么爱好,大把的好时光,只是在海岸上来回走,或者晒日光浴。 泳池里,俞睿宁趴在池边看书,太阳光过分的好,唐励行过来把他拉进泳池里:“回房间再看吧,这样太伤眼睛。” 俞睿宁也没有过分的坚持,随着他在泳池玩了两圈,觉得累了,坐上来喝果汁,唐励行站在泳池里,一只手端着果汁,一只手拉着他的脚踝,在俞睿宁看来 ,有点暧昧的意思,他用另一只脚去踢开唐励行,唐励行仰头笑,索性放下手里的杯子,两只手都伸到水里按住他的脚。 俞睿宁觉得这样生气似乎有些小题大做甚至无理取闹,只翻身站起来,朝树下的吊床走过去,算是一种沉默的拒绝。 唐励行趴在泳池边看他,一开始源于不了解而做出令两人都不好受的事情,唐励行现在聪明了许多,懂得适可而止。 年后,趁着俞睿宁前段时间打造起来的人气,公司层面资源投资依旧维持力度,工作节奏紧张了起来,任予时也逐渐在俞睿宁的人生中淡去,某一天晚饭前,俞睿宁给任予时去过一个电话,听他的语气低低的,有点躲闪,以后便再也不怎么主动去联系。 俞睿宁也没有太多的得失心和情绪波动,本来,他这样的身份,以及这个圈子,床伴总是多于恋人。来之可幸,去者不可追。 精神学说,春天是精神病的高发期。不知道生理学有没有研究过,身体里的变化是不是也很微妙。 俞睿宁再一次碰到唐励行的时候,是在“花木深”,身高和体型的熟悉,还是让俞睿宁透过面具,认出了唐励行,他在转身要走的瞬间,也被唐励行认出来。 唐励行穿过人群,把他堵在门口,还是那样的疑问:“宁愿是陌生人,也不愿是我么?” 唐励行离他太近,鼻息扑面,让他感觉局促不安,背后已经紧紧得贴着墙面,脸上却是轻飘的笑:“这样的场合,唐总显然比我更如鱼得水,有什么理由来兴师问罪?” 唐励行回答的理直气壮:“陪一个朋友。” 俞睿宁冷笑:“我没有兴趣知道唐总的私生活,也没有义务跟您汇报我的私生活。” 唐励行低下头去吻他,俞睿宁还没来得及抬手去挡,唐励行就按住他的手腕,紧紧的把他压在墙上。 唐励行口腔里还有酒精的味道,是俞睿宁喜欢的口味。 或许是酒精的原因,也或许是酒吧里的气氛,亦或是春天人身体里的躁动,俞睿宁向这一吻妥协,向以往的冥顽固执妥协。 “够了。”俞睿宁的声音很轻,轻到从喉咙发出,还未走到唐励行耳中便淹没于这一吻中。 或许是觉到俞睿宁的挣扎,唐励行从他的舌尖离开,将这一吻,换做一个拥抱,“俞睿宁,我爱你。” 表白与动摇都来的太汹涌,俞睿宁心跳的有些慌乱。 他自认,很难找到像唐励行这样的情人,但是,与贺锦的关系是一方面,还源于唐励行一开始的动心,已经没有什么契约概念了。这就是为什么,宁愿是陌生人,也不愿是唐励行。 俞睿宁挑衅似的笑问:“唐总,你接受419么?” 唐励行看着他的眼:“你想怎么玩,我都奉陪。” 俞睿宁索性开门见山:“这句话应该我跟您说,这一晚,你想怎么玩,我都奉陪,条件是,你我到此为止。” 唐励行:“你把我当金主?” 俞睿宁:“难道你不是么?” 唐励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你确定,你一丁点都不喜欢我?为了摆脱我不惜跟我玩一/夜/情?” 俞睿宁摸出一根烟抽,笑得嘲讽:“对。你如果不是唐励行说不定……呵……” 唐励行拉住他就往外走:“好。我答应你。” 人在眼前□□的邀约,如果唐励行还要做柳下惠,未免太过矫情。 或许是唐励行以往都太过小心翼翼的接近他试探他,俞睿宁从来没有见唐励行这样的一面,像是急切的要表达什么,一种过于直白渴望的气场喷薄而出,让他有些怯意。 浴室这种空间将俞睿宁的胆怯放大,唐励行毫无征兆的进来时,他转过身去,背对唐励行,这才是419的正确交流方式,尽量避免任何眼神交流语言交流。 唐励行却不甘于与他的关系终止于这样的419。握住他的腰,挪到镜子前,“俞睿宁,我爱你。” 第二遍的表白。唐励行太懂如何让人心动,这样的视觉与听觉刺激,让俞睿宁心里那道防线坍塌的干干净净。 俞睿宁闭上眼,转身勾住他的脖子,“别说话。你知道这句话对我没用。” 唐励行看着镜子里俞睿宁背上完美的线条,手从肩上往下抚,笑说:“是么?” 俞睿宁不再说话。 第二天俞睿宁醒的时候,微一侧头,正对上唐励行的眼睛,他茫然地愣了几秒,才恢复了记忆,随即,一股懊悔,涌进眼神里,也被唐励行看在眼里。 虽知道可能性太小,但还是要说:“唐总,君子不虚言。你该记得昨晚你答应过的话。”他当然指的是“今晚过后,你我到此为止”。 唐励行满不在乎的“嗯”了一声,依旧盯着他看。 俞睿宁费力的爬起来洗漱穿衣,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恍惚。 听到浴室清脆的玻璃摔碎的声音,唐励行冲进去,看到俞睿宁赤脚愣在那里,一地玻璃片。看样子是心不在焉手滑打碎了洗漱杯。 “你别动。”房间里没有打扫工具,唐励行拿毛巾捡起一些玻璃片后,细小的玻璃渣却没办法,索性把两个枕头拿来扔在地上,伸手对俞睿宁说:“你先踩着枕头过来。” 俞睿宁对自己从昨天到刚刚的愚蠢行为,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唐励行看着他那副几乎要疯掉的神情,轻声道:“我知道你觉得事情发展到现在很出乎意料,我答应你昨天的条件,你我到此为止。” 俞睿宁从浴室出去,穿好衣服就离开,一句话也没说。多说一个字,都会让自己更难堪。 接下来很久一段时间,俞睿宁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放在工作上,这样的态度,简直让安敬书欣喜若狂。 董事会上,沈义明特意给唐励行看了俞睿宁近半年的档期安排,他只笑说:“舅舅跟你闹脾气的时候,一般是什么状态?” 沈义明想了想:“去学校补课。” 唐励行点头:“嗯,谢谢沈叔。” 他不敢逼得太狠,他害怕把俞睿宁又逼回到贺锦的阴影里,也害怕俞睿宁慌不择路回到任予时身边去。 但目前这样的境况,他除了偶尔跟徐之尧见面时挫败地感叹一下自己的悲惨处境,一筹莫展。 水穷处_13 入夏后,俞睿宁进入一部悬疑剧的拍摄。一部分取景甚至去了西北,环境有点恶劣,一些打斗场景也非常辛苦。接近尾声的时候,人晒黑了两个色号,还有些轻微的晒伤。 他第一次接触类似题材,剧本是一部小说改编,策划与他是多年的朋友,不是什么大规模大流量IP,也没想过能赚太多钱,只能说是几个圈子里志同道合的朋友,出于爱好和初心做的。 起初安敬书是不打算让他接这个片子,但是俞睿宁出于人情,还是推了两个代言,接了这个小众的本子。 出于太多原因,他也很久没有不带功利心的去做一件事情了。 看上这个本子,也是因为,不少案件都是取材于现实,有非同寻常的现实意义。这是一些都市剧偶像剧家庭剧所无法表现的。 他记得,在学校的时候,贺锦带他们讨论过类似的话题。关于文艺工作者,如何看待社会问题、制度问题,以及如何保护自己的同时,在可控可许的范围内发声引导观众抵抗不合理。 第9章 第九章 贺锦把他教的太好,或者是,他太听贺锦的话。 不论出于私心还是价值观认知,他对贺锦有一种无意识的靠拢与追随。这或许是人在被救赎那一瞬间,所留下的终身烙印。 这部剧上映的时候,他去看贺锦。 老师总是偏爱既聪明又刻苦的学生,多少人离开师门后,走散了,走丢了,或者走入歧途了。只有俞睿宁,面对太多的诱惑,还依然在他的思想影响中跋涉。 俞睿宁带了这部剧的剧本和一盆吊兰。夏日的吊兰,长得劲盛,有种风风火火的蓬勃。 贺锦见到他很是高兴,拉着他去小区旁边刚开的甜品店,高兴地介绍:“这家的抹茶点心做的好吃,你来尝尝。” 店员看到贺锦,笑着问候:“贺老师又来啦。今天想吃点什么。” 贺锦点了两份抹茶千层,两杯果茶。 俞睿宁补充道:“果茶不要加冰。” 还没坐下,俞睿宁就说:“贺老师你最近经常来吃甜品?这些东西你要少吃些,容易隔腻脾胃,吃多了会胃酸的。” 贺锦不乐意:“哎,你就不要说我了,我吃东西很小心了。我已经每天早晚都喝粥了。” 俞睿宁笑着看他的小情绪,竟有些感动。 贺锦就是永远都有这样的本事,在他的生命中肆意行走,什么时候出现,都能让他觉得有光照进来。 贺锦笑问他:“这个剧我最近也在看,题材很有意义,拍的时候,很辛苦吧。都晒黑了。” 俞睿宁点点头:“还好,以前有比这个更辛苦一点的,习惯了。” 贺锦问起来他以后长远的计划,他想了想:“还是电影和一些代言吧,这半年来,公司层面可能多给了一些综艺真人秀和一些热门题材的剧,也是短期内人气聚集的手段,但是我还是觉得,长远来说,电影的意义要更大一点,还有就是,比起综艺,我更倾向于一些品牌代言这个层面的宣传。这样还能有时间,做一些公益项目。” 贺锦:“艺人的黄金时间基本在十年左右,很宝贵,虽然这个时期是随资本沉浮还是有自己明确的规划,是能奠定你整个演艺生涯的。但是你还有时间,我希望你能比我预想的路,再大胆一些。商业资本运行与演艺不是一种冲突关系。有些世俗的规则,你不参与,反而会在某个时期,成为一种障碍。参与并游刃有余不迷失,这样才有能力走得远。如果你把演艺当做一生的事业来做,就需要这种认知改变和突破。” 俞睿宁知道贺锦的意思,他太听话,身上也太多贺锦在课堂上的思想传达,在演艺圈这几年,还带着校园式的乌托邦心态,纯粹,小众,而且孤高。 现在贺锦这番话,对他来说,是有别于学校里的另一种人生意义。 他突然有些失落,与贺锦在一起时,总是有这样的失落,有着这样的精神魅力的人,却永远得不到的失落。自我安慰偶尔管用偶尔不管用,这么多年来,反反复复,怅然若失。 他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道:“贺老师,你同沈义明在一起,有没有这种……”他似乎找不到好的措辞来表达,想了想说:“类似社会适应心态。就是……” 贺锦笑了笑,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知道,我是出于提高自己的社会适应性跟沈义明在一起,还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爱他这个人。” 俞睿宁笑说:“贺老师,我在你跟前,真是有点害怕,你是因为聪明,能看透所有人,还是因为对我太了解,把我看得这么透彻。” 贺锦趁着俞睿宁说话的时候,低头吃了一大口蛋糕,一抬头,蹭在下巴上一块,俞睿宁看他那模样,忍不住笑着拿起纸巾伸手给他擦掉,贺锦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来。” 贺锦回答刚才俞睿宁的问题:“我在之前跟你说的人生,或者职业规划,有一个前提的,是不迷失,首先就是初心,对我来说,沈义明这个人是初心,他的身份地位,有则幸,没有也无所谓。” 俞睿宁低头,许久没有说话,贺锦知道这样的话,可能让他还有些伤心,但是,他应该明白,也习惯这样爱沈义明的贺锦。 他们是结婚十一年的情人。 两人聊了许久,傍晚的时候,俞睿宁送贺锦回去,这家甜品店离小区也没有什么距离,走到小区路口,俞睿宁握住贺锦的手腕:“贺老师,我能亲你一下么。” 贺锦愣住,随即又笑说:“上次同你喝醉酒,我就很说不清了。你又要给我出难题。”是委婉又聪明的拒绝。 俞睿宁:“你放心,我只是亲一下,什么心思也不会有,不然,我也不会跟唐励行上/床了。” 趁着贺锦因为这句话目瞪口呆,俞睿宁踮起脚,吻上贺锦的额头。 贺锦回神时,不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咳了一声:“励行……那个……” 俞睿宁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贺锦不打算再问下去,因为实在有些超出了他对这两人之间的理解能力范围,他需要缓一缓。连再见都忘了说,就这样在俞睿宁的目光中转身走了,看着这样一时惊呆而显得呆萌的贺锦,俞睿宁嘴角扯出了一丝愉悦。 这个剧的播出意料之外的,好评如潮。安敬书一边刷微博一边跟俞睿宁说:“我把你的一些剧照上传微博了,你的粉丝又涨了将近一百万。真是没想到啊。” 俞睿宁很少亲自操作微博,大多时候是安敬书或者团队在做,不过都是些很日常很低调的内容。 自从那部剧播出,安敬书把档期安排控制的很好,留给他不少时间休息,安敬书怕他太累。 在那一次后,唐励行很遵守约定,确实不再故意打扰他,但会“偶然”相遇,“偶然”公司层面组织旅游聚餐。 这天凌晨,安敬书给他打电话,他一个都没有接到,在确定的休息时间里,他的私人电话基本不会有铃声模式。 电话接通的时候,安敬书几乎感觉是死而复生:“你跟贺老师,是怎么回事?网上为什么扒出来你跟他的亲密照。” 俞睿宁脑子里轰的一下,手机也拿不稳,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重新捡起电话,颤着手拨通安敬书,声音也似乎不是自己的:“你说什么?” 安敬书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已经给你打了几个小时的电话了,你先听我说整体情况。网上一个扒皮贴,扒出你的性向,还有两张你和贺锦教授的亲密照,一张在甜品店,你帮他擦脸,一张在一个别墅区路口,你亲他的额头。扒出来你们的师生关系,虽然提到贺锦的婚姻情况,却没有提到沈老板。现在,帖子在网上已经传疯了,帖子里的倾向主要是针对你……小三这样的。但是观众解读出来,难免要祸及贺锦,说他……出轨。” 俞睿宁问道:“贺老师呢,他在哪儿?我现在出门应该不方便了,你去看看他。” 水穷处_14 安敬书听他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贺锦,就已经知道事情多半是真的,无奈道:“你别担心他了,沈老板会搞定。你还是考虑一下自己,你听好,这个帖子是凌晨四点多爆出来的,明天之前公司肯定会发声明辟谣,但是怎么辟,董事会肯定需要你的说辞。你现在来公司不方便,我会去董事会替你声明,但是你要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俞睿宁:“没有要说的。” 这一句话让安敬书火气和血压一下子飙起来,声音无法自控的近乎咆哮:“没有要说的?你起码不得跟沈老板说声对不起?如果被扒出来贺锦的爱人是沈老板,你知道什么后果吗?网上铺天盖地就会是一个‘下属绿了总裁’的笑话。你今天给沈老板打个电话道个歉,不然你这演艺生涯,真的就走到头了。算我求求你,你知道团队捧出来一个演员有多不容易,你的名气不是你一个人的。多少人跟着你丢饭碗。” 安敬书跟他做助理这么多年,从来没跟他有过这样的争执,在这个圈子里,有多少事情是安敬书帮他去处理,有多少关系也是安敬书在帮他维持,他心里一直都知道,也感激。顿了顿,他低声回道:“我知道。” 声音通过电波传到安敬书的听筒里,低沉疲倦,安敬书知道他现在的状况,安慰道:“我相信,你能处理好,是不是?” 俞睿宁嗯了一声。 他想了很久,还是拨了贺锦的电话,那边很久没有回应,过了近半个小时,才有人接起来,贺锦的声音与以往不同,俞睿宁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喂……” “贺老师,你在哪儿?” “我……我在,在家。” “对不起。”俞睿宁不知道除了道歉,还能说什么。 电话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有断断续续的语音“啊……沈……你混蛋……”俞睿宁听见贺锦似乎有些哭泣的声音。 电话砰地一声,似乎被摔了出去,他的听筒里还传来着沈义明的话“不舍得让你的宝贝学生听么?贺锦,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让你在处理这种事的时候,永远把我的感觉放在第二位,是不是?你吃准了我不会发脾气,是不是?” “啊……沈义明,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恨你了。放开我……”俞睿宁从没见过贺锦哭成那样,只听声音就觉得有种要背过气去的难受。 手机从手里滑掉落地的时候,俞睿宁觉得眼前一黑。他给贺锦带来这么大的困扰,他不是没有被狗仔炒过绯闻,但是从来没想过他这样的身份,竟然有一天能伤害到贺锦。他蹲在地上痛哭失声。 他以为他是这场错爱里最痛苦的那个人。直到现在才知道,他才是始作俑者,贺锦才是完完全全的承受者。 他的妄想,固执,任性,自以为是,却是贺锦在无限的包容袒护。直到现在,贺锦都没有说一句责怪他的话。 电话铃声不知道响了多久。他看到唐励行的名字出现在未接来电里,还有任予时。 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午开始的雷阵雨还没有停下来。他套了件连帽衫出门去了。胃里空的有些痉挛抽痛。 他到唐宅门前的时候,抽了根烟后,才给唐励行打电话。 第10章 第十章 电话接通得很快,唐励行似乎是守着手机,“你在哪儿?”唐励行第一句话。 俞睿宁不回答他,只问:“唐励行,你还要不要我。” 唐励行几乎是脱口而出:“要。” 俞睿宁在下一个瞬间,哭了起来:“我在你家门口,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唐励行扔下电话,就冲了出去。 俞睿宁站在雨里,拼命的点手里的烟,不知是雨太大,还是手太抖,点了几次才点着。唐励行把他揣进怀里。 俞睿宁被烟呛得咳嗽,脸上不知是雨还是眼泪,却还笑:“唐励行,求你,跟我结婚,今天就公布,行么?” 唐励行还是脱口而出:“好。” 俞睿宁在雨里站得太久,膝盖有些发软,唐励行抱得更紧,才能维持着不让他滑到地上去。 唐励行:“我说过的,我爱你。” 俞睿宁推开他:“谢谢……”除了这两个字,他没有什么可说的。 因为与贺锦的关系,当初那种“谁都可以,唯独唐励行不可以”的禁忌,却笑话般的,因为唐励行的身份,为了贺锦要辟谣,却成了“谁都不可以,唯独唐励行可以”。而他,仗恃唐励行爱他,又这样厚颜无耻求他结婚。 还没走到路口,唐励行看着他摔倒在雨里,又挣扎着爬起来,蹲在地上痛哭,他已经没有力气撑着回去了。唐励行抱起他的时候,人已经有些恍惚了。 贺绣看着唐励行抱着俞睿宁两个人浑身湿透的回来时,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怎么了?” 唐励行却还镇定:“没事。”上楼的时候,说道:“妈,我要跟睿宁结婚,您不反对吧。” 贺绣脑子里还没有反应过来,却鬼使神差地摇摇头。 打理好俞睿宁,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艰难地喂了半碗粥,怕他晚上惊醒,又喂了安眠药。已经是半夜了,唐励行才给沈义明打电话。 沈义明声音疲惫。 唐励行也不多寒暄:“沈叔,俞睿宁的事,公司会发声明的吧,他现在在我这儿,就公开出柜吧,再宣布一下,我和他,要结婚。我的身份也公开,这样,所有的负面影响就不存在了。舅舅那边也不会受到什么困扰。” 沈义明想了想:“好,你跟董事会通知一下,还有安敬书,让他们连夜做公关。” 沉默了几秒,沈义明突然问:“是不是你?” 唐励行回道:“不是。” 沈义明这才挂了电话。 贺锦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沈义明怎么道歉都没用,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沈义明担惊受怕了几个小时后,果断打电话给开锁公司,一怒之下,把家里所有的门锁都撬了。 贺锦在床尾缩成一团,沈义明把人抱起来,贺锦脸上全是泪。沈义明打了120,后悔的不行,上一次让他这样生气伤心还是几年前,沈义明低头吻他:“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贺锦神智迷离的状态里,还哭着叫“沈义明”,沈义明在他耳边不停地重复着“我在我在”。 沈义明看到新闻的时候气疯了,他对贺锦的占有欲,这么多年来,不减反增,在那样的情况下,有些话有些行为,不可理喻。直到贺锦的情况稳定,他才有些理智。 幸亏唐励行之前的话他还记得,不然,沈义明会整死俞睿宁。如果现在俞睿宁在的话,沈义明一定会杀了他。 安敬书将公关通稿做的滴水不漏,抛出出柜以及与已有恋人的婚讯,恋人唐励行还是贺锦的外甥,于是,与贺锦的关系落脚点全部归于师生和长辈与晚辈。几乎没有任何可质疑的。 水穷处_15 俞睿宁的粉丝群体很牢靠,一转眼,网上的评论,不论粉丝路人,几乎都是“祝幸福”。公司也做了几家娱乐新闻的工作,节奏全都带到了有利于俞睿宁的路上去了。 娱乐新闻一天之内瞬息万变,俞睿宁一睁眼却是唐励行在身边,他想起昨晚的事,想起这是唐宅,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话,唐励行端了床头的粥喂到他嘴边:“不烫。” 俞睿宁已经饿到全顾不得这样的尴尬了,接过碗没一会儿功夫就吃完了。唐励行下楼去了,他爬起来才发现,身上的衣服都是换过的,刚刚因饥饿受阻的尴尬如洪水涌上心头,他端着空碗愣在屋里,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持。 说“到此为止”的是他,不论什么样的原因,如今睡在他房间里的人也是他。俞睿宁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绿茶婊。 唐励行进屋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状况。跟那天两个人第一次上床后第二天他一睁眼的样子一模一样。 唐励行手里拿着简餐,“再吃点东西吧。”俞睿宁被他这样轻飘飘的言语刺激了一下。更觉得自己像个送上门来的绿茶婊,自取其辱。脸上血色一下子退的干净。 唐励行却只觉得,俞睿宁不喜欢他的纠缠,只好与他远一些免得他排斥。 两人就这样各怀鬼胎,本来绝好的机会,生生错了开去。 俞睿宁冷冷的说:“我回去了。”说完抬脚就要走。 唐励行忙拉住他:“等等。”又怕他介意,松开手说:“我送你吧。” 俞睿宁觉得是不是因为有了婚约,唐励行有恃无恐了,这样的态度,怎么看都简直像是在报复他之前的无理和傲慢。一路上越想越觉得憋了一肚子气,又累又饿又气,俞睿宁简直委屈的快掉眼泪。 唐励行送他到楼下,俞睿宁正要开车门走,有联系看他垂首失落,神情恍惚,不由得伸手揽住他的腰,俞睿宁一怔,便被他拉回来搂进怀里:“我说过,我爱你的。” 俞睿宁嘴角微微动了动,心里竟不那么堵了。闷闷的“嗯”了一声。 绯闻事件后,俞睿宁第一次面对公众是在那部悬疑剧大热后的一个对剧组访谈里,安敬书拿采访稿给他看,指出来一个私人问题,“你看这个想不想对公众说,如果不想说,我们就去掉这个。”是关于与贺锦的绯闻事情,以及出柜的一些想法和现任未婚夫的感情。 俞睿宁点点头:“可以。不从我口中证实这些事情,悠悠之口总是隐患,众口铄金,是我对不起贺老师。是该澄清的。” 这个访谈本来也是有些深度的节目,这部悬疑剧所触及的一些问题,也很有现实意义,所以,一场节目,双方都不是单纯的为了流量或者人气,更像是深度探讨。 主持人在采访接近尾声的时候果然问起了俞睿宁:“借今天这个机会,还是想问睿宁一些私人问题,算是粉丝福利,睿宁觉得呢?” 俞睿宁在真人访谈一类的节目里,总是比较安静腼腆,他微微低头笑了笑,“没什么,我知道喜欢我的人,关注我的人,也都很担心我,我非常感谢他们,也希望借此,能解释一些事情。” 主持人也开门见山:“前段时间与贺锦的绯闻闹得沸沸扬扬,据说贺锦是你大学时候的导师是么。” 俞睿宁点点头,抿了抿唇,似乎在想措辞:“是,我不知道我的一些小动作会带来这么大的一个波折,贺老师是我非常尊敬的导师,而且也是长辈,他对我的演艺思路演艺生涯影响都非常大,我跟他关系也很好,在学校蒙他关照,毕业后我还会拿剧本去请教他,但绝没有打扰贺老师的私生活,贺老师有非常稳定恩□□,希望大家也不要打扰他。至于那些照片,我也不否认,只是我自己的一些随意之举,很惭愧,作为公众人物,以后我会注意自己的举止。” 主持人也很圆场:“睿宁非常坦诚谦虚,希望他的这些话能给粉丝带来一个正面的面对绯闻的舆论导向。说到另一个问题,公开出柜,有压力吗?或者,有没有想过,出柜万一影响以后的演艺生涯怎么办?” 俞睿宁:“也想过。但是觉得,这样的性取向,也不可能一直瞒下去,总有一天要面对那些爱我的观众,虽然近几年同性合法的提议越来越多,相关法律也开始逐步完善,不过还是有异样的眼光,就像我们这个剧,也是很多小众但现实的问题。我接这个剧本的时候,也是希望大家看到弱势群体,看到不公平,来思考并改善我们的认知偏差,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活在阳光下,得到尊重和爱。人类社会的发展,往好的方面说,是一个消除歧视过程,作为文艺工作者,我希望能带给观众更多的正能量,也希望,喜欢我的人,不会因为性向分歧来定义我。” 主持人:“睿宁应该是第一次在节目中说这么多个人的一些价值观吧,我觉得,你这些观点,真的很正能量,说不定节目之后,又有很多人被圈粉了呢。能问你最后一个私人问题么?” 俞睿宁笑说:“随意。” 主持人也笑了:“随意啊,这个时候,突然很想把提问权交给我们现场或者微博粉丝。” 观众席上发出爆炸式的欢呼,大屏幕上的微博互动也几乎炸屏。 俞睿宁当然知道观众的尺度是非常惊人的,笑得有些羞涩。 主持人笑说:“我就问一个比较委婉的吧。为了澄清绯闻,第一次公开恋情,而且直接是婚讯,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俞睿宁笑答:“也不是很特别的人,是比较适合我吧。大家可能已经都知道他的身份。并没有什么曲折复杂的故事,就是很简单的相识相恋。” 主持人:“确实,唐先生甚至已经有百度百科词条了。我今天看了也蛮惊讶的,还有不少粉丝戏称他是您的‘金主’,这个说法你认同么?” 俞睿宁笑说:“他确实是经纪公司的副总。至于‘金主’,我觉得他可能不太喜欢这个称呼,他一直很低调,这次之所以同意公开,主要还是为了澄清绯闻吧。” 因为这个节目的播出,以及俞睿宁首次在访谈中首次公开这么多价值观和私人信息,使他更多的出现在公众视线,又因为精湛的演技,也基本跻身一线明星的行列。 而没想到的是,隐形潜在的粉丝,突然火山爆发式的喷涌。微博粉丝几天之内突破千万大军。 他看着目前的形势,有些不适,还颇觉得头疼。粉丝太过热情,连他的舞台剧都场场抢空。 安敬书也察觉到他的心理状态,只接一些轻松的代言或者剧本。偏巧,在一次古装拍摄时,吊威亚的过程中,不小心扭到腰。唐励行几乎停掉了他所有的档期。 拍一个杂志封面的时候,唐励行去探班,俞睿宁有些不自在,低着头不怎么看他的脸:“你怎么来了。” 唐励行拨了拨他的头发:“只有在这种时候,你会乖一点。” 俞睿宁知道他说的是众目睽睽之下,谎话已经编了,戏就要演下去。俞睿宁这时候才知道什么叫“撒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慌来圆”。 唐励行笑说:“你看你身边多少人举着手机等着抓拍呢,抱我一下嘛。要不我亲你一下?” 俞睿宁叹了口气:“亏我之前还夸你低调。不要玩了行么。” 唐励行:“就这一次,以后不来了。” 俞睿宁随手揽上他的腰,抬头看着他的眼。身边的“观众”果然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也很在预料之中,工作人员流出去的“探班照”在微博被疯狂转评。 第11章 第十一章 过了几天,唐励行还是提到:“公关通告里,可是有婚约的,说的是半年内。” 俞睿宁若有所思:“嗯……我知道,随便挑个日子吧。我无所谓。” 唐励行却不着急了:“你如果不想,就不必非要这样,但是,为了打掩护,总是要住到唐宅来。” 俞睿宁想了想:“还是你住到我的公寓来吧。” 唐励行笑问:“你怕?” “哎……”情绪复杂,只能叹气。 唐励行突然提起贺锦:“对了,今天跟我一起去看看舅舅吧。” 水穷处_16 算起来,俞睿宁已经近两个月没有见贺锦了。但他还是摇头:“不,不去了。” 唐励行继续说服他:“因为上次的事,生了一场大病,出院后,养了一段时间,适逢暑假,沈叔怕他在家闷坏了,来唐宅小住,你也一直没有去见过我父母,我不想逼你做什么事,但还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见一见吧。” 虽然有惊无险,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把贺锦和唐励行都牵扯进去,于情于理,俞睿宁应该到唐家去一趟。但正如唐励行所说,他怕。 唐励行:“别怕。家里没有反对意见。” 俞睿宁做了个深呼吸:“我想想,挑个时间行么。” “嗯。” 唐励行坚持要送他回去,俞睿宁整个状态还有些不适应,却没有办法说什么,求唐励行跟他结婚,是他走投无路时做出的反应。 彻底掐灭了对贺锦所有的情感星火,只有渐渐冷透了的灰烬深埋进心底。唐励行于他,是临时一根救命稻草,是以后一个或许好,也或许不那么好的恋人。 这一路,却好似被什么东西推着走,牵着走,以后的人生,是可预见的安稳。然而却这样疲惫,疲于情理,疲于礼数,疲于带着面具讨好所有人…… 他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到楼下后,他跟唐励行道了谢,又问:“要上去么?” 唐励行觉到他跟以前不一样,以前他不会这样客气,唐励行知道,现在就算提出来要上/床,俞睿宁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他对自己有一种任命般的失望。 唐励行也不打算端着,侧身给他解开安全带,笑说:“好。” 唐励行第一次出现在这里,像一个酒店一样,冷,空,净。只有阳台上不少盆栽让人觉得,房间还是有主人的。 俞睿宁换鞋的时候说:“你随意。”就去桌边的柜子里取茶具烧水泡茶。 唐励行从浴室出来后,坐在沙发上很自然的搂着他抱的近一点。俞睿宁没有挣,也没有说什么,唐励行却清楚的感觉到,那一刻,他的身体极轻地颤了一下,操作着游戏机的手指也突然一顿。 唐励行吻着他的耳根,说的却是游戏:“血不多了。别分心。” 第二次,依旧是一场幕天席地的释放。 俞睿宁似乎不再怕唐励行看出他对贺锦有多刻骨。事情到现在这样,他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与他肢体交缠的这个人,知道他所有的弱点。 唐励行压着他的手腕,撞进最深处,令他叫出声,唐励行吻去他眼角的泪,低声道:“把你对贺锦的爱,分我一点点,行么?”几近乞讨的表白。 俞睿宁闭着眼,在汹涌的痛感与快/感里,什么也说不出来。也无话可说。世界上只有一个贺锦啊…… 俞睿宁不得不承认,唐励行是个很好的床伴。为了这一点,他也觉得,结婚并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如果不是贺锦,这个世界上,是谁都一样了。 为了贺锦利用唐励行,是他不对,但唐励行,也得到了他想要的。 黑暗里,唐励行的胳膊揽在他的腰间,他转身背对唐励行,精疲力尽后,却笑出泪来……兜兜转转一场,仿佛只有他是个笑话。 俞睿宁挑了个日子去唐家,入秋后,天气都是不错的。 坐在客厅里,俞睿宁感觉自己在刑台上,没等人开口就说:“对不起。” 贺绣坐到他身边去,拍拍他的背:“这孩子,说什么呢。你们俩好好的,别人的口舌,唐家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唐励行笑说:“我之前怎么说,你就是自己过不去。家里没人怪你。” 俞睿宁微微低着头,不敢接话。 沈义明却不悦道:“励行,你舅舅最近身体不太好,我陪他去国外养病,公司那边我这一半年顾不过来了,业务你也熟悉的差不多,这段时间你盯一下。” 唐励行知道这是借此使唤他,却也不敢说个不字,唐家的生意本来也不少,沈义明那边也没有继承人,早就在遗嘱上把资产给了唐家他这一代人,唐谨言走的科研路子,对这些向来不闻不问,全靠唐励行了。 绯闻的事情,全家人最心疼贺锦,本来身体也不是很好,又气又累,又让沈义明误会折腾,几天下来,人瘦了一圈,沈义明没对俞睿宁发脾气,已经实属不易,唐励行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 贺绣笑说:“公司的事迟早都要去做,早早学也好。” 唐振泽突然说:“嗯,我跟你妈和你姐也要出去休息休息,这边的事,你也跟紧一些。不过这边公司第四季度一向是淡季,也不会太忙。” 看唐励行一脸问号,唐谨言抿着嘴笑。 倒是贺绣心疼儿子,“睿宁,这些日子我们都不在,你住到唐宅来吧,都要结婚了,还要一人住一处,孤零零的像什么。我们又不在,励行他一个人,家里阿婶做饭都为难。虽说房间都收拾好了,但是没想这么跟你说,怕你不适应。可今天这安排,阿姨还是勉为其难开这个口。” 唐励行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觉得,他是贺绣亲生的。 俞睿宁看着唐励行这四面楚歌的困境,又都是因为他,很难不愧疚,贺绣又是长辈,这样殷殷期盼,只好应了:“好。谢谢阿姨。” 唐励行从这以后,工作上适应了一段时间,才算在一堆乱麻中有了眉目,这段时间,他没有什么时间去照顾俞睿宁,俞睿宁也在自己的生活里,缓慢地调节状态。 贺锦出国的时间他是知道的,没有去送行。对贺锦,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再如何想念,想到发疯念到发狂,也不能有一丁点的溢出。淡出他的生活,是对他好的最好方式。 秋天过了一半的时候,唐宅就只剩下唐励行和阿婶两个人了。 唐励行开车去接俞睿宁搬家的时候,俞睿宁还处于一种不太能接受的状态。唐励行笑他:“你答应我妈了。迟早要搬去的。” 俞睿宁说:“唐励行,我一个人惯了,不太懂得跟一家人生活是什么样子,我会逛夜店,会夜不归宿,会半夜喝醉了回家随便就睡沙发睡地毯,不一定会按时坐在餐桌上跟大家一起用餐,不会做饭……你让我怎么办。如果一天两天我可以迎合,可是时间久了,我还是会成我本身那个样子。你接受我,可是你父母呢。我又凭什么去打扰他们。” 唐励行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最近家里确实没有人,我工作又多,你住过去只当是陪陪我,等他们度假回来,我们俩就搬出来,行么?” 唐励行为了他,什么让步都可以做。俞睿宁:“你没必要这样。” 唐励行:“我愿意做。”他了解俞睿宁这样的心态,除了贺锦,他对这个世界,甚至对他自己,都有一种认知缺失,并困死于其中。他甚至把所有的偏差都归咎于自身。 俞睿宁颤声道:“你知道么,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一定爱上你。” 唐励行:“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赌一个万一。” 俞睿宁住去唐宅后,唐励行发现,他其实完全没有之前说的那么夸张,反而因为嗜睡,很安静。或许醒着的时候,让他太累,才会这样嗜睡。 不出片场的时候,就缩在家里看书看片子,其余时间就是睡觉。吃饭看心情,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或者是什么时候睡醒什么时候吃,唐励行一周总要逮到两次他半夜醒了去厨房找吃的,用面包片或者泡面凑合。 唐励行当然代劳了这半夜厨师的活儿。 本来是他应了贺绣的请,来陪一陪唐励行,现在倒是唐励行照顾他。 水穷处_17 俞睿宁捧着脸坐在桌边,看唐励行穿围裙煮面,“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唐励行扭头朝他笑:“刚学。” 俞睿宁不挑食,但还是觉得,唐励行的厨艺好过很多餐厅。 鸡丝面做起来很快,而且营养也算合适,适合宵夜。俞睿宁吃的有点撑,站在体重器上叹气:“我不能再这样吃了。” 唐励行:“我记得你说,你吃不胖的。” 俞睿宁:“那得看吃什么了。” 唐励行笑说:“如果能把你养胖,我倒觉得是件有成就的事。” 俞睿宁往卧室去:“吃胖了还要花力气减肥。” 唐励行看了眼时间,拿着眼霜去帮他涂:“我都忘了,你是要靠脸和身材吃饭的。这都凌晨了,快熬出来黑眼圈了。” 俞睿宁躺在床上,闭着眼让唐励行给他推眼霜,笑说:“你怕我老了?” 唐励行低头去吻他的额头:“你跟一个大你快五岁的未婚夫这样说,合适么?” 俞睿宁翻身笑了起来:“你心态年轻不行么。” 唐励行很久没见他这样高兴,笑说:“不要闹了,赶快睡觉,不然刚刚那眼霜就白涂了。” 俞睿宁带好眼罩,伸手去搂他的腰,“嗯”了一声真的就贴着他睡了。 唐励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样。俞睿宁能这样不拘谨,甚至还偶尔有心情跟他调情,两人感情进度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后来,唐励行专门去找了营养专家,做了些食谱。 俞睿宁的外形一直是团队里最放心的事情,只要不是戏里需要增肥减肥,他自己就控制的很好,所以也就没有特意去给他配餐饮专家。每次说到这个事情,安敬书就感慨“有些人真是祖师爷赏饭,连微整都不用,就是上镜,就是吃不胖,羡慕不来。” 但是唐励行还是害怕他半夜吃东西时间久了,会对身体不好。 没过多久,俞睿宁生日,唐励行有试探过,但看他兴致不太高,也就没有刻意的去操办,整个团队都知道唐励行的身份,也就没有往年那样疯玩了。 他回去的时候,唐励行给他做了碗面。 俞睿宁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喜欢坐在桌前,看唐励行在厨房做饭。或许是因为自己不会做饭的遗憾。 入冬后,唐励行许是适应了工作的节奏,渐渐闲了些。 俞睿宁最近在做一个舞台剧。唐励行常去剧院看他排练,接他回家。 日子突然变得温婉舒畅,凋落了叶的法桐在冬天孤冷的月色里,也显出一种别样的柔情。 第12章 第十二章 贺绣快要回来的时候,唐励行主动跟俞睿宁提起,如果俞睿宁还是觉得住在唐宅不自在,他们就搬出去。婚期也越来越近了,贺绣在走之前就敲定了年关前要办。俞睿宁:“这样是不是太不礼貌。” 唐励行顾虑他:“没有,我会跟爸妈说清楚。他们现在身体还好,我姐和孩子们也都在家,我们可以过一段两人生活。我觉得他们也希望这样。” 俞睿宁:“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是个不懂事的人。” 唐励行知道他心里的自卑感在作祟,缓声哄道:“你没有什么做的不对的,我也是这样想的。”俞睿宁这才点点头。 婚期的前几天,俞睿宁睡得很不好,半夜常惊醒,甚至有时候会梦魇,醒来的时候,一身虚汗,以至于白天也有些精神恹恹。 唐励行看着他,他一阵茫然过后,却对唐励行道歉:“对不起。”唐励行心疼,却无能为力,安慰的话,已经说得太多了。 时间或空间的距离,会放大某些事情的重要性。——这是人类历史上永恒的教训。 离婚期越近,与贺锦的距离,便成了此生拍马不及。此后,终他一生,与贺锦越来越远,直到死神到来,使生命同归于零才能亲密无间。这样的无能为力,让他压抑痛苦,甚至害怕。 为了解除给贺锦造成的舆论危机,他自私地将这些东西转移给了另一个人跟他一起承受,这就是为什么现在的他对唐励行几乎百依百顺。 唐励行小心翼翼的顾虑着他,怕他情绪崩溃。背地里咨询的心理学家,给出的建议是,做一些公益活动,他就通过安敬书给俞睿宁做工作,去做慈善。 俞睿宁确实有些缓解,甚至在一次慈善拍卖上看上了一件邢窑白瓷荷叶盏,花了不少钱拍了下来,赠给了任予时所供职的博物馆。 任予时在馆里见到他时,问候:“好久不见。” 任予时点点头:“最近的事,你还好吧。” 俞睿宁低头玩着手里的眼镜:“嗯,没什么好不好的。一切正常吧。”说着又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展览厅:“那件瓷器,本来是打算送你的,又觉得,你好像也不怎么玩藏品。就直接以你的名义捐了。” 任予时笑说:“以前怎么没见你对古玩感兴趣。” 俞睿宁看着他的脸:“我也不是很懂,最近一个慈善拍卖上见的,可能有眼缘吧。” 任予时被他这样盯着看,似乎想起什么,摸了摸鼻子:“我一直想问……” 俞睿宁:“嗯?” “我跟他,真的很像么?” 俞睿宁似乎无法脱口就回答,想了想,笑说:“现在看来,其实也不像。” 任予时点点头:“看了娱乐新闻,结婚的对象?” 俞睿宁表情平静。任予时皱眉:“非得要这样么?” 俞睿宁依然看不出悲喜:“是。长痛不如短痛,这样的身份,还有他的爱人,反正这辈子也没可能了,绯闻你也知道了,我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下次,我不是怕我的名声,我怕他再因为我受伤。” 跟他的外甥结婚,这样的话,如果不是被拍到床照,再也闹不起来了吧。 任予时忍不住走上前去抱了一下他。俞睿宁笑着挣开:“没事了。”任予时看着他走出馆的背影,叹了口气。他现在才知道,在那样任性的身体里,藏着这种永远也化解不开的痛心。 水穷处_18 唐励行看着他刚从楼里出来时习惯性的摸出烟,点着。他不常见俞睿宁抽烟,为数不多的几次,都与贺锦有关,喝酒也是。俞睿宁对所有压力都能不靠外物扛得过去,唯独对贺锦的说不出口,要靠尼古丁和酒精。 今天是他跟唐励行去挑婚礼服的日子,他顺便约了任予时说捐赠的事。 婚礼的所有事宜,俞睿宁都表现的不温不火,一如他对这场婚约。 婚礼办得很低调,能来的都是关系匪浅的。 唐励行给他打领带的时候,笑说:“高兴些,我不怕你露怯,倒真怕你现场被问起愿不愿跟我结婚时当着所有人说不愿意。” 俞睿宁也笑了:“你如果知道我拍过多少次婚礼镜头,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唐励行吻住他:“别这么说,我知道你不爱我,但听你这么毫不掩饰地说你把这当片场,我还是会伤心的。” 俞睿宁垂眸:“对不起。” 唐励行搂着他的腰:“别总道歉,你看着我。” 俞睿宁叹了口气,抬眼看他,看了几秒就笑了,不说话,只是笑。唐励行哎了一声:“真的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么。” 俞睿宁笑说:“谢谢。” 唐励行叹气:“第二张好人卡了。” 俞睿宁在他嘴角轻轻一吻。唐励行随即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低头咬住他的嘴唇并吻了回去。 因为这些坦诚而暧昧的婚前对话,俞睿宁竟觉得轻松了很多。他一向很佩服唐励行入微的关照。 俞睿宁太好看了,墨绿色丝绒礼服,随性俏皮而幸福的笑,比他以往任何一次红毯都还要漂亮。被邀约来现场的亲友,不少姑娘都争着求合影,婚礼照被允许后流出到网络上一两张,依旧是被疯狂的转评。 唐励行把他从一群求合影的好友中拉出来,“果然都是见色忘义。” 俞睿宁喝了口水:“你的朋友,我尽量照顾到。” 唐励行对他这样的客气,显得不是那么赞同:“不用,你平时怎么跟你的朋友相处,就怎么去跟他们相处。你不欠我什么。” 俞睿宁愣了几秒,点点头。 敬酒的时候,俞睿宁抱了抱贺锦,“贺老师,对不起啊。” 贺锦:“这样的日子,说些高兴的。” 唐励行似乎想起什么,笑问:“舅舅,你能跟我说下,沈叔怎么追得你么?” 俞睿宁低头笑,似乎觉得有些尴尬。 沈义明也有些好奇:“这么多年,我也没问过,我当时追你的时候,你对我什么看法?”说完对唐励行说:“当年追了很久,什么法子都用了,送花吃饭,围追阻截,软磨硬泡,他出书出剧本我买版权,评职称写论文我跑关系。” 贺锦给了他一个白眼:“商人不都那个德行,光屁股撵狼,胆大无耻。” 沈义明搂了搂贺锦,宠溺的看着他笑:“不这样也不行啊,你那时眼光多高啊,你们搞学术的,最看不上的就是我这种商人。我不卯足了劲儿旁门左道都使上哪有今天啊。” 唐励行扶额:“舅舅,我也是商人。” 贺锦:“我早就跟你说了,商人那些臭毛病,你不要跟沈义明学。” 唐励行看看沈义明,笑说:“我记住了。” 沈义明在他转身走的时候,悄声说:“别听你舅舅瞎说,太矜持不行。学着点。” 唐励行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谢沈叔。” 之后,唐励行问他去哪儿度假,他似乎不是很有兴趣,然而不出门,唐家人又多,他又拘谨,一时有些为难。 唐励行:“马上也要过年了,过完年我们就搬出去住,我跟爸妈说过了。他们也支持。” 俞睿宁想了想:“那去欧洲吧,正好也去见一见那边一些圈内的朋友。” 在去欧洲之前,俞睿宁的御用摄影师请他给自己的影展做个宣传,影展的票上用的俞睿宁去年在欧洲的照片,开展第一天请他去站个场,俞睿宁答应了。 唐励行看到有俞睿宁的照片,便也去了。 摄影展大多是明星肖像,甚至不少没有被公开过的私人照,倒也吸引了不少粉丝。 唐励行看到俞睿宁在特拉法尔加广场上的一张照片,虽值冬季,却因为天色出奇的好,依旧游人如织,他坐在广场的喷泉水池旁,就那样静坐着,看远处的鸽群和纳尔逊将军雕像。摄影师将照片做了虚化和细节处理,光线甚至将他的睫毛都映衬的柔和清晰。 唐励行有些疑惑,他总觉得,这张照片一定在哪里见过。 他拼命的记忆深处寻找。 贺锦。 他在贺锦的家里见过,只是,那张照片里的人是几年前的贺锦,没有拍的这么专业,也没有这么高明的后期处理,但角度与场景,甚至照中人的动作神态都如出一辙。 唐励行看了照片的拍摄时间。是去年冬天。 俞睿宁过来得时候,看到他站在这张照片前出神,有些不安,解释道:“去年在英国拍一个服装代言,私下里跟摄影师去街拍。” 唐励行点点头,笑说:“总觉得这张照片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说完后,他看着俞睿宁的神情变化,发现他更不安。 俞睿宁:“这样的照片,伦敦广场每天都要拍很多。基本是游客的标配。” 唐励行:“是么。” 俞睿宁甚至有些烦躁:“我累了,回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这件事的原因,晚上的时候,俞睿宁又跟唐励行说:“不去欧洲了吧,在家休息休息行么,既然结婚了,我不能总是躲着家里的人。” 唐励行借此问起他:“你从来没有提起过你的家人,婚前你只说,不用考虑,我便不再问。真的没有想要跟我说的么。” 俞睿宁:“确实不用考虑。真的。或许,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想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唐励行只点点头:“好。那我就不再问了。” 水穷处_19 贺绣和唐谨言本来也几乎是无条件无原则的喜欢俞睿宁,如今一个屋檐下,恨不得天天拉着他聊天逛街,俞睿宁说喜欢抹茶,贺绣一天一烤箱抹茶曲奇,俞睿宁说喜欢看武侠小说,唐谨言本也喜欢武侠,立马把自己书架上的武侠搬了一半给他看。俞睿宁帮着阿婶打理草坪花树,也陪唐振泽下棋喝茶。 不到半个月,在一家人眼里,唐励行只是个搬砖的,俞睿宁才是亲儿子。 第13章 第十三章 年后,快开学的时候贺锦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俞睿宁的关系,贺锦不怎么去唐家了,也或许是沈义明不再安排出差,在家陪他。 贺锦去看了这个摄影展后,回家把挂在墙上的照片取下来,正好被进门的沈义明看到,“怎么了?这相框都挂了几年了,你这是发癔症呢?” 贺锦把相框丢进储物间,看样子并不想跟他解释什么,白了一眼:“今天怎么这么晚,我饿了。想吃排骨。” 沈义明笑说:“好。我去做。”贺锦难得自己提出来要吃什么,他高兴的不行。 沈义明知道,贺锦心里肯定藏着什么事,晚饭后,不停地逗他,把人圈在身上,咬他的耳朵:“今天到底怎么了。不要瞒着我,坦白从宽,不然我自己查出来,会罚你的。” 贺锦被他折腾的难受,说话都喘了:“什么也没有。” 沈义明笑说:“我不信。”说着把手从他睡衣里伸进去握着他的腰。 贺锦“啊”了一声,话里带着委屈的哭腔:“你滚。” 沈义明还是笑,手上的动作却让贺锦更难忍:“还嘴硬?嗯?” 贺锦趴在他肩头就咬。 沈义明嘶的一声,顺手捋下来贺锦手腕上的一串小叶紫檀,腾出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塞进他口中,扯了领带将他两只手钳到背后,还是笑:“宝贝,真的不说?” 贺锦被他逼得流出泪来,口齿含糊地骂他:“沈义明你不要脸。” 沈义明摸着他脊背的蝴蝶骨:“我要是真不要脸,这串紫檀就不是在你这个嘴里了。” 贺锦听得打颤,沈义明低声哄道:“肯说啦?” 结婚这么多年,贺锦都没有习惯沈义明无耻的调情,且总是在这种无耻里败下阵来,贺锦有无数种方法让沈义明低头,而沈义明这一招制敌却百试百灵。 贺锦不说话,只拿眼睛看他,沈义明见不得他这样委屈求饶的眼神,松开捏着他两颊的手让他把紫檀吐出来,捞起桌上的水杯喂他漱口,笑说:“早这样乖不就好了么,说吧。” 贺锦软软的躺在他腿上:“睿宁有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 只这一句话,沈义明就知道他的心思,贺锦怕他误会自己跟俞睿宁还有什么瓜葛,怕他伤心难过,所以收了那张照片。可沈义明却非要逼着他自己说,继续问:“所以呢?” 贺锦抱着一个靠枕捂着脸,嘴硬:“他的照片比我好看。” 沈义明笑着把他拉出来:“哦……”说着摸出沙发里塞的润/滑/剂,贺锦知道沈义明在这样心知肚明且有一丝丝满足感的状态里,会把他折腾的半死,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尖叫着跳起来往卧室跑。 沈义明追上他紧紧地从背后抱住,剥了他的睡衣,打横抱起来,邪邪地笑:“每个房间都没有锁,你要跑去哪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贺锦哭的声堵气噎:“不要了,你……你饶了我吧。” 未过清明,天还没有暖透,俞睿宁有部电影,基本拍摄尾期,只剩下一场水中打斗,组里要赶进度,等不及天暖,他穿了薄衫在浅溪里拍到嘴唇发紫,拍完这一场,人就进医院去了。 唐励行心里再怎么窝火,但知道俞睿宁素来不会在这方面跟剧组抱怨,也就缄口,倒是贺绣,在导演面前还是露出了不悦的神情来。 俞睿宁坚持不住院,唐励行也顺着他,呆了一天就回去了。晚上体温又高了起来,唐励行给他物理降温:“怎么就不能等退烧了再回来,一晚上都这样,明儿一早,你脑子得烧坏吧。” 俞睿宁烧的人都有点飘飘的,却比以往可爱了许多,闭着眼笑:“你给我唱个歌吧。”唐励行笑了:“让我唱歌,你还不如拿本书让我给你背一篇呢。” 唐励行想起俞睿宁是参加过有唱歌环节的综艺节目的,“你别说,我还没听你唱过歌呢,你给我唱个吧。” 俞睿宁闭着眼,唐励行都以为他要睡着了,关了卧室顶灯,只剩夜灯幽幽的光,却听他轻声唱: 无数夜晚/我们看影碟/最爱喜剧内愉快结局/无数白昼/午饭送恋曲/我最懂得知足/还有点想哭/若我病了/你递上稀粥/揭揭书逐字逐句细读/若我极困倦/你奉上祝福/世界中万大事陪我克服/无人像你/多么上心/给你一百分/难得有情人/谁明白世间一千亿个可能/给我找到一个好人/感到极荣幸与相当有运/无人像你/多么的上心/所以别离后周遭也陆沉…… 唐励行没有听过这个歌,本来是粤语发音,俞睿宁又迷迷糊糊的吐字不清,哼着哼着便也睡着了。唐励行拿几个听得清的字去百度,才知道是一首郑欣宜的《上心》。 唐励行有点失落,俞睿宁比他浪漫得多。 他怕有一天让俞睿宁觉得无趣,即便是眼前,他除了体贴,一点精神上的愉悦感可能都没有给到他。而俞睿宁简简单单的哼唱,就让他觉得人生能拥有他何其幸。他低头去吻俞睿宁的眼角…… 这一场病,反复的低烧不退,折腾了快两周,才算好利索,基本已经晚春了,唐励行看他在家闷了半个月,正寻思着带他出去散心,有几个朋友约去马场。 马场在城郊,一两天赶回来时间太紧,正好俞睿宁档期空了下来,他收拾行李打算多住几日。 俞睿宁没有唐励行骑得好,但是也算不错,他拍戏过程中经常要用到这个技能,选好的马被驯马师牵着,俞睿宁微微扬起下巴,唐励行给他系安全扣,又摸了摸他的手套,这才牵马出去。 两人骑着马在林子里闲逛,四月接近傍晚的阳光,斜斜地漏过还没有蓬□□来的树叶,甚至有些晃眼。 俞睿宁摸着马鬃,问唐励行:“除了骑马,你还喜欢玩儿什么?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唐励行笑说:“骑马又不是天天玩的,我能有时间这么消磨的时候很少,这些现在看起来玩的活动小时候也是当做一种技能学的。你知道,贵族学校里,骑马,击剑,都是一种……怎么说呢,代表身份的特长,因为贵。” 俞睿宁想了想,也笑了:“确实是有钱人的理念。” 唐励行看着他:“其实一点也不好。” 俞睿宁:“你有对爸爸说过你这种想法么,他怎么想。” 唐励行摇摇头:“没说过,但是我觉得他是知道的。其实这些想法,是遇到你之后才感觉到的。” 俞睿宁笑了:“哦?” 唐励行:“嗯,遇到你后,我有一次去厨房,跟阿婶说,能不能教我做菜,阿婶说只有喜欢上一个人,才会对厨房有感情。那时候我觉得我这么多年的价值观体系可能都在逐渐改变了。” 俞睿宁抬头,举着手挡了挡头顶上的阳光,眯起眼,似乎是在想什么。唐励行看着他的神情看的入迷。俞睿宁忽地侧头,笑说:“你会做包米果么?” 唐励行扶额:“这是迫不及待的拆台么?” 水穷处_20 俞睿宁翻身下马,仰头看他,伸手,唐励行腾出脚蹬,抱他到自己的马背上,其实这样并不是很舒服,但是两人似乎都不这么认为。 唐励行环住他的腰,在他耳边问:“那是什么菜?” 俞睿宁:“那是我记忆里唯一与亲人两个字有关的东西。” 唐励行甚至不知道“包米果”是哪个地区的菜名,只好不做声,俞睿宁却慢慢跟他说起:“是江西一道菜,我都已经快忘记了。算起来,有快二十年没有吃过。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突然想起来。随口就问出来了。” 唐励行不见他继续说下去,也不问,只说:“你想吃的话,我可以学。” 俞睿宁侧头,给他一个侧脸和眼角的笑:“不用了,那个东西做起来好像非常麻烦。” 俞睿宁第二天说骑马太累了,要在山庄的茶园里喝喝茶,唐励行觉得他有时候非常难捉摸,拍戏的时候,是组里出了名的不怕吃苦,离开片场就咸鱼。对此,唐励行非常不解,还调侃他:“你拼了命,董事会也不会给你股份。还是你对享受生活有什么误解?” 俞睿宁一边过茶一边回他:“我现在不是在享受生活么?拍戏是为了观众和我钟情的艺术,消磨时间就是我的生活乐趣。” 唐励行也只得陪他消磨:“网上说的,保温杯青年?” 俞睿宁笑了:“有什么不好的么?” 唐励行摊摊手:“你喜欢就好。”陪他闲坐了半天,他喝完茶去钓鱼,唐励行下午便去打球了。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走,俞睿宁依然不能算是爱唐励行,或许,婚姻本也不讲究爱这个概念,世间有多少人白首如新,人与人的关系走到最后,不相看两厌已是十分难得。 对唐励行来说,俞睿宁在身边,能携手度日,能同床共枕,已经不易。对于同性,这样的关系也已经足够稳定。 得益于唐励行这样的关系,俞睿宁的事业倒如火中天。他偶尔也还与贺锦见面谈话,却再也没有以前那样痛心的羁绊。 他有时也会感到心里空空的,看着贺锦的脸,想过人的感情原来可以改变的这么快。那个曾经让他那样着迷,甚至愿意为了他孤独终老的人,现在也被时光和不得已的事情悄无声息地改变。他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害怕。 第14章 第十四章 最近有传出某位导演要翻拍一部武侠名作,俞睿宁跟安敬书说自己有这个意愿,安敬书不是很想让他去拍武打,一来近些年,武侠声势渐衰,被一些玄幻IP压的非常厉害,还在看的群体,都是靠情怀。二来,打斗场景也要比其他类型的剧作辛苦。 俞睿宁听他分析了之后,还是坚持。安敬书也勉为其难答应了。 俞睿宁在家反复地看原作,唐谨言也是武侠爱好者,两人经常讨论。 但是俞睿宁这次想挑战的不是正派主角,而是反派。导演听说他想要接,也十分高兴,他这样级别的演员,很少愿意接武侠了。试镜开始后,俞睿宁几乎毫无悬念的拿到了自己想要演绎的角色。 导演和编剧因为俞睿宁的原因,甚至跟原作者讨论后,改了不少篇幅的反派戏份。 这场戏拍的也确实辛苦,有时候一整天吊威亚的戏份,晚上回去,整个人趴在床上,腰都硬了,按摩椅都不敢躺。 唐励行心疼的不行:“也不知道是图什么,知道你不怕吃苦,可拍武侠都是年轻人的专长,你瞎掺和什么。” 俞睿宁:“你不知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对那个角色很痴迷。好不容易有机会亲自演,我必须得试试。” 唐励行知道说不服他:“最后一次,以后不准了。” 俞睿宁有些黯然:“老了,以后想演也演不了了。” 剧开播后,如预期,并没有大热,但俞睿宁一改往日的大多正派主角作风,倒是让自家粉丝大为赞叹,“俞教主”一派应运而生。他自己也算是圆了一个童年梦想。 这之后,唐励行从董事会层面上做出的安排,给俞睿宁的资源几乎都是电影,一些代言和舞台剧。其实本来的定位也是这样的。 早在没有跟唐励行认识的时候,俞睿宁对唐家两个女主人还十分亲厚,可是真正成为一家人,举手投足言语交流却客气了起来。贺绣偶尔也说他:“唐励行在家里规规矩矩的像个客人,你不要学他。” 唐励行听了这话,又想起早前贺锦跟他说的,俞睿宁的“规矩”是有些自卑的成分在作祟。 俞睿宁在唐励行身边,从一个刺猬,变成一只瑟缩着的猫。 有时候唐励行会想,俞睿宁这样的性格,怎么会选择入演艺这一行。面对镜头,最需要自信,可他站在镜头前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安敬书总说是祖师爷赏饭,唐励行觉得不尽然。 唐励行看过他的资料档案,他从小在南方一个贵族学校念书,亲人一栏父亲一直是缺着的,母亲一栏在他15岁以后也缺了,他随母姓。大学就在贺锦所在的戏剧学院里本硕连读。看似非常简单的关系,唐励行又觉得不简单。但俞睿宁跟他只字未提。 这天下午俞睿宁给唐励行打电话,语气听上去有些开心:“我在中心体育馆旁边的室内滑冰场,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唐励行到那儿的时候是安敬书来接他,唐励行有些惊讶:“是拍摄需要么?” 安敬书点点头:“一个人物传记类的励志影片,关于花滑冠军。这不是正冬奥么,接了这个片子。” 唐励行笑说:“我还以为他自己在玩儿呢。” 安敬书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唐励行,心说:你家这位什么脾性你不知道?不工作的时候恨不得宅死在家好吧。 唐励行进场后,看见偌大的一个冰场,都成了拍摄场地,观众席上是群演,动作指导和几台摄影机把他围在中间,他在反复的拍一个冰面转弯的镜头,等这个镜头拍完,唐励行至少看他摔了不下五次。 导演喊卡后,他喝了口水,抬头看见唐励行,同他招手,他穿着冰鞋向他跑过来,他穿的单薄,唐励行慌忙脱了外套给他披在肩上。 俞睿宁笑说:“我滑的怎么样?” 唐励行有点答非所问:“你好看。”说着去看他的手肘:“刚刚摔得疼不疼。” 俞睿宁说:“没什么,拍摄中常有,习惯了。我只是做一些简单的动作,高难度的都是专业运动员做替身合成的。” 唐励行问他:“也快结束了吧,晚上想吃什么,看你累的……” 俞睿宁“嗯”了一声,有些孩子气的跃跃欲试:“等下散了,我滑一圈给你看。学了很多天了。” 唐励行捏了捏他的耳朵,笑说:“好。我等你。” 等人都散了,唐励行在观众席看他玩,冰刀上的人肆意飞扬翩翩驰骋,唐励行看直了眼,但还是在他玩了两圈的时候,走到场中抱着他的腰:“不累啊,都拍了一天了,还这么精神。” 唐励行当然知道任何一项体育技能初学者掌握不住技巧是非常消耗体力的,花滑除了肢体技巧以外,对脚踝带动身体的协调要求非常高,他刚学,一不留神都可能会扭伤。 俞睿宁笑说:“早知道花滑这么好玩我就早点学了。” 唐励行看着他笑得开心,踏实的心满意足。 水穷处_21 俞睿宁很少这样把自己的情绪发散或者分享出来。他感觉到俞睿宁好像逐渐在向他靠拢,或者说,俞睿宁愿意在自己画地为牢的禁区掀开一角让他进来。 晚上回去,唐励行看着他因为高兴而熠熠发亮的眼瞳,忍不住把他压在身下,啃了又啃,又担心他第二天拍摄任务太重,怕累着他,强忍着那股邪火,抱着他入睡。 直到这部剧拍摄完成,他档期空下来,唐励行放肆的做了一个星期“不早朝的昏君”。 安敬书看到俞睿宁精神恹恹,惊叹乃至暴躁:“工作没熬出黑眼圈,这在家休息一周倒成国家保护动物了,祖宗,拜托你爱惜着这张脸。” 第二天,安敬书就送了一盒眼霜给唐励行,别有深意且带点咬牙切齿地说:“唐总,麻烦把这个捎给我们那颗摇钱树,请务必叮嘱他要用。您也监督一下好吧。” 唐励行一脸装傻地点点头:“谢谢安助理。” 唐励行回家的时候,俞睿宁正和唐谨言看一本书,也不知道是什么,俩人一边看一边笑,看到唐励行回来,唐谨言马上藏到身后躲进自己卧室去了。唐励行一脸问号:“我不能看么?” 俞睿宁摇摇头一本正经:“不能。” 唐励行把手里的眼霜给唐谨言:“这个你拿去用吧,不想用送人也行。” 唐谨言一阵莫名其妙:“你怕是脑系统更新了?竟然会给人买眼霜了?我的妈呀吓死我了。” 唐励行只笑了笑。 第二天安敬书问起俞睿宁,俞睿宁才算知道,那人竟然拿自己的礼物去借花献佛,晚上正要盘问,却见人拿出一盒新的:“洗过了?来,我给你涂眼霜。” 俞睿宁又气又想笑,还是问起来:“安助理送的?” 唐励行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我自己老婆还需要让别人送眼霜?” 俞睿宁笑他:“至于吗,为了一盒眼霜。” 唐励行搂住腰把人拉进自己怀里:“至于。” 俞睿宁把额头抵在他锁骨笑得不能自已:“行了行了。那你下次好歹跟我说一声,串个词行吧,安助理今天问起来,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行,我不想让你知道。” 俞睿宁一时语塞,恨不得咬他一口:“你讲讲道理好不好。这么大个人了。” “那我明天去跟安敬书说一声,以后不要送你眼霜了。” 俞睿宁觉得这人脑子是不是不好使:“那你那天接的时候怎么不说。” 唐励行似乎词穷,顿了顿,低头去吻住俞睿宁的嘴唇,俞睿宁简直有些无奈,这人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太霸道,又要在他面前玩儿小心思遮掩。真让人头疼。 第二天,俞睿宁见了安敬书,十分惭愧,却也只好硬着头皮:“敬书,你那个眼霜……”安敬书“嗯?”了一声。 “搓泥。” 安敬书:“……” 安敬书简直暴走了,他舍了近半个月工资给他买了盒眼霜,是什么意思他自己心里没点13数么?无非是提醒他,别昼伏夜出一脸纵欲过度的出现在镜头前,那是一盒眼霜吗,那是警告好吧。 竟然一点羞耻感都没有,还尼玛迷之“搓泥”? 看着自己养大的摇钱树,安敬书陷入了沉思:混演艺圈,察言观色能力上怎么能如此缺根弦。 一咬牙,给他接了三个综艺节目。好好学学怎么跟人沟通吧您! 俞睿宁跟团队玩平板托球接龙,以及口型猜字,输的一塌糊涂……对此,当团队成员看他的眼神露出“这位第一次参赛,就不计较了”的表情时,俞睿宁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拍摄结束,安敬书觉得自己笑出了腹肌,那盒眼霜真不亏。 节目公映之后,安敬书拿微博粉丝的评论给他看,“粉丝滤镜太可怕了哈哈哈哈哈。” 俞睿宁接过手机看了一些热评。 ——我的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俞教主,一脸懵逼都能表现出鹤立鸡群的样子。 ——比起教主,都是野鸡。哈哈哈哈哈[俞睿宁表情包]。 ——竟然都不让着我们教主么,这些蝼蚁,规矩呢哈哈哈哈哈[俞睿宁表情包]。 ——综艺杀哈哈哈哈哈,教主承包了我一年的笑点。 ——我觉得以后没有教主这节目我看不下去了,我怕不是有病?[笑哭]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dog] ——自带懵逼技能的教主!你们这是在为难我小猪佩奇!哈哈哈哈哈哈! …… …… 俞睿宁:…… 唐励行很少看微博,这天晚上吃过饭,俞睿宁在楼上,他下楼取牛奶,看到贺绣和唐谨言在说微博上粉丝的热评,笑得前仰后合,不由得凑上去看了看。 贺绣笑得两眼泪:“哎哟,我们家睿宁真是可爱死了。” 唐谨言跟唐励行说:“哎你看这期《明星对对碰》没。你上微博看看。” 唐励行上楼后捞起手机申请了一个微博号,ID:tang。 只关注了俞睿宁,虽然他也知道俞睿宁的微博认证号是团队操作。他不仅是看微博,主要是看评论。 俞睿宁去阳台浇了花,进门就看到他盯着手机一脸迷之微笑,好奇:“你那是什么表情?” 唐励行抱住他的腰就扔进床里,撑在他身上:“嫉妒你的粉丝。” 俞睿宁笑着要爬起来:“你先把吹风机给我拿来。”唐励行听话地拿来给他吹头发。 俞睿宁口气揶揄:“你也是粉丝,嫉妒什么?” 水穷处_22 唐励行:“粉丝只享受美好,我还要承受你的痛苦。” 俞睿宁在他耳朵上轻轻咬了一下:“梦露那句话——如果你无法应付我最糟的一面,那你也无缘我最好的一面。” 这句话他说的非常慢非常轻,却像是刀一样,刻在唐励行心上,唐励行侧头,看着他的脸,他嘴角微微勾起浅浅的酒窝,唐励行又想起他发烧那天窝在怀里唱“上心”,从心底深处涌起一股泫然欲泣的心动。 唐励行抱紧他:“说一句你爱我好不好。” 俞睿宁撒娇似得从喉咙里哼出一句:“不好。” 唐励行心里简直像砸金蛋现场,他只听贺绣说过,俞睿宁以前在长辈面前面前能说能笑,任性的可爱,后来不知道怎么反而结了婚就在家拘谨起来了。 现在他露出这模样,已经是难得跟唐励行有一些袒怀释然了。 “那就等到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好不好。” 俞睿宁缩进被子底下,唐励行隔着被子揉揉他的头,结婚上床都没有让俞睿宁像现在这么羞耻。唐励行却更得意。 第15章 第十五章 俞睿宁再往后也会经常接真人秀,大多是影片宣传需要,每次都能在粉丝里引起轩然大波。俞睿宁从一开始的“不明所以”到后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金句频频”,让人措手不及。 耿嘉是个金牌综艺主持,金话筒奖都拿到手软,主持风格骚的不行,某卫视《敢说》的台柱子,他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网友戏称耿直哥。然而跟俞睿宁合作了几次之后,对他简直恨不得绕道走。 最开始是因为在一次节目上有个新人可能太激动,一时抓着话筒发言时间久了点,耿嘉笑说:“好了这位小朋友把时间和话筒交给下一位吧,话多了烫嘴。”小朋友一时就有些尴尬。脸红着把话筒递出去。 正巧下一位是俞睿宁,接起话筒上来就是一句:“没关系,憋着不说容易心梗,小心人回头去找你呢耿老师。”小朋友捂着心口趴在俞睿宁肩膀上笑得不行。 耿嘉愣了两秒,也只好捂眼笑了。观众席一时间前仰后合。 又一次耿嘉不知道是不是“记仇”,在节目上盘点“嫁入豪门”这个话题时,扒了几个明星后:“哎我觉得这期播出以后我们可能要得罪半个娱乐圈了,以示公正呢,我们节目里嘉宾也现身说法一个,俞教主,请。” 俞睿宁一时震惊地眨了眨眼,面无表情:“我能怎么办,有钱就是能为所欲为啊。” 耿嘉:…… 安敬书把他这句话拎出来发了微博,加了《敢说》的tag,被耿嘉扒的几个艺人,不约而同的转发点赞。 也有正能量爆表的网友出来说“这句话有炫富的嫌疑,社会影响不好。” 俞教主的粉丝就炸了。 ——这位野鸡别给自己加戏了好吗,这句话又不是俞教主原创。 ——俞教主还用炫富,我可去您的吧。 ——公开扒别人“嫁入豪门”,还不兴人反口调侃了?双标狗就是阁下了! ——俞教主做公益慈善的时候这位可能是瞎的。 ——大家不要骂了,这位可能只是想摸摸俞教主的奖杯。 ——楼上不要停,车门焊死了给我开! 唐励行看了这期节目后,把热评都赞了一遍,又发了条微博“为所欲为”,配图是一张俞睿宁枕着自己胳膊睡着的照片,镜头里还有他在俞睿宁耳后露出的手指。 如此几次后,微博上一个“世界欠俞教主一个金话筒”话题就上了热搜。 ——啊啊啊啊啊啊他怎么这么可爱! ——耿直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dog] ——想看他主持怎么办! ——新人入教,不太懂规矩,是直接跪么? 当然,俞睿宁对这些依旧有点不明所以,他不觉得这些话是有什么值得被“传颂”的。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安敬书简直不知道是该说他“呆萌”还是“蠢萌”。 俞睿宁今天回公司办事,安敬书说:“唐总今天过来了,办公室呢。” 俞睿宁进去,正看见他两条长腿架在桌角,拿着手机刷微博,翻了个白眼:“你可真闲啊。” 唐励行指了指桌上的文件,笑说:“签了一上午,刚完。” “万恶的资本家。我拍了一上午封面,脖子都硬了,下午还有剧本排练。” 唐励行莫名有一种危机感,起身给他腾椅子:“来来来,坐下歇会儿,我给你捏捏肩。” 俞睿宁这才觉得心里有那么一点平衡了。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总裁提供的特殊服务。 俞睿宁捞起桌边唐励行的手机:“你刷微博呢?” 唐励行嗯了一声,俞睿宁看他的微博就一条,还是那条“为所欲为”,关注人里也就他的V号。点赞了几百条,不是他的微博就是粉丝热评,扭头问他:“好玩么?” 唐励行笑说:“还行,妈和姐都玩。” 下午排练休息的时候,俞睿宁问安敬书:“微博号给我看下。” 安敬书神色戒备:“你想干嘛。” 俞睿宁:“唐励行开微博了,我关注他一下,给他涨涨粉。” 安敬书:“你直接说撒狗粮不就行了。不过这也不错,粉丝粘合度会高一点。” 这一点关注,唐励行的微博就炸了…… 那唯一的一条“为所欲为”被轮了。 水穷处_23 ——蒸煮?是蒸煮吧! ——楼上不要怀疑,这条博是教主说“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那天,这就是金主!而且你看清楚!这他妈是床照! ——不敢相信!您这“tang”,到底是“唐”还是“糖”啊? ——tang=唐=糖。 ——求luo照! ——求开车! ——求直播! 唐励行:…… 安敬书看着唐励行沦陷的微博,私信他:玩儿脱了吧…… 唐励行很久都不敢发微博,只点赞,俞睿宁只要有动态就点赞。 而始作俑者俞教主对此一无所知。 而安敬书似乎非常喜欢俞睿宁这种镜头形象,综艺节目一沓一沓的接,直到俞睿宁隐隐觉得好像哪里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最近全是综艺?” “粉丝要求啊。” 俞睿宁:…… 公司董事会对贺岁片的打造,准备做一个平行系列,《唐传奇》,主要取材于古典志怪小说,导演和编剧班子已经初步搭成,第一部理所当然是俞睿宁领衔主演,第二部的主角在第一部里是配角,俞睿宁也会在后续的几部里以配角形式出镜。 这也是公司根据近几年的贺岁片形势以及观众对文化方面的需求裁度的。西游记封神演义都是被拍烂了的题材,太不容易拍出新意,而且容易引起观众抵制情绪。第一部,计划是以《太平广记》里的《古镜记》改编。 在这片子前期,俞睿宁一边排演一个话剧,一边读《太平广记》。 电影上,他还是习惯性的需要贺锦的指导。由于沈义明的原因,贺锦本来也是公司的艺术指导。所以一旦有大型的投资,免不了经常碰面。 俞睿宁一直觉得自己还是害怕见到贺锦的,自从婚后这么久,他也尽可能不去面对贺锦,可这次却出乎意料的让他觉得舒服。 最开始与贺锦在一起,是一种小欢喜,他怀着一种情窦初开的校园情怀,捧着一颗心小心翼翼的。后来又觉得怅然若失,甚至痛心。唐励行的出现以及参杂着越来越失控的局面,他对贺锦又成了害怕,怕自己伤害了贺锦。 现在他说不清是不是唐励行太好了,让他放下这么多年的心结与对这个世界的戒备。 贺锦多聪明的人,看到他的状态,由衷的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 前期剧本研讨终于结束后,特意安排了饭局,俞睿宁本来不怎么喝酒,唐励行的身份往那儿一摆,也能替他挡了大半,但还是喝的有点晕乎了。 俞睿宁不知道是因为工作告一段落有点放松还是因为这么多年对贺锦兜兜转转磕磕碰碰的心意终于捋平了。整个人像一条被泡发了的干海带,荡漾着,懒懒的舒心。 从车里出来,跟在唐励行身后,垫脚一跳,趴上他的背,咬着他的耳朵轻哼:“你背我。”唐励行扭头一笑,调了个舒服的姿势背他回屋里。 唐励行的日常还是千方百计无孔不钻的哄俞睿宁说爱他。俞睿宁一开始就把脸一扭“不说”,慢慢的,只是拿眼睛看他,眼里带着笑,带着求饶,唐励行就憋不住去吻他,这一吻,就把那个话题抛到九霄外去了。 人都在眼前了,比起欲望,那三个字突然就显得……那是远水,这是近火。 《古镜记》开始拍摄后,俞睿宁又是早出晚归的节奏,唐励行常在片场等到天黑透,也真真切切知道,他这碗饭,吃的并不像安敬书所说“祖师爷赏的”。 他现在人气上来了,也不太会像别的“大牌”,摆谱拿架子挑活儿,还是像个刚进组的演员,跟组里同吃,若不是唐励行来接,怕是还会同住。 唐励行心疼的不行,“公司把你们赶得这么紧么?” “进度还可以,不紧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唐励行:“我看你最近都熬得很,急匆匆的。” 俞睿宁丢了个白眼:“那是你老板做久了,不晓得我们这些凡人都是这么过的。” 他看唐励行皱眉,缓声说:“我觉得是应该的,演员这一行,我运气好,早年有贺老师,现在有你,不知道占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资源,有的人演了一辈子也得不到这些,我得惜福,也得对得起荧屏对得起观众。再说别的行业,不都是起早贪黑,担惊受累。人活着,为生计奔波,更不容易,我起码已经是在为梦想奔波了,比别人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他这些话,说的平平淡淡,好像在说今天中午的盒饭里有个菜真好吃,还有种在盒饭里吃出惊喜的雀跃。倒让唐励行觉得惭愧。 唐励行终于知道,为什么说“善良和有趣是天生的,学不来。”他徒有现在这样的身份地位,后天再怎么端方的教养,比起俞睿宁这打心底里流淌出的柔软,却是逊的不像话了。 第16章 第十六章 《古镜记》杀青后,俞睿宁想接一部科幻。安敬书不解:“国内科幻太low了,各种特效后期都跟不上,拍出来就是雷,你到底是不知道现在的行情还是有什么想法?” 俞睿宁:“我就是想演这个题材。” 安敬书:“不是,你想演就演啊,公司层面不用交待啊,公司安排的活儿不用干啊。你还想上天呢。你上得去么你?” 俞睿宁:…… 他也有点搞不懂自己了,可能看到唐励行喜欢科幻的某个瞬间,就种下了这样的想法吧。 俞睿宁跟唐谨言去私人护理会所回来后,唐励行正做好了吃的,唐谨言爱吃的青团,以及早前俞睿宁提到的包米果。 俞睿宁看着盘子笑了,唐励行:“别笑了,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俞睿宁:“不吃,我就看看,好看。” 唐励行喂他:“要是我做的你不吃就算了,阿婶也忙活半天,乖,就尝一口。” 俞睿宁尝了尝没说好吃也没说不好吃,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回去那个地方,也没有吃过包米果了,记忆里的味道同往事一样,早就淹没在长长久久的岁月里。 唐励行跟他说:“应该有一点像吧,阿婶是南方人。” 今年唐振泽的生日是整岁,家里人都想要过得隆重一点,请了亲朋好友都到郊外的度假山庄去办。唐家一直都非常低调,好不容易要办个比儿子结婚还要隆重的大事,又有沈义明、贺锦、俞睿宁的关系,除了商圈,连娱乐圈能凑上来的也都来跟老爷子贺寿。 水穷处_24 徐之尧来的时候,唐励行也觉得震惊,他倒没有跟徐之尧说起,毕竟当时他与徐之尧那一段往事,与父母之间还是有些隔阂。 徐之尧见他愣了一下,笑说:“我也不想来,谁知道还有这层关系啊,我那岳母,跟你母亲是大学同学。你母亲非要她带着儿子媳妇儿来,我只好勉为其难了。世界真小是不是。” 徐之尧看着客厅里衣香鬓影人来人往的:“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有个事儿想问你呢。借一步?” 唐励行扫了一眼厅里,没看见俞睿宁,刚刚俞睿宁说要给他拿点心来着,就笑着点点头,去院里花廊。 徐之尧低声问:“俞睿宁现在爱你没?” 唐励行笑说:“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 徐之尧言语轻佻:“那绯闻的事,可是真废了我好大的功夫。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唐励行一时愣住:“你……” 与唐励行这一个“你”字同时发出的声音,还有俞睿宁手里跌在地上摔得粉碎的酒杯。 唐励行一侧身,俞睿宁就离他不到三米,手里还端着给他拿的点心。 唐励行不知道俞睿宁听见了什么,但看从手里掉下去的酒杯,就知道俞睿宁或许并不比他听到的少,唐励行觉得脊梁骨都冒着寒气,伸手就要拉他:“睿宁,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俞睿宁转身就走,唐励行紧步去追,徐之尧扯了他一下:“那个……我不是……” 唐励行作为宴会的半个主人,出于教养,没有甩开徐之尧,只从他手里脱开:“我知道,回头再说。” 唐励行刚离开花廊,林谌悠悠的走过来:“哟,我就上个洗手间的功夫,你就能给我演一出会情郎啊。” 徐之尧:“滚蛋。” 林谌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压到墙上:“怎么,他不结婚你不死心,结了婚你还不死心呐。人家两口子吵架,你拉人袖子干嘛。我生气的时候可没见你拉过我袖子啊宝贝。” 徐之尧侧头看着唐励行走的方向:“林谌我今天不想跟你吵架。” 林谌掰过他的脸,看进他的眼里:“徐之尧我他妈就没见过你这么冷血的人,我觉得我这些年养条蛇也该捂成恒温动物了。”说完撒开手转身就走了。 徐之尧看着林谌离开,心里突然慌的不行,可就是挪不动脚去追他,摸出一支烟,坐在地上抽,“这他妈叫什么事儿。黄历上是不是说今天八点档宜开机啊卧槽。唐家这寿星真牛逼……” 唐励行把山庄整个都跑遍了,也没找着俞睿宁,他问了停车场的保安,车也都没开走,电话刚开始只是没人接,打了几个后就成了关机状态。房间里没人。问了住宿前台,也没有另开房间记录。 唐励行简直快疯了。等宾客都回房间后,让山庄所有服务员保安甚至保洁都去找人。最后在山庄一处僻静的咖啡厅找着了,他一个人缩在沙发椅里睡着。寻到他的保安没敢叫醒他,给总服务台打了电话。 唐励行到了以后,摆摆手让保安走了,轻手轻脚的把人抱起来,踢到沙发脚那儿什么东西,叮叮咣咣的,唐励行忙扶住,全是酒瓶子。人睡得死沉,大概是酒喝得太多的缘故。 俞睿宁被他抱回房间后,吐得不像话,吐完了又哭又闹,唐励行心疼的不行,守了一晚上没敢睡。 徐之尧回房间的时候,林谌躺在床上看鬼片,阴阳怪气:“走错门了吧。” 徐之尧在他跟前脱了衣服,正要去洗澡,林谌把人一揽放倒在床上,徐之尧冷笑:“走错门的人你他妈也睡?” 林谌按着他的脖子陷在被子里,徐之尧的肩胛骨微微耸起,林谌另一只手拉开他的腿迫不及待的顶进去,他动作一点也不吝啬力气,徐之尧痛的直咬牙,却难得的没骂林谌。 等林谌抱着他去浴室的时候,徐之尧才掀了掀眼皮,眼里似乎有泪,在灯下闪着光,他抬手捂了眼:“林谌你亲亲我行么。” 林谌一愣,把他放进浴缸里,跪在旁边,低头吻上他。这一吻长的徐之尧几乎睡着。 俞睿宁第二天晌午才醒,唐励行在身后死死地抱着他,他一动,唐励行抱的更紧,耳边就是唐励行沉沉的声音:“对不起。” 俞睿宁什么也不说只是去掰他的胳膊,唐励行翻身将他扣在身下:“我不会放开你的。” 俞睿宁看着他的眼,唐励行眼里有一夜未眠的痕迹,俞睿宁就这样眼神空荡荡的看着他,扭头咬在他手腕上,一股腥味随即弥散开来。唐励行仍是未动半分,眉头都没皱一下。俞睿宁却又哭起来。 爱恨参半,大致就是,咬他一口,咬的轻了不解气,咬的狠了还怕他疼。 唐励行本想辩解,但想到徐之尧,还是认了这个罪,也不全是为了徐之尧,他不想让任何人承担俞睿宁的情绪来源,不论好与恶,俞睿宁爱也好恨也好,都得是他。 他一边给俞睿宁擦脸,一边抚着他的背:“我知道错了,是我鬼迷心窍。你别难过好不好,昨晚找到你的时候,我心疼的要死了。” 唐励行平日很少说这样的话,俞睿宁听得都肉麻。 当他真的从贺锦的阴影里走出来的时候,那个把他拉出来的人无论是谁,他在以后的人生里都觉得心有余悸,那样酣畅淋漓的痛,却伴着峰回路转的泫然泪下。 现在想来,贺锦于他,如悬顶的剑,任谁都没有勇气自己去斩断那牵系的绳,有这样一个人来做,如同陪他历了一场枯木逢春、死而复生。 唐励行是他一碗药后的一颗蜜饯,是断腿后的一根拐杖,是水穷处峰回后的八千里路…… 他如今撒野似的对唐励行发脾气,说是怨、说是恨、说是不甘心,不如说是发泄。发泄他对贺锦这一场跌跌撞撞头破血流无疾而终的爱,发泄唐励行对他这样不计前嫌的包容。 他拉着唐励行的手腕,哭着说:“疼不疼。” 唐励行听到这三个字愣了愣,笑着把人按在怀里:“你不生气就不疼了。” 怀里的人挣了挣:“我去找药。” 他知道所爱隔山海的绝望,唐励行断腕般的平山海,所以他也不能让那山海再横亘在他与唐励行之间。 他看清楚唐励行手腕上狰狞的齿痕,又悔又气,唐励行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给山庄的管家打电话送碘伏双氧水,就想逗他。两人都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唐励行把胳膊架在床边,俞睿宁给他擦药,他“嘶”的一声,俞睿宁抬头,眼里好似还汪着泪。 唐励行看着他委委屈屈的样子就喊疼,俞睿宁只好慌慌张张的去吹他的伤口,唐励行拿另一只手摸他的脸,笑说:“你以后要都能这样,我天天给你咬。” 俞睿宁嘴角一撇,颇有种轻嗔薄怒的美,唐励行看的发呆。 衣服袖子刚好盖不住手腕上的纱布,袖口露出一截,贺绣见了问起来:“手上是怎么了?” 唐励行面无表情:“哦,昨天晚上看到山庄里养了几只猫,就去逗了逗,结果有一只太野了,咬了一下。” 俞睿宁在旁边拿胳膊撞了他一下,对他编的这个理由以示不满。 “什么猫?野猫么?要不要打针?”贺绣盯着他手腕上那一截纱布,似乎要把那几层纱布看穿。 “没事,家养的。山庄老伯说,都是定期打针吃药的。” 贺绣这才放心了:“回去了去一趟医院看看,别自己随便包扎。”唐励行应了。 水穷处_25 贺绣走了以后,唐励行拉着他去看茶园,“走吧小家猫。” 俞睿宁甩开他的手,低着头跟在身后,像打碎了一沓碗碟的猫,带着一种心虚的示威,“你再说。” 两人刚离座,看到半人高的隔断后面是徐之尧,徐之尧起身打招呼,一脸深意的看着唐励行的手,又看看俞睿宁:“啧啧,真狠啊,也真能下得去嘴,这是快咬断了吧。” 俞睿宁抬眼,语气不善:“谁说是咬的,要你管。” 徐之尧心眼堪比马蜂窝,唐励行当然知道论斗嘴,俞睿宁可不是他的对手,忙护着:“睿宁说不是咬的就不是咬的,你就少说两句。” 俞睿宁瞪了唐励行一眼,把两人扔在身后,抬脚就走了。 徐之尧笑说:“怎么,我还想着你要搞不定,我帮着解释解释?” 唐励行拿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这话说的,我能连自己老婆也搞不定?” 徐之尧一听就知道铁定是没事了,点点头,却对着前面招手:“这儿呢。” 唐励行回头一看,是林谌走过来。便也道别:“我先过去了。” 徐之尧“嗯”了一声向林谌走过去。 第17章 第十七章 这件事之后,在唐励行看来,俞睿宁除了还是不肯开口说爱他,什么都好。 他知道俞睿宁爱他,甚至源于贺锦的痛心之后,对他似乎更珍惜,有点把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心翼翼。 俞睿宁向来是个惜福的人。真正摊开心,唐励行给他三分,他还五分都嫌自己不够好。他在唐励行面前也任性闹脾气,不是对贺锦和贺绣那种特意去讨人欢心的任性,就是爱人之间的小情趣。 唐励行有种亲手养出来一棵人参果的成就感。在他眼里,俞睿宁就是人参果一样珍贵。 最近俞睿宁又回到话剧舞台上去,接了一台非正剧向的历史题材,是路易十四和他的弟弟菲利普亲王之间的一段故事。他演菲利普亲王。 他排演的时候,唐励行去探班,他穿法国宫廷装,漂亮的不像话。 法国路易十四时期宫廷装特有的蕾丝蝴蝶结,菲利普亲王长长的卷黑发,俞睿宁打扮起来,跟少女橱柜里的摆件如出一辙。 唐励行跟到化妆间,俞睿宁脱了长到膝弯处的蓝色外套,里面是一个同色紧身的褂子,再里面是带有泡泡袖和蓬松领花的白衣。他微微仰起脸自己摸索着藏在领花里的扣子,扭头没有看到助理,笑说:“把我助理赶出去了?你要来给我当助理么?” 他一只手握住俞睿宁的腰,抬手去摸他的脖子,又不去帮他,嘴上却说“乐意效劳”。俞睿宁笑出声,抬起袖子在他怀里转过半周,在他嘴边蜻蜓点水般一吻:“你喜欢这衣服?” 唐励行低头隔着薄薄的衣料蹭他的肩膀,最后停在他衣领和脖子那儿,手却撩起衣摆伸进腰胯,俞睿宁呼吸有点沉了,却按住他的手:“你要是喜欢的话,今天就不换衣服了。” 唐励行一怔,低声一笑,又捞起那两件外套给他裹上,打横抱起他就出了门。 他这次排演穿的是跟衣服匹配的高跟鞋,走起路来并不自在,回家后也是唐励行抱着,贺绣和唐谨言看着他俱是呼吸一滞。 唐谨言看着他们上楼,笑说:“这俩人越来越会玩儿了。” 唐励行他放在床上,他一只脚踢掉鞋子,对着唐励行笑:“你今天来得晚,没看到,还有一出菲利普亲王穿女装和洛林骑士一同参加宫廷舞会的戏。” 他穿着过膝的白袜,宽硕的只到膝盖处的灯笼裤,铺在床边像荷叶裙一样。唐励行握着他一只脚顺着腿往上抚。 外套铺在他身下,蓝色衬底,显得俞睿宁白的发光。唐励行不愿意脱了他这一套衣服,俞睿宁在这一套衣服里显得十分阻手阻脚,却让唐励行更为所欲为。 紧身的褂子把他箍的有点不舒服,微微皱眉的模样看在唐励行眼里却显得欲拒还迎。 这一场情/事,唐励行不似以往温柔,倒显得有点宫廷禁忌和调/教的味道。 俞睿宁微微喘气:“你这都什么怪癖。” 唐励行把折腾了大半夜后才扯掉的戏服推到地上,吻着他额上的薄汗,声音沉沉地说:“亲王殿下,喜欢么?” 俞睿宁不说话,伸出胳膊勾住他的脖子笑。 这部话剧临近公演的时候,俞睿宁这天中午跟唐励行吃饭的时候接到电话,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挂了电话,唐励行问:“怎么了?” 他皱了皱眉:“没事,营销电话。” 下午那个电话又打过来,身边没人,俞睿宁才接起来。 电话那边的人,语气有点怯生,在俞睿宁听来似乎老了很多,“睿宁,本来不想打扰你的,许多年前是我和你爷爷亲口答应你,以后都不会打扰你,可是,我还是想见见你。你回来看看你爸爸好吗,他……” 电话那边渐渐开始啜泣。 “您误会了,我没有爸爸。” “孩子,你听我说,他快不行了,肝癌,已经晚期了,医生说也就剩一个月了,他什么都不惦记,就是想看你一眼。” “你让他看电视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往后几天,俞睿宁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手里的书看着看着就掉了,盯着电视屏幕眼光散乱。唐励行问他,也不说。 直到大约半个月后,这天晚上回来,见客厅里坐着一个人,眉眼间隐隐还辨认得出十几年前的模样。 俞睿宁瞬间冷了脸,唐励行和贺绣坐在客人旁边,气氛凝滞。 “你来做什么?”唐励行很少见俞睿宁这样的语气跟人说话,轻声劝他:“睿宁,别这样。” 孟锡站起身:“睿宁,家里人都在等你回去。你考虑考虑。”说完对唐励行点点头道了谢便走了。 孟锡走了之后,俞睿宁把自己关在书房,晚饭也不吃,唐励行去叫了几次,也不应,贺绣去送了碗粥,出门看到唐励行站在楼梯口:“让他自己待会儿,他心里不舒服。我听着他那哥哥说的那些话都觉得心疼。难为他这么多年。”贺绣说着就眼红。 半夜的时候,俞睿宁回卧室,也不开灯,抹黑爬上床,摸到唐励行,钻进他怀里,唐励行也不说话,就抱着他。 第二天俞睿宁照常去剧院,中午的时候,他给唐励行打电话,问他晚上忙不忙,他买了两张票,想去听《牡丹亭》。唐励行应了。 昆剧院就在话剧院旁边,唐励行来得早,看他排演,两人又去吃了晚饭,才晃晃悠悠的去戏剧院。 水穷处_26 太阳还没有落,市中心湖里的水鸟轻盈的在水面上滑翔,夏末的风像一股股热浪,烘得俞睿宁心里更烦躁。 这版牡丹亭将近三个小时,俞睿宁听到一出《冥判》,不自觉的抓着唐励行的手,唐励行侧头看他,观众席几乎看不清人脸的灯光下,唐励行也看得见他鼻翼处的泪光。只是握了握他的手。 散场后,俞睿宁要去吃面,唐励行笑说:“我回去给你做。” 俞睿宁:“你会做蔬菜面么?” 唐励行想了想:“我觉得以我现在的厨艺,就算是第一次做,也不会太难吃吧。” 半夜了,唐宅的厨房里,男主人在忙活着做一碗蔬菜面。 俞睿宁端着下巴看他做饭,轻淡淡的说:“你明天不上班好不好,我想去看看我妈。” 唐励行手里顿了顿,也轻轻的应了。 俞睿宁吃面的时候,抬头问唐励行:“今天的戏唱的好不好。” 唐励行抽了张纸巾给他擦嘴角,笑说:“还不错。” 俞睿宁嘴里咬着面条,嘟囔了一句:“没我妈妈唱得好。” 唐励行一早定了花,要从柜子里取一套黑西装,俞睿宁拦住他:“不要穿那个,她不喜欢的。” 唐励行笑说:“那你给我挑好不好。” 俞睿宁远远地指着衣柜:“那件烟灰白的T恤,黑白格子的裤子。”他自己穿的戏剧脸谱涂鸦白T和浅蓝色九分裤。 公墓里人很少,唐励行站在那座墓碑前,把花束放下,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俞睿宁跟墓碑上的人同姓,眉眼间有七分像。 俞睿宁拿纸巾擦了擦碑,自言自语说起来:“妈妈,我带他来看你。结婚这么久才来,你不要怪我。”似说不下去一般,一时间停下来,公墓里只剩下蝉鸣。 唐励行揽着他的肩,也说:“阿姨放心,我会照顾他。” 唐励行向来说话言简意赅。俞睿宁笑着拖住他的胳膊:“走了走了。见过就好了。” 唐励行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没礼貌。” 俞睿宁扭头看了眼墓碑,冲唐励行吐舌头:“你放心,她不在意这些。” 孟锡在第三天晚上,给唐励行打了电话,唐励行想了想回道:“这两天,我跟他去听了戏,也去公墓看了他母亲,我觉得不用我劝,他自己会想通的,你等一等好吗。他熬了十年了,没有人心疼他,现在这种事情,他心疼不心疼你父亲,都是应该的。” 孟锡许久没说话,最后才说:“谢谢唐先生。” 一早吃了饭,气温还没上来,空气里丝丝的露水般凉意,俞睿宁躺在阳台的吊床上,拿了本书看了会儿,就遮着脸闭目养神,唐励行拉门进去,浇了花,坐在他身旁,轻声问:“今天不去排练?” 俞睿宁喉咙里“嗯”了一声,人却没动。唐励行问他:“你是不是会唱牡丹亭。” 书下面传来一声轻笑:“会一段,寻梦里《懒画眉》。你要不要听。” 唐励行摸了摸他的头发:“好啊。” 俞睿宁轻轻地哼起来,字咬的含糊——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什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下悬/是睡荼蘼抓住了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 唐励行听得痴迷,缠着要他再唱一段,他却死活不愿意了。 “昆曲儿你都会啊,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么?” 俞睿宁笑说:“我打小听呢。别的不会,牡丹亭听的最多。再说,我们这一行,但凡沾沾边儿的文艺活儿,都是要懂一些的。” 起风了,唐励行起身去关阳台的窗户,俞睿宁提到:“吊兰有的叶子枯了,你把那黄了的叶子剪了吧。”唐励行转身拿着剪子修那些花花草草。 俞睿宁又絮絮叨叨跟他说话:“我妈妈以前是唱昆曲的,牡丹亭唱的最好,我小时候听一个院里的阿姨讲,八几年,戏剧院最难的时候,她的戏也能卖上座。后来……后来她爱上的那个男人是个不知道什么级别的干部,有家室的,她不怕耽误自己,要生下我,可有人怕误了官路,不要她,也不要我。我都快十岁了,才有一个男人找上门来,她让我喊爸爸,你说好不好笑。” “她一辈子都不怨谁,靠着唱戏那点钱养着我,在家哼着牡丹亭,种了一院子的花草,还笑着跟我说那个男人喜欢,我说那个男人坏话,她也不许。那些年,梨园行本就给人瞧不起,外公又要强,她这样未婚生子,外公气的跟她断了关系,死了也不让入家族陵。” “我那时候十四岁,还太小,不知道她抑郁症到了那个地步,她可能是心疼钱,或许也真觉得活着太苦,吃了两瓶安眠药。给我留了信,留了一张存折。折子里有人定期往里存钱,我猜是那个男人。后来大学的时候,把存折换了卡寄给我,可能现在还存着,我也不记得那卡放哪里去了。” 唐励行拿着修剪刀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住了,木槿花在渐渐升起的太阳下,让唐励行觉得有些刺眼,却轻声问道:“你现在恨不恨那个男人。” 俞睿宁抬头看唐励行:“我不知道,我以前恨,替她不值,现在……” 他又低下头去,情绪有些委屈的说:“可能爱一个人,什么道理都是枉然。你还骗我呢,我都没有……”他说不下去了,一个人生闷气似的呆呆的坐着。 他说的是之前唐振泽生日那天发生的事。唐励行讪讪的摸摸鼻子,忙辩解:“那不一样。我……”他有点编不出来理由。 他回过味来,喜上眉梢:“你承认你爱我是不是。” 俞睿宁瞪了他一眼起身下楼去了。唐励行又欢喜,又感到这莫名其妙的引火烧身,真是锅从天上来……只好追着去赔笑,心下叹气:这个锅注定是要背一辈子了。不过幸好,他这一辈子都在身边,翻旧账有时候也是哄他的一个契机。唐励行倒乐于这种“纠缠”。 第18章 第十八章 这一天,俞睿宁打开话匣子似的,跟他讲小时候,讲他母亲的生前种种,偶尔还提一提他那个所谓的“爸爸”和“爷爷奶奶”。 还说起,他高中的最后一年,贺锦到他们学校做了个讲座。唐励行知道,他就是在那个时候第一次见贺锦,可能也是在高中期间发现自己的性向的,贺锦的出现,不仅让他一眼惊心,可能还缓解了他心里关于父母关于性取向的压力、迷茫和走投无路。 现在回头看,都已经尘埃落定,更有点看故事似的心态。若说还有什么意难平,怕是只有他母亲了。 唐励行还是引导着他,想让他去看看他那未谋几面的即将离世的父亲。 “我听说,人可能撑不了几天了,一直在等你。”唐励行试探着问。 俞睿宁啃着一只半拉脸大的芒果,“哦”了一声。 唐励行进一步:“我陪你去。” 俞睿宁拿纸巾擦了擦手,半天不说话,唐励行就这样等,最后在这沉默里,还是“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水穷处_27 俞睿宁从走进医院大门开始,就有点怕,他握着唐励行的手,几乎把关节握的发白,他总是想起他十四岁那年,放学回来,他母亲平平整整的躺在床上,怎么也叫不醒,后来救护车来了把人带走,他在医院,被医生递了一份死亡通知,他连签字的权力都没有。他仿佛又回到十几年前医院冰冷的走廊里。 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他几乎已经不认识了,孟锡轻轻唤醒那个人,那人睁开眼,看到他的一瞬间,眼睛里似乎点了光,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真像”。 那人闭了眼,眼泪从眼角流下来,“婉青……” 唐励行听得出来是墓碑上的名字。 俞睿宁站在门口,挪不动脚,唐励行牵着他的手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床边。 孟锡拉过来一张椅子:“你跟他说说话吧。”俞睿宁看着眼前这个人,五味杂陈,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病床上的人却一字一字的吐着:“是我对不起你们。你肯来看我,我就知足。” 俞睿宁摇了摇头。 那人伸手拉住他的手,笑了:“你跟你母亲一样好。” 就这样坐着,不到一个小时,那人就又睡着了。 孟锡:“他现在一天能清醒的时候不多了。谢谢你来。” 孟锡看着他握着唐励行的手,欲言又止。他记得那个在他家住过一段时间的男孩儿。当时奶奶说,这是他一个远方的堂弟。 那时的他大了俞睿宁快五岁,只觉得这个男孩儿每天几乎不开口说话,对这个家所有人都有一种敌意。他去接近他,给他买玩具买书,都没用。 后来过了好几年,他才知道他父亲年轻时候的荒唐事,他不是不恨父亲,不讨厌俞睿宁的,只是后来渐渐的在荧屏上看到他,距离他们的生活那么遥远且美好时,他想去找这个同父异母、被遗弃的弟弟。却还是未能如愿。 为了他父亲的名声,他奶奶不愿意认,而且俞睿宁也下了决心,跟他们撇的干净,连孟家的姓都不愿用。他远远的看着他,自己将荒野似的人生走出另一种风采,就像他母亲一样。 孟家配不上他。自己也配不上他……孟锡把这些心思藏到最深最深处。 葬礼上,俞睿宁看着哭的几乎晕过去的老人,到底还是难过的,那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苦断肠。 第二天孟锡要让管家送他们回那个城市,唐励行拒绝了,“你这几天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不用照顾我们了。” 孟锡点点头,对唐励行说:“有空回来看看爷爷奶奶好么。让我也见见他,知道他过得好。” 唐励行沉默了几分钟,还是点了点头。 孟锡笑说:“对他好,不然我会带他回来的。我可不是我父亲。” 唐励行看着他的眼:“放心,你不会有这种机会的。” 孟锡无声的笑了。 俞睿宁回去后,过了两周,那部话剧就开始公演,唐励行寄了张票给孟锡。孟锡接到后,看了看题材和剧照就笑了:这炫耀的心思还能再明显一点么? 孟锡还是飞到这个城市看了那场话剧。 舞台上,俞睿宁所饰演的菲利普亲王穿着女装,挽着洛林骑士参加宫廷舞会,在舞会上打了一个出口不逊的侯爵,下一场,路易十四和菲利普亲王的对手戏。 路易十四:你疯了么? 菲利普亲王:你决定我和谁结婚,决定我住在哪里,能花多少钱,但你不能决定我穿什么,和谁上床。 路易十四:你的所作所为,即代表着我。 菲利普亲王:三岁开始我就被打扮成这样,我的人生目标就是处处不如你,这不是我的选择,而是我的职责,以便我不会成为遮挡太阳的乌云,你觉得当国王很难?当一天国王的弟弟试试。 路易十四:我给你的从来都是爱和尊重,弟弟。 菲利普亲王:你对自己也是这么说的么,我的哥哥。[注] …… 孟锡看到这一段,心里觉得有什么东西沉下去。 孟锡不敢去仔细想,俞睿宁作为一个私生子,面对他奶奶亲口说出的“这是你远方的一个堂弟”时,是如何面对这些所谓的亲人,和他这个所谓的哥哥。 当他怀着对父亲背叛的恨意,甚至将这样的恨牵扯到俞睿宁身上时,他都没有想过这个比他小的孩子,如何远在异乡无依无靠的踽踽独行。 那时候的他有多委屈,俞睿宁便有他十倍的委屈。 他甚至没有勇气在谢幕后去见见俞睿宁。 他坐在车里抽了根烟,正要走,看到电梯里,唐励行和俞睿宁走出来。 俞睿宁笑着跟唐励行说什么,唐励行侧头在他脸上飞快的一吻,也笑着说什么。 早在十几年前,上帝已经给了他机会,但是他没有走进他的心里,甚至连脚印都没有留下。如今便是化心为匙,也只能在门外徘徊,连去打扰他的资格都没有。 唐励行来接他之前就煲好了汤。 俞睿宁洗手的时候,伸头看了看砂锅:“你把熬出来的油撇一撇。” 唐励行知道他怕吃胖,“汤里这点油花,放心吃吧,你要再老吃青菜,回头变兔子了,体力跟不上怎么拍戏。再说,吃的太清淡,会长皱纹的。” 唐励行给他盛了小半碗米,一碗茶树菇炖排骨汤,又切了几块西瓜。坐在他跟前看他吃。 “你不吃?” “吃过了。” “再吃点嘛,都十点多了,就当宵夜。” “你怕胖我不怕啊?” “……” 唐励行想起来给孟锡送票的事,试探着问他:“孟锡这几天应该去看你的这个话剧了。” “嗯,看就看呗,演员还能挑观众啊。” 水穷处_28 唐励行笑说:“是我送的票,让他看的。” 俞睿宁觉得奇怪:“他又不在这儿,你闲得慌是不是?” “就你看不出来。” 俞睿宁觉得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什么?” “他对你……可能……嗯……” 俞睿宁瞪着眼看他,半晌,丢了个白眼:“还上赶着给人送票。” 唐励行笑得有点得瑟:“我就是显摆显摆。” “神经病。” “跟你在一起,像锦衣夜行,你这么好,我当然免不了要骄傲。” 当天晚上,唐励行微博发了一条微博“锦衣夜行”,配图是俞睿宁吃饭的照片。 俞睿宁:……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段台词出自法剧《凡尔赛》第一季第三集。(大概是第三集吧,我记不太清楚了,见谅。) 本文到此全部完结,无番外,14鞠躬谢各位看官,下个坑《妖王养成记》,也劳烦看官移步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