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护律师》 第一章 林家森坐在车内,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儿子无罪释放了,回到家后还给他做了晚饭。 梦总是和事实相反,他认为这是一个不祥之梦,因为儿子从来没有给他做过饭。 一次都没有······ 一身黑色西装革履的司机走出天山花园小区的门口,首先把脸凑到车窗前,伸出一只手轻轻敲了敲玻璃,当他看见里面的林家森睁开朦胧的双眼,点了点头,才打开车门走了进去。 “他在吗?”林家森问。 “不在。”司机回答。 “走。”林家森似乎已经预感到了这个结果。 “去哪?” “柏林寺。” 汽车均匀的开动起来,出了外环路,拐进了茂密的山林中。 柏林寺建立在松柏林立的半山腰上,是一座香火旺盛的寺院。 这里并不清净,因为来这里求神拜佛的香客太多了。在山脚下就可以闻到香火的味道。 真正的清净之地是柏林寺的后院,这里早在三年前扩建了两排红砖黛瓦的阁楼,是寺院主持用来接待贵宾的。 所谓的贵宾就是花钱来这里拜佛参禅图个清净的人。 林家森要找的人,就在后院阁楼的二楼之上的一间偏房之内。 这人半个秃头,戴副眼镜,大腹便便,穿着一身和尚的灰色服饰,坐在蒲团上,左手敲打着面前的木鱼。 林家森进来以后,他只是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看对方,并没有起身迎接,然后停止了左手的动作,换作右手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杯,小酌了一口。 看得出来,这是个非常讲究的中年男人。 “坐下吧。”中年男人看着林家森,“有事?” “你说呢?”林家森叹道,“要不怎么跑到这里找你来,我又不喜欢参禅。” “说吧,公司又出什么事了?” “你真的不知道我找你来干什么?”林家森眯起了眼睛问他。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头,“是不是因为你那宝贝儿子?” 从木格子窗投射进来的阳光将中年男人的眼镜照的雪亮,透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锋芒。 “凌客川啊……凌客川!”林家森叹了口气,他冷冷的看着对方,“给我找个出色的律师,帮帮那个小混蛋。” “那个老警察的尸体找到了?” “没有。” “那法庭怎么给太子爷定罪?” “谁知道……” “我做了一辈子律师,还是头一回碰到这么荒唐的案子。” “找个律师吧,现在不比十年前了,在王法面前,我们只能悉听尊便了……”林家森的目光飘向窗外很远的地方。 “那么关于这件事情,你想要什么结果?” “赔钱,赔多少钱都可以,总之不能坐牢。”林家森幽深的目光异常坚定。 “你不是私底下跟那个老警察的家属交涉了好几次关于赔钱这个问题,人家不是不同意吗?” “那就想办法让那家人同意。” “既然这样,倒是有一个人,很适合打这种官司。”凌客川微笑着看着林家森。 “谁?” “一个年轻人,他叫骆晨。” “年轻?有多年轻?” “今年二十八岁。” “他很厉害?” “相当厉害。找过他的那些客户都很满意。” “靠得住吗?” “靠得住,他不是什么好人。” “这话说的……”林家森的脸色有几分难看,“这个人名声还行吧?” “不太行,年轻人有一个毛病,无论任何案子,只认钱不认人,有当‘诉棍’的潜质。” “不行不行,”林家森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老凌你这是怎么了,想让我身败名裂吗?” “呵呵……你太想漂白自己了,才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不就是找个律师吗?哪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另外……你觉得你的名声好吗?” 林家森沉默着,看也不看对方一眼。 凌客川用讽刺的眼神扫了一眼他,悠悠的叹道:“好人办不了这种案子,因为有太多的证据对浩非那孩子不利,只有骆晨那样的诡辩天才才有可能让浩非全身而退。” 林家森仍低头不语。 “看得出来,”凌客川笑着说,“你的心里有一百个不满意,可是,我真的找不出比骆晨更加合适的人了。” 林家森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凌客川,“那就是说,我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我认为……没有。” 第二章 昏暗的房间内,骆晨反复回放着一段视频。 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从2017年3月15号23点18分开始的。 沉闷的暗夜中,路灯下的公路是静谧的,沿边的草木幽幽。然而接下来却出现了一副让人恐惧到窒息的画面。 一个扭曲的人影就像是一只突兀的飞鸟般从静止的画面中突然冒了出来,在半空中翻滚了几个跟头,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保时捷911从后面冲出,如同一头沉闷的怪兽猝然停在了路灯下,而那个被撞飞的人却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应该是落在了路边幽深的草木丛里。 从车上走下来一个摇摇晃晃的高个男子,他手扶着打开的车门,向着前方看了看,然后又钻进了车里,向前缓缓驶出了摄像头的画面…… …… 公安局里,丁阔又在办公室里咆哮。 局长办公室和他的刑侦大队办公室隔了好几个房间,但是尹局长还是听到了他的吼叫声。 秦可平坐在尹局长的对面,问:“哪个犯人这么猖狂?” “哪里是什么犯人……”尹局长皱着眉,“是丁阔那个混球!” “丁大队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找不到张迅的下落,”尹局长叹道,“丁阔无能啊!” “人被撞的生死未卜,居然还失踪了,现在都过去两个多月了,可他还是没有找到,”尹局长的神情相当严肃,“张迅退休前是公安局的老刑侦队长,他出事了,市里的几位大领导非常重视,三番五次的打电话督促局里尽快破案,说我们公安局办事不利,让我这个公安局长颜面尽失,如果丁阔在找不到的话,就撤他的职!” “现在你就撤!”门外一个声音传来,紧跟着丁阔夺门而入,他气鼓鼓的站在那里,惊呆了尹局长和秦可平。 尹局长的火气上来了,站起身来猛地一拍桌子,“放肆!小琴你先回避,不,你先回检察院,这事就这么定了,准备让林浩非接受审判吧!” “好,那我走了。”秦可平转身看着丁阔走出门去。 “我说丁阔,你是顺风耳吗?”尹局长离开办公桌,走到丁阔的身后把门关上,转过身来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换作了一副笑眯眯的嘴脸。 “局长你还是撤了我的职吧,我无能,能者居之嘛,你还是找个有能力的人来把我替换掉吧!”丁阔一脸的悲愤。 尹局长叹了口气,“丁阔啊,难道你想让我给你道歉吗?” 丁阔的表情缓和下来,“尹局,为了把张队找到,我们刑侦大队在有限的能力内,这连续两个多月来遵照上级的指示,开展了地毯式的搜索,调查了全市所有的医院,小区和犄角旮旯,还发动派出所走访了周边的乡村,通知了几个邻市一起找,把张队的相片放到网上通知全国一起找,但就是找不到,这是怎么回事儿您知道吗?” 尹局长叹道,“我知道活人好找……” “您也知道张队已经死了对不对?”丁阔看着欲言又止的尹局长,“连警犬都找不到的人,有很大的可能,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尹局长闭上了眼睛,把两片厚嘴唇眯成了一条缝。 丁阔接着说,“今天我们的人在城外的荒山上发现了一只空塑料桶,您猜里面是什么?是融化了尸体的氢氟酸啊!没有dna,也检查不出究竟是人的尸体还是动物的尸体,当时队里的人肺都要气炸了!” 尹局长用沉闷的目光看着丁阔,“这就是你今天在你那一亩三分地大吵大闹的原因?” 丁阔咬了咬嘴唇,“尹局,您知道用氢氟酸毁尸灭迹有多恶劣吗?事实上,氢氟酸并不能直接毁尸灭迹,能够促成融化尸体的原因,是首先需要把人碎尸啊!就是用绞肉器或者刀子把人切成比――还要小的肉块!” 他向前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之前秦可平做过的椅子上,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根香烟,点燃后开始了沉默的吞云吐雾…… …… 第三章 很多年以前。到底多久,林家森还记得,那时候他的宝贝儿子林浩非还没有出生。 那一年,他带着那个女人去南方出差,在黄山脚下,遇到了一个盲眼的算命先生。女人正处在和林家森的热恋当中,本来是想让算命先生帮忙测姻缘的,结果谈来谈去,竟然谈到了她腹中怀孕不到两个月的孩子。 算命先生准确无误的说出了女人这腹中的孩子是个男孩儿。但女人在高兴之余,算命先生的一番不太中听的话,结果让女人隐约的害怕起来。 ――“这孩子是他爹七世的债主!是带着怨念来到人间的!” 女人仿佛从算命先生的口中察觉到了某种不祥,她隐隐不安的问:“为什么是七世?” “因为呀,每一世他爹都还不清!” 林家森倒是不以为然,都说儿子是父母上辈子欠下的债,这辈子就是来讨债的,算命的几乎都会这样说,像这种套路也只配糊弄一下善男信女。 “那会怎样?”女人又问。 “积怨成灾!” 林家森打了算卦的一顿。后来被当地的民警关进了拘留所。 两人回到所在的城市后,疑神疑鬼的女人还是到处找算命先生摸骨算命,一共找了八个,其中有一个和在黄山脚下遇到的那个算命的说出了同样的话――“七世债主!” 十次占卜九次骗。女人认为其他的算命先生说的都是假的,只有这个才是真的。于是问那人化解的方法,那人告诉女人,一定要让自家的男人多积阴德,多行善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破解方法! 女人跑去告诉林家森,这番话让林家森坐立不安,暗中调查了本地的那个算命先生很久。 最终,林浩非出生了,女人却没有“母凭子贵”和林家森修成正果,死于难产。 林家森丝毫没有隐瞒孩子的出生来历,向家里的妻子如实到来,妻子很大度的接受了。但她也知道,不接受,她就像他家的保姆那样被扫地出门。尽管她已经是两个女儿的妈。 林浩非很爱他的养母,尽管他并不知道她只是养母。在他的心里,这个女人给了他超越了两个姐姐的爱,每次犯了错误,也不打他,完不成作业,也不凶他,外面打了人,她偷偷的帮他赔钱了事。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对他好的不能再好的女人,最后还是离开了他们父子二人,她得了乳腺癌,接受医院检查时已经晚了,毒瘤像是攻城拔寨的叛军,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彻底摧毁了这个女人。 第四章 骆晨坐在林浩非的对面,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这个一脸阴郁的大男孩。 男孩很帅气,有一对英气逼人的眉毛,大眼睛,薄嘴唇。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的多。他今年25岁。 “你是我爸委任的辩护律师?” 看得出来,此时的林浩非还很淡定。 “嗯。” “看来他这次是真的想让我死了!”林浩非忽然变得痛苦焦虑起来。 “为什么?”骆晨问他。 “你这么年轻,才接过几件案子?”林浩非冷冷的问他。 “听着,”骆晨叹道,“我并不想接你这件案子,是你的父亲三顾茅庐找了我,如果你觉得我不合适,我现在就走……”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林浩非已经彻底的愤怒了,“还她妈三顾茅庐!” 骆晨无奈的摇摇头,起身离开了。 林家森在门外等着他,拦住了他。对他说,“等我五分钟。” 骆晨勉强笑了笑,他看着林家森缓缓的和他擦肩而过,进去了,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 “骆先生,麻烦你在找他一次吧!” “好。” 林浩非果然比之前老实了很多,但骨子里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气仍然彰显在外,他压根就没有正眼瞧上骆晨一眼。 骆晨重新做到了他的对面,不带任何表情的说:“作为本案的辩护律师,我希望你不要对我有任何的隐瞒……你现在可以讲了。” “好吧!”林浩非咬了咬嘴唇,似乎是在整理回忆当中的思路,“上个月的20号……我和几个朋友去ktv,晚上十一点钟吧,我离开了那里,在回来的路上,我好像撞飞了一个人,但当我下车查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我以为是撞鬼了,于是我走了,两天后,几个警察找到了我,然后就把我关起来了。” “那个张迅……失踪超过二十四小时后,他的家里人报了案,警察通过调取全市的监控录像,在当天晚上张迅出现过的几个地方经过层层排查,最后锁定了你的那辆……肇事逃逸的保时捷,并在你的车上发现了一根头发,经过dna检测,证实了正是失踪者张迅的头发,这一点你作何解释?”骆晨问。 林浩非压低声音,冷冷道,“我他妈怎么知道?我再告诉你,我根本没有肇事逃逸!因为我下车后根本就没有看见任何人!” “难道你当时没想过,”骆晨问,“那人有可能是被撞进了公路两边的树林子里吗?” “我说过,我以为那是撞鬼了!” “好吧。”骆晨眯着眼睛,又问:“案发现场的摄像头完美的捕捉到你开车撞人的惊险瞬间,但一个小时后,那里的摄像头就意外破碎了,警局的档案上写着,疑似人为破坏。这一点你可知道?” 林浩非无奈的摇摇头:“一无所知。” 骆晨叹道:“诚如我一开始所言,我希望你不要对我有任何的隐瞒……我在问你一遍,那失踪者的尸体,究竟是不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绝对没有!”林浩非再次被激怒,“你到底是不是我的辩护律师,为什么会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你先冷静一下,”骆晨面不改色的冷冷道,“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喝酒了吗?” 第五章 “你那天喝酒了吗?”骆晨看着一言不发的林浩非,“希望你不要对我有所隐瞒。” “没有喝。”林浩非沉默了很久,这样告诉了骆晨。 “没有喝……”骆晨沉吟道,“我知道,你是这样跟警察说的,你当然是害怕自己以后会被吊销驾照,再加上肇事逃逸,那么,你这辈子都不会在从事你所喜欢的赛车手职业。” 林浩非冷冷的看着骆晨,“你他妈别乱猜,我真的没有喝。” “请你说话放尊重一些,”骆晨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得罪我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那你身为我的辩护律师,也不能这样诋毁我,”林浩非看上去非常的懊恼,“你一会儿怀疑我窝藏尸体,一会儿怀疑我酒后驾驶,无论哪一条罪名成立,我这辈子都得完蛋!” “一个正常人,在没有喝酒的情况下,如果开车的时候,发觉自己撞到了人,是完全可以看到被撞者的身体去了什么地方,即便因为太过突然没有看到……如果你那时候够清醒,也应该想的到,被撞者的身体如果没有在公路上,那显然是落在了公路一边的树林里。” 骆晨叹息一声,接着说,“你没有喝酒,又是肇事逃逸,这对你的确很被动。” “我胆子很小,”林浩非无奈道,“深更半夜的,我怕鬼还不行吗?” “如果你在法庭上这样说,”骆晨讥讽道,“对方一定会举出很多你不怕鬼的证据,比如你经常凌晨三四点回家,几年前在学校里打人的不良记录,最近一次,你还在夜店打伤了一个人。” “这和怕鬼好像是两码事。” “根据心理学的权威研究证明,怕鬼的人通常只有两种,一种是做了亏心事,而另一种是性格偏向懦弱的人,这种人不爱惹事,也不敢惹。也就是所谓的相信善恶有报,三尺之上有神灵的人。你是哪一种?” 骆晨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你若想在法庭上摆平对方律师,那么,首先……你先得摆平我。” 林浩非好像是听出了骆晨话中的玄机,问:“那如果我喝酒了呢?会怎样?” “会比现在情况好的多,”骆晨叹道,“你绝对想不到,那些警察之所以不深究你喝没喝酒这个问题,是因为他们非常清楚,酒后肇事逃逸,比在理智的情况下肇事逃逸,罪名要更大!” “为什么?” “这样一来,你就涉嫌了故意伤人,如果有哪一天在被警察找到了已经死亡的被撞者张迅的尸体,在查出和你有些纠葛,你甚至会被判故意杀人!” 林浩非这次终于淡定了下来,与其说他身上的傲气消失不见,倒不如说他真的害怕了…… …… …… 第六章 “需不需要我说第三遍?” “嗯?”林浩非怔怔的看着骆晨,“什么第三遍?” “千万不要对我有所隐瞒,”骆晨的目光异常严肃起来,“你应该明白,这对你我很不利!” “那天晚上我的确喝酒了……” “有谁可以作证?” “我的那帮哥们儿。都可以作证。” “都有谁?” …… …… 林家森坐在茶馆里,静静的看着对面的骆晨。 茶馆古色古香,对面的老人一身儒雅的西服套装,但骆晨却感到了一种很深的寒意。 是林家森那不怒自威的眼神?还是他与生俱来的那种阴沉气质? 骆晨说不上来…… “你找过张迅的家里人没有?”林家森问他。 “找过。” “怎么说?” “把我赶出来了……”骆晨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那家人不需要钱,只想知道张迅的下落。” “还真是难办……” “另外,林浩非那天喝酒了。” “他对你说的?” “对。” “这件事可以隐瞒吗?” “不可以。”骆晨淡淡的说,“如果隐瞒的话,后果会更糟。” “为什么?” “这个问题我之前跟林浩非解释过了,酒后肇事逃逸,比起一个人在清醒的时候肇事逃逸,前者要比较好一些,因为一个人在清醒的时候肇事逃逸,有故意杀人的嫌疑。” “哎……”林家森的神情有一点点无奈,“不就是一场简单的车祸,怎么会搞得这么复杂呢?” “复杂的是……”骆晨眯起眼睛,盯着林家森那双深邃的眼睛,“张迅为什么会消失?” “你是在问我吗?”林家森皱了皱眉。 “……”欲言又止的骆晨最终鼓起勇气,点了点头,“对。”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林家森苦叹道。 “如果想要林浩非全身而退,那是不可能的,”骆晨冷冷的说,“有时候你退一步,也不过是为了向前走一步。” “哦?”林家森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骆晨,“你这是什么意思?” “让林浩非在法庭上承认他自己喝酒了,是在头脑不清醒的情况下开车撞人,”骆晨接着说,“我可以把他的牢狱之灾缩短在三年之内。” 林家森低头陷入了沉默。看得出来,他很不乐意。 “你知道吗,”林家森头也不抬,缓缓道,“凌客川跟我说,你可以让浩非那孩子全身而退的。” “我们的协议上并没有标明这一点。”骆晨依旧一副不带任何表情的模样。 “你在要挟我?”林家森的脸色变了变。 骆晨叹道:“而且这宗案件不是民事案件,而是升级到了刑事案件。如果找到了那老警察的下落,在和对方协商,可能会另当别论。” 第七章 城市的中级人民法院开庭第一天。 林浩非无精打采的站在被告席上,在毫不缺席的众目睽睽下,接受着检察院方公诉人秦可平的审讯。 秦可平:“请问被告,2017年3月15号当晚十一点十八分,你是否开车经过教育路中段明化化工厂一带?” 林浩非:“是。” 秦可平:“你是否开车撞到了一个人?” 林浩非:“是。” 秦可平:“你当时知不知道你开车撞的人是谁?” 林浩非:“不知道。” 秦可平:“你当时有没有下车查看?” 林浩非:“查看了一下。” 秦可平:“你发现了什么?” 林浩非:“什么都没有发现。” 秦可平:“你有没有想过受害者可能被你的车撞进了公路旁的树林里?” 林浩非:“没有……我当时还以为撞鬼了。” 秦可平:“所以你开车走了?” 林浩非:“对。” 秦可平:“你在事故发生后第二天,有没有返回案发现场查看自己昨天晚上是不是撞鬼了?” 后面的坐席上传来一阵交头接耳的哄笑。 林浩非“……没有。” 秦可平点了点头,目光看向申请肃穆的法官,平静的说:“请审判者播放一段视频。” 墙壁上的电视屏幕中显示的日期是2017年1月06号,从晚上8点35分开始的。 一间酒吧。 林浩非背对着摄像头,坐在吧台前不时的扭动着屁股,看上去像是在调戏酒吧里那个漂亮的女服务员。后来竟然对那女孩儿动起了手脚,抓住了女孩儿的手再也没有松开。 女孩儿想要挣脱开林浩非那只手,却被他抓得越来越紧,而另一只手也趁机揽住了女孩儿的肩膀。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男人飞一般的走了过来,用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一把抓起了林浩非的头发向后拽了过去。 林浩非仰翻在地,撞到了两把椅子。 两个和林浩非差不多年纪大小的男人冲出来,和老男人撕打在了一起。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老男人的那张目光凶猛的脸上。 秦可平问林浩非:“知道显示屏上的这个男人是谁吗?” 林浩非看了看,很不情愿的回答:“知道。” 秦可平:“他是谁?” 林浩非:“张迅。” 秦可平:“你是在最近这段时间的寻人启事上才知道他就是失踪的张迅了吗?” 林浩非摇摇头:“不是……我们是在看守所认识的,那天晚上,发生了很不友好的打架事jian,后来我们都被带到了看守所,我才知道,他就是前不久刚刚从警察局退休的刑侦队长张迅。” 秦可平:“经过了那次的事jian,张迅这个人是不是给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第十章 女孩儿刚说完,就迫不及待的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包香烟,刚要用打火机点着,法官立刻开口说话了:“证人注意,法庭之上,禁止吸烟。” “切……”女孩儿不屑的看了法官一眼。 第二个证人叫梁少栋,是林浩非的好朋友,今年二十七岁,比林浩非大两岁。 “当天晚上,我们几个伙伴去ktv唱歌,到了那里,我们又觉得几个大男人在一起很没意思,于是叫了几个服务员,陪我们唱歌,大概是浩非很帅的缘故,所以……那几个女服务员都喜欢挨着他,让他喝酒,起初浩非说他不喝酒,因为今天没有让司机跟过来,可是后来他的女朋友华小美突然找到了这里,甩了浩非两个耳光,就跑了出去。浩非去追她,应该是没有得到华小美的原谅,或许是两人都在气头上吧,所以浩非回来后很不高兴,一连喝了很多酒。我们怎么劝都劝不住。” 梁少栋走后,骆晨开口了:“审判长有所不知,事实上,我的当事人林浩非已经戒酒半年多了,因为――半年前,他就已经被查出患上了严重的脂肪肝。这次之所以喝酒,当然是因为他和女朋友华小美之间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情。至于后来开车撞人,我相信,林浩非他绝非如同公诉人所说,是故意伤人。” 秦可平冷笑一声:“无心之失,在所难免,滴水不漏,岂会无心!” 骆晨:“我想问问,公诉人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可平:“案发当晚被告刚刚离开不久,录下林浩非开车撞人的摄像头就被人为破坏,在那之后,警方再也无法找到被害人,虽然和三年前的那件案子一样没有证据,也诚如辩护人所说的……我在主观臆测,但我还是要说,审判长,被告为了保住自己所喜欢的赛车职业,仗着自己得天独厚的条件,丧心病狂的隐藏了被害人的尸体,重新刷洗了自己的汽车,本以为可以息事宁人,但天不藏奸,终于让警方在他的汽车的隐秘部位找到了被害者的一根头发,真相才得以大白……” “反对!”骆晨大声道,“公诉人是否有证据证明被害人已经死亡?” 审判长:“请公诉人出示相关证据。” 秦可平愤怒道:“根据监控视频中的画面,被害人张迅被车撞击后,身体离地三米多高,飞出十米多远,即便没有死亡,也会造成重伤,然而,警方出动了所有的力量,在全市以及周围几个邻市所有的医院重点icu,都没有发现被害者的任何踪影,不止如此,警方也曾怀疑被害者已经死亡,是有人把他的遗体窝藏了起来,由此,也曾出动警犬,在全市展开地毯式的搜索寻找张迅,但依然一无所获。只是在城外的荒山中发现了一桶融化了尸体的氢氟酸……” “抗议!” 骆晨道,“审判长,这根本不是所谓的证据,我承认,公诉人的主观臆测并非毫无道理,但是,请允许我也主观臆测一下,中国这么大,说不定有人把被害者接到外地接受更好的治疗,至于我市公安局在城外荒山上发现的氢氟酸,或许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鱼目混珠,据调查,本市包括乡镇地区,一共一百二十万人口,最近一个月内,在公安局备案调查的失踪者就有二十三个,公诉人难道就没有想过,那一桶融化了尸体的氢氟酸,就没有可能是这二十三个失踪的人其中的一个吗?” 审判长:“抗议有效!” 骆晨冷冷的看了看秦可平,秦可平也在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鄙视与怒火…… …… 公安局,局长办公室。 “我早就说过,”丁阔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看着对面的尹局长,“张大队的人找不到,这案子永远也没办法判刑。林家森为他的宝贝儿子找来的那个辩护律师一口咬定只要找不到尸体,就不能证明张迅已经死了,然后只能是从轻审判,但秦可平这只母老虎也不是好惹的,到现在凡是她过手的刑事案件,那些犯人一个个都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要法官从轻审判林浩非,除非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我相信,张法官(审判长)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奇葩案件,哼哼,也够他左右为难的!” 尹局长长叹一声,“你说的没错,这起案件的诡异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起初我本以为……” “你本以为什么?” 尹局长摆摆手,摇摇头,“算了不说了,静观其变吧,总之根据相关法律我们已经把这件案子递交检察院了,这样我们还能减轻一些负担。” 丁阔眯起了眼睛,“尹局的尹局,你这头老狐狸,怪不得在这个位置上一干就是十来年啊!风吹不倒,雷击不住,我可真算是领教了,哼!” 十二章 骆晨终于见到了林浩非的女友华小美。 他已经找了这个女孩儿五次了,但每次要么不在家,要么闭门谢客。 这次骆晨下足了功夫,从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就守候在华小美租来的小院门口等待她的出现。 华小美是个乡下姑娘,大学毕业后,在城里的一家很有名气的婚纱摄影公司做后期设计师。 应该是家庭条件不太好,所以她租住的那个小院是已经被市政府规划了的拆迁房。 她早上出门的时候,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头发梳的很整齐,轻妆淡抹,走起路来纤细的身子很笔挺,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只是她的形象,和她周边狭隘的偏僻小巷,落拓平房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骆晨突兀的来到她的面前,拦住她的去路,“你好,我是林浩非的辩护律师,我叫骆晨……” “滚蛋!好狗不挡道,我还要去上班!”华小美一把推开骆晨,朝前走去。 骆晨发现华小美刚才推他的时候,两只很有力道的小手上的手指甲修剪的非常整齐。这个女孩子的穿着打扮没有一点瑕疵。看的出来,她很要强。 “那好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下班好了!”骆晨说。 华小美的脚步放慢了一些,回头仔细的看了看骆晨,没有说什么,又朝前走去了。 但她中午下班回来的时候,发现骆晨仍然呆在小巷中,在屁股下放了一沓白纸上,就那样盘膝而坐。见到她后,他对她笑了笑。 两人来到了一家中餐厅,找到了一个靠窗的安静位置。 中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的照在桌子上,把胳膊放上去,隐约有些发烫。 两人要了三个小菜,两碗米粥。骆晨付的钱。 “你们这些人……如果我就是不想和你谈林浩非,你是不是还真的就赖上我了?”华小美问骆晨。 “华小姐,你的确很聪明。” “别叫我小姐!我叫华小美。” “好吧,抱歉,”骆晨耸耸肩,“其实……我找你来,是想聊一聊你的男朋友林浩非。” “已经不是了……”华小美的目光飘向窗外很远的地方,“前男友……可能连前男友都算不上,我们根本就没有开始过。” “你恨他?” “谈不上,”华小美冷笑了一声,“就当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吧!” “美丽的误会?”骆晨问,“你说的是你们一开始认识的时候?” 华小美点了点头,“事实上,我晚上还有一份工作。我和他,就是在我工作的地方认识的,有个黑道上的痞子调戏我,他救了我。” “对于有些女孩儿来说,罗曼蒂克的浪漫远远比不上极赋安全感的英雄救美……你是个很注重现实的人。”骆晨笑着说。 “是啊,”这句话似乎打开了华小美的心扉,她凝眉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可后来我才知道,那只是表面现象,林浩非这个人不行。” “他怎么不行了?” “脾气暴躁,任性,妄自尊大,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典型的纨绔子弟,大男子主义,交往没几天就要把我接到他家入住,还让我陪他去澳门赌博,甚至警告我,我不陪他,有的是美女陪他。前几年不是有一个自称‘我爸是xx’的少年犯吗,他过之而无不及。这种人,早晚会出事的。”华小美一脸的厌恶。 “那为什么在林浩非出事了以后,你们才分手了呢?” 华小美痛苦的闭上眼睛。面前的筷子是崭新的,饭菜到现在她一直都没动。 “我对他说过他这些缺点,如果他不改,这些臭毛病早晚会把他毁了的,起初他还是很认真的在听,但后来我才发现,他改不了,因为他们家的生活条件太优越了,优越的简直让人难以想象,我家里……虽然穷,我爸爸还在生病住院,要花很多钱,但我也不能为了图男人的钱把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 华小美接着说,“所以我跟他提过好几次分手,但他就像个无赖,一次又一次的对我承诺,他肯定改,还跑到我工作的地方去闹,可悲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骆晨笑了笑,“你刚才说你晚上还有一份工作,是不是在一家酒吧做服务员?” 华小美叹道:“看来你们律师还真是无所不知。” “哪里,”骆晨摇了摇头,“在法庭上,公诉人播放了一段视频,是有一天晚上,林浩非在酒吧和你拉拉扯扯,后来被一个体格很健壮的老人以为他在非礼你,所以路见不平,和林浩非失手打起来的前后经过。” “啊……”华小美瞪大了眼睛,“他们怎么什么都知道?” 骆晨苦笑道:“这就是法庭,只要有人和它沾上边,祖宗十八代都有可能被挖出来公诸于世。” “那岂不是对林浩非很不利?”华小美问。 “当然了,非常的不利。”骆晨长长的叹了口气。 十三章 “活该!自找的,就算是那位老先生不了解状况,林浩非也不该出手打人的。”华小美唏嘘道。 “你知道和林浩非打架的那位老先生是谁吗?”骆晨问。 “谁?” “就是后来被林浩非酒驾撞飞的那个前公安局刑侦大队长张迅。” “什么……竟然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华小美很惊讶。 骆晨看着她,“最近互联网上的弹幕都会冷不防的冒出被打上失踪者标签的张迅的头像来,你难道没注意到?” “注意是注意到了……”华小美说,“但是互联网上的相片里的那个张迅身穿制服,还是个大背头,太有范儿了,那天在酒吧里见到的张迅却是胡子拉碴,一头乱发整的跟流浪汉似的,这反差太大了,我还真是没有看出来。” 骆晨叹道:“如果那天晚上,你没有去ktv找他,他可能也不会喝酒,当然,也就不会那么凑巧的撞到张迅……” 华小美垂下了眼睛,难过的说,“那天晚上,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应该是林浩非的那个前女友打来的,她告诉我说,林浩非去了那种地方,我就知道他这人本性不改,所以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和他提分手。” 骆晨好奇道:“那种地方?ktv?不就是唱歌拼酒的地方吗?男人去很正常嘛,女人也去啊。” “你不是本地人吧?”华小美问。 “不是……”骆晨的脸色阴郁起来,“看怎么说吧……我从省城过来的。” “你有所不知,最近两年我们这座城市的黄赌毒严打的很厉害。” “我知道,不止是你们市,是全国范围内的。” “现在,”华小美喝了一口小碗里的南瓜粥,接着说,“全市的红灯区都关门不做了,但那些外地来的野鸡们却都没有离开。” 骆晨听出了华小美的弦外之音,但他还是问:“为什么?” “因为她们都去了‘荷兰湾’。” “林浩非去唱歌的那家ktv?” “是的,”华小美点了点头,“那家ktv远在城郊,比外环路边缘的云山镇还要远,很多人都知道那里不干净,公安局的人也去了几次,但每次都扑了个空,现在那里成了嫖客们的天堂。” 骆晨好像是为了和华小美拉近关系,顺着这个话题追问下去,“‘荷兰湾’的老板是谁,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道行?” “马志民,混黑dao的,外号‘刀疤’。” 骆晨笑道,“你知道的还蛮不少的。” 华小美耸耸肩,眼神中似乎有一点无奈之情,“每天去影楼拍婚纱照的那些小年轻的有不少是混混,他们经常坐在一起吹嘘刀疤这个人当年如何牛叉,又是卖白粉又是杀人的,但硬是没有蹲过监牢,有一次,两个混混因为拌了两句嘴,差一点没打起来,后来其中一个混混直接说他是刀疤的小弟,以后要你好看之类的狠话,另一个混混想都没多想,拉着未婚妻的手就走掉了,婚纱照都没有拍,白白扔了三千块的押金。” “这么厉害?”骆晨忍不住惊叹道。 “不过据说刀疤也是有后台的。”华小美说。 “谁?” “梁四海。” “梁四海又是谁?” “本地的首富啊,”华小美说,“看来你还真是新来的。” “对,我新来的。”骆晨苦笑了一声。 “好吧,”华小美点了点头,“林浩非曾经跟我提起过这个人,他说这个人以前就是一个小流氓,跟着他家的老头子林家森混了几年,后来翅膀硬了,就出来单干了。不过就连林家森也没想到,梁四海后来竟然成就了这么大的本事,我也不知道他说的真的假的,他姑妄言之,我就姑妄听之吧,现在终于清净了……” “你一点都不爱林浩非?”骆晨问。 华小美叹道:“我耳根软,听不得别人说这说那……林浩非的负面消息实在太多了,总不至于都是人们故意对他泼脏水的。” 骆晨深呼吸了一下,“好吧,我们边吃边聊吧,这饭菜都快凉了。” 两人吃饭的时候没有说话,期间两人闷头吃饭时,两双筷子不小心都去夹一片肉,弄得气氛有些尴尬。 “听说你是本科毕业生?”骆晨忽然问。 “是。”华小美喝完了最后一口南瓜粥,放下碗,问,“你怎么知道?” “你说的,我是律师嘛。”骆晨笑着说。 “呵呵……”华小美眯起眼睛笑了,“你这人还蛮有意思的。” 骆晨又问,“在这座小城里工作,你不觉得屈才吗?” 华小美又垂下了眼睛,“我没有兄弟姐妹,爸爸身体也不太好,出去太远了,不方便。” 骆晨叹道:“真是难为你一个女孩子了。” 华小美仿佛被骆晨的这句话触碰到了心中最柔弱的地方,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咬了咬嘴唇,“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先走了,再见。” 她站起身来,刚要离开,骆晨忽然问,“你之前说,林浩非出事的那天晚上,他的前女友跟你打了一个电话,你知道他的前女友叫什么名字吗?” “那个……”华小美背对着骆晨,匆忙的从衣兜里掏出白手帕,抹了抹将要流下来的眼泪。 十四章 “林浩非的前女友叫方婷。”骆晨对林家森说。 现在,骆晨在林家森的家里。 这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 “华小美本以为那个奇怪的电话是方婷打来的,其实不是,方婷根本没有打那个电话。” 骆晨接着说,“方婷是个拜金女,林浩非和她分手后,的确曾经多次纠缠林浩非,她不想失去林浩非,在这期间,还被华小美撞见过,不过当我找到方婷后,我才发现,她已经……在医院里呆了两个月了。” 林家森平静的问:“她怎么了?” 骆晨说:“她的腿被人打断了。” 林家森的眼眸中拂过一丝亮光,“谁干的?” “不知道,”骆晨说,“两个月前,她晚上回家,在路上被人蒙住了脑袋,她没有看到歹徒的容貌。” 林家森的拳头不知不觉的握紧了,额前的一根青筋也突兀的暴起。 骆晨接着说,“方婷认为这是林浩非做的。” 林家森笑了笑,“不可能,何况没有证据,所以这种话最好别说。” 骆晨点了点头,“有道理。” 林家森诧异道:“既然那个叫方婷的女孩子认为这是林浩非做的,那么她给华小美打电话,破坏华小美和浩非的关系,也在情理之中,你为什么说那个电话不是她打的呢?” 骆晨叹道:“因为对方是用路边的公共电话打来的。方婷现在还无法走动。” 林家森说:“那也说不定是方婷的一些朋友帮她做的。” 骆晨摇头苦笑:“如果你去医院看看方婷,你就知道我说的话有道理了。” 林家森问:“为什么这样说?” 骆晨说:“她非常害怕,医生说她可能得了妄想症,总是说自己看见一个叫林浩非的男人拿着铁棍子要打死她。她的父母对我说,现在没有一个朋友敢来这里看她了。” 林家森倒吸了一口凉气。 骆晨问林家森:“即便她没有精神失常,那她也应该懂得权衡利弊,知道这次林浩非是要她的腿,下次……就有可能要她的命了。” “住口!”林家森愤怒了,“你们律师心理上都这么阴暗吗?” “就事论事而已,况且……”骆晨盯着林家森那双凌厉狡诈的眼睛,“这些话我是不会对别人讲的。” “我相信……”林家森沉声说,“浩非那孩子是万万做不出这种事的。” “看来……”骆晨沉默了一会儿,“我虽然是您儿子的辩护律师,但您却对我抱有很大的戒备之心。” “哦?”林家森笑了,“后生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骆晨从衣兜里掏出了几颗纽扣模样的金属材料,摆在手心里,问:“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林家森皱起了眉头,仔细的看了看,“这是什么?” “微型窃听器,”骆晨说,“袖珍版的,而且是淘宝网上,卖的最贵的那一种。” 林家森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问:“谁干的?” “您说呢?”骆晨笑了笑,“我在朝阳公寓租住的房子里,还有我的公文包里,都被放上了这东西。现在,只有凌客川先生和您知道我在那里居住。” “会不会是警察做的?”林家森问。 “这些窃听器,在我们还没走签订合同,我刚搬进去的第一天就有了,怎么会是警察做的?” “难道会是凌客川吗?”林家森微眯起了眼睛,“这个老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林先生,您还真是一个好面子的人。”骆晨唏嘘道,“让我们开诚布公吧!您到底在防备我什么?” “后生啊,这个……真不是我做的。”林家森摆了摆手。 “呵呵……”骆晨狡黠的看着林家森,“好吧……林先生您知道吗,我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晚上闲来无事,结果喜欢上了一部电视剧。” “电视剧?”林家森讥笑道,“真想不到,你居然还看电视剧,我本以为像你我这样的成功人士,是从来不看这种消磨时间也磨损斗志的玩意儿的。而且我看你这张脸,虽然很耐看,但比我还要古板上几分,你说你喜欢看电视剧,我还真是不大相信。” “我可不是什么成功人士,女朋友因为我没钱,在省会买不起三万一平米的房子,所以和我分手了,”骆晨苦笑着摇了摇头,“至于看电视剧,那都是寂寞惹的祸。” “哈哈,”林家森又笑了,“你还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我的身边,就缺你这种人。” 骆晨点了点头,“难道您不想听我讲一讲,我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有意思的事情吗?” “好吧,你说。” “电视剧的名字叫三国,是由陈建斌主演的。” “你说的那好像是新版,早些年,我只看过旧版的。” “旧版三国的确很经典,还原了两千年前的历史原貌,观看的时候就像在品一杯陈酿老酒,虽然喝不出辛辣的感觉,但却浓甜可口,悠悠自然。” “让人昏昏欲睡,”林家森又笑了,“以前看三国的时候,每次都看不了十分钟,就睡着了,所以我把它放在了晚上看,比安眠药还管用。” “的确如此,”骆晨也笑了,“但是新版却不一样,导演很偏向于心理方面的描写,并注入了现代的一些元素,人物形象更加立体饱满,让观众很容易从那些历史人物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所以在观看的过程中很刺激,很有趣。” “有这么好看吗?”林家森问。 “当然,”骆晨说,“和旧版相比,应该算是来自不同的时空,做了大量的改动,其中就有这样一个桥段,您一定不知道。” “说来听听。” 十五章 “曹丕才华远不及曹冲,害怕其父曹操百年后会传位曹冲,所以用毒蛇做引,害死了曹冲。曹操知道是曹丕所为,所以便用怀柔之计恩威并施的质问曹丕,大概意思就是,如果他承认就是自己害死曹冲的,为父是绝对不会追究的。如果不承认,就请他自行了断以示清白,但是心里却有另一番打算,即是,曹丕如果承认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兄弟,就立刻杀掉他。然而曹丕一口咬定不是他做的,曹操却反而很欣慰,认为曹丕是大才,日后定能继承大统。” 骆晨看了看林家森,笑着说:“您知道这是这么回事吗?” 林家森微笑道:“做事半途而废,因为良心上的不安而追悔莫及,反而不如不做,既然做了……就不要管它什么后悔不后悔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巨大的成功一向与同等的风险并存,这是古代那些厚黑学家的帝王之术,曹操做的很对,曹丕的确是个大才。” 骆晨说:“精辟……其实您也是个大才!” 林家森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你到底什么意思?” 骆晨说:“其实那些窃听器就是您安排人放在我的房间里的,但您却不承认,所以我说您是大才。” 林家森“呵呵”的笑了起来,“真的不是我放的。” 骆晨微眯起了眼睛,问:“如果真的不是您……那我大胆的推测一下,这会不会是您的仇家做的?” “仇家?”林家森似乎陷入了深深地的冥想,“我好像没有什么仇家,我只是一个商人而已。” “真的没有吗?” “真的没有。” “好吧,”骆晨叹道,“那我们就顺着这个没有的思路推理下去。” “你说。”林家森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骆晨盯着林家森那双愈发晦暗不明的眸子,接着说:“其实……你的心里一直都很恨您的儿子对不对?” “哦?”林家森问,“为什么?” “当然是恨铁不成钢。” “这个……呵呵……他年纪还小,慢慢来吧!算不得恨。” “但您是个大才,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您不想自己的身上有任何的污点,况且,您也就这么一个儿子,”骆晨无视林家森口中的“算不得恨”,继续说,“所以您一次又一次的帮助他逃脱法律的制裁,不管是三年前,还是现在他开车撞人……” “混账!”林家森怒目圆睁,“我这次根本没有帮他!” “那他就是自己做的了?破坏监控录像,偷偷转移身负重伤的受害者,去洗车店洗车,用氢氟酸毁尸灭迹,我真的不知道这究竟是幼稚还是……他认为自己的能力足够大,大到足以一手遮天。” “主观臆测,”林家森用食指指着骆晨,“你说的根本不对,我这一生,的确说了不少的谎话,但是这次,我可以告诉你,浩非他根本没有做这些蠢事,因为浩非醉驾的那天晚上回来后,一直在呕吐不止,而且神志不清,我不得不打电话,让保姆回来伺候了他一夜。至于第二天他酒醒后为什么要跑到洗车店洗车,是因为在汽车里,他也吐了不少的脏东西,很恶心,真的。” “他会不会用的是障眼法,害怕你会生气,所以不敢告诉你,而他早已在背地里安排好了一切?” “应该不会。” “看来您也不太确定,”骆晨接着问,“那就是有可能会了?” “我相信他不会。” “不,你相信他有可能会,”骆晨说,“如果您不相信的话,那么,显而易见,林浩非这是被人做局了。您不可能洞察不到这种解释。” “做局?” “是的,”骆晨说,“而且做局的这个人和林浩非的关系非同一般,对他的脾气,秉性,新结交的女朋友,包括他的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两人的关系到底怎样,还有开车回家的路线等等,一切都了如指掌,洞察秋毫。所以他安排一个陌生的女人给华小美打电话,华小美刚好趁此机会和林浩非提出分手。结果林浩非在失恋的痛苦折磨下,喝了很多酒,在回来的路上,又恰好撞到了张迅。” 他接着说,“当然,张迅也是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那个车祸现场的,他得了老年痴呆症,时好时坏,最近十来天,每天晚上都会去那个地方转悠。” ――“关键是,既然张迅得了老年痴呆,他为什么每天晚上还要去郊区教育路的明化化工厂一带?那里距离他的家并不算太近。” “为什么?”林家森问。 “您不知道?” “我不知道。” 骆晨笑了笑,“他绝不会在最近十来天,每天晚上都去那个地方的。关于这一处疑点,我的直觉告诉我,应该和您的仇家有关系。” “我没有仇家。” 骆晨无奈的叹了口气,“您还在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其实您在这样下去,对您,对林浩非,真的很不利。” 林家森眯起了眼睛,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骆晨说:“其实您知道,在这座城市里,您一直有一个仇家的存在,林浩非一出事,您就已经在怀疑到底是不是这个仇家所为了,但是您之所以能够成为这座城市的首富,您不单单只是靠运气和胆量,您的智慧和谋略也绝非常人可比,所以您一次又一次的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住,不能乱,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决不能和对方撕破脸面。不过……其实您的心里很紧张,很害怕这件案子会毁了林浩非。” 十六章 “你到底是什么人?”林家森握紧了双拳,目光也变得恶毒了起来。 “诉棍。我是个诉棍。”骆晨冷笑道,“我知道很多认识我的人都在背地里这样叫我,不过未必每个律师都有我这种本事的,当然,这不单单是靠耍嘴皮子,博闻强记,最重要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所以,我希望您和林浩非不要对我有任何的隐瞒。” 林家森点燃了一根香烟,用拇指和食指紧紧的掐住过滤嘴,放在嘴边猛吸了一口,喷出来的烟雾弥漫住了他的双眼,他揉了揉眼睛,用眼角的余光瞟着骆晨。但眼神中的恶毒暴戾之气已然不在。 该怎么形容他此刻的眼神呢?――就像是一头战败的野兽,用一种畏惧的眼神看着打败它的对手。 “您的疑心太大了,”骆晨看着默不作声的林家森,叹道,“所以在我的房间里安置了窃听器,您这样做的目的……或许只是怀疑我是您的仇家派来的吧?” 林家森无奈的闭上了眼睛,问:“后生啊,你是不是听到了一些什么风言风语,才会一直以为我有个仇家的?” “不全是,”骆晨摇了摇头,接着说,“风言风语我会听,但我只相信我所调查而来的结果。” “你都调查了一些什么?” “第一点,林浩非出事的那天晚上,华小美之所以跑来ktv和林浩非闹分手,是因为她接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来电,这个女人是用街边电话亭打来的,华小美以为那是林浩非的前女友,但那人不是,那么她到底是谁? “第二点,当天晚上,林浩非所去的那家ktv,据说这家娱乐场所的老板叫‘刀疤’,但那里的每个小姐都管林浩非的朋友梁少栋叫‘太子爷’,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梁少栋的父亲梁四海才是荷兰湾ktv幕后的真正老板。法院开庭的那天,您也在场,作为证人,梁少栋指证林浩非喝酒了。您应该对这个人不陌生吧? “第三点,我听说,十七年前,您和梁四海因为一块地皮,导致两边公司的员工大打出手,结果您公司的一名员工,失手把梁四海的大儿子梁少京打死了。到现在,梁四海会不会对这件事一直都耿耿于怀? “林先生您先不要急着回答,我知道,您的回答也会是模棱两可,但是,您心里明白就好了,接下来我们说第四点,在我们之前的谈话中,我也曾提到,即是,受害者张迅出事的地点,是明化化工厂一带,根据监控显示,最近十来天,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去那里散步,画面中的他,蓬头乱发,六神无主,就像是行尸走肉,这是阿尔茨海默病的临床表现,俗称老年痴呆症,也就是说,他是在发病期间去了那个地方。 “为此,我请教过相关的医学专家,医生告诉我,患了老年痴呆症的老人,随着脑萎缩和记忆力的退化,智商会恢复到十岁以前的水准,但之后的记忆并不会完全消失,他们仍然会记得印象当中最深刻的一些事情,比如恋爱,结婚,生子,也包括人生当中所经历过的一些莫大的屈辱,也可能是一些让他们印象深刻的地方,比如说居住了几十年的老家,上班的单位,当然也包括人,比如说某些至亲。 “所以……我在想,张迅之所以在发病期间,频频去这个地方,会不会是这个地方的一些人和事给他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后来我查到了……明化化工厂的董事长也是梁四海,但愿这不是什么巧合。” 骆晨接着说,“我说了这么多,林先生您能明白吗?” “明白。”林家森笑了,“你的意思是,是梁四海个他儿子梁少栋给浩非做了一个局。对吗?” “给出一个合理的推测,在去找相关的证据,”骆晨说,“林浩非的牢狱之灾是必不可免,但是如果做局的人笑了,林浩非在监牢里的日子……就会变得相当漫长。” “后生啊,我之前的确想到过是梁四海在陷害浩非,”林家森叹道,“可转念一想,应该不至于吧,因为毕竟是快二十年的事情了,当年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也就是一场误会,后来他们家梁少京还和浩非拜了把兄弟呢!所以啊,没证据的事,不要出去乱说,其实你之前说我在这座城市里有一个仇人,我还真是被吓到了,倒不是因为你自以为是的戳穿了我,而是因为,你这个‘诉棍’,心理上实在太阴暗了,我这么说,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不会,”骆晨摇头苦笑,“每一场官司都是一场真枪实弹的肉搏战,我明白如果打输一场官司,对于我的当事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好样的,”林家森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我之前还在怪你言过其实,但现在已经不怪你了,好好干,你是个人才,以后别说是省城,就是京城,你也会买得起那里的房子的!哈哈哈……” 骆晨的脸红了…… 十七章 骆晨走后,已是落日时分。 林家森本想把他留下来吃顿饭,但是骆晨没有同意。 在这座城市里,无数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其中不乏一些政界官员,挤破了门槛想要和他吃顿饭都困难。但这个年轻人居然不鸟他,可笑…… 林家森站在别墅的二楼落地窗前看着楼下渐行渐远的骆晨那形单影只的背影,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暗暗道:“这个年轻人啊,有能力,也很现实,但未免现实的有些不对路子,你知不知道一个人若是想要赚大钱,单靠能力怎么够?拉拢人脉才是最关键的,一条好汉三个帮,没有过硬的朋友就意味着早晚有一天,你会穷途末路……”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骆晨的剪影渐渐的消失在遥远的夕阳下。 无数的出租车对着骆晨招手,但是他没有回应。 他就那样低着头缓慢的走着,走着。 他希望这条不知道通往何处的路程尽量的短一些,而自己的步伐,尽量的在放慢一些…… 再慢一些…… 林家森拨通了老大哥的电话。 “大哥,是我,林家森。呵呵……罪过……好长时间都没有联系了,对,是我不对,我该负荆请罪……哦,呵呵,好,您说个地方吧!……哪里,郊区那边的泽湖生态园,好,好,那个地方不错,安静,偏僻,神秘,成!就这么订了!对了,您也给‘黑旋风’打一个电话吧。” 电话的那一端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 “大哥?……我没吃错药,您也没有听错,就是他……对!就算是相逢一笑泯恩仇吧!好,那就拜托大哥了,就这样吧!”林家森挂断了电话。 骆晨上了公交车,上面很拥挤,没有空闲的座位,好多人都站着。 人们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个子有些出奇高的他弯着腰,找了个地方垂下头,抬着眼睛,茫然的看着前方挡风玻璃外的风景。 在周围人的眼里,西装革履的他无疑是一道另类的风景线。 小城里的居民一般都不穿西装出行。 在他们看来,西装革履是电视屏幕里的那些白领们才可以穿的,然而这座工业发达的城市里是不养白领的,有的只是很少一部分。 那些白领们为了入乡随俗,只有在上班的时候才穿西装,下了班以后都换成了随意的打补丁的休闲装,口中说着“社会人”的脏话。 如果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孩子走在大街上冷不防的对身边的人说“我操”,没有人会觉得奇怪,这是太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骆晨原本是不知道这里的风土人情的,是华小美后来告诉他的。 公交车在朝阳公寓的附近站牌停车,骆晨下了车,却没有回到他租住的房子里面,而是在路边的肯德基专卖店里买了两份肯德基,又在路边买了两杯炒奶果,和一桶冰镇可乐。 然后骆晨站在路边的站牌前等待下一班公交车。 十分钟后,他上了车。这时候,天色已晚,车上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天空中的皎月散发着惨白色的光芒,公路两边的华灯初上,散发着幽幽的黄色光晕。 车窗外,一处广场上摆满了白色的圆桌和凳子,数不清的年轻男女坐在清风徐徐的傍晚下吃着烧烤,喝着冰凉的扎啤。 骆晨好像听见了他们爽朗的笑声。 他在郊区外的最后一站――云山镇汽车站下了车。 出了汽车站,他步行了差不多一里地,来到了荒草漫漫的云山。 云山是一座荒山。几年前政府还在计划着把这里开发成风景区,后来经过相关专家的鉴定,发现这里只是一座土山,不适合改造,就此作罢。 山上只有屈指可数的零星树木,荒草却很茂盛。附近的一些牛羊饲养户还为此联合承包了山上的荒草。 平时这里很少有人来,到了每年的七八月份,周遭土地上的玉米苗长到了齐人高的高度,这里就更没有人来了,因为没有几个人愿意穿过那片郁郁葱葱的玉米地跑到荒山野岭去玩,这也很好的保护了山上的那片荒草。 骆晨穿过了这片玉米地,踏上了一条通往山顶的盲肠小路。 他的步伐很快,山也不是很高。用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的时间,他就踏上了山顶。 荒草凄凄,凉风习习。 一个女孩儿,孤零零的坐在山顶上的月光下,面对着远方城市的灯火阑珊。 凉风吹乱了她额前的长发,她眯起眼睛,用一根手指缓缓的将乱发撩开,清澈的目光中流淌下了两行晶莹的泪水。 她的面前好像出现了一副九十年代的老旧画面。 那是放学后的黄昏时分,漫天的红霞为这个美丽的世界披上了一层金色的余晖。 一个年幼的短发小女孩,穿着美丽的花格子连衣裙,坐在一辆老旧的二八车的后座上。司机是她的哥哥。 哥哥也只有八九岁的年纪,因为个子矮小,无法坐到二八车的座椅上,只能用两只手紧紧的握着两边的车把,将一只瘦瘦的小腿伸进大梁的一边去踹外侧的脚踏板,就这样咬着牙,吃力的载着他的妹妹,一路奔驰在一条通往云山的柏油路上。 兄妹二人的身后,有很多小伙伴都在学着哥哥的样子,骑着二八车,他们年纪都还小,都在拼尽全力的追赶这对小兄妹,但无论怎样拼命,却总是追不上。 妹妹天真烂漫的笑了,哥哥听到妹妹的笑声,瞪大了眼睛,迎着晚风又加快了几许…… “豆豆。” 女孩儿的思绪从美好的记忆深处抽离回来,她瞪大了眼睛,好像有些不相信居然还有人知道她的另一个名字。 因为她现在的名字叫华小美。 她沉默了一下,缓缓的转过身,就看见了骆晨…… …… 十八章 “哥……” 华小美站起身来,朝着骆晨奔跑过来。 她好像是用尽了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超越了一切的速度,扑进了骆晨的怀里。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抱怨,所有的艰难,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彷徨,所有的忍耐,所有的眼泪,好像都在面前这个男人的怀抱里得到了彻底的解脱。 她像个孩子般的哭泣着。炙热的眼泪弄湿了骆晨的西装。 骆晨拼命的咬住嘴唇,斗大的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但他硬是克制着自己,不让它流下来。 很多年前,他就不停的警告自己,以后绝不允许自己流泪。 尽管他一次又一次的躲在无人的角落里,躲在父母的灵位前泪流成河,但在妹妹的面前,他一次都没有哭泣过,包括妹妹被人领养了以后,那天妹妹哭的稀里哗啦,撕心裂肺,但他硬是忍住眼泪,故意笑呵呵的对妹妹招手送别。 没有人知道,妹妹被那家善良的父母从孤儿院领走后,他回到自己的小床上,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两只眼睛肿成了馒头。 “好吧!就让眼泪告别我的字典吧!”――从那一刻起,他对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一个承诺。 可是,他没有做到。但他只希望在妹妹的面前做到。这已足够。 隔了很久,他才笑着说:“好了好了,别哭了,只要哥哥活着,就没有人敢欺负你。” “可是……”华小美哽咽道,“都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 她又呜咽的哭了。 “别怕,等一切都结束后,我会一直照顾你,直到你找到好婆家为止。” “我才不要……我要永远的陪着哥。” “说什么傻话呢!长兄为父,哪个做爸爸的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个好婆家。” “恶心……”华小美离开了骆晨的怀抱,破涕而笑,“对了,你身边的那些窃听器都除掉了吧?” “嗯。”骆晨眨了眨眼睛,用袖口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林家森的雕虫小技而已。” “上次在微信上你让我陪你演戏,我真的差一点演不下去。” “幸亏当时在那家中餐厅你没有哭着叫我哥。” “就差那么一点点!” “豆豆,你以后可以考虑去做演员了,真的很棒!” “哈!有吗?” “有,真的!”骆晨盘腿坐在了草地上,“我给你买了晚餐。” “谢谢!”华小美也坐了草地上,“哇,还真是奢侈,哥花了好多钱吧!” “哥现在有的是钱,这点小钱不算什么。” “瞎说,你有钱――前两个月你还在网上跟我说,你那个漂亮女朋友和你分手了。” “她呀,她不喜欢我把爸妈的灵位摆在房间里,不孝敬爹娘的女人,要不得。” “你呀你,真是的……” 林家森口中的“黑旋风”就是梁四海。 梁四海是个传奇人物。也是农村人。 他上小学的时候,因为太笨,贪玩,考试成绩总是在二十分以下,所以念了八年的一年级。 直到十四岁的时候长到了一米七八的个子,身高赛过了他的女老师。和同年级的那些小孩子站在一起,也几乎快要高一半了,这才退学不念了。 不过村里的同龄人还有一些比他岁数稍长的孩子在乡镇的中学上学挨了别人的揍,通常都会找到他,让他为村争光,锄强扶弱。 尽管梁四海没有上过镇子上的中学念书,然而中学里的每个同学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念了八个一年级的猛人,因为他经历过大小不下百次的打架,只有他打别人的份,从来没有挨过别人的揍。 很明显,身高在那里摆着,而且膀大腰圆,皮肤也特别黑,如果不看正脸,只看背影,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一个孩子。 很快,他好勇斗狠的名声传到了当时的赌王黄三的耳根旁。黄三从来不赌,但却开着一个在附近十里八乡流动式的赌局,靠收头为财政收入。 所谓的流动式,就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政府违禁赌博,查的很严,但并不代表没有人不赌。黄三就是这样一个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人。 他找来了梁四海,一天给他五块钱,让他为自己看场子盯梢。 要知道,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农村的泥瓦匠一天才不过两块五,把式人三块,但梁四海的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天却可以收入五块钱,这就意味着,在同龄人乃至同村人的眼里,他已经是个有钱人了。 少年得财,没有几个人是守得住的,梁四海却是一个例外。 他不买烟,也不买酒。因为在赌局里只要学会一种本事,烟酒这种物品是从来不用他付钱的,那就是“斗喜儿”。 所谓的“斗喜儿”,是每当有赌客赢了钱以后,只要厚着脸皮走到人家的面前,说,来,给个烟钱,图个吉利,下次老板还会大获全胜的之类的云云,十个赌客里有九个赌客都不会驳这些“斗喜儿人”的面子的。 而且大部分赌客会出手相当阔绰,少的三五块,多的几十块,在加上梁四海岁数小,打架也是把好手,很多赌客都认为他日后必然会步入黑xx,而且一定会成为一个有本事的人,都很愿意和他结交。 十九章 三教九流的人见多了,自然丰富了人生阅历,梁四海的情商和智商也在直线拉高。 但社会也是个大染缸。在赌场这种无良之地,是不会繁衍出什么善良的好人的。 平常最司空见惯的一种事,莫过于那些输的倾家荡产的赌徒被高利贷追债,和千术高明的老千被揭穿障眼的把戏,而被黄三的手下切胳膊剁腿,卖老婆,卖孩子的悲惨遭遇了。 当然,梁四海也是黄三的手下,他也做过这种残忍的事。 久而久之,自然磨练了他阴狠的心智。他也总是幻想着有一天,会成为像黄三那样的赌王。 黄三之所以叫赌王,当然不止是他开了这家流动式的赌场,而是因为他同时也放高利贷。 任何赌徒都可以随便从黄三那里借到钱,但是首先会抽掉两个点,意即,一百块钱抽掉二十,一千块钱抽掉二百。最后当天还不起,每天在逐渐增加一个点。 所有的赌徒都知道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高利贷,但还是有很多人抱着所谓的侥幸心理去借款豪赌,最后输的不名一钱上了吊。 最后的赢家当然是黄三。所以他叫“赌王”。 梁四海把黄三作为自己的榜样。所以他虽然整天看着赌桌上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但从来不动心。赌徒这种职业,十赌九输,尽管偶尔满载而归,可是只要赌下去,身上的钱还是会源源不断的流入黄三的腰包。划不来。 作为梁四海的老子(父亲),那个泥瓦匠出身的他,一开始很反对梁四海去赌场做事。还曾让儿子和自己一起去工地做泥瓦匠。 但是梁四海时常就会溜之大吉,一个萝卜一个坑,梁四海的这种不着调的做法,让包工头很是恼火,直到那次大发雷霆,差一点连他老子也给一并开除了。 幸亏他老子当时还很年轻,不然的话非得被梁四海活活气死不可。当然,在老子被气的半死不活之前,他还是要先打死自己和妻子造出来的这个孽障的。 然而,在那个阴云密布的夜晚,他的擀面杖一次又一次的打在梁四海的屁股上,但梁四海刚开始站着,后来干脆趴到地上,硬是一声不吭。 结果后来把他吓哭了。 村大队的会计是个识文断字的老先生,他从村大队下班回家,听到了梁四海他老子的哭声,于是走了进来,问明了原因,笑着说:“你家的这孩子呀,天赋异禀。” 老子当然会,问什么是“天赋异禀”? “就是啊,天生长得和别人不一样,也不是吃你那碗饭的人。” 从这天开始,家里的人就再也没有管过梁四海,因为管不了。 后来梁四海还算孝敬父母,每个月都给家里一百块钱,比他老子挣得都多。对于很多人来说,金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治愈心灵的良药,一家人见此,自然其乐融融,很快忘掉了梁四海的钱到底是怎么挣来的。 可惜好景不长,应该是八七年,黄三出事了。所谓的斗满人概,人满天概,说的就是黄三这种人。 他居然把赌场开到了县城。整天在公安局的眼皮子底下转悠,还对手下的以梁四海为首的一帮小弟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其实就是他兜里的钱太多了,在乡村开着东躲西藏的赌场已经满足不了他的欲望。 城里有红灯区,那里有很多外地来的娘们儿,每天晚上热闹的不得了。黄三把赌场开在了紧挨着红灯区的一处地下室。 梁四海整个人彻底的沦陷在了红灯区。很快,他的钱如同流水般流进了一个叫何杉杉的东北女人手里。 何杉杉一开始只是图梁四海的钱。但后来发现这个男的太专一了,找女人从来只找一个,那就是她自己。 她是个情场老手,但也抵挡不住真心对她好的男人,所以她也沦陷了。两个人越来越缠绵,越来越粘糊,结果何杉杉直接从良,嫁给了梁四海。 黄三给公安局的警察送礼,但没过两天,就被收礼的那个警察把他们抓了个现行。这不打紧,打紧的是经过这一调查,所有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被倒腾了出来。包括倒卖赌徒的老婆和孩子,卸了谁谁的胳膊腿。 梁四海比黄三还多判了两年。为什么呢?因为他没有像黄三一样坦白从宽。 在他们分别被关进看守所的那个晚上,黄三的妻子找到了他们每个人,告诉他们黄老大的密旨是千万不能向审讯他们的警察倒腾出以前做过的那些违背王法的事。 然而审讯他们的警察道行比他们要高出好几个档次,好像变成了他们肚子里的蛔虫,连蒙带骗的硬是让所有人全部交代了以前犯下的那些罪孽,当然也包括大哥黄三。 只有梁四海没有如实交代。 可惜等他们一伙人都落实了罪名,被法院宣判正式收监后的三个月,何杉杉来监狱看望他,告诉他自己已经快三个月不来例假了,应该是怀上了他的骨肉。 梁四海这时候才追悔莫及,他当初实在是应该坦白交代一切的,因为如果他够坦白的话,他就会和身边的那些伙计一样,判个三四年就完事儿了。 可转念一想,这哪里是自己的不对,分明是黄三和自己的那些伙计们太怂了,如果谁也不承认的话,聚众赌博,最多判几个月就出来了。怨谁呢? 这一关就是八年。 八年后,已经是1995年了。 这时候的梁四海身无分文,他的老子也因为他的入狱积郁成疾,悔恨当初听了大队会计的话,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此后,老母亲就被他的姐姐和姐夫接走了。他又过上了孑然一身,身无分文的日子。 外面的世界也变了。 城市里新建的楼房们再也不是以前的青砖筒子楼,而是贴上了白色瓷砖的漂亮洋房。据说有的洋房里还安置了电梯。公路也都加宽了,还都是清一色的柏油路,车行道和人行道两边都植了绿盈盈的垂柳和柏木。 八年前他们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开的是一辆摩托三轮车,当时他觉得很刺激。黄三飞快的开着车,他和几个伙计坐在后面,威风极了。那时城市随处可见的是嘉陵小摩托,三轮车,还有为工地送砖的拖拉机,但现在只剩下了三轮摩托,剩下的那些交通工具已经被面包车,小轿车,还有大货车代替。 城市日新月异,发展的真快。但他的身上还穿着八年前进监狱时穿的衣服。 这个陌生的世界就像是一面陌生的镜子,将他重重阻隔在了无形的边缘之外。 二十章 何杉杉现在在哪里。梁四海不知道。 入狱的第一年,她倒是去过监狱几次,最后一次见到她,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那时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有五个月了吧。 不过后来,何杉杉就永远的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至于他的亲生骨肉,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有没有打掉…… 梁四海来到了八年前的红灯区,倒并非找乐子,而是看看他的女人何杉杉还在不在。但是现在这里已经早已不是八年前紧促而拥挤的小平房,而是庞大而喧哗的便民市场。 他很是心灰意冷。在城市的街道上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想先回到农村看一看。 农村也早已大变样。青砖土瓦的小坯屋大多数已经不多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清一色的红砖琉璃瓦。 他家的房子还是八年前的模样,因为母亲被姐姐和姐夫接走了,所以这里成了满院荒草的荒宅。 屋子里到处都是蜘蛛网,房顶也因为年久失修而塌陷,墙壁上和青砖漫成的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到处都是雨水浇灌过的痕迹,炕头上的旧棉被散发着发霉腐烂的味道,简直让他作呕。 相信即便是沿街乞讨的乞丐,都不会在这里住上一夜吧! 然而,梁四海却不可能在大街上找个干燥的地方睡上一晚,因为村子里的人都认识他。到时候他会被那些人笑话死的。 他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无眠的晚上。 第二天,他又回到了城里。 在一个跑出租的摩托三轮司机的指引下,他找到了如今的红灯区。那里同样是一片拥挤而狭隘的红砖小平房,但当他一家一家的去找寻他的女人,看到的却都是一张张陌生的年轻面孔。没有一个熟人。 这里很多女孩儿都比何杉杉还要年轻漂亮,但他却没有什么心情。睹物思人,触景生情,这里的一切很容易让他想到八年前他和何杉杉的缠绵悱恻,——他心里还是很爱何杉杉。 他心事重重的走在狭窄的街道上,一个又一个的女孩子靠在门口对他放浪的招手媚笑,但他只是扫了她们一眼,又低头向前走去。 直到他在一个门口里面的昏暗过道中发现了黄三。 黄三现在是他的仇人。但是黄三不知道。 他一开始并没有显现出来他到底有多恨黄三,因为他不知道黄三在这里干什么,也不知道黄三现在在做什么。在他要动手暴揍黄三之前,他必须清楚知道这些事情。 黄三和和气气的把他迎接到屋子里,告诉他,如今自己是这片红灯区有名的皮条客,租了三个地方,像以前开赌场一样,按照小姐们接客的钱数抽成来赚取利润。 梁四海静静地听着黄三吐沫横飞的讲述着他如何牛掰,如何去外地鼓捣妇女和一些小姑娘,等到他讲完了,只是问了他一句——你见过何杉杉吗? 黄三长叹一声,对梁四海说,我这里女人多的是,你xxxx,再找一个老婆那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还找那个半老徐娘做什么? 梁四海点了点头,告诉黄三,那个女人在我蹲监牢前就已经怀了我的孩子。 黄三无奈的摇头叹息,告诉梁四海,他在河南某地找愿意干这一行的妇女的时候,见到过何杉杉一次,她还在那边的窑子里做老本行,身边的确有一个小男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个子很高,但长相却不随他梁四海,也不知道是不是何杉杉的孩子。 梁四海叹道,好吧,你这个消息可以免除你两年的欠债。 黄三一脸的懵逼,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欠谁的债。 我欠谁的债? 我的。梁四海接着说,八年前,你和你老婆让我不能把那些事都抖搂出来,我照做了,可是你们却没有,尤其是你,你害我白白蹲了这么多年的大牢,这笔账到底该怎么算? 黄三被吓傻了。老话常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看来这句话如今应验在了他的身上。 ——梁四海的确是条“好汉”,砍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在赌局的最后几年里,这个人一直都是泰山石敢当式的人物,有他在,没人敢在赌场闹事。 ――他还记得八年前当自己的赌局刚刚搬到城里的红灯区附近,本地的痞子成群结伙的来这里闹事,梁四海首当其冲,把带头的那个痞子举过头顶猛地砸烂一张赌桌的场景,瞬间把所有的痞子都给镇住了,从此在也没有人敢闹事。当然,除了公安局。 黄三毕竟是老江湖,做惯了刀头舔血的勾当,为了稳住梁四海,他首先拿出了两千块钱递到了梁四海的手里。 然后对梁四海说,那帮公安太厉害,虚张声势,诡计多端,几个小弟都招架不住审讯才抖搂出来,我黄三见大事已成定局,只能是如实交代,你梁四海是条真汉子,我黄三是个小人对不住你之类的云云,但是现在就这么点家当,你先拿着这笔钱去找你老婆孩子吧,回来后我赚了钱在给你一笔。 难道八年的岁月就值两千块钱吗? 不值。当然不值。 梁四海没有揍他,拿着钱走了。在临走前,他对黄三放下了一句狠话,――如果我找不到我的老婆孩子,如果他们有什么闪失,我要你的命! 黄三很害怕。他只希望这个男人的老婆孩子没有事。不过即便那对母子没有任何事,他也知道梁四海还会在回来的。 梁四海买了后半夜两点四十分钟的车票,在火车上度过了两天一夜,终于来到了河南。 那里也是一座小城。何杉杉带着男孩身在小城中。 她的容貌和八年前的水灵秀气大变样。原本紧致的皮肤也变得松松垮垮,只能靠浓妆艳抹来掩饰自己三十好几的年龄。她比梁四海年长五岁。 那男孩今年八岁。当年何杉杉没有把他打掉。长相随母亲何杉杉,很英俊,一双略显狐媚的大眼睛水汪汪的,肤色也不随他,很白。唯一随父亲的就是眉宇之间的那种霸道。 何杉杉让男孩儿管梁四海叫爸爸,男孩不叫,他跑掉了。 梁四海心里明白,在没有他的这八年当中,可能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在找何杉杉的时候让自己的儿子管他们叫爸爸…… 晚上两人睡在一起的时候,梁四海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但他还是很爱这个女人。 他们都是这个社会上的底层人物,为了更好的活着,有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他知道这八年里的漫长岁月已经把身边的这个女人打磨成了一个残花败柳,但为了他们的孩子,她有自己的苦衷…… 半夜,他打开了床头的台灯,点燃了一根香烟,忽然发现何杉杉白皙的胳膊和脊背上有很多被烟头烫过的伤疤。 他一把推醒了何杉杉,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杉杉当然会说这是被客人烫的。 几个客人? 两个。不对,三个。 几年前的事情? 两年了。 你撒谎,这些伤疤至少有六七年了。 为什么? 我的身上也有。 那些被烟头烫过的伤疤在梁四海的胳膊上。 是他在监狱中抽烟的时候自己烫的自己。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做这种蠢事。 悔恨?无聊?郁闷?思念?欲望?谁知道呢…… 二十三 现在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十七年了…… 梁四海放下老大哥打来的电话,往事一幕一幕,涌上心头。 少京活着的时候很好看,长得像个妖艳的小娘们儿,死的时侯满脸都是血。那年儿子才十三岁,留着蘑菇头的脑袋被砍刀削去了小半边。 有生以来,那是梁四海第一次以为自己在做噩梦,坐牢的时候他都没觉得有这么恐怖。但是恐怖的噩梦永远都不会醒了,自己的儿子再也无法呼吸,无法睁开眼睛站起来管他叫爸爸。 他还记得刚把老婆孩子从河南接回来的那阵子,只有等儿子睡了觉他才可以和老婆亲热。因为儿子起初对他的戒备很深,不管他叫爸爸,有时候他去拉何杉杉的手,儿子还对他充满敌意,甚至会拦在两个人的中间,背靠着母亲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梁四海天生的铁石心肠,从他记事的童年开始,他就从来没有掉过眼泪,但看到儿子用这种方式保护妈妈,他那时还是心酸难过的湿润了眼眶。 儿子当然不会平白无故的去这样做的。天知道在没有他的那八年当中,这对苦命的母子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波折与苦难。 他知道,儿子少京以前的世界是充满黑暗和扭曲的,在儿子的眼中,“爸爸”这个字的含义几乎就是贬义词。 为了弥补他的亏欠而带给儿子的伤害,他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拼命的对他们母子二人好,一有时间就陪在母子二人的身边,有时会通过扮丑来博得儿子的一笑,有时会故意让何杉杉打他,甚至放下架子晚上给她们母子二人洗脚。 直到过了差不多一年的光景,儿子才终于体会到“爸爸”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那代表的是一座无法撼动的高山,一件遮风挡雨的雨披,一条永远不会背叛自己永远忠于自己的猎犬。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少京开始崇拜起自己的父亲。他虽然男生女相,随了何杉杉的模样,但是骨子里却是梁四海的翻版。和父亲一样的打五棍子都不知道疼,天生的霸道蛮横,以为自己是个“王”。每当梁四海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还记得有一次他带着儿子去公司,一个手下急匆匆的和他擦肩而过,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庞大的身躯后还跟着一个拽着父亲的衣服正在活蹦乱跳调皮捣蛋的孩子,结果少京冷不防的冒出来,被他撞倒了,当时少京就用小拳头和小腿对那个人一阵拳打脚踢,可把他乐坏了。――这是自家的种,错不了。 少京上了学以后,老师隔三差五的向梁四海告状,他的儿子又把哪个同学的眼睛打青了,把谁谁的脸抓破了,搞得何杉杉很是头痛,但梁四海却告诉儿子――“对,就这么干!我小的时候和你一样!”为此,他和何杉杉没少吵过架,但此时的少京却早已经不站在妈妈的阵营里帮她了。 现在,他和何杉杉再也不会因为少京吵架了,他再也无法享受到儿子带给他的那种仿佛看到自己童年影子的快乐了…… …… ――老大哥打来的电话很明确,是林家森请客吃饭。 他还找自己干什么? 梁四海的心里疑惑的很。 但他还是去了,因为这是老大哥打来的。 泽湖生态园位于城西郊区,里面青山绿水,果木成荫,酒楼位于湖心亭位置,是一栋仿古的建筑。 林家森和老大哥约定的地方是五楼一间南北通透的大房间。 里面装潢的很豪华,东西两面的墙壁上贴着一层闪耀着金光的铂金壁纸,南北的窗口周边植了绿意盈然的爬山虎。白色的屋顶上做了精致的灯池,无数的井然有序的天花灯围绕着两只蜡烛式的金黄水晶大吊灯。 林家森先来的,其次是老大哥,这时,离约定好的时间还差半个小时。 老大哥首先和林家森来了一个拥抱,然后微笑着好好的看了看林家森,好奇的问:“有钱难买老来瘦,可你怎么越来越瘦了?” “最近这段时间……”林家森欲言又止,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坐下慢慢谈,”老大哥皱着眉头,接着问:“家森啊,我听说……你儿子出事了?” “对,浩非酒后开车撞了人。” “他撞了张迅?” “嗯。” “张迅被撞后他的人不见了是怎么回事儿,这里面不会有什么猫腻儿吧?” “有。” “有什么猫腻儿?你把张迅毁尸灭迹啦?” “不是我,是别人。” “谁?” 林家森呆呆地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但胜似回答。 老大哥的脸色黯淡下来,“家森,你不是来找梁四海把酒言和的。” 林家森还是一言不发,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老大哥的眉头紧锁,问:“你是不是怀疑这件事是梁四海做的?” 林家森看了老大哥一眼,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呢?”老大哥有了微微的怒意,“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按理说和气生财,他早就应该放下了,况且砍死他儿子的又不是你,你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是你的那帮手下杀红了眼,这本是无心之失嘛!” 林家森无奈的摇了摇头,问:“老大哥是否还记得十几年前年发生在飞云大酒店一带的那场枪击案?” 老大哥抬起眼睛,看着屋顶上方想了想,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死者的名字叫黄三,他有个外号叫‘赌王’,早些年在乡下混的不赖,开了一家赌场,还放高利贷,不过后来进了监狱,被判了六年有期徒刑。” “然后呢?他怎么了?” “黑旋风早年曾是黄三的小弟,后来因为黄三犯事了,殃及池鱼,所以黑旋风也跟着一起蹲了大牢,不过梁四海这个从犯比主犯黄三还多判了两年。” “哦……”老大哥恍然大悟,“原来被人击毙在街口的那个黄三居然还做过梁四海的老大,这件事我还是真不知道,不过梁四海的事我还是知道一些,因为他的嘴很硬,没有坦白交代自己的问题,所以比同伙里的主犯多判了两年,呵呵……这个黑旋风呀,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本来主犯黄三和黑旋风他们商量好了,绝对要守口如瓶,不能把以前的那些事情交代出来,一件都不能。可最后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黑旋风,”林家森接着说,“结果害的他的老婆和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大儿子在外面漂泊了八年,所以梁四海心里很恨黄三。” “你是说梁四海杀死了黄三吗?”老大哥问。 “这个我不知道,但是有人认为是他杀死的。” “谁?” “张迅。” “被你儿子撞飞的那个老刑警?” “对,”林家森点点头,“因为这件案子,张迅盯了梁四海很久,让梁四海很是恼火,终于在2004年的冬天,他再也忍受不了张迅对他的纠缠,于是秘密的把张迅囚禁在了明化化工厂的车间里,那是明化化工厂建厂第一年,还没有正式投入生产,那年冬天里的雪特别多,大雪隔三差五的从三九下到了六九,导致建筑队里的工人们无法在户外施工,所以也都提前回家过年了。 “公安局里的公安们跟现在的情形差不多一样,到处都在找张迅,还以为他失踪了,难怪,梁四海把一个人囚禁在那个远离市区的郊外,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也不知道梁四海在囚禁张迅的期间,到底对他做过一些什么,总之,临近春节他才回到了公安局。但关于梁四海囚禁他的事,他三缄其口,随便找了个去外地旅游散心的借口搪塞了过去,因为这件事,他受到了公安局很大的处分,从原来的刑侦队长调到了乡镇派出所担任所长,又过了几年才官复原职。但是关于黄三的枪击案,从此也就彻底成为了悬案。” 老大哥微眯着眼睛听着,等到林家森不在开口说话了,他用好奇的眼神看着林家森,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二十五 丁阔冷笑着摇摇头,叹道:“看来你从来没有被人做过局。” “谁敢算计我,我弄死他!”秦可平说。 “不,做局是一门技术活,如果你被做局的人算计了,”丁阔说,“恐怕你到时候就是死掉了还在帮人家数钱呢!” “人都死了怎么还能给别人数钱?”秦可平皱眉道,“你这话说的可不对。” “我就是打个比方,这样跟你说吧,”丁阔凝眉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韩国有一部电影,不知道你看过没有?” “什么电影?”秦可平好奇的问。 丁阔淡淡道:“《回家的路》。” 秦可平摇摇头,“没有,我倒是看过《来自星星的你》。” 丁阔忍不住叹道:“想不到你这样彪悍的女汉子也看的下去这种胡编乱造的偶像剧。” “呸!”秦可平瞪了丁阔一眼,“你才彪悍呢!我哪里彪悍了?” 丁阔讪笑道:“你小家碧玉,亭亭玉立,出水芙蓉,皓齿明眸,肤若凝脂,唇若涂脂,真的,一点都不彪悍,我说的是你的……算了,不说你了,女人心,海底针,人都有自己的另一面,性格上的强悍并不代表内心的柔弱。” “你这样说还差不多,女人可都是水做的,温柔如水呢!” 丁阔不禁想起秦可平在法庭之上慷慨激昂的喷着吐沫星子滔滔不绝的情景,不由得两手抱紧了双肩,“天怎么这么冷!” 秦可平一巴掌打在丁阔的肩膀上,怒吼道:“滚!” “这里是我家。” “我走!”秦可平站起身来向着门口走去。 “别,我错了女王。”丁阔拽住了她的胳膊,“你坐下,好好听我说。” 秦可平气鼓鼓的挣脱开丁阔的手,又坐在了椅子上,“你说!” “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来自星星的你。” “不是,《回家的路》。” “你说吧。” “让我们简而化之,《回家的路》讲的是女主角张静妍为了解决家庭财政上的危机,答应丈夫宗裴朋友的请求,携带合法钻石出境送往欧洲来换取巨额酬劳,却没想到在半路上被人掉包,结果在法国奥利机场被查出了十公斤的海洛因,因此获罪,被囚jin在法国马提尼克岛的女子监狱,从此丈夫宗裴开始了长达十几年的营救之路,最终排除万难,帮妻子张静妍澄清罪案,走上了回家的路。故事很感人。而且是根据真实事jian改编的。” 秦可平问:“这和做局有什么关系?” “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丁阔笑着说,“不过在影片一开始有这样一个桥段,宗裴和张静妍原本是一个小康之家,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很幸福,但是宗裴的朋友找到他,告诉他自己因为做生意需要贷款,所以要找担保人,宗裴顾念兄弟的友谊,所以答应了,但只可惜他的那位朋友后来破产上吊自杀了,结果宗裴这个担保人就因为朋友的离世而背上了一身的债务,由此,才引发了后来的悲剧。” “这个宗裴也太老实了。”秦可平似乎想到了什么,“宗裴不会被人做局了吧?” “聪明,不过宗裴没有被人做局,”丁阔说,“然而在现实中,还真有这种被做了局的人,这也是我前一阵子翻看档案查到的一宗案件。” “说来听听。” “嗯。” 丁阔点点头,接着说:“1991年,本市的企业家余兆仁,有一次在省城举报的招商会上,结识了一位从台湾远道而来省城开公司的美女老板,那女的叫顾显燕,是个才女,我见过她的照片,长得很狐mei,和港台片里的白娘子有几分神似,余兆仁一见倾心,从此隔三差五的往省城里跑,顾显燕起初因为余兆仁是个有家室的男人,对他很冷漠,但后来招架不住余兆仁的痴心,两人的关系才得以进一步发展,也很快发展到了那种关系。 “此后,余兆仁逐步了解到顾显燕本身并没有多少资产,来到内地谋生,也只是因为在金融行业投资失利,破产后走投无路,才来到这里开了一家门面不大的广告公司。不过效益微乎其微,顾显燕也萌生了另谋生路的打算。余兆仁对她很着迷,当然不肯放她离开这里,他提出送顾显燕干股,让她离开省城,去县城帮助自己做事,顾显燕芳华绝代,心高气傲,让她去光明正大的做余兆仁的小三儿,她当然不会同意。 “为了永远的得到顾显燕,余兆仁索性帮助她自己创业,顾显燕认为内地的纺织行业前景很光明,而且风险较小,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纺织公司,房地产行业出身的余兆仁并不懂纺织,然而听顾显燕分析成本利润,品头论足,说的头头是道,余兆仁于是自掏腰包为顾显燕拿出了二十万,帮助顾显燕盘下了省城一家倒闭的塑料厂,当厂房改造好以后,因为不可预见的费用,导致在购买机械时资金出现严重不足,余兆仁做了她的担保人,从银行里又借了二十万,但这时候拿到钱的顾显燕却意外的失踪了,从此永远的消失在余兆仁的世界里,余兆仁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遇到了骗子…… “余兆仁很快向公安局报了案,在警方调查期间,发现顾显燕置办厂房是真,但前期投入的资产不足三万元,所谓的资金链出现短缺根本就是赤luoluo的行骗! “这就是所谓的做局啊!”丁阔叹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后来呢?余兆仁后来怎样了?” “他这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不过债务人跑了,他这担保人还是要偿还银行贷款的。好在当时他还算结实,勒紧裤腰带就这样挺了过来。” “我是说顾显燕,后来警方抓到她这个诈骗犯了吗?”秦可平问。 丁阔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死了。” “死了……”秦可平诧异道,“怎么死的?” “余兆仁报案后的第十八天,顾显燕的尸体被发现在距离我们市三千公里外的xx省境内一个叫沙沟镇边上的一条河流里,根据法医鉴定,她是溺毙而亡,但因为手腕和脚腕上有大量淤青,疑似被人囚jin捆bang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查出来是谁做的案吗?” “没有。”丁阔似乎有些无奈,“不过啊,当时公安局在调查顾显燕的死亡事jian当中,无意中发现了一张她和本地富商林家森一起在省城的空中花园的花林长廊中坐在一起私聊的照片,那时候……林家森根本不是什么富豪,还只是小城的一个小痞子,还有,根据那个拍摄到这个画面的摄影师交代的日期,那时候的顾显燕,还没有认识余兆仁。之后就更加……” “更加什么了?” “怎么说呢?”丁阔皱眉道,“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更加狗血了。” “怎么回事儿?” “余兆仁知道顾显燕死亡后,痛心疾首的跑到公安局大吵大闹,认为他冤枉了顾显燕,因为顾显燕死亡地点的所在地,恰好就是她要购买纺织机械的那座城市,余兆仁断定,顾显燕一定携带大笔现金去购买机械的路上是被人谋财害命的,那时候不像这时候,银行卡微信支付宝满天飞,生意人远行做生意,一般都是携带现金出行。所以警察认为他说的话并非毫无道理。” “啧啧……这余兆仁还是个痴情种。” 丁阔看了看秦可平,讥笑道:“切,纯粹的傻冒一个。” 秦可平不满道:“你怎么会这样说?” 丁阔道:“我告诉你吧,因为这时候警察查明了顾显燕的真实身份,她哪里是什么台湾人,不过是一个专门做局搞经济诈骗的惯犯,原名叫丁玉凤,祖籍广州中山古镇。当然了,她用过很多假名字,在全国各地做了不少的诈骗案,简直是劣迹斑斑,声名狼藉,是个已经上了全国通缉要犯光荣榜的大人物,只是当时互联网不太发达,天眼摄像头也不比现在,再加上这个女人擅长化妆术,也就如同美国好莱坞大片里的那些江洋大盗似的,让警察们对她望其项背,束手无策。” 秦可平倒吸一口凉气:“谁能把这个女人干掉,那么这个人的本事一定不小吧!” 丁阔叹道:“这个女人本身就是一个祸害,如果有人通过非法途径把这个祸害除掉,还能继续逍遥法外,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个更大的祸害!” “那就是说,这个凶手至今仍在逍遥法外了?” “当然,”丁阔无奈道,“当时警方把杀害丁玉凤(顾显燕)的重点嫌疑对象锁定在了林家森身上,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秦可平问,“难道就是因为那张照片?” “不完全是,”丁阔淡淡道,“警方不会无缘无故去怀疑一个人有杀人嫌疑的,之所以怀疑林家森,当然是因为隐藏在那张照片后的不为常人所知的一些猫腻儿。” “什么猫腻儿?” “看来,”丁阔接着说,“我们最后还得绕到‘做局’的这个话题上。” 二十七 但是,梁四海的大手还没有拍在林家森的脸上,便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剧痛。――老大哥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他的身后,抄起地上一根散架了的椅子上的木棍抡在他的脊背上。 梁四海回过头去,惊骇不已的看了看老大哥,他似乎有些不相信这个人会对他痛下毒手。但是他不清楚老大哥为什么在打了他之后还如此的“正义凛然”。 该怎么形容老大哥看他的眼神呢?――就像是一个失去了矜持和城府的帝王,愤怒而狂躁的看着背叛他的臣子。 他又回过头来看了看林家森那狡诈的幸灾乐祸的眼神,他百思不解。 看来今天吃错药的不是林家森。是老大哥。 老大哥你真的这么清高吗?恐怕不是吧…… ――是,我梁四海和林家森当年的确帮你铲除了不少的黑势力,作为公安的内应,把那些招摇过市的地头蛇一个一个的送进了监狱,让他们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但是难道我这颗子弹就没有帮你对付那些所谓的“刁民”吗? ――每一次百姓群众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聚众闹事,不都是我这颗子弹在背地里偷偷帮你解决的吗?难道老大哥你都忘记了?如果不是这样,那个老警察张迅为何一次又一次的纠缠着我和林家森不放手,就像是一只讨厌的苍蝇围在身边,扰得谁都无法安宁,没有杀掉他已经很不错了,如果他继续闹事,老大哥你,还有我,还有林家森都她妈的得完蛋! 老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老年痴呆?神经失常?良心发现?想要做个好人?后悔当初用我现在追悔莫及?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梁四海挥出一记重拳,狠狠的打在了林家森的脸上。林家森的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击在墙上,几滴从嘴角流出的鲜血如同雨点般溅在了干净耀眼的铂金壁纸上。 老大哥整个人被彻底惊骇住了。过了一会儿,他大声叫嚷着:“反了,反了,反了天了!梁四海我真是看错了你,好好,你现在翅膀硬了,比美国大片里的变形金刚还要硬,你就这么干吧!你先干掉林家森,你在干掉我行吗?行吗!” 梁四海这次彻底懵逼了。 ——他们这是到底在干什么呀? 林家森慢慢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仍然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梁四海,冷笑道:“小梁,我这个过气的大哥还能叫你一声小梁吗?” 梁四海眯着眼睛看着林家森,点了点头,“我很乐意你这样叫我。你能告诉我今天晚上这到底是怎么了吗?为什么老大哥会这样?” 林家森苦笑了一声,“小梁啊,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去找你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吗?” 梁四海锁紧了眉头,摇头苦叹道:“都这么多年了,我老了,已经记不清了。” “那天,我对你说,”林家森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我们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梁四海恍然想起,点了点头,“对,你是这么跟我说的。” “可是······”林家森猛地睁开眼睛,死死的盯着梁四海的双眸,“我家那孩子为什么会被人做局呢?” “你说什么?”梁四海瞪大了眼睛,“你家林浩非被人做局了?” 林家森压抑着心头的怒火,“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什么······”梁四海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林家森,质问:“你是不是怀疑······是我做的?” 林家森反问:“难道在这座城市里,还会有别人吗?” “可笑······” 梁四海的眼神变得讽刺起来,接着说,“我总算明白今天晚上到底是什么情况了,你的宝贝儿子吃上了官司,你以为是我做的局,所以找到了老大哥,还把我约了出来,你之所以和老大哥旧事重提,只不是是想借助老大哥的面子来警告我,——我们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应该这样搞你对吗?” 林家森缓缓的点了点头,叹道:“你的大儿子梁少京,我还记得他小的时候,每次见了我都亲切的喊我伯伯,懂事的不得了,每次我把他抱在怀里,我就总是在想,这招人喜欢的小家伙为什么不是我的儿子呢?如果后来你不是出来单干,我现在可能已经是他的干老子了。” 他的目光闪烁着,沉吟了片刻,接着说,“他在那么小的年纪就走了,其实我真的很抱歉,但你应该知道,我当时根本没有在场,后来公安经过调查,也已经把害死少京的那个混蛋关进了监狱,可是你为什么一直放不下呢?” 梁四海冷笑了一声,说:“你家的宝贝儿子撞了人,还把尸体毁掉,他以为这是在二十年前吗?你倒好,反过头以为是我做局害的你儿子,我有那么无聊吗?” 林家森同样冷笑道:“我知道你是不会承认的,你的嘴很硬,怪不得你比那个黄三还多做了两年牢。” 梁四海有了微微的怒意,他叹了口气,问:“今天当着老大哥的面,我问问你,你凭什么认为是我给林浩非做的局?” 林家森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说:“我听说,张迅最近每天都会在你的明化化工厂附近闲转,你还在背地里找人赶跑过这个得了老年痴呆的疯子几次,有这回事儿吧?” 梁四海点了点头,“这个的确有。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先不要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林家森说,“我还知道,张迅最近不但会在那个地方频频出现,还时常老泪纵横,逢人就说,在明化化工厂还没有建成的时候,一个叫‘梁四海’的人把他囚禁在那里,不但不给他饭吃,还经常把他像狗一样栓起来侮辱他,用鞭子抽打他。” “他……”梁四海倒吸了一口凉气,“跟谁这样说过?” 这时候的老大哥找了一张椅子,坐在上面一言不发,闭目养神。因为林家森的这番话,在梁四海还没有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像是林家森排练草稿一样,在他的耳边先行“演播”了一遍。 “你先不要问我,”林家森淡淡道,“你应该知道有这么回事吧?” “有,的确有。”梁四海说,“这一点我承认,你知道,我对你一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放屁……”林家森讽刺道,“如果你一向对我如此,十七年前你就不会偷偷在我的舞厅放火,借此警告我不要跟你抢开发区的那块地皮。倘若不是这样,可怜的少京又怎么会出事?” 梁四海的脸色暗淡下来…… 林家森接着说:“我想你应该不会不承认,张迅那个老警察在你的明化化工厂附近风言风语,搞得在明化化工厂上班的那些人普遍知道这件事,对于你来说,的确是一件不小的麻烦吧?” 梁四海淡淡道:“都这么多年了,他又没有证据,随他去吧,他又能耐我于何?” 林家森摇摇头,叹道:“你又在撒谎了,你我都知道,现在是一个信息极度发达的互联网时代,只要有好事者在网上发个帖子,这件事就会像毒瘤一样的传播开来,不出半个月,一定会有好事的记者来拜访张迅,到时候张迅若是口无遮拦,必定会造成恶劣影响,政府在成立个专案小组调查一番,你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梁四海嗤之以鼻,“有你说的那么糟糕吗?” 林家森点了点头,“恐怕过之而无不及。” 梁四海微眯起了眼睛,“所以你就怀疑是我借助林浩非的手除掉了张迅?” 林家森无奈的闭上了眼睛,道:“当天晚上,浩非是在你的‘荷兰湾’喝的酒,而且是和你的二公子梁少栋一起,他为什么喝酒呢?是因为他新结交的女朋友华小美接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来电,告诉他浩非在你那里寻欢,华小美才风风火火的赶到那里,吵着闹着要和浩非分手,浩非一时不痛快,喝了很多酒,回来的路上结果……撞飞了张迅。” 梁四海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听少栋说起过。” 林家森一声长叹,道:“撞死了张迅也就罢了,大不了让浩非那孩子一辈子不开车,可是你为什么又偷偷地把张迅的尸体转移了呢?” 梁四海拉着一张沉闷的脸,无奈的叹道:“我没有,这件事真的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真的,不管你相不相信。” 林家森冷笑着,“在这座城市里,除了你,还没有第二个人敢动我的孩子!” 梁四海回头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老大哥,老大哥正在用一种可怕恶毒的眼神愤怒的看着他,――老大哥一定也十分的相信这件事是他做的。 完蛋了……梁四海的心中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可怕的想法――这次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自己的冤屈了…… 他郁闷的闭上了眼睛。 林家森冷冷道:“起初啊,我真的并不怀疑这件事是小梁你做的,可是当我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的质问浩非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他自己做的蠢事,故意把张迅的尸体藏了起来,还残忍的用氢氟酸毁尸灭迹,但是浩非说他没有,知子莫若父,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他以前每次做了错事无法摆平,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告诉我,让我为他出谋划策,从小到大,莫不如此。对于自家的娃儿来说,我就是他的大山,是他的‘龙背墙’。” 梁四海好奇的问:“什么是龙背墙?” 林家森又是一声叹息,淡淡道:“浩非出事后,我每天晚上都会睡不着觉,让济世堂的老中医开了不少的良药,依旧于事无补,所以时常找来一些关于法庭的书籍和影视剧来看一看,后来就看了一部叫《全民目击》的电影,那个导演和编剧相当的有才,拍出了一部惊天地泣鬼神的上乘之作,故事里那个父亲为了给女儿顶罪,居然模仿案发现场重新建立了一座庞大的地下车库,并伪造了一份替女赎罪的视频,当他在法庭上面对着哭的泣不成声的女儿大声叫嚷着‘不是这样的’,他说出了那句话――我会撞死在龙背墙后。” 他接着说:“法庭上的那个检察官是个有心人,他不明白什么是龙背墙,所以来到了那个父亲的家乡,才听到了关于龙背墙和龙背山的这样一个传说。” 梁四海问:“什么传说?” 林家森缓缓道:“远古的南龙王老来得子,所以对小龙王非常溺爱。可是小龙王淘气任性,到处惹是生非,终于有一天闯了大祸,不小心烧掉了天庭的神龛。慌乱中的小龙王回到家里,天庭自然不会饶了他。南龙王为了救儿子,于是冒充自己就是那坏了天庭圣物的罪人,他趴在盘龙山下,接受雷电的击打。眼看着父亲被折磨的奄奄一息,魂飞魄散。小龙王悔恨愧疚,他勇敢的冲出来,要自己承担这个恶果。南龙王为了让儿子封口,便一头撞死在身旁的金刚壁……养不教,父之过,南龙王认为自己死得其所。死后,他的尸体化作了龙背山。从此小龙王幡然顿悟,终生恪守本分,与人为善。后人将龙背山改为龙背墙,是因为这面墙挡住了小龙王所有的罪行……” 说到这里,林家森已经是不自觉的老泪纵横,哽咽道:“我只恨自己太无能,不能像故事里的那个父亲一样,替儿子赎罪。可是啊,我只希望陷害浩非的人就此收手。不要让他的下半辈子在监牢里度过。” 梁四海同情的看着林家森,苦恼的叹了口气,“你呀你……开车撞人,最多判七年有期徒刑就会出狱,哪有你说的那么离谱,还下半辈子……” 林家森用两根手指抹干了眼角的垂泪,冷冷的盯着梁四海,问:“可是张迅失踪了,浩非就会背上故意杀人的罪名,如果真的在被一些有心之人伪造了那么一些所谓的证据,那么浩非这辈子就会彻底交代!你难道不清楚吗?” “我是一点都不清楚啊……”梁四海叹道。 “你在撒谎!”林家森被梁四海的一脸无辜彻底激怒了,“本来一开始,我并没有怀疑到你的身上,可是经过我在背地里调查,发现这里面果然有蹊跷。” “什么蹊跷?”梁四海问。 “当然就是张迅因为当年你囚禁他的事耿耿于怀,在得了老年痴呆以后依然对这件事记忆犹新你怕他会毁了你,”林家森说,“所以你想出了这个一石二鸟之计,又除掉了张迅,又报了当年之仇!” 梁四海倒吸一口凉气,沉默了很久,才说,“如果……我说我没有做这些事,你会相信吗?” 林家森摇了摇头,“我是不会相信的。” 二十九 “这样跟你说吧,”梁四海游离的眼神充满了一种讽刺的气息,“其实我的成功,都是很多年前……我和林家森的那位老大哥在背地里安排好的。” 刀疤和梁少栋同时瞪大了眼睛,他们很认真的在听。 “为什么呢?”梁四海沉沉的说,“因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林家森不可能永远是这座城市的帝王,当年,老大哥深谋远虑,他担心林家森一旦做大,那么,倘若有一天老大哥退了下去,新的政府班子若是调查林家森这只出头鸟,必定会殃及老大哥,不过啊,如果老大哥在培养出另一个林家森,和林家森平起平坐,两个林家森明里井水不犯河水,暗中合二为一,将城市的经济命脉牢牢把控,那么无论新上台的领导是谁,也会掂量一下这其中的分量,无论他想要对老大哥或者其中任何一个林家森下手,也势必会把另一个林家森牵连在内,到那时,另一个林家森,或者两个林家森,自然会权衡利弊,或者会动员所有关系阻碍政府调查,或者会携带重金私自逃到国外,你们想想看,哪怕是其中一个林家森选择了后者,到时候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失业,还不起房贷,政府在猝不及防的条件下接手的,必将是一个烂摊子,若是处理不当,甚至会引发动乱……” “动乱……”梁少栋倒吸了一口凉气。 梁四海冷笑一声,“前些年本市区区一个面粉厂倒闭,你们难道不清楚交了钱和粮食却没有面粉吃的百姓们在市政府的大门前围堵了多久吗?” 刀疤对梁少栋说:“不要打岔,听大哥继续说下去。” 梁四海一声长叹,接着说:“而我,当然是这另一个林家森的不二人选,因为以前我毕竟是林家森和老大哥的子弹,我们三个人,虽然各自心怀鬼胎,但却是让政府尤为忌惮的铁三角,缺了任何一角,都不容易苟活独存啊……” 刀疤忍不住哽咽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大哥这些年来……真是难为大哥了……” 他模糊湿润的眼眸中,好像再次浮现出梁少京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 ――这些年来,刀疤一直都很愧疚,他认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梁少京,才让大哥梁四海痛失爱子,所以他把林家森当成了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一直都想杀死林家森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梁四海摆了摆手,“不要这么说,你我都知道,出来混……就难免……少京的死……是代价……” 刀疤感怀颇深的点了点头。 “现在,”梁四海问刀疤,“你应该清楚我找你来干什么了吧?” 刀疤的目光炯炯,“我知道了,大哥是想让我调查荷兰湾的那几个陪林浩非喝酒的女孩儿,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 梁四海很欣慰,“对,如果林浩非真的被人做局了,那做局也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查查看,这些女孩儿在当天晚上有没有什么人中途离开过林浩非,我听林家森和少栋说,那天晚上,林浩非新认识的女朋友,好像是叫什么华小美来着,她是因为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才去了荷兰湾和林浩非闹分手。” “好!没问题!”刀疤点了点头。 梁四海叹道:“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老了……” 说完这句话,他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大哥……”刀疤好奇的问,“您这是怎么了?” 梁四海半眯着眼睛,苦笑了一声,“以前我从来没有怕过死,可是现在,我好像比谁都害怕自己会出事。也可能是现在的生活太安逸了……林家森这个老顽固,如果他的那个逆子真的有什么闪失,导致事情偏向了不可估测的方向……他可能真的会万念俱灰,想想都让人觉得可怕,你知道吗,在离开酒桌前,他居然给我和老大哥分别磕了一个头,把头发都搞乱了,我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狼狈。” 刀疤皱了皱眉头,“看来这次林浩非倒是真的有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给算计了……” 梁四海叹道:“若真是如此的话,对方又怎么会只想让林浩非坐牢这么简单?这人必定还会有下一步大动作的。” 刀疤点头说:“大哥所言不差,林家森一定是预感到了这个可怕的局面,才迫不及待的来找大哥的!” “是啊……”梁四海沉声道,“现在他还是一只狡诈阴险的老狐狸,可万一将来林浩非出事了,他就会变成一头逮谁咬谁的孤狼,不单是老大哥,还有我,都会跟着一起玩完的……” 刀疤和梁少栋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们好像同时预感到了世界末日的降临。 梁四海缓缓的从西服衬衫的上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纸条,把它摆在了茶几上,淡淡道:“刀疤啊,这上面有一些人名,你调查完了你那个荷兰湾,顺便把这些人也调查一下,看看他们最近都在做什么?” “这是……”刀疤的疑心重重。 “算是我和林家森的仇人吧……”梁四海淡淡一笑,“很多年以前的。” 刀疤神情凝重的起身拿过纸条,看了一眼上面那十几个人名,倒吸了一口凉气。 “记住,”梁四海斜靠在太师椅上,抬起半个胳膊,伸出食指晃了晃,“只准在背地里调查,有什么特殊情况及时跟我汇报,绝对不能做违法的事情!” “那是……必须的。”刀疤说。 “必须做到!”梁四海沉声道,“如今这世道,搞不好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明白。”刀疤笑了笑,“大哥是怕我闯祸。” 梁四海点了点头,“去吧!” …… …… 法庭下达了通知,关于林浩非的醉驾肇事逃逸刑事案件五天后再次开庭审理。 为什么呢?法庭没有给出答复。 林家森通过特殊渠道了解到了这样一件事情,即是――昨天晚上,有身份不明的人秘密的给检察官秦可平送去了一段用手机拍摄到的像素模糊不清的晚间视频,据说跟张迅的失踪有关系,但是市里的技术修复的条件设施太差,所以被几名武警秘密送往省城的技术部门鉴定去了。 可想而知,这件事会对林家森造成多么大的震撼! 试问:如果这段视频是被路人无意当中拍摄到的,那么它本应该在第二天就会以匿名的方式出现在公安局里,为什么时隔一个多月才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检察官秦可平的手里? 秦可平这个人对于林家森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林浩非的仇人。她所代表的是势力就是想要致林浩非于死地! 林家森已经深深地预感到,这段视频一旦起了作用,极有可能就会对林浩非形成巨大的不利。 他林家森也曾给别人做过局,他知道对于一个高明的做局人来说,做局就像是在下一盘精心布置的棋局,绝不会一上来就招招夺命,至对方于死地。 ――这是早些年那些走街串巷卖包治百病的江湖郎中的把戏,成功率很低,也很有可能被对方识破,甚至可能会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而真正的做局人,通常会用一种巧妙的手法一步一步的诱使对方进入圈套,而在这个过程中,对方甚至会以为做局人是好人,但对方却不知道的是――其实在做局人的手里,自己只不过是一颗被埋入土壤享受水分滋润和阳光沐浴的种子,所用的时间越久,以后长出来的果实就会越丰满,做局人的收益就会越大! 显然,这个做局的人是个淡定的高人,他非常沉得住气,迈着心机叵测的步伐,缓慢的进行着他有条不紊的绝密计划…… 林家森想到这里,连他自己都不寒而栗,所以他马上找到了孙异。 三十一 “这就是整件事情的全部经过?”孙异问林家森。 林家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你在想想看,”孙异瞪着眼睛,“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遗漏……”林家森仰面冥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应该没有了。” “是应该没有还是确实没有了?” “确实没有了。” “这就奇了怪了……”孙异皱紧了眉头。 “哪里奇怪了?”林家森问。 “如果说浩非不是被梁四海的人做的局,”孙异接着说,“他们又怎么会如此清楚的掌握浩非因为女朋友找来和他闹分手这件事不愉快而喝酒呢?这是很关键的一点,也就是说,林浩非不如意的时候会借酒消愁,根本不是外来人就会轻易掌握的,况且浩非有脂肪肝,一般情况下,也是绝对不会喝酒的。” “其实我一直都怀疑这件事就是梁四海做的局,”林家森闷闷不乐的说,“因为浩非和他们家的少栋还是狐朋狗友,整天就知道聚在一起吃吃喝喝。” 孙异目光幽幽的看着他,“也可能根本没有人做局,只是因为巧合而已罢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林家森叹道,“让浩非那孽子在监牢里反省上几年,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不!你错了!”孙异打断了林家森说的话,“如果是浩非自己给自己做局,那他这辈子就完了!只要他呆在里面,警察总有办法让他说出他到底是怎样把张迅毁尸灭迹的!他们有很多阴招怪招,测谎器,犯罪心理专家,催眠师,甚至会通过给他洗脑来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林家森苦笑了一声,“我可能只是累了,不过身为他的父亲,我还是相信浩非他还没那脑子,到不了那种丧心病狂的地步。” 孙异点了点头,“我也相信他不会,毕竟当时他喝了很多酒。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还会破坏摄像头,转移受害者尸体,可能性不大。” 林家森摆摆手,“绝对不会。” 孙异盯着林家森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你为什么要在那个律师骆晨的房间里安装窃听器?你在防他什么?” 林家森叹道:“其实啊,我也没防他什么,我也说不出来我在防他什么……” “你又在撒谎了!”孙异冷冷道,“你这样做,不是在防梁四海,而是在防凌客川!因为骆晨是凌客川找来的!” “凌客川……”林家森微眯起了眼睛,“我防他做什么?” “因为他信佛了,”孙异得意的笑了,“而且还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你怀疑他对你不忠了!” “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啊!”林家森不免有些感慨,“我是怕他给我找一个冒牌的水货,耽误了浩非的大事!不过你是怎么知道他现在改吃斋饭了?” “你呀你……”孙异叹道,“你难道忘了当年是我把凌客川介绍给你的吗?” “对,我可能真的老了,”林家森笑了,“差一点忘了你们俩是大学同学。这些年来,你们一直都在保持联系吧!” “没有常联系,”孙异皱了皱眉,“他一年只找我一次。” “那也比我好……这些年来,我从未找过你。” “但你却没有忘了我,而且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我的人。” “……” “好吧!”孙异叹道,“下面就让我来给你分析一下这罗生门里的诡异之处吧!” “我就知道你这把宝刀是永远也不会老的,”林家森“嘿嘿”的笑了,“你说。” “不要在跟我客套了!”孙异的神情有些兴奋,“你觉得那个律师骆晨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精明的一个年轻人。”林家森说。 “的确很精明,若不然也不会发现自己的房间里安置着窃听器,”孙异点了点头,接着问,“你可曾找人调查过他的背景没有?” “简单的调查了一下,他是政法大学毕业的,接过几件刑事案件,在很大程度上保护了当事人的权利,那些客户都很欣赏他。”林家森皱了皱眉头,“怎么,你在怀疑他?” “我只是很好奇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年轻人,为什么如此精明,”孙异叹道,“仅凭几个窃听器就能推断出你在这座城市里可能有其他的仇人。” “结果人家在背地里偷偷一调查,还真查出来我的确有这么个仇人,”林家森点头说:“年轻人很聪明呐,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性格方面好像有些孤僻,总是给人一种离群独处的感觉。简单来说,就是不合群。” “他的家境怎样?” “从省城来的……”林家森眯起了眼睛,“我还真没调查过他的家庭状况,只知道他买不起省城的房子,因为这事,前一阵子还和女朋友分手了。” “这种人的心理往往很阴暗!”孙异叹道。 “阴暗……”林家森“嘿嘿”的笑了。 “你先不要笑!”孙异说,“我这里所说的阴暗,是一种仇视心理!” “仇视心理?”林家森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孙异,“啧啧……我还真不知道你居然懂得心理学。” “看来你真的老糊涂了,呵呵,”孙异说,“你忘了当年的‘隆中对’――到底是谁跟你支的招!” “哦……呵呵,”林家森很高兴的笑了,“我忘了,你这种人对于心理学,是无师自通的。” 孙异止住了笑容,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林家森,“我出山后,找时间一定要好好会会这个骆晨。” “你会他干什么?你在怀疑他?”林家森问。 “如果你对凌客川起了疑心,”孙异接着说,“那么……” “什么?” “算了……”孙异沉吟了片刻,“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不说了。” “你这人……”林家森皱紧了眉头,“你有什么想法,瞒着我做什么,刚才你还不是要跟我分析罗生门里的诡异之处吗?” “是,我是这样说过,”孙异苦叹道,“不过我现在后悔了,因为你的疑心太大了,我怕这个推断说出来,反而会弄巧成拙。” “弄巧成拙?”林家森有些一头雾水了,“不至于吧!” “绝对很危险!”孙异点头说,“现在不让你知道,是对你好,如果你一旦知道了,凭你的性格……痛苦,猜忌,懊恼,是绝对避免不了的。” “不行!”林家森的目光严肃了起来,“老孙你必须说!” “我这乌鸦嘴!”孙异无奈的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做局的人一般都是善于揣摩你心里在想什么的人,这个人未必和你关系有多好,却是最了解你的人,当你跟我说骆晨帮你分析梁四海是你的仇人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存在着什么不良目的?” 林家森的脸色变了。 孙异看他很紧张的样子,又开始“呵呵”的笑了起来,淡淡道:“凡与敌战,若敌人行阵不整,十卒喧哗,宜急出兵以击之,则利。法曰:乱而取之。” 林家森好奇的问:“什么意思?” 孙异诡笑道:“这是孙子‘诡道十二法’中的‘乱而取之’,意即,敌人内部发生矛盾动乱,是出奇兵致胜的最好时机。” “但是,”他接着说,“这类计谋的前提就是,你必须先要想办法把敌人的内部结构打乱,而且某些将反间计运用的炉火纯青的人,非但神不知鬼不觉的完美破坏了敌人的阵营,还会让敌人的首领对其感恩戴德,认为如果没有这个人,自己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阵营内部到底有多么的不干净。” “天呐……”林家森沉闷的闭上了眼睛,“骆晨那后生的确很符合这个条件。” 孙异眯着眼睛看着他,“既然说了,那我索性在跟你说一些更可怕的!” “说。” “好!”孙异的神情更加凝重,“在梁四海的眼里,你和林浩非是一个整体,只要他破坏了,他就会是一个胜利者,在骆晨的眼里,你和梁四海是一个整体,骆晨破坏了,那么他也会是一个胜利者。但是,在我的眼里,你和骆晨才是一个整体,只要我破坏了,那么我就会是一个胜利者!” 林家森的脸色暗淡下来,“你到底什么意思?” 孙异沉声说:“其实在你的心里,谁都可能是做这个局的人,也包括我,也包括骆晨,当然,也包括梁四海!” 林家森问:“为什么也包括你?” 孙异叹道:“这就是我所说的罗生门,谁都有可能居心叵测,都有可能是幕后做局的那个人啊!” 林家森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这是在打比方。” 孙异又在摇头:“不是打比方!是就事论事!” 三十四 林家森再次和梁四海碰面了。――这次并没有他们二人的牵头人老大哥。 两人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地下车库内的储藏室。地上是一个未完工的高档居民小区,平时很少有人来这里,此时储藏室的外面却停了几辆黑色轿车。还有两个骑自行车的男子在周边放哨。 储藏室里,一名蓬头垢面的女子跪在林家森和梁四海的脚下,倒背的双手被一根尼龙扎带束缚着,当她的下巴被一个男子抬起来的时候,林家森才发现她早已鼻青脸肿,嘴角还流着鲜血。 “你看,浩非出事的那天晚上,就这个小婊子走出过荷兰湾的大门口,”梁四海对林家森说,“人都给打成这样了,但就是说不出一嘴两舌来,只是说她出去给男朋友打了个电话,手机上的通话记录也很吻合,足足打了十八分钟,我也没办法了,可能给浩非的那个小女友打电话的另有其人吧!况且这个女的还给你们家林浩非做过证,证明浩非那孩子的确是喝了很多酒。” “也说不定,人都被你们搞成这样了,在这样下去就要出人命了,我看就放了她,”林家森叹了口气,“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也好。”梁四海点了点头,他一个眼神过去,一旁的刀疤立刻心领神会,带着两个小流氓架着那个女孩儿走了出去。 “小梁啊!”林家森叹道,“死者孙异的事你听说了吧?” “嗯。”梁四海淡淡道。 林家森笑着问:“你是怎么看的呢?” 梁四海皱了皱眉头,“这个嘛,坦白讲,当年的刀疤是个粗人,现在也是,他当年哪里会知道混在你那帮混混里的还有个副总级别的人物,都快二十年了,如果让我知道我儿子是被那个孙异害死的,他还会活到现在吗?他就是有十八条命也不够我杀的,你觉得对不对?” “对,很对。”林家森叹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也不应该在瞒着你,少京的确是孙异误杀的,但我不可能让他去坐牢,就像一开始你跟着我的时候,你出了什么事,我也会找别人替你顶罪一样。事到如今,你看我单刀赴会,就带了一个人来,如果你还怨恨我,那就随你便,反正这个地下车库现在也没有安装摄像头,你就是杀了我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梁四海苦笑了一声,“你是我大哥,我们是兄弟,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了,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那就好,”林家森点了点头,“其实……我们现在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你知道吗?” 梁四海点了点头,“明人不说暗话,我们现在好像的确遇到麻烦事儿了。” 林家森问:“这么说关于互联网上孙异的那个帖子你看了?” 梁四海“嗯”了一声,“看了,我早就说过,浩非出事没那么简单,是有人冲着你和我来的。” 林家森眯起了眼睛,“你猜……这人会是谁吗?” 梁四海苦叹一声,“我已经让刀疤去调查这件事了。” 林家森看起来很欣慰的点了点头。 隔了一会儿,林家森忽然说,“小梁,你一定要小心公安局里的那个刑侦队长丁阔!” “这个人怎么了?”梁四海不免好奇的问道。 “看来……”林家森微眯起了眼睛,“他还没有盯上你。” 梁四海很快听出了林家森话里有话,“怎么?他盯上你了?” “嗯……”林家森点了点头,“这个人,賊的很!” “怕什么!”梁四海沉声说,“人又不是我们杀的。” 林家森冷笑了一声,“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吗?怕是孙异的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梁四海的脸色阴沉下来…… …… …… “打黑专案组”是在孙异死后的第三天秘密成立的,是中央和省里联合下达的指令。 ――因为这两起案子太过恶劣,先是林浩非酒后肇事逃逸,受害者张迅无故失踪,而后又死了一名传说背负着人命案子的孙异,据说是被仇家所杀,而且网上的舆论铺天盖地,说xx市的两大企业家林家森和梁四海是黑shehui出身,当年林家森派孙异干掉了梁四海的儿子,而梁四海就此怀恨在心,林浩非开车撞人,受害者意外消失,不过是梁四海做的一个局云云,总之,互联网上的舆论要多传奇有多传奇,要多神秘有多神秘,而且其内容已经涉及到了“黑xx”。 “打黑专案组”内部领导成员简单来说就是“公检法”三方联合打黑办。有专审林浩非一案的张法官,检察院的检察官秦可平,公安局的刑侦队长丁阔。 其中,秦可平和丁阔是情侣关系,知道这件事的人一个都没有。 两人是在不知不觉中产生对彼此的好感的,秦可平以前离过一次婚,丁阔以前因为一个女孩儿得了抑郁症在大学期间休学两年,两人都是有“前科”的人,其实对待男女恋爱这种事都很抗拒,很害怕以后会再次受到伤害,所以暂时也没有公开的打算。可以说他们二人的相爱很机密! 两人都认为或许这段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实质关系的地下情,只是源于一种哥们儿与姐们儿之间的寂寞感,所谓的打情骂俏在二人眼里好像是一种为了方便和对方沟通解闷的润滑剂。他们二人都隐隐预感到,这种细琢磨起来有些别扭的感情必将在悄然无声中开始,在无声悄然中结束。 但是张法官很快就察觉出了两人的不寻常,因为有时候三人坐在一起开会的时候,秦可平会时不时的和丁阔勾肩搭背,举止异常亲密起来。 张法官显然是个聪明人,他会假装没看见。 他早就听说过,这秦可平和丁阔两个孤男寡女都是xx市政府公务员里的奇葩,一个得理不饶人,一个无理狡三分,都是得寸进尺,逮住蛤蟆攥出尿来的小主,两个人凑到一起,往好的说是惺惺相惜,往坏的说就是一丘之貉,臭味相同了,在张法官的眼里,无论怎么说好像也都无可厚非。 有时候他外出回来,看到两人公然在办公室里卿卿我我,会自动走出去,心里却在咒骂着这他妈的成何体统! 但是张法官又不得不佩服这对年轻的男女,因为两人敢说敢做,敢拼敢干,在某些人的眼里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在他的眼里,两人的“蛮干”,似乎就只是表面现象了! 三个人很快对这起案子表现出了不同的看法,其中,秦可平认为,孙异的死,和梁四海有很大的关系,可以把他列为杀人嫌疑犯! 张法官认为孙异的死是凶手别有用心,试图揭穿十七年前的往事嫁祸梁四海,因为梁四海若是想为儿子梁少京报仇,也不会拖到现在,在如今这个风口浪尖上,梁四海这么做不是自掘坟墓吗? 秦可平很快反驳张法官,以前或许是孙异隐姓埋名,梁四海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所以杀死了孙异,又放火烧掉了他位于荒郊野外的的房子,如果不是丁阔提前一步赶到那里,找来消防队灭了火,并且找到了孙异的那张过期身份证,或许孙异这个孤家寡人的死真的会成为一个无人问津的谜团,而凶手梁四海却会逍遥法外。 张法官很快又反驳了回去,他明确的指出,即便如此,那么也是别有用心之人给梁四海告的密,因为梁四海为什么早不知道,晚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知道孙异是“杀子仇人”? 秦可平不甘示弱,同样明确的指出,请张法官本人说出这个专案小组的称谓。 张法官很快明白了秦可平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缓缓的说道:“打――黑――办!” 三十五 张法官很快明白了秦可平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缓缓的说道:“打――黑――办!” 秦可平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说:“张法官,你很有前途!” 张法官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秦可平,“行了行了!别跟我开玩笑,我可不是你们年轻人!” 秦可平“扑哧”一声笑了,随即一张笑靥如花的脸又变得肃穆庄yan,神圣而不可侵犯,她把声音压低了几许,眼神也变得尖锐起来,沉沉道:“两位,其实我们都是小城里土生土长的土鳖,应该都心知肚明,林家森和梁四海的背景不干净,劣迹斑斑,罪不容诛,既然有神秘未知的生物帮我们打开了这条通道,背后又有党中央做后盾,为何不大干一场,把它掀个底朝天!你们说呢?” 张法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看了看丁阔,丁阔正在用一种饶有兴趣的眼神看着秦可平,淡淡道:“完全赞同!” 疯了……张法官的心里暗暗叹道,这两个年轻人真的疯了…… ――这两个年轻人只是道听途说,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林家森和梁四海真正的厉害之处?而他却是那个灰暗时代的见证者。血腥,暴力,阴谋,圈套,残酷,冷血无情,狡诈阴险,几乎用尽所有的卑劣词语都不足以表达林家森和梁四海做过的那些恶事…… 丁阔微眯着眼睛看着张法官,似乎洞穿了他的心事,不由得冷笑了起来,“老张啊老张,瞧把你吓得,怂货……” “放屁!”张法官愤恨的看了丁阔一眼,“丁阔你给我放尊重点,你才怂货,我有说什么吗?” “开个玩笑,”丁阔笑了笑,“我来跟你们分析一下吧!” “你说。”秦可平用肯定的眼神看了看丁阔。 丁阔点了点头,“那个……老张,不对,是林家森,可以这么说,林家森的心里有鬼,孙异死亡的第一天我就拿着孙异在死亡现场拍的照片,以及从孙异的鞋子里找到的那张将近二十万余额的工商银行卡去拜访他,他居然跟我说不认识孙异,还说自己的那张银行卡早在一年前就丢了,但是第二天我拿着孙异的过期身份证再次找到了林家森,他马上改口说认识,而且说他和孙异有十好几年不见面了,因为时间太久的缘故,所以没有看出来昨天的死者正是孙异,然而,他生活在城里,而孙异居住在乡下,他的那张银行卡是如何丢到孙异那里去的,而孙异又是如何得到这张银行卡还知道上面的提款密码的?” 他的眼睛一一扫过张法官和秦可平,继续说,“显然,林家森和梁四海之间存在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交易,而孙异被害的时间,恰恰是在林浩非的酒后肇事逃逸事jian悬而未决这段期间,所以我在想,林家森是不是请孙异出山帮他调查张迅失踪背后的真相。” “等等,”秦可平说,“照你这么说,林浩非的确是被人做局了?” “拿不出有力的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但是现在矛头所指还不够明确吗?一个消失了十七年的孙异,拿着一张二十万面额的银行卡,刚刚出现在这座城市里,就意外的被人谋杀了,接踵而来的是他的黑历史被一位自称热心人士的网友扒出,原来孙异就是当年杀害梁四海之子梁少京的罪魁祸首!” 丁阔接着说,“之前你们已经在到底是不是梁四海为子复仇而杀掉孙异这个问题上有过一番讨论了。我在补充一句,如果杀死孙异的幕后元凶真的是梁四海,孙异就铁定不止是少了一块脑皮那么简单了,搞不好他会掉脑袋,甚至尸体都会被他碎尸万段,我们根本即便找到了也不会知道死者就是孙异,凶手必定另有其人!” “我就说嘛……”张法官看了看秦可平,“你看,丁大队也这样说!” 秦可平瞟了一眼张法官,“我有说过凶手没有他人的可能吗?” 丁阔点了点头,“小秦的确没有这样说过,她一开始就说了――神秘未知的生物,其实老张你应该明白,她所指的就是幕后真正的凶手。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凶手为什么会给林家森和梁四海做局,而不是别人!” 张法官点点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总觉得网上的那个‘热心人士’有很大的嫌疑,他一旦让十七年前的梁少京之死浮出水面,林浩非被人做局和孙异被谋杀就似乎都有了合乎其理的解释,即是――他想让我们误以为这是梁四海在为儿子复仇!而且不单单仅限于此,凶手的其根本目的,是想让林家森和梁四海两个人因为这两起案件来个鱼死网破!” “错!”丁阔打断了张法官的话,“老张,你真的以为林家森和梁四海有那么笨吗?” 张法官摇摇头,“当然不会。” “那你说,”丁阔笑着说,“他们为什么不会?” 张法官皱紧了眉头,想了半天憋出了两个字――“直觉”。 “老张啊,你这人哪都好,就是太谨慎了,”丁阔叹道,“我来告诉你们――他们二人为什么不会发生鹬蚌战争吧!” 张法官和秦可平竖起耳朵,闭上了嘴。 “因为他们才是做局这行当里的祖师爷,”丁阔淡淡道,“可以这么说,林家森肯定怀疑过梁四海,但却并未做出任何鲁莽的行动,因为现在早已经不是二十年前了,他们若是相互开撕,必定会一起完蛋,而且对于林家森和梁四海而言,他们是局内人,而我们是局外人,我们局外人都能想到的,他们现在一定也想的到!” 他接着说,“其实对于林家森和梁四海这一类人来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真正的朋友,也没有真正的敌人,只有时势造就的伙伴。这种关系往往有共同利益,相同的要害。虽然他们表里不和,但一旦任意一方发生了危险,他们很有可能会合二为一,共同抵御外敌。而且,我总觉得……” “你总觉得什么?”秦可平问。 丁阔的眼睛微眯起来,“那个幕后元凶真正的意图并非是要挑起这二人的战争,而是故意在给我们创造机会。” “我也有同感,”张法官点了点头,“如果我们去调查梁四海和林家森,就是迎合着凶手的布局逐步走下去。” 丁阔点点头,问:“可平,你觉得那个自称‘热心人士’的网民会是个什么人?” 秦可平丝毫不做考虑,“凶手!” 丁阔说:“嗯,我也有同感,因为‘热心人士’提供的这桩旧事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如果没有这个环节,我们三个人如今只会各司其职,互不干涉。” 张法官叹道:“这人神了……” 丁阔诡笑道:“可能这个‘热心人士’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 秦可平猜惊道:“你说什么?” “可平你难道忘了,”丁阔很神秘的说,“那个给你送视频的神秘男人吗?” 秦可平恍然顿悟,“对对对,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丁阔点了点头,“这个神秘男人很可疑,首先他在林浩非开车撞人的案发当晚录制了视频以后没有在第一时间交到我们警方手里,而事情过去了一个多月,他把视频交到了你们检察院,不,应该说是你秦可平的手里,而且不为钱,不为出名,其效果和那个匿名为‘热心人士’的网民从某种角度来看,同样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那么……他到底是谁,他还看到了一些什么?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除了持续关注林浩非一案的进展,究竟还在干什么?” 张法官很是吃惊,“丁阔啊,那段视频出现的时候可是三天前的事情了,难道你就没有调取小秦家周边的摄像头看一看到底有没有什么神秘可疑的人?倒在这里说起了风凉话!” 丁阔的左眼诡异的眨动了一下,冷笑道,“你急什么老张,我有说我没有调查过吗?说风凉话整人是你们检察院和法院的事情,我们公安只负责刑侦,刑侦你知道是什么吗?” 张法官隐隐意识到丁阔又想和他拌嘴了,叹道:“我不知道你知道!” “刑侦就是……”丁阔冷冷道,“罪犯的影子。” 秦可平的眼睛突然亮了。凭她对丁阔的了解,她知道,丁阔肯定掌握了新的线索,若不然,他是不会扯如此高大上的大话的。 三十六 林家森在凌客川的家里又没有找到凌客川,所以他又去了城外的柏林寺。 凌客川一年前辞去了公司的法务,辞职的原因是因为妻子过世了。像林家森这种人很难想象,一个还算是功成名就的男人会因为失去一个人老珠黄的女人而万念俱灰。 总之从那时开始,凌客川连手机都不用了,除了一些当年的老同学和律师行里的老朋友来探望他,剩下的时间就是整天呆在寺院里参禅打坐,林家森还曾半开玩笑劝他出家,他却说自己的心未净,尘未了,还不到出家的时候。林家森问他还有什么了不了的,凌客川笑而不语。 林家森走进了那间雅室。 凌客川也就不在敲打木鱼了。 “来了?” “来了。” “坐吧。” “客气。”林家森坐在了他的对面。 “有事?” “有事。” “什么事?” “孙异被人害死了。” “我知道……”凌客川淡淡的说。 林家森注视着凌客川的那双微阖的眼睛,“他是在调查浩非到底有没有被人做局这件事情的时候被人谋杀的。” “我猜到了。”凌客川抬眼看了看闷闷不乐的林家森。 林家森问:“那么你知道他的死在互联网上传的沸沸扬扬吗?” “知道。” 林家森点了点头,“而且有一个匿名为‘热心人士’的人居然说出了他就是十七年前杀死梁四海的大儿子梁少京的凶手。” “知道……我看了。”凌客川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林家森的目光越来越严肃,“你知道吗?他还曾经怀疑过你。” “他怀疑我什么?”凌客川好奇的问。 “他怀疑你背叛了我!”林家森似乎有些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凌客川好像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背叛了你?” “嗯……”林家森接着说,“他怀疑你是那个为我儿子做局的人。” “神经病……”凌客川冷冷的说,“本来好友一场,我还是很同情他的遭遇的,可现在……太他妈好笑了……我为什么要背叛你?” “孙异说你信佛了。” 凌客川哭笑不得,无奈道:“我信佛了就会背叛你啦?” “说真的……”林家森用阴鸷的眼神看着凌客川,“当年知道孙异是杀掉梁四海的大儿子梁少京的真正元凶的人本来就不多,你是其中一个,他的才能你我都清楚,神鬼莫测,再加上他之前怀疑过你,说真的我现在都不免有些怀疑你了。” “怀疑我什么?怀疑我是那个热心人士?” “嗯……” “哈哈……”凌客川的笑声并不大,并在瞬间戈然而止,淡淡道,“老林你知道吗,一个整天无所事事的人的话是信不得的!” “为什么?”林家森问。 “你知道为什么很多学识渊博的人为什么退休以后都喜欢著书立传吗?” “我学历低,不知道。” “因为寂寞,空虚,冷。” “扯淡……” “扯什么蛋?我在跟你讨论人性。”凌客川无奈的叹道,“人不做事的时候会怎样?胡思乱想,走火入魔啊!” “你说,”林家森木讷地看着他,“我很想听。”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人无近忧,必有远虑。轮回里的芸芸众生谁都逃脱不了所谓的贪、嗔、痴,”凌客川长叹一声,“人都要为自己找一些事情来做的,尤其是那些知道太多而得到太少的人,如果无事可做,那就只能靠写书解闷了。” “也可以看看电视,打打球,”林家森说,“甚至像你一样参禅打坐,钻研佛经。” “你说的那是普通人,和像我这样在人生当中有些小成功的人,”凌客川说,“但孙异不一样,他是个野心勃勃却得不到满足的人,是个无比现实没有半点悲天悯人的人,他有作家的细腻情感,缜密的逻辑思维,却被一颗yu求不满的现实之心羁绊――无法展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的人,他看不进那些无巧不成书的影视剧,因为这在他看来都是纯粹的扯淡,他也无法像我一样怀着一颗罪孽深重的心虔诚求佛,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得到超度。” “你……罪孽深重?”林家森颇为不解,“无法理解,你越活越傻了。” “我们每个人都有罪。”凌客川淡淡道,“你不是佛教徒,你是不会明白的。” “人各有所好,”林家森叹道,“我也不能以己度人。你说的那些罪孽什么的我不想听,你还是继续说孙异吧!” “好吧!”凌客川沉吟片刻,接着说,“他喜欢看一些很另类的书,这可能是他唯一的人生乐趣啊……你这次去孙异家,有没有注意过他的藏书?” 林家森想了一想,说:“他的书桌上倒是放了一本希特勒的《我的奋斗》。” “我知道,那是他的最爱,他这辈子就是被这本斗志昂扬的书毁掉的……”凌客川停顿了一下,问,“他的书架上放着哪些书你有注意吗?” “这个……”林家森说,“倒是没怎么细看,有那么两本书,一本书的名字好像叫什么《陷坑与钟摆》,还有一本《主教谋杀案》,对了,还有巴尔扎克的《驴皮记》,老舍的《骆驼祥子》,那两本书我年轻的时候也看过。” 凌客川叹道:“他还是老样子,总是喜欢看一些国内和国外的具有批判性的现实悲剧小说,当然,还有那些关于密室杀人的智力小说。不过……” “不过什么?” 凌客川微笑着看着林家森,“你知道《主教谋杀案》的作者是谁吗?” “谁?” “一个出生在十九世纪末的美国人,他叫范达因。” “这人怎么了?”林家森不免好奇的问。 凌客川叹道:“这人写了一本在全世界享誉盛名的短篇小说,但不是《主教谋杀案》,那本书也不能称之为小说,但却比小说更精彩!” 林家森垂下眼睛,问:“那是什么?” 看得出来他很不喜欢和凌客川讨论文学,但他也感觉到凌客川也绝不只是和他讨论文学那么简单。 凌客川笑着说:“是《范达因二十准则》。” “这是什么鬼书?” “你听我说,”凌客川缓缓道,“直到今天,这本书仍然被全世界的侦探小说家奉为本格派密室推理小说不可违背的至理法则。” 林家森似乎听不下去了,有些不耐烦的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可以这样跟你保证,尽管你和孙异在他家里商讨浩非的事情的时候,我并没有在场,”凌客川接着说,“但是他必定认为给浩非做局的凶手就在梁四海,骆晨,我,还有他这几个人当中。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极了,”林家森叹道,“他的确是这样说的。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客川长叹一声,“我看孙异他八成是得神经病了。” “怎么说话呢?都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林家森埋怨道,“你这是哪跟哪啊?难不成你也得了神经病?”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凌客川双手合十,默念了几句金刚经,然后又是一声长叹,“罪过罪过,看来我还是六根不净,怎么可以说孙异是神经病呢?他现在可能早就沦落成一个书呆子了!” “什么意思?” “老林你有所不知,”凌客川接着说,“《范达因二十准则》里其中有一条,大概意思是说,凡是在故事中的谋杀案里,凶手必定是故事里的主要人物,而且通常是侦探最不愿相信的那个人,如果把凶手设定为路人甲,或者路人乙,那么这样的故事很难成立。” “你的意思是……”林家森疑惑道,“孙异把浩非惹上的这件案子当成侦探故事来推理啦?” “你觉得呢?”凌客川狡黠的笑了起来,“一个被你囚禁了十七年的心高气傲的野心家,呆在那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那么久,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生命中最大的乐趣,可能就是除了看一些智力小说解闷。谁知道他会不会变成一个活在故事里的可怜人,关于这一点,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对!”林家森摇摇头,“你说的不对,像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他不可能像你说的变成了一个活在小说世界里的书呆子!你在狡辩!” “哎……”凌客川无奈的叹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不过你想想看,你和梁四海都心知肚明,你们的仇人并不少,当年被你们联手干掉的几个黑老大只不过是蹲了几年大牢,枪毙的又有几人,他们有没有向你们俩复仇的可能?至于网络上那个爆料十七年前特大丑闻的‘热心人士’……据我所知,当年参加那场火拼的双方混混就有三十多人,他们哪一个不是亲身经历这件事,你和孙异为什么就偏偏怀疑上我了呢?” 林家森沉默地低下了头。 “凶手是局内人的这种现象,一般只会出现在推理小说里,”凌客川讽刺道,“现实中哪有那种事情!我不说孙异是个神经病,书呆子,我又能说他什么?” 三十七 “另外,”凌客川看着一言不发似乎是陷入了沉思当中的林家森,接着说,“你可得要小心了!” “小心什么?”林家森抬起眼睛看着他,不解地问。 凌客川压低声音,“小心警察!” 林家森好奇道:“小心警察做什么?” 凌客川的表情凝重起来,“那个‘热心人士’在网上搞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公安方面会无动于衷?” “你觉得……”林家森微眯起了眼睛,问:“他们会怎么办?” “现在全国打黑除恶搞得这么严重……”凌客川叹道,“我是担心这狂风暴雨早晚会吹到我们这里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林家森郁闷的说,“我都已经金盆洗手这么多年了……” 凌客川紧锁着眉头,“你最好动用一下你的关系,看看政府到底有没有搞什么动作,好及时应付一下。” “应付什么?”林家森故作镇定,“昨天已是历史,除非时光倒流,可以证明以前的我确实有罪,仅凭一些舆论谣言就要整垮我,我相信gongchan党还做不出这种‘莫须有’的事情来!” “我是担心你,”凌客川苦笑道,“既然你已经把自己彻底洗干净了,我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可是别人怎么做就不敢保证了……” “什么别人?”林家森问。 “你忘了当年梁四海是怎么上位的吗?”凌客川凝眉道,“是因为他的手里有你和你那位老大哥的把柄,借此要挟,才有了今天,你们这个铁三角无论谁出了事,另外两个也别想……” 林家森伸出一只手用力的摆了摆,打断了凌客川的话,他阴沉着一张脸,站起身来,淡淡道:“我走了。” “不送。”凌客川头也不抬,手下的木鱼又开始轻巧的响了起来。 林家森并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骆晨在小城里租住的朝阳公寓。 骆晨听到了有人在按门铃,在猫眼里向外望了望,看见了走廊里站着林家森,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打开了门,但却被迎面冲进来的两名黑衣男子迅速制服,将他捆bang在了一张椅子上。 林家森倒背着双手,用一种愤怒而阴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并在他的面前来回渡步,忽然间,林家森猛地止住脚步,一巴掌掴在他的脸颊上,他的半张脸立刻多了五道殷红的掌印。 他茫然失措的瞪大眼睛看着林家森,眼神中饱含着惊恐的畏惧,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林家森气愤填膺的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律师。” 林家森又问:“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不是派,没有任何人派的动我,”骆晨逐渐淡定下来,“是你和凌客川把我请来的。” “你撒谎!”林家森恶狠狠的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杀死孙异?” “孙异……我杀了他……”骆晨战战兢兢的看着林家森,“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而且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他,是他死之后,在网上才知道有这么个人的,我怎么可能杀他呢?” “混蛋!”林家森怒目圆睁,挥出了一拳,打在了骆晨左脸的的腮帮上,他的耳根立刻传来“嗡嗡”的蜂鸣声,眼睛里满是金星。 “我他妈让你撒谎!”林家森怒吼道。 骆晨的鼻子和嘴角流出了凌乱的鲜血,他呆呆的看着林家森那张魔鬼一样的脸,嘴巴张了张,却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无法在发出任何声音。 隔了很久,他紧闭起了双眼,喉咙里忽然传来“啊啊”的声音,他哭了。 林家森看着有些泣不成声的骆晨,终于沉默了下来。 时间就这样在骆晨的悲泣中又过了二十分钟,直到骆晨的哭声越来越小,好像精疲力尽了,林家森才说:“后生啊,在你几天前一开始跟我说我在这座城市里有个仇人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背后一定有什么人在指使你这么做了!不瞒你说,我还真的怀疑是有人在故意整我们家浩非,于是就让我的老朋友孙异去调查这件事,哼哼……他对你很感兴趣,所以他决定先会会你,结果一上来就他妈死掉了!你说,我该不该怀疑你?” 骆晨惶恐不安的看着林家森,并没有回答林家森的这个问题。 林家森冷笑了一声,接着说,“我和警察做事不一样,警察靠证据,我是靠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很不简单。不过你若是迷tu知返,把你的秘密说出来,我非但会既往不咎,而且会免费送给你省城三环内的一套房子,可是如果你不说实话,我可以这样告诉你,即便是你死了也是不会有人找得到你的尸体的,……灰飞烟灭,荡然无存,这就是你的下场。” 过了很久,骆晨“呵呵”的傻笑了起来,摇头说:“我不干了。” “你说什么?”林家森瞪大了眼睛。 “我说……”骆晨冷冷的看着他,“我她妈不干了!” “你不干什么了?”林家森问。 “我不做你儿子的辩护律师了!”骆晨“哇”的一声又哭了,哽咽道,“我要回家!爹,娘,我想你们了!啊啊……呵呵……” 原本诡异阴沉的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异常尴尬起来。 在这一刻,林家森忽然想到,自己的儿子在监狱里可能也在像此时的骆晨一样,在万般无助的情况下想起他这个老头子吧…… 林家森打了个手势,两个手下立刻心领神会,给骆晨松了绑。他看着骆晨像是一摊烂泥从椅子上瘫倒在了冰凉的地面上,心里发出无奈的一声叹息。 “撤!”他转身带着那两个男人走到了门口,忽然止住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沉声道:“好好给我打官司,打不好,我要你的命!” “砰!”屋门被用力的关上了。 林家森走了。 骆晨一个人笑了。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抬头看着屋顶上方天花板上的那一小块空洞的黑暗之处,那里面,有一只暗淡无光的黑色眼睛…… 当天晚上,骆晨来到了灯火阑珊的柏林寺,找到了居住在这里的凌客川。 凌客川现在已经是一名带发修行的僧人了,最近很久都没有回到城市里居住。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的灯光很昏红,茶几的上方,悬挂着一盏复古的宫灯。 如果不是骆晨的身上穿着现代的衣服,寺院里从内而外的景物绝对会让人相信这是在古代。 骆晨坐在了凌客川的对面,白天林家森坐过的位置。他故意让自己的半张脸隐藏在灯光背对的阴影处,但是凌客川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淤青。 “林家森干的?”他忍不住问道。 “对。” “你是用什么消除他对你的疑虑的?” 骆晨沉默了半晌,说:“眼泪。” 凌客川问:“你觉得他现在相信你了吗?” “不相信。” “为什么?” “说不上来……” “你的心魔太胜了……”凌客川叹道,“这会影响你对某些事和物的准确判断。” “不是……”骆晨淡淡的说,“我所说的他对我的‘不相信’,和你认为的‘不相信’,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凌客川好奇的问:“什么意思?” “他不认为我是主谋,”骆晨的语气似乎有些嘲讽的味道,“他认为是另外有人指使我这么干的。” “那是因为他不是梁四海,”凌客川淡淡道,“他根本想不起来你是谁,错,我说错了,他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我很幸运。”骆晨笑了笑。 “不可大意!”凌客川用严肃的眼神看着骆晨,“依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应该已经和梁四海联手试图来找到这个做局人了。” “你说得对。”骆晨点了点头。 “不过你也不要过于担心,”凌客川接着说,“我告诉他政府可能已经在采取行动了,他现在不敢贸然乱来。” “那他们会不会听到风声……” “你担心他们会权衡利弊,溜之大吉?”凌客川微笑的看着骆晨。 “如果是那样的话,张叔就……”说到这里,骆晨的眼眶已湿润。 “不会的!”凌客川打断了骆晨的疑虑,“我相信他们已经被公安盯上了,现在公安还不动手是因为时机还未到,不过若是他们想要逃跑,必定会插翅难飞的,你不要担心。况且现在只是互联网上的舆论很猖狂,他们暂时还不清楚这颗炸弹的火力到底有多大。” 骆晨点了点头。 “还有,”凌客川接着说,“这次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骆晨有些吃惊的看着他,问:“为什么?” “林家森现在不止是怀疑你,也怀疑到我了,”凌客川叹道,“如果我们频繁见面,他的疑心会更大,这对你很不利。” “我知道了,”骆晨点了点头,“谢谢。” 凌客川点了点头,隔了一会儿,他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脸色变得异常阴郁起来,他看着骆晨那双明亮的眼睛,问:“孙异……真的是你杀的吗?” 三十八 这人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六五左右,带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一副黑色的银边眼镜,一张苍白的脸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络腮胡。 他的肩膀很窄,穿着一身略显肥大的黑色休闲装,两只手也带着黑色的绒线手套。在网吧的流动行人里显得尤为另类。 这个人,这身装扮,不止出现在“热心人士”曾经登录网站发表小城丑闻的那个网吧,还曾经出现在秦可平家附近装有摄像头的街道上,――秦可平收到手机视频的那个晚上。 不止如此,根据“热心人士”在网吧里登录网页发表帖子的时间,也和这人出现在网吧的时间保持一致。 张法官和秦可平仔细的一遍又一遍的观看,回放着被截取的视频中的这个诡异的黑衣男子。 丁阔冷笑道:“看见了没有,这就是那位神秘的‘热心人士’。全副武装,还戴着手套,看来这位还具备着一定的反侦察能力。” “那个林浩非……”秦可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咬了咬嘴唇,“这人如果是那个‘热心人士’的话,林浩非开车撞人的那天晚上,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并且录制了那段视频?” “我倒是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丁阔沉吟片刻,接着说,“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听?” 张法官依然瞪着眼睛看着视频里的那个奇怪男子,“快说,洗耳恭听!” “不过这暂时只是一个假设。”丁阔说。 秦可平推了他一把,“少废话,快说吧你!” “好!”丁阔接着说,“假设,林浩非是被人做了一个局,那么这一切看来就都顺理成章了!” “怎么就顺理成章了?”张法官扭头看着丁阔,好奇的问。 “关于之前我跟可平说起过的林浩非有可能被人做局的这种猜测和依据,在我们三人之前的会议上我也曾跟老张你提起过,在此不做二次重复,”丁阔接着说,“我们暂时顺着我的这个思路推理下去,那么首先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即是,凶手为什么要做局?” 张法官皱了皱眉头,“假设的推测,繁衍出来的假设问题,啧啧……丁大队你可真是天马行空,你姑妄言之,我姑妄听之就行了!” “哎……”丁阔无奈道,“老张啊,我不是在跟你扯‘空穴来风’,我只是在一张空白的稿纸上演算一下这道难题,看能不能得出答案!” 张法官“呵呵”了两声,“你说吧,我认真听。” “嗯……”丁阔点了点头,“起初我以为是凶手故意要让三年前的氢氟酸碎尸案浮出水面,让林浩非的丑陋面目再次暴露在大庭广众下,受到应有的惩罚,但后来这个结论被我自己给推翻了,因为在凶手做的这个局里没有任何证据可以直接证明肇事逃逸的林浩非是在毁尸灭迹,换句话说,凶手这样一来,充其量只能搞臭林浩非这个人,让他因为醉驾事故蹲上几年大牢,但不能让他血债血偿,而且,这个凶手是善是恶我们很难把握,毕竟他在搞林浩非的同时,也搭上了另外一个无辜者(张迅)的性命。” 张法官问:“张迅的死也是假设吗?” 丁阔点了点头,反问道:“你觉得我是在假设吗?” 张法官闭上了嘴。其实他心里也很明白,人被汽车撞飞出去那么远,一般情况下,是不大可能在有生还的希望的。 丁阔接着说:“不过后来我发现,接下来所发生的孙异之死事jian,以及这个所谓的‘热心人士’――也就是这名神秘的黑衣男子的出现,竟然把困扰我很久的这个难题迎刃而解了。” “你继续。”秦可平说。 “原来,凶手的最终目的不是整林浩非,”丁阔的表情严肃认真起来,“而是要搞垮林家森和梁四海。” “很有道理。”秦可平点头说。 张法官倒吸一口凉气:“绕来绕去,你小子又绕回来了。” “老张啊,探案和审案根本不是一个性质,刑侦上的案子一天不破,我们每天都会在这座迷宫里走一遍,推敲两边,反复三遍的,另外可平你先别急着说很有道理,”丁阔说,“其实在我的推测中存在着很多问题,咋看之下是引力所使,苹果自由落地,但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凶手做的这个局会如此成功,让张大队被车撞,张大队就真的被车撞了,让孙异死,孙异就真的死了。” 秦可平和张法官同时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道:“你觉得呢?” “我怀疑……”丁阔紧锁着眉头,“张队的死,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而孙异的死,只是意外横生出来的一个枝节,被凶手巧妙的利用了而已。” “意外?”张法官好奇的问。 丁阔叹道:“如果老张你仔细研究过孙异那份履历,你就应该清楚,这个男人真的很不一般。” “什么意思?” “能人……”丁阔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我怀疑他应该是掌握了凶手的某些秘密,才被凶手赶尽杀绝,并对他的死大做文章的。” “为什么会这么凑巧?”张法官问。 “一点也不凑巧,”丁阔说,“孙异虽然死了,但他死的实在很仓促,而且临死前一点和凶手搏斗过的迹象都没有,是被一个迎面走来的人从正面偷袭,一刀直接插入心脏的,远不如前者张大队的事故处理的干净利落。我不知道孙异的验尸报告你们看了没有,死者头上耷拉下来的那块头皮是在死者身亡后才被凶手削掉的,凶手此举虽然潦草敷衍,但也达到了他最终想要得到的目的。” “可是……”秦可平一边垂下眼睛翻看孙异的档案,一边问,“既然是意外,那么如果孙异这个人没有出现呢?也就是说,如你之前所说,林家森是让他调查林浩非是否被人做局这件事的时候被人杀死的,可是如果林家森没有让他出山呢?事情会有怎样的后果?我们这个‘反黑专案组’还会成立吗?” 丁阔点了点头,“会。” “为什么?”秦可平问。 丁阔笑了笑,说:“因为没有孙异的死,凶手照样会在互联网上大肆渲染林浩非是被――为了报当年杀子之仇的梁四海做局――才身陷囹圄,锒铛入狱的。” 秦可平撇了撇嘴,“不对,你说的不对,我倒是觉得够呛,因为倘若孙异不死,那么凶手所创造的这种舆论效果远不如孙异的死去来的震撼!” 张法官也摇了摇头,“成立专案组的几率会缩水三分之二,甚至毫无可能!” 秦可平看着陷入沉思中的丁阔,接着说:“丁大队你想想看,如果到时候达不到这种轰动效应,政府没有成立专案组去调查十七年前的林家森和梁四海究竟是不是黑xx,凶手又将如何自处?” 丁阔叹道:“是啊,如果这个理论不成立,那就意味着……我这一番推理都将彻底作废……” “你等会儿在推理吧!”张法官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他直勾勾的看着视频中的画面,打断了丁阔的言语。 “怎么了?”丁阔和秦可平快速来到了张法官的身边。 “这个一身黑衣的‘热心人士’……”张法官喃喃道,“没有喉结。” “她是个女人?”秦可平猜惊道。 “中国人的化妆术还真是了得……”丁阔忍不住的感叹起来。 “说不定……”此时的丁阔微眯起了眼睛,“我的推断是正确的,只是这个所谓的‘热心人士’还没有放大招。” “放大招?”秦可平不解的问。 “你看着吧,”丁阔淡淡道,“这人迟早还会有下一步的行动的。” “那我们就这样干等着她的下一步行动吗?”张法官问。 “不,当然不能!”秦可平摇头说,“‘热心人士’当然要抓,但是如果我们把焦点统一放在这位‘热心人士’身上,而忽视了林家森和梁四海,那么倘若有一天‘热心人士’提前被我们抓住问罪,到时候还会有林家森和梁四海什么事?” 丁阔冷笑了一声,“到那时我们这个专案组岂不是变成了林家森和梁四海二人的保护伞?” “言过其实了,”张法官说:“这个‘热心人士’的身上一定还掌握着林家森和梁四海的其它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定我们把他抓到了,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可没那么简单……”丁阔沉沉的说。 三十九 “可没那么简单……”丁阔沉沉的说。 张法官好奇的问:“什么没那么简单?” 丁阔微微的摇着头,苦笑了一声,“凶手的目标虽然是林家森和梁四海,似乎也很了解这两个人过去的黑历史,但却好像并不在他们的核心成员范围内,怎么说呢……如果凶手的手里掌握着林家森和梁四海太多的秘密,那么他完全没必要设立这个局,直接投一封真材实料的匿名信到市政府的投诉邮箱,或者直接在网上公布这些涉黑丑闻就好了,到时我们这个专案组照样会成立的。” “你的意思是说……”张法官的表情尤为惊讶,“凶手不但是个局外人,而且是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对付林家森和梁四海?” 丁阔忍不住长叹一声,“要不然可平怎么会说凶手是‘神秘未知的生物’呢?” 秦可平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叹道:“古人常说善恶有报,但这将近二十年前的往事若是真的调查起来的话,还真是有一定的难度的!” 丁阔用狡黠的眼神看了一眼秦可平,“呵呵……调查取证就是我们刑侦队的事情了!” 17年前的公元2000年,xx市的人均年收入在3000元左右,一个政府公务员的月收入在500到700块之间,仅次于公务员的职业是专业电工,一个月600元,建筑队上的把式工500到600元,刚入门的小工300到400元,商场销售员的底薪是200元加提成。 赵巨力的月收入是300到800元不等。他的外号叫“傻力”。职业是为林家森当年的一家娱乐会所看场子,外加公司内部的高利贷方面的催收“专员”。 他就是当年顶替孙异坐牢,把杀死梁四海大儿子梁少京的罪名抗下来的那个人。结果被法院判了二十年的有期徒刑,后来因为在监狱里表现良好,获得了两次减刑,终于在2015年的冬天走出了监狱的大门。 当年林家森起初给了赵巨力30万。这笔钱在当时看来对于赵巨力来说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林家森找到他的时候,告诉他首先顶罪是不需要被枪毙的,因为这件事已经在暗中和法庭沟通过了,其次,关于这笔账林家森是这么给他算的,一年十二个月,一个月800块,一年9600块,十年96000块,二十年192000块,外加十万元青春损失费,如果把这笔钱存进银行,按照一年一万元的利息计算,等到将来出狱后就会变成50万!到那时,基本上这一辈子就可以在家里喝喝茶,看看电视,到死也不用在出去工作了! 赵巨力考虑了不到五分钟就答应了,因为他早已经“厌倦江湖”了。自从他经历了那次硬碰硬的肉搏战,此后就对自己的职业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恐惧感――这不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吗?搞不好下次如果在遇到这种情况就会被人削掉胳膊或者卸了腿,甚至会成为下一个梁少京。 当他老婆听到他跟她讲起这件事的时候,也在埋怨他别以为仗着自己是个傻大个就跑去黑xx忽悠那些以貌取人的怂货们,便宜钱谁都愿意赚,但不是他这种人能玩的起的。 不过,赵巨力心里很明白,吃上这碗饭,要想退出的话,也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人在黑dao上之所以越走越远,是因为他们不敢退出,退出就意味着以前制服过的人,会变成制服他的人。 他觉得呆在监狱里面总比呆在监狱外面要好得多。 而且林家森向他阐明了监牢里面的种种好处,――首先监狱是允许家属探监的,如果有那方面的需求,监狱里还可以择期为犯人提供那么一个地方。其次是不用干活,即便有活干监狱也是会让犯人们得到相应的报酬的。三十万在手,也不用担心自己将来有一天会因为失业赚不到钱,总之好处那是大大的有! 赵巨力的老婆也听得心花怒放!巴不得快点让赵巨力去监牢里呆着去。不过她故意装出不舍的样子,还当着林家森的面掉了几滴眼泪,最后竟真的假戏真做,嗷嚎大哭起来,林家森咬了咬牙,提出在多给赵巨力五万块钱!结果当天夜里,两口子在床上睡觉的时候,赵巨力的老婆在睡梦中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她笑醒了。 赵巨力问老婆梦到了什么,老婆告诉他,她梦见了自己的眼泪落下来之后就变成了金子。还对赵巨力坦言如果白天在林家森的面前在多掉下几滴眼泪就好了,说不定林家森那个大老板会在多给5万块! 他听了之后很生气,因为他终于看清楚了财迷心窍的老婆的真实面目!他气鼓鼓的甩了老婆两个耳光,又不免有些后悔答应了林家森。但对于林家森这把霸王弓来说,一旦开了哪里还会有回头箭? 就这样,赵巨力坐了牢。 在法庭宣判他有罪的时候,还上了本市的电视,他的老婆后来跑去监狱找他,告诉他电视机里的那个他很帅,很像是香港古惑仔系列电影里的那个潇洒又邋遢的大飞哥,就是没有了头发有点遗憾。 如果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通货没有膨胀,物价没有飞涨,房价也没有往上翻了无数倍,2015年的35万还能和2000年的35万在价值上有上一番较量,赵巨力这监牢坐的,对他自己而言,还算是――值得。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当他出狱的时候他才发现,老婆手里的钱只剩下十五万了。 他合计了一下,自己的坐牢钱连本带息应该是五十万出头,也就是说他老婆在这十五年的时间里花了他足足三十五万。 老婆也很委屈,刚开始以为自家有了小金库,最初的两年总是带着年幼的儿子挥霍无度,到处游山玩水,基本上一年下来,老本还算有的存,利息花光光,后来就开始有些捉襟见肘了,并有了找工作的打算,但因为儿子还不到上学的年纪,又舍不得把儿子放在乡下的父母家中,结果只能吃老本了。 好不容易自己一个人拉扯儿子上了寄宿学校,也找到了一份商场销售员的工作,但没过几天就受不了周围人的风言风语――不知道是谁听说了她的老公是个杀人犯,结果过不了多久这零星之火的小道消息就不胫而走,形成了燎原之势,打的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最终忍受不了周围人的流言蜚语,异样目光,索性辞退了工作,把儿子从寄宿学校接回了家里。 大概从2005年开始,楼市房价已经呈现出了一路高歌猛进,势如破竹的的劲头,有人年前三万块钱卖掉的筒子楼,年后就卖了八万。城市的大街小巷到处都在传这楼价还要继续疯长,那段时间,但凡有些经济能力的人都把钱从银行取出来炒楼了。 她在炒楼前是经过和丈夫赵巨力协商过的,也确实小赚了一笔,花了十三万买了一套多层洋房,到了2008年倒手的时候买了二十万! 但可惜时隔两年,2010年的时候,她卖掉的那套房子已经涨到了三十五万,又过了两年,那套房子的价格已经飙升到了六十万。她在想花二十万的价格买回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物价的上涨速度虽然不比房价,但她和儿子的日常开销也让她在日复一日吃老本的过程中举步维艰,着实让她头痛。在这种被焦虑和忧愁如同粘稠牢固的万能胶水拔掉她一层生肉的紧要关头,身受压迫之下的她脱颖而出,把赚钱的路子瞄准了股票。 她很聪明,一开始小赚了一笔。不过她寻思着这次再也不能像炒房一样沉不住气,通货依然在膨胀,房价的走势仍旧居高不下,股市也看不出任何熊市的征兆,打一场持久战,杜绝投机倒把,拿住了,攥结实了,才能真正的赚到钱!这就是这个女人的思路,以及她的斗志! 为了能够彻底的了解股市,攻克股市,赚大钱!她一改多年以来的好吃懒做,去网络直播间听导师讲课,买了很多关于股市的书籍,macd,boll,kdj的走势图她一看便知,并能准确的分析出未来四小时的涨跌情况,每次买进大盘总是会跳跃式的进入涨停板,但不久之后就莫名其妙的被套牢了,大盘跌的一塌糊涂。 回想自己的钱是如何在股市蒸发的无影无踪,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起初她是追涨,乘胜追击,后来是追跌,趁虚而入,却万万料想不到诡异的大盘衰到极致,让她欲哭无泪,甚至想要跳楼自尽。 幸好她的胆子还没有大到孤注一掷,背水一战,和大盘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等到赵巨力出狱的时候,还给他留了十五万。她告诉赵巨力,其实他们夫妻二人都错了,经过这十五年的沉淀和历练,痛苦和折磨,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即是,他们夫妻二人这前半生一直都在做着投机倒把的勾当,对“利益”的索取没有建立在正常的渠道上,才会造成今天的恶果。 赵巨力没有责怪妻子,因为他毕竟没有像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面的那些可怜的囚徒被监狱里的那个熟悉并且为之依赖的世界所体制化,离开了监狱就想自杀。 他很怀念外面的世界,很想念自己的儿子,想念家里的那张大床,想念他的老婆。做梦都想。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即便现在一贫如洗,被人砍死在街头,监狱的那扇门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在二进宫了! 四十 赵巨力和妻子合计了一下,儿子现在已经上高中了,再过几年大学毕业后就该讨老婆了。是时候该为儿子买一处楼房了,两人拿出家里仅存的十五万,付了百分之二十的首付,购买了一套期房。 之后赵巨力在本市的炼油厂找到了一份装卸工的工作,一个月黑汗白流,能拿到五千元的工资,老婆也在一家洗浴中心找了一份按摩的工作,虽然经常在上班的时候被一些轻浮的男人调戏,但不至于失身。一个月下来,竟也能赚到六七千元,比赵巨力赚的还多。 两人时常感慨,要早这么踏踏实实的过日子,那该有多好。但就在这时,林家森这个不速之客再一次的拜访,让这对夫妻的平淡生活再起波澜。 因为这次林家森是带着一百万的现钞过来的。 此时的赵巨力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见钱眼开的莽夫,他知道林家森这次指不定又有什么事情找上他了。因为他早在两年前就出狱了,但是林家森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他,直到这两年后的某一天,他忽然找上他,谁知道他的心里打的是什么鬼算盘! 林家森首先对他表示了慰问,说了诸如一些“这么多年委屈你了”,“你好像比十七年前胖了不少”之类的客套话。 他只是点头笑笑了事。心里巴不得林家森赶快离开他们家。――他现在早已经不想和这个人扯上任何关系。 可是林家森随即打开了放在脚下的皮箱,露出了叠放的整整齐齐,分外惹眼的百元巨钞,夫妻二人再次像十七年前一样看红了眼睛。 “这钱你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林家森笑眯眯的看着他。 “为什么?” “因为在十七年前我忘了给你封口费。” “这个……”赵巨力憨厚的说,“老板就是不给我,我也不会跟任何人透漏半个字的。而且我现在过的很好。” 妻子在一旁拼命的点着头,一双眼睛既紧张又惊恐的看着林家森。 “但这次不一样。” “不一样……”赵巨力一脸的狐疑。 “因为过不了多久……”林家森眯起了眼睛沉声道,“就会有警察上门来抓你!” “为什么……”赵巨力瞪大了眼睛,“我出来后又没有犯法,他们凭什么抓我?” “哎……”林家森叹了口气,“因为你以前犯了法啊!” “我以前犯了法……犯了什么法?” “你根本没有杀人,却代替杀人犯坐了牢,”林家森看着他,“这个后果是很严重的!” “当年那不是老板你……”赵巨力整个人焦虑了起来,“你让我去的吗?” “听着,”林家森开门见山的说,“只要你来个死不认账,跟那些警察们死磕到底,他们就会拿你没办法!可是如果你招架不住他们对你的审问,承认了,你还会被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 赵巨力的牙齿打着冷战,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他的妻子此时也早已控制不住忧伤的情绪,像是十七年前一样哭泣起来,但却没有了十七年前的那种装腔作势,这是无声的眼泪。 林家森斜着眼睛看着这对浑浑噩噩的夫妻,发出无奈的一声叹息,开始忍不住脱口咒骂道:“真她妈没出息!” 赵巨力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吞吞吐吐的说,“如果我承认了,这钱……还会是我的吗?” “你可真是鼠目寸光……这是封口费!”林家森瞪了他一眼,“你承认了这钱就会被警察拿走的!” “啊……” “这样吧!”林家森叹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讲故事?”赵巨力和妻子听得一头雾水。 “是三国时候的一段野史,”林家森缓缓的说,“曹丕因为害怕父亲曹操会在死后传位其弟曹冲,所以下毒害死了曹冲,曹操知道这是曹丕干的,于是千方百计的想要让曹丕承认就是他害死的曹冲,结果曹丕死不认账,最后曹操反而夸奖曹丕是大才,死后还把王位传给了他,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赵巨力和妻子两人同时摇了摇头。 林家森冷冷的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挺过去了你就会得到这一百万!挺不过去你就是个窝囊废!你的老婆这辈子就彻底守了活寡,你的儿子这辈子就真的没有了父亲!” 赵巨力的脸色愈发的阴郁起来,“这么说……这么说这钱,我必须得拿着,因为警察迟早会找上门来,我不拿,他们也会找上门来,如果我不要我就是个傻子对不对?” “太对了!”林家森点了点头,“巨力你一旦聪明起来,也并非不是块好料!我当年果然没有看错你!” “老板您太客气了……”赵巨力笑了笑,“其实我就是一傻子,他们都叫我傻力。” “怎么说话呢?”林家森很不开心的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凡是跟过我林家森的人,不是龙蛇就是虎豹!再说了如果你是傻子的话,那我是什么?傻子头头?” 赵巨力和妻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家森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还有,这笔钱,你们可以挖地三尺把它埋起来,也可以兵分二十路把它藏在不同的地方,但千万不要存进银行!” “为什么?”赵巨力问。 林家森叹道:“你的银行账户上莫名其妙的多了一百万,难道警察不会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有道理啊……” “你记住了,”林家森说,“不管警察怎么问你,你都要死不认账,要不你就说……” “说什么?” “时间太久了,我忘记了。” “好!” “他们警察有他们的规矩,如果没有证据的话,不会关你太久的,”林家森叹道,“你可千万得把你的嘴给我压严了!” “诶……”赵巨力拼命的点了点头。 林家森走后,赵巨力夫妻二人看着敞开的皮箱里的钞票,十七年前林家森送来三十五万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他们的脑海里。 但是当年那种见钱眼开的喜悦和自以为是的解脱感早已经荡然无存。赵巨力很揪心,他的妻子也是。在他的妻子眼里,当年的林家森像是一个财神爷,但现在却演变成了恶魔的化身。 林家森是个从来不相信因果报应的人。 但现在的他却隐约意识到,自己年轻的时候有多幸运,现在就有多艰难。 他空着两只手从赵巨力的家里忧心忡忡的走出来,赵巨力夫妇二人脸上的那种奇怪的表情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他明白,在这二人的眼里,他是个不速之客,他们并不欢迎他。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 在他的心里,给他们一百万,他们本应该对他这种人感恩戴德的。因为按照他以前的做事风格,他本可以杀掉赵巨力让这个人永远消失一了百了的。 可是不能啊!现在不比n多年以前了,社会在进步,警察破案的技术手段也在进步,说神鬼莫测也不算太过。如今这世道,魔没有高一尺,道却高了两三丈。出个人命案子什么的落到警察的手里很少会成为悬案。况且现在又处在这么个风口浪尖上,说不定现在他林家森和傻力早已经被警察盯上了。 杀了傻力……弄不好,就是弄巧成拙啊! 想到这里,林家森无奈的叹了口气。 如果当年的他若是知道十七年后会有人秋后算账,故意整他,当年他又怎么会找傻力这种人去扛下这种事情呢? 可是当年又有谁知道,能找个孙异的替死鬼何其艰难?毕竟是杀人这种罪名,即便是让一个被高利贷逼得走投无路的人为他还去所有的欠款,他也得考虑再三,或者宁愿选择亡命天涯。而神经粗大的傻力又是多么合适不过的一个人。 而他的老婆当年也很财迷心窍,如果换作别人的老婆,十个有九个都不会答应丈夫去做这种事。可这个女人一个“不”字都没说,只是掉了几滴眼泪居然就答应了,还真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的一对。 所以林家森认为自己很幸运。当然,幸运的事不止这一件大事,在很多事情上他都很幸运。若不然他怎么会有今天的成就? 可现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林家森很沮丧。 四十一 赵巨力进了公安局的审讯室。 丁阔坐在了他的对面,笑眯眯的看着他,“你就是赵巨力?” “嗯。” “抽烟吗?” “……”赵巨力欲言又止。 他是烟民,但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他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货色心里还是有数的。 ――对面的这个警察显然不同于电视剧里的那些警察,庄严,古板,正义凛然,看上去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而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还带着几分痞气,怎么看都不像个好警察,尤其是那双眼睛,贼不溜丢的,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的什么好心吧。赵巨力心想,他应该谨慎加谨慎,小心加小心。 “来一根吧。”丁阔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他的面前,递上一根香烟,“你的烟瘾比我大。” “哦,好吧。”赵巨力笑了笑,接过了丁阔手里的那根烟,丁阔掏出打火机给他点着。 “知道我是怎么看出你是个老烟枪的吗?”丁阔转身重新坐回了原位。 “这个……”赵巨力摇了摇头,眼睛微眯了起来,用大拇指和食指夹住烟嘴,猛吸了一口,夹杂着满口喷出来的烟雾缓缓道,“我不知道。” 丁阔苦笑了一声,“你的大拇指和食指的上半截包括你的指甲呈米黄色,一般的烟民恐怕是无法修炼到你这种境界的。” “警官真是好眼力,以前坐牢的时候就想戒烟,但就是戒不掉,结果反而烟瘾更大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坏人?”丁阔忽然冷不防的打断了他的话。 “没,没有,绝对没有。”赵巨力的眼睛瞪的很大,脑袋拼命的摇晃了两下子。 丁阔又问:“你把这里当成了战场?” “战场?”赵巨力惊愕住了。 “你觉得现在你和我在玩一场智力游戏?” “智力……游戏?”赵巨力一脸的懵逼。 丁阔继续问:“你认为只要我从你嘴里问不出什么话来你就会平安无事?成为这个战场上的胜利者?” “才没有的事……” “所以你不要跟我耍什么花样,”丁阔微阖着双眸,打断了赵巨力似乎还未讲完的话,“你应该知道在我的面前,纸是无法包住火的,我不但看透了你的外表,我还洞悉你的内心世界。你每说一句谎话,我都会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和测谎仪的效果是一样的。” “我怎么敢在警官的面前说谎呢?”赵巨力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在来一支吧,光顾说话了,”丁阔笑着说,“你只抽了三口就没了。” “啊……”赵巨力惊讶的长大嘴巴,“哦,谢谢。” 丁阔随手扔过一根香烟,赵巨力慌慌张张的接过香烟,这时丁阔又冷不丁的扔过打火机,赵巨力在匆忙中去接迎面飞过来的打火机,却不料把打火机连同香烟一同丢在了地上。 他弯下腰,用两只微微颤抖的手捡起了地上的烟和火机。 “你十七年前杀了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儿?”丁阔问。 赵巨力点了点头。 “可是有人举报――说你是为别人顶罪的替罪羊?” “哪有的事。”赵巨力接着说,“当年的确是我杀死那个孩子的。” “当年你们为什么打架?” “有一伙人在我工作的那家舞厅放火,被我们几个工作人员发现了。”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放火?” “不知道……” “然后呢?” “我们去追他们,结果双方就打了起来。” “当时你们的领头人是谁?” “领头人?” “嗯,”丁阔眯起眼睛看着他,“没有人带领你们,你们就跑去和对方拼命?” “好像是吧……” “你又在撒谎了,”丁阔叹了口气,“关于这一点,好像和你有没有杀人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我们警察必须要清楚的了解归档,你如果不配合,就有包庇主谋的嫌疑。” “时间太久了,”赵巨力说,“我真的忘记了。” “那好吧,”丁阔叹道,“你还记得当年参加那场火拼的还有谁吗?” 赵巨力涨红了脸。 丁阔冷笑道:“你该不会一个都记不起来了吧?” 赵巨力苦恼的摇了摇头,“我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还行!”丁阔点了点头,问:“你认识孙异吗?” “孙异……”赵巨力皱眉沉思了一会儿,“不认识。” 丁阔接着问:“你平时上网看电视吗?” “不上网,我不会。电视偶尔看一下。” “你知不知道现在互联网上有一些言论都在说你是代替孙异坐牢的?” “不知道啊,”赵巨力一口吸完了小半截烟头,“我不会上网,也没有人跟我说。” “你平时都干些什么?”丁阔好奇的问。 “每天在炼油厂上十二个小时的班,装卸好几十吨的货物,回家后就累的不行了,每天就是吃饭,睡觉,上班,”赵巨力的神情莫名的忧伤起来,“我儿子今年十八岁了……我做了十五年的牢,亏欠他的太多了,总想趁着自己还算年轻,多为他积攒下一些钱,日子虽然苦了些,但我现在真的很踏实,很幸福。” 丁阔冷冷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从走进审讯室到现在,就这段话是真的。” 赵巨力的眼眶湿润了,声音有些哽咽的说:“我想回家,我想见到我儿子,现在已经到了上班的点了,我想赶紧去炼油厂上班为我儿子……赚钱!” 丁阔淡淡道:“你把问题都交代清楚了,当然可以回家。” “诶。”赵巨力用袖口抹了抹眼泪。 “最近,我们从农商银行的信息资料中,查到十七年前的九月十一号,就是在你坐牢的前半个月,你的妻子在云山镇的农村信用社网点存进了一笔高达三十五万元的巨款,”丁阔死死地盯着赵巨力的眼睛,“你知道这回事儿吗?” “知道。”赵巨力点了点头,心中忽然想到林家森跟他说起过这个问题,还说到时候警察一定会问他这笔钱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不过好在这个对策――他们二人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预备好了。 “这钱是怎么来的?”丁阔问。 “卖了家里的一件古董。” “什么古董?” “驴槽。” “驴槽?” “就是乡下老家的驴吃草料用的物件。长方形的白色石头,中间是个槽,”赵巨力说,“我爹当年不知道这是块值钱的玉石,有个收古董的看上了它,说这是无价之宝,后来我瞒着我爹偷偷把它卖给了那个古董商,因为我爹不清楚那驴槽的价值,后来丢了也没怎么找,我也不敢告诉他我卖掉了。” “这个去农村收古董的古董商还真是有钱。”丁阔叹道,“你还记得那个商人叫什么名字吗?” “不记得了,太久了,”赵巨力苦笑着摇摇头,“我忘记了。” “他是哪里人?” “他没告诉我。” “他当年看上去多大岁数,长什么样子?”丁阔接着冷笑道,“你忘记了对不对?” “诶。”赵巨力抓了抓脑瓜皮,“太遥远的事情了,我只记得,他是个男的。好像……好像有五十岁了吧……” “这个人根本不存在对不对?”丁阔的目光愈发的阴冷。 “不存在?”赵巨力皱紧了眉头,似乎是在考虑该如何应付丁阔的咄咄逼人。 “这个人物是你和林家森杜撰出来的对不对?”丁阔接着问。 赵巨力哭丧着一张脸,“他不存在……我那三十五万的钞票哪里来的?” “林家森给你的!”丁阔说。 “啊……”赵巨力苦叹道,“林老板怎么会给我钱呢?” 四十二 “你当然不会承认,”丁阔看着赵巨力,“因为你害怕会再次走进监狱里服刑,为你曾经做过的蠢事买单。” “警官……”赵巨力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您这是不是在诱供啊?” “哎呦,”丁阔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赵巨力,“你还知道什么是诱供?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你了。” 赵巨力“嘿嘿”的笑了起来,“警官你……真有意思。” 丁阔冷冷的说:“你今天确实表现的不错,如果让林家森知道了,他一定很开心。” 赵巨力一脸的迷糊,“我真的不明白警官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林家森怎么会因为我这样做而开心呢?” 丁阔微笑着看着他,“巨力,你看,整个审讯室就你和我两个人,而且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刚才并非在审讯你,因为墙角上面的摄像头是关闭着的,而且也没有警察在做记录。这是不是和你在电视剧里看到的不一样?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因为我觉得你这人不坏,是有人把你带坏了。所以我想让你迷tu知返,最好的结果就是来个坦白从宽,以后可以少在监狱里呆两年。” 赵巨力笑了,“警官,我以前犯的罪,监狱里已经惩罚过我了,我已经赎过罪了。以后再也不可能上那里面呆着了。” “是吗?”丁阔叹息了一声,“巨力我没有恶意的,我想和你谈谈心,帮你分析一下你现在所处的位置。” 赵巨力一头雾水,眨巴了几下眼睛,“我所处的位置?” “嗯,你听我讲完这个故事,你在回答我说的对不对,可以吗?”丁阔问。 赵巨力颇为迷茫的点了点头,“可以。” 丁阔缓缓道,“十七年前,林家森有个得力助手,他的名字叫孙异,这个人非常有才能,从公司的会计一路晋升到公司的副总,林家森很欣赏他,两人的关系也很好,可是他后来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总之他杀死了一个孩子,但是林家森却不敢把他交给警察处理,因为他的手里掌握着林家森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旦那些秘密被他公布于众,对于林家森来说,将面临着灭顶之灾。林家森并不认为这个聪明的男人可以在警察的面前牺牲自己,并保住他所有的秘密。所以林家森找到了……” 他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赵巨力,“所以,他找到了那个外号叫‘傻力’的男人。‘傻力’这个人并不傻,只是身在所谓的‘江湖’,比身边的那些老油子要憨厚的很多,还经常被人骗,被骗请客吃饭,被骗赌桌输钱,林家森自认为他还是驾驭的了这种人的,所以找上了他,并给了他一笔巨款作为代替孙异坐牢的代价,傻力一时鬼迷心窍,竟然答应了林家森做这种事情。 “但从走进监牢那天开始傻力就后悔了,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身边的狱友们经常听到他在睡梦中大喊着‘我不是杀人犯,放我出去’,但不久之后这句话就传到了林家森的耳朵里,因此,林家森还在背地里安排了几个人打了傻力一顿,傻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揍,他很痛苦,但当他晚上睡着以后,在一次说起了那句不该说的梦话,身边的两个狱友忽然一起对着他一顿闷打,从那以后,傻力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挨揍了,所以每当他晚上想起自己的……怎么说呢,一失足成千古恨吧!他都吓得不敢睡觉,他害怕再次会在睡梦里梦到他的老婆和他的儿子,会再次在无意中喊道那句话――‘我不是杀人犯’。 “所以傻力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晚上想家的时候,他就会跑到厕所抽烟,每天清晨监狱里的清洁人员去打扫厕所的时候,都会在其中一个茅坑的边缘发现密密麻麻的烟头,清洁人员稍加留意了一下,发现那些烟头都是一个牌子,到了2006年监狱厕所统一换成马桶的时候,这种情况依然存在。 “虽然傻力在外面存了一笔巨款,但抽的烟还是十年如一日,那种两块五一包的劣质烟,因为外面的世界通货膨胀的厉害,三十五万……按照两千年的人均收入,至少要奋斗七八十年才能赚到的钱,但没过几年,人们可能只需要打拼十来年就赚到手了。傻力知道自己上当了,但他只能选择默默承受。因为他知道任何反抗都只不过是螳螂挡车,不自量力! “好不容易,傻力熬到了出狱,见到了久违的妻子和儿子,找到了一份靠着辛勤汗水换取应得酬劳的工作。平淡的生活也步入了正轨,但只可惜……林家森在这个时候又来了,林家森告诉他,有人在互联网上扒出了十七年前的那桩旧事,即是,那孩子不是他杀的,而是另有其人,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傻力欺骗法庭,冒充杀人凶手顶替真正的杀人凶手的真相将再次被公安调查,如果一旦查个水落石出,那就表示――傻力将再次坐牢。 “当然,傻力他再也不想在坐牢了,因为他知道当年那个错误的决定,已经让他痛不yu生,如果再次走进监狱的那扇大门,他很有可能会崩溃,可是……” 丁阔沉默了片刻,看向赵巨力的目光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可是巨力,你知不知道,国家为什么要设定法律?” 赵巨力垂下了脑袋,不敢正眼看丁阔一眼,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小声地说:“为了约束人们吧……” “就因为‘法律’这两个字,是人人都能平等拥有的权利!”丁阔的神情不免激动起来,“国家为什么要有法律,是因为百姓需要善行有善报,恶人有恶报!巨力你想想看,如果一个恶贯满盈的人得不到法律的制裁,相反,他通过阴谋诡计,颠倒黑白,要比任何人过的都要好,倘若人人如此,那么这个社会,将会彻底的沦陷为一个畸形的社会!不管是谁,玩弄法律,可耻!” 他看着一声不吭的赵巨力,继续说,“巨力啊,你可能会有所不知,你现在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位置。你想不想知道,你的危险到底来自哪里?” 赵巨力抬起头来,用懵懂的眼神看了看丁阔,“不知道。” 丁阔说:“一个人犯了罪,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为了粉饰太平,通常要在背地里搞很多事情来掩盖他的罪行,拉人下水,找人顶罪,甚至,杀掉知情人!” 赵巨力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丁阔深呼吸了一下,接着说:“我不是在跟你危言耸听,你以为只要你什么都不说,一切就会万事大吉吗?这简直就是个笑话,警方破案当然不会只是通过你这一条渠道,因为当年那场火拼的见证者不止你一个人,还有很多人,而且,在互联网上爆料真正的杀人凶手就是孙异的那个‘热心人士’,很有可能就是你们两伙人里面其中的一个,你不说实话,对于我们警方而言,其实本没有多大关系,还有很多愿意讲实话的人,如果哪天这件事被别人讲了真话,你想想看,到那时,你会如何自处?” 赵巨力仍旧一言不发。 丁阔叹道:“到时候只会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在百口莫辩的情况下,你只能选择承认自己的确触犯了法律,但投案自首,坦白从宽和冥顽不灵,捉拿归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所以你的牢狱之灾会无限延长;第二种,因为你是那场阴谋事jian的直接当事人,所以林家森为了让你封口,可能会故意制造一场车祸,或者一场火灾,让你永远消失,死无对证!” 赵巨力的脸红了。 丁阔知道他的煽情言论已经打动了赵巨力,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我说过,你这人并不坏,但是这绝非是看你的憨厚外表看出来的,你以为我跟你讲的那些故事都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吗?当然不是,我查阅了你所在的那十五年当中监狱里所有的档案,所有的犯人资料,走访了九个人,这些人包括狱警,杂物人员,还有你的那些狱友,还有,在警方找你之前,其实已经在暗中盯了你二十四小时,知道为什么吗?其实就是想看看林家森到底有没有找你这个替罪羊叙叙旧。坦白跟你讲,我很沉得住气,并不害怕他跟你支招,警方也有的是时间陪着你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缓缓的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两张相片,摆在了赵巨力的面前。 其中一张是林家森提着一只黑色皮箱走进赵巨力小区居民楼门口的场景。而另一张是赵巨力把林家森送出了居民楼的门口,这时候林家森手里的那只黑色皮箱已经不见了。 “巨力,”丁阔狡黠的笑了笑,“你能跟我解释一下,林家森去你家干什么吗?” 四十三 “我……”赵巨力的回答很吃力。 他一方面想起林家森给他讲的那个曹丕和曹操的野史,一方面又觉得面前这个警察的话也很有道理,一时间纠结在说与不说,怎么说的这个问题上,竟瞠目结舌,举足无措起来。 “我忘记了。”他说。 丁阔很欣慰,也很按耐不住喜悦的心情,他在点头的同时,还“呵呵”的笑了两声。 很明显,赵巨力的心理防线已经被攻破,――他竟然谎称自己忘记了昨天发生过的事情,这个如此敷衍的回答在丁阔面前,显然会成为他彻底阵脚大乱的端倪。 “你忘记了?”丁阔叹了口气,“巨力,正是因为我觉得你不坏,所以才跟你这样推心置腹,希望你早日摆脱掉这原本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的案子,去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你知道吗?不是每个嫌疑人都会得到你这样的待遇,请你抽烟,还关掉监控,给你争取坦白从宽的机会。可是你……坦白讲,我真的很失望,也对你的未来感到忧心忡忡。” “唉……”赵巨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我……” “不行我帮你回答这个问题,你觉得如何?”丁阔微阖双眸,缓缓的说:“林家森给了你一笔巨款,但却不让你存进银行,因为他害怕这笔钱一旦存进银行,警方一定会调查它的来源。我说的对吗?” “……”赵巨力欲言又止。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丁阔微眯起了眼睛,“坐牢?――如果你不说实话,你的刑罚必定会加重!有人会威胁你的家里人?――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有这种担心,只要你坦白交代,你的家人就会得到警方全天候24小时的秘密保护,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赵巨力的呼吸急促起来,看样子是想说,但又不知道还如何开口。 “巨力,”丁阔盯着赵巨力的眼睛,接着说,“希望我没有看错你,你不是坏人。” “好,”赵巨力的神情忽然变得轻松起来,“我交代,我坦白交代,希望警官对我宽大处理。” “你又没有杀人,”丁阔笑着说,“只要你坦白交代你所参与也包括你所知道的一切,我保证你不会在里面呆太久的!” 赵巨力真的坦白交代了一切,而且很感激丁阔这个警察,如果让他知道丁阔这个人在小城警队有个很特别的称谓――大忽悠。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和丁阔坦诚布公。 丁阔说的是真心话,绝非在忽悠赵巨力,也的确做足了准备工作,真心的想要真正的让赵巨力了解到――人,不应该像他那样活。 说丁阔是个大忽悠,只是因为他很擅长根据对方性格特点采取一些小手段,即是所谓的“拉近距离”,并加入了自己的主观臆测,揣摩对方的心理过程,试图还原当时的整个犯罪经过,来诱使对方沦陷。 当然,这种方式的不可取之处在于,它确实有存在诱供的嫌疑。所以难登大雅之堂,也只能在关闭审讯室摄像头和录音的情况下偷偷摸摸的进行。 无论好人还是坏人,很多人都是一种随着环境变幻而不断改变自己的情感动物,意即,今天的你并不代表就是昨天的你。 但有时,人的确会让自己的情感凌驾在现实之上,甚至会曲解曾经在整个犯罪过程的作案动机,让如今的自己在今天的三观支配下顺势而为,产生时空错位,用今日的情感驱动昨日的自己,继而做出不一样的心理判断,产生不一样的陈述。 丁阔在“诱供”这一方面,确实有超越常人的才能,在这场审讯过程中,他无限放大了林家森的恶人效应,又无限放大了赵巨力的无奈和悲剧。并一在强调并加以暗示,赵巨力不是坏人。 赵巨力不是个坏人吗?当然是,如果不是的话又怎么会加入黑xx?而且从某个维度来看,他还是一个自私自利,投机倒把的坏人。见钱眼开,财迷心窍,这个人本身就没有一个好人所应该具有的品质。所以在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他被林家森支配,被金钱支配,被环境支配,现在又被丁阔支配。 丁阔知道自己这样做从某一方面来说也是不可取的。只不过他一直认为,在非常时期,所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也不算为过。况且他并没有在对方的身上强加一些“莫须有”的事情,让对方在情感的支配下产生更大的时空错位,继而进化出一些本没有做过的事情。 而且,他只负责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等到犯罪嫌疑人真正交代自己的问题的时候,他就会溜之大吉,让其他警员来审问,并且对审讯的警员严格要求,决不能在审讯过程中出现“诱供”的影子,一定要让对方自己交代整个犯罪的过程。 丁阔对背地里的同事们给他起的这个“大忽悠”的别称很反感。 反感的原因是,他的诱供之术在内部人看来虽然褒贬不一,褒义他的人认为他很精明,手段高明,贬义他的人认为他过于急功近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且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让自己前程尽毁。 这褒义和贬义在丁阔看来纯属无聊透顶的嚼舌根。扪心自问,难道在他所进行的所谓的“诱供”过程中,教导人一心向善,坦白从宽,也是在忽悠犯人吗? 案情进展的很顺利。也超出了丁阔的意料之外。因为赵巨力一旦交代了自己的问题,就意味着要对林家森实施抓捕了。 林家森并没有选择避开这个风口浪尖。 尽管他早就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毁在赵巨力的手里。但是儿子林浩非的事情还没有了结,他不能走。而且赵巨力太怂了,进入警局不到两个小时就栽了。事情也太过突然了。丝毫也没有给林家森采取应付的时间。 在这之前,林家森还曾找过一次凌客川。问他,像他这种意义上的犯罪要被判几年? 凌客川想了想,告诉他,绝对超不过七年。法律也是有它的条条框框的。 七年很久吗? 不,并不算太久。不过是白马过隙,忽然而已。 可是对于林家森这个即将步入垂暮之年的男人来说,他还有几个七年可以活?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警方该如何给这场特殊的案件定义! 也就是说,一旦把它定义为黑xx性质的犯罪,那将意味着他林家森的整个人生将会被政府彻底翻个底朝天。 忘了补充一句。“风口浪尖”这个成语如今不止在故事里出现过一次了,为什么说它是“风口浪尖”。是因为国家“打黑除恶”的政策在近些年来越来越严明,也越来越加大力度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心里有鬼之人,自然人心惶惶,恐恐不安。比如说,林家森,梁四海,其实此时的他们都是见不得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发生的。 毕竟,他们不同于一般的黑xx分子,他们家大业大,是这个城市里首屈一指的企业家,富豪,近些年来为了美化和漂白自己,在慈善方面也稍有建树。 ――无论任何人,一旦登上了所谓的人生巅峰,都会变得非常爱惜自己,惜命,惜名,不希望自己的身上出现任何污点。 他们甚至忘了自己曾经是个十恶不赦的枭雄。因为他们现在的确是个好人。而且是不可或缺的那一种。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他们的公司里赚钱用来还房贷,保险,车险,以及养家。 可是,功过不能相抵。至少在法律的面前,它不能。还有在某些人的心里,它更不能。 比如说……骆晨,还有他的伙伴。 不过对于林家森这种人来说,他可不是赵巨力。警方若是想从他的嘴里套出一些什么实质性的物什来,还是具有一定难度的。难度还很大。 丁阔也不是他的对手。 我记得,在丁阔一开始审讯赵巨力的时候,他说过几句看上去像是自言自语的话。 其中有一句是――“你把这里当成了战场。” 坦白说,他所指的并不是赵巨力,而是他自己。在“诱供”下的赵巨力细细想来,还真是那么回事。但他有所不知的是,丁阔才是那个真正把审讯室当成战场的斗士! 与此同时,秦可平收到了来自省城技术部门传过来的那段修复处理后的视频,在整个观看过程中,秦可平,张法官,丁阔三个人目不转睛,屏息凝视的看完了整段视频。 在回放的过程中,秦可平的手指不止一次的点住鼠标键,把画面定格在暗夜深处的那个陌生的影子身上,通过一点一点的放大。 三个人终于看清楚了从轿车上走下来的那个完成毁掉摄像头,从树林中钻进钻出,并把受害者扛进轿车后备箱的男人的真正面目。 四十四 当然,三个人也终于看清楚了――被那个陌生男人放进后备箱的人确实是前刑侦队长张迅。 根据和周围的参照物做对比,这个陌生男人的身高大约在一米七八,年纪在四十岁左右,三角眼,鹰钩鼻,身材偏瘦,看上去很干练。 丁阔马上对男人的图像进行截屏,放进了公安内部的罪犯资料库进行对比,展开了对这个男人的身份调查,案情进展的竟出奇的顺利,丁阔很快查明核实了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 他叫钱科,本市农村人,也确实是个有前科的人,早在2007年,因为受雇于同村的一名叫华明的男子,将本市的一个二十三岁的男的打成重伤。起因是那男的陷入了一场情感纠纷事jian,相好的女孩子一脚踩两船,早已经有了男朋友,结果她的正牌男朋友――那个同样只有二十三岁的华明,花钱找到了钱科,让钱科为他出气。 后来钱科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那个女孩子的男朋友华明也获刑三年。 公安局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开始实施秘密抓捕钱科,但却在钱科租住的房子里和农村的老家相继扑空,钱科早已不知去向。 钱科是个光棍,农村老家也早就没人在了。他的父亲是外地人,跟着祖辈在这里定居,也没什么亲戚。他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喜欢赌博,后来把钱科的母亲押在了赌桌上输掉了。 过了几年,钱科他父亲也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家里只剩下了钱科自己,他在中学里的学习本来就不好,班级老师和校长也不怎么重视他,不过还是和村里的支书联合找到了他的母亲,希望他的母亲可以把他抚养长大,完成学业。 起初他的母亲答应了。可是后来钱科不知道为什么就辍学了,也离开了母亲,独自一人跑到城市里变成了一个小混混。这些年来,一直都浪迹在城市的街头,打架,赌博,嫖,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丁阔的汽车停在了尘土滚滚的工地上,徒步找到了在这里工作的――当年雇佣钱科打人的那个华明。 如今的华明三十三岁,比丁阔还要大上一岁。但实际相貌看上去却比丁阔要大上十来岁,发际线严重的失守,身材也早已发福的厉害,像是一个充满沧桑感的中年男人。 他的职业是在建筑工地上开挖掘机。丁阔找到他的时候,他刚好做完最后一批活,顶着满头大汗尘土飞扬的从驾驶舱里钻出来。 两人离开了喧哗的工地,走到了用彩钢板围起来的围墙外。 “你叫华明?”丁阔问他。 “嗯。你是……”华明看见丁阔穿着一身警服,表情有些木讷和紧张。 “我是市刑侦队的,我叫丁阔。”丁阔掏出证件,让华明看了看。 “哦,”华明很惊讶,“丁队长你好!” “别客气。”丁阔说,“我找你来是想了解一下,最近几年还和钱科这个人有联系吗?” “这个,”华明更加的惶恐,“我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已经在监牢里深刻认识到我自己的错误,对自己当年做过的蠢事感到深深地后悔!” “我是问你们还有联系吗?”丁阔说。 “联系?”华明皱紧了眉头,“有那么一点点。” “别紧张,”丁阔点头说,“我只是想了解一下钱科这人怎样,你最近有没有他的消息,听说你们是老乡,很熟。” 华明的表情焦虑且兴奋起来, “他是不是又犯事了?我就知道他早晚还会在出事的!” 丁阔感到华明的话里有话,他的目光又在不经意间落在华明的牙齿上,发现他的牙齿很黄,还带着一圈黑线,心里暗暗道,烟民,错不了。 他随即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包香烟,递给了华明一根,微笑道:“别急,慢慢说。” 华明的手微微颤抖的接过丁阔手中的香烟,点头说:“谢谢,谢谢谢……” 丁阔皱起了眉头,眼前的这个男人低下,浮躁,语无伦次,眼神中饱含着说不上来的那种毫无理由的懦弱和卑微,从这些显而易见的特征上可以推断和想象的出,当年的买凶打人事jian到底充满了多么可笑的草率和戏剧性。 但是对于华明来说,当年那个草率的决定所造成的恶果远不止如此。 为了让华明这种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丁阔带着他来到了一家小饭馆,因为是上午十一点多,所以饭馆里的人相当少。 “你可能无法想象,十年前的我比现在要瘦一半,那时候我一百一十斤,现在一百九十斤,”花明苦笑了一声,接着说,“当年那个小子实在太可恶了,吃着锅里占着碗里的,明明自己有女朋友还要勾搭她,我甚至用手机拍下了那小子和别的女孩儿一起手牵手逛街搂搂抱抱的画面给她看,她硬是无动于衷,仍然和那小子约会……” 坦白说,丁阔并没有多少心情听华明讲他以前的那些破事,他只对钱科这个人感兴趣,但华明可能是想要极力的表明自己是个好人的原因吧,仍旧没完没了的讲述着他那不堪回首的“光荣历史”。 “有一次我问我女朋友能不能和那小子断的一干二净,她居然跟我说不能,我真不知道她到底中了什么邪!”华明越说越气愤,“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原本单纯美丽的女孩儿因为这样的一个渣男抛弃了她原有的羞耻感,道德观,从高贵圣洁的玉女彻底变贪恋风月的yu女,那个yu,yu望的yu,你懂得的丁队长!” 丁阔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懒得附和对面这个糟糕的男人,“所以你找到了钱科?” “嗯,”华明说,“我那时候太瘦了,打不过那小子,所以我只能找钱科帮忙。” “钱科很厉害?”丁阔问。 华明用肯定的眼神点了点头,“非常厉害!不过厉害的有些过头了……” 丁阔耸了耸肩,“跟我好好的谈一谈这个人吧!” “嗯,”华明说,“很乐意,很乐意!” 丁阔微笑着看着他。 “你去过我们村吗?”华明忽然问。 丁阔说:“去过。” 华明又问:“那你知不知道钱科的父亲二十几年前失踪了的这件事情吗?” 丁阔说:“听说了一点点。” 华明继续问:“那村民们有没有跟你说些别的?” 丁阔皱起了眉头:“别的?” “对,”华明点点头,“别的。” “没有。”丁阔说。 华明叹道:“那时候我刚上初中吧,村东头的土地被一家工厂承包了,那片地里有一口废弃的荒井,工厂在挖地槽的时候从这口荒井里挖出了一具腐烂的男尸!” “男尸?” “对!那男尸很恶心的,被人扔枯井里好几年了,身上都长蛆了,”华明接着说,“公安局的人来了好几辆警车,后来就把尸体带走了。” “查出尸体是谁了吗?” “没有,因为没有人去认领,”华明的脸色阴郁下来,“不过公安局后来找到了钱科,问他这男人到底是不是他爹,钱科说不是。之后又做了医学鉴定,还真不是。” “这和钱科有什么关系?” “丁队长你有所不知,其实那死者就是钱科他爹。”华明观察了一下周围寥寥无几的人,似乎是在看看有没有人在偷听他和丁阔之间的谈话,发现没有人在看他,才神经兮兮的告诉丁阔,“钱科啊……他的母亲年轻时候有好几个相好的,他爹知道这件事,很郁闷,才跑去赌场豪赌的,后来把老婆输掉了他还很高兴。” “你是说……”丁阔的眉头皱了皱,“钱科他爹是故意把老婆输掉的?” “可不是嘛,”华明又是一声叹息,“其实钱科他爹也知道钱科不是他的亲儿子,因为两个人长得一点都不像,钱科他爹很丑,矮矬胖,还很黑,但钱科又高又瘦,长得不像他爹,也不像他娘,村里的人都在说钱科是个野种,他爹表面上不说什么,但背地里经常毒打钱科,我家就住在钱科家的附近,差不多每天半夜都能听到钱科的哭声,还有他爹的咒骂声,所以钱科他爹后来失踪了,钱科也不出去找,也没有跟任何人说,后来这事还是村长出的头,带他找到了他娘。” “可是啊……”华明的眼神中充满了一种复杂的表情,继续说,“钱科的那个后爸很不喜欢他,还经常跟别人说,一看到钱科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瘆得慌。” “瘆得慌?”丁阔好奇的问。 华明很神秘的点了点头,“在公安局发现枯井里的尸体之前,就有很多人都在传,钱科他爹不是失踪,而是被钱科杀死了。而且这种说法流传了好几年,直到后来钱科只身一人来到了城里,再也不回老家了,人们才渐渐的把他淡忘了。” 四十六 丁阔开车十万火急的回到公安局,立刻召集人马,赶到了“镖客”钱科在城里租住的空房子里。 让他如此火急火燎的原因是因为上次他在这里扑了空,没有等到钱科的现身,也没有逮捕钱科,却发现他的家里很脏,很乱,简直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范围。 尘垢粃糠的地板似乎从来没有擦洗过,内裤和袜子杂乱无章的被扔的到处都是,厨房和卫生间的墙壁上也是肮脏的不得了,――菜叶,黑斑,污垢,甚至还有恶心的鼻屎,在墙壁上构成了一副不堪入目的画面。到处都充满着一种混合着腐烂腥臭和烟酒气息的杂味。 ――如果他足够幸运的话,或许说不定会在这里找到三年前关于那起氢氟酸碎尸毁尸案的一些蛛丝马迹。毕竟先碎尸,在用氢氟酸毁尸这种残酷的杀人手法对于凶手来说,是一项大工程。 丁阔是这样考虑的。 然而,丁阔在刚刚带队走进屋子里,却意外的发现客厅的老沙发上有个地方明显的塌陷了下去。他还记得上次来这里的时候,那张脏兮兮的油腻沙发上面好像并没有“塌方”,到底有还是没有,他也记不太清了。 他默不作声的朝着沙发走过去,心里想着如果现在有人“诱供”他,说不定他会在到底有没有上出现两种不同的记忆。 警员们各司其职,在房间内部进进出出,忙着收集样本,而丁阔却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就这样,丁阔盯着一旁的那个“塌方”坐了大概五六分钟,当他起身的时候,自己刚才坐过的地方也明显的塌陷了下去。 这种老沙发还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产物,因为时间太久的缘故,内部海绵的反弹功效已经大不如前,丁阔甚至怀疑它永远也不可能在反弹回来了。但他却看见之前的那个“塌方”明显高于他刚刚坐过的那个塌陷下去的地方。并且,还在一点一点,用肉眼难以瞧见的速度缓慢的隆起。 有人来过这里,就在刚刚!――丁阔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 然而,刑侦队的便衣警察一直都在小区的大门附近盯梢,一旦发现钱科的踪迹就会立刻逮捕,可是他们一直从昨天刑侦队展开第一次搜捕钱科,来到这里扑了个空后就留下人轮番驻守,到现在为之,根本就没有发现钱科的影子。而且这所多层建筑的老小区并不大,屈指可数,只有八栋楼,也只有一个大门口,难不成钱科易容了?还是……另有他人? 暂且不管来者是钱科还是他人,这栋楼房只有一条通道,即是楼梯。没有电梯,没有天梯,如果之前有人从这里逃跑,当然没有和他们警察面对面,因为丁阔没瞧见,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来者跳窗而逃。 丁阔很快查看了房子里所有的窗口,最后发现侧卧的窗口没有窗纱,下面紧挨着小区边缘的一排二层楼房,楼房的顶部距离丁阔所在的四楼窗口的位置不过3米多,一个稍微有点技术含量的人从这里跳下去就不会意外造成对身体的伤害。 他向着楼房的屋顶看去,发现远处有一个不过一米见方的半人高的小屋,小屋的门口黑洞洞的,好像是敞开着的。 丁阔再也来不及多想这天台的门口到底通往哪里,立刻从窗口跳了下去,直接落在那一排二层楼房的屋顶上,因为落地时重心不稳,整个身子打了个滚,但还算是安全着陆吧,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拼命的跑向了小屋的门口,顺着楼梯走下去,才发现下面是一个储藏间,这里密密麻麻的堆积着一些被贴上化妆品标签的箱子。 一扇小门出现在了楼梯的尽头。 但丁阔推不开,这里已经被人反锁在外面了。可能是他太过于急功近利的缘故,竟然选择了飞起一脚,破门而入。 然而进去之后丁阔就直接傻眼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地方。这近乎粉妆玉砌的香艳画面很是辣眼睛。 丁阔其实早就应该想到这里应该是一家美容院的。 几个正在做spa全身护理的女人被这个突如其来闯进来的男人吓得不轻,有的急忙撕扯床单捂住了自己的身子,还有的直接滚落到单人床下面藏了起来。 “色狼!”“坏蛋!”“快报警啊!” 这里的几个女技师倒是相当淡定,纷纷抄起了这里的有利“武器”――诸如一些瓶瓶罐罐的家伙砸在了丁阔的身上,看见面前的这个不速之客手忙脚乱的“节节败退”,几个女技师更加的勇猛起来,几乎可以说不约而同的跑到丁阔面前,有的揪住了他的头发,有的揪住了他的脖颈,还有的一直在他的身后找准机会,时不时的奋力的抬起一脚,偷袭他的屁股。 丁阔面对这一群女流之辈,人生有史以来第一次尝到了原来挨揍是这种痛苦的滋味。他还在偶然中发现,来这里做美容的那几个女的现在已经囫囵吞枣的穿好了衣服,并纷纷掏出了手机,对准他疯狂拍照录像! “妈的,这次糗大了!”丁阔暗想道,本来还想逞一把威风,像电影里的那些神探们通过蛛丝马迹破解了凶手的行踪,而且在大街上和凶手展开一场“猫捉老鼠”的赛跑游戏。可现在却自己作死,误入龙潭…… 当天晚上,一个网名叫“花花”的姑娘在微博上上传了这段视频,并配上了一句文字――“spa女技师大战色魔,色魔仓皇应对,狼狈逃走”。视频里面的丁阔确实够狼狈的,在慌忙招架中那种无所适从的“挤眉弄眼”的另类表情,还被别有用心的人制作成了表情包。 尽管这个误会在当时就被丁阔和美容院双方澄清了,但丁阔却还是选择了“忍辱负重”,因为钱科还没有被抓捕归案。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丁阔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是后话。 当时澄清了误会,美容院的老板也了解到丁阔这个刑侦队长也确实是在抓捕犯人,自然也就向他阐述了在他到访这里之前的另一个不速之客。 而且这另一个不速之客,已经不是第一次到访这里了。但是老板说,那是个中年妇女。 丁阔问:“这个中年妇女长什么样子?” 老板说:“浓妆艳抹的,留着卷发,看上去长得还行,就是个子很高,穿着平底鞋都比我还要高上那么一点点。” 老板是个男的,身高大约一米七五。 丁阔又问:“你刚才说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了,她到底是什么人,是你这里的顾客吗?” 老板摇头说:“不不不,才不是呢,她说她是这里的业主,因为从她们家的窗口上天台,在经过我这里比要走大门口要近的多,起初我不知道这事,后来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从这里走,那些员工们就告诉我了,有一次我把她堵在了二楼,数落了她半天,毕竟我们这里是给女孩子做水疗的地方,需要一定的隐秘性,她一个中年妇女贸贸然闯进来,总会惊扰了那些女孩子。这个妇女很神经的,在我说她的她还一个劲儿的傻笑,还说好羡慕那些女孩子哟,等有了钱以后她也要和她们一起做水疗。” 丁阔微眯起了眼睛,问:“这个妇女说话的声音怎样?” 老板“咯咯咯”的讥笑了起来,“我跟警官说啊,这个女的说话阴不阴,阳不阳,明明骨子里是东北腔,却硬是拽着一口广东话,真让人瘆得慌。” 丁阔微微摇了摇头,“我问她说话的声音,不是问她说哪里话。” 老板迟疑了一下,“怪怪的,装腔作势的,还带着一点男音。” 丁阔叹道:“难道你就没有怀疑他本来就是个男的?” 老板大惊失色,“有这么变态的人吗?” 丁阔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继续问:“你这里的天台上怎么会有一个门?” 老板皱起了眉头,“这个啊,我是这门市的租客,房东在小区里面还有一套房子,从天台上一路向北,就到了他的房子了,听说是他自己修建的这条通道,因为小区没有西门,只有南门,他这一改造就方便很多了,不过他后来又在别的新小区置办了房产就搬走了,小区里的那套房也租出去了,诶,好像就是那个阴阳怪气的女人吧。” 丁阔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你这扇门平时不上锁吗?” 老板面露难色,“门店的二楼是顶层,又东西不通透,闷热的很,打开天台的门,就会吹进自然风,可以很好的保存一些化妆品。不过通往房间里面的门一般情况下是上锁的,有时候员工们到里面拿东西,出来忘了锁门也是常有的事。那个中年妇女很有运气,每次来都开着门。” 丁阔怪里怪气的问:“我来了就锁上了对吗?” 老板“啊”的一声疑问,郁闷道:“在警官来之前,中年妇女就来了,可能是员工们对她的到来很生气,就赌气锁上门了吧!” 丁阔冷哼了一声,“你好像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老板奇怪的问:“什么问题?” 丁阔冷笑道:“你真的不知道在我之前频频拜访你这里的那个中年妇女是个男的?” 老板的脑袋摇晃的像个拨浪鼓,“不不不,真不知道,他是个男的?” 丁阔反问道:“你问谁呢?难道你的心里还不清楚吗?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放走了一个杀人犯?” 老板险些没有晕过去,“杀人犯?” 丁阔眯着眼睛盯着他,“你该不会本来就认识吧!” 老板急了,“警官可不要冤枉好人啊,你刚才被她们……被她们……我给你赔礼道歉还不行吗?我真的不认识那孙子,如果让我知道他是男的,还是个杀人犯,我早就把他打成稀巴烂了!” 四十七 有人跟我说怎么丁阔这个刑侦队长这么阴阳?小肚鸡肠,眦睚必报,说话还阴阳怪气的,就像是古代的那些黑官吏。 咳……你可能误解这个人了,还真不是这么回事。 我告诉你,怀疑美容院的老板是很正常的,毕竟“镖客”钱科是在他的美容院逃出去的。这在刑侦的怀疑范围内。所以丁阔怀疑这个老板了。 但相不相信是另外一回事。 他是侦探,是警察,不是影视剧里的那些政客,他不害怕老板会在背地里说他这不是,那不是,自然也没必要和老板套近乎。直截了当,收集证据,查明原因,决断了该抉择的,就该撤了。老板没罪,还盯着他干嘛? 你说丁阔这个人很阴阳,其实我并不知道你对“阴阳”这两个字到底给予何种定义。我想你所谓的“阴阳”,可能是指这个人的城府,很难用正常人的思维去剖析,或者是说丁阔表面上看上去很正常,但骨子里喜怒无常,或者说他表面上不正常,骨子里更不正常,你根本猜不透丁阔想干什么。 那我只好坦白相告,其实你猜的没错,丁阔这个人的确很“阴阳”。 虽然丁阔在临走前,对美容院的男老板千叮万嘱,警告他今天的这桩糗事千万不能泄露出去,否则罪犯说不定会因此洞悉自己的易容术已经被穿帮,在逃之夭夭麻烦就大了。还有,自己是警察的身份也不能泄露给任何人,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日后罪犯落网的成功几率就会越大。 但是老板出色的完成了丁阔提出的第二个条件,第一个条件的保密程度却并没有尽善尽美,还是出现了“漏网之鱼”。那个网名叫“花花”的女孩子就是这“漏网之鱼”。 丁阔是这样给老板交代的,如果他的员工和顾客问起了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是什么来路,就对她们说他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现在已经被精神病院带走了,但医院方面要求让她们严格保密此事,因为这个精神病人不是一般的病人,是某个犯罪团伙里的一份子,他的身份一旦泄露,就有可能被那个犯罪团伙赶尽杀绝,因为他的身上掌握着很多犯罪团伙的秘密,警察也在等他的病情好之后在审讯他。 丁阔也是蛮拼的。他的这个不怕牺牲自己清白的想法也是挺好的。但还是没有把那个叫“花花”的女孩子震慑住。“花花”以为丁阔就是一“色魔”,老板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他接受了丁阔的贿赂,然后私了了事。老板说的太玄乎了,就像在看影视剧,她根本不相信。 所以她把这件事在微博上曝光了。不过后来丁阔也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尽管这件事所造成的影响,直接导致“镖客”钱科警觉起来,逃之夭夭,同时也给公安局的刑侦工作带来了很大的难度系数。 丁阔选择了继续天真的“忍辱负重”,这是因为他还抱着一线希望,觉得钱科可能不知道他是个警察。 很明显,钱科是个胆子特别大的人,而且通常这种人很鸡贼,因为做了很多不可告人的恶事,所以这一类人总是对危险保持着一种敏锐的洞察力。若不然,警察也不会在对他采取突击行动时,始终无法将他捉拿归案。 丁阔有时候很莽撞,但一旦出事,他往往又是最淡定的那个人,被他列入黑名单的那些罪犯现在的处境都很危险,他的处境其实也很危险。 首先,林家森落网了,但林家森一口咬定,当年他绝对没有让赵巨力为孙异顶罪,毕竟孙异死之后,他们警方到现在也没有抓到杀害孙异的凶手。 除此之外,他还坦白交代,他确实送给了赵巨力一百万,那是因为当年赵巨力毕竟是他公司里的员工,虽然赵巨力杀了人,但也是为了维护公司的权益,而且是错杀的,现在出狱了,他作为他当年的老板,总该有所表示的,至于赵巨力为什么说他是让自己替孙异顶罪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说他林家森是黑xx?别闹了,某些学校里的学生还有因为伙伴利益打群架的事jian发生呢,而且层出不穷,比比皆是,难道他们也是黑xx? 丁阔问他,赵巨力早在2015年就出狱了,为什么他要等到2017年才把这一百万送给赵巨力,他早干嘛去了? 林家森告诉丁阔,自己年纪大了,记性有些不太好使了,赵巨力出狱那时候竟然把这茬给忘记了,一直到现在孙异死了,他的死被说成是梁四海在为自己的儿子复仇,在互联网上传的沸沸扬扬,也搞得满城风雨,直到这时候他林家森才想起赵巨力早就出狱了,作为赵巨力曾经的老板,自己应该去看看的。 ――而且作为他这种级别的大老板,如果空手去看望故人,传出去总归是个笑话的。一场慈善晚会哪次不是几百万的往外掏? 丁阔告诉他,当年两伙人的手里都拿着砍刀,这已经构成了黑xx犯罪的性质。 林家森说,那哪里是什么砍刀,而是水果刀,当年在本市的小地摊上都随处可见,为什么一定要把它归类为黑xx的专用武器? 当丁阔还想在说什么的时候,林家森已经火冒三丈,他质问丁阔,如果想搞垮他这个为本市的经济贡献过汗马之劳的企业家就直说,赵巨力为什么撒谎,到底是受何人指使,还是被别有用心之人诱供你们公安局不去调查,孙异的死公安局不去调查,梁四海被指认是为了儿子复仇公安局也不去调查,那个在网上搞得谣言满天飞的“热心人士”公安局同样不去调查,却偏偏在这里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钓住不放,你们公安局到底是几个意思! 丁阔被堵的哑口无言。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一张嘴皮子耍的滴水不漏,简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可是,那口棺材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林家森说的没有错,那一百万在他这种人的面前的确不能证实什么的,赵巨力和她妻子的口供在他的面前也不能作为证据,因为他不承认。凭什么他们说的就是对的,而他说的就是错的? 要么就痛快承认,把梁四海和老大哥都拉下水,来个玉石俱焚,要么就死扛到底。对于他林家森来说,不管三年,还是七年,还是十年,总之一旦坐牢,就意味着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将彻底泯灭,没有人会承认他为改革这座城市经济立下的那些功勋,他的整个人生都将被否定。 ――这就是林家森,这就是他有条不紊的韬略。 但在丁阔的眼里,林家森就是一块砧板上的一块“滚刀肉”,无论在狡猾,在难啃,早晚他也是要下油锅的。 丁阔把林家森列为了自己的头号目标。也是自己最难攻下的目标。不过他总是感到心有余悸,认为可能稍有不慎,林家森就会成为他手心里名副其实的一条“漏网之鱼”。 坦白说,林家森把丁阔搞得很紧张。 接下来说摆在丁阔面前的第二道难题。即是“镖客”钱科。视频中的镖客钱科,并不是第一责任人,意即,他不是把直接张迅撞飞的肇事者,也只能算是作为转移张迅尸体的一个帮凶。 但是,他究竟受何人所主使,到底是不是林浩非? 根据从钱科的房间里的浴室中肮脏的墙壁上提取到的多个dna样本,通过和三年前失踪的记者李兆(被怀疑死于氢氟酸碎尸案)的dna做比对,证实了那的确就是李兆本人,而且和自华明口中讲述的那件关于钱科的诡事存在很大关联,可以初步判断,李兆之死和钱科同样存在莫大关联。 但是这样一来,问题就出现了。即是,假设,钱科早在三年前就受雇于林浩非,帮忙销毁了李兆肉身,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那么三年后的张迅失踪案件,钱科是不是同样受雇于林浩非? 倘若果真如此的话,那么这种函数关系将彻底颠覆丁阔以前的所有推断。――他本以为张迅的死本身就是有人做了一个局,并且一直都在按照这个假设性的结论追查下去。随着后续案情逐渐浮出水面,“热心人士”无风不起浪的怪异现身,他终于把幕后做局的嫌疑人锁定在了“热心人士”的身上。 可是如果按照林浩非和钱科之间的奇妙关系来推断,那么这件案子本身就可能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做局人”,一切都似乎变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林浩非开车回家,无意中撞到了张迅,但因为是酒后驾驶,害怕自己的驾照会被终身吊销,所以跟三年前一样,选择铤而走险,准备让钱科再次出手,帮他逃脱法律的制裁,可终究还是功亏一篑,因为警察在他的汽车上意外发现了张迅的一根头发,通过调取张迅在案发现场的监控录像,林浩非即便是再多的狡辩也于事无补。 是的,在案情进展的前半部分,这的确是顺利成章,可是后来孙异为什么会死,“热心人士”又会是谁?这算是什么顺理成章? 等等!等等…… 此时的丁阔忽然意识到,虽然现在案情存在着一个很大的盲区,但他却好像离真相很近…… 五十 丁阔来过张迅家几次了。但一直没有见过他的女儿张雪梅,也只是听说过他有个女儿在美国。至于为什么没见过,是因为自从张迅出事后张雪梅根本没有回家。 没有回家的原因是他的妻子杨红至今还在瞒着女儿,没有让她知道自己的父亲被车撞了,人也失踪了。 丁阔也问过杨红为什么不告诉女儿,杨红说如果让女儿回国,就意味着女儿会失去现在的工作,她不想连累女儿。 作为一个母亲,她表示自己一个人可以扛得起丈夫生死未卜的打击。同时,她也不相信丈夫会死。 ――她的爱人张迅天生虎背熊腰,阳气逼人,虽然人已迟暮,头发几近花白,精神上还出了一些问题,但那么血气方刚的一个男人,朝夕相处几十年的丈夫……她可以接受丈夫的失踪,但不接受丈夫的死亡。因为她接受不了,她告诉丁阔即便天塌地陷,海水倒流她也无法接受。她还等着张迅完好无损的归来,一起去美国找女儿。 之前法院准备起诉林浩非肇事逃逸的事情,也是经过杨红的同意的。可以这么说,天真而倔强的杨红当真不相信丈夫会因此而死。 ――所以她并没有像别人家的受害者家属那样揪住肇事者提出巨额赔偿。她甚至都没有找过林浩非一次,质问他到底把丈夫藏到哪里去了。因为她知道,她一旦接受了对方的钱财,就意味着――这是在私了,而丈夫张迅,可能再也无法找到。 这个深沉淡定的女人在用她的理解,她的方式给公安局施加压力。 丁阔每次来看望她,她都会拉着丁阔的手坐到家里的沙发上,絮絮叨叨的跟丁阔讲述着她和张迅以前的那些旧事。有一件事情,让她每次回忆起来都乐此不疲。而且每次说的时候,都能说出不一样的风格。有时她会喜极而泣,会掉几滴眼泪。偶尔也会爽朗的开怀大笑。 那是张迅在一线的时候,经常去和罪犯拼命,每次晚上打电话告诉她今夜执行任务不回家的时候,她就会提心吊胆,夜不安寐。 但每次张迅都会完好无损的回家。直到有一次,张迅在追击罪犯时被对方一刀刺进了距离心脏下方五毫米的位置,张迅住进了icu重症监护室,她才意识到,以前只是雷鸣电闪,但这次真的下起了倾盆大雨。她的精神世界,真的,在那时真的崩塌了!她守在丈夫的身边两天两夜,直到虚脱的丈夫睁开了模糊的眼睛。 张迅从鬼门关回来后,告诉她,自己在昏迷不醒的时候,进了阴曹地府,见到了判官陆判,陆判对他说,你还是先回阳间呆着去吧,你来了我就得下岗了。他问陆判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这里,陆判说怎么也得七八十年以后,最起码,需要他缉拿抓捕的那些罪犯都得一个不剩,全部必须在他来这里之前先行报到。就算有漏网之鱼,他也得熬死他们在来。要不然上天对他的考验绝不会就此作罢! 丈夫张迅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杨红当然知道这是丈夫开的一个玩笑,但从这天开始,她真的相信丈夫从此就真的不会死去,而丈夫的那个玩笑,却在岁月的消磨中,变成了真理一般的存在。 丁阔本来一开始是并不想对杨红提起埋在他心中困扰他很久的那个疑问的。 首先,丁阔觉得这个疑问和破案本身没有什么关系,其次,揭人不揭短,无论怎样,那件事情也是张迅身上的一个污点…… 但是这次来看望杨红,丁阔却实在没有忍住,因为他始终觉得,那件事情,可能真的和如今发生的种种匪夷所思的案件存在着某种神秘的契机。 “杨阿姨,”丁阔皱着眉头,“前不久我查阅了档案,发现张叔在2004年的冬天,失踪了一个多月,后来他向组织汇报,说他心血来潮,出去旅游了……” 杨红的脸色变得阴郁起来,淡淡的说:“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回来后他什么也不说。” “您觉得,”丁阔问,“张叔他是去旅游了吗?” 杨红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丁阔,“小丁啊,你张叔的身上这辈子可能就只有这么一个污点,你今天把它翻出来,这是为什么呀?” 丁阔苦笑着摇了摇头,“对不起阿姨,我没有其它意思,说真的,我总是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什么预感?”杨红迷惑不解的看着丁阔。 “我总觉得……”丁阔略微迟疑了一下,“张叔的那一年的失踪,可能和他在精神方面出现问题后,频频去外环路那边的明化化工厂一带有关系。” 杨红呆怔住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您知道吗杨阿姨,”丁阔仍然在苦笑,“张叔在十几年前的那场失踪事jian之前,手头上有几件案子,一直都和本市的企业家梁四海――也就是明化化工厂的董事长有些渊源,在我翻看那几年的卷宗时,发现有的案件竟然直接把梁四海打上了‘嫌疑人’的标签,但是从他回来后,这些案件就再也和梁四海没有任何瓜葛,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是……张叔并没有出去旅游,而是被……而是被梁四海要挟,把他……这个……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 杨红的目光飘向窗外天空上的一朵白云,沉默了半晌。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那一刻。 丁阔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打量着面前这个瘦削而单薄的女人,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强烈的念头,即是,她在伪装,她不可能不知道丈夫张迅在十几年前莫名失踪的真相,而且,他的推测,可能无限的接近真相。 就在这时,玄关的门忽然被打开。一个烫着卷发,戴着一副黑墨镜,身穿一身黑色休闲装的高挑女孩儿,提着一只黑色的行李箱,很是吃力的走进了屋子里。 杨红木讷的扭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有那么一刹那,她感觉是张迅回来了,因为除了丈夫,好像还没有别人有她家的钥匙。但随即,就看到了那张时常在梦中百转千回千思万想才能看到的面孔。 “小梅……”她的嘴巴刚一张开,几颗斗大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无法控制的滴落下来,她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您不高兴吗?”张雪梅摘掉了眼镜,露出了一双和张迅一样清澈而明亮的大眼睛,她顽皮的笑容像个孩子般的天真无邪,“老妈!” 她扔掉手中的行李箱,朝着杨红奔跑过来。 杨红急忙用手帕擦干眼角干涩的泪水,准备站起身来迎接女儿的拥抱。可还没有等到她站起来,女儿的身子已经重重的把她压在了沙发上。 然而,张雪梅却忽然感觉到,母亲好像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像上次一样欢天喜地,相反,母亲的身子很僵硬,僵硬的像是一块弱不禁风的木板。 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的双手松开了母亲,诧异的看着母亲眼中的热泪,又看了一眼坐在母亲另一边的这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轻声的问道:“妈……我爸呢?” “你爸他……你爸他……”杨红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悲伤的情绪,积攒了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痛苦和折磨,在这一霎那彻底的爆发,她抱住了女儿,“呜呜”的痛哭起来。 母女之间,心有灵犀一点通。女儿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母亲的痛处,她如鲠在喉,也在那一瞬间哭的痛彻心扉,“我爸他怎么了?” 丁阔的处境变得尤为尴尬起来。 他看着这对久别重逢的可怜母女,默默地站起身来,迈着无声而缓慢的步子走到了门口,打开门,回头看了一眼,轻轻的走了出去…… …… …… 五十一 城市的中级人民法院再次开庭审判林浩非的酒后肇事逃逸一案。 林浩非依旧无精打采的站在被告席上,时而哈气连天,时而对着他的辩护律师骆晨傻笑。 他的样子看上去很轻松,很怡然自得。上次休庭后,他发现父亲为他找的这位年轻的辩护律师果然很有两下子,逼得控方检察官节节败退。显然,这个叫骆晨的小子看待问题比较透彻,法律功底也很好,此人提出的退而求其次的策略从很大的程度上限制了公诉人对他的狂轰滥炸。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情况,他相信自己即便被判刑了,也不会在监狱里面呆太久的,到时候父亲林家森一定会施展浑身解数,动用关系为他申请“法外就医”。而且一定会成功。 至于法律要终身吊销他的驾驶执照,那就尽管吊销好了,和赛车相比,一个自由之身才是最重要的。他现在只想尽快的摆脱这件事情。 ——可惜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被警察拘留了起来,正在接受警方的调查。 他在下面的坐席上没有看到父亲的踪影。上次也没有看到。所以他没有生疑。 尽管他不高兴,也很不满意父亲的这种死要面子的刻薄做法,但他知道,父亲一直在为了他的事情四处奔波,没有林家森,他早完蛋了。 他就那样百无聊赖的笑着,从某种角度来看也好像是在嬉戏着,直到门外走进来一群拍照的记者,才有所收敛。他开始观察法庭上的芸芸众生看他的目光,却在无意中发现公诉人秦可平正在用一种讥讽的眼神看着他。他假装没看到,又看向了他的辩护人骆晨。 这时候的骆晨已经闭上了眼睛,两只手交叉的抱在胸间,端正的靠在座位上,似乎是在养精蓄锐。 庭审时间一到,张法官简明概要的讲述了一下之前的审判进程,之后便开门见山的向检察官秦可平发问:“公诉人,你是否有新的证据证明被告林浩非的确在案发现场将受害者张迅转移,并用氢氟酸销毁了张迅?” 秦可平抬起眼睛看了看林浩非:“没有。” 林浩非长叹了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插话道:“我知道你们在座的各位有很多人都不相信我,认为我不是好人,但我真的清白的,我真的没有转移张队长的尸体。” 秦可平猛地横眉竖目,冷眼圆睁:“被告,请你把刚才说的话在重复一遍!” 林浩非有些懵了。显然他是被秦可平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威慑住了,“我刚才······我刚才说什么了?” “你说,你知道在座的各位有很多人都不相信你,认为你不是好人,但你真的是清白的。”秦可平质问林浩非:“请问被告,我转述的有错吗?” 林浩非的眉头皱了起来,同时,他点了点头。 “你说,”秦可平的目光愈发的严肃,“你真的没有转移张队长的尸体。” 林浩非点了点头,“对啊,我开车回家后根本就没有在去过那个地方。” “请问被告,”秦可平冷冷的说,“你是如何知道受害者张迅已经死亡了?” 林浩非的心中陡然一惊,他彻底懵了。也很快意识到这位不知道与他有何等深仇大恨的检察官一定是要利用他的口误“大做文章”了。他环视着台下坐席上的那些交头接耳,纷纷用怀疑和鄙夷的眼神看着他的人们,心里寻思着他这叫什么?――不作死就不会死!这次恐怕是又要掉进沼泽地了…… 秦可平藐视了一眼林浩非,继续问:“被告人,你之所以在说张迅的时候,刻意提到‘尸体’两个字,是不是你已经验证过了张迅的死亡?” 林浩非剧烈的摇着头,“才没有的事!” 秦可平问:“那你是如何断定张迅已死?” 林浩非把求助的目光抛给了骆晨。 骆晨冷冷的盯着林浩非,摇了摇头,又似乎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公诉人,我还记得在上次的庭审中,你明明说你确定了受害者张迅已经死亡的事实。” 秦可平呆怔了一下,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辩护人,你刚才在说什么?” 骆晨冷冷道:“上次你说,根据案发现场监控视频中的画面,被害者张迅身体在接触肇事车辆后,身体离地三米多高,飞出十米多远,即便没有死亡,也会造成重伤,然而警方调查了本市和邻市所有的医院,都没有发现被害者在接受治疗,警方也曾怀疑受害者已经死亡,并且出动警犬找过受害者,但仍然一无所获,只是在城外的荒山上发现了一桶融化了尸体的氢氟酸。” 秦可平有些诧异:“我有说过吗?” 骆晨:“如果公诉人没有印象,我们可以重新回放一下当天的录像。” 秦可平:“我有提过受害者已经死亡吗?” 骆晨:“在我的记忆中确实没有,不过,公诉人潜在的意思就是想要极力证明受害者张迅已经死亡。” 秦可平:“那又怎样?” 骆晨:“正是因为公诉人的主观臆测,我的当事人在无形当中接受了公诉人的这种思想,才会认为受害者已经死亡。” 秦可平:“辩护人应该明白,我是在问被告,而不是在问辩护人,辩护人只是被告的辩护律师,但并不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或许被告有自己的见解证明受害者张迅已死,但被辩护人巧妙推脱,被告一定会把辩护人的见解强加到自己的身上。” 骆晨:“这并非是我自己的见解,对方身为公诉人,我想你应该明白你的思想,你的言行会直接影响到法庭上的所有人,当然,也包括我的当事人。” 秦可平:“反对!反对辩护人进入被告角色,用带有煽动性的言论巧妙的为被告逃脱公诉人提出的问题。” 张法官:“反对有效,请被告正面回答公诉人提出的问题――被告从何而知受害者张迅已经死亡?” 林浩非低下了头,神情沮丧的说:“我那天晚上,喝了酒,的确开车撞了人,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狡辩,可是从案发现场回家后,之后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无所知。后来我也是从检察官和我的辩护人的口中得知了那里发生了很多诡异的事情,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这是有人在给我做局,目的就是为了陷害我,可是这个幕后做局的人太猖狂了,他竟然用张队长的生命做代价!” 秦可平:“请被告明白,我是在问你如何得知受害者张迅已经死亡。” 林浩非:“这不是你说的吗?” 五十二 在审判前一天,骆晨找到了林浩非,跟他详谈了一番庭审策略。同时,骆晨也明确的向他提出――他的确是被人做局了。 林浩非其实也隐约意识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桩案情的确有些蹊跷。被骆晨这么一点拨,他立刻茅塞顿开,同时在气愤之余也感到了自己其实很幸运。 因为骆晨告诉他,找个机会,将此案的诡异之处对法庭全盘托出,那么他的刑期势必会一减再减。 今天,这个机会终于出现了―― 骆晨:“之前我的当事人所说的他是被人陷害的,的确确有此事。” 秦可平和张法官同时愣住了。其实不难想象,他们能够推测出来的事情,对方的辩护律师一样也可以。 但两人也同时意料到了――可是这样一来,说不定丁阔设定的计划就会全部被打乱,事态的发展将通往不可预料的方向…… 骆晨:“审判长,我之前说过,我的当事人林浩非患有严重的脂肪肝,医生的建议是杜绝烟酒,林浩非也的确是这样做的,可是在案发当晚为什么还要喝酒呢?这是因为林浩非的女友,不对,现在应该算是前女友了,因为他们二人在案发之前的那个晚上已经分手了。” 他看了看林浩非,发现林浩非听到他在刻意强调华小美是他的“前女友”这三个字时,表现的非常失落,不自觉的眨巴了两下眼睛,接着说:“这是因为华小美在接到了一个陌生女人打来的电话,那个陌生女人在电话里告诉他,林浩非在荷兰湾ktv和别的风尘女子卿卿我我,华小美很生气,她不喜欢自己的男朋友朝三暮四,混迹风月,所以亲自跑来要和林浩非提出分手。林浩非很爱华小美,但却没能挽留住这个女孩子,所以他很郁闷,很伤心,才喝了很多酒。” “但是,这个打来电话的神秘女子究竟何许人?”骆晨环视着眼前的众人,“经过我的调查,这人并非是林浩非的历任女朋友,自然也就摆脱了华小美的情敌挑拨离间的可能。但我还是没有办法查清楚这人究竟是谁,因为她是用已经渐渐被这座城市的市民遗忘的街边电话亭打来的电话。” “当然,很多人可能会想,如果说我的当事人林浩非是被人陷害的,那么,那个做局的人又怎么会断定林浩非在失恋后会喝很多酒?”骆晨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林浩非,“这是因为,华小美不是第一次和林浩非提出分手了,而林浩非也绝不是第一次因为感情上的折磨而喝酒了。” ――“在上次的庭审中,法庭曾播放了一段林浩非在酒吧调戏女服务员,被受害者张迅见义勇为的视频,然而审判长有所不知的是,当时被林浩非调戏的那个女服务员,其实就是他的前女友华小美,华小美在那件事情发生前就曾经跟林浩非提出过分手,但是林浩非不同意,当天晚上,林浩非跑去华小美兼职的那家酒吧,起初他跑到吧台前跟华小美说话,但是华小美没有理会他,他开始一个人坐在距离吧台不远的酒桌旁喝闷酒,喝了足足五瓶啤酒。” ――“华小美知道林浩非有病在身,不能喝酒,但因为她始终觉得和林浩非两人在一起不合适,所以狠下心来,并没有劝阻林浩非,结果林浩非借酒消愁,却没想到自己真的喝多了,跑到华小美的面前闹事,于是,发生了后来法庭视频中我们所看到的那一幕。” 骆晨叹道:“在我谈完我所有的观点,我会向审判长出示酒吧相关的视频和人证,到时在请审判长定夺。” 张法官点了点头:“可以!” 秦可平垂下了眼睛,安静的听着。她并没有提出诸如反对辩护律师又在偷换概念想方设法为被告逃脱罪名之类的意见,因为她也很想知道对方的辩护律师究竟还知道一些什么。 张法官也在很淡定的听着。 骆晨继续说:“陌生女人只是本案的第一处疑点,接下来我们说第二点,就在三天前的清晨,本市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叫孙异,今年五十三岁,到现在为止,警方还未公布关于案情进展的任何消息,但网上却早已谣言满天飞,据一位化名‘热心人士’的网友爆料,这名叫孙异的男子,早在二十年前,曾经做过我的当事人林浩非之父林家森公司的副总,不过在2000年那一年却意外辞职了,辞职的原因‘热心人士’也说了,那是因为孙异杀了人。” “他究竟杀了谁……”骆晨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相信在座的很多人都看过这个帖子,应该都知道他杀了本市另一企业家梁四海的儿子,那年,那个男孩儿十三岁,被人用砍刀削开了脑壳,如今,死者孙异的脑袋上也有一块类似的伤痕,所以据这位‘热心人士’推测,这应该是梁四海在为他的儿子进行的一场复仇仪式。” ――“如果孙异真的是杀害梁四海儿子的凶手,那么,为什么坐牢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叫赵巨力的男人,因此,我在私底下找到了赵巨力如今居住的地方,但那里只有赵巨力的妻子,他的妻子告诉我,现在赵巨力已经被公安局带走接受调查去了,原因是警方怀疑他当年帮助杀人嫌疑犯孙异开脱罪名,代替孙异坐牢,赵巨力的妻子还告诉我,就在警察来这里之前,林家森来到他们家,送给了赵巨力一百万,还说这就是当年代替孙异坐牢的封口费。” 此时的林浩非瞪大了眼睛,用一种无比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的这个辩护律师,终于忍不住开口吼道:“你提我父亲干什么!” ――就算是他林浩非在混不吝,此时的他也应该看出了骆晨的不正常。 ――更不要提聆听骆晨讲话的是秦可平和张法官了,他们比林浩非更加奇怪。他们都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林浩非的这个辩护律师到底想要干嘛?为什么要给自己的雇主“栽赃”? 林浩非的愤怒很快被身旁的两个庄重肃穆的警察强行制止。 骆晨垂下眼睛,缓缓道:“至于林家森为什么要找赵巨力为孙异顶罪,警方正在调查,这并不在本案的范围之内,所以在法庭上不做详谈。” 林浩非听到骆晨这样说,顿时悲愤填胸,再次吼叫道:“我父亲现在怎么了,骆晨你快告诉我他现在怎么了!” 很快,他无视法庭的狂妄和激动再次被张法官和两名警察及时制止。 “孙异之死究竟和我的当事人酒后肇事逃逸一案有没有直接关系?”骆晨接着说,“可以这样说,如果孙异之死真的是梁四海采取的复仇措施,那么,就应该有足够的理由怀疑给华小美打电话的那个女人是受到了梁四海的指使。因为发生在2000年的那场群架斗殴事jian的导火索,是因为本市的两位企业家,即林家森和梁四海,在同时竞争开发区的一块地皮。因此,大打出手!也就是说,或许在梁四海看来,杀害他儿子的幕后真正的主谋是林家森。” “这是第二点,接下来我们说第三点,”骆晨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这第三点,是本案的至关重要之处,即是,我为什么要怀疑幕后做局陷害林浩非的人就是梁四海。因为单凭我所提出的第二点,其实并不足以怀疑梁四海,相反,这个理由还很牵强,不过第三处疑点的出现,刚好可以弥补第二点的不足之处,那就是――受害者张迅为什么在最近会出现在外环教育路明泽化工厂一带?” 法庭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静静的听骆晨讲话。 “关于这一处疑点,”骆晨接着说,“我去过受害者张迅的家里,询问过他的遗孀杨女士,杨女士也表示很奇怪,她并不清楚自己的丈夫为什么每天晚上都会去那个地方,另外杨女士告诉我,张迅在最近几个月内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也就是所谓的老年痴呆症。起初杨女士很担心丈夫,因为丈夫有一个习惯,每天晚上都喜欢自己一个人独自外出,而且从来不喜欢杨女士陪伴,尽管如今他的精神上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是他依然不让杨女士陪伴,杨女士很无奈,起初她害怕丈夫会在外出闲逛的途中犯病,所以每天晚上都会跟在丈夫的身后悄悄的尾随,不过后来丈夫一直都相安无事,所以她也放松了警惕。” “然而……”骆晨的表情异常严肃起来,“就在我那天从杨女士的家中回到了自己家,打开门后却发现了几张照片和一封没有邮票,也没有填写寄信人是谁的无名书信,而照片中的男人就是受害者张迅本人。” 他缓缓的从上衣兜里掏出了几张泛黄的老旧相片和一封书信,起身走到了张法官的面前,摆在了“审判长”字牌的前面――张法官的眼皮底下。 张法官只看了一眼,额头上便冒出了斗大的汗珠。他一脸的阴云密布,看了看秦可平,摆了一个手势,秦可平立刻站起身来到了他的面前。 秦可平也只是看了一眼那些相片,原本平静如水的白静的脸上便面红耳赤,立刻把脸扭向一边。 骆晨,张法官,秦可平三个人聚在一起,小声嘀咕商议了很久,就像是密谋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期间,张法官和秦可平两个人,四只眼睛,就像是四只锋利的锥子,死死地盯着骆晨,因为到现在为止,他们实在猜不透,这个叫骆晨的辩护律师――到底是不是一个单纯的律师,他的身上,他的脑子里,到底还隐藏着多少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五十四 辩护律师骆晨的证人相继到达法庭。 华小美:“那天晚上,我没有去酒吧做兼职,本来都准备睡觉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就打来电话,告诉我林浩非……去夜店寻欢了……” 赵巨力的妻子:“我们家老赵是个老实人,年轻的时候人们都叫他傻力,我也是觉得他没有能力养家……才同意让他进监牢把杀人的罪名抗下来的,因为当年林家森给了我们家三十五万。可我也没想到老赵好不容易出狱后,前不久林家森又送来了一百万,还说这是什么封口费,可把我们两口子乐坏了,不对,是吓坏了……” 黄三的妻子:“我现在老了,梁四海他对我爱咋地咋地,要杀要剐随他便,我不怕他!以前黄三死后,我的确不敢回来,张迅队长的确亲自去外地找过我,黄三跟我说什么,我就跟张迅队长都交代了什么,可不知道为什么,张迅队长后来就不在调查梁四海了……” 证人相继的离开后,骆晨低头翻阅卷宗,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审判长,在我之前提及匿名信上的那桩旧事时,其实还遗漏了一点。” 此时的张法官已经看完匿名信上的全部内容,自然知道骆晨接下来要说什么,他点点头:“请讲。” 骆晨又把目光看向林浩非,缓缓道:“在张迅队长被梁四海囚jin期间,他不单单见过绑架他的幕后主谋梁四海,还见过――林家森。匿名信上也同时表明――林家森和梁四海站在被绳索束缚的张迅面前,商议了很久,林家森认为既然做了,就要送佛送到西,斩草除根,杀掉张迅,以绝后患。梁四海认为不妥,因为老大哥只是警告他给张迅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不要总盯着他们不放就行了,如果杀了张迅,老大哥那里不好交代。林家森说,那还来找他看张迅做什么,是不是想要拖他林家森下水……” 林浩非奋力的反驳逐渐变得有气无力:“你胡说八道!” 骆晨:“我不知道写这封匿名信的主人笔下的‘老大哥’究竟什么人,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在胡话八道,因为我只是如实交代匿名信上的内容,当然了,至于交给我这封无名之信的主人是谁,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我一无所知。” “但是……”骆晨沉默了片刻,接着说,“本人也的确碰到过一件怪事。我觉得这件怪事跟本案有关系。” 张法官:“请辩护人陈述。” 骆晨点了点头:“本市的那名叫孙异的男子死后,林家森带着两个男人找到了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让那两个男人把我捆在了椅子上,还问我究竟是什么人,甚至,他怀疑我杀死了孙异。” 张法官:“辩护人,你说……林家森把你捆在了椅子上?” 骆晨点了点头。 林浩非再次被激怒:“辩护律师,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骆晨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林浩非:“因为本人职业之特殊性,经常需要在家里放一些保密材料,为了防止被盗,所以本人在房间里安置了监控,在无意中刚好把林家森让两个……手下,捆bang我的视频录制了下来,请求审判长当庭播放。” 视频中的骆晨在哭泣,林家森在对着他指手画脚…… 庭审结束后,关于张迅的那些照片和匿名信出现在了市公安局刑侦队长丁阔的办公桌上。 照片中的张迅,蓬头垢面,赤luo的身子上有很多淤青和红肿的部分,在这些不堪入目的照片中,有躺着的张迅,有趴着的张迅,也有跪着的张迅,但没有一张照片里的张迅是在站着的。 因为,他的脖子上被一根很短的锈迹斑斑的铁锁链束缚着,那根铁锁链的另一端困在了离地大约五十公分的钢铁机械上的穿孔中,根据周围的参照物做对比,那根铁锁链最多也不过五六十公分,铁锁链的高度和另一端的高度加起来最多一米多,一个堂堂七尺男人又怎么会站的起来? 屈辱啊…… 丁阔额前的青筋暴起,他握紧了双拳,泪湿了眼眶。 但现在绝不是他丁阔愤怒伤感的时刻,他整了整衣装,走出办公室,门外已经站了两排荷枪实弹的警察。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悲愤。甚至,他们每个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那照片中的人不是张迅,而是他们自己。 ――亵渎张迅,就是在亵渎警察这种神圣的职业,亵渎警察,就是在亵渎他们自己! “出发!”丁阔带好了警帽,带队通往了抓捕梁四海的路上…… 五十六 “你父亲也是个律师?”林家森紧锁着眉头问骆晨。 “嗯。” “他叫什么名字?” “他已经不在了。”骆晨看着林家森,冷笑。 “我问你他叫什么名字?”林家森的目光严厉起来。 “您很感兴趣?”骆晨冷冷的看着他,站起身来,远离了监听电话:“好好想想,您应该知道的。” 他转身,离去。 林家森握紧双拳,敲打着玻璃,“你到底再说什么,你快告诉我!” 骆晨背对着他,挥挥手,留给他一个无限遐想的潇洒背影。 林家森左思右想,但始终想不起来。但毋庸置疑的是,他预感到了,――骆晨,是一个来自幽暗世界的复仇者…… 如果说,骆晨是一个复仇者的话,那么,举荐这人的凌客川又在这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得罪过孙异,得罪过梁四海,但他唯一没有对不起的人就是凌客川,他唯一相信的人也是凌客川,他实在无从得知,凌客川为什么会害他…… 他现在该怎么办? 他现在能怎么办? 找人去调查骆晨?调查清楚后又能怎样?警告?要挟?毁灭?或许人家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这时刑侦队长丁阔的到来,彻底验证了林家森此刻的心中所想。 他再次走进了审讯室。 他注意到丁阔的眼神变得和骆晨之前提到梁四海时的眼神一样,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丁阔笑眯眯的看着他,“那个……我们还是先来看一段视频吧!” “哦……”林家森从丁阔的眼神中预感到了某种不详。 他的直觉一向很灵。但这次未免有些“灵”的过份,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他的预期。他险些没有当场晕过去。 丁阔播放的是他把骆晨束缚在椅子上,给了他一记耳光,质问他到底有没有杀死孙异的视频。 林家森的额头冒出了冷汗。双手不由自主的打着冷战。 “你怀疑是你找来的那个辩护律师骆晨杀死了孙异?你还说你让孙异帮你调查林浩非到底有没有被人做局?” 丁阔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继续问,“为什么你会怀疑骆晨?” 林家森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起初怀疑骆晨是觉得他可能被某些居心不良的人控制,他想知道他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现在怀疑他是因为不用怀疑了,他就是幕后推手。 但是……他林家森不能跟警察说这些的。这世界上可能会有无缘无故的爱,却绝对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只怕这恨意一旦揭穿,会产生核弹一样的功效,让他灰飞烟灭…… “在你进公安局以前,我们之前有过关于孙异这人的谈话吧,”丁阔继续追问,“那时候你说你有十几年没有见过孙异了,――你和孙异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他让你在警察的面前撒谎?” 林家森埋下头去,沉默了很久。 丁阔知道,对方在苦思对策。 “孙异家的那场大火是你放的吧?”丁阔又问。――他不想给林家森任何思考的机会。 “我为什么要放火烧老朋友的房子?”林家森抬起眼睛,用一种愤怒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丁阔,“丁队长你有证据吗?不要血口喷人好不好?” “哎呦,终于承认你们是老朋友了。”丁阔止住了笑容,“一个人的房间,通常就是一个人的秘密所在,你们之间一定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秘密?”林家森反问,“我们之间能有什么秘密?” 丁阔追问:“那我一开始找你调查孙异这个人的时候,你为什么说你们有十几年没见面了?” 林家森苦笑了一声,“说真的,我有罪。” “你有罪?”丁阔看他淡定的样子,怎么都看不出来他是真心承认自己有罪的人。 “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确有罪,我不应该对丁队长隐瞒我和孙异是老朋友,可是啊……”林家森叹道,“孙异死的太突然了,又是在为我调查我儿子浩非到底有没有被人做局的这件事情的时候突然死掉的,如果我告诉丁队长我认识孙异,我是让他帮我在暗中调查浩非的事情的,我又害怕你们公安局的人会认为我胡搅蛮缠,认为浩非那孩子怎么会被人做局呢,认为我……想找个借口为浩非开脱罪名,搞一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可是……我错了,浩非他的确是被人做局了。我好后悔,我和孙异是老朋友的关系,我当初也应该如实跟丁队长汇报的。” “可是后来孙异他死了,”丁阔一脸鄙夷的看着他:“他在调查你儿子这件事情的时候死掉了,你为什么还要瞒着警方呢?你的这个借口坦白说,真的不怎么样。还是……” ――“孙异的身上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害怕警方一旦掌握了这个秘密,会对你不利,又或者是,做局陷害你儿子的幕后元凶和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知道这个幕后元凶决不能落在警察的手里,因为这样一来你说不定也会遭殃,所以你故意隐瞒你和孙异的关系,也包括你在背地里恐吓骆晨,归根结底,你想用你自己的方式对付凶手!” “丁队长啊,”林家森微眯起了眼睛,“你在诱供我。” “诱供?可笑……”丁阔冷冷道,“我有提过那个做局人是谁吗?有提到过孙异是被谁杀的吗?” “没有,没有。我错了,”林家森笑了笑,“我给丁队长道歉。” 这一刻,丁阔仿佛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认为眼前的这个林家森,无赖,无耻,胡搅蛮缠,简直就是一个市井无赖,怎么会是那个曾经气宇轩昂,高高在上的林家森呢? ――他又怎么会想到,林家森无耻的一面还在后面,等着他去领教。 “让问题一个一个来吧!” 丁阔接着说,“首先,之前我们曾提到过这个问题,我问你孙异当年为什么会辞职,你说他精神上出现了问题,所以把他辞退了,可是后来你又找你这个老朋友,让他在背地里帮忙调查林浩非醉驾逃逸背后的真相,显然,如果他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你绝不会找他做这种事。那么,――他当年辞职的真正原因是什么?究竟和当年那场火拼事jian有没有直接关系?” “哦……这个嘛,”林家森笑了笑,“首先他和当年那场火拼事jian一点关系也没有,其次他归隐乡下确实因为脑子出现了问题,后来我又找他,是因为他的脑子又好了。” “你为什么把辩护律师骆晨捆起来?” “这一点我做的的确不对,不过我也只是想要吓一下他而已。” “你吓他干什么?” “怀疑他杀了孙异啊。” “你为什么怀疑他杀了孙异?” “因为孙异跟我说骆晨这个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直接掌握着我们家林浩非的生杀大权,孙异也只是想试探一下这个骆晨到底是不是个水货。结果……他死了。” “这么重要的线索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警方?” “我都说了我错了,我以为骆晨没问题,结果他把我恐吓他的视频交给了法庭,呵呵……这孩子,真是太有意思了!” “知不知道你已经触犯了刑法?” “刑法?我明白丁队长什么意思,丁队长的意思是我不该把骆晨绑起来的,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这一点我错了,我心甘情愿接受审判,但那绝对不是黑xx性质的。” 丁阔猛地站起身来,走到室内的门前,一脚踹开了屋门。 “怦!咚!” 林家森在冷笑。 丁阔在愤怒。 多日来,这条老狐狸展现出了人性当中极度丑陋的一面,那就是毫无节操的狡辩,与他的身份地位毫不相符的无赖相。 人证,物证,都有了,但他林家森不承认。 所以丁阔情绪失控了,他想打人。 但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就行了…… 他必须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因为还有一个可能比林家森更加顽固的对手在等着他,那就是梁四海。 五十七 审讯室里,刑侦队长丁阔用疲倦的眼神打量着犯罪嫌疑人梁四海。 用“疲倦”这个词可能不太贴切,只能算做说对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畏惧”。 他疲倦,是因为在和林家森的“切磋”中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他的确很压抑,很累。他畏惧,是因为梁四海必定是个比林家森更加难缠的角色! ――如果不是这样,梁四海当年也不会比死在他枪口下的“赌王”黄三多坐两年牢。 况且,仅凭他手中的那些证据,似乎……并不能把对方怎么样。这是畏惧的根源所在。 果不其然。 “匿名信里居然说我绑架了张迅队长?这些罪犯太猖狂了!” 梁四海说:“那些照片上有我吗?” “没有。”丁阔说。 ――“这是有人在陷害我!你们警察得好好调查这件事,影响太恶劣了!” ――“你们做过正规的鉴定吗?你们真的确定照片里的背景就是在我的明化化工厂吗?会不会是有人伪造了现场,故意栽赃给我?” ――“我告诉你们,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一直关着我不放,我是要到相关部门投诉你们的!”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如果你们一在这样,就跟我的律师谈好了!” 丁阔微阖着眼睛看着他,淡淡道:“梁先生,我们可以放你走,但在这件案子调查清楚之前,你因为涉嫌非法拘禁公职人员和杀害黄三,已经被限制出境了,希望你能配合一下。” “这一点我当然明白,我也不会走的,因为啊,我没有犯罪,为什么要走呢?” 丁阔没有跟梁四海过多废话就走了,回到了专案组会议上。 一进门,他就吼叫道:“真正的幕后推手已经放大招了,他拿出了张大队被人凌ru的相片,这是多么大的惊天爆料!对于一个警察来说这又是多么大的屈辱!可是在那两个混蛋面前仍然显得这么苍白无力,对于张大队来说这是奇耻大辱,针对我们来说同样是奇耻大辱啊!你们快说说看,我们该如何拟订计划找证据审判他们!” 秦可平和张法官同时目瞪口呆。 “你刚才说什么?”张法官问,“谁在放大招了?” 丁阔叹道:“亏你们俩还在法庭上吆三喝四,骆晨这个人有问题你们居然没看出来?” “怎么能没有看出来?不过你的情绪有点失控,淡定一下,在你来之前我们已经讨论过了,”秦可平笑容可掬,“都在等着你发表高见。” 丁阔瞬间有些无所适从的笑了笑,“那好,你先说说你是怎么看的?” “太突然了,这个骆晨给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秦可平叹道,“完全没有想到,他竟然和幕后的做局人有直接关系。可是,他把潘多拉魔盒抛给了我们,但解开魔盒的密匙却不那么容易找啊!” “怎么讲?”丁阔问。 秦可平说:“毕竟是十三年前的旧事,而且对方是以匿名信的方式而不是以目击证人出现,我们若是想要揭开当年的张队被梁四海囚禁之谜,必须也得找到十三年前的目击证人,单凭这一点就难上加难。” 张法官叹息一声,“可不是嘛,我们这几个内部人一眼便知,这个骆晨是有备而来,而且从表面我们掌握的信息来看,他的指向性很明确,即是他想要扳倒梁四海和林家森,为当年的张大队受辱一事讨回公道,至于他的当事人林浩非那个小妖孽,似乎也只能成为这场阴谋事jian的牺牲品,他并不在意林浩非的判决书什么时候下来,如果不是这样,他也绝不会出示那封匿名信,让原本即将完结的审判因为张大队的这些照片变得遥遥无期。” “老张你错了。”丁阔说。 “我哪里错了?”张法官奇怪的问。 “骆晨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给张大队讨回公道。”丁阔的目光变得奇怪起来,“如果是为了给张大队报仇,那么设局让张大队被车撞又是怎么回事?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张法官抬起手来拍了拍额头,叹息一声,“你说得对,我怎么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推断?” 他的这句话让丁阔愣了一下。 秦可平的眼神中划过一丝讥讽之色:“或许这个骆晨只是被幕后推手利用的一个棋子,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让自己拥有更大的名气。” “棋子?我发现你们年轻人比我们上了岁数的人看事情还要阴暗,”张法官笑了笑,“或许这个辩护律师是个很高尚的律师也说不定,只是和小秦你立场不一样,你才会用有色眼镜看他。” 丁阔看向秦可平,“你觉得呢?” 秦可平摇摇头,“不好说,上次在庭审中这小子居然诡辩说张大队有可能是被人接到外地去医治,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如果是个良心律师的话他铁定不会这样讲的,这摆明了是……那个叫什么来着,网络上的一个名词,对,就是扮猪吃老虎,成功的反间计!” 丁阔点点头,“对,可平你说的没有错,这个骆晨在第一次庭审中确实让我们所有人对他看走了眼,他接二连三的反对,甚至还扬言把你这个公诉人告上法庭,一开始我都以为林浩非在他的辩护下,如果你这个检察官拿不出有利的证据,林浩非板上钉钉是要逃脱三分之二的法律制裁了,可是现在看来,他这样做,很有可能只是为了博取林家森父子对他的信任,方便为他接下来的计划铺平道路。” 秦可平也表示同意:“如果不是这样,像林家森这样一头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怎么会只是把他捆bang起来教训几句了事?可是林家森居然怀疑是骆晨杀了孙异,他怀疑的根源又是什么?” 丁阔沉思道:“我在想,孙异很有可能不是一般人。” “什么意思?”秦可平问。 丁阔皱着眉头,“当年这个人杀了梁四海的儿子梁少京,林家森非但没有把他交给警察,还找别人替他顶罪,但之后也没有重用他,所以我在想,林家森和孙异之间,也没有沾亲带故那种关系,他们很可能存在着某种秘密合作,林家森担心一旦把孙异交到警察手里,自己必定会遭殃,但之后为什么不在重用他,那很有可能是因为孙异这个人能力太大,林家森对他有所顾忌,才找了个借口把他雪藏起来。” “你是在讲故事吗?”张法官嘲讽道,“连林家森心里在想什么都给推算出来了。” “谁有心情跟你们在这里讲故事,”丁阔叹道,“你们想啊,林家森可以找私家侦探,甚至是全国顶级的侦探调查这件事,他有的是钱,为什么他偏偏要找一个隐居在乡下那么多年的老头子来帮他调查林浩非到底有没有被人做局呢?” “显然,孙异这个人不普通,”他接着说,“正因为孙异不是泛泛之辈,所以他一上来就怀疑到了骆晨,如果说……如果说……” 丁阔欲言又止。 秦可平问:“如果说什么你快说呀!这可不是你丁大队的作风。” “如果说真的如同林家森所料想,是骆晨杀死了孙异,那么孙异必定是掌握了骆晨身上的某种秘密,才被骆晨杀死的,”丁阔淡淡道,“换而言之,骆晨是个有秘密的人。” “如果骆晨就是那个幕后推手的话,那么他铁定是个有秘密的人,”秦可平凝眉道,“一个从省城来的律师,在我们这座小城里无亲无故,当他把那封匿名信和关于张大队的照片摆在法庭上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他面对的是本市两个最有能耐的大人物,而且他们早些年还是众所周知的黑白两道,那么他需要有多大的勇气去在法庭上检举这件事,即便是他是个想要一举成名的野心家,他难道就不怕自己会遭到报复?” “所以……”张法官问,“你们是不是同时把骆晨列入了重点嫌疑人的范围?” 秦可平和丁阔同时点了点头。 五十八 钱科落网的时候,丁阔还在梦里呢。难怪,半夜三更的,有谁会不睡觉。 守候在钱科家附近的两个警察没有睡觉。钱科同样没有睡觉。 钱科是在凌晨五点多出现在所居住的小区附近的,一般这个点是盯梢的警察们最容易犯困的时候,倒不是因为疏于职守,只是因为黎明的到来,会产生一种松懈心理,――罪犯在夜黑风高的时候不出动,天亮了就更不容易现身了。 但是钱科现身了。 连续多日来,钱科晚上留宿在一家发廊的姘头那里,没日没夜的乱搞。白天躲在姘头理发屋后面的小黑屋里闷头睡大觉。 他的这个姘头,倒不是做鸡的。但也贪图男人的钱。 这个女人前挺后翘,小麦色皮肤,说话嗲声嗲气的,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像谈恋爱,钱科留意她很久了。一天,他走进发廊里,看见这里就只有女人自己,什么话都不说就把屋门反锁上了,女人大惊失色,刚要大声喊叫,他随手从鼓鼓囊囊的裤兜里掏出了一沓百元大钞,甩在了女人的脚底下,女人顿时呼吸急促,眼圈泛红,她明白了钱科的意思。 刚要把钱拾起来,钱科已经一步并作两步,来到她的面前,扛起她就往里屋走去。 完事后,钱科对她说,你这个地方闻起来挺香的,我还以为是你的体香,可没想到你是咸的。 女人“咯咯咯”的媚笑起来,对钱科说,死鬼,老娘本来就是香的,可是你太猴急了,也不让老娘洗个澡,准备一下。 那你现在就去准备吧!钱科说。 现在?你还是饶了我吧大哥。 不行,难道那些钱只够你伺候一次老子的吗? 那你想要多少次?女人问他。她只感觉自己像是上了贼船,心中叫苦连天。 五万块钱,你需要剃多少头?用多少焗油?你才赚的到? 女人知道钱科的钱来路不正,因为这个人本身就不正。但她管不着,她要的是钱。 钱科不傻,他之所以给这个女人这么多钱,主要是因为他想避难,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对于这个女人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钱科晚上必然留宿在女人的发廊里,日子一久有些腻歪了那个女人,白天有时候也会回家闷头睡大觉,但一般时候都是黎明前后才回来的。他很鸡贼,认为夜里回家如果暗中有人窥视他他看不到,但黎明人少,别人看到他的时候,他也就看到别人了。 他知道警察去过自己家,也知道在网上被传成“色魔”的那个男人就是刑侦队长丁阔,当然也知道这帮警察都是冲着他来的。所以丁阔那个“忍辱负重”的计划算是彻底栽了。 不过之后在审判林浩非的庭审过程中,整个法庭竟然再也只字未提三年前的氢氟酸碎尸案以及也并未深究受害者张迅的去向,这让钱科的防备心理明显的放松下来,要不然他早跑了。 可以说,丁阔的第二个计划很成功。并没有因为骆晨的“放大招”出现什么意外。 钱科现身的时候,也是做过一番伪装的,――他戴上了发廊女人那里贩卖的假发,还把自己的眼眉描黑,嘴唇抹红。他这个人身材本来就很修长,再加上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裙子,小腿也是褪了毛的,不知道的当真以为是个行为不端的中年妇女。 他经过两名警察蹲点的那辆汽车时,那两个警察还都在车里放平座椅躺着睡觉,钱科听到了呼噜声,还特意朝着拉开一道小缝的车窗玻璃里面看了看,但那道小缝实在太小了,而且分布均匀,四面玻璃上都有,却无法窥视里面,也只是透过车窗玻璃模模糊糊的看到了里面有两个人影。 坏就坏在钱科的身上飘荡着发廊里那种掺杂着香水和洗发水的混合香味。其中一个警察睡得不是很沉,朦胧中他未睁开眼睛,鼻子先动了动,诧异道:“什么玩意儿?” 另一个警察也被惊醒,两人目测挡风玻璃正前方,发现了这个奇怪的“女人”。 “站街女?” “我cao……你见过这么傻大个的站街女吗?钱科啊!” “太能整了,还真没认出来。” “认个屁,认你妈,赶紧抓人!” 本来两个人身体中还在沉睡的大部分运动细胞在这一刻被完全调动起来,两个人同时钻出汽车,车门都没来得及关上就朝着钱科狂奔而去。 钱科太贼了,他始终在保持着高度戒备,当他听到身后有动静的时候根本没有回头,就朝着前方跑去,拉开一段距离后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回头看了一眼前来抓捕他的那两个男人长啥样。 这一看不要紧,对方两个便衣警察的手里都有枪,这才是最要命的。如果没有枪的话,根据距离,他完全可以凭借手里的弹弓轻易的撂倒那两个人。 “不要跑,再跑我们就开枪了!” “去你妈的!”钱科继续朝前狼狈逃跑。 可接下来枪声一响,钱科立刻就怂了,他手忙脚乱的趴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喊着:“不要开枪!我怕!” “这小子以为他穿上女装就是个娘们儿了!”――两个警察带着钱科回到公安局,向丁阔报告喜讯。 丁阔眉开眼笑,眉飞色舞,心里想着这次终于可以真正的在专案组上扬眉吐气一把了! 不过距离扬眉吐气还是欠把火候。 ――之前在审讯林家森和梁四海的时候,对于丁阔来说,简直太憋屈了,这次钱科的归案,说不定可以动摇林家森的根本,毕竟钱科是三年前受雇于林家森父子制造氢氟酸碎尸案的凶手。 丁阔必须制定策略,让钱科那小子在审讯中说实话。――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扬眉吐气。 因为自从他们这个专案组成立后,就一直被幕后推手牵着鼻子走,虽然林家森和梁四海都顺利的接受调查,但收益甚微,除了整天根据现有的线索推敲案情就是推敲案情,搞得整个专案组跟说风凉话,放大炮似的,形同虚设,这下好了,钱科归案了。 此时审讯室里的丁阔看钱科,就像是在看一块肥的流油的鸡翅。 钱科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对面的这个“色魔”(他在网上看到的爆料)看上去这么面善,还如此的和蔼可亲? 丁阔微笑的看着他,“钱科,听说道上的朋友都叫你‘镖客’,你这个名号很牛啊!” 钱科笑了笑,“我自己给自己取的。” “你倒是很坦白,”丁阔问:“为什么给自己取这样一个外号?” “混口饭吃而已,”钱科说,“没什么特殊意义。” “那就是说,‘镖客’是一种工作了?” “对。” “它的工作性质是什么?” “替人消灾,为人排忧解难。” 丁阔的脸色变了。让他完全料想不到的是,为什么钱科会如此坦白。 “替人消灾?”他问,“你都替一些什么人,消过哪些灾?” “一个女人,她的老公是个痞子,总是打她,我注意到这件事了,所以给那个女人留了个纸条。” “纸条上说什么?” “五千块钱,保证让你老公一辈子不打你,呵呵……落款人――镖客,电话xxxxxxxxxx。” “她给你打电话了吗?” “她没打,不过她老公打了。” “你闯祸了。” “嗯,他老公找上门来了。” “后来怎样了?” “我把她老公教训了一顿。” “有意思……” “回头她给了我五千块钱。” “你勒索他们夫妻的?” “不是,他老婆心甘情愿给我的。” “为什么?” “因为从那天开始,她老公真的不在打他了。” “……”丁阔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还做过哪些事?” “我还打过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儿,他是初三的学生。” “为什么打他?” “雇主的委托。” “雇主是谁?” “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儿。” 丁阔再次瞠目结舌。心里总感觉这个钱科,简直是奇葩中的奇葩。 “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儿,她怎么找到你的?” “她不需要找我,是我找的她。” “你为什么找她?” 六十 “我错了警官。”钱科一脸的无赖相,“我不该对您有所隐瞒的,主要是我害怕坐牢。” “谁都不愿意坐牢,不过坐牢对于你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坏事,现在监牢里允许犯人自修学业,你好吃懒做,不愿意卖苦力,在里面好好进修一门课程,以后出来了你还有可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丁阔说的是真心话。但是钱科依旧很伤心。他的这个观点没有打动他。 “我给了你坦白从宽的机会,你不好好珍惜。”丁阔目光温和的说,“好好交代吧,只要你把什么都说出来,我会在法官面前为你争取机会的。” “嗯。” 钱科说:“那天晚上我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 “停。”丁阔伸出一只手摆了摆,“从三年前你用氢氟酸碎尸开始说起吧!” “啊?”钱科的脸色更加仓惶,“三年前,我没有……” “你是不是还想在监狱里多蹲上几年?”丁阔打断了他的话,“要不要我把你卫生间里提取到的关于那个死者的dna和相关的目击证人都摆在你的面前你才肯交代?” 钱科很沮丧,心也很慌张,但他仍然盯着丁阔的眼睛,试图看穿丁阔的破绽,他希望丁阔说的这句话确实是在忽悠他。 丁阔的表情愈发的严肃,“你的问题,如果从你犯案的一开始就交代,就有了连贯性,比警察问你,你说什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要好的多,你应该为自己争取这个坦白从宽的机会的。” 此时的丁阔确实有忽悠钱科的嫌疑,首先没有见证钱科犯罪的目击证人。关键是――从审讯一开始丁阔就在表演一场心理战术。 “如果我说了我……我岂不是会在监狱里面多呆好几年吗?”钱科说。 “蠢货……” 丁阔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不说你就不用多呆好几年了吗?”他反驳说,“林浩非的庭审你应该有关注吧,你难道没有听那个辩护律师说当年梁四海就是因为没有坦白从宽比他同伙里的老大还多坐了两年牢吗?” “好,好好,我如实交代。”钱科万念俱灰。 “三年前,我的‘镖客’生意不是很好做,连吃饭都很困难,所以,做过林浩非的……跟班,也可以说是保镖。章新义和李兆那两个记者去那家娱乐会所搞新闻的时候,我刚好在场。” 丁阔的心头一惊。但仍然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继续讲,不要停。” 钱科点了点头,“章新义被林浩非逮住以后,那小子的脾气很倔,他对林浩非说,你完蛋了。我们几个人痛扁了他一顿,后来他才对林浩非求饶,说以后自己再也不敢了,拍摄到的视频也会马上销毁,林浩非说他没种,刚才不是还嘴硬吗?哎……林浩非可能是想过一把打人的瘾,他让两个跟班一人拽着章新义的一根胳膊,抄起铁棒,用一种很笨拙的姿势,怎么说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就像是和尚在撞大钟,他一棍子一棍子的搥在章新义的肚子上,却没想到章新义极力挣脱,想要跪下来给林浩非求饶,这棍子一时跑偏,搥在了他的喉咙上,就这样,他死了……” 丁阔微眯着眼睛点头示意钱科继续往下说。 “章新义死了,李兆肯定会报案的,林浩非既然大错已经铸成,只能斩草除根,继续大错,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动用了什么可怕的力量找到李兆的,总之我看到李兆的时候,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丁阔问:“当时在场的还有谁?” 钱科说:“有一个四十五六岁的中年男人,留着伊面头。” 丁阔皱了皱眉头,“什么是伊面头?” 钱科笑了笑,“警官您不知道伊面是谁吗?就是香港洪兴帮里的陈浩南啊。” 丁阔问:“你是说……电影里的那个古惑仔?” “对,”钱科说,“郑伊健饰演的,他的那些粉丝们都亲切的叫他‘伊面’。那个四十五六岁的中年男人也留着伊健的发型,但是他的样子就没有伊健那么帅了。” 丁阔不追星,也没有偶像,但他从不认为追星是什么坏事,可是钱科这样的罪犯居然也追星,而且还五花八门,不止一个,一向喜欢捉摸罪犯心理的丁阔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他长什么样子?” “很丑,嘴很大,还长着一双很凶的三角眼,嘴唇上方没有胡子,嘴唇下方有一撮毛,我以前在台球厅见过这个人,他经常去打台球,技术很好,但不爱和人说话,一看就是很生冷的那种人。我钱科的胆子很大,可在他的面前,总是忍不住的打冷战。” 钱科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杀气……他的身上有杀气。” “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钱科说,“林浩非叫他关叔。” “他姓关?” “有可能,不过看林浩非对那个男人毕恭毕敬的样子,那人应该是和林浩非他爹关系不一般,”钱科揣摩道,“要不然林浩非怎么管他叫叔呢?” 丁阔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然后呢?” “林浩非问我们几个人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一个人永远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我们几个知道他想要销毁李兆的尸体,也知道他背后的意思,他当然是想把当初看见章新义死在他棍棒下的几个人一起拉下水!这样一来,就没有人敢乱说话了。” “因此,没有人可以回答他这个问题,”钱科叹道,“本来都是几个人见人怕的楞货,不过在那种时刻,他们还是怂了!” 丁阔微眯起了眼睛,问:“你呢?” “因为当时我很缺钱,”钱科苦笑了一声,“所以我对林浩非提出了一个方案,前提是他得给我十万块钱。” “什么方案?” “因为我看过美剧《绝命毒师》,所以我知道用氢氟酸可以真正的毁掉一个人,但是我当时没有说破,”钱科的目光变得狡猾起来,笑着说,“我想等到他同意后我在说。” “林浩非同意了吗?” “他和那个关叔对了对眼睛,那个关叔对他点了点头。” “然后呢?” “我们几个跟班把李兆的尸体分成了五个部分,送到了我家里。”钱科说,“起初我把氢氟酸倒在一只用来盛放火碱的蓝色塑料桶里,把被分尸后的李兆放了进去。结果三天过去了,他的尸体还是没有腐烂掉,只溶掉了表面。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绝命毒师》里面的情节是虚构的,氢氟酸本没有那么大的威力。” 丁阔倒吸一口凉气。 “没办法,我只有把尸体从氢氟酸里打捞出来,然后用电锯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在重新放进氢氟酸里……” “后来我把它放在了城外的荒山上,”钱科说,“不过三年后的出现在同一地点的氢氟酸塑料桶绝不是我放的。” 丁阔叹道:“你从今年3月15号到3月16号的凌晨,你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的时候开始说。” 钱科“诶”了一声,“那天晚上,我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电话里的那一端是个女人,她告诉我,她在我住的小区门口附近的垃圾桶下面放了五万块钱。让我去外环路那边的明化化工厂一带处理一个尸体。” 听到这里,丁阔忍不住想起那个神秘的女人(初步判断‘热心人士’)同样是把关于钱科转移尸体的视频录像放在了秦可平家的附近的垃圾桶。――相同的“作案”手法;巧合而诡异的契机。 同一个女人…… 丁阔的心底暗暗道。 “给了你五万块钱?”丁阔再次确定了一下。 “嗯。” ――五万块钱就去帮助别人销毁尸体,这钱科也真够贱的。丁阔的心里这样想。 “一开始我不同意,毕竟是处理尸体,三年前处理尸体这活还十万块钱呢,通货在膨胀,五万块钱根本不叫钱,我才没那么傻!”钱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表情很平静。还隐约透着一种让丁阔这种人觉得不可思议的自豪感。 “那你后来怎么同意了?”丁阔问。 六十一 钱科冷笑了两声,“虽然我心里已经确定了这事不能做,不过心里却很好奇,――她是怎么知道我‘镖客’会帮人处理尸体的?” “虽然我经常在公共场所的卫生间里以及一些犄角旮旯的偏僻角落打广告,不过广告的内容不过是替人消灾之类的,并没有涉及到处理尸体这方面,傻子才会打这样的广告,所以我怀疑这个女人和三年前知道我用氢氟酸毁尸内幕的几个人有关系。当然也包括林浩非。” 丁阔笑了笑,“看不出来你还挺聪明的嘛。” “那是,”钱科得意的说,“不聪明,能在道上混这么久吗?” 丁阔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他。 ――混这么久,浑浑噩噩的你究竟混来了什么?金钱,权利,还是红颜? 丁阔的心底禁不住叹息:这是一个被特殊的环境挤压到人格扭曲的人,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外表下,不过是一颗只能靠着自以为是的成功麻痹自己,让自己活在梦里的可怜人。 “所以我故意对她说,这种事情我做不来,我也从来不做。” “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林家森把我介绍给她的。” 丁阔微眯起了眼睛,“你相信吗?” 钱科眨巴了两下眼睛,“为什么不相信?除了林家森父子和林浩非的几个跟班,难道还会有别人知道?” 丁阔点了点头,“继续说。” “然后我告诉她那我也不做,因为钱太少了。”钱科说,“不过她说这样好了,让我把尸体运到城郊云山脚下的那颗大杨树那里就可以了。我说那也行,但还是五万块钱,一分都不能少。” “等等,”丁阔的眼睛亮了,“你刚才说尸体······你见到受害者的时候,他难道已经死了?” “能不死吗?”钱科说,“被撞得那么惨,七窍流血,骨头都散了架!” 丁阔的眼圈泛红,双拳握紧。看得出来――此时的他很悲愤! “她同意了吗?”他接着问。 “嗯,同意了。” “你为什么要破坏摄像头?” “警官这个问题问得好,”钱科得意的笑了,“我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怎么知道我的弹弓技术很了得。” “你的意思是······” “对,没有错,她让我破坏的,”钱科点了点头,“她说摄像头必须破坏,要不然在无意中被拍到就不好了。” 丁阔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看来,一切都和他当初推断的无异。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你把受害者的······尸体运到目的地后,见到那个女人了吗?” “哪能呢?”钱科叹道,“一切都是电话联系的,我把尸体运到那里以后,打电话告诉了她,她就让我走了。我故意在那个地方躲了两个小时,想看看到底是谁让我送的这趟‘镖’,可是她并没有现身。” “之后你们有没有在联系过?” “一次也没有。” “你还保存着她当时的电话号码了吗?” “有。”钱科说,“不过林浩非上了法庭后,我打电话问那个女人这是怎么回事,结果发现对方已经成了空号。” 这一点丁阔早想到了,不过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所以提问了一句。 他接着问:“三年前见证林浩非打死章新义的那几个跟班还有谁?” 钱科如实回答了这个问题。 林浩非就此彻底沦陷。虽然他还没有接受最后的审判。但他已经没有在翻盘的可能。 他是第一个。也可以说钱科是第一个,他其次。 也可以说,两人并列第一。 丁阔很快着手进行了对钱科口中“关叔”这个人的调查。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他查阅了所有林家森公司人员的名单,发现姓“关”的就只有三个人,两个女的,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条件不仅仅稀缺,还严重不符。 会不会是林家森所经营的那些娱乐场所里的一些人?这些人有明里的员工,也有暗里的打手。应该很符合“关叔”这个人的身份的。丁阔是这样想的。 关于钱科被关押,并提及“关叔”这件事,丁阔并没有向林家森发问,暂时还处于保密阶段。因为每天都有一些社会人士去监狱探望林家森,谁都无法确定这些人究竟和林家森有着怎样的关系,会不会给林家森传话,告知那个“关叔”现在有危险。 丁阔也曾调查了所有探望林家森的人员名单,同样没有一个人名姓“关”。最后也只能出动部分警力明查暗访,希望可以找到有关这个人的线索。 不过很快,丁阔就从一个叫丁二勇的人的口中探听到了“关叔”到底何许人也。 首先说一下丁二勇这个人,丁二勇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是这座城市里的一位“老大”!明里经营一家舞厅和一家小染坊,暗中靠贩卖毒品和洗黑钱发大财。不过在九九年的时候落网了。落网的原因是有人向公安局告密,揭发了丁二勇暗中靠小染坊洗黑钱的内幕,公安局在丁二勇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出奇兵,端了丁二勇的老窝,找到了他贩毒的证据。因此丁二勇被判处了二十五年的有期徒刑。丁阔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监狱里打篮球。 丁二勇和丁阔也有些瓜葛,他是丁阔老家的一位堂叔。 “姓关?四十五六岁……”丁二勇离开了打篮球的众多犯人,和丁阔一前一后走在偏僻的角落里,他的目光闪烁着,“难道是关棠?” “关棠是谁?”丁阔急忙问。 “关棠啊……”丁二勇的脸色暗淡下来,“他是一个比林家森还要心狠手辣的人!” 丁阔皱起了眉头,“他怎么心狠手辣了?” “有他在,没有人敢跟林家森作对,他是林家森手底下的第一号猛人,要不然当年城里的几个有‘出头’的大哥都她妈的被林家森和梁四海这两个杂碎举报,为什么就没有敢在暗中对林家森下黑手?就是因为他们顾忌关棠!” “关棠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丁阔问,“怎么会这么厉害?” “关棠是个打架不要命的人。”丁二勇叹道。 丁阔反驳说:“你们混黑xx的,哪个不是打架不要命?” 丁二勇摇头说:“但是关棠不一样,他很孤僻,从来不喜欢和人交往,也不张扬,到现在也没有娶老婆,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找不找女人,也就是说,他是个没有没有弱点的人。” “没有弱点?”丁阔奇怪的问。 “他想暗算你,分分钟的事,你想暗算他,找到找不到还另当别论!”丁二勇接着说,“关键是,他这个人还对林家森不是一般的忠心。林家森当年得罪了那么多的人,很多人都想要他的命,要不是顾忌关棠,一百个林家森都不够他死的。” 丁阔更加好奇了,“关棠为什么对林家森这种人这么忠心?” “亏你还是刑侦队长呢!”丁二勇讥讽道,“要是没有两下子,他林家森能成那么大的事吗?这里面有你们公家常说的政治资源,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林家森在用人之道上也是很有造诣的。” “关棠这个人,在当年还是很有名的,就像是一个冷漠孤傲的杀手,有很多人都叫他独行侠,他的身上,也是背着人命案子的。” 丁二勇叹息一声,接着说,“不过像这种事是没有人跟你们警察说的,凡是道上混的人,没有一个人不是识时务的人,对于你们警察而言,他们是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除非说……你像现在,全国扫黑除恶闹得这么凶,很多城市都推出了悬赏制度,百姓当然知道这是政府动了真格,所以全国各地出现了很多举报者,但也不乏有一些害怕惹祸上身,匿名举报的,但是像关棠这种人,我敢这样说,即便是有人敢匿名举报林家森和梁四海,也是没有人敢举报他的!” 六十二 关棠在本市是有乡镇户口的人。但他的农村老家已经没有人了,也查不到他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他应该在本市是有房子的人,毕竟他背后的大老板是林家森,不过户主的名字可能没有过户,所以小城虽小,要找到他却并不容易。 在遍寻不到关棠的情况下,丁阔有过要按照程序发布b级通缉令的打算,但堂叔丁二勇的话却让他耿耿于怀,――悬赏什么的对于关棠这种人来说根本不起作用,因为没有人敢举报他。 况且,一个多少年来本没有出现在通缉令里的男人――找到他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把他放在通缉令中,让对方产生防备心理,岂不是难上加难? 这个关棠,其实对于整件案子来说,并不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可是因为他的危险性,丁阔总是有一种极度不安的预感。这种奇怪的预感,恐怕一时半会儿他也说不清楚。他只是想尽快的把这个人控制起来。 丁阔甚至没有因此突击审讯林浩非。原因是林浩非和林家森一样,他害怕警方盯上关棠的消息会走漏风声。 钱科提到关棠有一项爱好,那就是打台球。但是,全市大大小小的台球厅怎么也有三十多家,要一家一家的查监控,看看关棠到底有没有在某个台球厅出现,也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然而丁阔经过权衡利弊后,还是选择了在秘密中不厌其烦的查看台球厅的监控视频。 丁阔向来不是个按照套路出牌的人。至于他为什么胆子会变得越来越大,行事越来越乖张,和他的“奇葩”上司尹局长有很大的关系。因为尹局长这个人实在是太无能了。——他驾驭不了丁阔这个人。 一个人在无能,也不可能在公安局长的位置上一干就是二十年。既不升职,也不降职。他肯定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至于这其中的缘由,丁阔很清楚。 他看不起尹局长,但同时又很感激他,因为如果尹局长对他考虑政治原因,在动一些心思的话,他不可能在公安局里“横行霸道”。 但是,一向喜欢剑走偏锋的丁阔这次直觉又对了。他在秘密中查办关棠的计划也对了。不过出于巧合的是——他是在单枪匹马的情况下遇到关棠的。 事情是这样的,丁阔查到了关棠经常在本市一家体育馆打台球,所以他亲自带着一个警察过去盯梢了。他随身带着这个警察是武警出身,早年还曾得到过省少年武术冠军。若是动起真格来,恐怕丁阔都不是他的对手。有这样的一个帮手,丁阔自认为倘若真的碰到关棠,对付起来也是绰绰有余。何况盯梢这种活,人少了,轻易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可是事情偏偏很凑巧的是,在关棠出现前半个小时,帮手“果断”的接了女朋友打来的电话,然后跟丁阔请了假,匆匆的离开了台球厅。 丁阔自己一个人起初靠在休息区的吧台前抽了一根烟,百无聊赖,恰好有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子也来到了这里,这女子不过二十几岁,皮肤白皙,长得耐看,身材也很棒。独自在台球案前摆弄着球杆,似乎是在等待对手。丁阔一时间闲来无事,抄起一根球杆就走了过去。 两人打了两个回合,丁阔均已惨败告终。他的脸色很难看,但仍然强颜欢笑,故作绅士,女子看来也不讨厌他,还有他的烂技术,对他说,“再来两杆!” 丁阔微笑着,颇为吃力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关棠出现了,他的模样和身份证上的容貌相差无几,只是眼神并不像照片中那样呆板无神。而且很瘦,尽管个子说不上太高,至少比丁阔要矮,但是看上去却很精悍。 丁阔看到他,不禁想到了钱科说起这个人时提到的“杀气”。坦白说,丁阔并不知道什么是杀气,但是关棠这个人看起来确实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很快,关棠就和另外一个玩家对打起来。丁阔时不时的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关棠,试图通过对方的眼神和肢体动作来判断自己在降服他时到底有几分胜算。 因为受到了钱科和堂叔丁二勇的影响,丁阔也不免心虚起来,两只拿球杆的手也不听使唤的紧张的颤抖起来。可是,他并非是怕关棠,而是对周围人的手机有所顾忌。 ——上次,他在美容院被几个女人欺负,挨了一顿揍,而且被一个网名叫“花花”的女的在网上大肆渲染,说他是个“色魔”,这让他丢尽了脸面,如果今天他在台球厅缉拿关棠的过程中遭到关棠的反抗,而因为这里的客人太多又不方便开枪,到时候降不住关棠,反被目标占上风,在被一些好事的人拍了视频,公布到网上,他这个刑侦队长将彻底颜面尽失! 可是他这种假装不经意的举动还是被关棠感觉到了。每当他手托球杆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愣愣的看着丁阔。 丁阔被钱科这种“赤luoluo”的眼神看的心里直发毛。额头上也冒出了细碎的汗珠。 妈的!没出息……丁阔的心里不停的咒骂自己。 关棠今天看起来也没什么兴趣,也可能是感觉到了不远处那个陌生男人的居心不良,所以他来了不到二十分钟就闲庭信步的离开了台球厅。 丁阔很客气的在台球桌上放了二十元,对那个女子说:“失陪了,今天我请,有缘在战!” 撂下这句话就急匆匆的朝着关棠渐行渐远的背影追了出去。 丁阔一边尾随关棠一边给那个去和女朋友约会的警察打电话:“什么都别说,快来,关棠出现了!我现在的位置是体育馆门外的十字路口往东,快!” 他的电话刚刚挂断,他就瞧见关棠忽然转身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他故作路人的样子,继续朝前走去。关棠仍在愣愣的看着他,几乎就要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猛地掏出手枪,对准了关棠,厉声道:“不许动!举起手来!” 关棠假装举手抱头的同时身子迅速蹲了下去,双手也改变了原来的轨道,向着丁阔举枪的手腕探去。 丁阔情急之下手里的枪“怦”的一声走火,却并没有击中关棠,手枪反而被关棠迅猛的夺走,手腕也被对方巧妙的一掐一拧,硬是让丁阔情急之下发出一声惨叫,导致右边的胳膊瞬间脱臼。 在剧痛和惯性的引力下,他的身体重重的向前栽去,这时关棠已经绕到了丁阔的身后,两只手抓住了丁阔的肩膀,一脚踢在了丁阔的脊椎骨上,丁阔再次发出一声惨叫,痛苦的趴在了地上。 关棠仔细的端详着丁阔手里的这把枪,看到了上面的编号,心里已经有数,这是警察的配枪。 他看着丁阔慢慢地转过身来用恐惧的眼神看着他,将枪口对准了丁阔的额头。 丁阔已经无力反驳,他很害怕,但因为“警察”这两个字在他心中的分量,他还是索性闭上了眼睛。那意思就是――“你杀了我吧!” 关棠狞笑着,看着丁阔,熟练的把丁阔枪里的子弹取了出来,然后兜进了自己的裤兜,丁阔瞪着眼睛看着他,情急之下刚要起身,关棠手中的拳头已经准确无误的落在了他的眼上。 眼部的纤维组织很薄弱,经不起关棠这一拳,疼痛起来比骨头脱臼还要命。丁阔的眼圈迅速充血,再次倒在地上,身体不听使唤的痉挛哆嗦起来,他的喉咙里也发出病痛般的呻yin。 关棠把手枪扔在了丁阔的旁边,迈着轻快的步子向前走去。丁阔没有受伤的那只眼睛定格在了手枪上,用左手吃力而笨拙的举了起来,对准关棠,放了两声空枪。 这次的任务以丁阔完败关棠告终,不止如此,他的子弹还被对方偷了去。这对于丁阔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既然已经撕破了这张纸,所以他回到公安局后第一件事就是发布缉捕关棠的a级通缉令。 顺便也为自己配了一副黑墨镜。 六十三 如果林家森不是在多年前就告诫关棠,什么人都可以做掉,唯独不能做掉警察,那么现在的丁阔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关棠是个喜欢追求刺激感的人。但他和别人追求的刺激感不一样,他是个很奇怪的人。甚至比孙异还要奇怪。 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一个通缉犯,因为像他这种人,本身就对离群独处和亡命天涯有一种强烈的刺激感。 这本是多年以前就养成的一种可怕而痛苦的习惯。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怕死,关棠也一样。所以他在年纪很小的时候,第一次用半截砖砸在了一个同龄人的额头上,看着哭哭啼啼的对方脸上模糊的鲜血,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替对方医治,而是想到了对方可能会死,意识到了自己可能会出现不小的麻烦,遭到别人的报复。于是他惊慌失措的跑回了家。 十来天后,被他打伤的那个同龄人额头上的伤快好了,他的父母也给人家赔礼道歉,破费了一些钱财,他才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中,在这之前,他一直都躲藏在自己的家里闭门不出。 不过在这之后,他还是遭到了他人的报复。他被几个孩子拦住,额头上同样被曾经被他打伤的那人用砖头砸的几乎破相。 如果从那时候他意识到这是来自冥冥之中的一种自然与必然的反弹效应,他以后就会多加收敛。 可惜他没有意识到。相反,他很生气,很郁闷。在一个合适的机会,他把那个和他冤冤相报的对方逼到墙角里,痛打,辱骂,质问对方以后还敢不敢找他报仇。那一次,那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同龄人是真的怕了,卑微恐惧的向他下跪,并表示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过关棠后来还是很担心对方会复仇。无论他走在任何地方,总是会想到对方会不会突然带着几个人拦住他的去路。这种想法对于关棠来说很刺激,同时,也让他在无形当中的潜移默化中练就了一种风声鹤唳的机警。 在人类的历史上,从来只是把黄赌毒视为惑人心智,使其上瘾,遗害终身的禁区,打架斗殴却好像并没有引起足够的注意,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可是对于关棠这种人来说,打架斗殴和“黄赌毒”一样,也是一件会疯狂上瘾的事情。 不过关棠的另类之处在于,他的性格简直太孤僻了,他没有朋友,没有伙伴,每当和别人打架的时候从来都只是一个人。但他却很少吃亏。 他就像是一头孤独的野狼,凶猛起来不要命,狡猾起来也是让最狡猾的狐狸都望尘莫及。很难说这是他的天性,更多的是来自他对自己“后天”的培养。 如果把社会比喻成一个人的身体,那么关棠这种人,应该就是这个社会的恶性毒瘤。他擅长蛰伏,潜伏,伪装自己,胡走乱串,而且不易被消灭。很多器官因为他的出现而岌岌可危。 林家森进了监狱,他并没有去监狱看他,却已经接到了林家森给予他的秘密任务。当然,这只是一种只有遇到极端危险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相当于摩斯密码之类的暗语,不过和摩斯密码相比,要显得尤为拙笨不堪。两人之间的传话者是林家森的司机。 此时的丁阔,正在反复监听着林家森对他的司机讲的一句话:“那个叫骆晨的律师真的很有两下子,他的爸爸也是个律师,我们也可能还是老朋友,找个可靠的人打听一下,他到底住在省城的什么地方,要当面答谢一下,顺便打听一下他的爸爸是谁。” 丁阔虽然表面大大咧咧的,但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很敏感的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得了到现在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讲的抑郁症。然而,即便是他不敏感,他也能听得出――林家森的这句话绝不是什么好话。 首先骆晨的确很有两下子,但林浩非并没有因此获利。其次林家森刻意提到了骆晨的爸爸。并且在短短的几句话中不止一次提到。 ――林家森说,骆晨的爸爸也是个律师,这句话从监听电话的资料可以得知来源,这是骆晨在临走前告诉他的。但是随后他说了――“我们可能还会是老朋友。”不过他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老朋友”到底何许人。最后他又说,顺便打听一下骆晨的爸爸究竟是谁。 丁阔是这样想的,即便是一个普通人也会听得出这句话里的玄机吧!――那就是,辩护律师骆晨接的这件案子跟他爸爸有什么关系?如果真有什么关系,骆晨到底会不会大义灭亲,在法庭上把林家森将他捆在椅子上羞辱他的视频在法庭上公布还在模棱两可中。 一个大胆的推测在丁阔的脑海中渐渐生成――林家森或许已经意识到,骆晨的本质,其实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复仇者。并且林家森已经通过他的司机向外界的“可靠的人”传话,要调查骆晨究竟有些怎样不为人知的背景,尤其是他的父亲。 并且这个可靠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关棠。 其实早在丁阔反复推敲案情,分析林家森的监听电话录音之前,他就产生了这样一种奇怪的预感以及猜测,即是,骆晨是个心里有“鬼”的人,所以他丁阔才想要迫不及待的把关棠以涉嫌杀害记者李兆的罪名关押控制起来! 因为在他看来,破案是警察的事情。如果罪犯也想要破案的话,那只能是出于自身利益,这对于任何一个政府部门的执法者也是不允许的。 但是,在丁阔的推理之中,也的确存在让他疑虑重重的地方,那就是骆晨是在张迅出事后才从省城来到这座城市的,那么在这之前,所有看似顺理成章的契机和巧合到底是谁帮他铺平道路的? 从现有的线索以及证据来看,这必定是那个女扮男装的“热心人士”。暂且把这个所谓的“热心人士”到底何许人,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有关于林家森和梁四海当年的苟且之事另当别论。――现如今摆在丁阔面前的疑点是,林家森又怎么会偏偏找上骆晨这个“冤家”? 骆晨到底又是谁介绍过来的? 关于这个问题,丁阔问过林家森,但是林家森只是说骆晨是省城律师事务所介绍过来的。显然,林家森在对丁阔有所隐瞒。省城的律师事务所那么多家,辩护律师也是一个人才济济的空间,为什么就偏偏选中年轻的骆晨,这是一个概率很低的问题,大概只能出现在《失控的陪审团》里那种无巧不成书的电影情节里。 至于林家森为什么要对他隐瞒,丁阔已经隐约察觉到恐怕拆穿了西洋镜对于林家森来说并不意味着是什么好事。 难道会是林家森公司的那个法务凌客川?丁阔的脑子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奇怪的想法。 凌客川早年政法学院毕业,认识很多律师界的专业人才,况且为林家森的公司服务多年,而骆晨又是那么年轻的一个毛头小伙,由他介绍给门外汉林家森,林家森应该会很容易接受的。 但是,这样一来也是说不通的,如果说是凌客川是骆晨的牵线人,那么,他势必也和“热心人士”以及骆晨三者之间存在某种特殊关系,是“复仇者”的利益共同体。 然而众所周知的是,作为一个把握公司生存命脉的法务,凌客川如果和林家森有仇的话,他应该有很多机会扳倒林家森的,可是林家森正是在他的帮助下,逐渐让公司步入正轨,成为全市首屈一指的大公司! 丁阔觉得似乎这样也不太可能。 他通过省城特殊渠道,得来了关于骆晨的这样一份简历。让他惊讶不已的是――骆晨哪里有什么做律师的爸爸,他分明是一个从省城一家孤儿院长大的孤儿! 但是骆晨为什么会跟林家森说――他的爸爸也是律师。 可以肯定的是,骆晨说这句话,必定事出有因。因为他并非是一个神经病,也没有得妄想症。 ――骆晨的身上,究竟有着怎样曲折离奇的故事? 不过从丁阔手中现有的资料来看,似乎骆晨的身世从表面来看,好像并没有和这座城市扯上什么关系。 ――他的背景里还曾提到,他还有一个小名叫“豆豆”的妹妹,不过妹妹在八岁那年被本市一户乡下人家领养走了。 骆晨和他这个叫“豆豆”的妹妹,在还没有投奔孤儿院的时候,靠沿街乞讨为生,孤儿院曾经对这对兄妹的背景做过调查,但两兄妹并未详细的说出自己究竟是哪里人。二人只是用含糊不清的稚嫩声音解释道,他们来自很远的地方,因为家乡发大水了,所以跟随父母逃荒过来。 那一年,刚好是1998年。也就是南方多个省份发生特大洪涝灾害的那一年。 六十五 “张叔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丁阔叹道,“婶子人真是太好了。” “可不是嘛,”张雪梅说,“我爸还资助过一个孤儿。每个月开了工资都会拿出一部分给那个孤儿打过去。即便是这样,我妈都毫无怨言,要是放在别的女人那里,早和我爸闹翻了。你根本无法想象,我妈到底崇拜尊重我爸到什么地步?” 丁阔的眼睛猛地一亮,“你说你爸还资助过一个孤儿,男的还是女的?” 张雪梅耸耸肩,“不知道,我爸从来不跟我妈说那个孤儿是谁,好像是说那个孤儿来自省城的一家孤儿院。” “哪家孤儿院?”丁阔急忙问。 张雪梅摇摇头,表示同样不知道。 丁阔的眉头紧锁起来,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 “丁队长?”张雪梅看着一言不发的丁阔,“你怎么了?” “哦,没事,”丁阔笑着说,“对了雪梅,关于我们市林浩非酒后肇事逃逸一案的庭审直播你看了吗?” 张雪梅的脸色暗淡下来,“看了。” 丁阔的眼睛微眯起来,“你觉得……那个叫骆晨的辩护律师,他提供的那封递给他的匿名信能相信吗?” 张雪梅一脸阴郁的问:“你是说关于我爸被那个叫梁四海的滚蛋囚禁在明化化工厂的事情?” “对,”丁阔肯定的点了点头,“就是这件事!” “当然相信!”张雪梅的眼神很平静。 ――其实从她说梁四海是个混蛋的时候丁阔就已经猜到了她会说相信的。 丁阔的心跳在不受控制的加快,“那个你……有你爸当年被他囚禁的证据吗?” “丁队长,”张雪梅的目光愈发的严肃,“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相信你。” 丁阔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我凭什么相信你?”张雪梅问。 “凭我是个警察。”丁阔脱口而出。 张雪梅摇摇头,“警察也有好坏,要不然我爸他当年绝不会……” 说到这里,玄关的门突然打开了,杨红回来了。 张雪梅看着母亲杨红,眨巴了两下眼睛,闭上了嘴。 丁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婶子回来了。” 杨红走近些,仔细的瞧着丁阔的眼睛,诧异的问:“小丁,你的眼睛怎么有些发青?” 丁阔笑了笑,“真不好意思说真话,前些天被罪犯打的,还没好。” 杨红的面容惨白,“什么样的罪犯这么大胆,还敢打警察?” “就是一亡命徒。”丁阔摸了摸眼睛,“还真他妈丢人。” 张雪梅叹道:“上次来也没怎么注意丁队长,我还以为是胎记呢!” 丁阔沉默了一会儿,眯起眼睛笑了笑,“今天我去华小美家,她爸爸也以为我这是胎记。” 杨红愣了一下,问:“谁是华小美?你女朋友?” “不是不是,”丁阔摇摇头,“不说她了,婶子不知道就算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什么正事儿?”杨红诧异的问。 “那个,张叔他……”丁阔刚想问杨红的手里到底握着哪些丈夫张迅当年被梁四海囚禁的证据,忽然发现站在杨红身后的张雪梅在对他焦急的使眼色,那意思是――不要说下去。 “张叔他……”丁阔看着张雪梅莫名其妙的异样表情,“张叔他……去世了。” 杨红盯着丁阔的眼睛,呆怔了半晌,疑问道:“啊……” 丁阔咬了咬嘴唇,“我们抓到了转移张叔尸体的罪犯,这个人外号叫镖客,他不止和张叔的死有关系,还和三年前的那起氢氟酸碎尸案有关系,因为牵扯到氢氟酸碎尸案里另外几个嫌疑人,为了让他们快速落网,所以暂时还未对外公布。” ――他所说的这另外几个嫌疑人。是指除却关棠之外的另外几个帮助钱科分尸肢解记者李兆的犯罪嫌疑人。 至于他为什么现在就对杨红泄密这件事,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觉得杨红对警方无害,另外,张雪梅之前曾提到过有关2004年张迅被梁四海私自关押的证据,但是他来杨红家这么多次,杨红一次都没有提到过这件事。如果单纯的从一个无比崇拜丈夫的妻子角度来看,这应该是不想丢掉丈夫的面子,何况对方还是一个警察。 ――可是正当他要对杨红提出这个问题,她的女儿张雪梅对他暗打机锋表示制止……丁阔总觉得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丁阔的脑子很灵光,马上想到用审讯犯人那一套来“突击审讯”一下杨红,看看杨红在悲愤中会不会说出实情。 “那老张的尸体在哪里?”杨红问。 丁阔摇摇头,“镖客钱科只负责押送张叔的尸体到城南云山镇,其余的就不在管了,我们现在正在加大力度调查张叔尸体的去向。” “不不,不可能。”杨红表情痛苦的说,“不可能,老张不可能会死的,呜呜……” 哭着哭着,竟然险些休克过去,丁阔急忙想要背起杨红去医院,张雪梅却执意要把杨红放在沙发上,让她休息一下。 “放心吧丁队长,我妈不会有事的。”张雪梅调皮的眨了一下眼睛,“要不你先走吧,改日我们在聊。” “那好吧,”丁阔面对自己“突击审讯”的失败,无奈的叹了口气,“照顾好婶子,我先走了。” “嗯,去吧,”张雪梅说,“goodbye。” “bye……” 丁阔很失望的离开了张迅家。 他没有回自己家,而是回到了公安局办公室。翻出了“热心人士”的影像资料,亲自给那个女扮男装的“热心人士”去掉了胡子,然而他毕竟不是专业人士,直接在电脑上把“热心人士”的头像修剪成了四不像。 看来这活得找专业人士通过精密计算才能得出这个幕后高手的大概相貌。 丁阔心想,是时候该对这“热心人士”下手了。 其实从一开始,如果警方把调查的重点放在“热心人士”的身上,估计八个热心人士都被丁阔抓来了。但是剑锋所指的林家森和梁四海这两个目标实在太肥,就像是游戏中的大boss,丁阔必须借助外来力量来撼动他们。 不过现在,丁阔已经隐约意识到做局的幕后推手恐怕现在也是元神耗尽,再也没有放大招的本事了,所以也是时候该落网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管你是谁,出于何种目的,总之你犯了罪,我就要抓你。――作为警察,丁阔立场很坚定。 但是,让丁阔万万料想不到的是,对方非但没有耗尽元神,相反,会在一次释放“大招”,而这次的大招,将直接把梁四海打入万丈深渊。这是后话。 在这之前,丁阔去了一趟省城,他要找的人是骆晨。因为竟敢袭警的关棠到现在也没有落网,但省城却有人举报在三环一家小面馆里看见过a级通缉令上的这个人,这让丁阔倍感焦虑。 丁阔本来就预感到关棠会通过林家森的秘密指令去调查骆晨这个人,甚至对他采取某种程度上的行动,比如威胁,进行人身伤害,甚至暗杀! 拜以前得了抑郁症的恩赐,丁阔是个极具跳跃性思维的人,你让他看待一件事情,有很多时候,他会想到无数种会发生的可能和结果,真正会发生的他想的到,没有发生的他同样会想到。 说到底,这是一个概率的问题。加以分析,就能得出最接近事实真相的答案。 问题是,丁阔这次又猜对了…… 六十六 关棠在省城潜伏了三天,发现骆晨确实是孤家寡人一个,身边没有什么对他构成威胁的因素,才在一个阴雨连绵的星期五下午,爬了十八层的楼梯,来到了骆晨家。 他没有钥匙,但他却是一个地道的开锁匠。之所以爬楼梯,是因为这里没有监控。 无论办任何事情,他都会一如既往的小心谨慎。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他是一个罪犯,罪犯往往是这个世界上最胆大心细的人。 骆晨住在公寓的十八层,只是因为这一层的房租比较便宜。其实关棠在原来的城市也住在十八层,倒不是因为便宜,而是因为刺激。 小城的人们很迷信,都认为买楼千万不要买十八层,因为人们口中常说十八层地狱,而没有说十七层,二三层之类的。 关棠是个很想知道地狱里有什么的人,所以他住到了十八层。这是一种变态加神经质的想法,或许也只有关棠这样的人才配拥有。 不过以前这种只能在噩梦里才能得以实现的“梦想”,现在关棠要在现实的世界里体验一把。 他悄悄地打开了门,进入玄关,把门关上,为了避免留下脚印,他小心翼翼的脱掉鞋子,塞进了裤腰带上,然后才进入客厅。 客厅整洁干净,简简单单,关棠一眼就看出这里是租来的房子。因为这里不是一般的简单,客厅的照明工具还是一个吊线式的led球泡。 像骆晨这种年纪而且还没有结婚的年轻人,正是青春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时候,一般来说,他们不管有钱没钱,必定无所不用其极,尽可能的把自己的包装成一个有品位,有质量的成功人士,以便获取女孩子们的芳心。 当然,这在关棠这种暗黑者的眼中就是所谓的“勾引”了。 关棠知道骆晨在前不久刚刚和女朋友分手了,他在林家森派人给他的资料上看到的。 他看着这间空荡荡的客厅,心里想着难怪骆晨的女朋友会和他分手。 当他进入另一间拉着窗帘的屋子后,就更加证实了自己的这种推测。但同时也把他自己吓了一大跳。 你没有看错,这间神秘的屋子确实把他吓了一大跳。 关棠当然也有见识浅薄的时候。 该怎么去说这间屋子呢? 阴森,怪异,脱离现实。不知道的还以为通过一扇门就穿越回了民国时代。 因为这里是一间供奉着两个灵位的祠堂。灵位后还摆放着一男一女的黑白相片。 男的留着三七分,穿着西服,打着领带,长得很英俊。女的长发,留着上世纪九十年代很流行的烫卷,穿着白衬衫,长得也很漂亮。 只是因为年代的久远,且终年受到香火的熏陶,这两张相片看上去很是诡异。 关棠总觉得这相片中的两人都在盯着自己看,而且目光很邪恶,好像随时都可能从相框里钻出来纠缠上他。 关棠逐渐产生了一种可怕的预感,他预感到自己可能再也走不出这间屋子,预感到这里就是他的十八层地狱。 因为这是一个人的秘密所在。而且不是一般的秘密。 如果自己的秘密被别人知道,那就意味着――这个人会被秘密吞噬。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刺激,太具有挑战意味了…… 关棠陶醉其中。 所以他把每个房间里都检查了一遍,确定了没有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存在(比如说躲藏起来的人,或者饲养的一些小动物),然后确定了――就像是除了屋子的主人,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这个地方,才溜进灵堂,悄悄地把门关好。 等。 他整个人躺在了冰凉的地面上,双眼冷冷地看着相片里那不知道多少年前过世的男女,淡淡地说:“我真希望你们俩是鬼,这样你们就可以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死的。” 他转动身体,背对着黑白相片里的四只眼睛,睡了一觉。 醒来后,他感觉这个地方很舒服,不过现在一点刺激的感觉也没有了,在死人灵位面前睡觉,他甚至没有做噩梦。 他起身走到窗口前,撩开窗帘,外面的世界灯火阑珊,城市的街道上车水马龙,隐约有薄薄的夜雾在飘荡。 骆晨怎么还没有回来…… 关棠从兜里掏出了一根香烟,含在嘴里,用牙齿叼着烟嘴,慢慢的咀嚼。 一般出任务的时候,关棠是从来不吸烟的。他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他认为这是一个杀手必备的素质。 不过关棠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十几年不出任务了。林家森在很早以前就不需要他了。在漫长的岁月消磨中,他不止一次的感觉到,林家森可能永远也不会在需要他了。 他知道林家森很欣赏他,不过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他。 欣赏和喜欢是两码事,欣赏一个人,未必就是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人,也未必就欣赏他。 不过林家森这个人却很霸道,眼光也很独特,虽然他轻易不用他,但是他却从来不允许他为其他人服务。关棠自认为他可能是林家森公司工资最高的那个人。 自古以来,士为知己者死。 关棠经常在电视上的古装剧里看到这句话,他很欣赏这句话。他也知道自己是“士”,而林家森是他的“知己”。 在林家森的面前,他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地位很低下。相反,他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和林家森平起平坐,在林家森的世界,对于林家森而言,林家森是一个王者般的存在。在他关棠的世界,他同样是一个王者的存在。 两人一丘之貉,但立场不同,所以不能相其并论。但两个人每个人都在各自的领悟里颇有建树。――关棠有他自己独特的一套见解。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林家森终于还是离不开他关棠。这也证实了林家森目光的独特。 想到这里,关棠得意的笑了。 屋子里现在更黑了。不过关棠不害怕黑,他害怕的是骆晨不回家。 玄关的门锁终于拧动了一下。门开了。 关棠的耳朵很灵的,在细小的声音都听得到。他的一颗心忍不住的疯狂跳跃起来。可是他不能马上冲出去,他还得判断外面有几个人。 如果有两个以上,那说明有别人,那么他关棠只能选择继续呆在这个地方潜伏。 不过一般情况下这种概率很低,城市里的居民一般情况下是不怎么串门的。 然而,关棠已经听出了外面的声音是一个人,但是对方却好像穿着高跟鞋,走起路来咯咯作响,而且步履很快。 怎么会有女人…… 关棠的眉头紧锁起来。 “喂,哥,你怎么还没有回来?哦,哦,好吧……好吧,我给你买了宵夜,你回来后自己去冰箱拿吧。好,就这样,我先睡了,明天见。” 关棠躲在小黑屋里听得很清楚。外面的那个女的说话娇声娇气,应该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而且喊对方叫“哥”。 会不会是骆晨新交的女朋友? 现在这社会上,女孩子动不动就喊别的男人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而且叫的通常都很收放自如,好像对方就是自己的亲哥似的。 可转念一想,关棠又觉得不对,因为他已经观察了骆晨三天,已经证实了骆晨每天早出晚归确实是一个人,才偷偷的溜进他家的。 也就是说,外面的这个女的是今天刚刚住到这里来的。这就有些不正常了,一般来说,小别的男女通常都胜过新婚,这一点关棠还是懂得的,可是外面的那个女的居然要先睡了,还说要跟骆晨明天见。真搞不懂两人到底是出于何种关系。 关棠靠在小黑屋的木门上,一时间进退两难,陷入了一种非常尴尬的处境中…… 六十八 关棠用胶带把骆晨从双脚一直捆绑到了双肩。这让骆晨看上去就像是一条被晾在沙滩上的鱼。 无助,绝望,悲戚,等死。 只可惜骆晨的处境绝不比一条等死的鱼好到哪里去。 鱼儿等死似乎是一个适应与接受的过程,反抗不了它就会随遇而安,死亡对于它亦是如此,总之在它永远都无法闭合的眼睛里,你完全感觉不到它的任何痛苦。可是骆晨不一样,他不是在等死,他是在被关棠殴打审讯。 关棠的一只脚放在骆晨的脸上,不停的roulin,挤压,踢,踹,搞得骆晨原本一张清秀的脸庞皮开肉绽,几乎破相,两只眼睛青肿的像馒头。他的头发也变成了杂草堆,他要多痛苦有多痛苦,想像鱼儿那样等死都不行。 华小美在关棠手里的待遇比哥哥暂时要好一些。 她被关棠用胶带束缚在一张椅子上。因为一开始不配合,她的嘴里被塞上了一块白手帕。是关棠用两只钢条般的大手,在她的身上仓促的胡乱摸索找到的。 后来她再也不敢反抗了,只求这个恶心的人千万别在碰她了。 她心惊肉跳的看着哥哥被关棠偷袭,看着哥哥被这个魔鬼般的丑陋男人残忍的拳打脚踢,却只能悲愤而绝望的发出近乎嘶哑的哭声。 “看来你还是不肯说出你到底是什么人……”关棠看着骆晨,叹了口气。 “我都说了,我是骆晨,我是个律师,咳……”一口脓血从他的嘴里冒出来,流淌在了华小美的脚下。 华小美泣不成声。想死的心都有。 “你爸叫什么?你妈叫什么?你们家和林家森究竟有什么仇恨?为什么要搞出这么多事情来?你肯定还有帮手,你的帮手是谁?是不是凌客川?”关棠阴阴的说,“你把这些都说出来,我就不打你了。” 骆晨的嘴巴闭得死死的。但关棠还是听到他的牙床在打着冷颤。 “你可真硬!”关棠冷冷的笑了。 “好吧,你不说,我就问你的妹妹吧!”关棠咬了咬牙,“你的妹妹很漂亮,和你妈长得差不太多,一看就是母女。我很喜欢,呵呵……不过我这人一般情况下是不怎么对女孩子下手的,除非对方把我逼急了!” 骆晨看着父母的照片,呜呜的哭泣起来,他痛苦的摇了摇头。 关棠猛地蹲下身子,一手掐住了骆晨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你想我怎样,qiangjian你的妹妹吗?你到底说不说!” 骆晨用一种恐惧的眼神看着他,沉默了半晌,“不要,我什么都说,你可不可以先把我松开,我的腿在抽筋。” “谅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招!”关棠从腰间的钥匙串上摘下了一把小刀,一刀下去,骆晨两条腿上的胶带就整齐的从中间开了割…… 丁阔一大清早来到省城,就给骆晨打了电话,但是骆晨的手机关机了。 他按照档案上的信息,去了骆晨所工作的律师事务所,找到了骆晨的同事和老板,但他们都表示不知道,老板不知道丁阔是警察,还以为他是骆晨的好朋友,气鼓鼓的叫嚣着让丁阔马上去找骆晨,甚至扬言要扣掉骆晨一个月的工资,当差不自由,自由不当差,骆晨这小子太不靠谱了。 丁阔没有理会老板的蛮横,走出了那里,直接按照骆晨的同事提供的住址来到了骆晨家。 他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 关棠躲在里面,朝着猫眼向外望去,就看到了丁阔,他的眉头皱了皱,继续从猫眼窥视着丁阔。 丁阔继续敲门。 关棠继续冷冷地望着他。 过了一会儿,丁阔转身走了。 关棠回到了骆晨兄妹的身边。 在他出去的这段期间内,骆晨还算老实,他有气无力,老老实实的瘫坐在华小美的旁边,没有采取任何不轨行为。 关棠走过去,撕开了他嘴上的胶布,冷笑道,“你继续说。” “我刚才说到哪里了?”骆晨问。 ――“你说到你爸妈都被梁四海杀死了。” 关棠说。 骆晨点了点头,刚要继续说下去,关棠却制止住了他,因为这时候门外玄关那边传来了门锁拧动的声音。 关棠再次用胶条封住了骆晨的嘴。 他迈着轻盈的脚步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刚走出这间灵堂,他就看见了丁阔。 十分钟前,丁阔来到了公寓的保安部,亮出了自己的证件,一个保安随他一起来到骆晨的家门前,用钥匙打开了这里的门。 丁阔看到关棠的第一反应是拔枪。但是这个举动却把跟过来的那个保安给吓跑了。 关棠这次没有像上次一样迅速的冲向丁阔,试图以快取胜,他明白对面的那个警察虽然不是他的对手,但也不是傻子,当然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所以他快速退到囚禁骆晨和华小美的那间灵堂,将这二人聚在一起,挟持了起来。 丁阔从敞开的屋门朝着灵堂里面望了望,就立刻傻眼了。 被他列入重点调查名单的兄妹二人居然都在,可是华小美被束缚在椅子上,骆晨被关棠挟持,而且骆晨的情况惨不忍睹,如果这不是在骆晨家,丁阔险些认不出这就是骆晨。 关棠躲在骆晨的身后,露出一只贼贼的眼睛,对着丁阔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贼?” 丁阔的枪口瞄准他,“贼看谁都像贼。” 关棠冷冷地笑了,“你太贼了,如果你是个贼,你肯定比我还难对付。” 丁阔笑了笑,“我可不敢做一个袭警的贼。” “你其实很幸运,我上次没要你的命,已经对你算是客气了,”关棠叹了口气:“可惜你不领情,居然还步步紧逼,好吧,上次我只要了你的子弹,这次你把手枪也送给我吧。” 丁阔冷笑道:“凭什么?” 关棠躲在骆晨背后的一只手慢慢地向上移,丁阔顿时紧张起来,好在对方拿的不是手枪,而是一柄闪烁着寒芒的刀子。关棠也只是把刀子在骆晨的肩膀上露出了小半截,又缩了回去,抵在了骆晨的脊背上。 “瞧见没有,”关棠说,“你在把枪口对准我,我就要他的命!” 丁阔并没有放下枪的打算,“你要他的命,你自己也活不了。” 关棠咬了咬牙,用刀子在骆晨的脊背上划开了一个口子。骆晨一声惨叫,险些晕死过去。 丁阔举枪的手立刻耷拉下来。 关棠呵斥他,“把你的枪扔过来!” 丁阔轻轻地把枪放在地上,用脚踢过去。 就在关棠慢慢地从骆晨的身后走出来,用一种狐疑的眼神看着骆晨,弯下腰去捡地上的手枪时,丁阔猛地从腰间又抽出了一把手枪,对准了关棠。 关棠情急之下,立刻加快速度捡起地上的手枪,对准丁阔就是一枪! 丁阔这时候还没来得及开枪。 关棠皱起了眉头,因为他手里的枪也没响。 玩具…… 他手里的居然是一把玩具枪! 丁阔怎么会丢给他一把玩具枪呢? 关棠的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看见丁阔在对着他冷笑,同时,对准他的那把枪响了…… 关棠怎么会知道,丁阔从当上警察的那天起,一直都随身携带着一只玩具枪,其目的就是害怕如果有一天碰上犯人劫持人质,索要警察手枪的时候能够得以完美的应付这种危险场面。 他说的没错,其实从某一方面来说,丁阔的确够“贼”的。 丁阔的枪口发射出去的子弹准确无误的打在了关棠的肚子上。 然而另他惊讶不已的是,关棠的战斗力和爆发力并非就此减弱,相反,此时的关棠就像是一个百米冲刺的飞人,惊雷掣电般的来到了丁阔的面前。一拳挥出,打飞了丁阔手里的枪。 然后两个人便厮打在了一起。 六十九 丁阔很快处于下风,而且被关棠死死地掐住了脖子。这次关棠是真的想要丁阔的命。此时的丁阔在他的面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骆晨的上半身被胶带层层包裹着,根本无力挣脱,好在之前和关棠的交涉中让两条腿恢复了自由。他忍着剧痛吃力走过来,直接倒在了关棠的身上。 关棠被重物压身,不得已下松开了丁阔,愤怒的一拳挥出,打在了骆晨的下巴上。 丁阔趁机翻身用左手探向关棠肚子上的弹孔,关棠惨叫一声,两只手猛地拔出丁阔的左手,掰断了丁阔的那根手指,骆晨此时又挣扎着站起身来,一脚踹在了关棠的后脑勺上。 关棠被彻底激怒,他转身扑向骆晨,用两只手死死地掐住了骆晨的脖子。丁阔忍着断指带来的剧痛,趁机拾起了手枪,一枪击中关棠的后脑勺,击毙了他…… 骆晨伤势严重,被送到了医院。通过检查后,医生说他颅内出血,要马上动手术。不过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华小美坐在手术室门外的椅子上,哭的满脸泪花。 丁阔想问问她为什么会和骆晨是兄妹,屋子里摆放的那年轻男女的相片究竟是谁,但看华小美的情况,哪还有什么心情和他谈话? 与此同时,梁四海名下的一家连锁超市发生了一件怪事。 超市里的经理和两个装卸工在冷库盘点货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件被黑色塑料袋重重包裹的不明物体。 物体本来被搁置在一个被盛放肉类物品的柜子里,因为现在柜子里的物品见底了,所以这诡异的塑料袋也冒了出来。 超市里的这位经理见识匪浅,仿佛预感到了里面装着的绝不是什么好东西,立刻让两个装卸工走了出去。他开始独自一人解开了塑料袋,结果发现那里面居然装着一具死尸! 他认得那尸体。而且一眼就瞧出了死者就是被林浩非酒后撞飞又离奇失踪的本市刚刚退休不久的刑侦队长张迅! 经理早些年是个街头混混,跟随刀疤一起混日子,后来刀疤跟了梁四海,越做越大!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他也成了本市一家大型购物超市的老板,而且还占有二成的股份。 当然,不是每个跟随刀疤的小痞子都能够拥有他这种殊荣的。首要条件是这个人必须得到刀疤足够的信任,可以收为心腹,有足够的能力帮助刀疤去处理一些高度机密的事情。 也可以这样说,此人是见证刀疤和大老板梁四海一路成长为“王者”(在他看来)的见证者。 他自然知道张迅的尸体对于梁四海和刀疤来说,到底意味着多大的麻烦,所以他很快锁死了冷库的大门,拨通了刀疤的电话。 刀疤又很快通知了梁四海。 多少年来只是收钱收到手软却从未光顾过这家超市的梁四海风风火火的赶到了这里,也只是瞧了一眼,就带着刀疤几个人走了出去。 一行人来到了监控室。 梁四海让这里的工作人员调出了超市所有的摄像头,全面搜查看看到底是谁把尸体偷偷地放进了冷库,但却发现这里的二十多个工作人员每个人都有嫌疑。 因为出入冷库的工具是人力推车,通常上面会放好多箱子从超市的后门口进入这里,谁知道哪个箱子里藏着一具尸体? 也不乏有外来人员作案的可能,毕竟他们都是穿着工作服,并且带着口罩和帽子。而且在这段时间内,辞职不干和新来的员工就有好几个。 梁四海让不相干的人都出去,然后问刀疤,“你觉得这事儿是谁做的?” 刀疤眯起眼睛,“当然是想要挑起你和林家森翻脸开战的那个人。” “屁话……”梁四海嗤之以鼻,“我是在问你这个人是谁。” 刀疤无可奈何的耸耸肩,“我不知道。” 梁四海摆摆手,示意那个超市经理走到他跟前来,经理以为梁四海是要问他怎么回事儿,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心里还在想着该如何回答,结果刚好走到梁四海的跟前,梁四海的脸色瞬间变得阴狠起来,他一脚踹飞了经理。 经理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哀嚎,刀疤见此,脸色发青,生怕梁四海会兽性大发,迁怒于他,到时候他这个老大就下不来台了。 梁四海怒喝经理:“你干什么吃的!究竟多久才来冷库查一次货?这警察都死了三个多月了,为什么今天才刚刚被发现?” 经理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一个星期我就亲自来一趟,可是这警察的尸体被塑料布包裹的严严实实,而且肉类品一般都不空库,很难见底,就算是见底了也没人会想到那黑色塑料袋里居然放着尸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大坨牛肉呢!” 梁四海咬了咬牙,用手指着经理,本想在数落他一番,可转念一想,现在讨论的重点绝不是到底是谁把尸体放在这里的,而是该怎么处理尸体。 “现在该怎么办呢刀疤?”梁四海像是在喃喃自语的问刀疤。 “什么该怎么办?”刀疤问。 “我们现在要报案吗?”梁四海盯着刀疤的眼睛问。 “报案……”刀疤的眉头紧锁起来,“那岂不是正中了凶手的下怀?这样一来,林家森肯定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大哥你做的局。” 梁四海摇摇头,“如果不报案,你能保证超市里的每一个工作人员都跟这个做局人没有任何关系吗?” 刀疤皱眉道,“只要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张迅的尸体处理掉,凶手又能把我们怎么样?” “幼稚……”梁四海饶有兴趣的看着刀疤,“你有看关于林浩非的庭审直播吗?” 刀疤摇头说:“看那玩意儿干嘛?” 梁四海本想告诉刀疤,那个叫骆晨的辩护律师很有意思,他也可能是为了出名才在法庭上公然揭发林家森,也可能和幕后的做局人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总之,他不简单。 可是梁四海沉思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告诉刀疤的好。 他有自己的顾虑。虽然没有人知道那幕后的做局人究竟什么人,但却已经把小城的这滩浑水搅的天翻地覆。可想而知,这个人的能力有多强大,就连警察都在配合他(她)的步伐搞事情。刀疤是个莽夫,虽然很听话,但背地里也经常自作聪明,喜欢搞一些小动作。以前风平浪静就算了,栽不了跟头,可现在不一样。 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于他梁四海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以免学了林家森,居然鲁莽的把骆晨绑起来问话,被对方逮住把柄在法庭上公映了这段视频。这些年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可林家森却在阴沟里翻了船,得不偿失。蠢! 倒不如什么都不做。 对方就是想让你去狗急跳墙,露出马脚,拼命的想找出他(她)是谁,到时候在被他(她)揪住小辫子,到时候你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百口莫辩。 ――虽然那个辩护律师在法庭上找来了黄三的妻子,也公开了那封不知道出自何处的匿名信,但是,那又怎样?因为,没有物证,充其量只是捕风捉影。 十几年前的事情,想要找到证据,难。 梁四海最终决定报案。 但他哪里知道,警察来到这里之后,第一件事是忙着在冷库里围着张迅的尸体调查取证,第二件事就是拿出了明晃晃的手铐,铐在了梁四海的手上。 梁四海想打人的心都有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 但是抓他的两个警察什么都不说,直接把他抓进了警车里。 刀疤到底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他心里明白,看警察的阵势,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七十 反黑专案组的检举投诉邮箱有两个,一个是网络邮箱,另一个邮箱分布在城市荒废已久的街边电话亭里面。这个地方遮风挡雨的效果很好,而且够明显,便于百姓使用。同时由于它的分散性,也不至于让百姓前脚刚刚投递了信件,后者就被某些居心不良的人暗中偷窃。 这是丁阔出的主意。 每天都有专门的市局人员去这些街边电话亭挨个查收一下,但是半个多月过去了,也可能知晓林家森和梁四海一些犯罪内幕的百姓们还处在观望状态,也可能他们采取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总之对于丁阔来说效果甚微。收到的信件里不乏有一些村干部私自倒卖土地,贪污公款,还有一些流氓地痞冒充城管向小摊上的商贩征收保护费之类的信件。 不过就在昨天,竟然真的让丁阔守株待兔,捕捉到了一条大鱼!屈指算来,那是丁阔去华小美和杨红家串门的第二天清晨。 这同样是一封匿名信,信件的内容是关于张迅当年被梁四海囚禁在明化化工厂一案,所有参与此案的犯罪人员名单。 名单上一共有六个人,年龄都在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如今所从事的职业也是五花八门,天壤地别,混的好的有了自己的运输车队,物流公司,也有的开了连锁饭店,混的差的去了炼油厂做了装卸工,还有一个在摆地摊修理自行车。 十三年前,他们刚刚二十出头,所从事的职业是为明化化工厂看大门。――当然,这是明里,暗里其实就是刀疤手底下的混混。 因为这封匿名信太过详细,里面不但详细的说明了几个人的名字以及家庭住址,还标注了他们的年纪,甚至妻子何人,孩子叫什么,在哪里上小学。 警方立刻展开了行动,用了半天的时间就将六个犯罪嫌疑人悉数抓捕归案,并采取了突击审讯,最终六个犯罪嫌疑人的口供保持一致,――承认了2004年的冬季,他们确实在明化化工厂私自囚禁了刑侦队长张迅,并对市局的一个刑侦队长采取了毫无人道的人身伤害。 此时的丁阔,正在联合骆晨和关棠进行拼死搏斗。 后来他在医院的走廊里,接到市局打来的电话后,兴奋的几乎要蹦起来。 华小美原本泪眼朦胧,魂不守舍,看到丁阔又是抓脑袋,又是一脸喜悦的在手术室的门外走来走去,立刻止住了哭声,心里揣摩起了这个男人会不会是老婆生孩子了,怎么会这么反常? 丁阔对华小美交代了几句诸如一定要照顾好骆晨之类的话,便急匆匆的返回了小城。 市局的审讯并未就此止步,接连又从六个犯罪嫌疑人的嘴里套出了很多关于梁四海的带有黑社会犯罪性质的集团人员名单,诸如刀疤,还有那个发现张迅尸体的超市经理,一个个都被警方列入了黑名单。 可是警方后来去抓刀疤一干人的时候,刀疤已经失踪了。这是后话。 不过超市经理后来被抓捕归案,此人是梁四海集团的核心人物,看见大势已去,说出了很多关于梁四海早年做过的关于一些违法犯罪的勾当,这对于警方来说,的确是一个重磅消息! 如今的梁四海,百口莫辩! 丁阔在审讯室里,冷冷地微笑着,看着梁四海晦暗不明的双眸,看了足足十来分钟,也没有说什么,就走出了审讯室。交给了其他人审讯。 梁四海明白,丁阔之前眼神中所代表的含义,那当然是在报仇。――上次他同样是在这个地方,慷慨激昂,一脸无辜的对以丁阔为首的几个警察大声呵斥,指手画脚。如今他栽了,丁阔像上次一样,仍然什么都不说,但心底恐怕是在想――看你还怎么猖狂! 丁阔离开审讯室后,找到了张迅的遗孀杨红。 张迅的尸体已经给送到了殡仪馆。但之后杨红一直都没有回家,她面目安详的守候在丈夫的身边,又是帮他梳头发,又是用自己的胸口去温暖张迅冰凉的双手,好像张迅不是不在了,而是睡着了。 此时的她,无心和丁阔谈话。 时间快到中午了,张雪梅因为要张罗午饭,所以暂时告别了母亲,丁阔也趁机告别了杨红,和张雪梅一同走出了殡仪馆。 这是一个阴雨连绵的中午,雨下的并不大,路上的行人都没有带伞,但也没有加快赶路的速度,朦胧的细雨带着丝丝的凉意落在人的身上,很舒服。 丁阔和张雪梅肩并肩走在梧桐树下的人行道上,提出了要请张雪梅吃午饭的邀请。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张雪梅竟然一口回绝了他。起初他以为这是张雪梅在和他说客套话,又继续提出邀请。但是张雪梅依旧没有同意。 按理说这不应该是张雪梅的性格,这个女孩子一向都大大咧咧,口无遮拦,非常具有美国人身上那种“见面熟”的性格。 “真的,丁队长真的不用那么客气了,”笑着对他说:“丁队长是个大忙人,非常感谢您这些日子对我母亲的照顾,现在我真的没有什么心情和您吃饭,不如我们改日吧!” 丁阔面露难色,说:“上次你不是说你有当年你爸被梁四海囚禁起来的证据吗?” 张雪梅叹息一声,“我爸当年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有一次我偷偷地看他的日记,发现了那件事……” “不过现在你们警方不是已经收到一封匿名信了吗?”她接着说,“而且已经将上面提到的那些人全部抓捕归案,梁四海现在也入狱了。爸爸的日记对于你们来说应该也没有用了吧?” 丁阔止住了脚步,用一种严肃的目光看着她,“可不可以把你爸的那本日记交给我?” 张雪梅摇了摇头,“不可以,妈妈不让。” 丁阔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张雪梅的脸色暗淡下来,“妈妈说,那是我爸的隐私。” “雪梅……”丁阔沉默了片刻,接着说:“其实你应该把那封日记交给警方的。” 这次是张雪梅问他:“为什么?” 丁阔说:“你爸他是一个好警察,他这些年……受委屈了,我想他的日记本上,应该记载着很多关于我们这座城市的黑暗历史。” 张雪梅反驳说:“什么黑暗历史?才没有的事!” 丁阔说:“你知道吗雪梅,张叔的性格我很清楚,他嫉恶如仇,一身正气,在百姓心里,他是一个好警察。他的日记里既然提到他当年被梁四海私自关押,自然也应该提到他为什么会被梁四海和林家森动以私刑,他的日记本上,应该有提到更多关于梁四海和林家森不为人知的犯罪证据。其实早在2004年以前,你的父亲手头上有很多案子,矛头直指梁四海和林家森,可是从2004年发生了那件事之后……” “你烦不烦啊!”张雪梅打断了丁阔的唠叨,“都说了那是我爸爸的隐私,是不能给任何人看的!” 说完,她怒气冲冲的跑开了。 丁阔眯着眼睛望着张雪梅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其实此时他的心里已经隐约意识到,一反常态的张雪梅和他的母亲杨红之间有秘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对于如今的林家森和梁四海而言――往小了说,这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往大了说,这是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梁四海落网了。林家森也结实不了多久了。因为这时候根据罪犯钱科提供的关于三年前林浩非杀害记者李兆的涉案人员名单,警方已经实施全部抓捕完毕。 这件事丁阔做的很漂亮!其实抓捕这几个犯罪嫌疑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这几个人不比匿名信上提到的关于当年梁四海囚禁张迅的那几个人,那件事过去太久了,所以如今的嫌疑人都没有提高警惕,况且现在每个人都拉家带口,混的好的事业有成,脱不开身,也找不到什么像样的理由去跑路。 也可以说他们已经因为岁数的缘故,把自身性格沉淀的成熟淡定了,知道什么是敌不动,我不动。先发制人,往往会引起对方的警觉。 可是三年前涉嫌帮助林浩非毁尸灭迹的这几个嫌疑犯就不一样了。 他们都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走的是当年梁四海那几个手下混混的老路,总觉得做黑社会是一件很酷的事情,而且胆子也并非比普通老百姓大到哪里去,一有些风吹草动,就急忙跑路。 丁阔对他们实施的策略仍然是――不露声色的暗中行事。 所以钱科归案并交待了整个犯罪过程后,丁阔只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首先控制了关棠,至于钱科提供的其他嫌疑犯,丁阔采取了秘密抓捕,并没有打草惊蛇。 当然了,这种事丁阔就更不可能向林家森父子透漏口风了。 不过在抓捕的过程中还是遇到了一些难度,比如有几个很鸡贼的犯罪嫌疑人早就已经躲起来了。然而,像这种事,只要抓到团伙里的一两个罪犯加以利用,诱敌现身,就会把剩下的漏网之鱼一网打尽。 当丁阔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对林家森讲述林浩非杀人罪名已经成立的时候,林家森当场晕死了过去…… 七十一 林家森休克后,被送到了医院急诊室,检查的结果是神经衰弱,气血不足。加上精神方面受到了极具冲击力的刺激影响,一时间急火攻心,晕厥了过去。 主治医生调配了一些营养液,打了吊瓶,输完液后又开了几包养气安神的西药,然后被送回了看守所。 这时候的林家森提出了一个申请,――他要见市局刑侦队长丁阔。 丁阔也迫不及待的很想立刻见到林家森。 林浩非的事情已经讲完了,接下来他要跟林家森讲梁四海的。 ――即是,当年梁四海囚禁张迅的时候,为什么他林家森也在场? 不过他还是想先听听林家森找他来干什么。 可是两人进入审讯室后,林家森始终都在沉默着,他问林家森:“你没什么大碍吧?” 林家森只是“嗯”了一声。 “你找我来什么事?” “让我想想好吗?”林家森垂下了眼睛。 丁阔皱起了眉头,揣摩着究竟有什么事还得想想。 ――还得想了快要二十分钟了。 “你快想好了没有?”丁阔问。 “还没呢。”林家森头也不抬,回答的很干脆。 “你知不知道受害者张迅的尸体在哪里被发现的?”丁阔看着对面的林家森,“在梁四海名下一家超市的冷库里,现在那家超市的经理也已经落网了,因为他是梁四海犯罪集团的核心份子。” 林家森抬起头来,“你到底什么意思?” “坦白跟你说,”丁阔皱眉道,“我们警方正在调查这到底是不是‘贼喊捉贼’。” 林家森沉默了片刻,用手指着丁阔,阴阴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丁阔问。 林家森说:“我明白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丁阔眯起眼睛:“我到底什么意思?” 林家森冷笑道:“你和那个辩护律师骆晨是一个意思。” 丁阔问:“那个辩护律师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林家森说:“他不就是想让所有人都认为我儿子出事,是梁四海做的局吗?” “你错了,”丁阔摇头叹道:“警方报案是要讲证据的。骆晨所说的事情,我们会去调查的。” “虚伪……”林家森冷冷的凝视着丁阔的眼睛,“你们警察都调查来一些什么?你们不过是被真正的做局人牵着鼻子走的孬种罢了!” “放肆!”丁阔怒道:“请你注意措辞不当!” “好!”林家森深呼吸了一口气,“警官,我错了,行吗?可是……你们当真就没有想过,有人在我和梁四海的身上设了一盘大局,目的就是为了要往死里整我们吗?” 丁阔沉沉的看了他一会儿,说:“说说你的理由。” 林家森笑了,“你想听?” 丁阔点了点头,“你说。” 林家森冷笑道:“我还以为你们警察故意选择对这个幕后推手视而不见呢!” 丁阔愤怒的看着他,闭紧了嘴巴。 “好!我说,”林家森看着对面的丁阔,他意识到了自己这是自讨没趣,接着说:“不过在我说之前,我想先问问丁队长,您……有没有看过《做局》这本书?” 丁阔微阖双眸,“不感兴趣。” “好吧……”林家森叹道:“我还记得,在这本书的开篇部分,编辑推荐是这样写的――做局者设局围杀,入局者破局反噬,胜利从来就不是打出来的,而是在开打之前就做好一个‘局’。” 丁阔问:“你什么意思?” 林家森好像并没有回答丁阔的这个问题,他继续说:“一个清醒的人知道自己身在局中,成为别人的棋子,就像是丁队长你,呵呵……丁队长不要急着反驳我,您的先听我说完,其实我可以这样说,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你已经成为幕后推手的棋子,然而您是个胃口很大的人!你心甘情愿被那个做局人驱使!反之,我和梁四海也知道自己深陷迷局,可是却被做局人加以利用,险些成为他的棋子而自相残杀!总之,我们如今身陷囹圄,都是拜他所赐!” 丁阔刚刚提起一口气,想说什么来着,林家森又接着说:“其实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幕后的做局人真的很高明,很懂的利用天时地利人和这些外来因素搞事情,不过……歼敌一千,自伤八百,他最后还是露出了马脚。”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停顿了一来,似笑非笑,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丁阔。 丁阔决定不在开口,继续听他说下去。 “我为什么会说他露出了马脚呢?” 林家森微眯起了眼睛,“因为,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做局就本身而言存在着太多的变数,并不比狙击手发射子弹,从来不是一击而中的事情。我可以这样告诉丁队长,――最初凶手的大概策略是这样的,利用张迅出事后的失踪之谜大做文章,矛头所指三年前的氢氟酸碎尸案,让我儿子陷入舆论风波,但在当时看来,或许也只有我们父子二人知道,其实林浩非他是清白的。” “他杀了李兆,和钱科达成协议,让钱科帮助他制造了氢氟酸碎尸案,你居然还说他是清白的……”丁阔叹道,“正因为有你这样护短的父亲,才造就了他的今天!” 林家森摇摇头,“我说的是张迅这件事!” 丁阔闭上了嘴。 林家森继续说:“这是做局人的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说第二步,第二步就是凶手利用张迅的出事地点大做文章,使其和2004年梁四海囚禁张迅的事情挂钩,让我以为这是梁四海在背后搞鬼,认为这是梁四海的一石二鸟之计。” “如果我不相信,”林家森笑了笑,“那么接下来还有第三步,那就是提及关于2000年我的员工失手打死了梁四海的儿子。” “你相信了吗?”丁阔问。 “我差一点就相信了,如果我相信了,那么我就会彻底放松对凶手的警惕,从而可以让凶手从中搞出更多的事情,”林家森冷笑道,“但我还没那么傻。” 丁阔看着他,“所以你让孙异去调查这件事?” 林家森摆摆手,“我们先不谈孙异。我们先来说做局人的第四步。” 丁阔问:“第四步?” 林家森点了点头,“第四步就是让钱科暴露在你们警方的视线里,钱科那个人不太精,和你们警察的智商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他早晚会把曾经做过的案子都交代清楚,当然,主要是关于三年前我儿子失手杀死李兆的案子。” “你说的不错,”丁阔微眯起了眼睛,“然后呢?” “还能怎样?然后就是我儿子这辈子彻底完了,在然后……”林家森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起来,“就是凶手以匿名信的方式,通过骆晨之手向法庭公布张迅当年被梁四海囚禁在明化化工厂的那些照片。” “接下来,”林家森冷笑一声,“梁四海也会因此完蛋!” “按照你的猜疑,”丁阔说,“凶手的确很高明。” “你说我是在猜疑,我就是在猜疑吧!”林家森无奈的说,“可是我说过,在凶手的做局中,其实存在着很大的变数,这是凶手始料未及的。” “说说看。”丁阔的兴趣被林家森彻底调动起来。 七十二 “做局人的破绽就是……”林家森冷冷地说:“两个方面,一是在他布局的过程中,出现了变数,二是,他太急功近利了!” 丁阔闭着嘴巴,面无表情的听他讲述。 “我先跟你说变数,”林家森沉声道,“首先是孙异,我可以这样跟你说,孙异的死并不在做局人的计划里,因为他并不想杀人,尽管他布了一个很大的局,但巧妙之处在于,这一切都是在利用某种契机玩弄法律的过程,也可以说,在你们的眼中,他可能还是个好人。可是孙异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必然是发现了做局人的秘密,才被做局人斩草除根的。” 丁阔皱起了眉头…… “杀人者偿命,”林家森平静的说,“这一点做局人非常清楚,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这个做局人就开始变得急功近利起来,尽管他巧妙的利用了当年孙异失手杀死少京这件事,归类于这是梁四海在复仇,顺便把我也拉下水,可是利大于弊,我之前跟你说过,歼敌一千,自伤八百,冤冤相报从来不是什么好事儿,他……毕竟杀人了,可以这样说,他在自暴自弃,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明天,所以采取了更加激进的方式,甚至不惜暴露目标,拍下了我恐吓他的视频拿去法庭公映!” 丁阔的眼睛猛地一亮,冷冷地看着他,“把你刚才说的话在一字不漏的说一遍。” 林家森诧异道:“我都说这么清楚了,难道丁队长还不明白吗?凶手就是那个辩护律师――骆晨啊!” 丁阔微微的摇了摇头,“我没有问你凶手是谁,你有你的猜想,不过调查取证是警方的事情,我是让你把刚才说的话在说一遍。” 林家森的脸色变了,“丁队长到底什么意思?” 丁阔讥讽道:“要不要我给你提个醒,你说孙异当年杀死了少京。少京就是梁四海的大儿子吧?” 林家森垂下头去,陷入了亢长的沉默。 丁阔冷冷地说:“你终于承认当年就是孙异杀死的梁少京了。” 林家森抬起头,无所谓的笑了笑,“我所做的错事可不止这一件,难道丁队长你不想有更深入的了解吗?” “天不藏奸。”丁阔淡淡道,“我当然想知道。” “那你可不可以静静地先听我把话说完,”林家森的表情愈发的悲愤,“至于我的问题,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我儿子毁了,我的人生也完了,可是如果害我的那个人不归案,我绝不会和你们警方坦白交代我的问题!” 丁阔冷冷的看着他:“你说。” “好,”林家森苦笑道,“孙异是第一个变数,第二个变数是张迅的尸体。” 丁阔微眯起了眼睛,“张迅的尸体?” “对,”林家森点了点头,“我想就连凶手都料想不到,张迅的尸体时至今日才会被人发现吧!” 丁阔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为什么?” 林家森说:“因为如果早一点被发现的话,那么无疑会对凶手的计划起到一种推波助澜的作用。可是现在才发现,就会变得毫无意义,因为此时非彼时,此时的梁四海也已经完蛋了。” 丁阔紧锁眉头:“推波助澜?” 林家森点头说:“不错,因为如果早一点被发现的话,梁四海就会很难洗清做局陷害我儿子的嫌疑,他甚至会淡定不住,在对张迅的尸体进行二次处理,试图瞒天过海,毁尸灭迹,来让这件事死无对证!” 丁阔本想回答“有可能”。但在审讯室这种场合,他不能说出口。 林家森笑了,“可是放到现在,梁四海就不敢这么做了,因为以前只有我在怀疑他,他想要逃过我的眼睛,很容易,然而现在警察已经盯上他了,所以他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丁阔问:“你好像很了解梁四海这个人?” “没有我林家森,又怎么会有梁四海的今天呢?”林家森叹道。 “你也好像很了解凶手。”丁阔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做局嘛……”林家森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丁阔,不屑的说,“我给别人做局的时候,骆晨可能还没有出生。” “这么厉害?”丁阔嘲讽道。 “至少,比骆晨厉害。” 这一点丁阔坚信不疑。 林家森说,“不信你去超市的附近查查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摄像头,或者查一查附近的监控系统有没有被黑客入侵,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虽然张迅的尸体被放在了超市冷库,不过凶手从未放弃对他的监视,因为他也很想知道梁四海究竟会怎样对待张迅的尸体。” ――“如果梁四海试图对张迅的尸体毁尸灭迹的话,那么,凶手必然在第一时间知道,到时候梁四海就会多添一项罪名,就会完全背上了做局陷害林浩非的黑锅!” 丁阔倒吸一口凉气,“关于你提供的这条线索,我们会去查的。” “肯定会有的!”林家森信誓旦旦道,“在张迅的尸体还没有被发现以前,我其实本想告诉丁队长,张迅的尸体可能就被凶手藏在了张迅自己的家里,比如冰箱,或者冰柜里存放着,只有这样,你们警察才遍寻不到他的尸体,可是凶手太天真了,居然铤而走险,把这滩浑水直接嫁祸到了梁四海的身上,这不能说不是凶手的一个败笔!” 丁阔问:“你为什么会怀疑凶手把张迅的尸体放在他自己的家里,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林家森笑了笑,问:“一点都不矛盾,因为张迅本人也是幕后推手的一份子,而且,他是主谋!” 丁阔被惊的目瞪口呆。 林家森的脸向前凑近些,瞪着眼睛问:“你难道真的以为一个来自省城的年轻人,不借助任何外力,就可以下一盘这么大的迷局吗?” 丁阔叹道:“这世界上有谁会拿自己的生命做局?” “张迅会,”林家森说,“如果你真的了解张迅这个人,你就应该知道他会的!” 丁阔闭上了嘴。 林家森仰天叹息一声,“虽然我不知道张迅和骆晨那小子是怎么勾搭上的,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总之他们是一丘之貉,共同设计了这盘棋局!” “你凭什么断定骆晨就是杀害孙异的凶手?”丁阔盯着林家森的眼睛,叹道,“你好像对你的辩护律师很有成见?” “我不是对他有成见,”林家森叹道,“因为我实在想不出他的父亲是谁,他到底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联合张迅来害我……” 他苦笑了一声,“总之我现在已经无力翻身了,我也不在和你丁队长藏着掖着了,骆晨那个小子,是我公司的法务凌客川介绍给我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的意思是说,凌客川也有问题。” 丁阔微眯着眼睛,沉默了下去。 林家森盯着丁阔的双眸冷笑道:“其实丁队长的心里也在怀疑张迅这个死人也是幕后做局人的一份子对不对?呵呵……把这一切都查明白,把该抓的人都抓起来,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到时候我也会死不足惜,不过因为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不为我和我儿子报仇雪恨的话,我会走的不安稳。” 丁阔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均匀的汗珠…… 张迅篇:老警察笔记本摘要 1985年、12月28日、多云转阴 下班了。我走在回家的路上,乌云四合,寒风刺骨,街道边上的冰雪上面覆盖着一层黄土。 路上的行人很少,远处一颗折断的槐树下,一个围着围脖,穿着绿色军大氅的中年妇人在推着一辆三轮车卖小吃。她的身边,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应该是她的女儿吧。 母女二人没有生意可做,女儿学着妈妈的样子揣着手站在路边,不停的跺着脚。我走过去,买了一份鸡杂。 其实我谈不上有多爱吃,就当是照顾一下她们吧!装了袋子后,那妇人又多给我放了一些。成!这钱花的值!哈哈! 我还没走几步呢! 朝我迎面走过的几个流氓小青年,围住了妇人的三轮车,也把这对母女围了起来,其中一个还用凶恶的眼神盯着小女孩儿猥琐的看,当场把那个小女孩儿吓哭了,那位母亲立刻把女儿搂在怀里,战战兢兢的看着那几个小流氓,说,今天还没卖钱呢,几位大哥行行好,饶了我们吧! 大姐啊,你又在哄我们玩呢,刚才那位大哥不是刚买了一份鸡杂吗?他难道是在吃霸王餐吗?要不要我们把他叫回来,揍他一顿,替大姐你出出气? 不要不要,我给你钱,今天就卖了五块钱,大哥们通融一下,这天寒地冻的,保护费实在是凑不出来啦。 那哪行呢?要不你也给我们来只烧鸡,我们好拿回去给老板交差啊! 小女孩儿的哭声越来越大了,可是那几个混蛋竟然熟视无睹! 妈的!我掏出手铐走了过去,问那几个混蛋:谁是你们的老板,带我去找他! 完了,我这暴脾气,太鲁莽了,几个小混蛋看见我手里的铐子,一下子全跑光了! 我问那妇人,为什么不报案?让公安把这些收保护费的杂碎都抓起来? 那妇人委屈的说,我哪敢啊?那些人那么横,谁知道到底在公安局有没有后台,如果有后台,那不是抱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我告诉那妇人,我就是警察,我也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如果他们明天在来收你的保护费,你就打公安局的电话,我看他们谁还敢! 那妇人感动的低头道谢,泪流满面,眼泪划过脸颊,险些凝结成冰,这些可怜的百姓…… 回到家后,我的心情仍然很压抑,独自一人喝了半瓶烧刀子,其实我心里很明白,那收保护费的杂碎明天再去光顾那妇人,那妇人仍然不会和我打电话。 那当然是人性当中的奴性在作祟。 中国人历来有怕这怕那,逆来顺受的性格,只要过得去就会将就,这在无形当中助长了那些流氓地痞的威风。百姓们都觉得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有人给你玩阴的,他们却很少有人懂得用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尊严,这不得不说是百姓的悲哀…… 这也是每一个警察的悲哀…… 1987年、12月30日、阴转中雪 一个赌局的老板竟然跑来向我行贿?还说以后让我多关照他?可笑…… 更加可笑的是我居然答应了他。――因为我准备将这个老板人赃并获,抓个现成。 还有更可笑的,我的同事居然跟我说身在黑白两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一定要讲究江湖道义。 扯淡……你还当这是在旧社会吗? 当天晚上,我就带队端了那赌局老板的老巢。 我是警察!不是黑白两道!我这辈子,只和老百姓讲道义! 1988年、1月2日、雪过天晴 赌局的老板叫黄三,最终没熬住审讯,露出了马脚,接连倒腾出了很多以前做过的恶事,包括倒卖赌徒的老婆,卸了哪个赌徒的胳膊腿。 刑侦队里的警察听黄三讲那些事情,眼圈都红了,有的居然浑身打起了哆嗦,谁能想到这帮孙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可在这帮混混里面,还有一个人居然在他们的老板黄三招供后都没有坦白交代自己的问题,太他妈顽固了,我这暴脾气,在审讯室没忍住,骂了他两句,他居然还要投诉我,这孙子,就是将来走出监狱了。也说不定是个祸害! 梁四海。 这个名字我记下了。 1998年、11月16日、晴、大风 接到城南杨庄村的群众报案时,已经是夜里凌晨两点多了。穿好衣服走出门外,就有一种呵气成冰的感觉。 月亮像是一个冰盘,仿佛它投射下来的不是月光,而是冰霜。穿着大头皮鞋走在冰冻三尺的地面上,咯咯作响。 赶到村子里后,全村的狗似乎都在狂吠,让人心烦意乱。 案发现场是一户人家,死了一男一女,是被人用棍棒活活打死的,流在地面上的大片鲜血,早已经结了冰。 当警察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来没见过那阵势,院子里挤满了黑压压的百姓,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写满了恐惧,有的妇人还在偷偷地抹眼泪。显然,他们都被那两个受害者吓住了。 一个年迈的老者用袖口抹着眼泪,用颤抖的声音抽泣着告诉我们,男的叫杨辰,是他的儿子,女的叫马格格,是他的儿媳妇。他们都是大学生,虽然杨辰是本村人,但他毕业后一直都和儿媳马格格住在省城,儿子是律师,儿媳是护士。两人现在还有一对儿女,孙子今年八岁,孙女五岁,儿子儿媳不知道被什么人残忍的打死后,孙子和孙女也跟着失踪了。 说到这里,老者嗷嚎大哭,大声的对我说,白发人不应该送黑发人啊!青天大老爷,一定要为他们家做主…… 我的鼻子都酸了,太惨了,人间悲剧啊…… 1998年、11月17日、阴 终于把凶手杀害杨辰夫妇二人的动机捋清了。 杨庄村的土地被低价征收开发,百姓们连评估机构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被逼签霸王合同。所以他们找到了同村在省城做律师的杨辰,试图通过法律手段来维护自身权益。杨辰很乐意的接受了,所以他并没有收律师费,准备为家长父老尽一份力气。 可是还未等到法院开庭,杨辰夫妇就被人打死了。 梁四海……又是梁四海…… 杨庄村里有一个倒卖布匹的布贩子告诉我,昨天晚上,梁四海带着几个人来到了他们村,因为要和一些客户处关系,所以逢场作戏,经常要去城里的一些娱乐场所,他认得梁四海这个人,知道他是一家舞厅的大老板。 梁四海哪里是什么大老板,他不过是企业家林家森的“子弹”,指哪打哪而已…… 1998年、11月27日、小雪 很压抑…… 杨庄村的土地终于被开发商林家森以超低的价格拿下了。 梁四海依然逍遥法外。 杨辰夫妇失踪的那对儿女依然没有找到,他们是否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郁闷的想去死…… 弄不成了……身为一个刑侦队长,我居然什么案子都弄不成了…… 我可能得了抑郁症。 真没想到,阻扰警方破案的竟然是他…… 2004年、12月31日、雪 我终于走出了明化化工厂的地狱。 同时,我这辈子将不在拥有“尊严”两个字。 多年以来,我通过各种途径,想方设法,一直都想把梁四海绳之以法,可是,从今以后,这种事情也只能在梦里实现了…… 没办法了……呜呜…… 我在哭泣。 谁能想到,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也会躲在无人的角落里痛哭? 谁能想到,一个让无数亡命徒闻风丧胆的刑侦队长,竟然被罪犯扒光了衣服拍裸照? 丢人啊,没法见人了…… 在我写下这篇日记之前,我的老婆走进我的书房,为我倒了一杯白开水,然后陪着我一起哭…… 2014年、5月3日、阴 林家森知道我在调查林浩非的事情,他儿子杀害了那个记者李兆,他居然拿出了当年梁四海给我拍的那些照片威胁我!让我不在调查他儿子…… 操! 林家森你知道吗?你手里的那些照片,我也有,我也有! 我为什么会有?林家森你说我为什么会有?因为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对那些照片以及绑架我的那些人的暗中调查,现在我不但有那些底片,我还有他们的姓名地址电话! 你等着!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们全部绳之以法!让你儿子血债血偿!到时候!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2017年、2月15日、小雨 今天去医院,检查出了阿尔茨海默病。 我患上了老年痴呆…… 看来,我必须加快计划了。 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自己也作为一枚棋子,以命抵命,才能胜天半子!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当我把我的想法告诉我的妻子时,她哭着对我说不要。 我告诉她,这是我的宿命!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宿命! 这世界,应该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应该是公平的,如果存在什么不公平,那就应该用法律来制裁! 我的妻子让我去政府检举这些人。政府才是执行法律的机构,她极力反对我去送死。 可是,这些年来…… 我怕了,坦白说我真的怕了。 那个人在那个位置上一干就是多少年,是个人民的好公仆就罢了,可是他不是,绝不是!他搞得这座城市里每个官员在他的面前都变得唯唯诺诺,唯命是从。盘根错节的政治关系就不要提了,最可怕的是,虽然现在他退下去了,可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两个企业家却牢牢把握着这座城市的经济命脉!谁能保证有人不想粉饰太平? 况且他们现在貌似已经“改邪归正”了。 我的心理是不是太阴暗了? 可是,我实在不敢保证他们二人在别人的眼里到底行不行,总之在我这里就是不行! 不管你是谁,犯了罪,就必须受到惩罚!不管你是谁!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是因果!这也是法律! 我的这番吼叫吓到了我的妻子。 我告诉她,关于梁四海为我当年拍的那些照片,只有我死了以后才能公布于众!这是我自己――为一个在公安机关奋斗了一辈子的老警察,保留的最后的一点尊严…… 骆晨篇(上):没有明天 如果说这辈子还有什么是刻骨铭心的记忆,那应该就是骆晨八岁那年父母惨死的那天晚上。 那是一个月光朗朗的夜里,西北风吹过村子里的枯木,发出鬼哭神嚎般的哀泣。 不过他们家的屋子里很温暖,取暖炉里的火很旺。窗口的玻璃因为室里室外温度的巨大反差,布满了模糊氤氲的蒸汽。 骆晨和年幼的妹妹,一人缠着爸爸,一人缠着妈妈,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坐在外屋的沙发上看电视。 时至今日,骆晨早已经忘记了那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爸爸妈妈刚开始只是靠在一起窃窃私语,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吵了起来。 他只记得妈妈好像并不喜欢回农村,可是爸爸好像是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所以不得不留在农村。 每天爸爸都会早出晚归,回到家后就会有一些人陆陆续续的来找爸爸。 每当这时候,妈妈就会给爸爸甩脸子,在那些人的面前对着爸爸指指点点,一点都不给爸爸留面子。这时候的妹妹看到妈妈不高兴,就会大哭特哭,搞得那些人只是来一下子就匆匆告别爸爸走掉了。 在回农村的这段日子,爸爸妈妈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吵架。吵架的内容骆晨不得而知,因为他那时太小了。 可是这种事情,在以前住在城里的时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妈妈是个善良的好妈妈,她长得慈眉善目,一看就是那种特别柔弱的女人。骆晨有一次问妈妈,为什么我们要回农村,你和爸爸为什么每天都要吵架?妈妈告诉他,你爸拿鸡蛋和石头碰,他彻底疯了! 爸爸和妈妈争吵起来的时候,爸爸还真是像疯了一样对着妈妈大喊大叫。 那天晚上也不例外。 妈妈让他带着妹妹去爷爷家“避难”,看来这天晚上两人的情况很严重。 骆晨带着哭哭啼啼的妹妹走出屋门,回头看了一眼,听到了妈妈抽噎的哭声…… 兄妹二人走出篱笆门,迎着渗入骨髓的北风,踏着冷冷清清的月光来到爷爷家。 爷爷家的大门敞开着,从北屋门口虚掩的满是油腻的门帘缝里,滚滚缭绕的烟雾像是张牙舞爪的妖气,满院子都飘荡着刺鼻的烟酒气息。 走进屋子里,爷爷正躺在炕上闷头大睡,鼾声震耳。一旁的木桌上摆满了剩酒剩菜。 奶奶应该是前年走的,家里只剩下爷爷一个人后,他就开始了另外一种放荡不羁的生活。对烟酒的放纵和依赖性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爸爸和妈妈都很孝敬爷爷,一有时间,就让他和妹妹回老家陪伴爷爷。为的就是让他们用牵绊的方式管住爷爷。 可惜管的了一时,管不了永久,没有人陪伴的时候,爷爷照样会丧心病狂,无所忌惮的抽烟解闷,酗酒度日。 兄妹俩摇晃了几下爷爷,爷爷没有动,没办法,睡得太沉了。二人只好打道回府。 刚走到家门口,他和妹妹却发现篱笆门已经被锁的死死的,北屋的灯全亮着,但窗帘都被拉上了。 院子里的大黄狗静静地躺在月光下,一动不动。 他吹了两声口哨,可是大黄狗依然没有动。 若是在平时,大黄狗肯定会拖着长长的铁锁链朝着他一跃而起,发出呜呜的示好声。可是现在…… 大黄狗死了…… 屋子里隐约传来陌生男人的笑声…… 篱笆门下面有一个小砖块,平时钥匙就藏在砖块的下面,他取出钥匙,打开了门,带着妹妹走进了院子里。 大黄狗果然死了,眼睛里,鼻孔里,嘴角上,全是血。 妹妹的鼻子酸酸的,刚要放声大哭,他急忙捂住了妹妹的嘴。 “别哭了,你个爱哭鬼!家里可能来小偷了!”骆晨小声说。 “爸爸和妈妈呢?”妹妹止住了哭声。 “可能有事出去了,要不然家里怎么会来贼呢?”他眯起眼睛,“妹妹,让我们来抓贼好不好?” “怎么抓呀?”妹妹伤心的说,“大黄都被他们打死了。” “听我的指使吧!”他信心满满的说。 一个八岁的少年,眼中的世界简单而纯粹,脑子里充满了各种英雄式的幻想,一颗勇敢的心似乎从来也没有畏惧过什么,此时的他又怎么会意识到,家里哪里会是来贼了,而是来杀手了! 这时兄妹二人的耳边又传来了陌生男人的声音,还隐约听到一声声诡异的闷哼。 他不敢过多的胡思乱想,既然在妹妹的面前打了保票,那就勇敢的去投入“战斗”吧! 屋子里的台阶下有一个半米见方的洞口,那是通往地下室的通道。 兄妹二人摸黑走了进去。 地下室的东北角有一处通往地上的台阶,走上去,尽头是一块虚掩的铁窗。 他刚要推开铁窗,却看见爸爸和妈妈被绳索捆绑着趴在地上,嘴里也被贴上了胶带。几个男人围住了他们,一人手里拿着一根铁棍,就那样一棍一棍的打在父母的身上。 那惨无人道,灭绝人性的一幕,至今仍然徘徊在他的脑海中,每每想起,让他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有多少次,他都以为那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 他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曾顾得上这时候看到这一幕已经嗷嚎大哭的妹妹。 屋子里的所有男人朝着铁窗这边看过来。 满脸鲜血,奄奄一息的爸爸吃力的扭头朝着他看过来,虽然不能说话,不过那眼神中所代表的含义分明是――“快跑!” 他要命的拉起妹妹的手朝着来时路线返回,跑出了地下室,跑出了院子里,这时候他们的后面已经有人在追他们了。 村口有一条护村河,平时河里是没有多少水的,护村河的作用主要用来排放村里面的雨雪。同时也被村民当成了垃圾排放之地。 他带着妹妹躲进了垃圾堆里。 几个男人拿着手电筒疯了似的在兄妹二人消失的地点来回找,不停的找。 如果说那天晚上到底是谁救了他们,那应该就是村子里的狗,因为这时候狗吠声此起彼伏,已经连成了一片…… 骆晨篇(下):没有明天 第二天,骆晨带着妹妹找到了爷爷。 爷爷平时是个稀里糊涂的老人,可是遇到事情绝对不含糊。 他似乎知道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到底为何出事,也明白自己的孙子和孙女看到杀人凶手的真正面貌后到底意味着怎样的后果。 所以他不敢让孙子和孙女在家里久留,在当天晚上,他准备连夜把他们送到远房亲戚家。 当天夜里,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花。 爷孙三人走出了村口,踉踉跄跄的走在一望无际的雪野中。然而没走多久,爷爷因为长期酗酒导致的胃痉挛就发作了。 天寒地冻,一眼苍茫! 爷爷的额头上冒着冷汗,忍受着要命的疼痛,欲哭无泪! 这可怎么办呢? 他脱掉了自己的棉袄。 骆晨和妹妹都不知道爷爷在干什么…… 这时候爷爷咬破了手指,用指尖的鲜血在棉袄的平坦部位画了一份地图。 他把棉袄穿在了妹妹的身上,告诉哥哥,按照上面的路线,去找一个叫马大山的人,见了他以后,管他叫大伯。 骆晨和妹妹双双哭了起来,他们不想走,因为这时候爷爷瘫倒在雪地上咬牙切齿的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他们俩害怕爷爷会因此死去。 但是这时候的爷爷开始骂骂咧咧的拼命赶走了二人…… 走吧……走吧…… 爷爷咬紧牙关,满目悲凉。 人的能力是有限的。 他只能选择在有限的能力内,去拼尽全力完成应该做的事情。 兄妹二人一边走,一边回首,爷爷的影子逐渐浓缩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但是那黑点仿佛和天地间的冰雪融为一体,凝固在了那里…… 一时间,哥哥和妹妹一同止住了脚步,他们转身凝望着远方的爷爷,双双看了对方一眼,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朝着来时路的方向奔跑过去。 两个孩子满眼泪花的跑回了爷爷的身边,却发现爷爷的身体蜷缩一团,已经死在了这冰天雪地中…… 然而,兄妹二人最终没有找到爷爷所说的马大山家,因为他们二人迷失了方向。 后来当骆晨跟张迅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张迅很生气的指责骆晨,说他爷爷怎么就不相信警察呢?哥哥和妹妹都是目击证人,单凭这一点就已足够! 可是现在目击证人就摆在张迅的面前,可是那又怎样?梁四海都可以在公共场合明目张胆的用枪杀死黄三,谁能保证梁四海的魔爪不会伸向这对苦命的兄妹? 话虽说出口了,可是转念一想,张迅此时却变得尤为紧张起来…… 两人的这次谈话已经是2004年的春天,此时的骆晨和华小美已经在颠沛流离中误打误撞,流落到了省城的一家福利院,华小美也早已被华家人收养。事实上,张迅长期以来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对这对兄妹的查找,作为一个警察,他知道自己对这对兄妹有所亏欠。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默默的资助骆晨。骆晨亲切的喊他张叔,也一直都把张迅当成自己的父亲。没有人知道两人之间存在着这种奇怪的关系。华小美也不知道。从她被华家人领养后,有很多年都和哥哥骆晨失去了联系。 直到有一次张迅来省城告诉骆晨,妹妹如今被林浩非缠上了,因为林浩非的骚扰,他还和林浩非打了一架。骆晨才知道了妹妹的情况。之后骆晨一直都在和华小美用qq和微信的方式保持联系。 当张迅把他的计划告诉骆晨时,骆晨大吃一惊! 他当时并没有同意张迅的这个计划。他也并非不想报仇。父母被人活活打死,爷爷冻死在冰天雪地,哪一笔账不是血海深仇?可是这报仇的代价却是让张迅自己去送死…… 他告诉张迅,父母的仇即便报不了,他也不能让他的第二个父亲去送死。 这当然是心里话。 张迅是个暴脾气,对他大吼大叫,说他没种,对不起自己的父母,自古以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是没想到敢于和恶势力叫板的律师杨辰竟然有个如此窝囊的儿子! 骆晨知道张迅在用激将法,可他还是没有答应。 不料第二天,张迅又来到了省城找他,这次,张迅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妻子,另一个是凌客川。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应该见过凌客川的,因为凌客川和他的爸爸杨辰是好朋友。可是由于那时他太小了,已经记不起这人到底是谁了。 张迅这些年在公安局里,只要牵扯到林家森和梁四海的案子,都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方式草草应对,可是并不代表他心里也是糊涂的。他就像是一个战乱时期的地下党,通过各种方式无所不用其极的去接近林家森和梁四海身边的人。 可是最终让他可以坦诚布公,推心置腹才动员成功的,也只有凌客川一个人。但这一人已足矣。 张迅面对着杨红,凌客川,还有骆晨三个人,声泪俱下的向他们讲述着他除暴安良,恪守警察职责的理想主义,是如何被林家森和梁四海摧毁的支离破碎,让他在郁闷悲愤中浑浑噩噩的度过了这些年,在不报仇的话,迟早还会有下一个林家森,下一个梁四海,因为他们所代表的是一种欲求名利,不择手段的黑暗势力,这是一种不寻常的异志现象! 最终,三个人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同意了张迅的计划。但这个天真的计划在实施起来存在着诸多困难。 比如说,林浩非凭什么会喝酒?喝了酒以后又凭什么会去撞走在路边的张迅? 只要林浩非醉酒开车,就一定会撞到我的!――张迅信誓旦旦的告诉三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做警察这么久,不单单具备侦察能力,反侦察能力也是一流的,像碰瓷这种小事,他可以做到天衣无缝,不会让任何人察觉出他是在自寻死路。 结果张迅真的做到了,而且在被撞时完美的躲过了监控摄像。 张迅又说,他和林浩非之前打过交道,这个人表面不可一世,但骨子里是个脆弱的家伙,要不然也不会吸毒酗酒害的自己年轻轻的就得了脂肪肝。 他对骆晨坦言,其实林浩非很喜欢华小美,因为华小美和他身边以及所交往过的那些女孩子不一样,正因为这样他才死缠烂打,因为华小美提出和他分手,还跑去酒吧喝酒闹事,一点也不顾忌自己的身体。 如果让华小美知道他每天晚上都去夜店寻欢,在去现场和他提出分手,他必然会喝酒的。 骆晨听到这里就不干了,因为他不想把妹妹也牵扯进来。 不过张迅却告诉他,在这个计划中,就只让华小美出现这一次,同时这也是一个摆脱林浩非无休无止的纠缠上她的好办法。 骆晨提出反对意见,可万一在事后林浩非没有留下来喝酒而是追出华小美继续纠缠她那该怎么办? 张迅很无奈的说,让出租车在门外等华小美,华小美一旦走出来立刻上车走人,如果林浩非开车去追华小美,就让华小美锁上家门不见他就好了。林浩非总不至于入室行凶,只要到时候华小美不见他,林浩非就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继续返回夜店喝酒。 当张迅讲完这句话,房间里忽然变得静悄悄起来,因为这时三个人才意识到,张迅貌似天真正直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一颗被现实碾压到扭曲恶毒的心灵…… 但是林浩非本身就是一个逍遥法外的杀人凶手,张迅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这样做,从某个角度来说似乎也无可厚非。 况且张迅的目的远不止只有林家森和梁四海,关乎三年前氢氟酸碎尸案里的那几个元凶也被张迅写在了他的黑名册上。 案发当晚,林浩非醉酒后,从郊区云山镇的镇子上经过明化化工厂的时候,骆晨,凌客川,杨红三个人都在为张迅掉冷汗,三个人都不想张迅真的被林浩非撞到。 结果……张迅真的出事了。 这就好比是多米诺骨牌效应,一但开始了,就永远没法在收场。尽管中途有外来力量介入,但因为视野的问题,也只能在已经塌陷的地区寻找骨牌崩塌的原因,即便这外来力量有足够的速度,可以赶到凶手的前方,但也必然会被骨牌的冲击力一带而过,甚至,被这外来力量微微颤动的骨牌还会因此偏离了方向,出现一个分支,造成某种意外。 孙异就是这介入其中的外来力量,也造成了某种意外。 他对林家森说他想调查骆晨,他就是在调查骆晨。 时间退回到孙异出山的那一天。 他来到了柏林寺,找到了如今在这里带发修行的老同学凌客川,问凌客川,还记不记得上高中的老同学马晨? 凌客川很诧异,反问孙异:马晨不是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孙异叹道:如果他没死的话,他的儿子现在应该有二十八岁了吧? 凌客川继续反问孙异:你怎么突然想起了这茬? 孙异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和那个辩护律师骆晨差不多的年纪…… 凌客川皱起了眉头: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孙异叹道:林家森给我看骆晨的照片,我总觉得那孩子长得像马格格。 ――还记得马格格吗?咱们高中的校花,可惜被杨辰那小子给祸害了。呵呵……还有浩非的那个小女友,如果她不跑去夜店闹事,浩非也不会有事。林家森给我看了她的照片,嘿,绝了,那闺女怎么和杨辰长得那么像?都说闺女像爹,儿子随妈,你说这两人会不会就是杨辰死后失踪的那对儿女呢? 凌客川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孙异:你到底什么意思? 孙异凝视着凌客川那张无辜的脸,笑了:没什么意思,真的。 他走了。 他到底是在敲山震虎,还是故意在凌客川这位老朋友的面前显摆自己的洞察力,他也不清楚。也可能两者兼而有之。他想看看凌客川到底有什么反应。 总之,骆晨是凌客川介绍来的,骆晨若是有问题。凌客川必定摆脱不了干系。可是,也可能是凌客川伪装的太深,也可能他太多疑,总之他指望从凌客川的嘴里套出关于骆晨更多的事情,难。 在网吧里,他找到了本地的一个黑客,一开始打算入侵骆晨的电脑,后来觉得骆晨可能是主谋,防备心理可能很深,所以他入侵了华小美的。 他翻出了华小美和骆晨的聊天记录。 那一天,骆晨只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凌客川的,他要他防备孙异。骆晨知道孙异是谁,张迅跟他说起过这个人,在张迅的眼里,孙异尽管很聪明,但他是一个变态的存在。 第二个电话是华小美打来的,华小美告诉他,自己的电脑好像被人入侵了,最直接的证据就是,电脑上显示,她的qq在异地登录过。这件事的可怕之处在于,她和哥哥谈话的记录忘记删除了,而且她的空间里有骆晨发过来的父母的照片! 骆晨知道如果妹妹的秘密被发现后,到底意味着怎样的后果,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 所以事不宜迟,他只能迅速的找到孙异,然后,杀掉他…… 骆晨不想杀人。 他甚至在自己的人生轨道上生活了这么多年,已经淡化了报仇的想法。他知道自己一旦走上这条路,他这辈子都可能再也没有明天。 可现在那些都变成了次要的,重要的是他不想自己的妹妹受到任何伤害。哪怕因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丁阔篇:警察的眼泪 在前市委书记肖毅仁留下的诸多材料下,林家森和梁四海已不攻自破,无需在攻,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庭的审判,末日的来临。 隔日,杨红的双手带上了手铐,进了审讯室。 杨红在诉说整起案件的时候平静的如一泓清水。但丁阔的内心却如同翻腾的江潮,泪水在红润的眼眶里打着转,听着她一字一句的讲述。 “作为一个警察,老张这一辈子都在追求问心无愧,甚至……他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成普通人,他始终认为警察是一种很神圣的职业,是不允许有人来亵渎他这份职业的,可是梁四海他们亵渎了。可以这样说,如果有第二种办法可以惩治林家森和梁四海,他甚至会把这件事瞒一辈子的。” 丁阔握紧双拳,内心无比悲愤。 杨红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作为老张的妻子,我觉得很骄傲。尽管,最后老张从一个警察变成了做局的罪犯……不过我仍然认为他这种偏激的做法是正确的,实不相瞒,老张的确动了私心,他本来是想保全我的,可是我觉得投案自首是对老张最大的心灵安慰,尽管他现在去了……不过身为他的妻子,我不想他的身上留下任何污点。” “张迅是个好警察,”丁阔叹道,“换作是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甚至会直接举报他们,然后自杀。张迅可以撑到今天,不容易。” 一旁做笔录的警察呆住了,愣愣的看着丁阔。 丁阔冷冷的斜视了他一眼,“看什么!记!” 杨红笑了,“一开始我很不理解老张的做法,每个人的观念都有所不同,不过今天听丁队长这样说,我释然了。” “可是……”丁阔用两根手指抹干了眼角的泪花,“张叔和婶子您已经构成了犯罪,尽管我并不认为你们……有罪。” “我明白,”杨红平静的说,“个人观念并不代表法律,我们是法制国家,每一个公民都应该守法的。我心甘情愿接受法律的审判,那是我应得的宿命。” “您是一位伟大的女性。”丁阔勉强笑了笑。 “我一点也不伟大,”杨红微笑道,“你们奋斗在一线抓捕罪犯的警察才真的伟大。” 丁阔苦笑着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接着说:“对了,您能跟我们说一下,安置在藏匿张叔的超市门口的那个摄像头是怎么回事儿吗?” 杨红盯着丁阔的眼睛,问:“怎么了?” 丁阔叹道:“那个智能摄像头藏匿在超市冷库的后门,窃取了附近的无线设备,和一个手机号为x的手机互联,不过现在那个手机号已经失去了联系,警方去调查了手机号的来源,发现了那个手机号是黑户。” 杨红瞪大了眼睛,“那不是我做的。会不会有别人怀着其它目的才在那里安置摄像头的?” “好吧,我们先不谈这个,”丁阔叹道:“那您在给我们解释一下,孙异在案发当晚,为什么会出现在拆迁区一带,他去那里干什么吗?” 杨红摇摇头,“那天晚上我只是盯着他,我也不知道他去那里干什么。” 丁阔叹道:“警方调取了案发当晚相关的监控视频,发现您那天晚上十点多去了离家较近的社区医院,十二点多才出了医院门口的,我们也访问了那家医院的医生,查到了您有三叉神经痛的症状。不过孙异正好是在那个时间段死亡的。这一点……您作何解释?” 杨红掩面痛哭起来,“孙异是我杀死的,他是我杀死的,你们不要再调查下去了好不好……” 审讯室的气氛在杨红的哭泣中变得异常尴尬起来。 这时丁阔的耳机旁响起了一个声音“丁队,杨红的女儿张雪梅要见您。” “停止审讯,犯人情况很不稳定。”说完后便同情的看了一眼杨红,匆匆离去。 他见到了张雪梅。 张雪梅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做派,颠覆了以往丁阔对她的印象,一上来,她就开门见山:“丁队长,孙异不是我妈妈杀死的。” 丁阔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 “对,”丁阔笑了笑,“婶子有作案动机,但却没有作案时间。这一点我们核实过了。” 张雪梅长长的叹了口气,“那您知道是谁杀死他的吗?” 丁阔深沉的看着张雪梅:“你知道?” 张雪梅点了点头,然后从随身携带的黑色提包里取出一本厚厚的本子,从容的递到了丁阔的手里。 丁阔忍不住翻看起来。 “这才是爸爸真正的笔记本,”张雪梅缓缓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在对你有所隐瞒了,爸爸生前一直都有记日记的习惯,起初是为了时刻检讨自己,他想做好警察这个职业,这是我小的时候他跟我说的。不过后来他都做警察那么久了,还在写日记,我想大概是他一直都活的很压抑吧!” 丁阔点了点头。 “我很高兴丁队长没有对我的猜测表示反驳,不过接下来我也希望丁队长不要打断我的讲述,请丁队长耐心一点,等我把话说完,在提出疑问或者反对。” “好。”丁阔说。 张雪梅平静的说,“他大概做梦都没有想到,在他的日记本里,提到的关于二十年前的那场凶杀案里的那个男孩,会成为他今天的帮凶。” 丁阔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惊讶,这一点在他的意料之中。 其实此时的丁阔,已经通过骆晨父母的遗像,从张法官那里得知了骆晨和华小美的身世。 小城终究还是太小了,当年的凌客川,杨辰,马格格,孙异,还有张法官,都是中学时代的同学,到了大学以后才分道扬镳,尽管因为时代的关系,岁数要差上几岁。 “爸爸的笔记本里写的很详细,当年杨辰家里的那双遗孤亲眼看见了打死他们父母的那个头子就是梁四海,可是因为得到了肖毅仁的庇佑,所以一直都逍遥法外,爸爸也因为不想放过这个人渣,经常受到局里的处分,甚至还被那个人渣囚禁恐吓,好在爸爸从未向他们屈服,这才把他们全部绳之以法。” “爸爸虽然布了一盘迷局,但只有妈妈一个人做他的帮凶,也终究是走不活的,所以他找到了凌客川和骆晨,这一点,他在日记里有提到。虽然他叮嘱母亲,他的日记一定要在他出事后的第二天就要彻底毁掉,可是妈妈却保留了下来,因为妈妈看到那本日记,就仿佛看到了爸爸。她舍不得……” 说到这里,张雪梅的泪水湿润了眼眶,她只感到喉咙也在隐隐发干。她接着说,“如果当初妈妈把爸爸这本日记烧掉了,我说不定真的会以为是妈妈杀死的孙异,可是我查了孙异出事的地点,却发现那里和华小美租住的地方离得很近,你应该知道华小美是谁吧?她就是杨辰的女儿,骆晨的亲妹妹。” 丁阔点了点头。 “所以我在想,孙异一定是发现了华小美的某些秘密,才遭到了杀身之祸,在父亲的笔记里并没有过多的提到华小美,只是说她是一个被利用的角色,所以……我不敢保证华小美有没有参与这件案子,但是你在省城发生的事情现在也是众人皆知。最起码现在可以证明,华小美和骆晨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相认了。” “妈妈跟我说她要去公安局自首的时候,我当时并没有同意,因为我不相信她真的有足够的勇气去杀人,可那时候她就好像是被爸爸的倔脾气上身,无论怎样都要去投案自首,为此我们还吵了一架。我没办法阻止她,但是人不是她杀的,她没必要把所有的罪名一个人都抗下来。她只是一个柔弱善良的女人,不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不应该啊……” 张雪梅泣不成声。 丁阔没有反驳,他的心情很沉重…… 收到张雪梅的举报材料,丁阔决定请示尹局长,对骆晨和凌客川实施逮捕令。但转念一想,如今局里的一位副局长已经出任代理局长,而尹局长已经不在了。 因为肖毅仁留下的黑材料,涉及到了尹局长,所以他现在已经被“双规”接受调查。尹局长被带上手铐的那一刻还在笑着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呵呵……” 以前的下属也没正眼看他,按着他的肩膀直接押走。他也没反抗,后来就开始坐在警车里沉默着,用袖口抹眼泪。 现在他不在了,丁阔还没有在短时间内适应过来,心里总觉得空得慌。可转念一想,尹局长进监狱,是早晚的事,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他也算是咎由自取吧! 丁阔很快布置了收网行动。 可是凌客川归案了,骆晨却从医院的病床上失踪了。 警察很快找到了他的妹妹华小美,华小美也不知道骆晨究竟去了哪里。打电话也显示不在服务区。丁阔奈何之下,只有发布了通缉令。 华小美是在五天后的一个深夜,从酒吧下班后被刀疤和粱少栋劫走的。 两人把华小美挟持到了云山镇外一个倒闭的炼油厂里。 这些天刀疤一直都躲在这个地方,把自己养的膘肥体壮。和他一起窝藏在这里的还有从荷兰湾ktv里出来躲避风头的十来个外地妓女,每天酒足饭饱之后就是胡搞乱搞。 粱少栋找到了他,赶跑了那些女人,指着刀疤的鼻子破口大骂:“老爷子都他妈亡命监牢了,你可倒好,在这里胡吃猛喝,快活的快成神仙了吧!啊?” 刀疤压抑着心头的怒火,他很想把面前这小子打一顿,因为这辈子只有梁四海可以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讲话,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行,包括粱少栋。 但他心里终究是理亏的。所以他冷冷的笑了起来,问粱少栋:“那你想怎么样?” 粱少栋愤怒的说:“现在警察都曝光了,骆晨就是伙同张迅那个老贼一同做局陷害老爷子的人,而林浩非的那个小女友华小美就是骆晨的亲妹妹,现在骆晨跑了,华小美居然还活的好好的,好像压根就没她什么事儿,警察这是在包庇他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仇必须得报!” 刀疤点了点头,“我早晚是个嗝屁,这事就交给我来做吧!” “老爷子当年没有看错你,果然义气!”粱少栋叹道,“不过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带上我吧!” 刀疤皱起了眉头,“这事儿不行,没得商量,你什么事都没干,不能把你毁了!” “我他妈现在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了!早就被毁透了!”粱少栋的表情扭曲起来,“你不带我,我也会自己去做的!” 刀疤看着粱少栋,沉默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好吧!” 华小美被带到那里之后,立刻遭到了粱少栋的毒打,他甚至要强奸华小美,但被刀疤及时制止住了,刀疤说:“你现在先别干她,要是万一她在想不开,咬舌自尽,你还能把骆晨那小子招来吗?” “那就把她嘴巴封上!” “那你怎么让她和骆晨通话?” “有你说的那么邪乎吗?不就是干一炮吗!” “她不是那些烂货,这可保不准。” 粱少栋听从了刀疤的建议。拿着华小美的手机给骆晨打电话。关机。继续打,不停的打。直到手机该充电了。 大约两个小时后,骆晨打来了电话。 “哥,你不要管我,你快逃吧!逃到天涯海角,永远也不要回来!” 刀疤甩出一记耳光,掴在华小美的脸上,“你妹妹在我的手里,你快来,你再不来她就死定了!” “我妹妹在哪?” “你先说你在哪?” “我去找你们吧,我不会告诉警察的……” “不行!”刀疤眯起了眼睛,“你来云山,在西北角等我,不许带警察!不能告诉任何人!” “好。”骆晨挂断了电话。 他随即拨通了丁阔的电话。在这之前,丁阔也已经给骆晨打了不下二十个电话,还一直给他发短信,希望他投案自首,争取得到宽大处理。 骆晨给他回了一条信息:在刀疤没有被抓捕归案前,我绝不会去投案自首的,坦白说,刀疤一天不归案,我的妹妹华小美就极有可能存在人身危险。 丁阔也给骆晨回信息:放心,你妹妹现在很安全,不会有事的。 骆晨没有回复他。 直到昨天,派去盯住华小美的两个警察才说,跟丢了华小美。 华小美租住在已经被开发商划为拆迁区的平房里,那里胡同窄的就只能过摩托三轮,汽车是无法通过的,刀疤很贼,知道在小胡同里下手,最不容易出现意外。 今天骆晨打电话过来,告诉丁阔他妹妹出事了。丁阔的心里很惭愧。 骆晨告诉丁阔,他自己携带了两部手机,一部手机会防止刀疤见到他后强制关机,而另一部手机在他的鞋子里,可以定位。 丁阔对他说:不要太着急,动作慢一点。 刀疤从云山顶上看见骆晨真的是一个人过来的。他和粱少栋下了山,还真的强制骆晨关机,也把他全身搜了一遍,但唯独没有让他脱鞋子。 但是三个人回到废弃的炼油厂之后,才发现华小美已经被警察救走了。 在偌大的工厂车间里,四面八方一时间冒出来很多警察,抬着明晃晃的枪口对准了骆晨三个人。 刀疤“贼”,怎么也比不上丁阔“贼”! 根据骆晨提供的云山这个地址,丁阔很快分析排查了附近所有可供刀疤藏身的地方,最终锁定了这家倒闭多年的炼油厂。这也正是之前丁阔让骆晨动作慢一些的原因所在。 华小美虚脱无力的站在丁阔的旁边,看着被战战兢兢,鬼鬼祟祟的刀疤和粱少栋一人拿一把手枪挟持在中间的骆晨,立刻失声痛哭起来,“哥……” 骆晨对着妹妹诡异的笑了笑,突然转身撞向一旁的粱少栋,他的胸口刚好对准了粱少栋的手枪。粱少栋大惊失色,手里的枪随即走火,贯穿了骆晨的身体。 “砰!”狙击手的枪声响起,子弹正中粱少栋的额头。 刀疤看见骆晨和粱少栋双双倒下,当场吓傻了,举着手枪开始对着四面八方胡晃,顷刻间,他就被打成了筛子。 “哥……”华小美跑向骆晨,扑倒在骆晨的身上,摸着他淌血的胸口,才发现他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 “你不是说你要一直保护我的吗……你快给我起来……哇……” 事后,丁阔回忆那天的场景,心里总在纳闷为什么那时候,骆晨不是扑向还算有些分寸的刀疤,而是扑向没有任何经验的粱少栋,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他说不定不会死。 后来还是华小美帮他解开了这个答案。 在一个清风徐徐,城市的大街上喧闹不已的晚上。 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路边摊上。华小美告诉请她吃饭的丁阔,“他不是在给你们制造机会,他是害怕粱少栋以后从监狱里出来了,还会找我麻烦。” 坦白说,丁阔听到这样的解释很吃惊。 “我哥他……本来就是去寻死的。” “他说过,”华小美的脸上满是泪花,“他要永远保护我的。” 她看着目瞪口呆的丁阔,“我哥哥有这种想法是不是很可怕?” 丁阔似乎是被华小美悲伤的气氛感染到了,急忙摇头说:“没有……没有……怎么会……” 华小美破涕而笑。 丁阔看着对面这个劫后重生的孤独女孩儿,不知不觉中,泪水夺眶而出,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尾声 凌客川被判了三年的有期徒刑。不过他在监牢中的日子很悠然自得。后来还获得了假释。 一天张法官去柏林寺看望他这个老同学,发现他正在作画。 “你画的什么呀这是?”张法官看见他用一支奇怪的彩笔在画纸上动作很快的画来画去,皱着眉头问。 “嘘……别说话!不要打扰我的思路!”凌客川一边画一边说,“你懂什么,这叫丙烯画!” 张法官目不转睛的看着凌客川笔下的画,慢慢地,他看见那只苍白瘦削的握笔的手――勾勒出了漫天苍白的冰雪,凋零的树木,以及远方两个小小的孩童背影。 一个穿小棉袄,短头发的男孩儿,一个穿大棉袄,梳两条大辫子的女孩儿。 两人手拉着手,一同走向风雪飘摇的远方。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张法官叹道,“你画的还挺有意思。” “你知道画里的这对兄妹是谁吗?”凌客川问。 “你在画一张正面的,”张法官笑了笑,“给我瞧瞧。就两个背影,谁知道他们是谁。” “我画的是骆晨和他的妹妹。” 凌客川拿起那幅画,叹道,“张迅以前第一次跟我提起杨辰的时候,他首先跟我讲了一个有关一对亡命天涯的幼年兄妹,是如何在冰天雪地里艰难地活下来的。”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那幅画,飘到不知名的远方,仿佛耳畔边传来两个稚嫩的声音:“哥哥,我怕……别怕,哥哥会永远保护你的!” 画里的两个孩子越走越远,一直走向了风雪呼啸的苍茫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