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霸道王爷的娇蛮继妃》 第一章 女主穿越有点惨 徐明鸾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各处都不大对劲。 她眼眶肿痛难受,跟被蜜蜂蛰了一样。 睡觉的床挂着绣了花纹的帐子,是电视剧里头的拔步床,屋子装饰的古色古香,跟她宿舍的小窝天差地别。 她吃力地坐起来,正低头研究床下的那双绣花鞋,屋门被人一阵风似的推开了,一个满头珠翠的女人大哭着扑过来,徐明鸾躲避不及,被一把抱住,然后哐叽一声,重新按回了床上。 徐明鸾脑袋一晕,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女人扑在她身上哭,一边哭一边使劲捶打她:“你要去死,怎么不带着娘一起啊!” 徐明鸾:放,放手!救命啊! 老天爷大概听见了她的心声,派了婆子来拯救她。 “太太小点声吧,要是给老太太跟大太太她们知道了,那才真没了活路。” 婆子把太太的嘴捂住,从徐明鸾身上“拽”开。 徐明鸾挣扎了一下,想起来,结果眼前一黑,又摔了回去,彻底躺平了。 不过她也从婆子跟女人嘴里知道了一些事。 这是个她从历史中没听说过的朝代,现在她家现在遭了难,男人们被抓去坐牢,有可能面临八百里流放,女人们则被罚入教坊司,要从事些吹拉弹唱的事业。 “你们搞错了,”徐明鸾开口,发现自己声音也不对劲,不过眼下也顾不得这个,她抓着自称是她母亲的女人的手,“我不是你女儿。” “啪!”女人给了她一巴掌。 行叭,徐明鸾又躺了回去。她发现了,“躺平”这就是个被动技能啊,女人一碰她,就能触发。 明明她是挨打的人,可女人眼泪在眼眶里滚动,神情似癫似狂,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 “好,你要死,我成全你。”说着就扑上来掐徐明鸾的脖子。 婆子在后头拼命的扯住女人:“太太冷静些!冷静些!姑娘不懂事,太太好好教导就是了。” 这种时候如果没有点求生欲,那就真“死”回去了。 徐明鸾伸出尔康手:“娘,我知道错了,我不想死……” 此话一出,女人一下子泄了气,她不挣扎了,婆子连忙把人放开,徐明鸾刚要说话,突然感觉到身下晃动起来,紧接着屋子也开始晃动,多年学校模拟地震防范演练让她下意识的就往床下滚去,过程之中还不忘将女人跟婆子都拉过来。 就在她们都钻到床底的下一刻,屋梁咔嚓一声,多宝格歪了,轰得一声倒在地上,女人吓得不得了,搂着徐明鸾一个劲的尖叫。 徐明鸾体验了一把传说中的“音杀”,侥幸不死,等大地重归平静,她掀开垂到地上的床帐往外看,屋里乱成一团,纸张器物都砸在地上。 过了一小会儿,女人想出去,被她一把扯住,紧接着就感觉大地重新晃动起来,外面的尖叫声更大更惊慌。得了,继续苟着吧。 明鸾才认清自己“穿越”的事实,就体验了一把来自古代大地的震颤,当即身心俱佛,精神跟身体都得到升华。 第二章 男主这就出场了 地震不是旁的事儿,她们三个人又苟了很久,明鸾都困了,打了个哈欠,这次女人终于学乖了,主动问:“现在能出去了吗?” 徐明鸾无形之中竟然成了三人之中的“主心骨”。 她都没意识到,还在那里琢磨着要是再来场狠得,说不定她们得被埋屋里,所以还是外头安全。 三个女人这才从床下依次爬出来。 有了共同避震的友谊,她们仨的感情急剧升温。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婆子在那里合十默默念叨。 徐明鸾伸手摸着嘴唇,她感觉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想不起来。 女人一巴掌拍她手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啃手,赶紧收拾收拾细软。” 徐明鸾下意识地问:“要逃命吗?” “皇上下的圣旨降罪,外头重兵把守,能逃到哪里去?” 徐明鸾福至心灵,降罪!可不是降罪么?古代皇上被称为天子,可是,天子之上还有老天爷啊! 汉书中记载: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 董仲舒大大的这番话,可是着实让后世的皇帝们吃了不少苦头。 虽然现代人都知道这其实就是板块碰撞引起的能量释放,但是——皇帝他不知道啊! 徐明鸾笑起来。 一旁的乔氏扶住王妈妈的胳膊,眼前发黑发晕:完了,她闺女这是疯了。 发生这样的大事,徐家外头的兵卒早已经被调走了,可徐家戴罪之家,女眷们也不敢出门,好在仆妇下人们偷摸出去还是能够的。 徐明鸾跟母亲乔氏、奶母王妈妈在他们的小院里待了大半天,王妈妈的儿子王诚找了过来,徐明鸾不认识他,但听见他喊王妈妈“娘”,喊自己“三姑娘”,忙将他叫住,把身上荷包里头的钱都给了他,叫他上街去打听。 王诚先还迷糊呢,明鸾干脆“明示”道:“你说皇上会不会下罪己诏,会不会大赦天下?” 王诚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脸上笑开花,跳起来往外跑。 “姑娘等着。” 街上的流言多了起来。 诸如“天子失德、神灵震怒”、“先帝爷才去,皇上就将先帝爷的太子给禁足在太子府”、“先帝爷帝星归位,肯定也看不下去”、“太子有什么罪啊,竟然被官兵围住”等等之类的话越传越离谱。 钦天监、御史台、六部众臣工,内阁重臣,于朝堂之上纷纷攘攘,与此同时,来往各地的信使也多了起来。 自从得知京中太子出事,皇帝震怒之后,赵睿之就忙从西山行宫往京中赶,他此次出行本是为了避暑,偏回程时暑热最盛,路上将他热得中了好几回暑气,晕头晕脑的,本就单薄孱弱的身体看着更是摇摇欲坠。 赶路最苦,本想回京后能稍微休歇一二,将养一下他这破败的身子骨,谁知才进了京城,又赶上地龙翻滚,这会儿他坐在车里,听见街面上的流言铺天盖地,忙叫停了马车命石森斥责:“此系无稽之谈,尔等不可乱传。” 第三章 不能说出来的真心话 王诚正跟人说得兴起呢,为了叫姑娘一家早日脱离苦海,他可是不遗余力的抹黑今上,听见有人阻止,刚要反驳,抬头一看马车里头坐的人竟然是已故大姑娘的夫婿赵王爷,登时吓得差点原地去世。 他仗着自己人小扭头就跑,其余人等见赵睿之戴着王冠,气质卓然,就算没认出这是谁,也知道定然是位了不得的勋贵,万万得罪不起,因此一哄而散。 赵睿之本来打算进宫,如今远远遥望延福宫的楼宇屋檐,放下车帘对石森说:“先去太子府。” 石森犹豫:“王爷,若是您先去见了太子,岂不是叫皇上心生芥蒂么?” 赵睿之头昏脑胀,不想同他解释,挥手道:“你去吩咐。” 他说完就闭上眼睛,重新倚靠在车壁上。 到了太子府外,果然有兵丁守卫。外头因为地龙的事而乱腾腾,此处却门禁森严,显然不单单是为了“保护”太子。 赵睿之的马车被拦住了,站岗的小兵不认识他。 不过没一会儿,就有小兵上面的头头飞奔过来请罪,一张嘴酒气熏天,不知道是在哪处酒席上吃着酒跑了来的。 石森很生气,要斥责几句,赵睿之拦住他:“见了太子之后,还要进宫。”如今不能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马车进了太子府,他步行进院子,只觉得不过短短几日,太子府就透着一股沉闷颓败之气了。 等见到太子,石森简直怀疑刚才那小头头是伙同太子一起喝酒来着,太子也酩酊大醉,衣衫不整状若疯癫。 “老二,是你来了。”太子睁开眼,仔细辨认了半天,才呢喃道。 赵睿之生平最恨旁人用排行来称呼自己,但面对太子还不得反驳,拱手行了礼:“是,臣弟回来了。” 转身命人拿了醒酒汤来,看着他们硬生生的给太子灌了三碗下去。 灌完醒酒汤后的太子气若游丝,神魂离体,赵睿之心情才好了一点。 醒酒汤乃太医院出品,甚为有用,不过一刻钟,太子匆忙如厕,再一刻钟回来已经换了衣衫,看着有点正常人的样子了,只是脸上的酒气还未曾散尽,红扑扑的很是喜人。 挥退众人,赵睿之问太子:“父皇才去世不足三月,大哥就饮酒么?” 听弟弟提起自己最亲爱的父皇,太子不禁悲从中来,哭着扑倒在桌上:“是啊,老二啊,从此孤跟你都是没爹的孩子了!父皇啊,您怎么就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呢?” 赵睿之:“皇叔继位,大哥仍然是太子,如此作态,是否对此事不满?” 太子双眼两泡泪,看着眼前这个同父不同母的亲弟弟,眼神似乎在问“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难道看不出老子的真正心意”? 大概酒意又翻涌上些来,太子往前爬了两步,伸手扯过赵睿之的袖子:“老二啊,你说说,换了你,你能不能真心实意的满意?给父皇做太子跟给叔父做太子能够一样吗?叔父的几个亲儿子如今是带着上朝去听政了。” 第四章 史上最狠王爷 赵睿之:“大哥不是还监过国吗?” 太子打了个酒嗝,泪水重新漫过眼眶:“是啊,我还监国来着。” 监着监着就把皇权都让出去了,父皇已经驾崩,论理他就应该登基才是,可他怎么就打开城门,迎接了叔父进宫登基呢? 他双手握拳捶打自己胸口:“啊啊啊,我恨我自己!” 赵睿之等他发泄够了,看着似乎冷静下来了,问道:“您接下来想怎么办?拿个主意出来,一会儿我进宫也好说话。” 太子灰心丧气地说:“怎么办?老子不当这个太子了。你是嫡子,你来当好了。” 赵睿之伸手挡着嘴从旁轻轻咳嗽两声:“甚好。” 他说完这两个字就作势要起来,太子连忙抱住他的腿,一点面子不要地道:“老二啊,大哥知道错了,你原谅我,我刚才说的是气话。叔父一向疼爱你,你去替大哥求求情啊。” 赵睿之把衣摆从太子手里拯救出来,点头:“大哥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写个认罪折子,把地龙翻滚的事往自己身上揽一揽。” 太子瞬间清醒,哆嗦着拒绝:“地龙这事儿不行,忒大了,要砍脑袋的。我要是揽在自己身上,他们就敢拿我去祭天。” 赵睿之:“祭天不至于。怎么也得看地龙的严重程度,如今外头的人还有闲心传些流言蜚语,一路走来,虽然有房屋倒塌,但家宅门前挂白的倒是没有几家,瞧着发生在白天还是幸运的,既然上天示警,那便有可能是示警真龙天子,也有可能是示警太子。” 太子努力瞪着自己的一双小圆圆眼:“怎么就警示孤了?” 赵睿之:“自然是因为你是承天而降的太子,所以才警示你。不警示你,难道警示那些没命名分的皇子吗?” 太子彻底酒醒了,一拍大腿:“对对对,你说的不错,我犯错也是小错,所以地龙也不那么严重。我这就写折子去,劳烦你帮我递进宫去。” 赵睿之才懒得替他去交,一甩袖子:“大哥的认罪折子最好在朝会上交出来。” 太子:“那多么丢脸?” 赵睿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太子终于服软:“好叭。” 赵睿之:今日也是想弄死太子的一天呢,赫赫。 赵睿之从前就烦太子,现在更烦了,居高位时不思进取,陷入落魄又惺惺作态,父皇若是还在,也得被太子的怂样给气死。 天气闷热,人心浮动,偌大的太子府死气沉沉,他真一刻也不想多待,见太子答应了转身就走。 出去之后,赵睿之找了太子府的詹事,叫他把太子府里头的冰块都搬到自己府里。 詹事以为太子同意了,忙道:“这就办。” 赵睿之看着人将冰装车运走,心情方好了一点。 石森心说您现在不着急进宫了,这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没敢说出来,又收了回去。 赵睿之仿佛身后有眼睛,冷冷看他一眼。 石森吓得两股战战,夹了夹腿,觉得他们王爷吓人的本领又上升了。 第五章 最毒炮灰 王诚屁滚尿流的跑回家。 徐明鸾见他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忙倒了一杯茶给他压惊。 王诚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喝了水方好一点:“姑娘,您一定不晓得我见到谁了。我见到了您姐夫,赵王爷。” 徐明鸾:面无表情等下文.jpg 等王诚给她科普了一下,她才晓得这位姐夫是什么来头。 先帝的嫡子,但身体不大好,娶了徐明鸾的姐姐徐颂贤,现在徐颂贤因为犯了大罪被斩首了,据说徐颂贤受刑的时候,赵王正在去避暑的路上…… 好晕,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呀! “赵王去避暑,怎么没带着我姐姐?” 王诚:“姑娘您真忘了?赵王不喜欢赵王妃啊!” 徐明鸾看着他:“不是,我怎么听你的口气,好像你也不喜欢赵王妃啊。” 王诚看呆瓜似的看着她:“赵王妃把咱们太太害得这么惨,累得您早产出生,再说了,这府里的下人,估计除了她身边那几个就没有其他人会喜欢她的。” 徐明鸾不耻下问:“她为何要害我娘?” 王诚很是耐心的给她解释:“还不是听了外人挑唆?论起来说,咱老爷前头先夫人去的早,大姑娘早就没了母亲,只要好好教导,难道咱们夫人能亏待她不成?可是大姑娘被老太太跟大太太她们都挑唆坏了,狠毒啊,觉得夫人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女就不会喜欢她了,把身怀六甲的夫人推下台阶,夫人硬是在床上养到您降生,就这老太太跟大太太还说夫人是为了拿捏大姑娘才故意躺着的。” 哇塞。 徐明鸾脑子里头勾勒了一圈宅斗大戏,对于自己一来这宅斗大戏就落幕了有点稍微扼腕。 不过,她好奇不减:“大姑娘是犯了什么罪?” 王诚:“那不知道,反正她的罪过很大,宫里出了圣旨,咱们家才倒霉的。” 原本以为是个戏份众多的恶毒女配,谁知是个出场就藕窝的女炮灰? 当然,惨还是自己更惨。 从前的她虽然是个咸鱼社畜,但胜在生命安全啊,不料好不容易大学毕业有了稳定的工作,旅游美食的目标都还没安排起来呢,这就穿了过来,亏,简直亏大了。 她整理了一下目前自己得到的消息: 大姐,同父异母,嫁给赵王,不得赵王欢心,不知道犯了宫里的什么事儿,自己搞死了自己,还连累了娘家。大姐彻底完蛋,身为丈夫的赵王竟然一点事都没有,真是深刻又生动的诠释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至理名言啊。 现在的问题是,赵王不喜欢赵王妃,难道会喜欢赵王妃的娘家吗?赵王不受赵王妃的连累,能不能分出点爱心来拯救一下“无辜”的徐家呢? 本着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原则,她小心的问王诚:“你觉得赵王会帮我们吗?大姐犯事儿,我们也不知道啊。” 王诚摇了摇头:“赵王都从未来过我们家,哪怕有言官弹劾,他也不肯来。” 草(一种植物)。 第六章 帝王之家 得知赵王跟赵王妃那是真金白银的真冤家,明鸾深吸一口气。 她深深的觉得:流放也比去教坊司好。诗人们因为流放而写出千古名句,她没准也行呢。 徐明鸾:“流放也很好,你看我现在女扮男装还来得及吗?” 王诚:“……,赵王应该已经回府了,我再出去瞧瞧。”不去不成,看把好好的三姑娘给逼成什么样了。 赵睿之进宫,皇上并没有让他等待太久,很快就打发亲信太监卢勇仁出来领他进去。 皇帝穿着一身明黄常服站在书房里,见他进来后要跪,干脆利落的走过来将他搀扶了起来:“大哥在时你不用跪,现在叔叔在,你依旧不必跪。” 赵睿之降生时便有不足之症,受不得潮寒,先帝拳拳爱子之心,一早就免除了他跪拜之礼,他连皇上都不用拜,其余人更不用拜。天下之大,也就奉先殿里头的诸位先祖一年到头能得他磕几个头,如今叔叔继位,像闲话家常似的跟他说起先帝的慈爱,又怎么能不叫人伤感? 不过眨眼之间,他眼眶便红了,对亡父的哀思之情溢于言表。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天熙帝也是看着这个侄子从蹒跚学步一点点长大的,如今见他如此,心中也有些伤感,握着赵睿之的胳膊将他扶到一旁的太师椅上。 赵睿之不好推辞只能顺着皇帝的力道坐下,张口便先给太子求情:“叔父,大哥他知道错了……,侄儿也有错,不该对徐氏放任自流,不加约束,这才使她冒犯圣恩。” 天熙帝抚着他有些单薄的肩头说道:“徐氏犯错跟你有什么关系?朕不怪你,至于你大哥,他就是耳根软,容易受人蒙蔽。倒是你,朕不是使人去同你讲了,不要辛苦赶路回来,怎么又冒着暑热回来?” 赵睿之道:“侄儿没事。就是没想到京中突发地龙,有些担忧宫中长辈们。所幸这次发生在白天,损失甚小。” 地龙翻滚,的确令天熙帝焦头烂额。 这两天陆续有大臣进宫劝谏,叫他早日下罪己诏平息民怨,安抚百姓,可是他才登基就下罪己诏,这岂不是在打自己嘴巴? 因此天熙帝心烦意乱,吃不好睡不好,口疮跟痔疮齐齐发作,难受得不行。 听到赵睿之说话,他叹了口气:“是啊,伤亡小,这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赵睿之又问及宫内诸人可都还安好,天熙帝点了点头:“各处宫殿亏得早年都已经修缮过,所以除了几处房梁晃动落下许多陈年旧灰,其他还好,大家都受了些惊吓,朕已经命人请了太医去给各宫诊治。” 如今皇太后还在,先帝的嫔妃都住在皇太后的后殿里头,至于先帝的静安皇后则住在西山行宫里头,赵睿之进宫一趟,不去请安也说不过去,他向天熙帝说明,天熙帝很快就答应了:“你只去慈宁宫给你皇祖母请安,好生在那里陪陪她老人家。” 赵睿之答应了,跟着卢勇仁退出,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回过头来对天熙帝说:“您也要保重身体。” 第七章 欲加之罪 天熙帝点点头,又冲赵睿之轻轻摆了摆手,他这才迈过门槛。 皇太后的慈宁宫端庄大气,赵睿之等在门外,里头不多时便有太后身边的太监亲自出来迎接,赵睿之这才看着卢勇仁笑:“公公快回去吧。” 皇太后年逾古稀,虽失去了长子,可身边还有无数儿孙,从来不缺逢迎之人。 赵睿之年幼时几乎不能成活,除了皇家,民间早死掉八百回了,可反过来说,他挣扎着活着,每每叫人绝望之时又能坚持着活下来,也不由众人不折服,因为身体的缘故早早离了权力的边,所以宫中人对他倒是宽容的多。 皇太后一见他来,便叫他坐下,又叫人把宫殿里头的冰盆都撤走,特意吩咐了石森过来,叮嘱:“白天夜里都不许多用冰,房子要看着开窗通透些才好,或者叫人给他打扇子还罢了。” 赵睿之挽着皇祖母的胳膊,众人都不提他的赵王妃的事,他也就不提,脸上既没有对王妃身死的不满,也没有对太子兄长被圈禁的义愤,来打探消息的诸位宫妃看了都不由的松一口气。 皇太后又要留赵睿之吃饭。 他压根就没有食欲,闻言给石森使了个眼色。 石森忙道:“娘娘,王爷到了该吃药的时辰。” 皇太后如此才依依不舍的叫他们走了。 次日,看时辰也就才过丑时,太子的请罪折子便递了出来,不多时簇新的朝服便准备好了,这自然是出于上面的授意,而不是太子府戴罪的众人多么的有先见之明。 早朝完毕,太子领下失德致使天降地龙的罪责,皇上虽再三训斥,然而在诸位臣工面前,仍旧维护了太子体面,颁下了大赦天下的圣旨,至于之前因宫中之事而受牵连入罪的众人,也得到了一定的宽赦,等早朝完毕,内阁重臣们商量着写了一道奏折出来,皇上只看了几眼就准奏了。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皇上有了太子这个台阶,也自陈了教导失职的过失,带着太子亲自到奉先殿进香祭拜先人,以平外面的流言蜚语。 只是此间消息此时此刻还只是在宫内流传,宫外的百姓们还一概不知呢。 徐明鸾尚未消化完“姐姐出事,姐夫无事,但姐夫极有可能扭头来对付自家”的这段狗血剧情,就面临了她人生之中的至暗时刻。 徐家的老太太以及长房、三房的女眷们都来探望她了。 说是探望她,实在是太过美化她们的目的。 徐明鸾的祖母抹着眼泪,握着她的手道:“那教坊司压根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你这样的小姑娘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尸体往乱坟岗上一扔,死后也不得安宁……” 而后又给她讲了几个“从前没入教坊司的女眷都是如何的悲惨,生不如死”的例子。 伯母则说了几个“那些在入教坊司之前就投缳的女眷如何得到了世人的尊崇,死后哀荣”的例子。 “女孩儿家,干干净净,质本洁来还洁去,才是独一份的体面。” 婶娘则是瑟缩害怕:“进了那教坊司,要被各色男人侮辱,便如同踩入了臭泥沼,再难洗刷干净了。” 第八章 亲人催逼 乔氏在一旁扶着王妈妈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仅指望不上,眼看着倒像是要先狗带。 徐明鸾有点庆幸,这场穿越,亏得不是八岁之前的自己穿过来啊,那时候她还不开窍呢,不明白什么叫“话中有话”,更不明白什么叫“死道友不死贫道”。 她看看祖母,再看看伯母婶娘,茫然无辜的开口:“难道咱们家就只我一个要去教坊司么?大家不是在一起的吗?” 她祖母当场差点气得疯癫:“你这孩子失心疯了,怎么说话?我都这么大年纪了!” 徐明鸾:“祖母一点也不老,看着就像我的姐妹似的。” 不知是谁噗笑了一声。 伯母咳嗽两声,强自镇定:“好了,明鸾,这不是说笑的场合,也不是说笑的时候。” 徐明鸾无辜道:“我说得是真心话。” 徐老太太本身想来送走孙女的,没想到差点被孙女送走。 真真要气死了。 “白绫,鸠酒,你选一种,我们家的女孩子,干干净净地来,清清白白地走,要给族中姐妹做个榜样!” 徐明鸾近期也是做了不少功课,对徐家人口也都有所了解,听徐老太太这么说,谨慎小心的问:“那长房的大姐姐也会自尽吗?” 此言一出,乔氏终于顿悟过来,家里让明鸾死,那跟明鸾同辈的,同属于家中姑娘的长房之女徐明贤呢? 乔氏顿时也不哭了,目光灼灼的看着大嫂,想知道大嫂要怎么说。 徐大太太脸上白了又青:“她已经出嫁了,罪不及出嫁女,是别人家的人了啊。” 乔氏作为徐家二老爷的继室,娘家不给力,前头死得那位起点高,人家闺女又嫁得好,所以导致了乔氏一直软弱立不起来,可是再立不起来,那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逼死自己的亲闺女啊。 而且,乔氏想起前几天为何王妈妈哭着过来寻自己了,那之前闺女就被长房的老女人叫了去! 这么一想,顿时真是又恨又气,硬声道:“大嫂这话说得巧妙,罪不及出嫁女,那她的祖母母亲妹妹都进了教坊司,她就脸上有光了?我说大嫂一贯哄着我这傻闺女的,怎么突然这么狠心,原来是为了给自己亲闺女留后路啊。” 徐大太太心中气恼,眼眶也红了:“二弟妹怎么说话?明贤生孩子的时候,你不是也去过,那两个小孩子也喊你一声姥姥,他们身上也流着徐家的血,古有言‘巴壁虎断尾求生’,难道以我们家如今的境地,女眷们若真进了那地方,谁还有脸活着不成?但凡能留一线生机,难道不应众人齐心维护么?” 徐老太太往地上一戳自己手中拐杖:“我徐家虽然落难,可妇人名节丢不得,你们若是不想自己动手,我便着人送你们一程。” 乔氏跟王妈妈连忙将明鸾护到身后。 徐明鸾的确也有点害怕了,主要是她们这边也没什么武力值,乔氏弱不禁风,她更不抗揍,唯一看着有点体力的就是王妈妈,可也双拳难敌四手。 第九章 撕逼现场 眼看着形势败坏,明鸾果断决定掩下皇上有可能大赦天下的话,这种危机时刻,她固然可以就此来逃过一劫,但是模糊大家的关系跟期待,万一以后她们对外嚷嚷说是她预见到了皇上要“大赦”,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她在乔氏耳边故意大声道:“娘,徐颂贤一直在祖母跟伯母跟前长大,若不是她们教唆坏了她,也不会给全家惹出这么大的祸事,徐颂贤可没叫您一声母亲,跟您又有什么关系?皇上要治罪,也是治其他人的罪!反正我不会死,那教坊司是不是经常有大人物出没,我去了之后,就找人伸冤!” “而且!”她声音更高,“等祖父父亲他们出来,自然也会知道冤有头债有主,谁将徐颂贤养出刁蛮的性子,谁教唆坏了她,让她害了全家,祖父他们只要不是老糊涂,自然明白!” “我才不死呢!徐颂贤已经死了,我若是死了,我们这一房就真没人了,从前她们都说老太太不喜欢我们这房人,我还当是下人故意挑唆我,现在想一想,难不成其实爹并不是老太太亲生的?先教坏了徐颂贤,她已经死了,再弄死我,二房可就什么都没了。” 徐老太太直给这丫头气得翻白眼,抡着拐杖就上前要打明鸾:“我今日打死你这不省心的孽畜!你个忤逆不孝的混账东西!” 众人都撕破了脸,徐明鸾一边躲在乔氏后头,一边继续嚷嚷:“我只是忤逆不孝,可没害了全家!知贤大哥可是才成亲,说不定嫂子肚子里头都有孩子了,还有三婶家的平贤,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学问也是一等一的好,这是被谁害的?还不是被老太太亲手养大的徐颂贤害的?冤有头债有主,老太太现在要来杀我,置国法于不顾,明明皇上只是下旨罚没教坊司,又没有教我们人头落地,老太太这样独断专行,简直就是当世暴君!您可比皇上还狂暴呢!” 老太太真全然不顾了,这会儿也看不出老态来,扬着棍子就打过来:“我打死你!” 乔氏跟王妈妈护着明鸾,见此光景也是吓得直接缩成团,眼看棍子就要落在身上。 “且慢!” 随着一声高高的“且慢”,二房的院子里头竟不知何时进来了外男。 徐明鸾先看见那人双手捧着的明黄圣旨,再去找王诚,就见王诚急匆匆的跑上前,激动不已的高声喊:“姑娘,皇上大赦天下,您不用去教坊司了!” 老太太手里的棍子一下子落了地。 颁布圣旨的乃是内阁一位跟徐家有些关系的朝臣,姓李名度池,李大人先念了圣旨,双手交到跪在最前头的徐老太太手上,接着才语重心长地说:“刚才那位姑娘说得不错,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老太太切不可多思多虑,我与徐老太爷也算有旧,便多说一句,女眷们若果真都死了,叫世人觉得皇上无情,那皇上会因此厚待家中男人们么?恐怕很难。” 第十章 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李度池的话说得算是很直白:皇上叫你活着,哪怕你觉得生不如死呢,也要活着。 明鸾听得直点头,有点惋惜自己刚才竟然没想到此处。 李度池其实刚才也注意到她了,很为她的急智感到高兴,便冲她点了点头——若是他来得再晚一步,或者说,叫内阁那些随便一个人来,不定拖延到几时,那今日这个如花朵般的小姑娘可就香消玉殒了。 李大人又道:“徐家男丁改判流放三百里,估计不日就会从牢中回家来,除了要预备罚金,还要给他们预备些盘缠,在下便不多留了,告辞。” 李大人一走,二房里头剩下的女眷们便只剩下尴尬,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抑郁。 若是李大人早来哪怕一步,她们也不会闹到这种田地! 这可真是家里鸡飞狗跳不说,还丢脸丢到了外头。 徐明鸾回过神来则是有点不敢置信。 她等待转机的时候度日如年,但其实对于得到一个天下大赦的机会并无太大的把握,万一皇帝就是很横,很不迷信,决意要跟老天爷对着干呢? 于是等真的等来这机会的时候,她反而很淡定。 见徐老太太昂头挺胸的走了,她才问王诚:“真不用去教坊司了吗?” “是的,没错,可以不去教坊司了。”王诚强调。 徐明鸾脸上缓缓露出一抹傻笑。 王诚接着说:“就是如果不去教坊司的话,得交罚金,二十岁以下的交五千两,二十岁以上的交二千两。” 徐明鸾:脸上笑容缓缓消失。 王诚:“姑娘,如今家里的女眷当中,就数您最贵了。连大奶奶都比不上你。” 王妈妈一直也在旁边听着呢,听儿子说话如此不着调,一巴掌就扇过来了,直接把他拍飞。 明鸾:我靠,怎么这罚金还搞个年龄歧视啊。 徐家二房没钱。 “就是折腾半天,敢情还得进教坊司是吧?” 明鸾有点生无可恋了。 乔氏本来欢喜,一想这事儿,的确是艰难,顿时又沉默了。 明鸾:“娘,你想想办法,咱们手头有银子吗?有能变卖的产业吗?” “或者老太太有,我先给她打个借条也行啊。” “总不能先前为了不叫我去教坊司,都想弄死我,现在有机会不去了,反而逼着我去吧?” “亏得皇上没有立即叫交这个罚金,否则咱们还得完蛋。” “到底怎么办呀?” “愁死。” 再说徐家老太太以及大房三房这三人,接了圣旨,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可谁叫她们前头先闹了这一出出来? 徐老太太只后悔自己这事做得太急,这会儿气得脸色紫涨,一张脸憋得跟猪肝似的。 等进了屋里,回身就抽了大儿媳妇一巴掌。 徐大太太这么多年养尊处优,身为赵王妃的伯母,不是亲母胜似亲母,向来以静安皇后的亲家自居,从来没挨过公婆跟夫君一指头的,却没想到今日竟突然挨打。 “娘!”大太太捂着瞬间肿起来的脸不敢置信。 徐老太太:“跪下!” 第十一章 明人不说暗话说狠话 大太太委委屈屈的跪在地上,三太太看了也机灵地跪好。 大太太暗咬着银牙道歉:“娘消气,我一会儿就去给二弟妹跟三姑娘赔不是。” “住嘴,”徐老太太瞪了这两个儿媳妇一眼,“素日我一向高看你们,今日却差点被你们祸害了我徐家满门!” 这种大帽子扣下来,大太太自然不肯接,顿时哭天抢地:“娘您明鉴,我真是为了徐家血脉,为了不叫娘担心,我早就存了死志,只是我嘴拙,三姑娘说我的时候,我竟没想起来回嘴……” 徐老太太厌恶不已的看了她一眼:“我不怀疑你是为了徐家血脉,可你的所为恰恰差点害死满门。三丫头刚才有句话说的不错,皇上既然留下大家的性命,你以为是可以随意去死的吗?换句话说,哪怕真的要死,也得进了教坊司,受了折辱之后再死。” 徐老太太语气恨恨,目光逐渐变冷。 再看向大太太,既恨她怂恿自己,差点犯下藐视皇恩的大罪,又知道眼下已经让二房离了心,此时万不能再叫大房也闹起来,于是和缓了语气道:“你的心是好的,徐家的清白不容任何人玷污,但是,万事都还要以子嗣传承为重!辜负皇恩,届时惹得皇帝恼怒,都不必皇上发话,自然折辱之人纷至沓来,到时候你的孩子生不如死,你就高兴了?” 大太太跪在地上痛哭失声,可怜她的明贤,拼着命生了一儿一女,却仍旧受娘家连累,冒死叫人送了信来,说娘家姐妹亲眷受辱,她也活不得了。 一时恼恨明鸾,若不是这死丫头舍不得去死,她又怎么会迫不及待的撺掇了老太太亲自过来动手? 再一时又恨自己,若是能早一点叫老太太去,或者起码在地龙发生之前,弄死那丫头,他们还能省下五千两银子! 不! 那可是五千两银子! 想到这,她停下哭泣,用帕子遮挡着看了一眼上首的婆婆。 徐老太太满脸阴鸷。皇帝大赦天下都不能叫她多高兴几分,显然她还是在生明鸾的气! 大太太心下暗喜,这样就好,她就怕老太太不生气呢! 于是她咬了咬唇,故意做委屈可怜状道:“娘,如今有了圣旨,是不是可以外出了?一下子缴纳那么多罚金,我想回娘家一趟,看那边能不能帮衬一下……” 徐老太太同意:“自然可以出门,如今家里情况不好,这罚金也是各房出各房的。” 虽只有这一句话,但大太太已经懂了! 二房根本就没有钱,大房虽然有,但那都是她的嫁妆以及儿媳妇的嫁妆,以及这么多年他们辛苦攒下的私房! 这个钱,她们自己拿出来花用尚且舍不得,又怎么会舍得给二房用? 至于三房一向唯命是从,若是老实些,她为了拉拢盟友也不是不能让点好处,但有一点,三房必须得明白这个家以后由谁来当家做主,不要妄想不该想的东西。 大太太的心缓缓的沉静下来,虽然脸还肿着,但已经又是从前那个智珠在握的模样了。 第十二章 猪队友 明鸾已经来了此地几日,不说认命吧,但也没有穿回去的路! 她在脑子里头呼唤了好久的系统,妄图将眼下的情况当成一个可通关的游戏,可惜不能。 然后她又开始打坐修仙,可惜坐着坐着一歪睡了过去,口水差点流出来。 总之,她是处于一个认清了现实,但还处处不服的一个状态。 她,乔氏,王妈妈以及王诚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开了个真.无领导小组讨论会。 本来的打算是众志成城,选定一个比较好的方案实施。 没想到乔氏跟王诚异口同声,一个说:“家里还有些钱,叫王诚带着你逃出去吧。” 王诚:“要不我带着姑娘跑了吧。” 王妈妈一手摁住儿子头,抬头不赞同地责备乔氏:“太太!” 大家齐齐叹气,很显然都知道这是个不靠谱的主意。 既然逃跑都不靠谱,明鸾就没把自己脑子里头那“印假钞”的馊主意说出来。 “上哪里能弄到钱呢?” 乔氏作为母亲,真的很积极的在想办法:“你祖母有钱,我去求求她。” 才说着话,老太太那边一个婆子趾高气扬的来了:“老太太叫二太太去说话。” 乔氏瞬间一缩。 明鸾感觉乔氏应该恨不得叫王妈妈去当这个二太太才好。 这可是刚才还鼓足勇气说要去求情的人。 好在并不是真正的亲母女,明鸾也不失望,只是鼓励的看着乔氏,还是王妈妈替她找补:“太太快去吧,替姑娘跟老太太赔个不是,等老太太愿意见姑娘了,奴婢再领着姑娘去给老太太磕头。” 谁知老太太打发来的婆子压根不是善茬,当即就回怼:“可算了吧,姑娘忤逆不孝,哪里是老太太能管教的?少去眼前晃荡,没准老太太还能气顺些。” 明鸾:生活不易,猫猫叹气。 待乔氏颤颤巍巍的仿佛受刑似的跟着婆子走了,明鸾看向一旁犹自气恼的王妈妈,忍不住问她:“我真的做错了吗?” 难道触发穿越回去的机制就是听这些所谓长辈的话,为了家族名节去死?不,不是为了家族,是为了她们几个人的私欲罢了。 王妈妈冲着走远的婆子使劲“呸”了一口,然后才道:“姑娘千万别钻牛角尖。之前您对着老太太那不说的挺好么!她们要是真心想着家族名节,自己怎么不去上吊?您信不信,但凡老太太一上吊,肯定有言官进谏,皇上说不定都能免了家里的罪。凭什么老的不死,叫晚辈死?” “嗯,幸亏还有您。”明鸾抱着王妈妈。有这位不是长辈胜似长辈的妇人安慰,明鸾心情好了许多。 但是钱从哪里来呢? 王妈妈欲言又止。 “姑娘,大姑娘当初出嫁,可是带走了大半的家产……” 明鸾一听:“你说的大姑娘是大房的大姐姐,还是徐颂贤?” 王妈妈:“姑娘,您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明鸾这段日子一直过得乱糟糟的,夜里睡眠质量堪比婴儿,醒来就能哭一阵,这种情况下也无心多理会已经被炮灰的大姐的命运。 好在王妈妈也不吊人胃口,很快就给她说了起来。 第十三章 姐妹如仇寇 徐颂贤的骄横不是盖的,本来论起来,长房的徐明贤才是家里的大姑娘,但徐明贤出嫁的早,大太太又叫人称呼她为“大姑奶奶”,徐颂贤便顺理成章的被人喊成了“大姑娘”,可是“二姑娘”的这个称呼空出来也罢了,但徐明鸾依旧只是三姑娘,徐颂贤当初放出话去,说:“我的东西,便是扔了臭了烂了,也不给某些人。” 姐妹之间,如同仇寇。 徐颂贤自己作死,还不忘坑家人一把狠的。 带走了徐家大半家产的自然是徐颂贤,从这方面来说,难怪大太太到处对人说,对徐颂贤视如亲生呢,这哪里是视如亲生?这是超过了亲生的! 眼下虽然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得罪了内宫,但就作死的这份水平来说,那真是王八拳一出,敌我不分。 徐明鸾多听王妈妈说几个颂贤的故事,便怀疑这货在不远的将来是不是投胎成了洪世贤。 她跟王诚嘀咕:“你说都到这份上了,老太太跟大太太她们仍旧一点儿也不恨她?” 要真如此,这可是真爱了。 闲话就这一句,更要紧的自然是罚金的事。 “那嫁妆有多少钱?” 王诚:“少说也有四五万两银子。” 明鸾倒抽一口冷气。 王诚:“姑娘,您别想了,听说皇上可疼赵王了,万一去赵王府闹,叫赵王生了气,说不定连小命都保不住。” 要钱还是要命,这是个要命的问题啊! 又安慰她:“说不定过几日老爷就回来了,眼下他可就您一个女儿,一定不会不管您的。” 过了好一会儿,乔氏都没回来,明鸾想着她的战斗力,不免担心,就跟王诚出来找。 乔氏正坐在外头哭:“你祖母叫各房自己预备罚金……” 徐家的乱象,明鸾在徐颂贤明明是二姑娘被喊成大姑娘的时候就看出来了,此时再听一句这个,也不过是跟心中的预计重叠,打击不到她。 “娘,先把能典当的当了吧,看看缺口有多大。” 乔氏泪眼朦胧的仰头起:“明鸾,你怎么一点都不难过么?” 王妈妈:“太太,姑娘说的对啊,这时候可顾不得难过。” 明鸾带着王诚在前头走,乔氏被王妈妈扶着在后头,乔氏抽抽搭搭地哭了一阵:“王妈妈,老太太说明鸾是叫邪秽附身了……” 王妈妈气得都想甩开她:“太太!” 乔氏连忙道:“我当然不信老太太的话,但你不觉得明鸾的性子跟从前不一样了么?” 王妈妈:“太太怎么这么说话?姑娘经历了这是多少事?而且性子这是变好了,太太应该高兴才是,难不成非要跟从前一样,叫姑娘只听老太太跟大太太的话,您才高兴?” 乔氏想了想点了点头道:“罢了,总归是我身上掉下的肉。” 王妈妈:“……”看着乔氏的样子,她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害怕。明明二太太在见老太太之前还坚持护着姑娘的,可现在怎么就犹豫起来了呢? 乔氏还在自言自语:“我肯定不能不管她。” 第十四章 那个女孩子 明鸾不知道身后还有这么一出,她带着王诚进门,两个人翻箱倒柜,捡着值钱的东西都摆了出来。 首饰、花瓶等器物,以及一些绫罗衣裙,都被她抱出来堆到一旁,然后目光落在书架上,那架子上倒是满满的书,她自言自语:“这些书不知道值不值钱。” 王诚正忙着打包整理,埋头就道:“当铺也收的,而且好像不压价。”书不像其他东西,折价并不厉害。 明鸾只考虑了两秒,就伸手取下书架上的书。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也不知道这身体原本的小主人能不能回来,可是,无论回不回来,她都得先自救,先把自己从即将陷入的泥潭里头捞出来。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重新集中了自己的注意力。 一本书一本书的翻看,其中有些很明显带了女孩儿批注的书,明鸾就做主留下了,抚摸着上头纤巧的字体,仿佛能看到那个温婉乖巧的小女孩在灯下读书的恬静样子。 突然,从一本书里掉落了一张纸,她俯身去拿,等看清上头的内容,整个人都定住了。 这是一封绝笔信:“余生为家事累卵,不能解亲长倒悬之苦,自恨百无一用,唯有一死。……虽就死,保留清白,维护家风,……书不尽意,愿诸位血脉亲人众皆安好。” 那个女孩子,即便是在穷途末路,还对家里这些血脉亲人都充满了祝福,还对父母的养育之恩都充满了感激……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在纸上留下了无数的泪痕,明鸾仿佛感受到她的悲伤难过,既为她当时的遭遇感到悲愤,又忍不住对那个已经芳魂永逝的女孩儿心痛不已。 两个女人的私心用名节跟大义包裹了,灌输给那个女孩子,她信了,一缕芳魂因此永逝,不知到了九泉之下,可有人为她解惑?可有人教她明白,有些亲人所谓的关心的话,其实挟裹了砒霜,是会毒死人的。什么话能听信,什么话不能听信,还要自己去分辨,千万不能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 “姑娘,您怎么哭了?” 王诚有点忐忑的问。 明鸾伸手擦了擦眼泪,可是眼泪却跟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越擦越多,她手里拿着那一张纸,仿佛感受到那个生命的重量,心中的悲伤难以抑制。 呜呜地对王诚说:“我在哭我自己,怎么就那么傻?她们说什么,就信什么!做亲人的,怎么能坏到这种地步?” 明鸾自己陷入绝境都没有这么伤心,可是此时拿着这封绝笔却大哭不止,心疼的像刀绞一样。 乔氏快步进门,夺了她手里的信去看,看完亦是泪流满面,伸手捶她:“你怎么那么傻!还写这种东西!” 明鸾泪眼朦胧,一时可怜这个女人,从此没了亲生的女儿;一时又止不住的怨恨,连女儿的心思都不知道,生生叫女儿被人害了…… 她这番哭诉,误打误撞也叫乔氏打消了疑虑——姑娘经此事知道老太太跟大太太的狠毒心肠,性子因此改变也是情理之中。 第十五章 连菟丝花都比不上的女人 只是罚金的事仍旧没有着落,王诚跟明鸾一起去了当铺,王妈妈不放心,也跟着去了,三个人讨价还价,也不过当了几百两银子,跟他们要交的那七千两还离得老远。 徐家也是皇室的亲家了,他们这房刮了个干净竟然才几百两银子,都比不过红楼梦中二奶奶随便一个金项圈,说起来也真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 回去的路上,王妈妈叹息:“千难万难,给人做继室最难了。” 明鸾却觉得实在是乔氏的性格也决定了眼下的局势。 她也读过许多历史,看过很多小说野史,所谓的菟丝花一样的女人,那是能藤缠树一般牢牢的攀附住强壮的树木,这样的女人假着柔弱可怜之名,其实韧性非凡,不会让自己过得很坏,而乔氏,则是一个连菟丝花都比不上的女人。 跟她可以一时的相处,可若是时间久了,再跟她交流,得到的永远是她的疑问和否定:“这可怎么办啊?”“我不懂。”“我不会。”“我没办法。”“我活不下去了。” 谁又能无穷无尽的替另一个人解决一生的麻烦呢? 乔氏回娘家走了一遭,娘家人干脆闭门不见。 这种结果在预料之中,乔氏甚至还为娘家说了几句话:“他们那点家底子,在嫁我的时候都抖光了,这么多年,没沾着我多少好处……” 徐家的祖母伯母都是这种态度,明鸾自不会怪乔家薄凉,乔家再薄凉,没有叫好好的一个女孩儿去死。 明鸾心里是真恨徐老太太跟徐大太太。 徐老太太也恨她,恨她顶撞自己。 徐老太太长居家中主位,多年媳妇熬成婆之后,早就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格,如今明鸾竟然将她的脸面赤条条的剥了个干净,这种恨意又怎么能够不滔天呢? 她先对乔氏说明鸾邪秽缠身,又说了各房自筹罚金,显然就是在威逼她们,好欣赏她们走投无路的窘状。 不死?不死又如何?她们照旧活不下去! 都说亲族血脉打断骨头连着筋,但这种情况也是分人的,有的家族在绝境之中可以相互扶助,有的却要拼着性命也要将亲人拖入泥沼。 能教养出徐颂贤那样的孙女儿,徐老太太的性情足可见一斑。 明鸾想去赵王府讨要嫁妆,乔氏跟王妈妈都死命的拦着。 王妈妈道:“姑娘啊,那赵王的性子多么倨傲,满天底下,就是在当初娶亲的这事上不顺遂,皇上皇后发话他都不肯蹬我们家的门,先帝在的时候都不管,如今更有谁能管住他?您千万不要以身试法啊。” 乔氏道:“总要等着你爹回来,还有你祖父呢。” 明鸾只好道:“那他们要是回来还不同意给我交罚金,那娘可要帮着我。” 乔氏满心只想敷衍她,很迅速的点头:“成。” 明鸾看出她隐隐的不耐。 母亲安抚的意味那么大,就像寒号鸟日日的说明日会垒窝一样,却对于结果没有任何帮助,这叫明鸾怎能不心焦? 她不是自己想穿的,真正的明鸾也回不来了,那她穿越一场,难道是要走个青楼风?她也不是那块材料啊,本性也没有那么豪放不是?虽然能说出当日的话来气老太太,可那就是“纯放话”而已!她就是不能言行一致! 第十六章 人心易变 明鸾深吸一口气:“娘,你一定要帮我。” “好,”乔氏耐住性子点头,“娘不是说了吗,一定会帮你的。” 明鸾看着她,乔氏的目光躲闪,始终不肯同她对视。 明鸾一咬牙:“娘,你发个誓。” 乔氏:“什么?” “就是发个誓言,说如果祖父跟爹不管我的话,你会帮我出去,我去赵王府要嫁妆。” 乔氏:“你这是怎么了?王妈妈不是都说了吗,那赵王多么凶狠,你去了岂不是有去无回?” 明鸾简直要气哭,有去无回也比原地什么都不做等着教坊司的人上门好吧? “你帮不帮我?” 乔氏:“好吧,到时候我会帮你出去的。” “那你发誓,如果你不帮我,以后你就生不出弟弟来。” 乔氏一下子松开她的手,错愕惊讶地看着她:“明鸾,你怎么这么恶毒?” 明鸾的泪水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原来一个连影子都没有的男丁的名分的重量,也胜过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乔氏看见她哭,匆匆丢下一句:“我会帮你的。”说完就走了,仿佛身后有恶鬼追命一般。 明鸾哭了很久,还是王诚凑过来小声安慰她:“姑娘别哭了,这时候不能惹太太生厌。” 明鸾一边点头一边用袖子抹泪,一双眸子被泪水润过之后清凌凌的,数不尽的委屈都堆积在其中,王诚心软:“姑娘,到时候若是实在不行,我会帮你的,用不着太太。” 明鸾抽噎了几下,止住眼泪,双手环着膝盖认真的同他说:“谢谢,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王诚的眼睛就弯了弯,以前姑娘总是阴郁的,认清了老太太的真面目之后反而好多了,能哭能笑,当然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二房母女争执的事当然没有瞒过老太太的耳目,可是这对老太太来说还远远不够。 她也摩拳擦掌的等着家里的男人们回家。 男人们判了流放,女人们自然要跟着男人们走,反正又不是从前的八百里,只是三百里的话,到时候多雇几辆车顶多是走上十来日就罢了。可是没有了男人的门户,却要受尽欺辱,所以,能跟着走,跟京城这边所有的事都了结了,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就在众人的期盼中,刑部终于释放了徐府的男丁。 明鸾知道消息晚了一步,大房三房全都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头。 待跨了火盆之后,老太太又极其欢喜的叫众人去后面沐浴更衣,一番操作下来,灰头土脸回来的男人们也都重拾了几分昔日的自信。 老太爷对了老太太道:“你操持家里,近来辛苦了。” 老太太对了老太爷躬了躬身:“人老了,到底还要看孩子们的。” 二老爷看着大嫂跟弟妹,不见自己媳妇,便问道:“娘,乔氏跟明鸾呢?” 老太太厌恶的皱了下眉:“她们没过来,难不成还要我八抬大轿去请么?” 二老爷:“这打发人说一声,还敢不过来?” 老太太冷笑:“不光能不过来,还敢忤逆不孝呢。你前头娶那个,依着你,后头娶这个,也依着你,可你看看你娶的这都是些什么破家的玩意儿!” 第十七章 管生不管养 二老爷这种管生不管养的,一听老太太这么说,心里就不得劲了,他倒不是为了两个女人,只是听他娘口气中对他的不屑所以才反驳,道:“娘,颂贤的事宫里也没说清楚,没个明白的论断……” 老太太冷笑一声:“还要怎么论断?怎么你敢进宫跟皇上论断论断不成?” 乔氏跟明鸾被拦在了院门外。 守门的老婆子蔑笑着看着她们:“二太太跟三姑娘还是回去歇着吧,老太太不想看见你们。” 听她这么说,明鸾当即就想回去。 她扯了扯乔氏的胳膊,低声道:“娘,趁着他们不注意,我出去去要嫁妆吧?” 乔氏连忙拉住她,摇头道:“不成,你爹要是回来知道你不在,岂不是更生气?你乖乖的,到时候我好好求求他,他总不能真不顾念骨肉死活。” 明鸾心里已经有了隐约不妙的预感,可却没法跟乔氏说。 她只能按捺下来,乔氏让王妈妈将她领回去:“别乱跑。” 乔氏则在老太太的院子外头等。 明鸾走到一半,咬牙对王妈妈说:“你去陪着我娘,我自己回去。” 王妈妈担忧的看着她:“姑娘可千万别再做傻事了。” 一句话说得明鸾又想哭,这样的家人实在太叫人绝望了。 她挤出一抹笑容点头道:“妈妈放心,我还要好好的,将来孝顺你呢。” 她的确是感激王妈妈跟王诚对他们的不离不弃,也同时觉得自己这样讨好实在是过于羞耻,一路都怏怏着,回到小院,王诚正蹲在门槛上,见了她站起来:“姑娘。” 明鸾道:“你陪我在院子里头逛逛吧?” 王诚点头应了。亏得他年纪还小,若是再大上两岁,这内院就不好随便进了,但也正因为人小,对这院子的花木山石都极其熟悉,还指给明鸾看他们小时候钻过的狗洞。 明鸾跟着他逛着,心情逐渐好了起来。 她跟王诚说:“你多跟我说说赵王的事情吧?” 王诚摸头:“其实我知道的也只是外头传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明鸾:“没事,就当听故事了。” 王诚这才道:“那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明鸾想了想:“赵王脾气那么大,为什么娶了姐姐?不是说先帝很疼爱他吗?” 王诚:“这个我知道,是赵王赌气外出,撇开了身边伺候的人,结果他不小心落水,大姑娘救了他,当时两个人上岸,还被匆匆赶来的皇上跟大臣们都看了个正着。 “先帝爷问大姑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大姑娘说想娘亲了,说完就晕了过去。 “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静安皇后也在场,听见了都落了泪,便做主请了杨家的人上门提亲,将大姑娘赐婚给了赵王。 “大姑娘不得赵王欢心,可是却十分孝顺静安皇后,因此皇后娘娘很是喜欢她的。” 但是如今静安皇后自己尚且难保,就更不会照拂徐家了。 明鸾却觉得蹊跷。落水这种老套路,若是其中没有点内情,那简直不符合穿越定律。 第十八章 默认的杀戮 赵王极其讨厌徐颂贤。 若单看救命之恩,完全没必要这么讨厌一个人。毕竟当时要不是皇后赐婚,徐颂贤也没资格嫁给赵王,顶多做个侧妃也就罢了。 但是,明鸾还不能盼着其中有蹊跷。 想一想,要是真的救命之恩还好点,哭求一下,让赵王把嫁妆还回来也是理所应该。 可要是假的,就譬如吧,赵王没想落水,结果被人给推了里头,赵王本想上岸,结果被个女人八爪鱼似的缠住…… 明鸾打了个哆嗦。 若是如此,她的确是应该担心自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徐家正院,老太太发了一顿脾气,众目睽睽之下,二老爷也不能争辩说徐颂贤不是自己亲生的,只好捏着鼻子认下这罪过。 “娘,您别说了,没准再过上几年又有天下大赦的话,咱们就能回来了。好歹的大家身上的功名还在,便是不做官,仔细教育了家中子弟,让家族重新兴旺也是指日可待。” 老太爷点了点头:“这还像句人话。”言谈之中很为儿子感到骄傲。 老太太沉了沉气,看向大太太跟三太太:“你们也都回去吧,房里的事怎么安排,跟老大老三商量着来。” 二老爷摸了摸鼻子,他也想走,却不敢走。 老太爷是知道女眷们赎罪是要交罚金的,便问:“家里的钱要是交了罚金之后,可还能剩下多少?” 老太太就道:“大房三房罚金都少,她们各自又有嫁妆,便是需要我们贴补,也贴补不了太多,就是二房这里,明鸾年纪小,性子横,乔氏又扶不起来,一下子就要支出去七千两,男丁们流放,这一路少不得银钱开路,家里着实不宽裕。” 其实哪里就真到这种地步? 老太太睁眼说瞎话,老太爷则是装糊涂。 两个人都看向二老爷。 二老爷如坐针毡:“爹娘,咱们不是没分家吗?” 老太爷一拍椅子扶手:“正是没分家,所以才遭了你连累。”他养尊处优惯了,年纪又大了,极其怕死,虽然从八百里变作三百里,但知道所去的也不是什么繁华之地,如此可不需要大量银钱在手? 老太太也道:“当初颂贤嫁人,出去四五万两银子,这你是知道的。正因为没分家,所以家里才格外出了这个钱,大房三房也是你的兄弟,本来就有话说了,如今家里落难,我要是再偏帮你们,着实说不过去。” 二老爷也不是一点都不心疼妻女,可是他没钱。 心疼了一阵,喃喃自语道:“那可怎么办啊?” 老太太看着他脸色灰败下来,心里骂他没有出息,又觉得畅快,缓缓地道:“她若是个孝顺的,我便当几件首饰,帮她娘交了这罚金,等她进了那地方,须得谨记家风,当明白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才是。” 二老爷便看向他爹,只见老太爷闭着眼仿佛已经睡熟了。 “那便只有进教坊司一途了吗?”二老爷犹豫不决,“若是在家里暴毙的话……” 第十九章 割肉还母剔骨还父 一听儿子竟然也钻了死胡同想叫那死丫头在家里死,老太太当即不乐意。 “不可!”她眉头一皱,“雷霆雨露俱都是君恩,她要死也只能死在外头!若是死在家里,今上可不是好相与的,你不要前程,还得想想你兄弟呢。” 徐老太爷长叹一口气:“哪吒能剔骨还父,也算尽了本心了。” 二老爷摇摇晃晃的出了远门,看见乔氏在路旁发呆,夫妻俩相见,一个脸色苍白,一个梨花带雨。 二老爷:“你怎么没进去?” 乔氏摇头:“颂贤闯了大祸,我实在无脸见公婆,等在外面心里还好受些。” 二老爷一听她这么说,顿时觉得温存不已,握了她的手道:“这怎么是你的错,素日都是大家伙儿怜悯她失了生母,所以才让她一二,溺子如杀子,有此祸端,是我之过。” 两个人互相认错,等进了二房院子之后已经和好如初。 乔氏伺候二老爷重新换了衣裳,便问起罚金之事。 二老爷沉重的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道:“你是我的妻子,是万不能受辱的,虽然老太太生你的气,可我之前在她面前磕头跪求,终于叫她答应了,先替你垫上罚金。” 乔氏先是一喜,可转眼就明白过来:“相公,那明鸾怎么办呢?” 二老爷看着她:“五千两银子啊,寻常人家二十两就能过一年,有那穷的,一辈子也花不了这么些,我这些年身无长物你是知道的,咱们上哪里去捣腾这五千两啊?就是你的那两千两,以后少不得在老太太面前做小伏低。” 乔氏一脸苍白,摇摇欲坠,咬着嘴唇道:“明鸾还不到十四岁啊!” 十三岁的徐明鸾娇花照水,弱柳扶风,养在闺中,曾经多么贵重的身份? 乔氏这些年无子,名义上是赵王妃的嫡母,却没法拿嫡母的款,唯一的指望便是明鸾了,明鸾的样貌,若是嫁个好人家,将来她也算终身有靠,谁知竟要折在此处么? 乔氏一时泪如泉涌,泣不成声。她本来在老太太面前维护女儿,就是指望男人回来帮衬做主,谁知男人回来了,却只有一个令人绝望的答案。 明鸾跟王诚从后头走过来,王妈妈冲她摇了摇头,拉着她走到不远处才轻声道:“太太跟二老爷正说着话呢。” 她眼睛红肿,嘴唇微微颤抖,攥着明鸾的手也在不停的抖动,显然不是因为高兴才如此的。 屋里突然爆发二老爷的高声。 “颂贤嫁妆的事千万不要再提! “你是不知道,在牢中我可是一清二楚!皇上下旨之前可是派人问过赵王的,你知道赵王说什么?他说颂贤死不足惜,该诛杀徐氏全族!你听听这话,还敢上前去讨嫁妆,是嫌全家的命太长了吗?” 声音之中惊怒交加,明鸾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王妈妈连忙揩了眼角的泪,小声催促她:“姐儿,你先回房去。” 明鸾情知不能回去,这一回去,说不定接下来连房门都不得出了,但也不敢打草惊蛇,含着眼泪点了点头转身往后头走。 第二十章 唯一的路荆棘密布 王诚夜里睡的正香,突然听见一阵一阵的抽泣声,本以为是做梦,坐起来一看,就见她娘正在灯下抱着一只布老虎哭。 王诚认得那布老虎,乃是三姑娘头一回做手工缝的,因为他娘那年是本命年又属虎,便送给了她。 那时候他还是个小豆丁呢。 “娘?”他揉了揉眼睛,走过去,倒了杯茶递过去。 王妈妈见儿子醒了,还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擦了泪水。 王诚:“您是又想姑娘的事了?” 王妈妈点了点头,哽咽道:“我跟你说,你先不要告诉姑娘。老爷跟太太商量着,家里是没钱给姑娘交罚金了……” 王诚手里的茶杯哐当就掉在了地上。 “姑娘的命也太苦了。”王妈妈掩面。 王诚心跳得厉害,靠着他娘坐了半天:“不行,姑娘不能这样进去。” 他想了很久:“我带着姑娘出去躲一躲,到时候家里找不到人,必定要把罚金交了。” 王妈妈担忧:“可是万一被老爷他们知道了是你做的……” 她摩挲着手里的布老虎,眼泪又涌上来。姑娘是个赤诚的好孩子,跟徐家的人压根不一样。姑娘说过的话,做的事,从来不欺骗别人,丁是丁卯是卯,虽然是个小女子,可一口唾沫一个钉,叫人敬重,也叫人心疼。 王妈妈想起姑娘说要跟王诚一起给自己养老的话,眼泪流个不停。 “就这么办吧。”王诚道。 谁知次日跟明鸾一说,明鸾却摇头。 这样做首先将王妈妈跟王诚置身险地,家里就算一下子不弄死她,也会先弄死他们。事到如今,她可不敢对这家人抱有期待了。 “不行,就算他们给我交了这次的罚金,可老太太对我的恨意太重了。她恨到什么程度,大概是宁愿把钱扔掉,也不会给我用的那种程度,所以,哪怕我逃过罚金的劫难,接下来等待我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教坊司更安全还是家里更安全。 逃走不行,祈求家人救助不行,上吊是她不愿意的,排除所有走不通的路,剩下唯一的路,哪怕真的不好走,她也要去闯一闯了! 她叫王诚去找二老爷:“拿着当铺的当票,看二老爷有没有想赎回来的东西。” 二老爷果然跳脚,先前明鸾当东西,当了许多他的心爱之物。 要不是顾忌进出当铺的面子不好,他都想自己亲自去了。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快快拿钱赎回来!” 王妈妈道:“老爷,他小孩子家身上无毛办事不牢,还是我跟着吧?” 二老爷刚要答应眼珠一转:“你留下。”他害怕王诚母子一起出去的话会卷着钱逃走。 明鸾默默背诵着王诚给她画的赵王府的地图,赵王府很大,王诚是小时候跟着去送嫁妆进去一回,他只能描述个大概,其他的就要看明鸾的运气了。 王诚出去,明鸾本想在被子里头放个枕头,可转念一想,万一被人发现的早,或者更直白点说,如果乔氏发现她不见了,估计会立即嚷嚷开,到时候她岂不是落个出师未捷?这样不行。 她看了看一头青丝,咬牙拿了剪刀剪下一大截来! 第二十一章 初见 乔氏的心里非常难受。 二老爷坐牢回来竟然只顾着夜里缠着她,她想跟他再商量一下都不行。 可是跟明鸾又要怎么说呢? 这几日她白天夜里总是不经意就想起之前明鸾看自己的那目光,那双眼睛有怀疑,有不信任,唯独没有从前的孺慕之情。 明鸾这孩子!怎么就能忍心叫自己发誓,还是用生子的事情来发誓!难不成这世间还有比自己更疼爱她的人了吗? 这样的绝情,乔氏每每想起来,都是肝肠寸断,恨不能立时死了算了。 母女俩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的? 她心里那么多的话,也不敢跟明鸾说了。 二老爷说会再给她个孩子,而明鸾,叫她发誓说她会帮她出门去! 乔氏腾得站了起来。 王妈妈正在整理衣物,也是心神不宁的,见状忙放下手头的东西来阻拦乔氏:“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乔氏推开她:“我去看看明鸾。” 王妈妈:“我刚才从姑娘那里过来,她歇着了,这段日子您支应着也辛苦了,多歇息下才是真的。” 乔氏摸着心口:“我这心跳得厉害,不行,你让开我去看看。” 王妈妈害怕惊动隔壁的二老爷,只能小声道:“那我陪着太太过去。” 乔氏抿着唇走得急,王妈妈额头的汗水一重又一重,冷汗都湿透了衣衫,她拳头攥得紧紧的,心里不知道若是太太叫起来,她伸手捂住太太的嘴可使得。 乔氏本来想直接推门进去,伸过手去之后却又收了回来,又走了两步,去了窗前往屋里看。 明鸾在屋里面朝外闭眼睡着,估计是心里燥,不耐烦的转了个身朝着墙了。 乔氏暗暗松一口气,扶着王妈妈的手回了屋:“她既然睡了,叫她睡吧。” 二老爷乃是明鸾的亲生父亲,他放弃的那么迅速那么轻易,乔氏的心思不可避免的跟着动摇了。 没有人分担的时候,她还可以硬撑一二,一旦有人分担,她立即软弱不堪了。 放弃孩子的性命固然叫人难受,可不是她想放弃的,是身为亲生父亲的人率先放弃的,她作为一个柔弱无能的母亲,又做得了什么呢? 乔氏一走,明鸾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把衣裳卷成条,塞在被子底下,又把自己之前准备的假发套披散在被子上,做出个她背对窗户睡觉的假象,之后踮着脚出了门。 她灰头土脸的从狗洞钻出去,王诚已经在外头接应了。他早就雇了一辆马车在巷子尾,两个人一路狂奔,上了车之后明鸾才敢拼命的喘气。 为了不叫徐家人怀疑,把目光都落她身上,她这几日都老实的窝着,饭也不敢多吃,此刻饿得前胸贴后背,随着马车颠簸,觉得整个人离辟谷修仙不远了。 王诚问她:“姑娘,您到了赵王府,打算怎么跟赵王爷说?” 明鸾头昏眼花,喃喃道:“我到了赵王府,先弄个包子吃吃。” 她缓缓闭上眼,感觉到马车拐了一个弯又拐了一个弯,就像命运,猝不及防的给人当头一击。 她这背水一战,不知道是从此否极泰来,还是回天无力。 双手合十,眼中谧出一滴泪:“明鸾啊,若你果真在天有灵,就保佑我吧。” 冥冥之中似乎传来一声轻轻叹息。 赵乃本朝国姓,赵睿之能被成为赵王,以国姓称王,足可见皇帝对他的宠爱了。 这样的赵王府,无论是明鸾还是王诚都战战兢兢的,可是等他们到了之后,才发现赵王府门口连个看大门的都没有。 明鸾跟王诚面面相觑。 明鸾:“狗洞还有吗?”钻的时候虽然难受了些,可便宜啊。 王诚:“……” 明鸾一看他这表情就明了,小手一挥:“算了,赵王府哪怕真有狗洞,也不是你能知道的。” 看了下四周,打发王诚去赎回二老爷要的东西:“那些值钱的,就说被人买走了,弄点不值钱的回去给他交差便成。” 王诚对二老爷的怨念很深,闻言自然是立即就答应了,还小小的拍了一句明鸾的马屁:“姑娘说的对。” 两个人又约好一个时辰后在此地碰头。 明鸾:“若是你过来我还没出来,你也回去。” 王诚问:“姑娘,若是家里找不见你,我到时候怎么说?” 明鸾:“你当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乔氏的“不知道”对别人杀伤力巨大,她也是可以活学活用的。 王诚还要:“可——” 被她推开:“快走快走,没准这里就有什么探子侍卫的,被人看见了不好。” 王诚只能小声道:“姑娘千万要小心。” 明鸾一边往门前走一边嘀咕:“小心小心,小命都要没了,小心个桃子。” 要不是经济条件不允许,她能雇上一堆人敲锣打鼓的跟赵王要嫁妆,就看他到时候给不给! 怨气给了她勇气,上前也不砸门,直接一下子就上手去推。 不料一下子就给她推开了一道缝! 明鸾惊呆,这堂堂赵王府竟然没个守门员?不是富贵滔天,皇宠无边吗? 她哪里知道,赵睿之当日一从宫里回来就嫌人多气闷,整个儿把府里原来赵王妃的势力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各处安插的人都打包送到了他名下的皇庄上去,叫这些人统统去开垦土地。 如今赵王府里头得用的人,有总管兼心腹石森,有若干侍卫,有赵睿之的私厨,以及几个粗使仆婢,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人了。 至于侍卫当然不可能守门,仆婢们要收拾房子,要洗衣烧水,更没功夫守门,更兼从前的人都被打包带走,也没有人在石森面前提个建议啥的,于是这赵王府的大门就这么镇日的关着,没锁,也没插。 这日的天气极好,不过辰时,昴日星君便在天上散发万道金光,明晃晃的照得大地一片亮,赵睿之夜里睡不好,早晨起来昏昏沉沉,不肯吃饭还要喝酒,石森自然是严厉拒绝。 “你给我滚,滚远点,今天都不想看见你。” 石森已经反驳了他一次,不能再反驳第二次,只好滚了。 赵睿之起身,摇摇晃晃的出了门,心不在焉的想着去找厨子要酒,撞上了胆大包天跟她要嫁妆的徐明鸾。 明鸾正往里走着,走了大半个院子都不见人影,还想着赵王府别是给人团灭了,结果就见拐角处飘出一个人来。 等她看清迎面而来的那人,当即喉咙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口水。 第二十二章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如果给明鸾一个调查问卷,问:长得好能提神吗? 她肯定选“能”。 再问:“长得好看能增强求生欲吗?” 毫无疑问,还是“能。” 穿越至今,导致她一直燃烧熊熊斗志的,不就是她好看吗? 皮肤水光溜滑,眼睛大且有神,鼻梁挺且直,嘴唇红且润,她每天早上醒来先照照镜子,才能从夜梦中彻底清醒,重燃斗志,充满希望,鼓足勇气为努力活着而奋斗! 如果再来一个问题:“你给自己的外貌打几分?” 那她肯定打一百分,满意即一百,没毛病。 可要是让她给眼前这个男人评个分,那她肯定选“最高分”。 这是一位长在她审美上的美男子,她是没见过潘安宋玉,但想来也定然是不能跟这个人比的。 徐明鸾一瞬间心头火热,毫不讳言,她连跟这个人共同就子女教育问题进行的深入沟通交流都考虑到了。 赵睿之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看呆了的小婢女,脸上渐渐浮现不耐烦,伸腿踢踢她:“你耳朵聋了么?本王在问你话!” “你到底知不知道厨房怎么走?” “啊?”明鸾一甩头回神,张嘴结舌,“王,王什么?” 然而她耳朵还是很好使的,那句话听得真真的,想叫人装糊涂都不行,这次她咽的就不是口水了,是害怕! “王爷?!” 赵睿之厌烦的看着这只“呆瓜”,懒洋洋的喊:“来人,将这个人拖出去。”明明不是把那些烦人的都赶走了,怎么还有个漏网之鱼? 明鸾确定了! 凸(艹皿艹 )!这个玩意果然就是她那糟心的前姐夫! 负分!差评!长得再好看也不行! 她不能被拖走! 说时迟那时快!她飞身往前一扑,把赵睿之的腿给抱住了! 空气中传来“撕拉”一声轻响! 赵睿之只觉得腿上一阵清凉! 他寒毛直竖、不敢置信的低头去看—— 就见起床时随便穿的一件凉绸裤子从腰带那里断成了两截! 一截挂在腰上,一截在她手上,中间空空落落的,是他的一双大、长、腿! 更过分的是,这小呆瓜扑过来的时候不管不顾,嘴唇擦着他的腿一路往下,口水都沾在他身上了! 幼年时候,赵睿之就是个很爱干净的小孩子,他头一次见到菜青虫,湿漉漉、圆滚滚、肉乎乎的一条虫蠕动着爬过叶面,他看着厨娘把菜叶子上的虫子一抖,在脚下碾死,那菜叶子随便往水里一晃,就捞出来去切菜炒菜了!当时这一个画面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导致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头,吃什么吐什么,众人都找不到缘由。 赵睿之张嘴就要叫人,但是理智死死的拽住了他,在发出声音的那一刹那,他硬是凭借多年隐忍神功把“来人”两个字生吞了回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石森已经带着人大呼小叫的赶到了! 这一瞬间,赵王爷,从小到大,养尊处优,尊崇无比的皇家小王子,由头至脚的感受到了一种灭顶的绝望! 估计是他的表情太萌,石森在发出“王爷……”的声音之后,硬是没忍住,噗嗤喷了。 他身后的侍卫们看见这一幕,一个个的也是涨红了脸:嘲笑王爷可是大罪重罪!他们跟王爷的关系可比不得石森。 石森顶多就是被打个几板子罢了,哈哈哈哈刀! 多年之后,徐明鸾同学画技小有所成,按着回忆画了一幅今日画面给婆婆祝寿,逗的婆婆失态大笑,据说她相公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才没有打死她,当然,此乃后话,这时的徐明鸾可没有心思想那么长远呢。 只见她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很有求生欲的把赵王的外裳扯了扯,替他遮掩了一下,小声哔哔:“这衣裳怎么这么不结实……” 她就是抱怨一下,却不知道赵王是个霸王,压根不听人反驳讲理的! 赵睿之的确是感觉要气死了,抬脚去踢她——忘了裤子的下半截还挂在脚踝上! 这是怎样的一场车祸啊! 明鸾只觉他一动,然后就朝她扑了过来,而她这小身板子,瞬间被压趴下,命运连第二种选择的机会都没给。 赵睿之鼻子一痛,两道鼻血缓缓流下! 石森终于感觉到生命受到了威胁,花容失色的跑过来:“王爷!王爷您怎么样了?” 赵睿之咬牙切齿:“你、闭、嘴!”他手里但凡有刀,先把这嘲笑主子的混账玩意切成菜瓜! 破罐子破摔也是有好处的,他在石森的帮助下勉力站直,指着已经努力爬起来的徐明鸾道:“来人,把她拿下。” 现在轮到明鸾大惊失色了,她连忙撞开石森,把赵睿之还没放下的手硬给他按下去,然后冲他一笑:“哥,哥哥,好哥哥,我是你妹妹啊!是妹妹,真的!我们俩,有共同的父亲、还有共同的母亲!您就是生我的气,看在爹跟娘的面子上,能不能先听我狡辩,啊,不不,听我,听我说完就行!” 石森目瞪狗呆。 侍卫们也都僵硬了。 先帝已经死了。就是大家都没想到先帝跟静安皇后这么有情趣的吗?把公主生在民间? 有的侍卫来自乡野,懂得更多些:家里有的鸡鸭鹅不喜欢在自己窝里下蛋,非要出去溜达一圈随便下在什么地方,尤其是鹅,喜欢在戏水的时候下,好家伙,养鹅的人还得会凫水! 赵睿之气极升华,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咬着牙点头:“好,本王就听你狡辩一二。” 徐明鸾低头看了一下他那比自己胳膊还白的大长腿,诚恳的建议:“您要不要换件衣裳再听?” 石森:姑娘哎,你是跟我有仇吧,笑死我,您来给王爷当奴婢使唤吗? 赵睿之:“来人,将她绑到裕园书房!” 说着踢开脚下裤子,怒气滔天的往回走。 石森就——只想找个地方先笑一场,哎呀我滴个娘! 剩下徐明鸾跟侍卫大眼瞪小眼,她讨好的冲这些人笑笑:“侍卫哥哥们,你们手下留情,我自己走行不行?本来也是找王爷有事情的,事情都没说呢,我又不会逃跑。” 第二十三章 歪理对上不讲理 赵王走了,石森也走了,余下的人之中侍卫头子李先成官职最高,徐明鸾一祈求,其他侍卫们自然是看向他。 李先成刚才就是被这种“难以想象”的突发事件给惊住,现在回过神来,再看徐明鸾,见她目光毫不闪躲,站得笔直,没有丝毫的小家子气,心里也有些惊讶。 他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明鸾直指大门:“门没关严实,一推就进来了。” 李先成后头的侍卫有忍不住“噗嗤”笑的。侍卫们都是粗人,怕赵王爷不假,但对顶头上司就没那么害怕了,当即有人就笑着道:“头儿,就押过去吧,这么个小姑娘,咱们绑起来,难不成要抬着她过去?” 明鸾看向这说话的人,见竟然是个眉眼含笑唇角上翘的大帅哥,顿时对这人好感上升,抱拳:“多谢多谢,在下一定不辜负您这份信任。” 这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不过该押过去的时候也没手软。 李先成先打发人去守着大门,又招呼其他人去各处巡视,之后才带着明鸾往王爷指定的地方走。 等到了裕园门口,他这才示意手下把明鸾的手给绑住。 明鸾很配合,动手的人很用力,她也没叫疼,只是眉头微微皱了皱,李先成看见了,便道:“不必太紧实。” 若是叫这么个娇弱的小姑娘家给在王府里头闯出祸端,那他们这些侍卫也就可以集体自戕了。 言嘉也就是先前噗嗤笑的侍卫,他一边绑人一边对李先成说:“放心头儿,我有数呢。” 明鸾一进门看见赵睿之立即双眼发亮,不顾双手被绑,就冲过去:“哥哥!” 那架势简直跟分离多年的亲人乍然相见一样。 赵睿之刚换了衣裳才坐下喝了杯茶压惊,一见她这模样,顿时想起她之前的“疯劲”,当即指着她吼道:“站住!” 言嘉跟李先成站在门外,听见门里的热闹,不由笑着小声道:“也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这活宝。” 如果仔细分辨赵王爷的声音,就发现他那两个字不仅有颤音,还有点破,显然是刚才的事件受惊不小,落下了后遗症。 赵睿之一喊站住,明鸾就立即站住了,还是讨好的冲他笑笑,小声:“哥哥。” 一旁的石森也觉得这姑娘是个人才。 他活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有如此不要脸之人。 赵睿之冷冷的看着明鸾,丝毫没有心软:“说,你是什么人?” 明鸾:“王爷明鉴,我姓徐,叫徐明鸾。” 她一说到这里,一旁的石森脸色就变了,赵睿之却没想到。 石森一看他脸色就知道赵睿之不认识她,当即大声呵斥:“大胆狂徒,竟然敢冒充王爷的妹妹!来人,将她乱棍撵出去!” 他突然出声,不光打断了明鸾的话,还把她吓一跳,后退一步,脸都白了白——不是被他说话内容给吓得,纯粹是这种突然发声太吓人。 赵睿之用“你疯了”的眼神看他一眼。 石森内牛满面,面上还要力持镇定,心道:你这是不知道,你要知道,比我还疯呢。 明鸾被石森一吓,本来就饿,感觉自己更不大好了,一点也没有刚才的谄媚,就很老实很乖地开口,她还知道避开徐颂贤:“……得幸遇到今上大赦,女眷们得以保全,不去教坊司,只是还需要罚金赎罪,我,我来是想跟您要姐姐的嫁妆……” 越说越小声,说完害怕的看了赵睿之一眼。 赵睿之这才顿悟过来。 不过紧接着就是大怒! 他冷笑:“天下厚颜无耻之人是不是都集中在了你们徐家?” “李先成!”他喊人。 李先成在门外也听见明鸾的话了,当即低头进来,跪地:“卑职在。” 赵睿之:“冒充皇亲,诋毁亲王,私闯民宅,该当何罪?” 明鸾一听这个就知道不好,连忙跳脚:“不是,不是,没有冒充,皇上乃是万民之父,皇后娘娘乃是百姓之母,我是百姓中小小一员,尊称先帝为父,这有何不对?我又没随便称呼谁为爹。” 赵睿之懒怠听她狡辩:“私闯王府,乱棍打死。” 这直接定罪了。 明鸾一下子眼眶就红了,咧嘴想哭:“你们家这么大,门口也没个人,我拍门来着,一拍,门开了,这怎么能叫私闯呢?我正大光明进来的!我跟王爷有亲,过来走亲戚怎么就成了私闯民宅了?进来之后,您要踢我,我忍着了,您要打我,自己摔倒了,我给您当了肉垫,也没说旁的,您要绑着我,我也束手就缚了,我只是不想进教坊司,也没做过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啊……” 说着说着,悲从中来,大眼睛里头慢慢蓄满眼泪,真的就呜呜得哭了起来。 赵睿之的怒火却一阵一阵的。女子的眼泪他见识的多了,乃至于一看到人哭,心理上涌起的不是可怜,而是厌烦。 石森看着他的模样,胆战心惊:“王爷,叫侍卫把人扔出去吧?” 赵睿之看着他,“哼”得一声笑,只是笑意并未到脸:“军棍十杖。” 外头许言嘉取了行刑的木杖,上头锃光瓦亮,一看就不知道沾了多少人血,明鸾脸上血色尽失,仿佛吓傻了似的。 石森见她被按在廊下也没挣扎,心有不忍,对赵睿之道:“王爷,将她撵出去再打吧,免得脏了咱们府里的地儿。” 赵睿之看着他,对李先成扬了扬下巴:“石森二十杖。” 石森一听这个,登时就想给自己两巴掌。 赵王就坐在屋里,李先成跟许言嘉对明鸾也不敢放水,只是才三棍子下去,明鸾就晕了过去。 人醒着跟晕过去是两种状态,李先成见状立即示意许言嘉住手,自己伸手到明鸾鼻子下试探,起身进屋回禀:“王爷,人晕过去了。” 石森在一旁不敢说话。 赵睿之:“晕了?真晕还是假晕?把人丢在柴房,等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再打。” 石森虽然得了二十板子,但待遇比明鸾好,打的人也有数,知道这是王爷的亲信,再说王爷那么难伺候,打死打残,痛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底下人,因此石森虽然挨了二十板子,打完还能站起来重新进屋去谢恩。 第二十四章 赵王的猪队友 赵睿之讽刺石森:“真没看出来,石先生竟然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主。” 石森听他这么说,就更不敢给明鸾求情了,跪地道:“王爷生了闷气,又不好好吃饭吃药,如此身体不能平安康泰,奴才非是可怜那徐家女,只是想让王爷少生些嫌气。” 赵睿之冷哼一声:“去倒酒来。” 明鸾晕过去是真的,可肚子里头空空如也,叫嚣着要吃东西,又给她饿醒了。 她摸了一下,睁开眼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屋里码放着一堆木柴,身下是个草垛:“我……这是又穿越了?” 许言嘉推开门,见她醒了,顿时笑起来:“姑娘既然醒了,板子打完,我们也好交差。” 这笑容跟之前又不一样,先前是很纯粹的笑,现在则多了些厌恶。 明鸾知道对方这是晓得她的身份了,不由的脸色一暗。 她咳嗽了两声,破罐破摔地说:“打吧打吧。” 说完重新趴了回去。 许言嘉嘴角挑了挑,蹲在她面前轻声道:“你爹娘没有教过你要离王府远一点吗?” 明鸾歪过头来看他,可怜巴巴的说:“大哥,看你面相一定是个善良有爱心的人,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许言嘉心里说了声“小狐狸”,脸上笑容不变:“说说看。” 明鸾道:“我好几天没吃饭了,能不能给我一口吃的?我吃饱了,也省得你们打我再把我打晕。” 许言嘉才不信她的话:“皇上都大赦天下了,你们家又不是没有家财,怎么就缺了你的吃的?” 明鸾:“没有大赦之前,我祖母伯母想叫我死,我不肯,得罪了她们,所以就算真的大赦天下,我也没钱交赎金,要不也不会偷偷跑出来想要嫁妆了。” 许言嘉声音更温柔:“小姑娘,撒谎骗人可不好。” 许言嘉是许侍郎的庶子,就他而言,嫡母虽然对他只是面子情,但该出钱的时候也不会不出,上头几个庶出的哥哥成亲,寻差事,家里的花费开销也不少,这样的日常都会拿钱,到了家族患难之时,做长辈的反而小气的不给晚辈们出钱? 呵呵,许言嘉:“我见识少,你可不要骗我。” 明鸾都快哭了:“这种事去徐家略一打听就知道了,我撒谎有什么好处,等着给人戳穿吗?” 她灰心丧气:“算了,你打吧。” 明鸾说完话本来闭着眼睛的,谁知突然闻到一阵馒头香气,连忙睁开眼睛,就见许言嘉手里托着一只包子笑眯眯的看着她,见她看自己了,笑着示意:“不是饿了,吃吧。” 一个正常人三棍子下去,不至于打死,更不至于打晕,除非本身这个人身体就不大好。 言嘉刚才便有所怀疑,跟李先成说了,谁知李先成道:“徐家人惯会装腔作势,使用些个苦肉计。” 言嘉进王府当侍卫进的晚,不像李先成那样是早年就跟着赵睿之的,对徐家的怨言很深。 李先成怀疑明鸾是使苦肉计,言嘉却觉得这么个丁点的小姑娘,哪怕是苦肉计,这也忒苦了些,既然王爷说等醒来再打,又没说不能给吃的,他把人喂饱了权当行善了。 明鸾连忙在身上擦了擦手,接过包子就爬起来,谁知一往地下坐,真肉痛,龇牙咧嘴的变坐为蹲,然后小口小口的细嚼慢咽。 区区一个包子,言嘉还是头一回见啃得这么精细的人儿,不由失笑:“你不是哄我吧?饿了吃饭不都是狼吞虎咽吗?” 明鸾嘴巴不停咀嚼,争取让每个胃细胞都知道自己这是在吃饭了,等她缓过那口气来才跟他说:“要是给我十个八个的包子,我也能狼吞虎咽一下,就这一个,我能吃上半个时辰都不带停嘴的。” 言嘉:“……” 他好奇:“你们家不给你饭吃?为什么?” 明鸾:“我得罪了祖母呗,我猜她们是想饿得我半死,然后再把我往教坊司一送,省得我逃跑了。” 言嘉:“那今日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明鸾扁扁嘴,低头又小小的啃了一口包子:“钻狗洞。” 言嘉呵呵笑出声,见她撩起眼皮看他,既觉得这小孩儿有趣,又觉得她可爱,不管怎样,冲她今日敢扑向赵王爷,这份豪情吧,也值得他高看她几眼——毕竟她提供的这份笑料,简直能笑个五十年啦。 他小声道:“我会去打听的,你最好不要说谎。” 明鸾双眼一亮,放下包子问他:“那要是哥哥你打听出来就是事实,能不能在王爷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 言嘉看着她闪着亮光的眸子,感觉自己又想笑了,他握成拳头在嘴边轻咳了咳,笑着道:“王爷才是你哥哥,我可不敢当。” 侍卫们在王府外头发现鬼鬼祟祟的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出门去捉拿,结果叫那人慌不迭的逃走了。 李先成不敢隐瞒,报到赵睿之这里。 赵睿之:“很好,还有个接应的。” 石森心里想,接应也是接应那个小姑娘,就凭那孩子的力气,除了扯掉了王爷您的裤子,三棍子打晕的力气,她能抱动花瓶还是抱箱笼? 不过嘴上倒是一句也不敢说。 赵睿之:“人醒了吗?醒了打完给他扔出去。” 走过去亲自监看众人行刑。 李先成从言嘉手里拿过棍子,一棍子下去,明鸾眼睛都要瞪出血,“啊”了一声就重新晕过去了。 言嘉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场的除了赵王,其他人无不一言难尽地看着李先成——赵王爷叫人打完为的是啥,还不是把人赶出去?你倒好,一棍子抡晕了,这要是这样拖出去,不用明日,京城就能传出赵王府草菅人命、往府外扔死人的谣言!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赵王就是纯粹的不耐烦:“又晕了?怎么这么不经打?真晕了?” 上前用脚踢了踢明鸾,见她的确没有任何反应,抬头看向李先成,还夸他一句:“不错。” 对明鸾来说,晕掉也是一种幸福,她无知无觉的被重新丢到草垛子上,梦里真的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痛苦悲伤。 第二十五章 喝醉的赵王 石森绷着脸叫人把酒给端上来,赵睿之喝了一口就喷了! 他指着石森:“你、行!” 石森:“奴才是太监。”说完就直愣愣的看着赵睿之,眼神仿佛在问“奴才到底行不行的,您难道不知道么”。 把个赵王爷给气得啊,差点厥过去。 “滚!” 石森滚了,滚之前还想把酒给顺走,赵睿之完全是凭本能,抬手就打他,好歹的保住了酒壶,不过那酒壶里头装得哪里是酒啊!又酸又甜,老陈醋酿坏了的滋味也比这好! 虽然酒难喝,但有总比没有好,他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屋子里头,一口一口的抿着,硬是将一壶酿坏的老陈醋给喝完了。 赵睿之晕晕乎乎得几乎要睡过去了,突然一个机灵,不知怎么就想起之前徐明鸾那一双亮到刺目的眸子! 人一下醒了。 “来人,把徐明鸾拖过来!”他酒量不好,醒了归醒了,可也醉了。 徐明鸾发烧了,长久以来的惊惧悲愤累积到今日此时,再加上四军棍打下来,不说皮开肉绽,但五脏六腑都受了损,风邪入侵,等厨娘过来抱柴烧饭的时候她已经快烧着了。 石森一听这个,顿感头疼,没等头疼缓解,那边赵睿之又喊人了。 石森也冷笑一声:“把人给王爷抬过去吧。” 他早就说了,徐家的事甭管好事坏事烂事,干净利落的一点也不沾染就是了,看看现在好了,万一闹出人命,赵王府本来就不富裕的名声更要完球! 赵睿之酒量奇差无比,此时已经有些熏熏然,看着被人用矮榻抬过来的徐明鸾,甩了下头,皱着眉问:“这谁?怎么抹了这么多胭脂?丑死了!” 李先成跟许言嘉等侍卫都看石森。 石森头大:“王爷,奴才把人扔出去吧,免得丑到王爷。” 赵睿之拒绝了,摇头:“扔出去,岂不是也要丑到旁人?本王不能没有公德心!” 他抬起手,指来指去,点到言嘉跟李先成中间位置:“你去,打盆水来,冰水,我把胭脂给他擦了。” 言嘉连忙出门,从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直接放到盆里给端了过去。 赵睿之试了试,还不满意,自己起身把冰盆里头一整块冰都给拿了过来…… 言嘉几次都想说话,可看石森不开口,他又憋了回去。 赵睿之已经拿了帕子沾水去擦明鸾的脸了,他使劲擦了擦,什么都没擦下来,还不服气,又用指甲去抠:“这胭脂沾得牢靠,用来糊墙倒也不错。” 一个喝多了酒的赵王爷的想象力就不用提了。 言嘉不由顺着他的思路去想象,实在想不出谁乐意住那种里外都红得跟血一样的房子。 外头有小厮探头探脑,言嘉看着石森过去,不一会儿就领了府上的大夫过来。 老大夫负责调理赵王身体,一见他这幅醉鬼模样,顿时皱眉翘胡子瞪眼:“王爷怎么喝酒了?喝了什么酒?” 问完没等石森回答,自己就去桌上拿了酒壶闻。 闻完:“呸呸呸!” 老大夫决定暂时放赵王一马,能把这酒壶里头的玩意喝下去,佩服! 石森扶着赵睿之起开,老大夫给明鸾把脉。 “胎里有弱症,身子太虚了,这是几天没吃饭了?”老爷子把脉完毕,目光如火炬,“军棍打人,怎么不一下子打死啊?你们这些男人真是能耐了,上战场杀敌的时候怂成狗,打女人很有本事,你可知你这一棍子下去,别人半条命就没了?她犯了什么事要用这么重的私刑?多少人目光都放在赵王府,你们一个个倒好,看热闹不嫌事大啊!” 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是这位姑娘干的那个事儿啊,太叫王爷生气了! 石森动了动嘴,到底没把徐明鸾扯坏王爷裤子的事说出来。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别看在场的人无事回想一下都可能偷着笑半天,但个顶个的嘴紧,知道这种事万不能说。 石森研墨,又铺好纸,恭敬地请人:“您给开方子吧。” 老大夫这才“哼”着看了他一眼,写了方子交给自己的徒儿:“去抓药,你亲自看着,免得有人心脏使坏。” 石森听见了,知道他这是为了王府好,这时候的赵王府,经不起一点风浪了,若是叫外头的人知道徐家小闺女在这里出了事,那王爷的处境就更糟糕了。 他轻声:“您放心,府里现在的人都是可靠的,一只耗子也别想进来。” 老大夫姓方,一听他这话就嗤笑起来:“你不说这个还好,说了叫人发笑。要是府里可靠,这么个小姑娘是怎么进来的?” 这下不光石森汗颜,连先成跟言嘉也都面上无光,低头惭愧不已。 他们回来之后本来是奉行“外松内紧”的原则,谁知内部很紧不假,外头太松了,乃至于叫徐明鸾拍门而入——这种事一定要封口,否则叫外人知道,啊,丢死人了! 赵睿之见方大夫把自己的几个手下训得跟狗熊一样,醉意之下大为不满:“石森你不是很能说么?快反驳啊。” 又看向先成,指着他跟方大夫告状:“这家伙打人好厉害,一棍子就给闷晕了,我看那些杀猪的,把猪杀得嗷嗷叫,不如叫他去杀猪,猪都来不及痛就死了,岂不是便宜?” 先成:“……杀,杀猪?” 言嘉恨不能把头割下来抱怀里,省得自己笑出狗叫。 石森只好道:“王爷,我扶您去歇着吧?这人发烧,免得过了病气。” 方大夫又反驳:“呵,这病不过人,不用自己吓自己,没病也吓出心病来了。” 石森:我不怒。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方大夫在明鸾背上扎了几针,过了几息拔针,明鸾发出低低的痛哼声。 先成都没察觉自己其实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明鸾这样,却不能躺着,不一会儿汤药熬好了,喂药却又成了个问题。 赵睿之见几个大老爷们并厨娘围着,人人都想使劲,却又都跟没头的苍蝇似的,顿时一拍桌子:“你们都起开,本,本王来!” 石森都要哭了:“王爷您就别添乱了成吗?” 赵睿之冲他微微一笑:“你是嫌二十板子太少,对吗?” 最终强权压倒公公,赵睿之坐在徐明鸾身边,笑眯眯的进行投喂。 大家要相信:赵王才是真的苦主。 赵王:本王虽然是王爷,但是作者不做人,把本王写得啊……一言难尽。 第二十六章 哥哥是好哥哥 现代的明鸾生长在一个很普通的家庭,她是独生女,父母是工人,从小就把她交给爷爷奶奶带,所以她是跟着伯伯家的哥哥一起长大的。 哥哥很有哥哥的样子,处处维护自己的妹妹,不叫她受人欺负,是为了妹妹可以反驳大人安排的那种世界上顶顶好的哥哥。 明鸾小时候最深刻的记忆,是有一次堂哥逃学,爷爷带着她骑车子正好看见了,就找了根树枝去抽哥哥,明鸾坐在自行车的儿童座位上,她心里一点都不想爷爷打到哥哥,于是就大声哭了起来,说自己害怕。 没想到哥哥比爷爷跑的还快,自投罗网的过来抱她,被追过来的爷爷又一顿猛揍。 哥哥没哭,她哭了一缸眼泪。 最小的时候心疼哥哥,是因为哥哥疼爱她,后来敬重哥哥,喜欢哥哥,就没有任何缘由了,他们是最亲近的亲人,从小在奶奶的炕头一起长大,过年的时候挨挨挤挤的围坐在一起包饺子,放烟花,是哥哥会背着妹妹到处去玩耍,妹妹趴在哥哥背上睡的口水横流的亲人。 明鸾见哥哥不喜欢学习,也曾发过豪言壮语:“我以后会挣好多好多的钱给哥哥。” 她哥才不要:“花女人的钱的男人还是老爷们么?你就管你自己就成了。” 于是明鸾立即改主意,从“打算奋发图强、努力让哥哥过好日子”,到学习哥哥做条“快活的咸鱼”,乃至于多年毕业之后,多了个社畜,少了个隐形首富。 遇到多少困难,想一想乐观的大哥哥,心里就觉得可以了,有了勇气,能够扛过去。 明鸾睡梦中又梦见了哥哥,仿佛还是小时候,哥哥每天早上叫她这个“起床困难户”,总是给她投个冷帕子,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的往她脸上揉搓,等上了小学,每天早晨更是强行投喂,她还没起呢,就恨不得把饭给她塞嘴里…… 哥哥养妹妹,就跟哥哥写老师布置的作业一样,糊弄就对了。 “张嘴。”她听见哥哥的声音,不情愿的张开嘴,心里还嘀咕自己没刷牙。 接下来一口苦瓜汤,把她给苦得小脸皱起来就想吐,谁知梦里的哥哥太凶猛,提着她的耳朵:“咽下去!” 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咽下去。 爱哥哥当然是爱,可哥哥这顿猛如虎的操作,叫她这个做妹妹的爱得好痛苦好痛苦,呸,好苦! 气得她呜呜得哭将起来:“哥哥都不疼我了……” 屋里众人,从石森到方大夫到先成、言嘉,还有个厨娘,以及方大夫的小徒弟,众人都目瞪狗呆。 方大夫更是对石森说:“你掐我一下?” 两个人对视一眼,又齐齐把目光转向矮榻,只见徐明鸾伸手搂着赵睿之的腰,一个劲的喊哥哥不说,赵睿之竟然笑得打颤。 这画面叫人看着可太痛苦了。 石森心里叹了口气,这亏得是叫哥哥,要是真按亲戚关系叫“姐夫”,估计王爷酒醒了能灭口,就是现在,能不能灭口也不好说。 赵睿之硬是掐着明鸾的下巴给她把药灌了进去,灌完十分霸气的斜睨了一眼刚才束手无策的众人,那眼神仿佛在说“尔等愚蠢的凡人,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言嘉后退一步,躲在先成后头咧着嘴尽量让自己不要笑出声。 明鸾发烧都烧糊涂了,就是觉得抱着哥哥的腰舒服,哥哥身上的味道难得的好闻,她跟小狗一样,拱耸在哥哥的怀里,撒娇要糖:“我要花生酥,要红枣糕……” 赵睿之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脸:“想的美。” 这也是哥哥能说出来的话! 明鸾扁了扁嘴,眼泪又流出来了,哥哥,亲哥,想说爱你实在太不容易了,你对妹妹都这么残忍,以后还能给我找到嫂子不啦?如果找不到,就不能结婚,不结婚,就不能生小侄子小侄女,她这辈子还有当孩子王的机会么? 赵睿之嘴上拒绝她,转过头却看向厨娘:“糖呢?” 厨娘知道王爷这是喝醉了,不由去看石森,却见赵睿之脸色一变,搂着明鸾的肩膀阴森森地说:“本王现在的话不好使了是吧?” 众人心道:“王爷您喝多了,日后想起来会后悔的。” 石森见厨娘害怕,只能硬着头皮主动上前解释:“糖是奴才收着的,她不知道,奴才这就去拿。” 厨娘想撤,先成拦住她:“里头是个姑娘,除了王爷,我们几个都是男人,实在不会照顾人……” 厨娘欲哭无泪,只好道:“我叫我家小闺女过来顶一顶吧,灶房也得有人看着啊。” 先成叫言嘉跟着厨娘去领人。 厨娘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对言嘉提建议:“正经该多找点伺候的人,这王府这么大,各处都要人手……” 言嘉道:“行,我会跟石总管说的,你别怕,我们会关照你家丫头,不叫她做重活。” 领着这个叫珠儿的小丫头回去了,顺便拿了些现成的糕点。 不过等他们回去,却发现屋里安静下来。 言嘉不由看向头儿,先成小声道:“药性上来,睡着了。” 言嘉的目光就落在矮榻上,明鸾依旧紧紧的搂着王爷的腰,至于王爷,王爷就跟逗小狗小猫一样,一会儿揪揪她的耳朵,一会儿扯扯她的头发,现在正捏着她的鼻子,把人家的鼻孔给堵起来。 言嘉心有不忍:“头儿,趁着王爷醉酒,咱们把人给悄悄送回去吧,只要把人放回徐家,徐家总不能还赖王府吧?” 先成看他一眼:“不要同情徐家的人。” 不过却又急转弯地说:“把人无声无息的送回去,这主意不错。否则,等徐家闹上门来——” 他一想像那画面,立即打了个哆嗦。 先成去找石森把主意说了。 石森也觉得主意好。 当前首要的是把王爷引开。 他压低声音:“一会儿我扶着王爷起来,你叫珠儿替那姑奶奶收拾一下,避着些人,给她送回去。” 先成也想快刀斩乱麻,遂点头应下。 于是石森去扶赵睿之,珠儿把明鸾的胳膊扯开,言嘉拿被褥把明鸾一卷,趁赵睿之转身的功夫,众人踮着脚卷着人跑了。 第二十七章 完璧归赵 王诚没接到人,还被赵王府的侍卫发现,吓得一溜烟的跑回了徐家,见了二老爷自然是挨一顿数落,嫌他办事不利。 王诚被叮得满头包,好不容易出来,先去找王妈妈商量。 王妈妈一听他说没接到明鸾,也六神无主了,喃喃道:“不行,还是告诉太太,太太总不能不管姑娘吧?” 王诚连忙拉住他娘的手:“娘,你先冷静冷静。我一会儿再去那边看看。” 又道:“千万不能告诉太太。” “你说的对,”王妈妈一想到乔氏近来的状态,也有点担忧了,跟王诚说,“老爷一说要放弃姑娘,太太就不肯使力了……” 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王诚被她的哭声吓得心乱跳,匆匆丢下一句:“我出去看看。”就跑了。 一直到了晚间,徐家众人都没有发现明鸾不见。 吃饭的时候,乔氏问王妈妈:“明鸾还没起来么?” 王妈妈看着二老爷的脸色,战战兢兢地回道:“刚才起来了,说不想吃,喝了几口水又躺下了。” 要是换做往常,乔氏早就大呼小叫哭哭啼啼地喊着心肝去叫人找大夫了,到了今日,只听上头的二老爷说一句:“她不吃是不饿,叫她多歇着也好。”教坊司来领人,悄无声息的领走了才好。 王妈妈听见他这么说,再看乔氏,就见乔氏低头扒饭,并无其他话。 王妈妈也就在心里叹着气下去了。 也不知道该说明鸾运气好还是不好,亦或者说赵王府的运气还不差,反正明鸾这次“出差”直到夜里,徐家除了王氏母子,竟没有其他人发现。 王妈妈睡不着,既担心明鸾,也担心王诚,坐在屋子里默默拿着佛珠念佛经。 隔着窗棂,她能听见上房那边传来的几声轻笑,二老爷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二太太笑了一下,不过很快笑声就消了下去了。 王诚在赵王府的门口守着。 言嘉眼睛尖,出来后看到了。 他跟先成跟提水一样,一个人提着布兜的一头,王诚又不傻,看见那“长长的一条”,顿时联想到他家姑娘已经被折磨死了,当即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言嘉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压低声音:“带路。” 王诚泪流满面,哆哆嗦嗦地问:“什,什么?” 言嘉:“给你送家去,你一个人能弄动?” 先成瞪言嘉一眼,保险起见,当然是他们亲自送回去,要这么个小不丁送,万一路上出个什么事,岂不是药丸? 王诚则想,姑娘已经没了,在家里没的,跟在外头没的,那名声可是两样,因此一路走一路哭,倒是没耽误他给言嘉他们领路。 李先成当然知道徐家在哪里,不为来徐家,只为知道地方好避开不是? 现在天下大赦之后,围着徐家的兵丁都没再回来,不过徐家这一带的败相也显示出来了,夜晚黑灯瞎火的,路人嫌他们家不吉利,都是绕着走。 言嘉跟先成商量:“找出矮一点的墙,我先上去,你把人递给我……” 才说着呢,就见王诚从怀里掏啊掏啊的,掏出了一把钥匙,从外头把一个小角门给打开了。 言嘉:“……” 这处角门往日都锁着的,钥匙在一个守门的老头手里,王诚今日出来的时候,去大厨房借二老爷的名义拿了一壶酒,给那老头送了去,等他喝了醉倒了,王诚这才把钥匙偷出来。 他偷的时候还想着要是三姑娘回不来,他就带着他娘逃走,要是只有他,钻狗洞也就罢了,他娘的那个体格,狗洞得卡住…… 没想到却无意间方便了他们几个。 进了徐家,先成跟言嘉都不自在,跟此地有病毒似的,脚下也忍不住走得飞快。 才过一个转角,突然看见前头廊下一个黑影。 先成当即停下屏住呼吸! 言嘉也一把捂住王诚的嘴! 王诚使劲挣扎开,小声道:“那是我娘。” 王妈妈比他们早适应黑暗,自然也看见他们手里提的“东西”,整个人都软倒了,捂着嘴就瘫在了地上。 言嘉看她这样,心里不知怎么突然想起自己的姨娘,无论什么时候,有理没理,她都只有忍受,无论是谁欺负她,她也不会奋起反抗…… 言嘉眼眶一酸,推推王诚:“我们放下就走,快点。” 王诚连忙给他带路。 王妈妈也攀着廊柱站了起来,转身轻轻推开明鸾的屋门。 先成跟言嘉进人家姑娘的闺房,都不自觉的屏住呼吸,谁知进来之后才发现,这房子不小,里头除了一张床,一张梳妆台,其他空空如也,说实话,就是先成在王府的值房也比这好,起码他屋里还有个花瓶插着几枝子花。 王妈妈跟王诚都以为明鸾已经殒命,所以当先成把人放下,露出里头乱动的明鸾之后,王妈妈激动的一个没忍住哭出声来了。 吓得王诚一个激灵,连忙去捂住他娘:“娘,您别哭,千万别出声。” 先成跟言嘉都知道其实这母子俩先前误会了,但见了他们这样子,心底反而高看他们几眼,尤其是王诚,一路上虽然哭个不停,但深得先成的心,一点没耽误,还有钥匙开门,省下他们翻墙的烦恼——毕竟要是言嘉翻墙,那先成就只能自己抱着明鸾了,他连媳妇都还没得,先抱了别个女人,心里总是膈应。 王妈妈见明鸾完好无损的送回来,又听了王诚的话,捂着嘴泪流满面的给先成跟言嘉磕头。 先成刚要说话,床上的明鸾突然冒出一句梦话:“哥哥,要糖吃。” 她一出声打断了先成的思绪,他再一想,觉得为了王府名声,还是不要多说为好,就转身往外走。 言嘉落后他一步,见状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来,扔给王诚,之后也跟着走了。 到了外头,先成跟言嘉就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不一会儿言嘉赶上来,同他说道:“这姑娘跟先头那位可不一样啊。” 先成:“你若是想留在王府,那位的话以后再不要提,尤其不要在王爷面前提。” 第二十八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赵王府如今的这些人对他们的前王妃讳莫如深。 赵王回来后把府里所有伺候的人撵到庄子里头,既是因为厌恶一点也不想看到跟前王妃有关的人或事,也是为了给静安皇后积阴德,这才留那些人性命。否则,他应该向皇上表明心迹,直接把所有的人都给杀了。 本来皇上留着这些人的性命,为的是在皇太后面前说:“怕赵王身边缺了伺候的人。” 赵睿之膈应那些人,难道就不膈应皇上这个叔叔?就像太子说的,他又不是疯掉了。 皇上不砍人,说是给王爷面子,那王爷要是直接都把人砍了,皇上倒是仁君爱侄子,赵睿之就是滥杀暴虐之人了。 当然,把人往庄子上撵的时候,王爷做的也够绝就是了。 依附在府里的那些奴婢们可是两手空空走的,除了身上穿的没有带走其他任何的东西,至于他们留下的私房财产,统统便宜了赵睿之的侍卫们。 先成跟言嘉一走,王诚才低头看向手里的东西,发现是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头是些糕点。 王妈妈错愕:“这是……给姑娘的?” 王诚也有点不懂了。 姑娘这去赵王府一遭,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啊?! 明鸾还在那里囔囔:“我要吃糖,吃甜点心。” 王诚拿着往她那边方向走,王妈妈还有点警惕:“别是下毒了吧?” 她这么一说,王诚也有点害怕了,低头看一眼:“不会吧?要是想害死姑娘,早害死了。” 王妈妈:“在外头害死姑娘,他们说不清楚,人现在在家里,要是经由你的手喂给姑娘,带时候岂不是你害了她?” 王诚打了个哆嗦:“那些人好歹毒!” 又用崇拜的目光看向他娘:“您不愧是在这徐府待得久的老人,遇到事情,我们还是比不过您。” 王妈妈极为认同儿子对自己的评价,深沉又无奈的点了点头:“哎,姑娘的路难走啊。” 娘俩齐齐叹了一口气。 王诚偷偷问她:“老爷他们什么时候走?” “说是官府给了半个月的时间。” 王诚听了又紧张起来:“他们早点走了倒好。” 明明二老爷不回来,太太还有点做母亲的样子,现在二老爷一回来,太太就不管事了。 王诚问他娘:“到时候二老爷他们走,您还跟着他们吗?” 王妈妈摇头:“不知道。” 王诚就叹了口气:“听说那边多山路,难走还贫穷,二老爷他们没吃过苦,去了也是老爷,伺候的人就惨了。” 母子俩愁眉惨淡,肩并肩坐在门槛上。 不一会儿,王妈妈听见一阵咯吱咀嚼的声音,鼻子里闻到桂花红枣的香气,扭头,低下往王诚手里一看,再抬起头来,眼睛都瞪成铜铃:“你!” 王诚纯粹是下意识的吃的。手里有吃食,都不用脑子,鼻子闻着味儿就忍不住了,等他反应过来,一包点心已经被他吃了一小半…… 明鸾出了一身汗,清醒了些,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看见王妈妈手里提着一个板凳正满屋子追着王诚打。 “我一定是在做梦。”她看了半天,喃喃道。 王妈妈累了,放下板凳喘气,王诚看了看手里的点心,问:“要不叫姑娘起来吃点?” 王妈妈:“呸,滚。” 王诚:“那不给姑娘吃,我可全吃了哈。” 王妈妈:“你吃吧,自己毒死自己,做个饱死鬼。” 王诚:“没准刚才那位侍卫大哥就是给我的呢。” 王妈妈:“呸,他给你?是看你俊还是看你俏?” 王诚:“就不能看我机灵能干么?” 王妈妈:“滚滚滚。算了,你回来守着姑娘,我去厨房做点粥。” 她走了,王诚更自由,坐在明鸾的床边矮凳上:“姑娘,不是我不想给你吃,是我娘不让。你且等等,等她端了粥来给你喝。话又说回来,您在赵王府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啊?您这脸儿红得,难不成偷抹他们家的胭脂了?” 明鸾觉得他有点聒噪,闻着空气里头散发的点心香味,肚子里头更饿了,人也感觉更晕了,心里迷迷糊糊地想:“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体验一把飞行员体能训练的三大神器,我这是固滚活滚浪木旋梯的结合了吧?哎,好晕。” 王诚听见他家姑娘嘟嘟囔囔,不由失笑:“姑娘,你说什么呢?” 明鸾没说话,王诚也困了,双手抱着膝盖窝在那里打盹。 不一会儿听见外头有动静,还以为是他娘回来呢,努力睁开眼一看,屋里站着俩黑衣人! 王诚瞬间吓醒了! “壮士饶——!” 言嘉一个上前,把他的嘴给捂住了:“闭嘴,别说话。” 王诚这次都要绝望了。 去而复返的先成跟言嘉其实更绝望! 原来他们俩回到王府,发现府里一阵鬼哭狼嚎,亏得赵王府内院深,这才没传到外头。 不过等他们进了屋子,顿时后悔不迭,原来赵王醉酒,发起酒疯来到处找妹妹! 而石森这个天杀的,为了糊弄他,把厨娘的女儿珠儿给推给了赵王,结果赵王捧着小丫头的脸说不是,要拿刀子给她换头! 千钧一发之际,石森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动脑筋:“王爷,刚才她是把胭脂擦了去了,再给涂上胭脂就是您妹妹了。” 赵睿之脑壳反应慢,想了想道:“有道理。” 石森连忙送上胭脂。 结果更惨了,赵睿之给珠儿涂完,左看右看,大为不满:“太丑,还是换头!” 石森:“王爷,您喝多了酒,刚才涂错了人,您涂涂这个人试试!” 扯了个侍卫过来,好歹的把珠儿的脑袋给保住了。 可赵王爷那是一般人吗? 不是。 除了做苦力的先成跟言嘉,其他人都涂了个遍,费了多少盒子胭脂就不用说了,连方大夫都没逃过此劫。 所以等先成跟言嘉二人回来,一进门看见屋里“五花八门”的胭脂精们,人人腮帮子上挂两只红苹果,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惊讶了。 石森脸上最惨,头发也乱了,头冠也歪了,整个人如同一块破抹布,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看见言嘉双眼放光,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大声嚷嚷:“王爷,您妹妹是被这两个人给偷出去的,叫他们再给您还回来!” 宝宝们,来来来,觉得本文还凑合的,留言来在,评论,书架,鲤鱼统统喜欢,嘻嘻,感谢支持。 第二十九章 王府一夜鸡飞狗跳 言嘉跟先成只得去而复返来重新抓明鸾。 王诚死活的抱着言嘉的腿,欲哭无泪:“不行不行,老爷太太要是发现了,姑娘就真活不了了。” 言嘉心道:“赵王府的人连明天的太阳能不能看见还两说呢。” 还是先成不耐烦,眉头一皱,恫吓道:“你松手老实的配合,没准天亮前就给你还回来了。王爷只是喝醉了,等他醒了就忘记了,我们也不想多生事端,肯定给你早点送回来。” 王诚扭头看看床上的明鸾,再想想自家,打也打不过这两人啊,可就这么躺平也太窝囊了,于是道:“你们发誓一定会把姑娘送回来!” 言嘉:“行了,我保证行了吧,要不是看你还有几分忠心跟机灵的份上,谁耐烦跟你多说?!” 王诚也知道言嘉好说话,不光是看面相,还有气质。先成的气质么,就特别的烧人,看着就不好惹,叫人不敢多跟他接触。 等言嘉再三保证,他这才依依不舍、别别扭扭的松开手。 言嘉也暗暗松一口气呢,笑着小声道:“行了,你老实在这里待着,我们尽快给你送回来。” 王诚点头,想起糕点来,连忙道:“我知道公子是个好人,公子给我的糕点,非常好吃!” 言嘉:“我屮艸芔茻!” 先成的目光更为一言难尽,似乎在说“兄弟,我不知道你竟然好这一口”! 言嘉:我不是,我没有,不是你以为的那意思! 事到如今,言嘉也不想跟他们解释了,难不成他要说糕点是给明鸾吃的?总感觉这话要是说出来,更叫人误会呢。 被兜住又开始晃动的明鸾就:“咦,飞行训练还没有结束吗?我真是飞行员的好苗子!欧耶!坚持就是胜利!” 言嘉跟先成用更快的速度回了赵王府——仿佛身后有鬼追。 尤其言嘉,深深地觉得自己对不住厨娘,带走珠儿的时候还答应人家,他不会叫珠儿做重活,现在好了珠儿快给王爷吓死了,哎,罪过。 这次回去之后发现情况更惨了。 原来赵睿之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郑重得出结论:石森跟言嘉先成是一伙的! “要不是一伙的,你怎么知道他们把我妹妹拐走了?分明你是主谋,他们都听你的!” 这逻辑完美。 于是他叫侍卫们拿了板子,把石森按在廊下开揍。 揍了一阵,嫌弃侍卫们打的不用力,让石森爬起来,拿着板子打侍卫。 他则稳坐钓鱼台,还不时犀利的点评几句: “呵呵,狗咬狗一嘴毛。” “叫你们合伙欺瞒本王,打,使劲打。” 石森感觉自己都有点麻木了,如果上天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回到过去,他想回到自己给王爷拿酒的那一刻,踹自己两脚,然后再给自己俩大耳刮子! 明鸾是晕乎的,因此不知道自己又回到了曾经短暂停留的矮榻上。 赵睿之一见她,瞬间跳了起来,扑过去捧着她的脸使劲扭向自己:“妹妹!你叫哥哥好找!” 明鸾觉得头要断掉了,这么莽的哥哥,那确定肯定确凿无疑就是亲哥啊! 她也跟着赵王嚎,扑过去抱着他的腰:“哥!我好想你!” 石森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笑得非常的阴森(跟华妃娘娘嗤笑贱 人矫情一样),言嘉看着都打了个哆嗦。 先成则叫众人赶紧悄悄下去收拾。 赵睿之把明鸾脑袋夹在自己咯吱窝里头,撸狗似的说:“妹妹,我的乖妹妹。” 这俩人,明明一个没有亲兄弟,一个没有亲姐妹,却跟都真有一样! 可惜,此时的科技发展实在不到位,否则要是给录下来,等他们清醒了给他们俩看看,看不羞死他们! 石总管顶着两坨胭脂脸,看着他们一副兄妹情深的样子,内心疯狂暴躁,眼神幽怨至极,想哭!恨极! 方大夫扶着小徒弟手:“快走,去熬醒酒汤!要熬出精华来!” 赵王府这一夜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明鸾就是搂着她哥的腰,被她哥卡住头也没松手,还撒娇要吃的要喝的,这次倒是都得到了满足。 言嘉把糕点茶叶送过来,赵睿之喂着明鸾吃吃喝喝,他不耐烦等待,一口气把明鸾嘴里塞满了。赵王把一盘糕点喂完,眯眯眼看着言嘉:“你是挺不错,说,是不是看上我妹妹了,想勾引她?” 明明是因为屋里没有其他人伺候了,连石总管都气跑了,言嘉觉得自己冤枉啊! 不能跟醉鬼计较,他灵机一动,连忙喊冤:“王爷明鉴,属下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 赵睿之:“……” 沉默半天,突然来了一句,“原来你竟然在觊觎本王。” 言嘉觉得膝盖一痛,他就多余过来! “王爷年纪太大了,属下喜欢年纪小一点的。” 赵睿之:“混账玩意,本王跟妹妹,你竟然都还看不上,难到你想娶天上的神仙童子不成?” 言嘉扭过头去泪流满面:真太难了。他素日只是听人说王爷不做人,现在自己体验一把,才知道王爷究竟有多么不做人。 偏明鸾还在那里架秧子起哄:“就是,大胆,太大胆了,我哥这么好的人!呃!”她吃多了,刚才吃的有点急,还打了个饱嗝。 言嘉心里气急:我特么的就多余喂你,有功夫还不如喂喂你那小厮。 赵睿之从托盘里头拿了茶水喂明鸾,一多半倒给她洒在了身上,明鸾也不生气,往赵睿之身上蹭嘴,赵睿之更干脆,拿袖子胡乱给她抹了把脸。 言嘉看得那叫一个辣眼,不知道该给这两人的关系定义成是有恩,还是有缘,还是有仇了! 听他们说话,觉得他们缘分很深,瞎掰的能力都很强,尤其是在使用“无中生有”这个技能的时候,简直叫人酸爽想死。 但看着赵王爷这“照顾”人的种种迷惑行径,言嘉又觉得赵王爷其实还是想弄死明鸾,就这个掰头的动作,他都替明鸾的颈椎疼了。 至于明鸾呢,他就更不懂了。清醒的时候叫赵王“哥哥”而非“姐夫”,他们还能说她是个“小机灵鬼”,这都真发烧昏迷了,竟然还能保住演技,古早时期的苏妲己跟西施也就这水准了叭? 第三十章 哥,要珍惜对你好的人,趁他们还 就在言嘉觉得自己三观错乱之际,方大夫的醒酒汤终于姗姗来迟,登上了属于它的历史舞台。 已经重新梳洗过的石大总管出场,他板着一张反派太监脸,恭敬有加的请王爷移步。 赵睿之将明鸾的脑袋夹得更紧:“谁也不能把我们兄妹分开!” 明鸾都快断气了,说出的话来也真气人:“你们要强取豪夺吗?哥哥是我的,我跟你们拼了!” 石森:怎么办?老子才出场这几集啊,快给气死了。 言嘉:唉,当侍卫还不如当个炮灰呢。 最后“兄妹”俩如同雷峰塔下的白素贞跟许仙,上演了一出难分难舍。 妹妹泪流满面伸手:“哥哥,你一定要记得,咱们卖身不卖艺,卖身不卖艺啊!” 李侍卫咳嗽的震天响,石森如同关注卡点的导演,一扯明鸾的手,将她甩开,言嘉则迅速扶着赵王去喝醒酒汤。 赵王依依不舍,频频回头,待坐到桌前,看见碗里黑乎乎的药汤,长叹息以掩涕兮:“罢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捧着碗豪气干云的喝干了。 言嘉:“老子要笑死了,救命啊啊啊芔茻!” 幸亏老大夫的药还是靠谱的,见赵王喝了之后歇菜,再看一眼蔫头蔫脑的明鸾,问小徒弟:“之前给她熬的那药药渣还在吗?再给她也煮一碗。” 明鸾还在那里喃喃呢:“哥哥,把哥哥还给我……” 赵王坐了一刻钟,石森见他有要呕吐的迹象,连忙扶着他去更衣,明鸾这次灌药是老大夫叫她起来喝的。 明鸾喝完,捧着碗发呆。 老大夫问:“你怎么样?” 明鸾:“法海,你不懂爱。” 老大夫:“呵呵,我就多余好心。” 石森没回来,老大夫做主喊了先成跟言嘉:“赶紧的把人送回去。” 言嘉:“要是王爷再要人呢?” 老大夫一瞪眼:“老夫把你打扮成个姑娘给王爷玩。” 明鸾一听要离开,说什么也不干,张口喊:“哥哥!” 言嘉一把捂住她的嘴,生怕她再把王爷召唤了过来。 明鸾又哭又扑腾,对着虚空里头的哥哥悲切的叮嘱:“哥,千万珍惜每一个对你好的人吧,趁着他们还没发现你这人不行……” 言嘉:“噗!” 姑娘你别说了,再说,我怕你知道的太多,走不出这王府了。 如今赵王府有两大不可得罪之人,一个是王爷,一个就是大夫了。既然方大夫都发了话,言嘉遂老实的把人兜起来,他要扛着走,先成想了想道:“扛着不行,她才喝了药,万一半路吐了。走吧,我和你一起。” 于是时隔一个半时辰,他们两个人二度完璧归赵。 明鸾重新躺回自己床上,翻了个身,嘟囔一句:“好疼。”这次终于睡熟了。 王诚送先成他们出来,到了外头言嘉才看清他脸上样子,骇然:“你脸怎么了?” 王诚不无怨念的道:“我娘知道二位大爷又来把姑娘抓走了,揍了我一顿。” 言嘉:“噗!” “对不住,实在忍不住,不是故意的,哈哈哈哈……” 先成瞪他:“你小点声。” 拍了一下王诚的肩膀,叫着言嘉赶紧走了。 这一夜那叫一个不消停,折腾到现在,众人都精疲力尽。 早晨明鸾睡醒,伸了个懒腰一下子定住了:“啊,我腚!” 说完才想起自己昨日在赵王府的历险记,睁开眼一看,是徐家她睡觉的屋子没错,恍惚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呢:“难不成我昨儿闯关失败,今日重新穿越到事发之前了?” 可为什么系统没有把她的记忆格式化呢?缓存太多垃圾,会导致运行速度变慢的! 直到她看见了王诚! 问了一句跟言嘉一模一样的话:“你脸怎么了?” 昨夜王妈妈见明鸾又被送了回来,已经跟儿子道过歉了,因此王诚今天便为了他娘面子自己认了:“是我不小心撞到头了。” 明鸾吃力的坐起来,感觉腰背更痛了,皱着眉道:“我这是怎么了?” 低头一看,身上衣裳也皱巴巴乱糟糟的。 王诚也有好多事想问呢:“姑娘,您昨日去赵王府,出什么事了?” 明鸾瞪大眼,原来她这是回来了? “我……”她彻底清醒了,也晓得自己并未继续穿越,“我去求赵王给嫁妆,他不仅不给,还叫人打了我一顿……” 至于她怎么回来,她也不知道。 这个王诚倒是知道,把前后事情跟她一说,她完全懵逼:“昨天夜里,我的经历这么曲折么?” “既然都把我送回来了,怎么又抓回去?” 这个王诚就不知道了,不过不妨碍他推理:“肯定是王爷叫人这么干的。” 明鸾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起初挨打她纯粹是饿晕过去的,那时候还没感觉到现在这么疼:“难不成是捉我回去,又打了我一顿?” 此言一出,王诚顿时同情的看着她。 明鸾扁扁嘴想哭:“没想到赵王爷那么坏,一上来就叫人打我。” 根本不讲理。 王诚连忙道:“姑娘,您别哭,二老爷他们还不知道呢,要是知道了,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明鸾想起自己真实处境来,连忙收住声音,只是眼下罚金的事没有着落,她就算拿住老太太要挟对方拿出钱来,也斗不过这徐府上上下下的人口…… 文斗跟武斗的路子都堵得死死的。 教坊司啊…… 作诗是不会作诗的,背过的诗句也有限,唱儿歌的话,会把那些大老爷们儿唱萎了不? 她这头醒了,赵王府里头赵睿之也醒了。 醒来先打一个喷嚏,然后一上午喷嚏不断,最后发展到鼻涕眼泪一起流。 石森都顾不得生气了,大呼小叫的叫人把老大夫赶紧找来。 方大夫一到,石森就在外头排揎他:“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说昨日那人的病不过人。” 面对无理取闹的病患,方大夫嘴皮子也厉害,当即给他怼回去:“昨日人家姑娘可没打喷嚏流鼻涕,我看你们王爷这是被人在背后骂了。” “说得有道理。” 方大夫还以为石森这么快就认怂呢,抬头一看,发现石森没说话,话是赵王爷说的。 第三十一章 王爷不做人 打喷嚏太叫人难受了,尤其不想哭的时候却无法抑制的流泪,所以赵睿之不得不捏着鼻子喝了一碗药。 汤药烫嘴,喝到肚子里并不舒服,身上像是被针扎,燥燥的难受。 他完全忘了醉酒后的事。 蹙着眉在那里想了半天,问石森:“昨天徐家那毛丫头呢?” 石森:“打了她一顿,她晕了过去,等她醒了,又打了一顿,她又晕了,然后您嫌麻烦,便叫人把她丢回徐家去了。” 赵睿之点了点头:“路上没人发现吧?” 石森:“是李先成跟许言嘉送的人。” 赵睿之又点了点头,吩咐他:“以后不要老是使唤他们俩。” 许言嘉在门外听见了,心中颇为感动,看了一下旁边的李先成,发现他这李头儿听见王爷的话竟然毫不动容,果然深沉如大海,好心机! 许言嘉决定自己感动一下,你看看,他才来王府多久,王爷就心疼他,不叫他干活了。 可惜没等他感动完,赵睿之又来了一句:“他们俩人不是阿狗阿猫,出了事不好随便灭口。” 石森一本正经的应:“是。” 如此,等屋里没了其他动静,李先成才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许言嘉。 许言嘉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王爷的这番操作,伤害性不大,就侮辱性极强!简直可以媲美昨日被小姑娘扯断裤子的精神伤害了。 许言嘉决定等以后王爷要是落魄了,他就把这事儿说出去,叫王爷好好的丢一回脸! 方大夫的药很有用处,赵睿之喝过一刻钟后,身上发了汗,喷嚏终于止住了。 石森总觉得昨日被徐家的人找来不大吉利,就问:“王爷,咱们今年还出去避暑么?” 赵睿之想了想:“不去了。” 他懒得跟石森解释,问石森:“徐家最后怎么判的?” 石森心说早就知道你要问,遂把自己打听来的一一跟他说了。 赵睿之却不满:“为何给他们留这么长时间才上路?叫刑部去催催,趁早滚蛋。” 石森就:“呵呵~” 赵睿之看他一眼,气得不行:“教坊司的主事呢,把他叫来?” 石森不得不进谏:“这时候教坊司也乱着呢,听说梁柱年久失修,之前地龙的时候倒塌,很是砸死砸伤了几个,现如今都说那里伤了阴鸷呢。” 否则,要是放在往常,教坊司早就上门去拿人了,还能让徐家小丫头跑到王府来闹事? 赵睿之看了石森一眼,明白石森话里的意思,顿了顿,重新集聚怒气:“你是不是在笑话本王?” 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石森老实地跪下:“奴婢该死。” 赵睿之更生气了:“本王不过好好的跟你说一句,你就在这里跟本王要死要活的,你怎么这么能作?” 石森:…… 许言嘉觉得自己也“佛”了,淡定了。 从前他们都说王爷不懂事,王爷很“渣”,许言嘉自己也是公府出身,不觉得勋贵公子倨傲些有什么不好的,等他成了王府侍卫,见识增多,这才晓得从前的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王爷他根本不做人啊! 许言嘉实在忍不住,探头去看屋里。 结果正好被赵睿之抓住,赵睿之冲他笑:“言嘉你进来。” 许言嘉心想:“王爷您要是没说那些灭口的话,我就真以为您跟我这么亲近了。” 虽然心里腹诽,但面上还是恭敬的进去,默默为石总管鞠了一把同情之泪。 赵睿之吩咐他:“本王有几句话,你去传给教坊司的主事。就说徐家教女无方,罪在不赦,叫教坊司趁早把徐家女眷拘了去,不要叫这些人在外头丢人现眼,他若是办不好此事,本王便进宫找皇上说叨说叨。” 许言嘉觉得自己刚才着实的自恋了,他就不应该为同情石总管,正经该同情的人是他自己啊! 果然他才走到外头,就听见赵睿之对石森说:“你还跪着做什么?本王这不是找外人去做了么,行了,就算以后暴露出来,也跟你没关系,自有旁人去顶账。” 言嘉泪目。 这浓浓的、令人感动的主仆情啊! 赵王爷能活这么大年纪,亏得是生在帝王家,要是普通人家,早投胎不知道多少回了! 虽然内心反感,对明鸾也有点小同情,可言嘉如今着实的自抱自泣,也顾不得旁人了。 他将要迈出院门,李先成喊住了他。 言嘉心中一暖,好歹的他头儿还是个人。 李先成递给他一只帷帽:“遮着你的样貌,只把王府的腰牌给那人看看就行。” 言嘉:想多了,告辞! 内心凄凉又积极败坏,右手却十分务实的去抓了帷帽。 大概是因为三观被震得太厉害,连句谢谢的话也没说,世家公子的礼仪都顾不得维持了。 教坊司的主事果然也没有要求他非要摘帷帽说话,听完他的传话之后,为难地说道:“教坊司当然可以打发人去催,不过徐家没有抄家,他们的家财要想给女眷们赎身也极其容易,要想按照王爷的意思把人弄进来,恐怕有点困难。” 言嘉道:“王爷只是催你去办事,何时指点你把事情办成什么样了?” 那主事连忙笑道:“是是是,是小人想岔了意思。亏得多问了一句。” 主事的态度还算不错,言嘉也就没有揪住他不放。 不过言嘉这么说,既不是为王爷考虑,也不是想放徐家一马,他纯粹就是把自己当成个工具人了,办事的时候如果对方叽叽歪歪,那就学习一下王爷的茶言茶语,现在看起来,效果果然还不错。 当然,他也是深知教坊司这些人的无赖嘴脸跟行径的,若是今日他不把话说清楚,等改日他们把徐家如何了,少不得帽子要往赵王身上扣,赵王不认,那可不就是他这个传话的人把意思传错了?! 等他出了教坊司的后门,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又走到昨日徐家的地方。 他跟徐家的人一点也不熟悉,但昨日见的明鸾,还有她的那个婆子跟小厮,给他留的印象都挺深,说不上很好吧,但总归也是人命,如今自己的所作所为跟自己一贯的原则相违背,内心深处其实对自己很不满,也充满了对徐家女眷的愧疚。 唉,王爷不做人。 第三十二章 不怕困难勇往直前 徐明鸾挨了一顿毒打,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不由的对命运产生了怀疑。 这人么,有时候就跟猫一样,好奇,试探,会在作死的路上努力伸爪,好奇到哪个点才会触底。 如果说之前她对赵王府、对赵王那都是无止境的恐惧加害怕,那现在已经去过一遭之后,这害怕恐惧就可以量化了,就比如被爆头是一百分的话,挨揍那只要不打死,顶多六十分。 她摸了摸自己身后,觉得以这个疼痛的程度,给自己个六十及格算是作弊了都。 反正就是在绝境之中发现,有条路虽然不好走,看着像油锅,但进去炸一炸,温度也就在三十七八度。 明鸾就想再去试试。 话又说回来,人的胆子就是这么变大的。迈出第一步,侥幸没有踏空没有摔死,接下来就是继续探索。 徐二老爷跟乔氏都不管她,她就在装作自己在屋里,照样偷偷跑出来钻狗洞出门。 她也知道王诚偷了角门钥匙,但是那个如果暴露的话,损失太大,不像狗洞,堵住就再挖开嘛。 王妈妈却怕的要死,不敢叫她再去。也亏得赵王府大夫的药管用,否则叫王妈妈知道她在那边又发烧又挨揍,更不能叫她出去。 明鸾只好鼓动王诚:“之前他们都能悄悄把我送回来,还给你带点心,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嘴上厉害,其实心地还是很善良的!我多去求几次,没准他们就心软了。” 王诚吧,知道她挨打了,不知道赵王是多么凶残地下命令打她,更不知道李先成一棍子下去就把人闷晕了,心里也是极其希望明鸾能摆脱去教坊司的命运的,因此整个人就有点分裂,既希望姑娘能努力一把,又怕姑娘太努力,把小命搭进去。 王诚也年纪不大,明鸾呢,又很诚恳的争取他的意见跟建议,王诚这不就被说服了? 有他帮忙,王妈妈也很快就被拿下。 于是徐明鸾得以再次钻狗洞出来。 就是她耽误的时间有点长,乃至天上太阳明晃晃的都老高了,知了也在枝头叫的撕心裂肺。 这是一个叫人不大想出门的天气。 可运气好的人就是不一样,她才钻出个头来,正扭头打算四下看看呢,一扭,差点把脖子给扭歪了! 言嘉也目瞪狗呆。 他就是无意走过来的,都打算继续往前走不停留了,谁知前头狗洞突然冒出个黑乎乎的狗头,姿势有点搞笑,他就多看了一眼。 两个人四目相对,明鸾是瞪大眼睛,言嘉的眼睛瞪得比她的还要大。 这个趴地上的姿势实在太像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了,伤害不大,侮辱性强,明鸾干脆忍着“丑”,又往前爬了一下,然后才顺利的从狗洞里头钻出来。 王诚也打算跟她出来的,她觉得言嘉恐怕“来者不善”,所以一伸脚,把狗洞给堵住了。 言嘉:“你!” 明鸾不知道这人是敌是友,百分之九十九是敌,但她还活着,所以,也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这是个好人。 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裳,很江湖地“抱拳”给言嘉施礼。 但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因为按照江湖规矩,她要是个豪气干云的侠女,潇洒的做完这个装逼动作,接下来就要大喝一声:“在下得罪了!” 然后飞起一脚,或者直接拔剑,或者扬起一个手刀,就把人给kao了。 但现在么,她武力值为负数。 明鸾怀疑自己抢戏了,因为明显对方也被她给整懵了。 这可真是:穆桂英没拜堂,一枪先扎死了杨六郎——没戏唱了。 见到她讪讪的放下手,言嘉才回神,心里涌起一阵笑意,脸上却是平静的,问她:“姑娘这是要出去筹措罚金么?” 明鸾一听,这人可以交流啊,这是! 瞬间就兴奋了,她现在的消息渠道份外闭塞,急需有人给她指点迷津,因此连连点头:“大哥哥你是来抓我去王府的吗?” 言嘉摇了摇头。 明鸾连忙再问:“那今日王爷心情如何?我要是再上门去求……” 言嘉没想到她竟然还想作死,一听这个立马说:“你最好不要。” “啊?”明鸾呆。 看她这呆萌的样子,尤其是头顶还有几根干草,不由叫人心软,言嘉想了想便压低了声音道:“王爷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你去哭求几句,他就能饶了你的。若是没有你姐姐这层瓜葛,说不定还好些。你若是再去,可就不是几板子的事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明鸾的。 明鸾连忙后退一步伸手往后捂住自己的屁股。 这防备的姿态也叫言嘉想起自己从王府出来的目的,顿时也不那么自然了,只轻声道:“你家里也不是没有钱,好好跟长辈们说说,叫他们给你把钱交上便是。”难不成家里人真要见死不救? 明鸾没料到他一个外人都能这么说,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委屈来,可是张了张口,又觉得人家好心跟自己说话,然而也实在没有必要跟理由来听自己的这份委屈。 她低头:“姐姐都死了,她又没有孩子,按本朝律法,嫁妆应该归还娘家。” 这也是她敢于上王府去要的原因。 可是,这在言嘉看来,一份嫁妆而已,压根不是她这么“作死”的理由。 钱当然是好东西,可也要有命花不是么? “我言尽于此,姑娘好自为之吧。” 明鸾这下是彻底的呆住了,她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胳膊:“不,你等等大哥哥!” 言嘉顿住脚步,抽回手,明鸾连忙松开,她也不啰嗦了,就直接问:“那要是我家里人不给我出罚金呢,王爷也不退还嫁妆,您能不能根据我这个情况,给我指一条出路?” 言嘉:“对不起。” 说完就匆匆走了。 他发现自己面对明鸾特别容易心软,特别容易相信她的话。 但他并不是个喜欢同情那些柔弱女子的人,相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头,他因为姨娘的事,非常的痛恨那些如同菟丝花一样的女人。 他告诉自己,不要轻易挑战自己的经验,一般来说,那样只会跌得很惨。 大家小年快乐,昨日立春,此后便是牛年啦,祝福走过路过的每一位朋友在新的一年里头万事顺意,健康幸福。 第三十三章 要辩证的看待家人关系 明鸾自己内心都还矛盾重重呢,自然也不会关心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言嘉心里在想什么。 做人要理解别人很难,但理解自己则很容易。 她看着言嘉远去,内心的失望跟绝望可想而知。 她因为已经去过了赵王府,因此潜意识里头便将教坊司视为一个比赵王府还要可怕的地方。 这种时候,她就格外想念前世的亲人,迫切的需要亲人的关怀跟爱护,愤怒、绝望、孤寂的情绪一重重的将她包住,不一会儿就泪流满面。 王诚从狗洞里头钻出来,小声来拉她的手:“姑娘,咱们回去吧,刚才那位侍卫大爷的话我也听到了,他说得有道理,赵王府不是什么好去处。” 说一句不好听的,大姑娘已经折在赵王府里头了,不能再把三姑娘也折进去,这也实在是无辜却又无处可诉。 子孙不肖的时候,辱骂他们的祖宗,还能说他们祖宗不会教,可大姑娘犯了罪,凭什么三姑娘来受罪啊? 两个人正说着,墙那边王妈妈突然小声叫了王诚的名字。 王诚连忙应了:“娘,我在。” 王妈妈问:“姑娘呢?快叫她回来,三太太来了,不知道什么事,说要见见姑娘。” 明鸾一听这个,便跟着王诚重新回了徐家。 三太太是来看明鸾的。 “这孩子,几日不见,怎么就瘦成了这个样子,可不是叫人心疼?” 三太太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这也是位人才,之前跟着老太太过来逼迫她的时候,嘴里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三太太其实也尴尬,但乔氏放弃的比她还快,所以乔氏更是双倍的尴尬。 明鸾任凭三太太拉着她的手,也不作声,跟丢了魂的木头美人一样。 三太太心里暗自嗟叹。 她此来是有目的的,可不是真就真心实意的关怀侄女,说句不好听的,如今各房都是各顾各的,若是能和离,她一定当先跟三老爷和离,带着嫁妆宁肯独居过小日子呢,也比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好。 想到此处,她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明鸾的手,对乔氏说:“明鸾年纪也不小了,咱们在她这个年纪也定亲了,有那些成亲早的,也不是不能嫁人……” 徐明鸾真没想到嫁人!如果说她对教坊司的恐惧是那种见阎王似的恐惧,那嫁人对她来说,无异于走钢丝,她不行,她小脑不发达,说不定里头还有水! 她就一下子把手从三太太的手里抽走了。 但乔氏却眼前一亮,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她三婶,你是不是有合适的人选?只要能给明鸾出了那罚金,其他的我也不要求太多了。” 王妈妈急得想咳嗽,这怎么能自降身份呢?不要求太多,岂不是在说把女儿贱卖出去?到时候姑娘嫁了人,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又有什么意思?去给人家做牛做马生孩子服侍男人跟公婆,还要忍受一辈子的羞辱么? 可是乔氏却站了起来,拉着三太太也起来:“我们去那边屋子说,明鸾她年纪小,还不好意思。” 王妈妈就看向明鸾,想指望她说几句。 明鸾已经明白三太太的意思了。 她轻声问:“三婶娘要给我保媒,老太太那里知道么?三婶娘不怕得罪老太太?” 三太太有点吃惊的看着她,似乎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也是,这个侄女虽然长得不错,可身子骨弱的一比,平日里头含胸埋头的,再好的样貌被她那样子也给埋汰的不好了。就是她,也还是在老太太跟大太太过来的那一日,才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三侄女一般。 要不得说呢,这人还是活泼闹腾些叫人看着稀罕。 当然各花入各眼,也有一起子人,偏好些木头美人。 三太太想着即将到手的银子,脸上的笑容真诚起来:“你也别太怕老太太了,到底亲不是买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咱们都是一家人呢。再说,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不是祖父母之命,你娘跟二老爷只要还稀罕你,想叫你终身有靠,这件事就好办。” 明鸾明白了,三太太这是瞒着老太太来的。 她那日看见老太太的样子,就知道老太太决计不会喜欢她了,都已经撕破了脸皮,即便后来勉强和好,那恨意也绝对不会消除,就像她,她绝对不会原谅老太太跟大太太。 三太太拉着乔氏走了。 王妈妈想了想,不用明鸾说就赶紧跟了过去。 王诚倒是对三太太的提议多了几分期待,还偷偷安慰明鸾:“姑娘别太怕,您年纪小,就算真嫁人,也得及笄以后再提圆房的事,到时候您还是跟在家里一样。” 明鸾摇了摇头:嫁人跟去教坊司,都很可怕。 她心里想:“三太太能铤而走险,肯定是因为这件事她能得到好处。 “但是,这好处没有大到可以让老太太也改变主意。 “换句话说,如果自己能卖个十万两,那老太太肯定给自己交罚金,然后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卖出去。 “可要是只能卖个六千两呢?老太太会为了那一千两的好处,饶自己一条小命吗?” 明鸾都不用深究,只把自己代入到反过来的角色中,给她一千两,让她原谅那两个人?不可能的。 如果一个杀了人的坏人在临死前说给你钱,让你饶他一命,你会饶吗? 好人坏人本身是对立的,坏人不会放过好人,那么好人也不应该像农夫与蛇里头的农夫一样,打着善良的名义去给坏人送人头。 对她来说,生命无价,纵然给她十万两,她也不会原谅那两个人。 而同样的,对老太太来说,恨意难消,十万两也只不过是让她能容忍明鸾多活几年,多在这世上生不如死的活几年罢了。 这样的一家人啊。 在外人看来绝无可能,却又事实存在的一家人啊。 她对王诚说:“你也去听听三太太说什么。” 王诚应了,又叮嘱她:“姑娘,您可别再出去了。” 明鸾不知怎么,突然想起言嘉的眼睛来,对了他点了点头。 言嘉跟王诚一样,都有一双善良的眼睛,可是有时候善良并不能救命。 第三十四章 不怀好意的保媒 徐三太太是来保媒的。 她自我感觉还是很好的,纵然有些私心,那私心不过是赚几两银子,可却能救明鸾与水火,让她避开去教坊司的命运。 再说了,就是她不做,徐家的其他人未必不想做,只不过他们没有她这么便利的条件罢了。 “你也不想想,那教坊司是什么好去处不成?”她语重心长的说乔氏。 乔氏眼眶一红,声音哽咽了:“但凡我有办法,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 她哭起来没完没了,徐三太太可不耐烦,心道:“咱们谁还不知道谁呢,这时候装模作样实在叫人腻歪。” 素日若是得闲还能陪着做做戏,如今家里哪有那么多功夫? “那家人家比不得咱们家的富贵,但有一点,有钱,不在乎这千儿八百的罚金,若是事情能成呢,除了给明鸾交的那些罚金,他们家还另有聘金,其次那家也单独给你些,算是做女婿晚辈的孝敬你这个岳母的。毕竟我们此去青州,天高皇帝远,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再见一面。” 话都没说完,乔氏就有些心动了。 她急急问:“那人如何?多大年纪了?前头婚配不曾?” 明鸾是长得好些,可年纪到底太小…… 徐三太太道:“那人模样倒是极好,脚上有点毛病,不能跑跳,平常走路还看不出来,走的快了,看着有点跛。” 乔氏不在乎这一点,点头道:“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她这么好说话,徐三太太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笑着继续说:“年纪么,有二十七八了,你别嫌大,他这个年纪正好知道疼人。” “年纪不是太大,这也不要紧,”乔氏犹豫着,“只是,我想他都这么大年纪了,总不能前头没有娶过吧?还是有其他一些事?” 徐三太太道:“前头娶过一个,没什么福气,过世有三四年了,留下一个小女孩儿,今年才三五岁,慢慢养着也能养熟了。” 她说一样,乔氏就点一样的头,王妈妈在一旁瞧着,心里着急,脸上还不敢显露出来。 徐三太太临走笑着道:“若是你觉得成呢,我就使人叫了来让你私下里头瞧瞧,反正这事儿得尽快了吧。” 乔氏陪着小心送她,她走了几步,又扭头轻声对乔氏说:“这事儿最好还是要瞒着老太太,老太太如今可是厌恶着明鸾呢,恐怕叫她知道了,这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乔氏嗫喏着:“真送了教坊司去,家里名声也不好听。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心狠?” 徐三太太冷笑:“我走了,你自己琢磨吧。” 老太太不仅仅是心狠,还心毒,眼下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真进了教坊司,能活几日还不好说呢,到时候尸首往外一扔,家里的名声不就又有了? 王妈妈一等徐三太太走了,连忙过来小声道:“太太,三太太这话可信么?我怎么听着感觉仿佛还有事情她没说似的。” 乔氏一改刚才在三太太面前的怂样,嗖得就抬起头来,硬声责问她:“那你说还有其他好办法吗?” 王妈妈张了张嘴:“家里又不是拿不出那钱来。” 乔氏:“可那是家里的钱,是我能做主的吗?若是罚金少些,我宁肯自己吊死,把她赎出来好了!” 明鸾听了王诚的转述,沉默了半天,问王诚:“你觉得太太说的是心里话吗?” 王诚也沉默了。 她自言自语:“赵王府真的不能去了吗?” 教坊司的来人算是给了她回答。 教坊司的主事打发了一个婆子过来,说起来也是缘分,这婆子跟徐老太太很有几分私交。 两个人一见面,徐老太太就哭上了:“老姐姐,你说我这是做了什么孽,眼见一辈子到头了,被些小辈们要生生的气死了。” 婆子笑道:“我老早就说了,你就是太过和气,对晚辈们太好,那是溺爱他们,这些小辈不听话,自然该当严厉教导才是,需要知道,你自家的孩子,自家不上心打骂教诲,那擎等着叫别人打骂教训了,外人只会比你自家人厉害千百倍。” 徐老太太叹了口气:“你说的可不在理。那死了的那个给家里闯了大祸,我不心疼,这活着的也不叫我省心,待要将我气死了。” 婆子一听,竟还有这等八卦,连忙问:“这是怎么说?我只知道前头的赵王妃那是顶顶厉害的人物了,怎么你家还有?” 徐老太太道:“可不就是我那不争气的二儿子房里的?说来话长,她出生的时候就不吉利,她娘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保胎,生的也艰难,这家里出了事,为着族里女孩子们的名节,我教育了她一番,谁知她竟跟我翻脸,差点动上手……” 婆子:大瓜! 兴奋的附和徐老太太:“这就是她的不对了。这年轻人轻狂浮躁,是不如我们这些经年的老人有见地。” 徐老太太点头:“可不是么?你说说,你也在教坊司里做事这么多年了,那里头进去的有得善终的么?不如早早的清白的去了,可是……哎!” 婆子还以为自己来这一趟就是走个过场呢,没想到徐老太太对孙女这么不满,登时心里就打上了主意。 “这还不好办?她既然不听你的,就将她送进去呗,还能替你省些个钱财。不是我说,这一大家子拖家带口的走,以后且有的是开销的机会,你不多预备几个,到时候忙里抓瞎,难不成这当孙女的还能为你分忧不成?” 这话可真是说到徐老太太心窝的最里头最里头了! 她先前还不好主动提出来,现在婆子这么说,可不是两下里头一拍即合? 婆子又笑道:“你想保全家里的名声也容易,进去最多不过月余,保管有好消息告诉你。这女人家,清白的名声最要紧了,除此之外,别无他事。” 窗户外头,明鸾听墙角听得脸色苍白,扶着墙慢吞吞地从角门闪了出去。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不死都难了。 第三十五章 背后千万不能说人坏话 王诚一听明鸾说完徐老太太跟那教坊司婆子的密谋,整个人也呆住了,硬是大热天打了个寒颤。 明鸾看看他,枯坐半天,去找了乔氏问话。 “娘。”她呐呐的喊了一声。 乔氏却十分快活,她打算去找徐三太太说话,对明鸾进来就没有那么在意,不过如今她心情好,看着明鸾也是高兴的,笑道:“今儿精神看着还不错。” 明鸾慢慢提了一口气,问她:“娘,您跟爹去青州的话,王妈妈跟王诚也跟着去吗?我一个人好害怕,能不能把他们留给我?” 乔氏思索着道:“这也不是不行……” 明鸾看她的样子,对她极度不信任,所以也不敢高兴,又道:“你们若是带着她上路,总不能你们坐车,叫他们两条腿在后头追,再说,这一路上,多两口人也是多许多花费。” 王妈妈在一旁冲明鸾摇头,明鸾不去看她。 乔氏看了一眼王妈妈,对明鸾说道:“从前也没见你跟她这么要好。” 明鸾说道:“要不您留在京中吧,我想您留下陪着我。青州又不好,何必跟着父亲去那里。” “不行!”乔氏骇然,她迅速的站起来,像是怕沾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对明鸾说,“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她不同意明鸾的建议,也不给明鸾确切的答复说留下王氏母子,急匆匆的说:“我还有事。至于王妈妈的事,我跟你父亲商量了再说。家里没有其他可使唤的人手了,你做人也别太自私,只想着自己,这样不好。” 她一走,明鸾就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王妈妈快步走过来小声道:“姑娘,您说这个做甚么?” 明鸾摇了摇头。 她对徐家人早就没了感情,这徐家能够让她留恋的,除了王妈妈跟王诚,再无旁人。 如今她前途未卜,但若是能为王妈妈做点事,她心里也是愿意的。 趁着乔氏不在,明鸾又从狗洞里头钻了出去。 言嘉心情郁闷,叫了李先成出门吃酒,没想到才走出不远,就看见了明鸾。 他顿时就着急了,眉头都皱起来,待要想装作不认识她,可也绝对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作死,只好疾步走过去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不要再来找王爷?” 李先成点了点头。 明鸾咬了咬唇,她不知怎么,这时候特别想念前世的大堂哥,就感觉有哥哥的话会为她遮风挡雨。 言嘉当然不是她哥哥,可这是任何一丝一毫的关心对她来说也是极其珍贵的,而这种珍贵令她会想哭,所以一出口声音就带了些无助跟哽咽:“我是来找你的,能不能跟你说几句话。” 李先成的眼睛瞬间瞪大,看着言嘉好像在说“我不知道你竟然是这么个人”! 言嘉比他还吃惊,整个表情就是个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跟我没关系! 虽如此,到底李先成在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面前还是极有风度的,他后退了几步。 言嘉倒是真有点不高兴了。他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竟然让这姑娘还黏上自己来了。 明鸾尽量让自己客官,不提委屈,不谈生死。 “王诚,就是那个小孩子,他跟他母亲都有恩于我,可我没有办法将他们从徐家带出来,但是我想,如果有人想要买他们的话,我父母应该会乐意。” 她手里拿出一只荷包,伸手要交给言嘉,谁知言嘉竟像受了惊吓,后退一步。 明鸾这时候真没多少私心杂念了,她也不是伟大,就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自己的心情更好些,于是她伸手从荷包里头把银票拿出来:“这是我当了首饰留下的钱,并不是来路不正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俩能值多少钱,如果不够,那就当我先欠着您的,待日后再报答。” 她弯腰,把钱放在地上,找了块小石头压住,然后后退一步,深深地看了言嘉一眼,转身朝王诚跑去。 言嘉看着她跑到王诚身边,跟他说了一句什么话,然后两个人飞快的跑走了,不见人影。 李先成走了过来,皱眉道:“这人什么意思?我没闹明白。” 言嘉看了看地上的钱,捡了起来,放到袖子里头,那块石头被他握在手里,不知怎么,总感觉很硌人。 李先生不大赞同:“你还真帮她去赎人?别到时候叫王爷知道了又不高兴。” 王爷不高兴是肯定的。 王爷就没有高兴的时候。 不,王爷还是有的。 知道别人不高兴,王爷会高兴一会儿。 言嘉想了想,叹了口气:“那小子你昨天也见了,连他娘你也见过,反正我都是跟你在一起,也没单独行动过,这样吧,我打发个中人去问问,看要价多少,能不能买下来还两说。” 可巧他们去的酒楼旁边便是一家给大户人家输送仆人的,言嘉这种指定的,人家也接单。 很快就过来回复:“那家卖,只不过要价不低。” 说了个数。 李先成到抽一口冷气:“这也太贵了。” 中人微微笑,他就只是个消息的搬运工,两头的话,他自然是向着给他赏钱的这头,因此对言嘉说道:“这家前段时间也卖了些丫头,京中都说他们家风水不好不养人,那些丫头砸在买主手里,好久都没出手呢,我们家之前没去买,保不定开罪了他们,要不老爷换家中人去谈?” 言嘉摇头:“不用,就你了。我要今日便能过户的。把手续办理齐全了,一丝尾巴也不能留。” 李先成道:“你这样叫人容易抬价,不如多看看多挑拣一番。” 中人也道:“这位大爷说的很是,俗话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二位若是愿意,我叫他们家把要卖的人都带过来给您看看?” 言嘉同意了,等中人一走,他抱怨李先成:“说我多管闲事的是你,如今帮着出主意的也是你。” 李先成笑:“我们穷苦人家出身的,我不是帮你,我是心疼钱。” 言嘉也笑:“可拉倒吧,说得好像王爷亏待了你似的。” 两个人酒杯才碰一下,就听隔壁传来一声嗤笑:“两个人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 第三十六章 不按牌理出牌的王爷 言嘉跟李先成一见是王爷在此,连忙放下酒杯站起来行礼。 徐家这边,果然有人来谈论买卖仆从的事。 “前段时间卖的那些都是些不好的,如今还留着的自然是忠心又能干的,所以这价钱可不会太低了。” 徐家人大言不惭地说。 明鸾拿不准这些买人的是不是她托付的言嘉找来的,她只能抓紧时间对王诚说:“如果能被买走,你跟你娘都走,先不要管我,留着以后再说。” 她不知道她以后会怎样,但如果王诚跟王妈妈都好好的,她心里起码会少些牵挂,反正她这头都是破罐子了,随便怎么摔打也不用害怕了。 心情不好,她不想再去说服王妈妈,告诉王诚,王诚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自己就跟他娘交涉了,他是男孩子,虽然年纪小,但王妈妈肯定能听他的话,若是换了明鸾说,王妈妈只会担忧明鸾。 可是一想到如果不是言嘉买走,从此几个人天各一方再不得相见,明鸾的心情更不好,她看了一眼那跟徐家管家交涉的中人,到底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跑过去了,给人行了个礼。 中人见到漂亮的小姑娘不由的顿了一下脚步。 明鸾:“这位大哥哥,我想问问您,买家是谁家啊?” 中人迟疑:“这……” 明鸾:“我的乳母奶兄也在其中,我想知道他们将来的去处,若是有缘分,说不定还能相见。” 漂亮娇软的小姑娘总是更容易叫人心软,中人也不例外,就小声道:“论理是不该说的,这买人的乃是侍郎府的一位公子。” 明鸾压根不知道言嘉是侍郎之子,登时脸色一白。 中人又接着说:“姓许,不是您家这个双人徐,而是言午许。” 明鸾心道,这莫不是那位侍卫找的人帮忙?若是这样,就太好了。 她脸上重新露出甜甜的笑容,郑重谢过了中人,自己跑了。 中人看着她摇头笑笑,这徐家那位前赵王妃他也是知道一二的,没想到家里其他的姑娘们看着倒是不同。 酒楼这里,言嘉可算是体会到撒谎的痛苦了,撒一个谎言,要用后头无数的谎来圆它。 他恭恭敬敬的对赵睿之说:“家里母亲想给妹妹找几个踏实能干的仆从,卑职找了中人,想先考察一二。” 赵睿之看着他道:“哦?原来如此。不过,你给你妹妹找的仆从,你母亲敢放心使唤吗?” 李先成可是太知道自己这位主子爷的恶趣味了,有些话他不必说全,不必说清楚,只叫人意会,便能生出无数的不自在来。 果然言嘉的额头极速的窜出一颗豆大的汗珠。 李先成只好解围道:“王爷说的是,言嘉没有什么看人的经验,因此叫了卑职也一起参谋一二。” 赵睿之似乎没觉得他这种解围有什么可称赞的,嗤笑一声:“你们俩有什么使唤仆从的经验吗?这种事当然是找我才合适。” 言嘉:王爷这是发现了吧,这是发现了吧?现在跪还来得及保住我的小命吗? 他的第二颗、第三颗汗珠争先恐后的从皮下往上逃窜,打算弃他而去。 李先成不愧是伺候久了的老人:“王爷说笑了,我们怎么敢使唤王爷?” 赵睿之:“你一个劲的帮他说话,他是你小媳妇啊,还是你们俩是两口子?” 许言嘉长大了嘴! 他满脸愕然,脑子里头不合时宜的想,这两句话有什么不一样的意思吗?想了半天,哦,还是有的,谁做谁的媳妇的问题! 他现在就是好憋屈,真憋屈! 还有更多汹涌澎湃的后悔,果然沾上徐家没什么好事。他现在也算赵王府的人了,所以沾上徐家,是跟赵王一样倒霉。赵王倒霉,自然有皇上处置,他倒霉,就是赵王来收拾他了。 至于李先成,当然是“完全没听见”赵王的话,他极其淡定从容的转身,到了门口吩咐店小二:“把这桌酒席撤了,重新捡着你们店里最好的上一桌。” 赵睿之懒洋洋的靠着椅子背指点他:“不必,这一桌你们俩吃就行,单给我摆一桌罢了。” 言嘉听到这话,奇异的脑子里头什么想法也没有了。 店小二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极其迅速的在地下又摆了一小桌,还准备了俩可爱的小马扎! 言嘉:完全不必,我们俩蹲着就行!再给棵葱,再来点大酱,我们还可以坐在门槛上! 中人不一会儿就重新回来了,人家不愧是行走在市井中的老江湖,看了屋里言嘉跟先成一落千丈的地位,竟然连眉毛都没有抖一抖。 言嘉本来还有些许的尴尬,后来发现是自己想多了,也紧跟李先成的步伐淡定了下来。 中人手头其实不少资源,想着若是言嘉不满意徐家的仆从,还可以看看其他人,于是将一长串都带了来。 言嘉一看外头院子里头那么多人,先有点傻眼,中人连忙解释了一遍。 言嘉很满意,中人这个举动等于模糊了他的动机,救了他一条狗命。 赵睿之不满意:“言嘉你就这样糊弄你嫡母?难怪进了我府上当侍卫。” 言嘉连忙道:“在王府当差乃是卑职无上的荣光。” 赵睿之上下打量他一眼,啧啧:“你可真有出息。” 言嘉:求求您别再说了,再说咱们主仆间的小船要翻了。 外头王诚跟王妈妈看见言嘉还罢了,可看见赵王?那真是都吓死了,两个人缩缩缩,缩到了门口。 赵睿之眼尖,看见了,指着王氏母子:“你们俩别躲。大家都站好。” 然后对着言嘉道:“本王指点你一二吧。” “有伺候姑娘经验的站出来。” “会女红会做衣裳的站出来。” “会做饭菜的站出来。” …… 不一会儿功夫,院子里被刷下去的人越来越多,剩下的王诚母子就越来越显眼了。 赵睿之指着王妈妈道:“那妇人体态圆润面相好,身边再带一个小男孩子,母子俩互为牵制,这样的人领到你母亲面前,说不得你母亲会赏你个漂亮丫头。” 言嘉:我不要漂亮丫头,我只求王爷得知真相后,能不要拧下我的头。 第三十七章 乔氏演技大赏 王诚跟王妈妈这就被定下了,中人很和气,问他们要不要回去拿着东西,王妈妈这种伺候主家多年的人,手里总得有些体己。 谁知徐家管家皮笑肉不笑的说:“行了,也别回去了,省得太太老爷见了伤心。” 这哪里是伤心,分明是想昧下王氏母子的东西。 王妈妈刚张口要说,王诚连忙扯了扯她的衣摆。 管家这才道:“你们母子俩有了好去处,就知足吧,不像我们,还要远去青州。” 言嘉将一块碎银子给了中人:“我眼下忙着,先叫这俩人在你那里待着,等我有空了再去领人。” 中人忙不迭的应了。 王诚是认识言嘉的,他心里有点激动。 中人领了赏钱,也没小气,叫他们母子住了一间屋子,还给了饭菜茶水。 王妈妈觉得有点不真实:“这就从徐家出来了?” 王诚道:“娘,这都是姑娘的功劳,刚才那位侍卫老爷您也见过的,是姑娘出去求他帮忙的。” 他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他娘一听他提起明鸾,眼泪又流了出来。 王诚连忙过去给她擦眼泪:“您别担心,我们留在城中,将来也好帮衬姑娘一二,总比咱们跟着老爷太太他们去青州强吧?” 王妈妈止住眼泪,点了点头:“我伺候太太的时日也不短,论起良心来,十个太太也比不得一个姑娘……,就是姑娘这命太艰难了。” 说到这里连王诚也要点头了,谁说不是呢。 明鸾在家里等了大半天,没等回人来,心中忐忑难安,走出来问乔氏:“王妈妈他们呢?” 乔氏现如今看女儿是没有从前的那些感情跟爱护了,好像是从女儿叫她用生儿子发誓的时候,母女俩之间的感情就开始慢慢减少,直至今日,几乎没有了似的。 无人的时候,乔氏也唏嘘,可当面对明鸾,她心里则止不住的生出烦躁来:“王妈妈王妈妈,她是你娘还是我是你娘?” 短短不过数日的功夫,明鸾是真切的感受到了乔氏的变脸。 她没说什么,又走了回去。 其实如今她要是逃走,并无压力,就是逃走之后该怎么办,她没有好办法。 这是个看户贴身份的时代,每个人都极为珍惜自己的户籍,她本身戴罪,若是被人抓住,恐怕比那些逃兵还要惨。 对了,逃兵会被怎么对待来着,哦,砍头。 呵呵。 她很确定,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乔氏不见明鸾的时候心烦,见了之后更烦,王妈妈一走,家里要收拾东西的活便落到了她身上。 她从前也没做过,如今弄得屋里很乱,却什么也没做好,坐了一阵实在忍不住,起身去找明鸾:“你爹不日便要动身,你还不帮忙收拾一下?” 明鸾站起来,没等她回话,乔氏却突然变卦,她想起之前明鸾收拾东西典当的利落劲来,唯恐再被她私藏什么,因此改口:“算了,还是我来收拾吧,你歇着。” 不过乔氏现在也不想回去自己收拾,便起身去了徐三太太那里。 徐三太太对她的态度好,笑脸相迎:“二嫂,你想的如何了?” 乔氏点头:“你说这事儿我总得跟你二哥说一声吧?” 徐三太太:“自然,你见过之后觉得还成,再跟二哥说也不迟吧?” 乔氏心里一想,也对,如果她看那人都相不中,干脆就当没有这件事一样岂不是更好? “……那择日不如撞日,这就去吧?” 三太太笑得就更好看了:“我的嫂嫂,咱们不便出去,就在那角门旁边的一个跨院见见好了,对了,你最好叫上明鸾,这结亲又不是结仇,也得她乐意不是?” 乔氏点头:“那我回去叫她收拾收拾自己。” 因此明鸾便见着了一个对自己态度重新变好的母亲。 乔氏想了想还是没跟她说实话:“你收拾下自己,待会儿跟我见个外客。” 明鸾猜这可能就是要见的那个打算娶自己的鳏夫,很乖巧的点头应了。 因为对徐老太太那里期待已经是负值了,所以在面对徐三太太这边,明鸾还是竭力打起精神来的,她模样生得好,梳头洗脸,换一件衣裳,便很有看头了。 乔氏见状也满意地点头。 徐三太太能量很大,跨院被收拾的很整洁干净,看着比二房的院子里竟都好些。 明鸾跟着乔氏进了门,屋里的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其中一个男人二三十岁的年纪,穿的极其体面,身边围坐着一个小女孩儿,这男人站起来,也把那小女孩带得站了起来,就是还抱着他的一条腿,亏得外头有袍子遮着,否则叫人看来都要脸红的。 如此这么一来,叫明鸾一看,这就像个长在男人身上的腿部挂件一般了。 不过乔氏却极为满意,跟徐三太太交头接耳:“这对女儿好,对媳妇儿应该不坏。” 一番慈母作态表演的极为到位。 屋里除了徐家人跟那一对父女,还有一个中年妇人,脸色很平静,看不出高兴与否来。 明鸾看见三太太撇开乔氏,走到那妇人面前恭敬的喊嫂子,又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然后大家的目光便重新落到明鸾身上,在这种情况下,明鸾自然把头低了下来。 然后她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那男人的腿部挂件看向自己的目光最为犀利。 小孩子的目光其实好懂,爱就爱,不爱就不爱,懵懂的时候有种天真,厌恶的时候带着恶意,能叫人恐惧,所谓“人小鬼大”,便是小孩子的精明的厉害之处了。 明鸾还呆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重新警惕起来。 她自从穿越过来,对人心人性已经有了很多的感受了,此刻见到这小姑娘的样子,除了防备,她可是一点想“感化”对方的念头都没有,至于给对方做继母,把对方教导成一个懂事乖巧的好孩子? 嘁,她又不是某种植物,她是个人,黄世仁的人! 接下来大人们坐在一处攀谈,她就单独坐着,没一会儿那男人低头不知道对小孩儿说了一句什么,就见那小孩子噘着嘴不甚情愿的往她这边来。 明鸾要是有触角,一个触角顶一个字,一对触角加起来正好是:拒、绝! 第三十八章 人不可貌相 相亲的男人叫林茂源,本身是个很和气的面相。 他见着女儿往明鸾这边走,就对明鸾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 可惜明鸾笑不出来,她身上的毛要是长点,这会儿都竖起来了。 小姑娘走到她面前,笑眯眯的问:“你好呀,我叫林娇冉,你叫什么?” 乔氏分心看过来,似乎是很害怕她跟林娇冉处不好,因此目光中三分压迫三分紧张,这种态度倒比她假惺惺的说担心她,而显得更加的真情实感。 明鸾在乔氏跟徐三太太的目光威逼下,报上自己的姓名。 林娇冉果然不简单,笑容很甜地说:“那我叫你姐姐还是叫你姨娘呢?” 姨娘? 呵呵,敢情这是给你爹找小老婆? 明鸾:“不用,你叫我名字就行。” 林娇冉笑嘻嘻:“那多么不礼貌呀,爹爹会说我的。” 明鸾:“那就叫我姐姐吧,行吗娇冉妹妹?” 林娇冉:“好吧,姐姐喜欢吃什么点心?是甜的还是咸的?” 明鸾:“随便。” 林娇冉:“不行,姐姐要告诉我才行。” 明鸾道:“那就甜的吧。” 林娇冉像完成了家长布置的作业一样,跑了回去。 她扑到男人怀里:“爹,人家要吃点心。” 林茂源一把抱住她,将她放到自己腿上:“你选吧,拿过去跟……一起吃。”他嘴里含混了一声。 林娇冉的声音又亮又脆:“人家要咸点心,不要甜的啦。甜的吃起来好腻,吃多了会像肥猪一样吧!” 说完就嘻嘻的笑了起来。 满屋的人都跟着恭维着笑。 徐明鸾气得把拳头缩在袖子里头:要不是这里人多,她打不过,她今天就能触犯刑律了! 林茂源亲自挑了几块点心放到盘子里头,不放心女儿,所以自己拿着给端了过来。 他也不是没有心机的,知道大家都想看什么,便走给大家看。 乔氏盯着他的腿,看他几步路走得稳当,那真是大大的松一口气。 徐三太太见她满意了,笑着拐了她一下:“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么为女儿着想呢。 乔氏笑了笑,有个是跛子的女婿,总归叫他们这些娘家人脸上不好看,跛得不严重就还好些。 林茂源走到明鸾跟前:“姑娘吃点心,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明鸾心道这父女俩可真是亲父女,她仰起脸对林茂源笑笑:“我喜欢吃甜的。” 林娇冉的笑容瞬间就没了。 林茂源则是沉浸在明鸾的笑容中,一时晃花了眼。 近距离观看,才看清楚明鸾的肌肤雪白,没有丝毫瑕疵,他们真定府靠北边,水土肥沃,产粮食不少,但冬天风大寒冷,无论是谁,也都能给吹皱了,想养一个这样的美人却真不容易。 林茂源一时感觉到心口发热,整个人都站立不稳有点眩晕。 林娇冉使劲的拽了他一下,将他拽清醒了:“爹!明鸾姐姐好看吗?刚才我都看呆了呢。” 重点强调“姐姐”二字。 她状似天真的开口:“明鸾姐姐不喜欢我叫她姨呢,非要叫我喊她姐姐。” 徐明鸾挤出一个笑容:真是料不到,这是父女关系,她还以为对方特意纳了个年纪这么小的妾呢。 这种婊里婊气的,一般人学不会学不会。 不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明鸾也站了起来,做了个娇羞的模样,垂头给林茂源行了个礼:“是奴奴无知,叫公子见笑了。” 林茂源一听她这自称,心也软了,身也软了,嘴里连忙道:“不,不,没事的,姑娘请坐。” 他三魂七魄少了一半,要不是徐三太太的嫂子使劲咳嗽,都能趁机坐在明鸾身边。 林茂源:“姑娘喜欢吃甜的是吗?我这就去给你拿。” 林娇冉:“我来拿,我可舍不得爹爹辛苦。” 林茂源低头看了女儿一眼,敷衍的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是,你最好了。” 说完还看了明鸾一眼,似乎在说“我是敷衍小孩子的”。 明鸾心说从前我看了本穿越小说,说一个男人的爱妾穿越成了男人的女儿,当时就震惊了,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到现实版的,赫赫。 她没笑,也没附和林茂源。 林茂源却没生气,只以为她是害羞。 他对明鸾满意,接下来的对谈几乎是被徐家压着提条件。 亲事太仓促,所以聘礼不能简薄了,在真定府他本家里头兄弟娶亲多了数就是五六千两,到了他这里,因为聘的是京城的贵女,所以聘礼要翻番,另外京中到真定太远,嫁妆就在真定府本地预备即可…… 乔氏心情激动不已,没想到事情竟然有这样的反转。 等众人说定散了之后,她激动的抓这徐三太太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对徐三太太道:“她三婶,若是此事能成,我将来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聘礼给明鸾交了罚金,他们还能剩下至少五千两,有这些银钱,哪怕去青州也不怕了。 明鸾跟在她们两个人后头,如果说刚开始她还对成亲抱有几分期待,在见到林娇冉之后,为着林娇冉的小命,为着不叫自己背负个杀人罪名,她是说什么都不乐意嫁人了,更何况本来她也不想嫁人。 就比如乔氏,在二老爷没回来之前,尚且还算有几分自我性格,可是二老爷一回来,她立即成为了二老爷的附庸,毫无思想,毫无主见,甩锅扣锅第一,担责任的心是没有分毫。 当然,教坊司更不是什么好地方,尤其是在有徐老太太“手帕交”的情况下,她进去之后,要想活下来,可真不容易。 她坐在屋里,将教坊司跟嫁人分别写了下来,然后一点点的往上加备注,两条路都难走。 “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嫁去真定府,孤身一人,毫无帮手,至于去教坊司,总还有那一线生机……” “赵王那侍卫们不是不相信家里人会不给我交罚金,会将我送进去么?我倒要叫他好好看看!” 当然,这后头的一种想法就纯粹是她的破罐子破摔的泄气之语了。 她又安慰自己,历史上的太后刘娥不是被丈夫卖掉,相传也在教坊司唱过歌么,刘娥一嫁之后都拿到了女主剧本,没道理她不行。 就算拿不到大女主的剧本,拿个祸国妖姬的还是行的吧,毕竟她这也是实在无辜的!命运没给她开个好头,不就是想让她踩着命运的肩膀造作吗? 因此思索了一夜的结果,就是她决定要去教坊司! 教坊司里头虽然有对她虎视眈眈的人,但是,她也有自保的利器,能在教坊司里使用呢! 第三十九章 偷听 明鸾说要叫言嘉好好看看徐家的真面目,这种想法就纯粹是她的破罐子破摔的泄气之语了。 她又安慰自己,历史上的太后刘娥不是被丈夫卖掉,相传也在教坊司唱过歌么,刘娥一嫁之后被卖掉都能拿到了女主剧本,没道理她不行。 就算拿不到大女主的剧本,拿个祸国妖姬的还是行的吧,毕竟她这也是实在无辜的!命运没给她开个好头,不就是想让她爬上命运的肩头,踩着命运的肩膀造作吗? 因此思索了一夜的结果,就是她决定要去教坊司! 教坊司里头虽然有对她虎视眈眈的人,但是,她也有自保的利器能在教坊司里使用呢! 只是这亲事么,徐三太太跟乔氏既然达成一致,恐怕她们也会力保此事会成功。 明鸾在心里将家里这些人的性情过了一遍,决定还是得从徐老太太那边下手,成亲这事肯定不符合徐老太太的要求,也只能是她来出面阻止此事。 只是明鸾更想不到的是,眼下对自己来说,最危险的地方竟不是教坊司,而是家里。 她偷偷跑到徐老太太的院子,打算故意传话激怒徐老太太,办法都想好了,就是做个趾高气扬状,对那些先前不尊敬自己的婆子叫嚣一番,叫他们等着,等自己嫁人之后就来收拾这些人! 谁知她还没对“传话对象”出手,就先听到徐老太太屋里传来了徐三太太的声音。 徐三太太的声音带着笑意:“母亲别怪我自作主张,我晓得母亲厌恶那孩子。 “她的确本身存在许多问题,可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降生在咱们家,也是锦衣玉食的养大的,没有一丝给家里的回报,临死还要拖累家族名声。这样的买卖可是亏本的。 “说句不好听的,如今他们这一辈里虽然咱们家没有需要出嫁的女孩了,可保不准下一辈又有孙女呢?您可是有两个孙子的,难道孙子将来成亲,生了女儿,咱们还能亲手溺死不成?” 徐老太太道:“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你有什么主意,尽管说来我听听。” 徐三太太便笑道:“我保管叫母亲心情舒畅。” “说起来这林家,故事那可真是一个接着一个,比我们京中大多数人家都有趣的多。这位林茂源林公子,是个相当有趣的人,他如今膝下的这个女儿其实并不是他亲生的,而是他大哥的遗腹女,他大哥死的时候,媳妇儿怀孕都好几个月了,到了生产的时候呢,却是难产,听说是林茂源进了产房,把这孩子给拉出来的。” 明鸾听见徐老太太“啊”了一声。 “这人这么邪门?” “更叫人吃惊的还在后头呢,本来这种事,要是给产婆封口封的好,怎么也不可能传出来的。”徐三太太的语气里头也带着惊异,明明是她说话,却能很好的显露自己的无知无能,这叫听话的人不由的自己思索。 果然徐老太太问:“那又是怎么传出来的?” 徐三太太道:“实在是这个女儿也不同寻常,日夜啼哭,偏见了林茂源就不哭不闹了,月月里头的娃娃,竟见了就对着他笑,因此倒是成了林茂源来照管孩子……” 徐老太太:“这不是胡闹?” 徐三太太:“若是紧紧如此,也还罢了……” 这一句话被她说的余韵悠长,也同时令偷听的明鸾头皮发麻,直觉徐三太太接下来说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徐三太太接着道:“林茂源当时还没成亲呢,只有几个通房,当年他头一次成亲,亲家只以为他性子温柔,疼爱孩子,故此欢欢喜喜的把女儿嫁了过去,谁知不过短短几年功夫,他的正妻便死了,之后的几个妾室也死得不明不白。” 说起别人的死亡,徐三太太并不害怕,还笑了几声:“这种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的,本来我也是不信的,只是那天见了这个娇冉姑娘,那股子柔媚天真劲儿,虽然大家都说是小孩子,可这样的姑娘,我是不敢叫自己的儿子去沾染的。” “林家也不是没有钱财,娶媳妇舍得花钱的,可真定府愣是没有人敢再把女儿嫁给他,要不,他们也不会来京城寻找了。” 徐三太太有一句话没说:“林家之所以看上明鸾,恐怕还是因为先看上了眼下徐家的境况,若果真明鸾在真定府出了事,是笃定徐家不会有人去林家闹事。” 徐老太太很长时间的沉默,最后问:“你说的是真的?” 徐三太太:“千真万确,但凡有一句瞎话,叫我得不了好。” 外头的明鸾失魂落魄。 不由苦笑连连,她本来还想着之前原身死的可惜、不值得,可如今看来,竟然还是她太短视了。 这样的一家人,要怎么才能跟他们斗? 而且,之前她还恨赵王无情无义,不还嫁妆,现在回想,说不定赵王也是苦主! 只不过她才是头号苦主,赵王顶多算是二号! “窃”这个字是个贬义词,但是,对当事人来说,窃听能获得的信息可能更真实更有用! 无怪历史上有那么多有名气的窃听事件了。 徐老太太:“林茂源先前的那正妻是进门几年死的?” 徐三太太:“三年,还有几个妾室也是陆陆续续的死了。” 徐老太太:“时间太长了。” 她这话说得饶是徐三太太也不由的在心底暗惊了! 这所谓的时间太长,压根说得不是林茂源的正妻如何,而是说如果徐明鸾嫁过去,要三年后才死,那徐老太太觉得她活得太长了! 徐三太太强笑几声:“这个林娇冉最会讨长辈欢心了,您若是想见见她,不如我将人叫了进来,左右她只是个小姑娘,又不是什么外男。” 徐老太太思忖半天,同意了徐三太太的意见:“如此也好。” 徐三太太出了院门之后,硬是打了个寒颤,被风一吹才发现自己刚才后背竟然都湿透了。 她在门口碰上急匆匆过来的乔氏。 乔氏道:“三弟妹,你看见明鸾了吗?” 徐三太太:“没呀,怎么了?” 乔氏:“一早就不见了。” 第四十章 断发是个好办法 明鸾一听到乔氏的声音,立马爬起来就往后角门跑,她不能叫这些人发现她偷听。 偷听窃听这种事,不是好女孩该做的,这与她自幼接受的教导是相悖的,如果被人发现,这就又是可以惩戒她的藉口。 徐家家大业大,但也同时没多少人口是真的,她一路提着裙子飞奔,灰头土脸的跑到二房的院子里头,然后想了半天,躲在了灶房里头。 当徐三太太脚步踉跄的跟乔氏一起跑回来之后,她甚至都平复了呼吸,用极其无辜又自然的眼睛看着她们。 乔氏内心先涌上心头的是愤怒:“你刚才去哪里了?我找你都找不到?” 明鸾低下头,小声道:“我饿了,想找点东西吃。娘唤我了吗?刚才的确是没有听见。” 徐三太太扯扯乔氏的胳膊:“人没丢就好,刚才吓了你娘一大跳。” 是的,明鸾冷静的想,的确是很吓人,她要是丢个一百块钱都能心疼的不得了呢。对乔氏来说,她简直就是一千个一百块了!不要说丢了,就是一会儿没看仔细,都会心绞痛。 明鸾充分理解乔氏的感情。 徐三太太看着她这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不由的叹气:“你之前要是这么懂事,也不至于惹得老太太这么生气,如今婚事波折且多着呢。” 明鸾心里呵呵,那个懂事的人已经去投胎了。 同样的,要不是知道徐三太太背地里是个什么样的,她还真以为这位是个好人呢。 乔氏缓过这口气来,还要着意安抚明鸾,不能叫她在心底对自己再生出不满来,于是对徐三太太道:“可能是之前地龙的时候吓破了胆子。” 徐三太太心里暗想:“别人吓一跳都是胆子变小,唯独你家这个胆子变大了。” 不过她倒是没跟明鸾在明面上交恶,林茂源千里迢迢的赶来京城,应该不是只买条人命这么简单,没准这个侄女嫁人之后另有一番造化呢,所以她也是两手准备,多方投资。 “没事没事,”她笑着道,“我会在你祖母面前为你说好话的,都是血脉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总归都是希望大家好好的。” 明鸾小声:“谢谢三婶。” 乔氏跟徐三太太这才走了。 明鸾一屁股坐在地上,过了半晌才重新爬起来,自己随便煮了一点粥吃。 言嘉看到了王诚,眉头先皱了起来:“身契不是已经还给你们了?以后找个活计,离得这边远点。” 他晓得王诚不死心,但是对于徐家这种不会给自己孙辈交罚金的行为是理解不了的,觉得这就是无稽之谈。 王诚求了他很久,他还是狠心叫他们不要来赵王府骚扰他。 “王爷最讨厌徐家的人了,你们俩能逃出一条命来,好好珍惜吧。” 王妈妈在不远处,自然也听到了这些,她不由的发愁,难过道:“这可怎么办?” 王诚想了想道:“娘,你先回去,我去找姑娘,看姑娘有没有主意。” 明鸾半夜被叫醒了。 她一见是王诚,连忙翻身坐了起来。 王诚看见她也高兴:“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明鸾:“不,我有事,天大的事!” 她严肃的对王诚说:“我要进教坊司!” 王诚脸上的表情开裂,就跟听见她说自己要去个吊一样。 明鸾盘腿坐好:“来不及跟你细说,但我有事儿需要你帮忙……” 等着家里人把她送教坊司是不大可能了,所以她要是不想外逃的话,就只有一条路,自己主动到教坊司去。 可是,这样一来,她是冒着名声跟生命的双重危险,一旦弄不好,那真是把自个儿玩完了。 “我需要你找人去捞我。” 王诚觉得这个难度太大:“那个王府的许侍卫已经再三警告我了,不叫我们去找他。” “没事,”明鸾深吸一口气,“你听我说,这次我们换个人,不找他了。” 她说话的语气仿佛要换一只羊撸羊毛一样容易,叫王诚心中顿时又升起无数信心! “姑娘快说,我都听着,保证把事做好。” 明鸾压低了声音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也多亏了这是王诚,一路陪着她吃了无数苦头了已经,所以虽然一边抽冷气一边听着,但是倒没有反驳跟打断她。 明鸾说完问他:“你能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不?” 王诚想了想点头:“我跟娘的这条命都是姑娘给的,一定拼尽全力去做好。” “不不不,”明鸾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活着不假,可也不是想踩着你们母子的命活下去,所以你们也得保护好自己才行。这样吧,我写个东西,你到时候只是找人传给石森好了,你就不要露面了。” 她是想起自己上次见赵王被揍来了,她是个姑娘家,赵王的侍卫都没有手下留情,若是换了王诚,挨上几下,说不定人就真没了。 她如今可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人心,不敢拿着王诚的小命去试探别人的容忍度。 王诚走了之后,她也睡不着了,起身收拾了一点东西,单等着天亮逃出去。 但凡这不是个动不动就要人命的社会,她早就逃跑了,而今却不得不憋憋屈屈的自投罗网! 她发誓,这个仇她将来一定会报,赵王,皇帝,还有徐家这些人,一个都少不了! 到时候,她就不是徐明鸾,而是徐.钮祜禄.黑化鸾! 无论如何,王诚来这一趟,完全是意外之喜,她忍不住在想,这是老天爷也在帮她了。 天色渐渐发白,再紧接着太阳露出真容。 徐家今日非常高兴,因为林家正式上门提亲了。 有了这笔聘礼钱,他们完全可以把手里的罚金都交完,甚至还能再落下一笔银子! 这样的好事,叫徐老太爷不由的唱了两句,觉得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是徐家时来运转了!恨不能再多几个适龄出嫁的孙女才好,他可以一块都打包卖给林家。 明鸾也准备好了开始行动。 她把头发绞断了,留下一封书信在家里,然后钻出狗洞,避着人往教司坊的方向跑去了。 摘自注释:古代女子断发一般意味着看破红尘出家,或对生活或情感失去信心,太过悲观、失望,内心有极大的不满和痛苦。(古代断发好严重,嘿嘿,三国曹操断发的故事、红楼中鸳鸯剪了头发的故事,都算是很明显的例子,所以不要说鲤鱼瞎扯好不?顶多就算胡扯,瞎还算不上吧?) 第四十一章 毕生之演技 明鸾剪头发的时候,直接从脖子那里开始剪,搁在现代也就顶多算是一个短发造型,但是在本朝看来,简直就是惊世骇俗! 所以当她一头短发,摇摇欲坠地站在教坊司的大门外头时,不多久身边就聚集了不少人,对着她开始指指点点。 本来么,大清早晨没有多少人的,结果这造型实在是太吸引人了,有那本来没打算路过教坊司的,也脚下一拐,看着人多,跟着也过来了! 人看她这样的小姑娘,穿的又单薄,倒是没有太多苛责之语,便有人问她:“小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也有人问:“是家里遇到了困难?” 更多的频频叹气:“再如何也不该把头发给剪了呀!” 明鸾垂着头,使劲掐了自己几下,但是发现自己掐自己狠不下心,没把自己掐哭,只好咬了一下舌头,顿时痛得眼泪出来了! 额滴亲娘!这咬舌自尽的人是多么大的狠心啊! 明鸾痛得双眼流泪,恨不能蹦起来似的,再抬头楚楚可怜的劲头是足了。 说实话,不少路人一看她这可怜的模样就心软了。 七嘴八舌的问她是怎么回事? 她小声道:“我家犯了事,女眷们罚没教坊司,我不欲连累族中姐妹名声,因此割发还了父母恩情,还了家族姓氏,自愿出族过来认罪伏法……” 说完舌头更痛,眼泪流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 当即有人表示:“善!大善啊!” 明鸾在心里:去你奶奶个腿儿的! 但也有人唏嘘道:“你这样跑出来,叫你爹娘知道了,该多么伤心啊?” 这一点明鸾觉得是应该赞同的。 到手的银钱长了翅膀飞走了,可不是该伤心么?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哽咽着抬头看着教坊司的大门。 教坊司一贯是热闹的地方,不过热闹都是在晚上,大白天的,坊中的主事以及官伎们还没有起来了,还是龟公听见了外头的嘈杂,偷偷在门缝里看了一眼,然后赶紧来找主事说话。 可巧啊,这主事一听,连忙带上昔日去徐家探听虚实的那婆子出了门来。 他们来的时候,外头已经议论纷纷。 “这么小的小姑娘,于心何忍哦!” “是家里犯了什么事?” 明鸾小声道:“我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只是听说是出嫁的姐姐犯了事,因此阖家跟着入罪了。” “啊?不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么,怎么这水还往回泼?” “对呀对呀,都有罪不及出嫁女一说,怎么就出嫁女犯了事还牵连上了娘家呢?” 也有奇怪的,怀疑明鸾在说谎。 问:“你们家是哪家?” 明鸾不确定大家对徐家的观感如何,只好拼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我原本是徐家二房的姑娘,我娘乃是徐家二老爷的继室,先头死了的赵王妃乃是二老爷元配长女。” 她本来以为大家对赵王妃的观感不好,但没想到,众人七嘴八舌的说:“原来赵王妃去了?这事儿没怎么听说。” 明鸾怀疑这是皇家不愿意多叫人知道,连忙道:“是皇上下的圣旨。” 这时候教坊司里头的大门开了,主事:“何故在此喧哗?” 接着就不用明鸾回话,有的是热心人帮着他说了。 “这小姑娘心地善良啊,不想连累族中的名声,断发出族,过来伏法认罪了。” 主事皱眉:“你是哪家?” “前赵王妃的娘家徐家的。”这句还是别人帮忙说,明鸾感激不尽,舌头疼,只顾着点头了。 主事顿时想起先前赵王打发了人来说的话,当下浑身一紧,颇有点紧张的说:“皇上大赦天下,不是放宽了对你们的处罚,允许你们家交上赎金即可了吗?” 他们教坊司也算是正经部门,万万不能做出逼良为娼的事情来,这要是万一被哪位行走路过御史大人给看见了,少不得奏折弹劾。 主事的第一反应就是撤热搜,撤头条,把黑锅扔远一点。 他这话一出,效果是不错不错的,当场就有人觉得明鸾这姑娘做事不地道,这不是把父母族亲都给架到了火上烧烤吗? 不过主事说起这个,明鸾可算是有话说了。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眼含热泪的抬起头来:“我虽然是个弱质女流之辈,也念过几年书,懂得羊羔跪乳乌鸦反哺的道理。 “如今家里逢难,父辈们要流放青州,此去路途艰难,不知今生今世可还有机会回来,而祖母老迈(昏聩),虽略有家业,可我还有伯母母亲婶母,我一个人的赎金要五千两银子,再添一千两便能换回三位长辈,既如此何况要全家女性为了我一个而多受那么多苦楚呢? “更何况,我们二房里头,母亲是继室,本就难为,膝下还无旁的儿女傍身,当时长姐出嫁已经把家里所有的钱都带走了,如今二房之中,说一句家徒四壁也不为过,我们已经把能当的都当了,如此捉襟见肘,尚且不能全都凑齐母亲的二千两罚金,更何况我还要五千两呢? “因此,割发还了母亲父亲生养之恩,只身前来认罪。” 这番话说完,尤其到了最后一句,那真是掷地有声,简直穷明鸾毕生之演技! 刚才还有所怀疑的路人也不怀疑了,更有那些容易心软的,早就开始抬起胳膊,用袖子抹起眼泪来! 主事叹道:“你年纪这么小,可惜了。” 但还是让开道:“且进来吧。” 他身后的婆子不知道徐家打算卖了明鸾的事,还以为明鸾这如今自投罗网乃是中了徐老太太的计策,因此心下暗喜,打量着明鸾,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要怎么在弄死这女孩子之前,先大大的赚上几笔。 不过明鸾跟王诚也是偷偷见过这婆子的,此刻看见她这种打量猎物的眼神,哪里能忍住,当下缩到主事身后躲了起来。 婆子本来是想哄住明鸾,可一看她甩开自己的手,远离自己,立即气恼不已,心中更是膈应,暗道:“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男人了!” 第四十二章 长幼有序 路人见明鸾已经进门,有那心存正义的立即扬声道:“既然皇上开恩,可以交些赎金,你们徐家就算砸锅卖铁,也该保下子孙晚辈才是,做女儿的知道反哺父母,那些做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的,怎么就不知道爱护子女呢?” 明鸾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 心里对这个人充满了感激,没想到还有三观正直的好人! 嘴上却说道:“我是偷偷跑回来的,他们不知道。再说,长辈们怎么打算的,我一个晚辈又怎么知道?我只是自己心里这么琢磨着罢了。” 老天爷啊,让这样的好人多来几个吧! 也是该当到了否极泰来的时候,当即有人高声道:“主事大人,您也是有儿有女的人,就使人去徐家问一问吧,看他们能不能把罚金都出了。说不定是这孩子自作主张,人家长辈们其实已经有了打算呢?” 主事骑虎难下,便叫了婆子道:“那你就去吧,把罚金先收起来,这缓颊的日子也不短了。” 婆子领命,还有好事的人跟着她呢,想知道徐家的打算,是否真的决定放弃这小女孩。 这婆子在心里对明鸾恨得要死,去了徐家之后自然是要钱的,旁得一句也没提,可怜徐家这时候并不知道明鸾已经逃了,本来打算欢欢喜喜的迎接上门提亲的人,谁知先迎接了要钱的人来。 林家的聘礼钱还没到手,那便算不得数,然而当下的罚金却不能不交。 徐家女人结成的同盟很快就瓦解了。 徐老太太道:“我已经发了话,各房预备各房的银钱。” 三太太没作声,她自我感觉自己是对家族有贡献的,林家给了那么一大笔银子,这可不是给她的,而是归到公中去,然而,若没有她,这笔钱家里也得不到,所以,她那两千两罚金,正经就该公中出来,否则的,寒了做事人的心,以后谁还会愿意为家里做贡献? 至于乔氏,她生了个好闺女,值得那么一大笔钱,是以她也没有作声。她手里是没钱,但马上家里进账的钱,其实就应该是她的。 至于徐家大太太么,她是有钱的,可是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谁不知道啊,这时候她出来说话,是钱多烧手么? 因此她也不说。 若非是冥冥之中有此造化,但凡这些人在商议此事的时候少些私心杂念,明鸾的事早就爆发了。 那婆子是领了命令过来收钱的,看着徐家众生百相,刚才还心里厌恶明鸾,觉得她不庄重,而今看过众人,心里气愤之余又不由的可怜她,也就她那种傻瓜看不出长辈们的私心来,真在生死关头,涉及金钱利益,谁跟你谈亲情谈血脉?换句话说,便是真谈,也得有足够的钱才能谈,否则一文钱尚且难倒英雄好汉,就更不用说那么一大笔银子了。 她虽然跟徐老太太有几分香火情分,真到了钱上也是不敢私动杂念的,因此见徐家不做声,她也隐瞒下明鸾跑到教坊司的事,干脆权作不知。 还是徐老太爷烦了,叫了老太太私底下说:“先给她,把人打发了。” 徐老太太心情甚是不好:“若是全给,就要动用给你们留出来备用的那些银钱了。” 徐老太爷一顿:“那就先给一部分,剩下的好好同她说说,你不是认识她?求她帮着说几句好话,容我们缓颊两日。” 徐老太太这才满意:“长幼有序,便先出了几房里头年长女眷们的吧。” 徐老太爷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免得明鸾不愿意上轿子嫁人。” 徐老太太道:“她怎么会不愿意?难不成她会愿意到教坊司那种地方?” 虽然仍旧不高兴,可是出来后到底把家里女眷们赎身的一万两银子先交了:“剩下小孙女的五千两,我们也是会给的,只是一时银钱不凑手,还望老姐姐帮着说几句好话,容我们几日。” 徐老太太说的倒是诚心诚意,奈何她先前找了这个婆子说要弄死孙女,如今婆子听在耳朵里头,也只觉得徐老太太这是当着众人的面说好听的,其实不出钱的意思就是叫那丫头去教坊司! 婆子一面对徐老太太的这种变脸手段佩服的五体投地,一面也发挥生平演技,笑着恭维:“我自然应该尽力。” 等她留下收据,带着人手走出徐家大门,好事者还没走呢,关心明鸾去留。 婆子道:“的确是家里困难,一时银钱不凑手,那姑娘说得不错,她一个人的罚金都快可以换三个人了,我这不等了那么久才到手了一万两。” 众人失望又无奈。 其中有个外地来的学子柳骞,手头银钱不多,然而青春热血,又兼觉得明鸾着实可怜可爱,不由的喊道:“若是我们凑钱给她交这个罚金呢?” 婆子一听都牙酸了!这是什么人啊! “那可是五千两银子!” 柳骞咬了咬牙:“我还有几个同窗学兄,先把钱给凑齐。” 他一说这个,众人就不会觉得他热心啦,当即有人不怀好意的笑道:“你有这个钱,不如去教坊司里头好好享受一番,环肥燕瘦,不比只收那一个小丫头强吗?” 柳骞就算刚才存了一分那样的心思,如今被人揭开,也是不肯承认的,死鸭子嘴硬道:“我就是看她可怜不成吗?做人难道不应该有善良怜悯之心吗?那小姑娘为了不叫家人为难,自己断发出族,跑到教坊司,这份德行难道比不得古代那些贤名流芳百世的妇人吗?” 柳骞既如此说了,也算是骑虎难下。 那婆子见他说得坚决,以为他是真能凑出钱财来,只好道:“此事我做不得主,还得问问主事大人,你若是愿意,就跟我来教坊司吧。” 柳骞只能点头,当即有人拥簇着他,众人浩浩荡荡的往教坊司去。 主事听了柳骞的话,再看柳骞这个人,明显的底气不足啊,但是呢,主事的知道这位是个学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一飞冲天一鸣惊人了,因此也不愿意直白的得罪人,便道:“我叫那姑娘出来,你跟她说说吧,看她愿不愿意欠你这个人情。” 第四十三章 陌生人的温暖 再说明鸾,自从进了这教坊司里头,那真是开了眼界。 只见里头处处雕梁画栋,香纱飘荡,她这还是头一次真切的见识到古代的娱乐场所!压根不是后世电影电视剧里头演出来的样子,这样的教坊司,处处透着古朴自然的芬芳(实木香气),尤其是中间一张超级大的圆桌,远远看过去就像一一块绿玉做成。 领她进来的女子乃是教坊司里头的安姐,看见她这样子都笑得不行了。 明鸾:“这是玉石还是木头啊?” 安姐:“这是绿檀,一整块木头做成的,全京城,不,应该是天底下也就只有这么一块了。” 明鸾张嘴结舌:“不怕被人偷走吗?” 安姐笑得扶不住桌子:“我的小姑娘哟,你伸手试试,但凡你能挪动头发丝儿的距离,都算你厉害。” 明鸾上手一摸,其实就感觉出来那种厚重感了。 这桌子实在太漂亮,太好了,像秋天的湖水,不过跟湖水相反的是,湖水远远望去是坚硬的浑重的,但其实湖水最软,抬脚就陷下去了,可这桌子远远地看上去是软的,有种可纳百川的气质,不过一接触到,就知道它有多么坚硬。 明鸾作为一个现代人,首次见识到这么奢华的绿檀桌,当即双腿下蹲,咬紧牙关扎马步去抬! 安姐直接趴地上了:“唉哟、唉哟,你要笑死我么?” 明鸾觉得自己都使出吃奶的劲来了,但是桌子它纹丝不动,她因为使劲,所以眼睛瞪得溜圆,就像好奇的小猫一样,别提有多么生动了,叫人心中生出许多喜爱来。 这一番动静下来,教坊司里头的不少人都开门出来了,有的还还打着哈欠,有的就有些个颓靡衣衫不整的样子了,但无论如何,一个个都娇媚,眉眼之间都带着那股勾魂摄魄的气质。 明鸾其实长得也好看,但她年纪小,再加上对自己的美貌并没有很深刻的认识,所以她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追星少女一样,瞬间被这扑门而来的闺阁妩媚给击中了。 “天啊!”她在心里暗暗地赞叹着。 这些美貌的女子们,看见她就像看见一只可爱乖巧的小猫,纷纷嬉笑着从楼上下来,她们的衣裳好薄,她们的美貌好惊人,徐明鸾羞红了脸,被众人拥簇着,不知道怎么就上了那一张绿檀木的桌子上去。 她只觉得处处环肥燕瘦,几乎看不过来,而众人围观她,则像在逗弄小猫一样。 美女甲:“你是哪里来的?” 美女乙:“你叫什么名字?” 美女丙:“你知道这张桌子是干什么用的吗?” 前头几个问题,明鸾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鹅子一样回答不出来,唯独后头的这一个她也十分好奇,就面对那个问话的女人,问:“那它是干什么用的呀?” 众人又哄堂大笑起来。 问话的美女丙反问她:“你先告诉我,你觉得它是干什么用的?” 明鸾很老实地说:“我不知道。只知道要是用来吃饭的话,好像有点不太方便吧?” 这桌子上也没个转盘,如果酒菜离得太远,那想吃的话,除非站起来绕桌子一圈。 众人听了她这回答,又是一阵大笑,只笑得这大厅的空气中到处芬芳扑鼻。 明鸾的目光不知道该放到这些人的脸上,还是放到她们身上,自我感觉就像掉进了河里的猪八戒一样,身边处处都是娇媚动人的女妖精。 有个性子温柔的女子告诉她:“这张桌子呀,是用来跳舞的呀。” 明鸾这才恍然大悟:“这桌子这么大,又这么平,跳舞是好看。” 众人都被她这逗趣的模样给逗得笑不停,后来还是安姐出面,将大家伙儿都赶走了:“行了行了快去梳妆打扮,亏得进来的是个姑娘,要是个楞头青小子,多少便宜都被人家占完了。” 不久,教坊司的主事也带着柳骞走了过来,又吩咐安姐:“给这位公子预备一间单独的房间。” 柳骞刚才已经有些后悔了,只是被众人推着,箭在弦上,也是为了面子,所以才没有后退。 主事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其实动摇了意念,不过为着面子不好开罪他,又对明鸾说:“这位公子看你可怜,想去借钱为你交了罚金。” 明鸾这次是真的吃惊了。 刚才在门口有人帮着她说话,她那时候就感觉像是得到了抚慰,心情其实有些感动了,可怎么也没料到,这短短的一点时间内,竟然就有人对她生出援助之手来了。 明明徐家才是最应该给她帮助的家,可是她在那家里一一丝的温暖都没有感觉到。 而她没料到不管是赵王府的侍卫也好,还是这外头的陌生人也罢,都愿意给她帮助。 那一瞬间,自从穿越而来这一段时间之内,在内心积压着的种种的情绪一股脑的全都拥上心头,激得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这种感动实在是太真了,太真挚了,无怪世人会被稚子的笑容或哭泣打动,那是因为其中没有表演的痕迹,是真实又美好的情感表达。 柳骞本来已经动摇的心,此刻看她只因为主事的一句话就这样感动,便又重新坚定起来。 他对着明鸾拱手行了个礼:“姑娘放心,在下并没有唐突之意。” 反正房间里也没有外人,他便又自我介绍了一下,而后道:“在下虽然不是富裕之辈,好歹人品还有几分,从京中同窗这里略凑凑,应该可以帮姑娘交齐这罚金。” 明鸾的感动是真的,激动也是真的,可是感动之后激动之余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交了赎金之后呢? 她是要跟着这男人,从此成为他的人吗? 如果对方只是萍水相逢拔刀相助,那这五千两银子的人情,她总不能当做是没有发生吧? 要是这个人叫她跟着他,也不必还钱,可是她算是他的什么人呢? 她之所以从徐家逃出来,不正是因为自己不想成为某个男人的附庸,被人简简单单的当成一件随手可丢弃的玩意儿么? 第四十四章 人生第一个朋友 明鸾听了柳骞的话起初是极为感动的,不过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看好戏似的主事,眨了眨眼,将眼眶中的湿润都眨了回去,给主事行了个礼:“大人,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同这位公子说,不知道大人能不能通融?” 主事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不会答应了,心中也松一口气,点头笑道:“自然。” 说完就退了出去,还贴心的给他们关上了门。 屋门一关闭,柳骞比明鸾还多了几分不自然,片刻之后就急忙表白自己:“姑娘别害怕,我对你没什么,没什么坏心思。” 说完他的脸先红了。 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可明鸾在遇到太多恶意之后,心中太需要这一份善良了,她不能再把人心想的太坏,否则她就完了,逃不出这个魔咒去了,会废掉自己。 她笑着含了眼泪重新对柳骞行了个礼:“公子的大恩,明鸾铭感五内。只是,明鸾还不能轻易接受这份好意。” 柳骞连忙问:“为什么不能?是因为不相信我吗?” 明鸾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是因为我的缘故。不知公子可知道赵王?赵王妃是我的同父的姐姐……” 她太需要倾诉了,将这一段时间内自己所受的委屈都统统说了出来。 “若是赵王肯把嫁妆还回来,我也不至于如此……”她擦了一下眼泪,虽然心情难受,但挡不住她倾诉的渴望。 柳骞一听这个就生气了,手上拳头都握紧了:“赵王也太过分了!” “我告诉公子这个,并不是让公子去为我出头,而是让公子知道,其实我并没走到绝路,赵王不帮我,我怪不到他头上,不过,同样的,我做事情,也不比再对赵王有所愧疚了。” 她说着就往柳骞身边走了两步,然后伸出手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柳骞是男子,对她本来就有许多好感,她这一靠近,顿时如临大敌,心如鼓擂,还要拼命压抑自己,免得失态,一时心都抖了起来。 不过等明鸾说完,他就冷静了下来,而且仔细一想,顿时笑了:“这是个好主意!” 明鸾看他这样说,自己也破涕为笑,不大自信的问:“公子说的是真心话吗?” 柳骞看着她笑:“我之前就想救你出来,可现在一想,凭我的本事,不一定能护住你,你还不知道吧,你家里人出了一万两罚金,是其中五个女眷的,独独里头没有你的罚金……” 明鸾低下头:“虽然不知道,但我早已猜到了。” 柳骞忍不住对她生出许多同情来,手朝着她的方向动了动,想摸摸她的头或者想拍拍她的肩膀,但到底顾忌着男女大防,还是什么也没做。 明鸾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如今得到了柳骞的支持,整个人都振奋了两分:“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我还是遇到了像公子这样的好人。” 柳骞也笑:“我没有妹妹,但想着若是有,一定也不忍妹妹落到这地步的。你放心,我会帮你。” 明鸾连忙道:“我已经找了人帮我传话,公子要是为了我去得罪赵王,我——” 柳骞打断她:“赵王虽然是皇亲,可我并不怕他。他不讲理,既然赵王妃已经死了,身后又无子嗣,合该把嫁妆归还,赵王不肯还,可见做事全凭心意,他乃天潢贵胄,又不缺银钱,拒不还钱,还不就是故意为难人么?做人当有仁爱之心,皇家本来就享受万民供养,怎可这样暴戾恣睢睚眦小气?” 明鸾都想给柳骞叫好了。 这可不就是她的心里话? 只是她不知道赵王妃怎么坏的事,底气没有柳骞这么足而已。 说到底,她也是将自己当做过徐家人的,只是徐家只想着推她出去送死,她这才对徐家死心了而已。 若是她猜测的没错,徐家这时候也该发现她不见了,他们若是不想事情闹大,一定不敢大张旗鼓的找,那么她还有时间来为自己安排。 柳骞听了她的计划,除了叫好支持之外,也给了她一点建议:“你虽然找了人,但赵王府不是那么好进的,万一事有不谐,到时候闹大了,反而于事无补,我也是听说皇上对赵王十分宠爱,若是因此觉得伤了赵王的脸面,从而怪罪于你,那就不好了。” 明鸾还未曾想到这一点,连忙说道:“请公子教我,我只知道其一,没想到还有这一层麻烦。” 柳骞道:“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既要保住赵王的脸面,还要逼迫他不得不来赎人。” 他又给她出主意:“我听说先帝的皇后娘娘也就是如今的静安皇后,心地善良,你若是脱身了,不如去找她庇护,有她的脸面在,估计赵王跟皇上都不会太过难为你。” 明鸾越听眼睛越亮,看向柳骞的目光就跟发现了宝藏一样。 柳骞也比较兴奋:这个办法除了省钱之外,还能把事情完美的解决,虽然这之后两个人可能难以见面,但他的初衷跟本意就是救了她脱离教坊司这苦海。 他还小声道:“你别听别人说这里好,也别被迷惑了,这教坊司一年从后门抬出去的人可多了,我之前听说,他们懒怠将尸体送到乱坟岗,甚至会扔在后街上,有那闲汉之类的,竟做些恶心人的事。” 明鸾连忙点头:“公子放心,我知道的。” 柳骞道:“好了,我也要出去安排一番了,你那个小厮住的地方跟我说一说,算了,我先去,若是能成了,说不定都用不到他。” 说完他就匆匆告辞。 明鸾待他走了,一口气才松懈下来,扶着桌子坐在了椅子上。 可是很快的,她就知道自己放松的过于早了。 主事一听她既不会抚琴,也不会跳舞唱歌,便安排人来教她去陪酒,还叫人给她送了些薄如蝉翼的纱衣过来。 明鸾很想拒绝,可是想到自己的计划,握紧了拳头,咬牙穿了起来,她反正没几两肉,也不怕被人看! 第四十五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周易·否》中有“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 “象曰:天地不交,否。” 否极泰来。 或许对明鸾来说,这是她否极泰来的开始,意味着这逆境达到极点,就会向顺境转化,其中不管是对她好的人,还是对她坏的人,能起到的作用都是好作用。 林家去徐家提亲,林茂源没有亲自,但是林娇冉却跟着去了,她人小,不显得太过失礼,转转眼珠,对徐三太太说:“我能不能去看看我姐姐?” 徐三太太笑着蹲下,和蔼可亲地捏捏她的小鼻子,跟她说:“唉哟,这辈分喊错了。” 林娇冉道:“可是姐姐叫我叫她姐姐。” 徐二老爷笑道:“那也是个孩子呢。” 徐三太太拉着林娇冉的手,将她送到座位上:“今儿你就在这里坐着,哪里也不许去,你想见你姐姐,也得等以后再说。” 林娇冉脸蛋红红,娇娇俏俏的笑起来,徐老太太作为老一辈的长者,看着她这模样,不知怎么心里突突的,对徐三太太点点头。 这种时候,万一林娇冉在徐明鸾面前说了什么话,那就不好了。 他们家可没人再小看小孩子的破坏力了。 说起来徐颂贤的事给他们都上了很深的一课。 林娇冉的确想见见徐明鸾,她的思量也绝对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天真单纯,可是徐家人就算不知道她的打算,如今万事俱备,也是将一切因素都隔绝开来的,如果他们同意了林娇冉的意思,就会发现徐明鸾不见了。 这样一来,亲事还没定下来,拒绝了林家就是。 但是没有,所有人都防备徐明鸾会因为亲事而起的反抗,他们将徐明鸾当成一件东西,一件死物,不许她有一丝一毫的挣扎。 无论她高兴或者不高兴,反抗或者顺从,对徐家来说,卖了之后,生死不论。 乔氏眼中含着激动的泪水,心情像是放下一块巨石,既是解脱,又觉得松一口气。 可惜王妈妈不在了,否则她肯定会跟王妈妈说说自己的心情。 “到底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她能嫁人也是个比去教坊司更好的归宿了吧!” 这时候的徐家仍然不知道,他们只给其他女眷交了罚金,却没有给明鸾交的事已经传得很远很广了,甚至,连几位御史都知道了。 教坊司作为本朝最大的风月场所,历来是八卦的中心,从中衍生出来的话本子都一摞一摞的,更何况这种凡人都做不出来的“人间真实”? 徐家有没有钱,有多少资财,哪怕普通人不知道呢,稍微了解的人可都是知道的。 借着天下大赦的机会全身而退,这在许多人看来已经是很好的机会了,破财免灾而已,若是没有那钱也罢了,可若是有,都不拿出来…… 当即有人暗暗摇头:徐家这是败了。 世人皆不看好徐家,唯独王诚不在乎许家如何,他只想将明鸾营救出来。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一个人的力量太有限了,赵王府自从上次被明鸾一巴掌推开门之后,前头就添了两个守门的侍卫,看见他在那里徘徊就开始驱赶,更别提替他给石森通传了。 王诚急得团团转。 柳骞却顺着明鸾给的地址找到了王妈妈,然后由王妈妈带着找到了他。 一听说明鸾已经进了教坊司,并且剪了头发,王妈妈就头晕目眩了,强撑着,找了根木棍拄着,跟着柳骞去找王诚。 时间已经过了正午。 天上太阳高悬,王妈妈双眼含泪,默默念叨着求老天爷保佑,可千万别让明鸾被糟蹋了。 王诚对柳骞还有几分防备,不过一见明鸾的随身物品交给了柳骞,又听柳骞说了其中厉害,又有母亲催促:“这位公子看面相就不是坏人,你若是不信他,咱们可还有别的出路么?” 说白了,就是他们母子吊死的赵王府前头,这大热天的,路上没有路过,赵王府把他们埋了也没人知道啊。 王诚一咬牙:“公子若是帮了我们姑娘,王诚将来一定报答公子!” 柳骞道:“说得严重了,事不宜迟,你把她的信交给我吧,这事儿中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把书信封好口,只让石总管看便是了。” 柳骞是书生,身上有功名,拿着拜帖上门,说是石总管的故人,侍卫半信半疑,但仍然进去给他传了话。 石森疑惑不解,出来一看,柳骞没有说旁的,只道:“在下受您的一位故人所托,将此信交给您,请您务必过目。” 石森接过来,还问:“是谁的信?” 低头一看,信封上也没有署名。 柳骞其实也紧张,他不知道明鸾在里头写的什么内容,要是叫他写,他定然得好生思量一番,既不可太得罪人,又不能把事情写得过于平淡不够严重。 石森低头打开了信,一目十行,看完就攥成了一团,咬牙切齿的对柳骞说:“你跟我进来!” 躲在不远处的王诚连忙跑过来:“柳公子……” 他是知道赵王府有多么厉害的,害怕柳骞竖着进去再横着出来,连累了他就不好了。 “还是我进去。”王诚恳求地说。 柳骞笑,拍拍他的肩头:“是我来帮人传话的,你在外头等着吧。” 石森哼笑一声,一甩袖子不理会这两个人,自己率先往里头走去。 他手上青筋直起,脸上恼怒不已,跟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石总管简直判若两人! 然后他就撞上了闲极无聊,在府里游荡的赵王。 “听说你有个故人?是青梅,还是竹马?” 赵王说着就开始从他头顶往下打量他。 再然后,就看到了跟在石森身后,亦步亦趋的柳骞。 柳骞是个才子,有学识,有风度,还有几分品貌…… 赵睿之的脸上就露出一抹兴味来,似乎十分好奇。 石森咬牙:“故人不是他。” 赵睿之点头,神情不见失望地安慰他:“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有新人也是好的。” 石森:“王爷,奴才还有旁的事,先行告退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站住。”赵睿之冷淡地喊了一声。 他看着石森僵硬的背影:“把信给本王看看吧?无聊死了。” 石森抬头正好跟瞪大了眼的柳骞撞上。 没错,柳骞看石森的表情已经懂了,明鸾肯定在这封信里写了些很了不得的东西! 第四十六章 间接羞辱 那是怎样的一个瞬间? 就是柳骞跟石森突然神通接到了一起,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都考虑到了一点—— 千万不能让赵王看到这封信! 否则赵王不一定能做出来什么事? 火烧教坊司? 去先帝墓前哭? 亦或者在宫门口上吊?! !!!!!! 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都不知道将来会有多少人被卷进来。 事情一旦沾上赵王,就没有不会闹大的道理。 就在赵王不耐烦,再次催促的当口,石森低头,扯着手里的信纸就往自己嘴里塞! 赵王都惊呆了! 这是何等的八卦隐私?他就是逗逗石森而已,没想到石森生平还有这样激情澎湃的高光时刻啊! 柳骞见状也扯了一半信纸往自己嘴里塞! 赵王:我屮艸芔茻! 他一面伸手去扯石森,一面大声的喊侍卫:“来人!” 又扑到石森跟前去抠他的嘴:“你给我看看!你竟然有事瞒着我!” 神情跟遭了妻子背叛的疯狂相公一样! “来人!来人!” 他一面喊人,一面要挟石森:“我就是剖开你的肚子,也要知道这信里写什么!” 李先成跟言嘉都奔了过来:“王爷!” 赵王府果然一沾上徐家就没有好事儿。 这是何等的一个鸡飞狗跳的场面啊。 众人都乱成一团。 柳骞从前没吃过纸,现在吞下去才知道多么难受,噎得直翻白眼。 石森比他更惨一点,赵王有洁癖,抠石森愿意,所以放过了柳骞。 (石森:并没有感到骄傲。) 李先成先把赵王给“扶”起来:“王爷消消气,这是怎么了?” 石森使劲一咽,终于把那一段纸给咽了下去,眼含泪花:“王爷,奴才有罪,是从前家乡的故人,临死前想求奴才去……” 赵睿之:“住嘴。” 又指着柳骞吩咐李先成:“将这个人拉下去,分别审问。” 石森扑过去抱着他的腿:“王爷,他只是个传信的人,并不知道信的内容,是奴才害怕脏了王爷的眼睛,奴才万死!” 赵睿之点头:“哦,他不知道信的内容,但一见你吞信,不说拦着,反而也跟着吞?你还敢说你们俩没私情?” 私,私情!!!? 李先成跟许言嘉都目瞪狗呆了! 赵王整理了整理衣衫,深吸一口气坐在言嘉搬来的椅子上,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他阴森森地说:“石森,你跟我多少年了?我记事起你就在我身边,这样的你,没想到还有事瞒得我这么严实。你也知道,我身边留不得背主的人,若是你不说,那即便本王不舍得,也不得不割爱了。” 割,割爱!? 言嘉倒抽一口冷气,这么严重了吗? 李先成一听赵王的话,立即扯着他一起都跪了下去。 “王爷息怒。” 石森都要哭了,他这是为谁?这是为谁? 反正不是为他自己! 王爷怎么能这么过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在茅坑上跳高? 他泪流满面。 郑重得给赵睿之磕了头:“王爷,是奴才的事情,实在不干旁边这位书生的事,奴才一定知无不言的全都告诉王爷,求王爷放了这位吧,奴才愿意剖肝以示!” 柳骞也不敢乱说话了。 世人都传赵王桀骜,徐明鸾也一直在说不要招惹这位,他本来还以为皇家人总应该爱民如子的,却原来这“爱民如子”只是书里的先贤们的愿望吗? 赵睿之看了石森一眼,站起来没说话往前走了。 石森连忙爬起来,擦了一把眼泪,将言嘉拉到一旁,飞快地说:“你去,送这位出府。” 说着使劲捏了他一把。 言嘉不明白,可石森也来不及解释了,只重重地说:“听这位的,好好的把人送出来,一定要让她出来。” 柳骞懂了,郑重地给石森行了个礼。 石森眼泪又出来了,他真是太难了,跟慈母看爱儿一般,看了这俩人一眼:“去吧。” 无尽深意都在这两个字里头了。 他说完就追着赵睿之过去,到了门口,略停顿了一下,又想跪下,知道赵王不喜欢这些,一咬牙进了门,躬着身刚要张嘴,谁知赵睿之却一副不耐烦听的模样:“出去。” 石森只得又退了出去,站在门口,看着赵睿之坐在屋里发呆。 言嘉跟柳骞出了门,柳骞自然不会放他走:“这位侍卫大人,还请救命!” 言嘉道:“你说清楚。” 刚才的信已经被分食了,柳骞没有办法,只好说实话:“徐家不给明鸾姑娘出罚金,明鸾姑娘绞了头发自己跑到教坊司去了……” 言嘉:“她家又不是没钱,不给她出,难不成要王府来给她出?这也忒无耻了吧,若是如此,世人皆可以赖皮了。” 柳骞跺脚:“大人怎么不懂?她姐姐是前头的赵王妃,就冲这个身份,世上那些看不惯赵王的,会怎么去对待她?说句不中听的,想与她春风一度的人这会儿估计就在排队了,不管前赵王妃犯了何事,徐家算不算皇家的亲家?徐家父母算不算先帝跟静安皇后娘娘的亲家?羞辱她,难道先帝跟赵王脸上很有光吗?” 言嘉的眼睛慢慢瞪大了! 这就难怪石森大惊失色了! 他们之前只想着徐家不会不出罚金,却没想到若是徐家女眷真的教坊司,那真是赵王的脸面也丢尽了!已经死了一个赵王妃,虽然是大家都盼着死的,可世人不知道啊,只会想赵王可怜,死了老婆,连小姨子也给扔进了教坊司! 这岂不是天底下的男人,人人可做赵王的连襟了? “罚金多少来着?” 他急冲冲的问! 柳骞:“五千两!徐家把其他女眷的都出了,可就是没出她的,哪怕教坊司的人上门去要,也没给!这姑娘说为了不给族中姑娘蒙羞,自己断发明志,出族认罪了!” 言嘉今日是一惊更比一惊高了! 他这会儿真懂石森刚才为啥那样了,不过更要紧的当然不是同情石森,而是先凑钱! “你等等,不,你先去教坊司拖着,千万不要让出任何事!我这么跟你说吧,皇上对赵王恩宠有加,如果赵王生气,教司坊也得不了好,绝对得不了好!你去拖着,把利害关系给他说明白,我这就回家拿钱!” 第四十七章 巧用人心 明鸾其实还好。 人一旦接受了最坏的命运,再看其他,便不会觉得坏到哪里去。 教坊司的人未必不想要她的命,但不会她今日一来,便鲨了她。 可是若她此时留在徐家,估计就被打包“送走”了,那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任人宰割。 她已经不去想林茂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连林娇冉她也不想再多考虑一分,就让这恶心人的父女俩去相亲相爱吧。 她穿好了衣裳,才出来就看见跟徐老太太勾结的那个婆子。 婆子看见她皮笑肉不笑的道:“姑娘跟我来吧。” 一边走一边说:“姑娘身娇肉贵,这身皮子可好着呢,不是我说,姑娘还应该庄重些,这楼里的姑娘,才一进来就如同姑娘这样的可不多,哪个不是烈性儿才得到些尊重?” “像姑娘这样,绞了头发自己跑来,送上门的那可是贱之又贱,自己不庄重,别人也不会拿姑娘当回事……” “姑娘别嫌我说的难听,我这才是真正为了姑娘好呢。” 明鸾气得心头直跳,攥着拳头强自忍着。 婆子看她一眼,心头暗笑,她刚才说那些话,可不是真正为了她好,而是为过一段日子,让她“不堪受辱”好烈性的死去,若是很容易就接受了教坊司的安排,人也在这里如鱼似水的,那到时候想安排人去死都说不过去了。 这人手上沾的血多了,再看人命,便不觉得值得怜惜了。 明鸾自然是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告诉自己,不必为了这人的话生气。 等见了教坊司的主事,主事果然对她穿的衣裳满意,不过又看见她一头乱发又皱眉了,叫了安姐过来:“找人给她梳头,看看不行先接上个假髻。” 说完之后又对明鸾说:“你在这里好好听话,教坊司来的客人也不全都是轻浮浪子,大家来就是看歌舞的,先过这一阵适应适应,然后我再找人带你学歌舞。” 其实当然教坊司的姑娘是有其他“营生”,可这时候主事却不想吓住明鸾,总要叫她慢慢的接受了才好。 明鸾的脸上露出一抹疑惑,看了看刚才领着自己的婆子,然后再看看主事,似乎不知道该听谁的,她这表演可以说是很真情流露了,因为教坊司的主事一下子懂了。 他轻声对明鸾说:“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提出来问,你也见了,这里的姐姐们很多,活的其实也没有外人想象中那么可怜的,她们在这楼里,男人们闻着味儿扑过来,可是却不一定能吃到嘴里的……” 明鸾半懂似懂地点了点头,再看一眼婆子。 只把那婆子看得毛骨悚然,后悔不迭,觉得自己刚才心急了,不应该现在就给她种那种心锚,不然现在主事这么一哄她,她信以为真,这么个年纪,又不懂分辨是非…… 就在婆子张嘴要说什么的时候,主事的也看向她,轻声和气的吩咐:“你去做你的事吧,这里用不着你了。” 婆子连忙道:“大人,这丫头的祖母曾经求我,想叫我多照顾她一二,我怕她不懂事,再冲撞了旁人,想亲自领着她,教她一段日子。” 主事道:“我看她挺懂事的,人也乖巧可爱。好了,你下去吧。” 他脸上露出不高兴来,婆子也不敢多说了。 等她走了,亦或者其实没有走远,还妄图藏在哪个拐角偷听,不过主事不在乎,直接问明鸾:“她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明鸾看了看他,刚才她是利用他们,现在婆子败退,她又不确定要不要立即就说了,因为万一这个主事跟婆子还有更深层的联系呢? 譬如亲戚关系?譬如其他关系? 她一时脑子里头纷乱复杂,自己都差点把自己绕进去,毕竟从前也不是从事勾心斗角事业的行家里手。 主事却用更加温柔的声音道:“我是教坊司里头的主事,这个官虽然不大,却管着这里头大大小小上上下下的事务,你有疑惑,问我是最快的办法,想不通的地方也可以跟我说。” 明鸾眨了下眼,垂头捏着衣角道:“刚才那位妈妈说我轻浮,自己跑来教坊司,还说才进来的姑娘,越是烈性些不从吩咐些的,才能得到更多的敬重。我,我不知道该听大人的话,是要乖些,还是要听妈妈的话……” 最后一句话被她说的意犹未尽,但主事却懂了,不愧是历练出来的人,听到这种话也没当场发怒,只依旧温和的说:“自然不能听她的,她只是个婆子,能有什么大道理讲给旁人听,再者说了,她那样说,未尝不是嫉妒你的美貌,你想啊,她又没有,可不是希望你不要得旁人的喜欢吗?你跟她若是站在一处,是个人当然是更喜欢你的,对不对?” 明鸾似乎是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主事这才吩咐安姐:“领着姑娘去吧,好好的打扮起来再给我看。” 明鸾面对安姐就自在了许多,还跟人要吃的:“我肚子饿了。” 安姐忙叫人拿了吃食上来。 明鸾好一顿饱餐,她吃的不快,但架不住吃的时间长,主事问了她一次,听说她在吃东西,后来觉得时间过长,亲自过来看,见她还在吃,也便罢了。 就这样,她一面吃东西,安姐一面叫人给她梳头打扮,再有人催促:“姑娘打扮好了吗?客人上门了。” 安姐笑着出去:“总要先让在一旁看看学学吧,小姑娘脸皮薄,一上来吓住便不好了。” 那人道:“这是自然,主事大人吩咐了,不叫人吓唬姑娘。” 安姐笑:“那还这么心急。” 那人说:“这不是有人知道咱们新来了妹妹,鼻子尖闻着味儿过来了么?” 安姐就唉哟一声:“这谁呀。” 那人说:“还不是那齐公子?你只管领人出来就是。” 安姐应了,回头进来见明鸾。 明鸾嘴里没停,跟只松鼠似的咀嚼,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问她:“姐姐,齐公子是谁家的啊?” 安姐就对明鸾说:“他是礼部董侍郎的外甥,自家倒是寻常些,是他还不要紧,他不敢太孟浪了,只恐怕是听说了,所以才来看看你。” 第四十八章 借刀杀人 安姐到了外头就将齐公子指给明鸾看。 齐公子模样寻常,脸上带着笑意,身边陪坐着一个姑娘,两个人之间隔了一点距离,说说笑笑,像是认识。 安姐小声道:“楼里的姑娘要紧的一点,不能太脸嫩,当然,有那些好这一口的,我们也可以,但是,更多的时候,要把礼数做足了。” 明鸾明白了,这竟然还要看客人喜好来安排人设。 也就是说客人如果喜好那种害羞的,姑娘就要表现的好像很害羞,如果客人就喜欢姑娘主动些,那姑娘就得表现的跟他很熟络。 可是,怎么看出客人的喜好呢? 总不能客人一进门,先拍出一张调查问卷来吧?(后世被调查问卷支配的恐惧瞬间涌上心头。) 大概感觉到被人打量的目光,齐公子回头看了过来。 明鸾看他侧脸还觉得他面皮白,等看他正脸,哟呵,一张馒头脸,可真够平庸的,她小声道:“长成这样,怎么有自信来这里?” 安姐噗嗤一笑,连忙拿帕子遮住嘴,轻轻拍了明鸾一下:“你呀,真真是个小姑娘。” 明鸾也笑,如果这位齐公子不指名道姓的要来看她,她也不会这么说他的,她不是看脸,她是看心情!她心情不好,嘴里的话便不会太好的。 不过安姐听着她这么说,心里却也一阵爽快。 并不是说来这里头的男人都丑,其实美丑的,她们在乎的可不是这个。 世上的人,谁不喜欢那些心地善良品行高洁长相又好看的人?只是这样的人少,对她们来说,可选择的余地便要好好琢磨了,只去看一个人的长相?呵呵,能当成饭吃么? 齐公子已经开口了:“怎么不过来坐?” 说完一推刚才还跟他说的热络的姑娘:“你让让空儿。” 那姑娘还不得气死? 果然转头就冲明鸾这边翻了个白眼。 明鸾:钛!干我何事? 安姐揽着明鸾的肩膀走过去,路过那姑娘的时候,伸手握了一下对方的手。 到了齐公子跟前,她先坐下,然后才拉着明鸾坐。 齐公子显然不满:“你也去一边不好么?” 安姐笑:“不好,我们这妹妹还小呢,才几岁的年纪,当不起公子的气势,主事大人害怕吓坏了人,叫我先带带。” 齐公子笑得花枝乱颤:“你带?你怎么带?” 他说着话,用很肮脏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安姐,指着她道:“你有那玩意儿吗?” 明鸾在心中冷笑。 她现在已经很少对人有同情心了,就她这个地步,想同情别人,那是叫人笑掉大牙,但是她还能愤怒! 安姐却能够面不改色,跟齐公子调笑道:“看公子说的,我会的可比公子会的多,咱们俩要是一起使手段,保不准姑娘跟你还还是跟我呢,您说是吧?” 齐公子哈哈大笑:“那以后有机会还要试试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只凭个嘴巴说,我可不服。” 但是安姐也没有拦住他的心思,说了一番话,照旧还是让安姐闪开,叫明鸾坐过去。 眼看他脸色变得不好,安姐有点为难的看了一眼明鸾。 明鸾就站了起来,安姐立即给她让了一点空出来。 明鸾坐过去,本来是挨得安姐更近些。 齐公子却立即就挨了过来,三个人几乎要挤在一块。 明鸾一皱眉:“公子能不能离远点儿,你身上好臭,有狐臭味呢。” 安姐:“噗!” 对不起,实在忍不住!不是她不敬业,也不是她不爱岗,实在是跟着明鸾这姑娘,她没法不笑! 安姐都快要哭了! 笑哭! 她一边竭力忍着,一边对面色丕变的齐公子说:“对不住对不住,她真的是才来,什么都不懂,还没开始教呢。” 齐公子冷笑一声,看着明鸾道:“装什么清纯,既做了表子,还想着立牌坊不成?” 明鸾假装不懂,看看安姐:“怎么不能说实话吗?我闻着味道想吐。” 说着就做出一个恶心欲呕的表情。 可惜齐公子已经站起来了,否则她压着脖子真吐他一身,恶心不死他! 齐公子简直要气死。 安姐内心却一阵爽接着一阵爽,真跟三伏天喝了冰镇西瓜汁一样! 齐公子这种人,不给他一点“人间真实”,他真以为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东西! 言嘉跟柳骞一前一后刚进来,就听见齐公子在叫嚣:“你个贱人!你们家不就是仗着你姐姐才飞扬跋扈么,呵呵,现在都这种地步了,听说你自己跑来教坊司的?我看是你迫不及待的想进来找男人了吧?” 明鸾已经看见了言嘉。 她本来还琢磨要不要跟姓齐的现在就对上,没想到柳骞这么给力,这就把人给带了来,她想到这里,脸上笑了起来:“我不是贱人,我本人没有犯下任何罪行。我来这里,只是因为我本人没有五千两银子,是你们的皇帝逼我来的,你说我迫不及待,那你还不是在知道消息的第一刻就迫不及待的跑了来,怎么,来羞辱我是不是很爽?你是不是还想睡我?跟我春风一度,也算是跟赵王做了连襟了对吧?你的父母应该脸上应该很有荣光,毕竟他们算起来,也算是跟先帝成了亲家了对吧?” 明明嘴里说着狠话,可是说着说着,还是恨,还是恼,只能使劲攥着拳头,不叫自己在人前流出眼泪来! 但是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柳骞拨开言嘉就冲了过去,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罩在她身上。 明鸾一见他,眼泪再忍不住,哽咽一声哭了出来,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齐公子没看见言嘉,先看到了柳骞,柳骞模样是比他好! 齐公子也不能免俗了,嫉妒冲天,指着柳骞道:“哈哈,说你贱,你还不承认!我说怎么在我面前就是贞洁烈妇呢,原来早就给自己找好了相好的了!怎么这个人就能做赵王的连襟不成?” 柳骞都要急的跺脚了,指着言嘉:“你还不来!” 言嘉慢慢的拔了刀出来,直指齐公子:“竖子胆敢冒犯王爷!” 第四十九章 明鸾认母 徐明鸾其实并不是个胆子大的人,但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 这个所谓的齐公子既然来者不善,她见形式逆转,立即爬到桌子上指着他对言嘉说:“他不仅冒犯王爷,还冒犯先帝爷,冒犯皇后娘娘!” 这一声呼喝明明娇俏,可听在众人耳朵里头,简直如同冷水下了油锅! 教司坊的主事当场腿就软了! 言嘉双目通红,伸手将五千两银票拍在桌子上,接着就将手伸给明鸾:“下来,去换衣裳!” 齐公子早就吓软了腿:“我,不是,我没有……” 明鸾借着言嘉的力道跳下桌,提着裙摆就往屋里跑,她也不换衣裳了,就直接把自己的外衣套在外头,一阵风似的跑出来,言嘉一伸手将她圈住,手中的剑一直没有放下,看向齐公子的目光犹如看向一个死人,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带着明鸾就走了。 柳骞一看这样子,连忙也跟上去。 才出来就听见明鸾在教训言嘉:“你怎么不放狠话吓死他!那个狗东西竟然想欺负我!” 要不是她脸上还挂着泪珠,柳骞真要笑场了。 明鸾一见柳骞,眼泪更多了:“柳公子,这次多谢你!” 柳骞连忙道:“没有没有,我也没帮上什么忙,罚金都是这位侍卫大哥凑的。” 明鸾从他嘴里得知事情经过,立即道:“那这钱得跟石森要!” 言嘉虽然带她出来,可对她这闯祸的能力也是顶顶佩服了,皱着眉极度不满,勉强压抑着才没有教训她。 明鸾看他这样,干脆闭嘴不说了,想了半天,眼泪汪汪地说:“石森要是不还你钱,我就去找静安皇后娘娘……” 说着干脆呜呜的哭了起来。 言嘉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这钱是从家里拿的不假,但真不是他的,是抵押上他的人品借出来的,若是还不上,届时还不得被叮得满头包?但石森既然叫他来办这件事,那肯定会认的,只是当时的情况,又不敢叫王爷知道,事急从权,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说白了,言嘉还是相信石森的为人的。 明鸾哭得一双眸子明亮,从手指头缝里看见柳骞,冲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快走,柳骞立即明白过来,忍着笑告辞了。 言嘉才花了五千两银子,也着实不舍得把明鸾给丢了(关键是钱),只好对了柳骞点头,言道记下他这个人情,容后再报。 柳骞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这位原来竟然是一位侍郎大人的公子,顿时惊叹赵王府卧虎藏龙。 (赵王府:其实有背景的就是这一位,还是被硬塞进来的。) 柳骞一走,言嘉只能自己哄人:“好了,不要哭了,不是从里头出来了么?” 明鸾不敢太惹他,抽抽搭搭地哭道:“我也不想哭了,可是止不住。” 说着就打了个嗝,以示自己没有说瞎话。 言嘉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将这么个“宝贝”搁在哪里。 “算了,你跟我先去见石总管吧。” 先把五千两银子给报销了哇。 泪。 说起来言嘉也有点怀疑了,赵王府录用自己当侍卫,真不是把自己当成提款机的吗? 他叹了口气,觉得石总管的担忧恐怕快要成真了。 事情已经不是他们不想闹大就不会闹大的了。 累。 心累。 看一眼明鸾,辣眼的累。 但是,这种种的累,在到了门口,看见静安皇后的凤辇之后就如一瓢冷水兜头浇下。 静安皇后正被人扶着从凤辇上下来。 赵王府乃是先帝的潜邸,如今先帝已经驾崩,为了以示对先帝的尊敬,所有进府的人都要下马车,连今上都不例外,静安皇后娘娘作为先帝的结发妻子,更是如此。 明鸾,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小姑娘,她没见过静安皇后,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去猜。 更何况门口的侍卫已经齐齐跪下去拜见了。 明鸾一瞬间便充满了力量! 她刚才还扶着言嘉的胳膊,现在一下子甩开就冲着静安皇后飞奔过去了! 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母亲!娘亲!” 许言嘉脑子一空,眼前甚至有好几秒是看不清东西的。 不过很快他就看清了,的确是他没看错! 徐明鸾这狗东西如同一颗炮弹一样就冲着皇后娘娘去了! 许言嘉觉得自己的狗命恐怕保不住了。 他咬牙切齿的喊着去追人:“徐明鸾,你给我站住!” 静安皇后在听到喊声之后转身,平静无波的脸上先是吃惊,然后看着如同小兽一样蒙头跑过来的明鸾,脸上带了一点奇异的笑意,她抬手指着言嘉:“拦住那个人。” 言嘉泪流满面,娘娘啊,你拦错了人,我是您儿子的提款机,啊不,是您儿子的侍卫啊! 明鸾已经跑到了静安皇后身前,她刹不住车,骨碌一下趴在地上都不顾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亲,我是明鸾啊,娘亲!妈妈!” 说着就哭了起来。 或许伤心处的眼泪是真的最打动人。 静安皇后看见她的眼泪,不知道怎么跟着心中一痛,松开扶着太监的手,往明鸾这边走了过来。 明鸾看着这个跟自己记忆中妈妈有五分相似的女人,越想越悲伤,越哭越难过,眼泪像是开闸的洪水,她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等静安皇后一过来,她就跪起来伸手跟她要抱抱。 左右近侍正觉得不妥,上前想阻拦,却纷纷都停了手。 原来静安皇后娘娘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明鸾终于如愿的扑在皇后的怀里,她哽咽着,用沙哑的快要窒息的声音说:“妈妈,你不记得明鸾了吗?明鸾是你上辈子的女儿啊!呜呜……” 说着就嚎嚎啕啕的哭了起来。 怀里的人瘦弱的像是只剩下一把骨头,几乎要昏死过去的样子让静安皇后充满了母爱,她抖了抖唇,勉强把自己的哽咽压下去,又重新指着言嘉:“把,他抓起来。” 言嘉也想哭了。 娘娘啊,我真的是好人。 徐明鸾,你不愧是王爷的妹子啊,你也不做人!你还记得我刚把你从教坊司里头救出来吗? 我的五千两还没有着落呢! 明鸾搂着皇后的脖子,终于哭得晕了过去,极其幸运的错过了匆忙赶来的、赵睿之的黑脸。 第五十章 侍卫头子会抢戏了 对赵睿之来说,眼前最痛苦的事只有一件。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如果有,那他一定在碰见徐明鸾的第一时间就把她给埋了。 或者他干脆就大方一点,把徐颂贤的嫁妆还给徐家。 虽然他觉得就算那样,徐家也不一定给徐明鸾出这个钱就是了。 但无论如何,绝对不是眼下的一种状态。 徐明鸾躺在他的榻上,他的大夫皱着眉给她把脉,他的亲娘就坐在她身边,还轻拍着她,安抚她。而他这个正牌的、榻的主人、大夫的病号、亲娘的亲儿却跪着。 赵睿之跪在皇后脚下,神情委屈。 他身后是石森等人,也都统统跪着。 现在好了,倒成了徐明鸾受他们的大礼了。 石森这次倒是极为忠心,锅都自己背了,将明鸾三番两次来纠缠、她又跑去教坊司、大闹教坊司,让赵王府跟着丢脸,石森为了怕王爷气着所以才叫言嘉把人赎出来的事统统都说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事儿都是他们底下人瞒着赵王干的,赵王丝毫不知情。 不过女人不讲理的时候是不会听他们说什么大道理的。 方大夫一松开明鸾的胳膊,皇后立即握住了明鸾的手,还是双手握住,问他:“人怎么样?” 方大夫小声道:“娘娘,她这是忧思惊惧的太过了,本来胎里就弱症,有许多不足,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是长寿之相。” 静安皇后眼眶一酸,连忙将头歪向一旁。 赵睿之膝行两步,低声道:“娘不要伤心了,儿子知道错了。” 底下被皇后侍卫摁了一顿的言嘉十分解气,实在想不到啊,赵王也有没辙的时候,该!呜呜,他的五千两! 静安皇后看向赵睿之,叹了口气:“你起来说话吧。” 赵睿之:“母亲好久没来看儿子,一来就惹得母亲伤心了,儿子愿意跪着。” 素日皇后是吃他这一套的,可今日有个更可怜、更弱小的明鸾衬托,就显得赵睿之格外的无情、格外的残酷、格外的无理取闹了!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唇,开口问他:“睿之,你可还知道,徐颂贤再不好,她是你父皇为你指的婚。她生前不得你喜爱,死后不得你尊敬,她的家人也要被你冷待至此,你父皇若是九泉下有知,该是何等的心情?” 赵睿之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低头道歉:“娘,儿子知道错了。” 皇后道:“你不知道,你若是知道,就该在她来求你的当日把嫁妆还给她,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压下去罢了。 “可是你怎么做的呢?三棍子把人打晕了,还不放过,还要等人醒了再打! “你生在父母膝下,父母可曾苛待过你? “你父亲虽然忙于政事,可你小时候也是让你坐在他膝头,手把手教你读《孟子》的,你心中怎么能够一点仁爱之情都没有呢?” 石森将头磕得都青紫了:“娘娘,都是奴才的主意,是奴才——” 静安皇后:“你住嘴!” 赵睿之也扭头对石森说:“别磕了。” 说完对着母亲好好的磕了个头:“母亲息怒,都是儿子暴戾恣睢,放纵恣意,辜负了父亲跟母亲的教诲,是儿子错了。” 他说完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等妹妹醒了,儿子就给妹妹认错。” 按理说他这态度不可谓不好了。 底下的石森等人虽然一再吐槽他不做人,可看着他这样子,都心疼他了。 可是,榻上的人嘤咛一声,睁开了眼睛。 然后众人就瞧着静安皇后理都没理会赵睿之,伸手将明鸾抱了起来。 明鸾一看见她就又哭了,她也不哭出声来,就搂着她的脖子默默的流泪,只用一双眼睛便撅住了静安皇后的全部心神。 静安皇后没理会赵睿之,一只手搂着她,转身吩咐:“来人,去取一万两银子过来。” 石森连忙爬起来要去。 静安皇后:“本宫没吩咐你。” 石森只好又趴,不,跪好。 静安皇后的随从很给力,很快就取了一只匣子过来,打开让皇后过目。 皇后看过,点了点头。 对着言嘉道:“你过来。” 言嘉刚才听见钱就抬起头来了,这时候连忙起来,他越过石森,却不敢越过赵王,到了赵王身后,重新跪下。 皇后亲手拿着匣子给他:“你在那种时候能有魄力去拿银子出来,我感激你,除了五千两是你的,另外五千两是我赏你的。” 怀里的明鸾动了动,似乎是害怕当时的场景。 皇后轻拍她的肩膀:“别害怕,以后有我。” 说着就将人抱下榻,更要弯腰亲自给明鸾穿鞋。 赵睿之:“母后!” 他一抬头,正好跟明鸾的目光对上。 眼神如果能杀人,明鸾觉得自己这会儿得魂飞魄散了。 她偏坐着一动不动。 赵睿之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走过去,重新蹲下:“我给妹妹穿鞋。” 他也算能屈能伸了,硬是强迫自己挤出一抹笑容:“当日一见妹妹,就觉得心中喜欢。” 明鸾:才怪。 你穿了个不结实的裤子,赖我给你弄坏了。 还揍我。 她的眼神明晃晃的表明自己心中的想法。 要不是顾忌着母亲,赵睿之早就将她给掐死了。 现在却“强颜欢笑”:“妹妹忘记了么?当日你说的话?我的父皇是天下人的父亲,那天下人自然是我的兄弟姐妹了,对不对?哥哥做错了事,现在诚心向你道歉,你原谅哥哥这一回好不好?” 他给明鸾提上鞋子,手捏着她的脚踝,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明鸾很怀疑她若是不答应,他说不定会直接提着她的脚把她给扔出去。 她虽然之前闹了那么久,但绝对不会去挑战人家母子的亲情。 于是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谁知静安皇后却不吃儿子的这一套,对明鸾说:“你不用怕他。” 又刺哒赵睿之:“还不松手。” 赵睿之连忙松开,他刚才…… 静安皇后扶着明鸾站起来,问:“还能走吗?” 明鸾的唇角弯了弯,冲她点了点头。 赵睿之:没礼貌! 石森:没礼貌! 李先成不动声色地踢了言嘉一脚:回神了。(侍卫头子也会抢戏了。) 第五十一章 兔崽子恃宠而骄 赵睿之一见静安皇后要走,顿时急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母后!” 静安皇后不为所动。 赵睿之一着急,目光落在明鸾身上,冲她使了个眼色。 静安皇后暗暗叹了口气,这儿子虽然一出生就没有被当做储君培养,却养成了睥睨天下的性子,导致觉得人人都应该听他吩咐。 她等着明鸾给他一个打脸。 明鸾假装没看见他给自己使的眼色,她双手紧紧抱着静安皇后的胳膊,仿佛生怕被人夺走一样。 静安皇后低头瞧见,伸手主动握住她的手,摸到她手心里头一手心的汗水。 赵睿之暗暗瞪了明鸾一眼,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但此刻他理亏,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娘,儿子真的知道错了。虽然前头打了她,可是那都是跟她闹着玩的,她之前晕过去是因为自己饿得,后来儿子还叫方大夫给她开了药的,这府里的人都可以作证。而且,不是儿子说大话,就这府里的侍卫,要是真想打人,她这样的小姑娘十杖都挺不过去,哪里还能够在这里活蹦乱跳的跟儿子争宠啊。” 明鸾一听他这话,顿时冲他吐了吐舌头! 赵睿之瞪她,眼神很凶,语气却很怂:“妹妹,好妹妹,你仔细想想,当日是不是你先对我‘不礼貌’,所以我才生气的?要不我就拼着不要面子了,讲出来给娘亲评评理?” 静安皇后还是不说话,似乎把主动权都交给了明鸾。 明鸾自从穿越而来,这还是首次成为了人群的焦点,让众人都等待她的发言。 她的目光掠过“被拔了牙的老虎赵睿之”,落在他身后的石森等人身上,李先成跟言嘉都一个劲的给她行礼。 言嘉手里捧着一个匣子,匣子里头装着一万两银票子。 言嘉感觉自己被盯住,本以为是因为自己救某人于水火才得到某人的感激呢,谁知顺着某人的眼神看向自己身上,顿时赶紧手里的匣子在恐惧,连忙赶紧往怀里拢了拢,也顾不上给赵王求情了。 还是石森给力,跑去拿了上次方大夫给明鸾开的方子来,亏得他没有扔掉,这要是扔了,就缺了个证据了。 “娘娘您看,这是方子,当时姑娘发烧,熬了两次药,王爷还亲自给她喂了,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做不得假。姑娘发着烧,一个劲的喊王爷哥哥,王爷亲自给她喂了药,还喂了吃的。” 明鸾慢慢瞪大眼。 她那天梦见了堂哥,原来不是做梦,不是堂哥要摘她头,是赵王把她脑袋夹在咯吱窝里头?! 这王八蛋! 同样的事情,亲哥哥做得,别的臭男人做不得。 她当即就要说话,可是身边一阵芬芳袭来,是静安皇后身上带的味道。她刚才升起来的那些不忿就突然被安抚,像一阵风吹过,湖面的波纹荡漾远去。 静安皇后低头看着方子,赵睿之脸上的委屈已经快化成实质了。 明鸾轻轻的吸了口气,摇了摇静安皇后的胳膊。 静安皇后的目光在方子上停顿了一下,才看过来,目光带着些微的疑惑,像是想知道明鸾要什么。 明鸾哑着嗓子小声道:“娘我渴了。” 石森千盼万盼的可不就等着这个台阶? 顿时将赵睿之挤开:“娘娘快请进,我这就去给姑娘泡茶。” 李先成也哼哧哼哧的闷声道:“我去拿茶叶。” 言嘉:我,我想先把匣子藏起来,省得小姑奶奶一个劲地看。 静安皇后以及她身边的众位随从:“!!!” 从前都不知道赵王府的众人这么会逗乐。 赵睿之看了一眼明鸾,她没看他,目光只看着一侧,赵睿之怀疑她在委屈,以他对她的了解,她正经是该打蛇随棍上,让皇后再继续狠狠地教训自己一顿才是。 不过眼下么,他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了,因此快步上前,扶着静安皇后的另一侧胳膊:“娘,您坐下喝口茶,儿子亲自给您泡。” 赵睿之说到做到,从温杯道醒茶再到冲泡,一步步的都不假手他人。 伴随着不远处冰山沁凉的白雾,屋里茶香四溢,明鸾小口小口的吸气,惹得静安皇后看着她笑。 赵睿之竭力让自己心态平和下来,起身跪坐双手将茶杯递过去,乖巧懂事地说:“母后喝茶。” 静安皇后接过来,喝了一口点了点头,眉眼舒展了起来,声音温和:“也给你妹妹倒一杯。” 明鸾就抿着唇笑了起来,跟偷了油的小耗子一样,洋洋得意,勉强压抑。 赵睿之不情不愿、窝窝囊囊地道:“是。” 他才倒好,一双葱白的小手先伸了过来,气得他真想泼她一脸(并不敢),饶是如此,也瞪了她一眼,这眼神要是仔细分辨,能看出对明鸾恃宠而骄的嫉妒来。 明鸾又朝他伸了伸手,示意他赶紧给自己。 赵睿之:好气。 静安皇后忍了又忍,没忍住,撇过头去掩嘴笑得眉眼都弯了。 要不是为了讨母亲欢心,赵睿之觉得自己绝对会揍徐明鸾的! 他在心里对这个狐假虎威的兔崽子砍了八百遍了,此刻却不得不把茶杯拿起来,递给她,还要说:“小心烫嘴。” 明鸾得意洋洋地接过来,欢欢喜喜地喝了一口,然后深吸一口气,摇着头美得不行不行了。 她品的是茶吗?不是,她品得是胜利的果实,是果实散发出来的芬芳气息。 赵睿之趁着静安皇后不注意对她扬了扬手。 她则嚣张的冲他摆着头吐舌头。 真是别提多讨厌了! 石森一贯贴心,很快就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小食,有咸有甜,有软有硬,静安皇后示意明鸾去吃。 徐明鸾这个小混账,太会害人眼了,她拿起一个先问问皇后吃不吃,皇后不吃,她才自己吃。 这倒是真像亲母女了,静安皇后明明不吃,却没有任何的不耐烦,反而更宽和更慈爱了。 赵睿之在内心都不用刀了,直接拿火药把这丫的兔崽子给埋了,恨不能炸她个烤兔子吃吃。 第五十二章 反派开始倒霉了 赵王府里头一场雷霆之怒消弭在无形之中,然而外头的纷乱却刚开始。 此时已经近下午,天色渐渐昏沉,徐家跟媒人相谈甚欢,虽然家里突遭横祸,然而到底“世家大族”的底蕴在,只这座宅子便能够震慑一番边陲弹丸之地来的土财主。 林娇冉十分失望,期间几次表示要去跟明鸾玩,把徐家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她身上,严防死守的结果就是大家都围着她,没有人去看看徐明鸾在做什么。 乔氏状似担忧地对徐三太太说:“这就要出嫁了啊。素日只把她当成是孩子,女红也没有好好教一教……” 徐三太太笑道:“林家又不是贫寒人家,自有厨娘绣娘,到她亲自动手的,也不过是几分情趣而已,难不成他们大老远来娶我们家的姑娘,是为了要找个绣娘不成?” 说得屋里众人都笑了起来。 媒人计算着林茂源许给自己的聘金的数目,觉得跟徐家要的相比,自己的任务完成的算是很可以,心中暗自高兴。 等天色彻底黑下来,媒人才起身告辞,徐家几位爷们亲自送他出门。 女眷们还要围坐在一起,说说这路上的事,各房里头安排几辆车等等。 还是老太太的厨子进来请示晚饭的事,大家才回神,意犹未尽,徐老太太闭着眼沉吟半天,最后睁开眼,开恩似得吩咐:“把明鸾也叫来吧,她虽然不敬长辈,可我到底是她的祖母,她是我的亲孙女啊!” 说了半天,乔氏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没有可以使唤的人手了,连忙站起来应道:“多谢娘,我这就去叫她过来。” 又对了徐三太太道:“明鸾能转危为安,得到这么一门好亲,都是托了三弟妹跟娘的福气,从前都是她不懂事,我领她过来,给娘赔不是,也感谢她三婶的扶持。” 乔氏对自己这番措辞十分满意,觉得简直可以入选年度会说话的典范案例,既捧了徐三太太,又安抚了徐老太太,还顺便膈应了徐大太太,这简直就是合纵连横,扶一打一, 徐老太太跟徐三太太虽然都非常淡定,对她这吹捧内心波澜不惊的,可形式是这么个形式,也都认可了乔氏的这一番表现。 徐三太太从容的笑笑:“二嫂快去吧,如今能多见一面是一面了。” 徐三太太不愧睿智之人,话说的很准,就是一说一个死,这不连一面都不见了。 乔氏刚开始误以为明鸾是不知道去哪里了,又叫又唤的,连床底下都找过了,可房子就这么大,她再找也找不到了,脸色苍白的跑了出来找人帮忙找。 天色已黑,徐家人再无心思吃饭了,这一顿饭本来应该是他们这一段时日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可惜,饭是好饭,大概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不想叫这些人吃。 跟徐家这种种鸡飞狗跳有的一拼的,还有一家,便是齐家。 齐公子在教坊司里头便站不住了,是被言嘉的剑吓得,也是被赵王府的威名给吓得。 赵王进宫不需跪的事京中人尽皆知。是个人就知道,赵王作为先帝爷的嫡子,虽然如今是叔叔当了皇帝,但当叔叔的,对这个侄儿的宠爱丝毫不弱于先帝。 若不是赵王这样的地位名声,以齐家的家世地位,也不用这么害怕。 原来齐公子除了有个当礼部侍郎的舅舅之外,还有一个在今上的后宫当淑妃的堂姑姑。 淑妃有子有女,齐家若不是顾忌皇后,腰杆子早就挺得绷直了。 就是如今,齐公子去教坊司,也是有缘故的。 却道为何? 原来这淑妃跟原来的赵王妃,也就是明鸾的那位炮灰大姐徐颂贤,很有些龌龊。 齐公子为了低调起见,出道的时候并未在名片后面加上淑妃的侄儿这个身份,不过似教坊司里头安姐等人,对他的身份却了如指掌,这就是京城隐性的人脉圈子了。 安姐当初没有告诉明鸾,是害怕明鸾万一知道齐公子跟淑妃的关系,再想起姐姐跟淑妃的仇恨来,万一再在教坊司里头来个血溅当场就不好了。 她这考量不可谓不煞费苦心。 就是没想过,或者说,皇上也没想到,徐家竟然能够不做人至此。 赵王的名声算是碎了一地。 人人都知道赵王的小姨子进了教坊司。 人人都知道齐公子想跟赵王当连襟了。 齐公子并不敢跟赵王比肩,是以他抖抖索索的由着教坊司的人扶出去,再由他自己的小厮接手,上了马车就要求:“快走,快走。” 他一到家就开始收拾包袱,要去外头躲躲麻烦。 可是坏消息永远比好消息传得更快,或者说,想看他家笑话的人永远比希望他家越过越好的人多。 齐公子才收拾了几件衣裳以及所有的私房,右脚刚要迈出房门,他爹就怒气冲天的冲了进来,一头将他撞在身后的桌案上。 齐公子觉得老腰一痛,脸色苍白的喊:“爹!” 而他爹其实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他爹身后跟着他爹的亲哥,也就是淑妃的亲爹齐伯爷。 齐伯爷当这个伯爷还没有三个月,战战兢兢,不敢犯错,没想到这眼看着伯爷这名头就要没有了。 齐伯爷一下子推开弟弟,伸出手就朝齐公子的脸上抡去。 不管外头怎么闹,他今日必定要拿出个章程来,哪怕此子被打个半死,拖到赵王面前去赔罪呢,也一定要将此事压下去。 “你怎么敢?!” “娘娘的亲爹,亲哥哥亲弟弟都没有你有脸是不是?” 齐伯爷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指着侄子怒喝道:“她再如何,那是赵王的小姨子,人家一门亲是先帝爷赐婚,你看皇上说把婚事给撤了吗?你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想做赵王的连襟,你配吗?” 说着说着,吐沫星子喷侄子一脸。 齐公子的爹在一旁赔不是:“大哥,这孽子日后再教训,当务之急是把外头的事先平了吧。” 被齐伯爷连他也喷一脸:“我呸!娘娘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连我都不敢惹,若是教她知道了,你们在外头惹是生非,有你的好果子吃么?” 众人想到淑妃,齐齐打了个哆嗦。 第五十三章 言嘉上线 徐家找不到徐明鸾,炸锅之后,人人汗流浃背。 徐二老爷是从前头的酒席上被叫下来的。 家里厨房就那俩人,做饭自然是先做爷们儿的,然后才给女眷们再做,因此前头男人们都坐下入席推杯换盏了,女眷们这边还没开始吃呢。 因此徐二老爷一身酒气,此时混着汗液,味道着实丰富。 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问道:“要不报官吧?” 这件事瞒不住,其他男人们虽然迟了一步,但也已经赶了过来,徐大老爷道:“不可!” 他们家眼下就是要低调,这种事闹出去,不够丢人的。 徐三老爷问:“是不是跟人私奔了?她有了意中人了?” 说着看向乔氏。 乔氏连忙摇头,徐二老爷也道:“她就是个小女孩,开窍还没有开呢。” 徐大老爷心思转的快,办法也多,当即就道:“选一个女孩子,现买一个也行,反正要嫁到那边,也没人认识,我们不说,那女孩子为了这份富贵,也一定不会说。” 徐二老爷连忙点头:“还是大哥有办法!这主意好!” 徐三太太张了张嘴,这件事她牵头的,她也不能真置身事外,最后只能咬咬牙一鼓作气说了出来:“可是林家人,尤其是林茂源,他已经见过明鸾了。” 说完就赶紧低下头。 空气中一阵令人窒息的紧绷。 徐老太爷伸手一扫就把手边的茶碗摔地上了:“你们在家这是做的什么事?!” 说完就大声的咳嗽起来,震天响,徐老太太攥着帕子,想要给他拍拍背,也被他一下子推开,紧接着就瞪着眼珠子盯住徐老太太:“林家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否则明鸾怎么会跑?!” 之前说要将她送教坊司里头去的时候都没跑,这相看人家了,怎么就跑了?!若是亲事好,女孩子心里乐意,又怎么会跑? 徐老太太被他这质问吓得一个哆嗦,没忍住一下子看向徐三太太。 徐三太太的腿都软了。 乔氏扑了过来,扶着她的肩头使劲摇晃:“三弟妹,是不是真有什么不妥?你还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 徐三老爷连忙过来劝架:“二嫂且住手,当务之急是把明鸾找出来,就算咱们家不找,今日又没交她的罚金,不说林家,就是教坊司也会朝我们要人啊。” 这话说得,众人现在在这里着急,不就是因为不想交钱吗? 若是交了罚金,人又没了,岂不是那个经典的“人财两失”的名场面? 徐家陷入两难。 没人舍得拿出五千两银子来。 乔氏呜呜的哭将起来:“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怎么活啊。” 徐老太爷一拍桌子,又咳嗽几声才大声道:“别哭了!” 他瞪了徐老太太一眼,林家在聘礼上这么大方,若是没有缘由,他们何必? 只不过先前徐家并不关心明鸾嫁过去如何,所以才没有过问而已。 “当务之急,”徐老太爷目光统领全场,深吸一口气,“明日先把教坊司的罚金交了。” 徐老太太:“可——” 徐老太爷寸步不让的看着她:“你还嫌闹得不够?非要再闹到陛下跟前?我本来计划流放之后,过个三年五载的就寻机会回来,可若是出够了丑,到时候就是真能回来,还敢回来吗?京城中的人忘性没有那么大!越是丑闻,他们越记得清楚!” 不愧是徐家的当家人,这番眼光以及长远的打算算是彻底的镇住了众人的蠢蠢欲动。 可是还是太迟了。 徐家还以为事情只是捂在了家里。 毕竟徐明鸾身上背着教坊司的罚金,她能跑到哪里去?就是跑出去,也不敢大声嚷嚷啊,否则还不被人给抓住? 不过要是这么说起来,徐家比齐家还好点,再惺惺作态,徐明鸾也不可能直白的跟皇后告状说徐家如何如何不好。 她之前已经把人设(为了家族名声,断发出族)立下了,甭管这个人设立没立住,反正不能由她嘴里再说徐家的不好。 说了,哪怕说得是实话,也不可能得到众人的尊敬,世上有些人从来要的不是事实如何,不是一个人多么艰难的从地狱里头爬出来,他们只要热闹。 但是不告徐家的状,却能够告齐公子的状。 她左手一只蜜枣糕,右手一只核桃酥,嘴里还鼓鼓囊囊地不停咀嚼,皇后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心里又是喜欢,又是心疼,一直揽着她的肩膀。 赵睿之在一旁陪坐可不是要给气死? 终于在明鸾又递到皇后嘴边的时候,皇后耐不住她的撒娇,张开嘴轻轻咬了一小块,还笑着说:“很甜。” 皇后的眼中含着笑意,一点也没有敷衍的意思,慈爱之情一览无余。 明鸾确定她不再吃了,自己把她咬过的糕点又塞自己嘴里。 这个妖孽!赵睿之深吸一口气,冲明鸾伸出手:“妹妹,也给哥哥一块吃。” 他一出声,明鸾立即停住动作,警惕的往皇后怀里缩缩。 皇后失笑,对赵睿之说:“你要吃,不会自己拿么?” 赵睿之心里都给这小兔崽子灌鹤顶红了,嘴角却还要扯出笑容:“妹妹拿的格外香。” 明鸾就跟喂老虎似的,随便捡起一块来往他手上一放,然后立即又缩了回去。 赵睿之:我恨! 他在静安皇后跟徐明鸾双双目光之下,吊着嘴角,把手里的枣糕塞进了嘴里。 明鸾觉得他的表情太狰狞,不敢看他,低头自己吃自己的。 赵睿之见状心情略好,吩咐石森:“把言嘉叫来。” 言嘉:我的匣子可怎么办? 在捧着匣子面对明鸾跟把匣子托付给李先成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赵睿之见他来了,直接问他:“你把你去了之后看到的事情都说说。” 言下之意是说说那兔崽子是怎么大闹教坊司的。 本来戴罪之身,还不老实的低调做人。 可惜言嘉没有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他三言两语把齐公子的丑态说了,末了又道:“此子嘴里十分不干净,那些话说出来,恐怕污浊了娘娘的耳朵。” 静安皇后蹙眉:“这个姓齐的是什么人?胆子怎么这么大?” 明鸾把最后一口硬咽下去,举手回答:“我知道,他是个什么礼部侍郎的外甥!安姐告诉我的。” 第五十四章 皇后威武 礼部侍郎虽然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可这样的官位还落不到静安皇后跟赵王的心里。 不过既然姓齐……,赵睿之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石森。 言嘉的头垂得更低了。 石森躬身答:“礼部侍郎的外甥又姓齐的,奴才倒是知道一位,是董侍郎,这齐家也不是旁人家,正是淑妃娘娘的娘家……” 静安皇后表情都没变一下,她就说了两句话,明鸾却觉得她飒爽极了。 “护卫队何在?” “摆驾齐家。” 齐家,齐伯爷将侄子揍了个满头包:“你也知道自己闯祸了!还知道收拾包袱逃跑!你怎么就不为家里人、不为淑妃娘娘想想?!啊?!” 他亲娘心疼孙子,小声道:“他这也是想为淑妃娘娘出口气。” 齐伯爷:“我屮!”他原本是跟着今上干的一个武将,闺女长得略周正些,这才送给皇上做妾的,但论军功够不上伯爷爵位,要不是皇上继位,要不是闺女争气生了儿女,他也没有这伯爷的爵位。 作为一个战场上厮杀过来的人,没有以军功来赢得这爵位,他心里已经足够憋屈难受了,现在还要给后辈们擦腚,岂不能不气死? 老太太被大儿子气得直跺脚:“那你说怎么办?要杀了他吗?他是你侄子,不知道还以为那小妮子是你侄子呢!” 齐伯爷:“娘!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妮子不重要,可是是赵王的侍卫,是许侍郎家的公子亲自去把人赎出来的!皇上杀了赵王妃又如何?赵王妃还是赵王妃,也没被从皇家玉牒上抹去,那妮子就是赵王的小姨子!” 老太太看着大孙子的馒头脸,怎么也不敢说自己孙子就一定能配得上人家,配给赵王做连襟了。 “我们去赔礼!赔罪!你别打了,留着叫他们打!” 老太太一发话,齐伯爷还是比较满意的,当即抓着小鸡子似的齐公子一家人浩浩荡荡的就要出门。 然后一开大门,就被门外罗列森严的带刀侍卫给吓住了。 静安皇后的手搭在明鸾的肩膀上。 齐伯爷丢下手里的侄子,连忙扑下去跪倒在地:“娘娘!” 然后不待皇后开口,就点炮竹似的说:“娘娘,都是奴才教子无方,奴才正要带着小子去给王爷赔罪。” 齐公子也扑将过来,他身后其他人反应更慢一步,但也都跪整齐了。 明鸾嗅着这权势的芬芳,几乎迷醉。 她双手紧紧的抱着静安皇后的胳膊,像抱着世间无上的珍宝。 这下好了,继赵王府众人对她行礼之后,之前还高高在上的齐公子携他全家也给她行礼了。 虽然她有狐假虎威之嫌,可是,那有如何呢? 难道诸君不曾听过纣王的故事么? 纣王爱上妲己,从此觉得天下的姑娘都少了一跳尾巴,因此不够可爱。 静安皇后虽然为女子,可也算是世间女子的巅峰,她若是愿意给明鸾庇护,明鸾觉得自己哪怕现长呢,也要长一条尾巴出来,对着她可爱的摇一摇。 静安皇后表示她愿意。 她没有理会齐公子磕头虫似的叩首,没有理会齐伯爷的发言,只轻启檀口:“打。” 一百侍卫,除了留二十位依旧护卫在车辇周围,其他人刀剑入鞘,齐齐呼喝一声:“喏!” 而后明鸾就看着他们越过众人冲进了齐府。 明鸾握拳:好帅! 她也想! 静安皇后刚才没笑,现在看见她的样子反而笑了。 这笑容宠溺无边。 跟随拱卫在皇后身后的李先成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言嘉,就见言嘉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这要是真不知道的人,还不得以为这就是亲母女啊? 可是,明明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 只见静安皇后微微扬了扬下巴,徐明鸾也同样的姿势扬了扬下巴,这模样就像是小狮子在跟着大狮子学如何捕获猎物。 言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心里也不想了。 凭他的智商跟情商解决不了这种破次元的东西。 皇后的侍卫将齐伯爷府里砸了个稀巴烂,花树假山稀碎,本来假山下一池子鱼悠游自在,如今因落在齐伯爷家的池子里,也遭了池鱼之殃。 其中几条肥硕的鲤鱼,因为体积过大,不幸被落下的花枝子给砸得头昏眼花口吐鲜血,鱼眼翻白含着热泪晕了过去。 可怜齐伯爷跪着也不敢动,人生在世,难得的他跟赵王也共情了。 人生难得几回闻啊! 世上若是有卖后悔药的,他一定早早的打发人先去找淑妃啊。 可惜现在是不能了。 他一个劲的磕头:“娘娘尽管出气,奴才纵人头落地也绝无二话!” 齐公子都快吓尿了,他原本以为是赵王出面的,本来还想了几句话想为自己开脱,可是看见静安皇后,却屁也不敢多放一个了,痛哭流涕的只顾着磕头,妄图让皇后娘娘因此放他一马。 八十个带刀侍卫的破坏力惊人,刀剑都没出鞘,只凭着蛮力,就把齐家门窗都踹烂了,明鸾抿着唇,恨不能化成一只鸟飞进去观摩现场。 她得使劲压抑,才不叫自己把脖子拼命伸出去。 但是这种人生的巅峰高光时刻,忍又怎么忍得住呢? 静安皇后看着她的样子,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这下“州都之官开合失司”的人又多了俩。 皇后微微抬手,身边的侍卫长一声呼啸,里头的八十人立即住手,飞速得往外奔出,唰得就将齐家众人围住了。 这只是一瞬间的功夫。 皇后的手缓缓的落在了扶手上。 八十侍卫齐齐刀剑出鞘! 整个齐府附近,别说一个路过的闲人,就连一只鸟都没有。 齐公子没想到自己一个冲动竟然带累家人至此,顿时顾不得性命安危,上前踉跄跪地:“娘娘,娘娘容禀!小子都是受人挑唆,是教坊司的人特意来找了小子过去的!” 静安皇后终于说了到此地之后的第二句话:“教坊司么,本宫当然也不会放过。” 明鸾这时候已经知道安姐当初只告诉自己齐公子的另一个身份,其实就是不怀好意了,她当初看似维护的几句话,实在是在架火,好让齐公子多体验一下羞辱自己的“快(乐)感(觉)”! 大家,宝贝们,亲爱的朋友们,新年快乐!祝大家新年万事如意!财源广进! 第五十五章 太甜啦 齐公子终于受不了高压气氛,大喊一声:“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喊着话就站起来冲向身边最近的一个侍卫。 侍卫抬腿,一脚就将他踹了回去!摔在他亲爹的怀抱里。 明鸾激动的小手捂住嘴巴,把叫好的尖叫都咽回肚里,不过身体的紧绷、战栗、激动却瞒不过人,总而言之,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静安皇后看着她,笑问:“明明说呢,要怎么处置他?” 明鸾听她用这么亲昵的语气喊自己,更是幸福的浑身发抖,她心里已经把这人给砍死了,但嘴里还说:“叫人查查他,看他有没有违法乱纪,要是有,就按国法处置嘛。” 静安皇后点头:“不错,这倒是正经道理。好了,气消了么?气消了我们就回去。” 明鸾望着她使劲点头,点完还一头扎进静安皇后怀里,来了个埋胸的抱抱! 李先成跟言嘉又情不自禁的对视一眼! 然后双双打了个寒颤! 然后从对方不可置信的眸光中发现了刚才没发现的一点:他们今日对视的次数有点太多了! 这样对视下去,万一彼此看对了眼可怎么办?! 不,不对,他们对视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徐明鸾这货太可恨了吗?! 那可是皇后娘娘啊! 说句不好听的实话,连赵王在成年后也没有获得过这样爱的抱抱了吧?! 两个赵王派来的侍卫突然觉得眼下的局面令人痛苦了呢。 万一赵王知道,以赵王那不做人的脾性…… 两个人又打了个寒颤。 这么热的天,硬是透心凉。 他们想得不错,占了天大便宜的明鸾这会儿被皇后搂住、摸头,的确是浑身发软,脸上红晕不退,要不是坐着轿辇,她肯定走不动路了。 静安皇后对李先成跟言嘉说道:“你们俩也看到了,我们刚才也没杀人放火的,回去好好跟赵王说,可千万不要添油加醋的。” 李先成跟言嘉都低头道:“不敢。” 静安皇后当着众人的面继续给赵王没脸:“赵王也大了,早就自立建府,他如何想的,我不知道,被人骑到头上去欺负,他能忍得,我却是没忍过的。 “本宫做姑娘的时候,有父亲有兄长,给我撑着天地,不叫人欺负我,做人媳妇的时候,相公也从来没有让我受过这种屈辱。 “相公现在虽然不在了,为着不叫他在九泉下难以瞑目,我却受不得这种委屈,少不得要自己动手了。 “如今气也出了,另外将人交付有司,看看他有无触犯法令的地方,若是有,依法处置了便是。只是对外却要说清楚,不要到时候把胡乱杀人的帽子扣在本宫头上,没得恶心人。” 李先成跟言嘉慌忙跪下:“娘娘息怒。” 静安皇后:“走吧,你们也回吧,好好同你主子去回报吧。” 说完车轿就起架了。 明鸾往后看了一眼,侍卫们挡着,没看见齐家什么动静,倒是看见言嘉冲自己挤眉弄眼,又伸手又抹脖子的。 明鸾表示没看懂他这一套完整的动作是何意,看完他的表演,缩回头去了。 静安皇后如今住在西山行宫里头,本来回京一趟挺不容易的,没想到一下子遇到这样的糟心事,她也不想住赵王府,索性当年嫁妆中还有其他宅子,便带着明鸾并一干侍卫去了自己早年就置办下的屋舍。 明鸾一进去就跟进了植物园一样,其他的宅院都是亭台楼阁,这宅子也有,不过却只寥寥几处,其他地方都种了树木,有的树足有两三人合抱那么粗,有的高耸入云端,郁郁葱葱,底下微风沁凉,外面的炎热仿佛进来就消散了似的。 明鸾跟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 她只说了一句:“这树上可以做一间树屋,早晨起来,在鸟语花香中,别提多美妙了。” 皇后就命人去找工匠来,看看树屋要怎么造。 吓得她忙什么都不说了。 静安皇后却道:“你只把这里做你的家就是,改天我就把这宅子过户在你名下。” 明鸾虽然激动,可不没被巨额财富冲昏头,连忙摇头:“娘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不要宅子,只要娘。” 静安皇后看着她像是要哭,把她抱住:“别怕了,以后有我。” 明鸾听了这一句,眼泪唰得就流了下来。 静安皇后等她平静了,慢慢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明鸾抽抽搭搭,哽咽着道:“我想要赶紧长大,也能替娘遮风挡雨,做一个顶天立地,不叫娘亲自去出气的女儿。” 哎呀,这也太甜了,静安皇后虽然有赵王这个亲生的,却没有体验过被甜言蜜语冲昏的感受,生平头一次,欢喜的不得了,眼中泛着泪花亲自将明鸾领到她屋里,叫她洗漱休息。 “你先歇一会儿,一会儿我们俩正经的吃法。” 明鸾点头应了,坐在铺着织金锦缎的束腰罗汉床上,不一会儿便有人鱼贯而入,先给她行礼,而后自我介绍,又给她看皇后赐下的衣物首饰。 明鸾此时坐在巨大的幸福之中,对外物并没有太大的在乎,俱都点头应下,由着人带自己洗漱沐浴,身上的衣裳换了个遍,头发也被人发现绞断了。 那伺候她的大宫女吓了一跳,明鸾连忙解释了一遍,又道:“不干姐姐的事,一会儿我自行跟娘请罪。” 宫女不好把教坊司给她戴得假髻再给她戴上,只好想方设法给她用绢花绸缎绑了两个小揪揪,看着模样更显小了。 李先成跟言嘉骑马快回了王府,将皇后命人打砸齐府,然后在府外说的话都统统说了,一丝也不敢隐瞒。 就是赵王府外,还有皇后的亲兵守门呢。 言嘉心中犹豫不决,思虑再三,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都怪他被天降财富冲昏了头,忘了路上跟李先成商量商量了。 赵睿之听完没什么反应,看着言嘉一副被虱子咬得模样,终于不耐烦了:“许言嘉,你还有话没说是吧?或者你干脆不想说了?本王可以成全你。” 言嘉怕死,连忙道:“王爷,是属下听说徐姑奶,呃,娘跑到教坊司之前,把头发都剪断了,如今头上应该是个假髻。” 知道皇后的人,都了解她,头发对她来说,有不一样的一番意义,断发明志,也是她的逆鳞了。 赵睿之一下子站了起来。 “快,就说本王吐血昏迷了,把徐明鸾给本王叫来!叫她来照顾本王这个亲、哥、哥!” 第五十六章 人生如戏 静安皇后回京城的事不算一件大事,又算一件大事。 不算大事是因为她这皇后只是先帝的皇后,论理,一个皇帝驾崩,妻子正经该荣升为太后的。 可是皇帝死了,皇帝的弟弟继位,太后还是原来的太后,皇后却不能是原来的皇后了。 李先成跟许言嘉是骑马来去的,皇后的侍卫却是步行,这么多人也的确不好在京中纵马,所以,是有个时间差的。 他们俩跑到皇后的宅子的时候,皇后还不晓得明鸾头发的事。 言嘉在门口解了兵器,走了两步,却突然迟疑。 李先成:“怎么了?” 言嘉:“王爷吐血,我们俩的表情得……” 李先成:我能忍,不会笑。 言嘉:“得悲伤一点吧?” 李先成:“哦,的确应该如此。” 他深吸一口气。 言嘉:“所以你能不要笑了吗?” 李先成伸手抹了一把脸,深沉地说:“你来得晚,还不懂王爷的‘好’。” 言嘉:“不,其实我已经懂得很多很多很多了。” 最后两个人只能互相拧了一把对方腋下的最嫩最软的那块肉,掐出眼泪来才算完。 静安皇后正在卸妆,她的心腹赵嬷嬷对她这一天的行为也有点迷惑了。 正试着道:“娘娘跟徐姑娘可真有缘。” 静安皇后就笑:“我是挺喜欢她的。” 赵嬷嬷不懂她的品味。 静安皇后:“你有话就问,我跟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赵嬷嬷只好捡了一个自己最疑惑不解的问题:“娘娘喜欢她什么?” 静安皇后脸上笑容更大了些:“你问我喜欢她什么?我想,大概是喜欢她身上的那种韧性吧。” 赵嬷嬷再次对皇后的品味产生了更多的疑惑,顺着她的话道:“任性么?奴婢觉得的确是够任性的。” 当着人家亲娘的面,就欺负人家儿子,不任性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今儿徐明鸾把茶杯重新递过去示意赵王再给她倒茶的时候,赵嬷嬷都想上前斥责她了。 静安皇后拿着朱钗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秒。 赵嬷嬷:“……” 赵嬷嬷终于在她那一脸的无语之中反应了过来,连忙道歉:“娘娘高见,是奴婢狭隘了。” 静安皇后把朱钗放回到首饰匣子里头,金玉相击叮咚脆响,十分好听。 她开口:“一个人,无论男女,若是认了命,服了软,就再立不起来了,所以,我欣赏的是她身上那种不服输的韧性,无论被打击多少次,哪怕闹个天翻地覆,也不服,也充满了干劲的那种劲头。” 赵嬷嬷非常非常的汗颜:“奴婢就是个蠢货,让娘娘见笑了。” 静安皇后:“罢了,我们俩多少年了,一时听岔了而已。” 门外有人禀报:“娘娘,赵王府里头两位侍卫过来了,说有要事要禀报给娘娘。” 静安皇后抬手压了压鬓角,问赵嬷嬷:“你猜,他们俩来是什么事呢?” 赵嬷嬷:“奴婢猜不着,大概是赵王给您送礼来了。” 静安皇后又笑了起来:“我猜,他大概是说自己吐血了罢。” 赵嬷嬷连忙掩住自己的嘴角,但实在没忍住,还是露出笑的痕迹来了。 李先成跟言嘉进门就跪倒在地:“王爷知道惹了娘娘生气,十分自责伤心,悲极,痛极,急痛攻心,呕出血来了。” 言嘉:“王爷还要拦着,不让属下们过来禀报给娘娘,害怕娘娘担心。” 静安皇后的手落在桌案上。 以前不知道,赵王府何时笼络了一批戏精在里头? 明鸾也听说了赵王吐血的事。 她对这件事深信不疑——主要是觉得赵王应该气吐血,她本来就是想把他气到吐血的,现在有这结果,不正说明她的能耐吗? 当然,现在她跟赵王成了兄妹了,哪怕心里说一百句活该呢,面子上还是要维持着“兄妹”友谊的小船的。 赵王孱弱,无力划船,那她可不就得多划水? 因此,当她一听到宫女的禀报之后,立即提着裙摆急匆匆的来见皇后了。 言嘉只觉得身边一阵香风拂过,再仔细一看,发现是一件曳地长裙,百蝶穿花天香锦绢,他祖母有一匹,只是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都没舍得做成衣裳的,现在被人拖在了地上。 言嘉觉得家中的女眷们见到,一定会心痛的无法呼吸,这么一跟亲人共情,脸上的表情更加生动了呢:“娘娘,王爷真的知道错了,求娘娘开恩,原谅王爷吧。” 明鸾神情三分紧张三分胆怯三分焦急一分无助:“哥哥他怎么了?”嘻嘻,我已经知道了,快快再说一遍让我心里高兴高兴吧。 言嘉快被这小兔崽子给气死了,没忍住抬头瞪她一眼。 静安皇后立即咳嗽一声,吓得言嘉马上继续低头。 明鸾要争宠啊,要表现自己是个有爱心的好妹妹,就转身对皇后说:“娘亲,我去看看哥哥行吗?” 静安皇后:“不想让你去。他们那里头一堆臭男人,万一给你磕着碰着可怎么办?我要心疼的。” 明鸾笑:“不会的。哥哥不是已经知道错了吗?再说,两个侍卫大哥也会保护我的。” 静安皇后沉吟良久:“罢了,你既然不放心,便去看看他吧,叮嘱他遵从医嘱好好吃药,不要讳疾忌医。” 又吓唬李先成跟言嘉:“你们俩的小命暂且寄存在本宫这里,若是明明掉一根寒毛,小心你们自己罢。” 明鸾觉得自己大概会被这俩人叫爸爸。 因为皇后对她实在太好了,她离开的时候特别的依依不舍,恨不能扒住门框反悔。 皇后就笑道:“赵王府里头都是男人,你也不合适整夜留下,你先去,待会儿我打发人去接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吃饭。” 儿子都吐血了,皇后还有心情吃饭,明鸾受宠若惊的同时也连忙拒绝:“不不不,您先吃饭,我去看看,若是哥哥用得着我,我就在那里,若是用不着我,我自己回来。” 皇后点点头。 不是亲母女胜似亲母女的俩女人分别了,皇后起身上演十八相送,明鸾就充分的表现了自己的留恋之意,恨不能一步三回头。 第五十七章 换发不换头 明鸾在皇后面前很有“恃宠而骄”的娇蛮样子,但出了门,上了马车整个人就老实了下来。 言嘉看着她头上的两个小揪揪,觉得王爷大概有点小题大做了,这不也没太有事么? 刚才皇后也没说什么。 他跟李先成一左一右的骑马在明鸾的马车旁边。 明鸾掀开车帘,看见是他,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之前在教坊司,谢谢你救了我。” 言嘉:呵呵,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明鸾着急:我说得是真的。 言嘉:“那你就去了之后好好跟王爷说话,不要惹王爷生气了。” 明鸾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李先成在马车隔壁心中呵呵。 明鸾又小声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比徐家所有人都好。” 言嘉就:谢谢,并不想拿自己跟徐家那些比较呢。 不过言嘉到底年轻,更容易心软,见她头上被人弄得花团锦簇不假,可仔细看就会发现没几根长毛了,因此皱着眉道:“之前在教坊司,我以为你只是剪了一点头发,你这是都剪掉了?你怎么不干脆剃成个秃子呢?” 明鸾看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叫住马车。 言嘉跟李先成立即阻止,李先成道:“姑娘,王爷是诚心请姑娘过去的。” 说着话瞪了言嘉一眼。 他们主子都“吐血”了,他还在这里有空关心她的头发,可不就惹人怀疑? 明鸾更害怕了,想哭,小声道:“我不要去,我不想死。” 李先成道:“绝对不会。这次谁要是敢打姑娘,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明鸾不相信:“那要是王爷打我呢?” 李先成:“王爷都吐血了,哪里有力气打?再说,姑娘跟王爷乃是兄妹,哥哥跟妹妹玩闹,哥哥作势要打的话,当妹妹的难道不会跑吗?” 言嘉:“!!!”牛逼! 对侍卫头子的发言十分钦佩。 明鸾内心好不失望,所以王爷其实并没有真吐血?! 她白高兴了? 讨厌! “那王爷到底怎么了?他把我叫去是有什么事么?” 言嘉心累,暗道还不是因为你的头发?! 不过这件事他就不提了,多说多错的道理他是真懂了,叫别人说去吧,他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李先成道:“反正叫了你去,绝对不会害你,也不会打你,我以项上人头担保。” 又道:“对了,你之前不是一个小厮叫王诚的?他还有个亲娘是不是?” 明鸾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李先成道:“你别怕,王爷是讨厌徐家不假,但是再讨厌,也没做更过分的事,这其中的种种关系牵扯,你之前不懂,以后跟王爷熟悉了,就会慢慢明白的。我可以用人品保证,王爷虽然任性了些,但绝对没坏心,不会害你。” 明鸾才不信他的鬼话,就问:“你把王诚跟王妈妈怎么了?” 李先成有点愕然,没想到明鸾还执着的问王诚,他顿了顿道:“没有,他们在王府外头等着你,想知道你的情况。” 言嘉也点头。 他没想到李先成三言两语的把明鸾给安抚住了,内心有点小嫉妒,就多加了个解释:“皇后娘娘走的时候在王府门外也留了侍卫,就是我们王府的人想请他们进去,也不好越过皇后娘娘的侍卫行事的。” 明鸾一阵心累,将下巴搁在车窗框上,垂头丧气地说:“他们都是被我拖累了。” 她也不能假大方地说自己就完全不需要王诚他们的帮助,哪怕是她全力以赴的帮助了他们,她也没有伟大到“只要对方过的幸福,自己身在地狱也可以”。 她没有这种成神的觉悟。 言嘉觉得她身上充满了矛盾跟违和感。 “奴仆对主子忠心,那不是应该的吗?他们这么做,才是正当的事。再说,你现在都被皇后娘娘给收留了,他们跟着你,以后说不定比那些伯爷侯爷家的仆从还更有脸面些呢。” 李先成害怕明鸾变卦,给车夫使了个手势,催促马车快走。 到了赵王府,也没叫人下马车,而是从角门拆了门槛直接进去了。 赵王正找了几个擅长梳头的婆子吩咐:“你们先想想该怎么做,一会儿人来了如果做的好了,看不出痕迹来,那本王重重有赏。” 婆子们被激励,一见着下车的明鸾,跟看见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一样,顿时齐齐围了上前。 李先成连忙给石森使眼色。 石森额头还青紫呢,戴了个抹额略遮挡了一下就继续当差了。 “王爷,人才来,别把她给吓住。” 赵王看了明鸾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可是太小瞧她的胆子了,要是给她个梯子,她保准能上九天揽月。” 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同意了石森的意见。 “罢了,你将人都带偏厅里头去吧,弄好一个带过来给我看看。” 婆子一解释说是要给她编头发,明鸾才总算明白了自己来这里的事儿,不过,至于为何要非得给自己编头发,接上一段假发,她又不大理解了。 只是被众人围着的她,只来得及匆匆看了赵王一眼,发现他身着宽松的雪白纱衣,袖子挽到了胳膊肘上方,整个人要多么清爽就有多么清爽,要多么悠闲就有多么悠闲。 麻蛋,这可不符合吐血设定,穿这种衣裳要是表演吐血,那是在雪地里画梅花啊。 明鸾本来对自己身上的衣裳十分满意的,看看赵王这身打扮,对对方的衣品高度肯定,然后就嫉妒了。 鼓着腮帮子等一个婆子折腾的她头皮生疼,不耐烦地问:“你们好了没有?” 婆子手里的劲没大没小,就一门心思捧着她脑袋欣赏自己作品,觉得自己这第一个就要拔得头筹了,点着头放明鸾起身。 结果明鸾才走到赵睿之面前,赵睿之一下子喷了。 “这什么造型?赶紧换了。” 一个小毛孩子,给弄这么复杂的发髻,是要上天去? 如是再三,明鸾都疲惫了,赵王统统不满意。 明鸾急了:“你到底要什么?说清楚行不行?” 她一点也不怕赵睿之。 口气不说多么亲昵,但这种不怕本身就很吸引人。 因为不怕,所以没有恭敬。 没有恭敬,听着语气倒像是撒娇。 小女孩么,本来就娇俏了。 石森担忧的看了一眼赵王。 赵王果然没有生她的气,还招手叫她上前,捏着她的断发问:“你自己剪的?对自己够狠的。” 徐明鸾:“你要是投胎在徐家,比我还要更狠一百倍。” 赵王就笑了,笑不露齿,但是呼吸喷在她脖子出,惹得她缩了缩。 赵王松开摸她头发的手,懒洋洋地道:“那你说怎么办吧?娘娘这是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难受的,你也不舍得娘娘难过吧?” 他说这话虽然没有表明前因后果,但明鸾直觉还是信了几分。 “我就是要离开徐家,如果可以,以后连徐这个姓氏也不要了,都还给他们。” “好啊,那你可以跟着我姓赵。”赵王身体往后一靠,斜倚着迎枕道。 明鸾坐在他身边,扭头看了他一眼,再低下头看看手里的一条假发辫子:“要是接头发恐怕不能够,不过王妈妈比这些人都会梳头,要不叫王妈妈来给我梳?” 赵王一挥手,同意了。 第五十八章 要钱不要命 王妈妈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活着进赵王府的一天啊! 她很激动,抓着王诚的手,把他抓得龇牙咧嘴,一个劲的安抚道:“娘,你别害怕,王府里头的人不坏。” 换句话说,再坏的人也比不上徐家人。 先前没有掉落到那个境地的时候还不觉得他们多么坏,现在真是嘴脸丑陋的叫人没眼看了。 他这么一说,王妈妈的胆子的确大了。 等看见明鸾,见她坐在矮榻上,小短腿荡荡悠悠,露出底下穿着的红纻丝绣花鞋,不像是被人辖制难受的样子,立即大大的松一口气,跟王诚一起给赵王行礼。 赵王踹了徐明鸾一下,一扬下巴:“去吧。” 明鸾扭头瞪他一下,瞪完却笑了,站起来走到王妈妈跟前,将她拉起来。 石森跟在她身后,手里捧着要接的头发。 王妈妈看见明鸾整齐划一的短毛也心疼的不行。 明鸾还安慰她:“又不是切我的肉,一点也不难受。” 王妈妈没敢多问她,又恐问起她的伤心事,又恐犯了赵王府的忌讳,只问明他们的要求,便将明鸾的头发从上头往下梳拢,把那些断发一点点的续到里头,最后编成了两只毫无破绽的辫子。 明鸾自己照了照镜子,挺满意。 石森问:“姑娘,去给王爷看看吧?” 明鸾没理他,看向王妈妈问他们日后的打算。 王妈妈看了王诚一眼,王诚连忙道:“我跟娘都想还跟着姑娘。” 王妈妈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姑娘方便不方便。 明鸾松了一口气,点头道:“这样最好了。”说完脸上露出个甜甜的笑。 石森看着她的笑容,不知心里直突突的,有点忐忑地陪着她去见赵王。 赵王正拿着把扇子无聊的闪,李先成跪在他身边,低声飞快的禀报着什么,他听完点了点头,撩起眼皮看见明鸾进来,把手上的扇子搁到一旁,看了看她:“也行吧。” 明鸾趁机道:“哥,他们母子俩无处可去,就叫他们跟着我行吗?” 她这一声“哥”,可把底下众人都肉麻的不行,赵王倒是淡定,就是白了她一眼,嫌她太不要脸。 明鸾只要不拿正眼看他的脸,不被他容色影响,整个人是很知道自己的斤两的:“我一定乖乖的听哥哥的话,好好的陪着娘。” 赵睿之冷笑:“徐家那位才是你亲娘吧。” 明鸾运气。 赵睿之在她咧嘴之前连忙止住她:“行了行了,看你在眼前不够害眼的,快给娘娘送回去吧,也叫娘娘看看你有没有掉一根寒毛。” 明鸾坐好:“我不走了。” 赵睿之:“你不走就在这里待着,反正不是我不让你走的。” 说着他就要站起来。 明鸾连忙拦住他:“不行。你之前叫人打我了!我得报仇血恨。” 赵睿之气笑了,低头斜睨着她:“你要怎么报仇?也打我一顿?” 明鸾:“那倒是不用,就是谁打的我,我要打回来。” 李先成跟言嘉都猛地抬头,傻不愣登的看着她,然后又齐齐看向赵王。 赵睿之也看着他们俩,看了一阵,笑了。 问明鸾:“你要怎么打?自己动手?”就她那点劲头,不够给这些人挠痒痒的。 明鸾:“反正我要报仇。” 赵睿之被她这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给气笑了,重新坐回去,点着头道:“行啊,你打就是了。” 李先成跟言嘉俱都内牛满面,看来王爷是忘了当初是他下命令叫他们打人的。 明鸾先跑到言嘉跟前,看着他趴好,再看看旁边的李先成,自己掩着嘴笑了半天。 庭院里头不知何时站满了看笑话的侍卫们,王妈妈跟王诚虽然不赞同明鸾的做法,却也不敢劝她,更不敢劝别,只能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站着看。 明鸾看过这两人,先蹲回到言嘉身边,小声凑他耳朵跟前对他说了一句什么。 就见言嘉逐渐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似乎是吃惊她的话,末了又缓缓的闭上嘴:“你打吧。” 说完就趴了,不再去看她。 明鸾生气,站起来,围着这两个人转了一圈,气哼哼的对言嘉说:“你先打他四下,然后他再打你三下。” 言嘉爬起来,也不看她,拿着棍子就去打李先成,四下之后,扔了棍子就重新趴好。 明鸾气哼哼的双手抱胸,站在一旁气得头顶冒烟。 李先成看看她,捡起棍子站言嘉身边,之后又蹲下,也对言嘉说了一句什么话。 只见言嘉把刚才瞪眼的表情又表演了一遍,这一遍更震惊、更透着三分不可置信、五分真伤心,以及七八分坚决不从的决心! 众人离得远,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只见他张嘴对李先成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李先成就哐哐哐打了他三下,这三下可是一点没留情。 明鸾脸色一下子变了,她都做好了这俩人敷衍她的准备了,再说,她再生气,也对言嘉没什么气啊。 跑下去一把推开李先成:“你这人怎么这么坏,怎么还真打?” 李先成闷声闷气:“主子的吩咐,不敢打折。” 言嘉很明显更生气,无视了明鸾伸出来的手,自己吃力的爬起来。 明鸾无助的看了上首的赵睿之一眼,赵睿之笑得肚子痛,见她看过来,没好气的说:“行了吧,打也打了,闹了闹了,你能走了吗?” 明鸾没办法,低声下气的凑到言嘉身边小声道歉:“对不起,我……,要不你以后打回来,打我,不是打旁人。” 言嘉看她也是无语,这闯祸的能力比他家里的弟弟妹妹可厉害多了,就盼着以后跟着娘娘好好的学学好吧,否则以后还不得成一个小霸王啊! “你呀,要是真知道错了就好了。行了,快回去吧,没见王爷都不耐烦了?”他到底心软,开口道。 明鸾闻言连忙点头:“这就走了。那我可就记着了,我还欠你一顿揍,届时找机会叫你揍回来。” 说完就连忙招呼着王诚跟王妈妈赶紧溜了。 王诚在路上不赞同的说:“姑娘,那两位侍卫都是好人,您怎么还打他们?” 明鸾连忙举手讨饶:“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王妈妈瞪了王诚一眼:“姑娘是主子,你怎么还敢教训姑娘?” 明鸾挽住她的胳膊道:“妈妈别说他,他就跟我弟弟一样,说我也是为了我好,否则依着我的性子,真不一定能干出什么坏事呢。” 毕竟做坏事的感觉可比做好事的感觉好太多了。 她满心的戾气,经过今日一闹,终于有了宣泄的口子,再不用使劲憋着把自己憋坏了。 赵王府里头,等明鸾一走,赵王便叫了言嘉上前,问明鸾之前跟他说的什么。 言嘉:我早就料到了。 低头道:“姑娘让属下把娘娘赏赐的五千两分她一半,她就不揍属下了。” 赵王:“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李先成又跟你说了什么?” 石森:王爷您悠着点,别自己笑抽过去。 言嘉破罐子破摔:“李先成说他不要一半,只要一千两……” 赵王:“哈哈哈……” 这下连石森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要财不要命。 第五十九章 缘分 明鸾果真带着王妈妈跟王诚去了静安皇后处,她跟皇后说了两人,没有说徐家的一句恶言,直说他们俩是之前被徐家卖了,又记挂她的安危,到处打听她,这才被她看到找到的。 静安皇后道:“既然是伺候你的人,以后正好跟着你。” 明鸾一看见她就笑,她说话,明鸾一直认真的听着,眼神明亮,嘴角眼里都是笑意。 静安皇后也跟着心情好了起来。 她已经派人去打听了徐家的事,听完全程,这心情可一点也不好。 只是明鸾不说,她也不主动提起来叫她更糟心。 明鸾便先叫人安排王妈妈跟王诚住下,她亲自去看了王妈妈的住处,见干净又明亮,非常满意,还郑重的谢过皇后赐给她的宫女,又甜甜地喊人家姐姐,把宫女笑得合不拢嘴。 宫女出来后几个闲话,其中一个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王爷若是知道姑娘这个也叫哥哥,那个也叫姐姐,不知道会不会气得跳脚。” 赵睿之因出生的时候十分艰难,自小又格外的弱些,皇后深恐养不活他,便叫众人只将他当平常人看待,当然,这个众人也不是所有人,其中就包括皇后身边的这些伺候的宫女们。 赵王小时候可没少被这些个“姐姐”围着打扮,他个头高,腰肢细,穿上男装是翩翩佳公子,穿上女装都能跳飞燕舞了,当然,那是在他没有成年之前,成年之后,他的个头猛窜,虽然还是瘦,可已经不像女子那么柔美了。 宫女们这么一说,都嘻嘻哈哈的笑将起来。 明鸾躺在精巧别致飘着纱的拔步床上,伴着花香树木香气,还有风儿送过来的宫女们的细碎小声,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她睡着了,皇后却没有睡得太早,这些年伴随着皇帝,皇后是个好妻子,夜里睡得晚,早上起的早,彻底的、像儿时那般或者像早年那般的深眠休息已经不能了。 皇后听说她睡着了,亲自走过来看她。 坐在她床边,目光沉静。 赵嬷嬷只在心中一个咯噔接着一个咯噔。 她算是真看出来了,皇后对这小妮子上了心。 本来她心里还想,主子娘娘这么做,无非是要向皇上抗议,为之前皇上不声不响的弄死赵王妃讨个说法。 小叔子继位,主子娘娘是绝对不高兴的,但为了不影响赵王的安危,她什么也没做,反而在有大臣过来说三道四的时候,还斥责了想挑事的人。 如今有徐明鸾这个人,名义上是赵王的小姨子,哪怕赵王妃涉罪死了呢,只要这婚事没有解除,那就是亲戚,把赵王的亲戚送进教坊司,这是皇上在不做人啊。 赵嬷嬷觉得皇后在下一步好棋,之前还钦佩皇后娘娘的这份心机呢。 可现在看着皇后的模样,赵嬷嬷又觉得自己恐怕想多了。 人跟人的缘分是这样的,看对眼了,那真是一眼万年。 譬如纣王跟苏妲己,譬如俞伯牙跟钟子期,譬如…… 呵呵,知识水平有限,暂时举不到合适的例子了,反正话就是这么意思。 赵嬷嬷料想的不错,皇后的确是看明鸾顺眼,在明鸾喊自己“娘亲”的时候,真有一种穿透岁月时空,被前世缘分击中的感觉。 她捏了捏明鸾的手,觉得有些凉,便转头轻声对赵嬷嬷说:“叫人把冰盆撤走,悄悄地。” 赵嬷嬷点头应着退了出去。 明鸾睡梦中听见熟悉又亲切的声音,立即翻身抱住来人的胳膊,嘟嘟囔囔的撒娇:“娘别走。” 等赵嬷嬷再带着人进来,看见床上一幕,不由心中大动,静安皇后已经歇在了徐明鸾的身边,而徐明鸾依偎在她身旁,一双手紧紧的搂着皇后的胳膊。 明鸾睡了一夜好觉不假,不过早上起来,眼睛却肿痛的厉害,昨日她又哭又闹的,急火攻心,能只是眼睛肿了,都算她年轻底子好。 宫女笑着说:“娘娘早叫人预备着了,姑娘先洗脸,一会儿保准就能消肿。” 徐明鸾大惊失色,双手嗖得捂住眼睛:“娘娘已经看到我的丑样了?!” “不行不行,我要赶快消肿,变得美美的。” 宫女们都笑得失态了。 静安皇后正在听人回事,本来沉着一张脸,听了宫女的话,也笑了起来。 笑完打发宫女下去,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沉吟道:“这个熊子敬,还真是一棵扎实的墙头草。” 早时先帝一死,今上继位,他作为先帝重臣,过来这里说今上的不是,被静安皇后教训一顿,没想到这才教训完不久,就去舔今上的臭脚了。 她昨日吩咐了将人交付有司审问,就齐家这样的人家,草莽出身,乍然暴富怎么会不出几件伤天害理的事?只是能被掩盖过去罢了。 如今熊侍郎接了案子,不认真办案,反而先进宫去禀报,说不定还要去淑妃处请示一二。 静安皇后怎么会吃这种闷亏? “把齐公子害过的苦主都找出来,送去刑部击鼓鸣冤。” “是。”来人低头应道。 静安皇后吩咐完,便起身去看明鸾。 明鸾一见她,又下意识的捂眼,待发现自己的傻动作之后,才讪讪的放下来,呶了呶嘴。 静安皇后笑起来,走过去仔细看了看:“不碍事,傻不傻呀?” 明鸾一头扎她怀里,皇后将她搂住,拥着她坐在榻上,轻声道:“你跟徐家的关系既然断了,如今也不必再跟着他家姓,我想了想,姓赵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不喜欢,不如你便跟着我姓,认我做母亲,可使得?” 明鸾使劲点头,恨不能把脑袋点下来,大声道:“我愿意!” 紧接着又用更大声的声音响亮地说:“娘亲!” 自己喊完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静安皇后倒是笑了:“又哭又笑的,果然是小孩儿。” 赵嬷嬷叫人拿了软垫过来,明鸾哭着没看见,静安皇后却摆手叫人拿走了。 赵嬷嬷就发现,自从明鸾这个姑娘来,她就越发的看不透娘娘了。 这不叫跪拜,是只想口头认下呢,还是因为心疼,不想叫孩子跪呢? 然后就听见静安皇后说:“今日我要进宫去给太后请安,你也跟着我去好不好?” 第六十章 改姓这件“小事” 一听静安皇后说要进宫,明鸾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就喊:“不要。” 赵嬷嬷都替她捏了一把汗:这可是对着皇后娘娘,怎么能拒绝皇后娘娘的提议?这也太没有礼貌了。 明鸾说完也是后悔,她眨眨眼睛,胆子重新缩水,瑟缩着道:“我听娘亲的话。” 这种违背自己心意只因害怕大人不喜欢的模样实在太抓人了,皇后仿佛一下子回到赵王小时候,那时候他也是个这样的孩子,明明心里不喜欢,明明身体很难受很痛苦,但是只要长辈们给予期待,他便努力做到努力做好。 皇后当年心疼他,也未尝不为他的努力坚持而感到骄傲自豪,可是现在再看明鸾,回想过去,当年的心疼加上如今的愧疚,再加上对明鸾的心疼,这一下子就成了一个立方的心疼。 “不去便不去,你别害怕,太后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老人家,她不会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等你过一阵子就知道了。” 皇后拢了拢她鬓角的几丛发丝,她睡觉睡的脸色粉扑扑的,这么个年纪的小孩子肌肤普遍细腻,但有的一些也经不起细看,不过她就不一样了,也可能是因为体弱的缘故,养得娇了些,再结合她从前在徐家的那些事,皇后的心又软了软,拥着她在怀里,声音温和地说:“以后就要对娘亲说实话,如果连我你也不说实话了,我可是要心寒了。我不怕你闯祸,也不怕你去跟人打架混闹,因为这些事我都可以给你兜住。” 皇后说完就察觉怀里的孩子慢慢伸手,揽住自己的脖子,而后就感觉道脖颈那里传来了一阵湿润,又过了一会儿,孩子才坐板正了,冲着她使劲点头,一双大眼睛明亮有神。 皇后觉得徐家不做人,唯一叫她看得过去的,便是给明鸾取了个好名字。 可是,联想到徐家同辈的其他几个姑娘的名字,什么徐明贤,徐颂贤的,对了,徐颂贤还是自己的儿媳妇来着,糟心。 皇后跟徐颂贤这个儿媳妇没什么交际,过年时候受她叩拜,平日里能不见就不见的,实在是太夸张,太叫人看不下去。 但着实没想到,这个跟徐颂贤完全不一样的小姑娘却击中了她的心。 再联想到昨日方大夫说过的话,皇后便吩咐赵嬷嬷道:“你叫人去请太医院的袁御医过来再替明明看看。” 赵嬷嬷就看见明鸾皱着鼻子笑,还小声道:“我没事。” 而皇后见状,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你没事最好啦。” 赵嬷嬷就想打个寒颤了。 皇后娘娘在赵王面前都没有这么慈爱过。 静安皇后叫了明鸾起身洗漱吃饭,不一会儿石森来了。 “娘娘,王爷昨日吐了血,今日还是不大好,心里着实的记挂着娘娘,唯恐娘娘气急伤身,请娘娘原谅王爷吧。” 静安皇后道:“我没有生他的气。” 明鸾想起昨日赵王活蹦乱跳的样子,咽了咽口水,小心的去看静安皇后的脸色,不晓得她知不知道赵王的真实情景。 不过明鸾猜皇后应该是知道的,否则听见这个吐血那个吐血的,怎么能这么淡定?起码昨天她自己都是信了的。 结果呢,去了之后赵王差点叫人把她的仅存的几根毛给薅秃了。 对了,她还把赵王的两大侍卫给得罪了个干净,其中还有个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许言嘉许侍卫。 明鸾觉得昨日的道歉不够诚意,今日还应该去,起码让许侍卫相信她并不是个跟赵王一样的混蛋。 于是明鸾就站起来道:“娘亲,我去看看哥哥行吗?” 皇后今日还要进宫,觉得让明鸾去赵王府也好,省的她不在这里,万一叫人给欺上门来,底下的人不够给力再吓坏了明鸾,因此点头应了,又对赵嬷嬷说:“那便让袁御医直接去赵王府吧,叫他跟方大夫商量着用药开方子,不要用那些虎狼之药,慢慢的将养好了,我日后有重赏的。” 赵王今日叫石森过来继续请罪,那就是个态度,他早已料到皇后不会再来看他了,所以醉翁之意正在明鸾。 赵王并不想叫明鸾跟静安皇后多接触,他自有他自己的考量。 当然,作为明鸾来说,她也并不是多么真心实意的想要赵王这个哥哥,无论是昨天主动说起去,还是今天说去,都只是为了在皇后面前刷好感,叫皇后多多的喜欢她。 这就是儿女在父母面前争宠的基本手段而已。 明鸾跟着石森出了大门,先去找李先成跟言嘉的身影,没找到,好一阵失望。 等下了马车,一路走来一路找,也是没见着,只能拉住石森的袖子:“石哥,怎么这府里侍卫少了两位?” 她还不好意思直说。 石森对她的感情可真够复杂的。 本来是不满居多,后来皇后一来,石森也反思了自己,皇后娘娘批评的对,他们没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而把事情搞大了,闹得自身灰头土脸。 “奴才只是个伺候人的,当不起徐姑娘的一声哥。” 明鸾:“我,我不姓徐了,皇后娘娘说她出的罚金将我赎了出来,所以以后我就——” 她故意拖长音,于是看见石森明显的紧张了起来。 石森的确紧张,他觉得吧,要是王爷知道了明鸾改姓赵,非得气得真吐血不可。 明鸾看他变脸,心中本来觉得应该是畅快的,可看着石森的样子,发觉自己其实高兴不起来,于是她没有继续再卖关子,而是直接说了后半截:“娘娘叫我跟着她姓。” 石森膝盖一软,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还有点儿疼。 明鸾逗弄人的兴致也陡然的降低下来,她低头道:“我知道你还有那两个侍卫都是好人,昨天是我做得太过分了,今日来,也是想给他们道歉的。” 她说完就继续往前走,没有如往常一样哭鼻子,也没有红眼眶。 石森脚步略微停顿,而后快步低头进去通传。 他没敢直说明鸾改姓的事,只道:“王爷,娘娘因为要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因此特意打发了姑娘过来照顾您。” 第六十一章 哄人 赵王虽然将明鸾叫了来,但其实内心深处真不想看见她,因此便道:“给她安排一间屋子,叫人带着她学学规矩。” 石森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可能是真怂,还是没有勇气将她改姓的话说出来。 但这种事瞒是瞒不住的,越瞒得久了,将来倒霉的人越多。 于是只能低声上前回禀:“王爷,娘娘说她出的罚金把人赎了回来,因此以后不必再姓徐,给姑娘改了姓。” 赵睿之也是如同石森一样,一下子就想到了徐明鸾以后要姓赵了,顿时勃然变色,火冒三丈的喊:“徐明鸾你给我滚进来,你到底要不要脸?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还想跟着我姓?” 明鸾站在门外,如今也只是站在门口,刚才石森的话她没听到,但是赵睿之这一通火气,她却听得真真的,愕然之余不由的看向石森。 只见石森缓缓的提起袖子遮住了脸。 明鸾觉得好笑,但同时一种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 她在得知静安皇后姓江的时候,真有一种回到前世的感觉,因为她的妈妈就姓江。 被人嫌弃,被人鄙夷,被人羞辱,她可以一时低头,但她是个人啊,她不能永生永世的低头,她也有想要守护的人,也有梦想跟信念。 她不知道赵王到底跟徐颂贤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徐颂贤已经死了,她来之前就死了,所以她对徐颂贤是一点感情也没有的。在这种情况下,她想跟赵王和解,自我感觉也已经做到了最好。 然而她忘了赵王也是一个“有感情冲动”的人。 他不喜欢徐颂贤,连带不喜欢徐家,不喜欢徐明鸾,这种不喜欢,是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徐明鸾进教坊司的不喜欢,是可以看徐明鸾落到更残忍境地的不喜欢。 她深吸一口气,忍下眼中泪意,竭力用正常的语调说话:“没有跟你姓。” 赵睿之就:“啊?” 就像被扎住了脖子的鱼鹰,他瞠目结舌的、僵硬的转动脑袋,看向石森。 没等石森给他一个“合理、合情”的解释,明鸾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这一日的事情,日后赵睿之回想起来,都觉得脸有点疼。 明鸾说:“娘娘说不喜欢赵这个姓氏,因此让我跟着她姓江。” 明鸾又说:“因此,从今往后我便是江明鸾了。” “江明鸾见过王爷。” “王爷既然不愿意看见我,那我便告退了。” 等她把这通篇的话说完,转身,一直强自压抑的眼泪才喷薄而出。 她飞快的往来时的路走,石森一看这情景,王爷端着架子放不下,可是他不能也跟着看笑话啊,立即飞快的奔出去,去拦着明鸾。 “姑娘,我的好姑娘哎!” 他一边挡着道,一边又连忙喊人:“去,快去把李先成跟许言嘉给我找来!哪怕他们屁股肿着起不来身,爬也要爬过来。” 明鸾推他:“你走开。不要叫他们来。” 石森好说歹说:“姑娘,您来都来了,再说娘娘都进宫了,那宅子里头也没人,要是娘娘知道您这么走了,岂不是要担心?这一担心,岂不是要在太后面前落了不是?” 明鸾:“我去宫门口等着娘……,呜呜……” 说着就拿手背捂着眼睛大哭起来。 孩子气的哭声,叫赵睿之一点火气也没有了。 这下反正是真没有了。 赵睿之眼看着石森左支右拙的,明鸾就是哭,只能无奈的使人去叫李先成跟许言嘉:“快把人叫来!” 如今赵王府的头等事就是哄好了这个小祖宗! 李先成昨日那点皮肉伤都没有平日自己在校场锻炼的强度大,他之所以不来,是因为言嘉趴在床上奚落他。 “你去吧,正好衬托的我受伤严重。看看你这身轻如燕的姿势,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状貌,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对你手下留情,可你呢?哐哐哐三棍子下去,你怎么不打死我呢?害得我有家也不敢回……,害怕家里人担心……” 李先成只好也告假不出,留在屋子里头伺候许言嘉。 许言嘉一会儿要吃,一会儿要喝,一会儿要洗手,一会儿要漱口…… 两个人“打情骂俏”之际,赵睿之打发的人过来了。 听见王府的老大跟老二齐齐召唤,两个人对视一眼,许言嘉用跟刚才截然相反的麻利爬了起来。 等他们两个人赶到,王府的侍卫正跟皇后派给明鸾的侍卫对峙。 王府的侍卫不敢对皇后的侍卫动手,皇后的侍卫不敢对石森动手,石森就势单力薄的用“弱小的身躯”挡住明鸾,不叫她走。 明鸾哭得抽抽搭搭,袖子都湿透了,还没有停下来。 李先成一见这事态,立即往后退一步,不做人的一脚踹向言嘉,言嘉龇牙咧嘴的扑了过去。 “姑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石森石总管惹着姑娘了?” 明鸾听见带笑的声音,搁下手,眼睛已经红肿得像桃子一样了,看见是言嘉,走了一步扑到他怀里,就像在教坊司里头一样,搂着他的脖子就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道歉:“昨天都是我不对,许大哥,我对不起你,呜呜……” 言嘉被她哭得是心软不假,但也知道这就是个小恶魔,正想把人拉开,就见石森正冲着自己挤眉弄眼,伸手比划着说:“哄她,快哄好。” 言嘉:“?” 石森跺脚,伸手拿了一块金子给他示意,如果听话干活会有钱拿。 言嘉伸出来的手便被金钱的力量打动,本来要往外拉的动作一改,顺水推舟的就轻轻拍着怀里的人:“我知道,许大哥都知道的。知道你跟我开玩笑,再说我们头儿打人都有数的,看着严重,其实没怎么伤筋动骨的,所以你就别愧疚了,嗯?” 明鸾抽搭着鼻子,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哽咽着:“真的没有事么?” 言嘉:“真没事,你看,我们头儿也来了。” 把李先成也拉下水。 李先成就正经的多,还给明鸾行礼:“姑娘,叫姑娘受惊了,对不住。” 明鸾明显跟言嘉更好,不敢受,往言嘉那边又躲了躲。 言嘉吧,虽然高兴,虽然心软,但也真不敢多做什么,更不敢多想,年纪轻轻的,眼角硬生生的愁出了笑纹。 第六十二章 友谊的小船被赵王踩翻了 徐家人陷入了巨大的惶恐之中。 教坊司上门要钱的时候他们没给,但当他们主动去给教坊司送钱的时候,人家却不要了,不光不要,还闭门不出,整个教坊司都关着门。 徐家来送钱的是徐大公子,他叫不开门,耐不住被人围观指点,便问人教坊司这是怎么回事? 围观群众就问他是哪家? 徐大公子便说了是替妹妹来交罚金的。 当即便有明白人听懂了,可喜听懂的人还不少,便有人问他:“怎么昨日还没有银钱交,今日便一下子有了?” 徐大公子:“给妹妹找了一户人家,对方家里出了些聘礼,便有了这钱。” “五千两银子的聘礼钱?那可真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户人家啊,就是不知道是哪里的人家……” 徐大公子后悔不迭,他就不应该解释,现在被人围住,感觉眼前这些人都像要扒开他脑子,进去最深处看那些龌龊一样。 他有点害怕了:“既然教坊司不开门,那我先走了。” 说完推开人慌慌张张的逃了,自从堂妹不见了,他就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现在出来交钱,更加剧了这种恐慌。 人群之中有几个人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样子暗笑了笑。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大白天的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显然是亏心亏大了。 赵王府里头,石森匆匆的赶过来,低声跟赵王禀报:“徐家人收拾行装,这就要走了。” 赵睿之冷笑一声。 石森又道:“娘娘留了几个人手看着他们,如今娘娘去了宫里,底下人不知道是不是该拦住?” 赵睿之:“拦住做甚么?嫌他们不够丢人的么?他们若是还有几分聪明,趁着机会赶紧逃出性命才是正经。” 他看了一眼廊下正坐在美人靠上低头啃果子的某人一眼,收回目光后不由抿了抿嘴,像是有许多不耐烦,像是又更有许多的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意味着妥协。 赵睿之:“我们不拦,你看着吧,自然有人拦,我只是不乐意有人拿我继续做筏子而已,叫那些人都挡着些,把徐家搁出去,他们在外头是死是活,谁也管不着了。” 石森点头应下,看着赵睿之的心情仿佛还行,便试探着问:“太子又打发人送了书信来,说请您过府一叙,您真的不去么?” 赵睿之:“都吐血了还怎么去?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石森:正经真吐血的该是老子我!那太子不是你同一个爹的大哥吗? 言嘉跟明鸾说悄悄话:“接下来王爷肯定要冷笑了。” 赵睿之果然冷笑一声。 “再有书信来,直接叫人拿回去。他叫我我就去,若是问我要冰,难不成我还要给他送回去不成?” 石森严肃脸,心里暗道:就知道王爷不肯见太子,绝对不是为了什么江山社稷安稳不能结党营私之类的事。 话说回来,太子府的供应的确不错,这么多冰,连他夜里睡觉也安稳了许多呢。 要不是王爷还记得,他都忘了这冰还是从太子府里a回来的呢。 赵睿之吩咐完事,抬手指了指廊下:“把那俩货叫进来。” 石森:“王爷,咱不理她不就是了?等娘娘一回来,把她往娘娘那里一送,您眼不见心不烦的……” 赵睿之:“一想到她在我娘面前,我心里就烦得很。”还不如搁自己眼前呢。 石森:呵呵,这不就是吃独食么?宁肯自己吃撑了,也不叫旁人吃。 他懂,他都懂。 明鸾好不容易不哭了,李先成寻了个还要值守的借口遁逃了,临走将言嘉留在这里陪着,还大义凛然的道:“你就好好的陪姑娘说话,这就算你今日当值了。” 许言嘉冲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可真谢谢您了。” 不过虽然留的时候不怎么情愿,但实际上,明鸾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言嘉问她喜欢吃什么东西,像照顾家里的弟弟妹妹一样,给她叫了许多吃的来,两个人围坐在廊下,偶尔说说话,明鸾觉得好吃的都会递给他,请他先吃,这一番相处下来,言嘉的确放松不少。 若不是放松,他决计不敢开赵王的玩笑,就只为了逗明鸾笑。 然而,赵王为人睚眦必报这件事其实并不应该被忽视,言嘉也是深受其害的了,可是他就是本人太傻,乃至于这一番逗笑落在了赵睿之的眼中。 赵睿之把他们俩叫到跟前,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笑了,道:“说起来你们俩也算郎才女貌了,石森啊,你帮本王看看,他们俩相配不配啊?” 言嘉当场就吓跪了。 明鸾则是后退一步。 她心底肯定对言嘉有好感(被赵睿之一衬托,天底下的好男人瞬间多如牛毛),但那好感压根就不是什么心动的好感。 再者说了,就明鸾目前的情况,她求只求保住小命就是,就眼下这小身板,找对象在后世都算早恋呢,她可不行。 不过看到言嘉被吓成这个样子,自尊心还是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赵睿之则继续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许言嘉,本王的妹妹,娘娘亲自认在膝下的姑娘,你不会觉得配不上你吧?” 许言嘉瞬间汗湿衣背,他明白,赵王的话说得再温柔再好笑,也不是真好笑,一个搞不好真的会要命的,咬牙:“不是。” 明鸾看着他的样子,那背上一点点的被汗水洇湿,整个人都恼了,伤心肯定是伤透了,气也是气懵了,上前一步一推赵睿之:“你够了没有?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我恨死你啦!” 说着一转身就大哭着跑了。 言嘉只把头埋在地上,赵睿之看向石森,石森冲他两手一摊,格外气人呢。 李先成急匆匆的过来:“王爷,姑娘说要去宫门口等着娘娘……”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言嘉,不明白眼下又是怎么了。 赵睿之:“去就去呗,反正本王可不会哄人。” 李先成又看向石森。 说实话,石总管已经气懵逼了,他就没见过赵王这么可恨的人。 大家辛辛苦苦的哄半天,哄好了,他这一个炮仗下去,把茅坑都炸飞了,谁能高兴?谁能捞着好处不成? 第六十三章 静安皇后进谏 李先成只好亲自驾了马车带着明鸾去找皇后。 他们一走,感觉整个赵王府至少少了一百个人似的。 赵睿之百无聊赖,看着还低头跪着的许言嘉道:“你也起来吧,刚才只是逗逗她罢了,本王可没有给人保媒的心思。” 言嘉低声道:“是属下愚钝了。” 赵睿之道:“罢了,你下去吧。” 石森见言嘉走了,不由的苦口婆心的劝道:“王爷,既然娘娘都跟姑娘投缘了,您怎么就不能容她一二呢?” 赵睿之:“我怎么就没容了,是许言嘉没看上她罢了,叫她早点认清男人的真面目,本王这个哥哥当的不够好吗?” 石森:“可依着奴才所见,姑娘对许侍卫并没有什么私情萌生啊。” 明鸾就是个孩子气,若非如此,也绝不会得娘娘的护佑。 世人对孩子总是宽容,为何?皆因为弱质无辜无知,叫人有保护欲,有扶助之心。 赵睿之是决计不会跟他讲“我就是看他俩说说笑笑搂搂抱抱不顺眼”这样的话的。 他:“你一个太监,懂得什么私情萌生不萌生?” 石森心中大怒:你一个初哥,还不是啥也不懂? 单身狗而已,谁不是呢? 太监也有对食好吧?从前先帝还在的时候,他身为赵王府炙手可热的石总管,那想对他投怀送抱的人可太多了,简直如同过江之卿,男女老少皆、皆有! 赵睿之觉得自己那么说有点过分,于是好心的解释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你什么也没有,压根不懂那些男女之间的勾勾缠缠。” 石森彻底冷漠:“是,奴才不懂。”您懂,呵呵。 他算是看出来了,赵睿之先前纯粹看明鸾不顺眼,现在就是看明鸾贴静安皇后不顺眼,这就跟小狗护食一样,霸住东西不叫旁人吃。 这种行径是什么样的一种行径啊? 这不是私塾学鸡行为是啥? 但凡学识再好点,能得个秀才功名的,都做不出这种事儿来。 石森咳嗽两声:“王爷,到了读书时间了,先生也已经过来了。”孩子,多读点书吧,知识改变命运。 赵睿之还不服,起身嗤笑:“没想到许言嘉是这样的人!骗女孩子很在行的样子啊。” 把石森给气得啊,冲他背影扬了扬手,又瞬间放了下来。 赵睿之回头就看见一个“恭送”自己的石总管。 赵睿之:“倒也不必如此,我人都走了,看不到了,你还这么恭敬做甚么。” 石.甄嬛.森:赫赫,你这不就转身看见了吗? 李先成把人送到宫门口,守宫门的侍卫看见他,上前打招呼,两个人客客气气,但不是先前同一阵营的那种亲热了。 侍卫问他是来做甚么? 李先成道王爷的病情反反复复的,唯恐娘娘担心太过,故打发我来这里等着娘娘。 侍卫就让他到一旁的树荫下等着。 李先成不见马车里头的动静,过去之后悄悄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见明鸾已经睡着了,可能嫌阳光刺眼,还扯了快帕子盖着眼睛。 李先成不由的失笑,放下车帘,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 他之前是对明鸾没多少好感,或者说,他站在王爷身后,天然立场就对徐家任何人都讨厌,但是经过静安皇后训斥王爷后,他的想法也渐渐改变了。 明鸾是个很无辜的小姑娘,她手上没有沾染什么人命,对俗世的了解也懵懂无知,像一头初生的牛犊,所作所为,无不是因为生命的活力,无不是因为她想好好的活下去。 他嘴角笑了笑,觉得自己要是有个这样的妹妹,感觉应该也不错。 然后就看到了远处走过来的人。 许言嘉脸上还带着几分尴尬,见到他捏了捏鼻子,轻声问:“人呢?” 李先成扬了扬下巴示意:“里头睡着了。” 许言嘉不信,走到车跟前打开车帘子,就见明鸾双手抱着枕头蜷缩着身体真睡着了。 马车里头的空间很大,可是她只睡了一丁点的地方,背后紧紧贴着车壁,缩在一个角落里头,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言嘉的手慢慢放下车帘,走过去跟李先成一起靠着树站着。 过了一会儿,他问李先成:“你说,我之前是不是做错了?” 李先成看了他一眼:“我也不懂这个。” 言嘉:“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不要看我?” 李先成不鸟他了。 让他自己去发愁去吧。 宫里,静安皇后刚在太后这里坐了不过一刻钟,外头就听说皇上跟皇后来了。 听见这种禀报,太后在心里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想去看看大儿媳妇的脸色,可是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静安皇后端坐不动,就像没有听见人通传一样。 太后只好自己端了个台阶下来:“跟皇帝说,今日只论家礼,若是不如此,他们也不必进来了。” 论家礼的话,皇上皇后就要给嫂子行礼。 没一会儿皇上跟皇后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静安皇后无动于衷。 她的气势越盛,太后的气势就越矮,等皇帝夫妇进来,就没好气的瞪他们一眼。 昔日赵王妃在宫中犯事,皇帝雷霆之怒之下,太后也没敢劝,如今赵王妃都死透了,祸首伏诛,当日没有处置妥当留下的隐患却渐次浮出水面。 皇上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在静安皇后面前,也不能说完全直起腰来。 他也是个干脆利落的性子,进来之后就先行给静安皇后行礼道歉:“皇嫂,先前是我处置不妥当,没有考虑周全,连累了睿之的名声。” 静安皇后:“他要什么名声?他还有什么名声?” “他自己不要的,他又姓赵,是赵家名声被自己人踩在地上摩擦,可不是外人干的!” 她一这么说,皇上的脸色登时就挂不住了,太后也不好看。 弟媳妇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只能硬着头皮求情:“嫂子消消气,这件事都是我们没有办好,所幸如今还有挽回的余地……” 静安皇后一拍桌子:“皇上,皇后娘娘,就算我不作为嫂子说话,身为天子,也要听言官进谏的,今日我就也进谏一回。” 历史上很多皇帝说一不二的,但历史上更多的言官,骨头都非常之硬,所以寻常人畏惧的皇帝,其实皇帝们也有很怕的言官。(大家千万不要觉得皇帝就是万能的,事实上,只要坐上这个位子,就知道什么叫处处受掣肘了。好皇帝都是劳动模范,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干的比牛多) 第六十四章 皇后的气势 “皇上是皇上,是天下百姓之父,当爱民如子,更应该明白有罪论罪,依律行事的道理吧?明鸾她一个小小的姑娘,长到这么大,连家门都没出过几回的,她有什么罪过?就将人送教坊司去? “若是国破家亡,被敌国进犯,毁家灭族,那治下百姓男子沦为牲畜牛马,女子沦为鸡狗玩物,那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今呢,无辜稚子,君父一句话,便沦为刍狗,这是什么?这是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她实在是气急,口不择言道:“皇上跟皇后也是有姑娘的!” 诅咒的话虽然没说出来,可是其中恨意已经是显而易见! 太后心中不由的胆怯了,一边按着她,一边色厉内荏地对皇上说:“你走吧,好生叫了人处置此事。剩下我们女人家说说话。” 皇上咬着牙关一甩袖子走了。 剩下自家老婆战战兢兢的站在两尊大佛面前,十分憋屈。 太后偏还要cue她,指着她道:“你呀!素日就是性子太弱,太好性了。” 如今的中宫皇后只能道歉:“是,娘说的对。” 又给静安皇后道歉:“嫂子,宫外的事我不晓得,宫里的事我也没处置好,嫂子生气是应该的,只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骨。” 静安皇后却不给面子:“你的确是没处置好。我问你,你是皇后还是淑妃是皇后?赵王妃就是再不是个东西,没有宫内相召,她能进来?她在宫中犯事,死都死了,我且不说,难道宫里所有人都无辜?是谁挖坑叫她跳下去的?谁存着看好戏的心情看着这一幕幕事情发生的?你呢,皇上呢,皇上的脾气我知道,就是生气,发怒,处置,可是事情前因后果都搞清楚了吗?” “你们把徐颂贤钉死在坏人的柱子上,可天下之大,难不成只有这一个坏人?死了她一个,天下就能太平了是吗?” “若是如此,地龙翻滚又是为何呢?就太子那愚钝劲,他也值得一场地龙翻滚吗?” 宫里其余唯二的俩女人都感觉被喷得体无完肤。 幸好皇上当初一进来,太后便叫伺候的人都回避了。 静安皇后发了一顿火,转头对着太后声音却软了下来:“娘是没见明鸾那孩子,孱弱无辜,什么都不懂,小小的一团,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说着说着,竟然落下泪来。 这可把太后给吓着了,太后听说的东西不全,只知道皇后把人带走了,没料到皇后竟然这么维护那孩子,不由顺着她的话道:“你这么说,我也想见见她了。这次叫这孩子受惊一场,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都汗颜啊。” 静安皇后道:“赵睿之跟徐颂贤的这场婚事乃是先帝赐婚,若论徐颂贤之过,岂不是连先帝也要受累?当日,死了徐颂贤一个也就罢了,可是你们倒好,唯恐不够丢人,唯恐天下人不知道皇家出了乱子,自己人看自己人的笑话,恐怕看的还津津有味吧?吃饺子沾腊八蒜,这滋味儿好么?” 太后跟小儿媳妇被大儿媳妇这么一骂,头皮都发麻。 弟媳妇本来还想说淑妃就在外头等着,想进来给静安皇后请罪呢,这下也不敢说了。 静安皇后一抹眼泪,又对太后说:“娘日后见着明鸾便知道了。如果说把这样的孩子送进教坊司,无异于将才出生的孩子溺死在水中,稚子无辜,行这样的事简直不怕遭天打雷劈!” 弟媳妇这下不敢不接了,这都骂皇帝了,她连忙道:“其实这件事宫中也是只知其一,本来皇上下了诏书大赦天下,徐家女眷只是出个罚金便没事了。” 静安皇后嗤笑一声:“寻常女眷只要二千两,年幼者便要五千两,你们这诏书下得,是什么样歹毒的心肠才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是奇货可居,还是觉得年轻越小,越该值得个好价钱?” “昔日先帝在位时,前朝驸马叛乱,先帝是怎么做的?同族十岁下男丁无罪开释,女眷发还嫁妆归家,先帝可有赶尽杀绝?可有觉得那些年幼者就应该被送进教坊司里?可有觉得就应该去被宫妃的弟弟去糟蹋?一个卑贱之妾的堂兄弟,也敢妄想做赵睿之的连襟吗?他怎么不再想得更美一些,干脆跟先帝做亲家呢?”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静安皇后硬是将中宫皇后骂得脸色成了白加黑,外加汗湿衣襟,不断低头认错。 “嫂子息怒,这都是我的错。” 静安皇后:“当然是你的错,难道你不是中宫之主么?她们在这后宫里头兴风作浪,你难不成就能隔岸观火,置身事外了?” 太后咬牙切齿:“你这么说起来,我也觉得事儿不对劲了,颂贤那孩子平常是骄矜了些,可当日宫中到处都是人,怎么就叫她翻了天去了呢?” 皇后早就对淑妃不满了,眼下骑虎难下,见太后跟静安皇后不饶人,便一咬牙:“查,这就彻查。” 这么细想下来,皇上当日何尝没有包庇淑妃的地方? 其实重要的内情,皇后也是一知半解,但如今她是琢磨出来了,赵王妃从前跟齐氏(淑妃)不睦,如今淑妃得势,一招制敌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复仇了。 更何况,齐氏的堂弟在一听说徐家人进了教坊司,就马不停蹄的去羞辱人家,这种行为说明什么?说明徐颂贤一个死了,淑妃竟然还不服,还要置人于死地! 静安皇后端坐不动。 太后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皇后喊人来吩咐。 静安皇后见弟媳妇有了动作,这才不咸不淡地说:“也别这么麻烦,用你自己的人去,没得得罪了皇上的宠妃,你只管把皇上的亲信太监卢勇仁叫来,当着娘的面吩咐,我看谁敢不服?” 一句话说出来,该刻薄的刻薄,该捧高的捧高,太后吧,面子有了,皇后吧,里子保住了,皇上呢,自己的宠妃,自己的亲信太监,若是不合作,那就只能暴露皇帝了。 第六十五章 救人如救火 这皇城天下,最顶尖尊贵的三个女人聚在一起,能量是绝对不可小觑的,卢勇仁一听传召,都来不及亲自去跟皇上说,只叫一个小太监传了个话,自己就脚步颠颠的跑到太后的宫殿里。 淑妃早先在自己宫殿里,自接到家里递进来的书信就已经拍碎了手腕上的玉镯了,如今在慈宁宫外等着请罪,还没等到她见到静安皇后,就先看到了宫中“热闹”,当即心中既对皇后恨得半死,对自家的惹事的堂弟更是恨得要死。 她这么小心谨慎的,是为了什么?可不是为了叫娘家肆无忌惮的逍遥的!一群蠢货,一群蠢货! 徐颂贤犯罪固然该死,她身为淑妃在其中,若说当时一点泥点子也没溅在身上,也是不可能的。她只是借由皇上的雷霆震怒将一切都焚烧成灰,可是谁能保证当时的灰烬之中没有余烬呢? 如今若是真彻查下去,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候连累皇上的名声烂大街,她可就真完了,连她的俩孩子也完了!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稳住,千万要稳住,然后转身,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吩咐心腹:“去齐家,叫他们把齐殷玢的人头送到宫门口!” 心腹颤抖失声:“娘娘!” 淑妃眼神血红的看着她,只把心腹看得低头咬牙应承:“是!” 明鸾睡了大半个时辰,再醒来的时候听见了外头的喧哗,其中好像还有几个人的震天哭声,凄厉又悲愤。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掀开车帘探出头来。 马车外全都是人群,看热闹的已经把马车的去路给挡住了,而车辕上抱臂坐着的正是许言嘉。 明鸾一时愣怔,不知道是跟他打个招呼还是赶紧缩回去。 可是,她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齐家上下都在此地,而当日齐公子身边伺候的几个人已经将她认了出来! 如今齐殷玢虽然已经死了,可跟随他去的那些都算戴罪之身!连齐家自家血脉都保不住,他们这些下人之流,自然要急于戴罪立功! 当场便有人指着马车外的明鸾道:“徐家姑娘也在这里!” 齐家人一下子就转过来头来。 言嘉只来得及将明鸾推回去,而后就抱臂下车,立在车前挡住众人。 刚才齐家人乱哄哄的哭着过来之后,言嘉跟李先成都道不好,可紧随而来的人群挡住了马车去路,他们若是逆行,目标也太明显,只能守着先按兵不动。 李先成想让言嘉回去报信,可言嘉更怕赵王些,便催李先成回去禀报。 宫里娘娘那里他们是无力传消息进去,不过赵王却是可以的。 不是他们多么的忠心,而是遇到这种事,当然请能够顶锅的出来镇场子。 可是,哪怕李先成在此,也挡不住齐家悲愤异常的众人。 身为齐家家主,过来请罪,得知徐家人竟然在场,可不正是瞌睡碰上枕头? 当即就有人潮汹涌的往明鸾的马车这方向赶过来。 围着马车就开始攻击起明鸾来。 “徐姑娘大人大量,看在小儿已经身首异处的份上,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家吧?” 这种阴阳怪气的说法尚且还是守礼,可是,在无力抵抗,眼睁睁看着儿子身首异处的齐家太太眼中,明鸾便成了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是的,都是明鸾的错! 这些人无力去抵抗皇权,他们不能去反抗皇帝,不能反抗静安皇后的命令,不能违背淑妃的旨意,他们听着淑妃的吩咐把齐殷玢杀了,然后把这杀人的罪扣在了明鸾的头上。 “你这个贱妇,你们全家都不是好东西!” “自己往教坊司跑的不知羞耻的下流胚子,害死了我好好的孩子啊啊啊!” 明鸾压根不明白前因后果,就被这些不由分说的指责给带懵了,她张着嘴,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她自穿越而来,虽然对人性,对俗世已经有所了解,可是还是了解的不够,她以为徐家人已经足够心狠,然而并非如此。 众人看她如同看一只恶魔一样! 当真正成了千夫所指之处,即便她再坚定,也不由的惊惶了,一种战栗从她脊背往上,生猛的、狼狈的、迫不及待的想逃出她的天灵盖,她感觉身体被分成了无数部分,每一部分都想逃离,哪怕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 可是,即便这样,齐家人也没有放过她。 齐太太捧着之前放在地上的匣子就冲她过来了:“徐姑娘,小儿已经死了,你现在可满意了吗?” 如果说人们的指责声、谴责的眼神如同利刃惯心,那么匣子里头齐殷玢死不瞑目的头颅就像一颗炸弹,一瞬间炸开,剧烈的疼痛从她脑海里头往四肢百骸蔓延,紧接着她大脑一片空白,感觉灵魂已经抽离了身体—— “滚开!” 突然远处一阵鸣锣惊响! 紧接着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横冲而来! 其中赵王一骑绝尘赶在最前头。 明鸾的手摸到了自己脖子上,她无法喘息了,目光无法聚焦,五感之中,唯有耳朵,听见那马蹄声踏碎了人潮,朝她奔来。 你是来带走我的吗? 是因为我是个错误吗? 赵王几乎是从马上飞下来的,走到马车前,不待言嘉说话,就一把将明鸾的手腕抓住,把她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 围观众人鸦雀无声的看着这一幕,有的人已经开始懵了,不明白不是传说赵王非常讨厌赵王妃吗?怎么这是过来救人不成? 怀里的人轻飘飘如同羽毛,浑身颤抖,战栗感都传到了他的身上,穿透了皮肤,直达心脏。 “方大夫!” 李先成的马也到了,他是直接抱着方大夫下马的。 赵王本来过来之前只是害怕明鸾有个三长两短,再导致静安皇后不满的,可如今看了明鸾的样子,他是真出离愤怒了,只是在愤怒之前,他的理智叫他先救人! 方大夫也顾不得自己的老胳膊老腿,眼还晕着,就在李先成的扶持下跑了过来。 他一看见明鸾的样子就道不好,怀里拿出银针,都来不及叫赵王把人放平,就直接下针了。 明鸾颤抖了一下,眼睛终于重新聚焦,落入眼底的是赵睿之担忧的模样。 第六十六章 有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 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明鸾不知怎么突然想起小学时候偶尔念到的一首诗。 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达达的马蹄声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有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过,不轻不重的砸在宫门前的青石板上。 这万民请愿,万民沸腾的一幕就这样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方大夫两指直接贴着明鸾的膻中,感觉到她剧烈的心跳终于暂缓了,自己才大喘了一口气,后退一步靠着李先成站好了。 赵王府的侍卫都是金刀侍卫,他们乃是先帝赐给赵王的武官,所以别看在赵王这里就只是个看门守户的,身上是带着品阶的,一旦情景不好,是可以动用武器来守护赵王的! 如今众人齐齐拔刀,严阵以待,人群之中纵然原来有几个是齐家故意安排挑拨人心的家奴,这会儿也不敢喊叫了。 赵睿之低头看着不远处地上的人头,冷笑一声:“你们在这里吓唬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算什么本事,怎么不拿着刀枪直接过来造反?” 齐家家主齐伯爷冷汗淋漓:“不敢,奴才不敢。” 赵睿之低头看着他:“你也是跟着皇上打过仗的人,营中喧哗是什么罪责,宫门前哗变又是什么罪责,你该不会是忘了吧?你们把皇朝当成什么了?你家的后花园么?” 杀人诛心,桀骜的赵王要是跟人讲起理来,那能把人给讲死。 “齐殷玢在教坊司侮辱皇族,静安皇后尚且没有教训他,只是交付有司审查看其有没有罪责,依律行事,如今他人死了,却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将这帽子扣在静安皇后头上的。 “齐伯爷,你告诉我,这人到底是谁杀的?谁动的手?” 齐伯爷冷汗淋漓,淑妃下达命令时,他是不忿,可现在,他却是恐惧居多了。 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切都是误会……” 他吃力的、语无伦次的张口。 赵王却丝毫不同情他:“误会?这么轻飘飘的两个字,就能揭过你们宫门哗变的罪过么?若是如此,皇族还有什么脸面?你怎么不在乾清宫屋顶上跳舞呢?” 齐伯爷早就后悔了,他就不该在看到明鸾的时候计上心来,以为这样就可以辖制住静安皇后,报了昨日家中被砸的仇! 他当时脑子里头是装了粪水了么! 赵睿之没空听他解释所谓的误会,直接问:“刑部熊子敬何在?” 他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叫人去“请”,金刀侍卫乃正三品武官,熊子敬来的也是狼狈。 如今熊子敬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王爷,下官在此。” 赵睿之定定的看了他两秒,直到他的脊背又弯了三分,几乎贴在地上,才开口:“你来得正好,告诉告诉这些人,静安皇后是怎么吩咐的,她叫你杀人了吗?” 熊子敬道:“皇,静安皇后娘娘只是叫人去说了齐殷玢不敬之事,一切依律行事,并无他言,而且刑部已经接了几个苦主,都是受齐殷玢之害,受齐家欺辱的人,其中有齐家奴婢的兄长,妹妹在齐殷玢身边做丫头,意外怀孕,被齐殷玢一脚踢到肚子,一尸两命,另有甘石村村民数百人,状告齐家强夺百姓田产……” 齐伯爷惊愕失声:“此乃无稽之谈。” 熊子敬有点同情的看着他,不过口中却没有丝毫留情地道:“此事或许齐伯爷不知道,但您弟弟,齐殷玢之父,应该是很清楚的,经手做事之人正是他,连画押签字手印都清晰无比。” 赵睿之:“既然事情已经清楚,本王便不干涉有司办事,只是事情还要公正处置,给苦主、给天下人一个公正的交代。熊侍郎当年也是寒门出身,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你从百姓中来,若是不为百姓发声,那可真对不起养育你的父老乡亲了。” 熊子敬连忙跪地道:“下官不敢,请王爷放心,下官一定秉公断案。” 赵睿之才不接他这种献媚,冷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当日静安皇后吩咐依律办事之后,你怎么做的,自己心里一清二楚,别以为自己事事做的隐蔽,别人就不知道了。但凡事情,只要做过的,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你自己好自为之罢了。” 说完吩咐李先成:“我们走。” 方大夫连忙叫李先成:“你扶我一下,我得坐马车回去。” 李先成顿了一下,气得方大夫跳脚:“我得进去重新施针,不能叫人一直这样昏迷,时间久了,会再也醒不过来的。” 李先成这才不犹豫了,说实话,他刚才纯粹是为了方大夫着想,觉得跟王爷同坐一车或许会窒息…… 但他这就过分了,方大夫上车,赵王还伸手扶了他一把呢,把老头儿感动的不行,觉得这么多年没白出力。 赵王:“你快看看,我怎么感觉她浑身冰凉?” 方大夫连忙去把脉,把完脉先探出头去喊李先成:“先打发人去看看袁御医到了没有,没有再赶紧去请。” 回身看着赵王正盯着他,眼神不善,他连忙道:“性命无碍,只是这孩子也太倒霉了些。” 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又将银针抽出来,对赵王说:“一会儿我把她扎醒了,您可得赶紧哄她,不能让人再吓过去,那样容易伤着心肺,以后真救不回来了。” 赵王:“我……哄?你哄不行吗?” 方大夫颤声反手指着自己,差点把银针插自己鼻子里:“我?你叫我哄?我一个老头子,当她爹还是当她爷爷?” 赵王不高兴,皱眉:“那怎么哄?” 方大夫失声,目光里头尽是谴责,仿佛在说:“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过了会儿,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用不属于自己日常语调的口气飞速的说道:“就亲亲抱抱搂搂拍拍那些。” 说完忍不住为自己掬一把同情之泪,想不到有生之年自己一个半截快入土的老头子竟然要教这些个小青年们怎么哄女孩子……(好想问天再借五百年呐。) 第六十七章 王爷,您到底行不行? 可无论如何,方大夫以自己的年纪阅历,也着实没想到赵王接下来会用三个“丧心病狂”的字来答复他。 赵王说:“我不会。” 方大夫在那一刻,是十分痛恨、非常想破口大骂的。 你不会?你年纪轻轻的不会,让我们这些糟老头上吗?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传神、太愤懑,乃至于赵王又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我没做过。” 方大夫抹了一把脸,抿抿嘴唇,深吸一口气:“王爷,要不您喝点酒?上次您喝醉了,那不是抱着人哥哥妹妹的哄得很开心吗?” 赵王沉默,过了半晌吃力的问:“上次……不是我做梦?” 方大夫想呵呵:“全府上下,老老少少,连厨娘的小闺女也看到了。” 赵王倒抽一口冷气。 方大夫不耐烦:“王爷,您到底行不行?不行就叫言嘉上来。” 赵王低头看着怀里的明鸾,脸色苍白气若游丝,吸气:“你扎吧。” 方大夫不放心,临下针之前叮嘱:“可一定要把人哄好了。” 赵王不想回答,就眼神不善的看着他。 方大夫心想对这么个王爷也不能太指望了,心中做好了准备,一旦不对劲立即把言嘉叫进来。 明鸾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头一回无拘无束,如同漫步太空,她是一株草,也是一朵花,在风中摇曳,可很快的,就有一股撕心裂肺的力道来拉扯她,剧痛从大脑往四肢传递,她感觉自己惊叫一声,可是那声音实际发出来,也不过跟小奶猫一样。 这一回,都不用方大夫再提点,赵王一感觉到她颤抖痛苦,就连忙把人抱紧了:“好了好了,不怕了,哥哥把坏人打走了。哥哥在呢。” 方大夫伸手给赵王竖了竖大拇指。 赵王用口型赶人:“你下去。” 这种用完就踹的行径也太过分了,方大夫不肯走,他从药箱子里头揪了两朵棉花塞住耳朵,然后靠在角落装隐形。 赵王这才不管他了。 低头见明鸾睁开眼,他露出一个笑容;“是哥哥在,不要怕了,好不好?” 方大夫偷偷撇撇嘴,所以说男人么,就没有不会的,只有不行的,说不会的不一定不行,说不行的,那才是真不行了呢。 明鸾认出是赵王,不是自己的亲哥哥,嘴角一扁又要哭,赵王现在也是能分辨她表情的人了,见状连忙道:“以前都是哥哥不好,以后一定给明明当个好哥哥,都是哥哥不对,吓着明明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从她头上往下安抚她,就像给小狗顺毛一样(他只会这种顺毛,还是小时候的经验记忆)。 动作么,从僵硬开始,但渐渐的,感觉到手下的肌肤战栗少了,也有了点成就感,不顾逐渐发麻的腿,将她又往自己怀里抱了抱,这次嘴唇还贴了下她的额头:“不要怕,之前都是哥哥太坏了,哥哥检讨,嗯?” 明鸾:“我在做梦么?” 方大夫头抵着车壁,双手攥拳,竭力让自己不要颤抖,不要笑出老鸹的叫声。 赵睿之终于也尝到在自己作孽作出来的苦果。 他想把怀里这煞风景的臭家伙给扔出去,但他真不敢。 这次是他惹事把人惹跑了的,还叫人给遇上宫门哗变这样的事,若是静安皇后不知道也还罢了,可这样的事,估计如今已经传到静安皇后耳朵里头了。 他一想这个,就浑身肉痛,把明鸾更抱得紧了紧,把她眼角的泪痕擦去,手指接触到她的睫毛,看它鸦翅一样抖动,他的力道也不由的轻了三分,脸上的神情也渐渐柔和下来。 平常看她活力无限的样子,不管是哭还是闹,总是那么有劲头,如今抱在怀里,却才知道这身子骨估计连个**岁的孩子也不如,没几两肉。 赵王着实不会哄人的,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讲:“哥真知道错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要是有人来欺负你,哥一定帮你打回去。” 明鸾觉得玄幻,哪怕赵睿之说得再说,她也不相信这是真实,因此胆子格外大的问:“那要是你欺负我呢?” 赵王哽了哽,心里偷骂了一句“小兔崽子”,嘴上继续笑容不变:“那你就打我,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好吗?” 明鸾:“可你有那么多侍卫,他们会帮你来打我……” 赵王想扯过方大夫来问问这老头子:这货话这么多,是真害怕吗?害怕的话,逻辑还这么清晰的? 他却不想想,有之前那些个数之不尽的黑历史,这会儿他越是轻柔的不可思议,明鸾还不越是觉得这是自己在发癔症? 她觉得自己这是痴心妄想。 赵王会给她道歉?难道如今她上天了,是天上神仙能拿捏他性命不成? 她眼神渐渐软萌涣散,赵王把方大夫的吩咐记得牢牢的,这会儿连忙捏住她的下巴:“哥哥真知道错了,要不你现在打我两下?你还记得你叫人打许言嘉跟李先成了吗?打他们不过瘾,要不哥哥回去给你打,你自己亲自动手打,好不好?” 下巴上传来的真实触感叫明鸾呆了呆,不可置信的看着赵睿之,怎么看怎么觉得现在需要拥抱的人是他,于是她试探的伸出手,搂上他的脖子,然后就感觉他大大的喘了一口气,抱住她,大手拍在她的背上,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好了好了,明明不怕,以后也都没事了。” 明鸾小声的喊:“哥?” 赵睿之连忙应:“哎。哥在。” 方大夫实在对他的直男哄人无语了,冒着暴露“听完了全场”这一事实的风险,他转身倒了一杯茶给赵王。 赵王正觉得口干,接过来一扬脖子干了。 方大夫:“!!!” 脸上大概表情太过惊愕,乃至于赵睿之福至心灵,伸手指了指明鸾,用口型问:“给她?” 方大夫:我是点头啊,还是摇头? 点头,岂不是就说明赵王是个二傻子? 最终,他啥也没说,就继续又倒了一杯。 好在这次赵王终于做人,亲手拿着喂给了明鸾。 第六十八章 吃瓜的正确姿势 明鸾低头喝水,她要自己拿杯子,赵睿之没给。 他低着头,自上而下的看着她,看她眼尾桃红,鸦翅黑睫一扇一扇,当真是脆弱又迷人,当然,不是说她有什么妩媚之意,而是那种孩子气的可爱迷人。 赵王也不得不深刻的检讨自己:眼前怀里这小小一团明明就只是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然而,这个想法,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被他推翻了。 他们也就刚到赵王府不久,他都没假手他人,自己把人抱下车的! 静安皇后就一阵风似的杀了回来。 还没有看到她的身影,明鸾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一下子推开赵睿之,连鞋子都没穿,提着裙摆就往外跑。 静安皇后看见明鸾,脸上的肃穆神色立即转换成担心:“明明!” 明鸾一咧嘴,小猫似得喊了声:“娘亲”。 声音那么低,却像是有千斤巨石一样砸在静安皇后的心上,她情不自禁的张开手,迎接着跑过来的人。 明鸾搂着她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静安皇后捧着她的脸,双手给她抹了眼泪,又仔细的看她浑身上下,看完松一口气道:“我知道吓坏你了,现在没事了,那些人心思歹毒,真该千刀万剐!你不要怕,有娘在呢。” 又拍又抱,很快就把人安抚好了。 方大夫无语的看向赵睿之,心说:少年,你可学着点吧。 赵睿之估计是人生头一次体会到对方有奶便是娘的行径,整个人都还没从“巨大”的失落以及“淡淡”的伤害中回神,整个人的状态类似游戏中血槽空掉的那类人。 然而,这种时候,不趁机给赵王来个二次伤害,都对不住大家今日所受的惊吓。 李先成双脚开叉,重心后移,稳稳当当的一个吃瓜姿势。 许言嘉因为是前面事件的当事人之一,不确定战火会不会波及到自己身上,但他虽然不相信赵王,可他相信皇后娘娘英明神武,一定会有个对他公平的判断,所以也还站得稳当。 至于石森,本来领着好不容易匆匆过来的袁御医,此刻也停住了脚步,目光里头不由自主的就流露出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期盼。 还有方大夫,完全是做壁上观,双手抱胸,左脚重心支撑身体,右脚有节奏感地点地,是看好戏的架势无疑。 明鸾抽抽搭搭地不哭了,开口就告状:“娘,大哥就是看娘喜欢我,他嫉妒吃醋,不想让我跟娘在一起,所以恨不能将我踹出门去,一会儿想把我嫁给这个,一会儿想把我嫁给那个,恨不得一头猪要是同意,他也能把我压着去跟人家拜堂……” 许言嘉:谢邀,有被内涵到。 “我不要嫁人,我一辈子都守着娘亲。”气死大哥最好。 静安皇后深吸一口气:“我说呢,怎么好端端的跑到宫门口去了——” 尾音拉的很长,众人直觉战火已经从静安皇后所站之处烧到了赵王所在的正厅,大家的目光也都聚集在赵王身上。 赵王能怎么办啊? 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道歉:“好妹妹,哥刚才都给你赔礼道歉了,你不是都原谅哥哥了么?” 明鸾立即往静安皇后怀里缩更紧,尖叫:“没有,我没有原谅!”休想跟我抢娘。 静安皇后眼神不善的看着亲儿子。 赵王磨牙磨到一半,看见亲娘的目光,连忙把嘴角努力往上提:“刚才可是哥哥去把你带回来的,抱你下车,娘没来之前,不是哥哥一直陪着?怎么娘一来就不要哥哥了,还倒打一耙呢?” 静安皇后伸手抠住明鸾的脑袋,低头对她说:“做得好。” 赵睿之一瞬间下颌线都收紧了。 果然,静安皇后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响了起来:“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我不在,你可不就得对他恭敬些,否则他又叫人打你板子,或者强迫你嫁给阿狗阿猫,这个倒好办,离了便是,可若是打了你,疼是你疼,哪怕再打回来,那疼也是你先生受了对不对?” 静安皇后徐徐教女,在场众人无不感觉到被内涵。 尤其许言嘉,在赵王那里好歹还是个可以堪配的儿郎,到了皇后这里就成了阿狗阿猫了,他是招谁惹谁了? 而静安皇后本来出宫时一肚子火气的,如今见明鸾好端端的,再看一切便又云淡风轻了。 她从前养育赵王,那是只顾着他身体了,当时觉得只要身体好便已经知足,而今再带明鸾,这才体会到不论孩子做什么都开心都快乐的那种心情。 当真是父母之爱子,看孩子闯祸都高兴。 明鸾在她怀里点点头,又转动脑袋,冲赵睿之吐了吐舌头。 赵睿之连忙指着她告状:“娘,你看,她还冲我吐舌头。” 静安皇后:“你做哥哥的,连这点涵养也没有?” 赵睿之的脸都快皱成了包子,明鸾见他这一幅“宝宝委屈”的模样,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对静安皇后道:“娘,我不是怪哥哥,我就是不想嫁人,想永远跟着娘,生生世世,下辈子也做娘的女儿。” 这小嘴甜的,气得赵睿之都恨不能将她堵上。 静安皇后:“你又不姓赵,不吃他赵家的饭,自然嫁人不嫁人也不用看他们的眼色,以后你无论想不想嫁,想嫁给谁,都是你自己做主,好不好?” 明鸾重重点头,响亮地大声道:“好!” “真是娘的乖宝宝。”静安皇后十分高兴地说。 众人就:“咦~” 等皇后目光扫过,大家都努力做皇后的乖宝宝,连赵睿之也不例外了。 皇后牵着明鸾的手进了正厅,石森连忙叫人端了水来给明鸾洗脚,又禀报:“袁御医在外头等着了。” 静安皇后颔首,看着明鸾低头拿帕子自己擦干净脚丫子,又盘腿坐在榻上,她这才道:“请他进来吧。” 第六十九章 论格局的重要性 宫门口的请罪变为喧哗,是在齐家众人看见明鸾之后,然而,明鸾本来在这里便是个误打误撞才来,这种意外的发生,若是闹不好,真的是能够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说不得明鸾身死都不能平息众怒。 赵睿之来的快,三言两语,把事情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问清楚,问得齐家哑口无言,问得堂堂刑部侍郎熊子敬汗流浃背,在场的百姓只觉得自己被齐家愚弄,看齐家作为,等真正的受齐家伤害的苦主们到来之后,众人已经充满了对淑妃、对皇上的不信任感。 若不是皇上宠信淑妃,淑妃的娘家缘何敢胆子这么大? 不仅害了那么多外人,而且杀起自家人也毫不手软,这齐家可真是一点做人的意思都没有啊。 “连静安皇后娘娘都只是将人交付有司,没想到齐家就敢直接把人杀了,这是想害了静安皇后娘娘的名声啊,把害人的帽子扣在娘娘头上啊。” 众人都认可了这种结论。 宫里,中宫皇后得知淑妃娘家人把齐殷玢的人头拿到了宫门前,恶心是真恶心,但也隐隐约约的有点解气,觉得这都是静安皇后不嫌事大,如此才惹出来的人命官司。 因此太后问她外头发生何事的时候,她还故作矜持了一下子,看了静安皇后一眼。 静安皇后又不傻,便道:“跟我有关?你但说无妨。” 中宫皇后就把淑妃娘家抱着人头来请罪的事说了。 静安皇后一下子站了起来。 中宫皇后心里小小嗤笑呢,就听见她的声音:“宫里还没查出个子丑寅卯来,宫外先有了反应,知道的知道这是是禁宫大内,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筛子呢,你倒是有闲心看我的笑话,我死了丈夫,儿子也不争气,被人骑到脖子上拉屎,怎么我还不能说话了?” 太后连忙道:“这,她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中宫皇后这下也反应过来了,真如吃屎一般难受了,任谁在宫里当家做主的地位被人质疑也不会好受。 静安皇后告辞,临走前,中宫皇后拉着她道歉,哀哀问道:“嫂子,这外头那么乱,您先别走。再有,皇上那里我可怎么回话啊?” 静安皇后看着弟媳妇道:“你就如实禀报呗,看他是向着你,还是向着他的宠妃。呵,拿了一颗人头就想来吓唬我?他们就是全族的人头都摞起来堆成一座山,我也不会害怕一下。”甩开这个讨人厌的弟媳妇,走了。 静安皇后到了宫门口才接到通禀知道明鸾过来受了惊,赵王来将她带走的事。 因此,虽然进门就奚落了赵王一阵,但却带着明鸾留在了赵王府里,算是勉强给这个儿子几分薄面。 袁御医给明鸾把脉,得出的结论跟方大夫差不多。 明鸾倒是无所谓:“若是在教坊司,这会儿说不定都早死了,如今能活着,能跟着娘亲在一起,开心还来不及呢,才不难受。” 静安皇后本来不愉,听了她的话也笑了起来:“说得很是。” 赵睿之在一旁给这俩女人剥橘子,十分想问问他亲娘,平常当皇后的人设跟立场呢?怎么就这么没有下限的去宠这么个毛丫头?! 毛丫头不肯好好穿鞋,腿还短,坐在榻上,双脚竟然离地,一双白皙的脚丫子晃来晃去,吃了石榴吃橘子,不亦乐乎,嘴边都是汁水。 赵睿之看不过眼,递了帕子给她,她还不明就里。 赵睿之只好指指自己的嘴巴。 他指着自己嘴巴左侧,因面对面,明鸾就下意识的顺着方向擦起了自己的右侧。 气得赵睿之:“笨。” 说着拿过帕子自己给她擦了擦。 他这么做,固然有做戏的成分,但是因为静安皇后的缘故,心中对明鸾么,也是的确不像从前那样讨厌了。 尤其是眼前这小混账仰起脸冲他笑笑,他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 静安皇后看过袁御医跟方大夫商议着开出来的方子,转手刚要交给赵嬷嬷,就见石森先颠颠的抢了去:“府里的药房里头各色药物都是齐全的,而且药材品相也好,奴才这就叫人去抓了来,先给姑娘煎上一碗。” 明鸾一听要喝药,顿时嘴里的红豆糕也不香了,颇为无助的神情取悦了赵睿之,他一提衣摆,坐在她身边,挡住她看向静安皇后的目光,很哥哥的教训她:“乖乖喝药身体才能好,等你好了,哥哥带你去骑马打猎。” 明鸾看他一眼,扭过头去不做声。 赵睿之难得把她说得哑口无言,含笑看着她,看着看着发现她的锁骨好瘦,上头都没有肉似的,不由伸手点了一下。 明鸾怕痒,他一点,立即笑了,捂着肩膀:“你干什么呀!” 赵睿之:“吃饭的时候不能挑食,要多吃肉,你看看你瘦的,以后出门得栓条绳子在你腰上,免得一不留神被大风刮跑了。” 栓条绳子那是遛狗! 明鸾不跟他说话,低头找鞋。 赵睿之好不容易找到跟她相处的最佳模式,舍不得眼下胜利果实,因此拦住不叫她走,还把她的鞋子踢到榻底下。 “跟哥哥说说话吧。” 明鸾扭过头来冲他笑笑:“哥哥知道猪是怎么死的不?” 赵睿之:“不知道。怎么死的?” 明鸾:“猪也不知道。” 她说完就往一旁躲,赵睿之的手长脚长,已经抓了过来:“好啊,竟敢戏弄我!” 两个人你追我躲的,在榻上玩得不亦乐乎,最终以明鸾挥舞帕子投降告饶才告一段落。 赵睿之不肯吃亏,非要问她:“你知道吗?” 明鸾只好说:“我都喊你哥哥了,自然我也不知道。” 赵睿之由此才感到高兴了几分。 静安皇后见他们相处还好,也没多管,她在这边,回事的人就来这边,下半晌不断有人来禀报事情,另外她也有事情一件件的吩咐下去。 事情没有过夜,御史台参齐淑妃娘家齐伯爷纵容家人掠夺百姓田产,谋害奴婢的折子用最快的速度到了皇帝的案头。 第七十章 哥哥比妹妹娇气 传说皇帝震怒拍烂了一张御桌。 明鸾问:“这是真的吗?是皇上力气大,还是那桌子不结实啊?” 赵睿之:“你管我叫个好哥哥,下次进宫我可以帮你看看。” 明鸾偷偷跟他说:“要是换了教坊司的那张大绿檀桌子,肯定拍不坏,搬都搬不动。” 又问他:“你见过没有?好大的一张桌子,很沉。” 赵睿之给她一个脑瓜崩儿。 “教坊司的事以后不许再提,仔细你娘揍你。” 明鸾才不怕他的吓唬:“揍我是不可能的,揍你倒是有可能。” 赵睿之真是被这兔崽子气得不行,连晚饭都多吃了半碗,明鸾吃的慢,也吃了不少,他忘了之前还叫人不要挑食的话,开始奚落:“吃这么多,你猪啊。” 明鸾正在努力刨饭,听见他的挑衅抬起头来说:“是啊,哥哥。” 赵睿之:“你行。” 吃过饭,赵睿之就喊石森:“药呢?” 石森:“熬着呢,还差点火候。” 明鸾开始运气,眼神不善的盯着这主仆俩。 石森笑着道:“姑娘哎,这是娘娘吩咐的,王爷也是为了您好,希望您早点好起来。” 明鸾冲他笑笑,扭头坐榻上玩九连环。 赵睿之找了本书坐旁边。 如果不考虑他们的内心活动的话,端的是一副岁月静好的场景。 过了一会儿。 “站住。” 赵睿之说话的时候目光都没从书上离开,还从容的翻了一页。 不过眼睛余光么,却将某位提着鞋子踮着脚想“越狱”的家伙给尽收眼底。 他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看她喝药的小模样,好让自己心情好点么? 赵睿之又催石森:“药还没好么?”一副关心妹妹的好哥哥模样。 石森假装不知道这位主子不安好心,耐心解释:“就好了,正盛出来。” 说着话,果然见人把药给端了来。 石森笑眯眯劝喝:“喝完今日咱就算完事儿了。” 明鸾也想做个爽快人,但这药味迎面扑来,那种苦意甚至都能闻到了,说实话她有点胆怯。 “快喝,不要等凉了。” 赵睿之搁下书,专注的欣赏某人的表情。 就见明鸾接过碗,双手捧着试探着喝了一口,然后眼睛慢慢瞪圆了,腮帮子也鼓了起来,很显然是不想往肚子里头咽。 赵睿之连忙道:“咽下去!敢吐出来试试,我立即告诉娘娘去。” 石森就一本正经脸,心中疯狂输出:这是什么小学鸡发言?! 明鸾觉得自己舌头都苦麻了。 可她更不喜欢被人看笑话,于是瘪着嘴咽了下去,那真是整个人瞬间都感觉到了一种升华啊! 这药可真管用,她现在看赵睿之那幸灾乐祸的表情真是纤毫毕现!一览无余! 好胜心一瞬间攀至珠穆朗玛峰顶,她眨了眨眼睛,抿着嘴似乎在回味刚才的滋味,歪头对石森说:“不苦呀,我以为很苦呢,这不甜的吗?” 石森看着她,心道:姑娘哎,这药倒出来,您可不是头一个喝的,敢情以为滋味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不成? 不过呢,他还是顺着明鸾的话,笑眯眯的点头道:“是,娘娘怕姑娘喝药苦,叫大夫们把方子调整了,另外里头加了冰糖桂圆……” 赵睿之看好戏的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要论起喝药来,对他来说那痛苦就别提了,他打小喝过的药就没有不苦的,尤其是有时候为了怕冲了药性,事后连块糖也不给他! 这怎么到了这兔崽子这里,就还成了甜的了呢? 开药方的也太双标了吧了?! 赵睿之不服,站起来走过去:“给我喝一口尝尝。” 明鸾连忙低头假装要喝光。 石森在内心拼命告诫自己:不能转身,不能笑场,不能抖,否则该叫王爷发现了,哇哈哈哈。 赵睿之内心是十分怀疑的,但更多的是生气,气大夫不做人,给他就开苦药,给别人就放糖放桂圆,于是他抢过碗,低头喝了一口。 要是他观察的再仔细一些,就会发现石森忍笑忍得很辛苦,就会发现明鸾眼中掩藏着笑意。 但是赵睿之被气坏了。 这一口药也没被他咽下去,才到了舌根就被他一口给喷了出来。 静安皇后手头事务告一段落,过来后正好看见这一幕,对于儿子这种“幼稚”的行为有点没看懂,就问:“你在做什么?” 明鸾一见她,眼睛一亮,连忙从赵睿之手里抢过药碗,捧着乖乖的喝了下去,喝完手背一擦嘴:“娘亲,哥哥在哄我喝药,他好怕苦的,我不怕,我喝完了。” 静安皇后一下子就笑了,拿了帕子过来给她擦嘴擦手:“嗯,明明好乖。” 明鸾顺势窝在她怀里,搂着她的腰:“我一看见娘,心里就堆满了蜜,一点也不苦了。” 赵睿之握拳: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静安皇后看着他:“你这哥哥做的,比妹妹还娇气。” 明鸾一见了静安皇后,就仿佛又小了三岁,其实不单她如此,赵睿之在静安皇后面前也是一样,小孩子无疑,挨骂都是基本操作。 静安皇后又对明鸾说:“你之前那两个跟着你的人也不错,就是气势不够,护不住你,我又给你找了一个,是原来侍奉先帝的一个小太监,如今在外头等着,你见见。” 明鸾连忙直起身坐端正了。 静安皇后对她真是没有一丝的不满意,这样的乖孩子,多么纯粹!真是丁点儿坏心眼都没有啊。 明鸾主要是对侍奉过先帝这话有敬畏,感觉这简直就是块免死金牌一样了。 但当那人进屋,她还是张大了嘴,这时候大脑很及时的给她传递了一个关键字——“小”。 静安皇后说“小太监”,那普通人听见了,谁会真以为就是个豆丁太监啊,那谁在皇后的气势面前能不小?估计石森也是个小太监。 可没想到这是真小啊。 “小路子见过王爷,见过姑娘。” 赵睿之忍俊不禁,抬手把明鸾的下巴往上托了托,听见里头牙齿碰撞咯嘣脆,心情更好了。 明鸾再三张嘴,指着他道:“这就是个弟弟,这也太小了,送去念书不行吗?” 静安皇后跟赵睿之都大笑起来。 第七十一章 你姓路,是叫路子野吗? 一听明鸾要把小路子送去读书,静安皇后尤其笑出眼泪:“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就是拿书就困,哈欠连天,先帝当年本来想让他跟着睿之,谁知睿之也说送他去念书……” 小路子比王诚看着还小呢,不过人虽然小,可站起来之后气质却是赶超王诚的,只见他双脚着地稳稳的拉开架势,双手抱拳给明鸾行礼。 明鸾点头:“你,你好。你叫小路子?” 小路子道:“没错,我姓路,叫路子——” 明鸾瞪大眼伸出手指点啊点:“啊,我知道,你是不是叫路子野?” 赵睿之伸手一拍她脑袋:“你别见个人就以为人家都跟你一样是野路子出来的行吗?” 静安皇后道:“他的名字是先帝给改的,叫路子歆。” 明鸾一听这个有点紧张了,双手在膝盖上抓了抓:“是三国华歆的的那个歆吗?” 静安皇后搂着她对赵嬷嬷说:“你听见了吗?” 赵嬷嬷弯腰笑道:“真怪不得娘娘喜欢姑娘,若是先帝在,也一定很稀罕。” 静安皇后点头:“说得不错。” 赵睿之不知道这一节,小路子却知道的,主动对明鸾说:“先帝爷欣赏华相国,认为他通而不泰,清而不介,是真名士,赐歆字给小路子,也是希望小路子心中有礼,行止有法,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听到这一节,在场的无不暗暗点头,大概只有明鸾是真的蚊香眼,没有听明白,实在是她对华歆的了解,就仅限于割席那个故事,可看现在大家的反应,那竟然是华歆很不错? 她实在不想显得太无知,因此便“深沉”的随大流点头。 静安皇后见状笑道:“虽然小路子不喜欢念书,但你可不能也不念,我已经叫人找好了先生,就在西山行宫等着我们,以后你跟着先生读书,也做一个于国于民有用之人,好不好?” 明鸾震惊,全身冷汗唰得就下来了,她实在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连滚带爬地念完了九年义务,穿来古代,学古代的规矩也就罢了,竟然还要念,念书? 赵睿之看她这样子心里笑得打跌,伸手将她的凄惨脸扣在自己怀里,免得静安皇后看见心疼变卦,低声要挟:“不想读书?你也想变成小太监?” 怀里的人颤抖了一下。 赵睿之笑得更开心了,不敢露出丝毫的幸灾乐祸来,因此笑容还多少收敛着些,显得格外的眉目温柔,柔情似水…… 笑着笑着,突然感觉到怀里的人在挠他,他低头,就见明鸾仰起脸来做口型:“辫子散了。” 说完拿着已经暴露的断发给他看。 明鸾的断发简直就是赵睿之的逆鳞,瞬间灼痛了他脊梁骨上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只见他当即用继续搂抱的姿势站起来,对静安皇后说道:“母亲,我带妹妹去选选书,到时候母亲回行宫的时候叫她一并带了去。” 明鸾也小声:“娘,我去看看哥哥的书房。” 静安皇后有点疑惑的点了点头。 等那俩慌不迭的走了,她目光示意赵嬷嬷去看看。 赵嬷嬷一会儿回来,笑着道:“没事,两个人好着呢。” 静安皇后不信,她主要是不相信赵睿之。 赵睿之从小就是个演戏高手,看见祖父祖母,瞬间笑开花,等他们一走,又瞬间冷脸,若不是亲眼所见,都不晓得这小人精还不到一岁。 于是她自己站起来轻声吩咐:“你们都别跟着。” 等她走到书房门外,就听见里头明鸾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嫌弃:“你怎么连个辫子也不会梳?笨死了。” 赵睿之破罐破摔:“你聪明,还不是一样属猪的?我说你也清醒清醒,骂别人的时候,还记得自己是怎么甜言蜜语的喊哥的吗?” 明鸾:“我喊过的哥哥可多了。” 赵睿之:“很好,你列了姓名,我一个个收拾,迟早就只能剩下我一个哥哥。” 静安皇后就听见明鸾嘻嘻的笑了起来,她也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开了。 赵睿之嫌弃明鸾绑的辫子丑,他自己上手,绑出来的也不遑多让,两根麻花辫一左一右,左边那根毛毛躁躁的是王妈妈以前所绑,现在都磨起毛了,可看着就很出气质,至于右边那根,虽然不毛躁,可就像麻花没拧好就下了油锅一样,炸出来非常的稀松,透着浓浓的乡土味儿。 明鸾低头看看辫子,再抬头看看他,问:“到底为什么不能叫娘知道啊?你不说明白,我不知道这事儿多大。” 赵睿之想了想道:“之前母亲生了一场大病,药石罔效,太医院众人束手无策,后来不知怎么找了个大夫,说是需要龙须为引子,父皇没有留胡须,便问头发行不行,剪了头发给母后做药引,没想到母后竟然真的好了起来,可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轻易损毁?父皇过世后,母亲几次痛悔,怀疑是因为父皇割了头发才导致的天不假年……” 明鸾一听这个,也不敢说旁的了。 赵睿之道:“所以你一定要小心着不要叫母亲知道此事,还有,好好吃药,不要整天整那些个幺蛾子。” 明鸾:“……”本来心情很沉重,为先帝跟静安皇后的爱情感到想流泪了都,结果这哥儿们一开口,她又想打人了。 赵睿之又道:“既然以后跟着母亲姓江,你就乖乖的,好生孝顺她老人家,你乖点,我会当个好哥哥。——你是不是在心里吐舌头。” 明鸾:“没有,吐舌头那是小狗,我是猪,猪怎么会吐舌头?” 她总算是明白了,跟赵睿之在一起,不能要脸,就不能觉得他长得好看,什么保持高贵啊,矜持啊等等,千万别整这些没用的,因为赵睿之这个货他自己不觉得自己好看,恃靓行凶,还嫌人挡路。 她道:“我会好好孝顺娘的,不惹她生气,让她每天都开心快乐。你可以监督我。” 赵睿之听她这么说,有点尴尬,觉得可能是自己态度太坏,但同时心里又有点来气:“还真把自己当成是亲生的了。” 明鸾假装没听见他这句:“你找人来重新给我梳头吧。” 赵睿之:“你总得自己学会,要不你现在多练习练习?” 明鸾低头看着他的“杰作”:“那也得有人先教我一下吧,还是你觉得我可以用你的手艺做参照物?” 第七十二章 做哥哥的表现 淑妃着实没有料到,这大好的形势竟然一夕之间就颠覆了个个儿。 她明明手握王炸,可对方怎么就先她一步把牌都出完了呢? “不行,本宫要去见皇上,皇上总得给本宫一个自辩的机会吧?” 说到就要做到,她立即起身,换上素服木簪,往皇上所在宫殿请罪。 皇上倒也没有不见,只不过见了之后问了一句:“徐氏之事,你当真问心无愧吗?” 淑妃:“!” 她愕然的抬头,脸上是一种受到惊吓之后的心虚表现。 皇帝统领兵马将领过万,见过的人更是数之不尽,把握人心没有十成,也有七八成了,一见淑妃这种目光飘忽不敢与自己对视的模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在那件事上,徐氏是愚蠢,而淑妃,哪怕只事涉丁点,也足够阴毒了。 其实皇上手头尚未有什么明证。 当日雷霆过后,如今即便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他也愿意庇护枕边之人。 但这些是有个前提条件的。 如果淑妃清白,如果淑妃没有算计他的话。 世间男人,大多可以忍受自己的女人作妖,但有多少可以忍受女人把这妖作到自己头上呢? 起码才登基不足一载的新帝是难以容忍的。 如今江山不稳,外敌虎视眈眈,内忧水患旱灾各地时有发生,他觉得自己殚精竭虑都不能做到十全十美,而自己的枕边人竟然还寻机来算计自己。 “皇上!” 淑妃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皇上他压根就没有实际证据! 如果有的话,压根就不会同她说什么问心无愧的话! 可是她呢,唯一的机会被她毁于一旦! 她怨恨这个拖后腿,怨恨那个多管闲事,可没想到,最终给自己雷霆一击的竟然是自己! “皇上,臣妾冤枉啊!”她惶恐跪地,发出几乎是哀鸣般的嚎哭。 皇上挥了挥手。 此事,宫里宫外没有赢家。 哪怕是发怒表达了不满的静安皇后,皇帝在事后跟太后的请安中,也只是说了一句:“大嫂是难得的明白人。” 太后道:“你大嫂要是个男人就好了,定然是朝廷之中的忠臣直臣。” 说话说得叫人心梗,却又不得不服。 淑妃之父最初本只是皇上身边牵马的马夫,仆婢出身,随着皇上军功渐多,得以鸡犬升天,后又有美貌之女,进献之,因生育有功劳,皇上登基之后,封为伯爷,如今齐家在宫门喧哗,几乎差点引起民变,便有御史言官上书。 大意便是,齐伯爷之人,仆婢也,不通儒礼,他原本就是该侍奉皇上蹲厕所的那一类人,如今高居庙堂,却仍旧行旧日鄙陋之事,乃至犯下大不敬罪过,请皇上剥夺了他的伯爷爵位。 皇上虽然觉得脸面无光,但众臣虎视眈眈,最后只得准奏。不过也只是剥夺了爵位,并没有罚款或者流放之类。 如此,刑部有司查出齐家犯的事就更加顺畅了。 齐家先前还笑话徐家发配流放,如今他们归还了田产财物,在京中几乎无立足之地,便收拢手边所剩无几的东西,打算回乡下老家去。 宫中皇帝虽然没有禁足淑妃,淑妃却自觉的紧闭宫门,皇后便趁机将淑妃的两个孩子带至身边一同教养。 就在这一片沸沸扬扬之中,掀起事件的静安皇后却无暇她顾。 明鸾白天好好的,到了夜里却发癔症,哭闹喊叫不止,方大夫匆忙赶来,跟赵嬷嬷说得是一样的话,这是被齐家那颗人头给吓住了。 本来白天就吓得不轻,不过是赵王一直陪着,后来皇后又来了,她没顾上,这到了夜里,自己一个人睡着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惊恐失措都是极其正常的。 静安皇后叫他施针把明鸾叫醒了,谁知明鸾睁开眼,却仍旧神智不清,汗水频出,不多时就打湿了枕头,接下来又是灌水又是灌药,好不容易等到天明,才稳定下去。 “妹妹”夜里不能安寝,赵睿之这个当“哥哥”的自然也要表现表现,忍着发飙的冲动看着静安皇后拍拍哄哄,细声细语的,心里那个酸就别提了,都能开家卖酱醋的铺子了。 如今见静安皇后搂着明鸾倚着迎枕睡了过去,石森就过来小声道:“王爷也去歇息吧?” 赵睿之沉吟:“不行,把本王的枕头被褥搬过来,我在这里睡。” 他都“陪”了这么长时间了,若是母亲一醒来不见他,岂不是叫他先前的付出都前功尽弃? 石森:“……” 好吧。 这位也是个三岁的。 心病却要心药依,只靠喝苦药是没辙的。 静安皇后便命人打点行装打算带着明鸾返回西山行宫,先暂时远离这是非之地再说。 谁知还没等往宫里太后处说一声,宫里就先传出了消息,说太后病了。 静安皇后一面吩咐把王妈妈王诚都从那边宅子叫过来,一面叮嘱小路子要片刻不离身的守着明鸾。 她吩咐下去,这才带着赵睿之进宫探病以及侍疾。 及至进了宫,太后倒是还好,能坐着,就是脸色发黄,她拉着赵睿之的手道:“怎么你看着也不大精神,是不是暑热没有歇好?” 赵睿之道:“祖母别担心我,您该放宽心,刚才接了信,吓了我跟母亲一跳,心里都慌了。” 太后看着他,给他拢拢鬓角头发,笑道:“我不碍事,本来不想说的,又怕叫外头那些碎嘴的知道了,再说你母亲不孝顺,这才叫人去通传了一声。” 又对静安皇后说:“想着你或许要回行宫那头,如今天气还炎热着,不如待凉快些再赶路。” 静安皇后自然低头应下。 太后便打发赵睿之出宫:“皇帝那里你别去了,我叫人领着你远远的请个安便是。他最近气儿不顺,咱们都离他远些。” 这种话也就太后敢说。 赵睿之很乖的应了。 等他走了,太后道:“我就盼着能看见睿之成亲生子,到时候到了九泉之下,也好见他爹……” 静安皇后眼眶发酸,扭过头去擦了擦眼泪,站起来给太后行礼:“娘别生我的气,您要是生气,打我几下出出气也罢了,千万别自己气坏了身子骨。天底下,儿媳妇唯一就是盼望着娘能平安健康,活到一百岁,二百岁才好。” 这话将太后逗笑了。 越耿直的人,说出的话来才越叫人觉得真心呢。 第七十三章 哥哥到底想怎样 赵睿之一回府就看见明鸾了。 她抱着王妈妈的胳膊,伸长了脖子往他这边看,估计是没见到想见的人,因此十分失落的收回了目光,之后把脑袋搁在王妈妈的肩膀上,蔫哒哒的。 她没问,小路子却会替她问:“王爷,娘娘没回来,是留在宫里了么?” 赵睿之点头:“怎么也得住一夜。” 说完就看见明鸾哆嗦了一下,脸色更白了白。 赵睿之心情暗爽。 石森跟在他身后,见他这模样,除了假装没看见之外,也就只剩下心累了。 王妈妈跟方大夫还算能说上话:“我们姑娘天上的八字软,本来该再晚上两个月降生的……” 方大夫除了药理之外,对易经也有所研究,要了明鸾八字掐指一算,点头道:“果然是轻,这样的,得找个命硬的来压一压。” 赵睿之挺了挺胸膛。 然而无人理他。 众人都是一副陷入沉思去找八字硬的人的模样,就是没人联想到,他,赵睿之,其实就是个命硬之人! 赵王爷很生气。 这还看不起人了! 方大夫道:“要是论八字硬,咱们家娘娘的八字就够硬了,当年玄学大师卓大师曾道皇后娘娘乃是将军命,可惜生了个女儿身。” 王妈妈连忙道:“那姑娘跟着娘娘正好,也沾沾娘娘的福气。” 明鸾抱着她的胳膊就在一旁点头。 赵睿之气坏了,这还黏上不打算走了!这个黏豆包精! 他叫了石森来,低声跟他说小话:“你有没有发现,这丫头很会看人下菜碟?娘娘在这里就搂着娘娘的脖子,现在她奶母在这里,就抱着胳膊。” 石森:“姑娘要是怕得狠了,是喜欢搂着人脖子,她之前还搂着王爷脖子来着。” 赵睿之竭力不让自己嘴角上翘,这毕竟也没啥值得骄傲的。 石森接着:“她还搂着言嘉脖子哭过,就是个小孩子心性儿。” 赵睿之:“……” “本王还忘了许言嘉,这些事儿都是他惹起来的,若不是他应对不好,后头这一串事也不会发生。” 石森在心里腹诽,王爷就是个癞皮狗,人模狗样儿的癞皮狗。 不过赵睿之显然也不会在此时发作,省得皇后回来没他什么好果子吃。 他去跟明鸾说:“等娘回来,哥哥陪你们一起回西山行宫好不好?” 明鸾道:“我听娘的话,哥哥是不是留在京中比较好?” 赵睿之收敛笑容:“你怎么这么不乖?” 他挥手叫王妈妈下去,王妈妈迟疑了一下,明鸾不想叫她为难,便道:“你去歇歇,顺便跟王诚一起看看住处,看缺什么。” 王妈妈道:“那边宅子都齐全着,这次过来带了些来的,什么都不缺,姑娘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明鸾点点头:“那你去吧。” 等外头人都走没了,屋里就剩下赵睿之跟明鸾,他开口来一句:“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想怎样吧?先说好了,别给我来叽叽歪歪的哭起来告状,我不吃。” 此人真的好讨厌,明鸾深吸一口气:“我无非就是想活下去,其他的什么也没想。” 赵睿之:“呵呵。若是被我发现你对娘娘不利,你给我等着。” 明鸾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娘娘是世间唯一能护住我又对我好的人,我为何要对她不利?难道我看上去是个很喜欢自掘坟墓的人吗?” “唯一对你好,护住你?呵呵,徐明鸾,你行!” “江。”她抿了抿唇,看着他,“娘给了教坊司五千两,给了许侍卫五千两,为了我付出一万两去,我以后可以不用姓徐了,我跟着娘姓,这是娘说的。” “行,”赵睿之气得点头,“你很行啊。我真是瞎了眼了,你不想想,是谁把你从宫门口带回来的?是谁陪着你等着娘娘回来的?你呢?你倒好,等娘一回来,就踹开我不说,还倒打一耙,你这样的性情,说实话叫我相信你很难。” “你可以不相信我。”明鸾缓缓平息心中波澜,缓缓道,“我也用不着王爷相信我。” “你!”赵睿之被她这态度气得差点翻白眼,站起来指着她道,“你说说,自打你跟我见面,你都干了哪些事,说了你两句,你还在这里给我不服?你这是妹妹对哥哥的态度么?哦哦,娘在此地,就喊我哥哥,喊的那么亲热,难道是我逼你喊得,现在人不在了,就喊我王爷,你看看这就露出真面目来了吧?” 明鸾仰着脸看着他,面无表情:“你又不喜欢我,我心里怎么想的,你在乎吗?既然你都不喜欢我了,我再喊你哥哥,难道你不会恶心吗?我又没有跟你姓赵。” 一翻话泼灭了赵睿之的怒火,气得他一提衣摆坐下:“说我不喜欢你……,呵呵,你来这里我也没赶你走。吃我的,喝我的,我的大夫给你使,伺候我爹的小太监也给你使,我娘也被你叫娘,抢我这么多东西,还要叫我喜欢你,你怎么不上天呢?” 明鸾站起来:“你说够了没有?我要去休息了。” 赵睿之:“没有,你给我做好,今儿必须把话说明白,否则我要被你给气死了。” 他说完就见她虽然依旧绷着脸,但重新又坐下了。 赵睿之心情就略好一点。 别人说起来也都听他的话,但不知怎么搞的,他也没多在乎那些堂弟堂妹弟弟妹妹什么的,那些人他也不想搭理,是那种连叫他们上门都不大想的想法。 也不是讨厌和恨,就是不想理会。 到了明鸾这里,她表现的好吧,他觉得她谄媚,她表现不好吧,他又说她没良心,他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反正怎么看都不顺眼,却偏要使劲看。 就跟小时候要掉牙之前,明明晃动那牙齿剧痛,可还是忍不住用舌头去顶一样。 赵睿之觉得自己有病了。 肯定还病得不轻。 “算了,你去休息吧,我跟你重申一遍,娘回来不许告状。”他色厉内荏地威胁。 明鸾看着他:“这里是我的住处。” 赵睿之站起来就往外走,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第七十四章 皇后娘娘的武力值 “学规矩,必须让这兔崽子好好学学规矩!”赵睿之气得在大厅中团团转。 石森等他冷静下来,温吞吞地禀报:“娘娘在宫里传出话来,要住下陪太后说话,姑娘这里老是也夜惊也不行,叫您想想办法。” 赵睿之:“我呢?娘娘就没几句叮嘱我的话?” 石森咳嗽一下,敛了脸上的所有表情:“娘娘说王爷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她可就不敢指望王爷做别的了。” 赵睿之:“我就多余问。” “叫不当值的几个侍卫都叫过来。” 李先成等人都来,来的时候一头雾水,听了赵睿之的话,雾水又盖了一头。 赵睿之问他们有什么治疗惊惧的好法子。 其他人不知道,言嘉是晓得明鸾没夜里惊着的事的,但不确定自己这么快冒头会不会被王爷拎出来又奚落一顿,因此有点犹豫。 李先成作为侍卫头头,身先士卒的头一个发言:“王爷,这惊惧的话,是不是找些神婆来收收惊?” 赵睿之:“噗!” 指着他道:“你敢请神弄鬼,娘娘回来若是知道了,你就完了。” 李先成委屈:“属下看民间小儿夜惊,都是请人定魂压惊什么的。” 赵睿之直接给他pass:“别的还有吗?” 言嘉一向算主意多的,赵王既不满意李先成的答案,众人不由把目光落他身上,他只好上前道:“王爷,心病还要心药医,只要不害怕了,那就不会惊惧了。” 赵睿之点头:“这说得还算有点道理。” 言嘉心中一松,脸上之前那种紧绷也松懈下来。 赵睿之将他表情收在眼底,转头又去想,到底怎么才能让明鸾不害怕呢? 还真给他想到一个主意。 与此同时,宫里太后也在跟静安皇后谈起齐殷玢的事来。 “也许是我老了,见不得这些年轻的花骨朵似的孩子夭折,听说那孩子也才二十来岁,这几日夜里想的多了,便有些睡不好。” 静安皇后坐在她身边亲手泡茶,等泡好了一杯,双手捧给太后,这才道:“以他之罪,顶多判个罚金了事,律法在那里,自然就是该人人依从,哪里就到了这一步呢?虽然说淑妃晋位,但齐家没有底气,太惧怕淑妃也是事实,否则,我叫人去打砸一番,他们没把人给杀了,淑妃一个命令下去,这还都是亲人一家子呢。” 太后之前没想到这一节,如今听大儿媳妇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此。 齐家做事,淑妃做事,够毒的了,这是想把杀人的事往静安皇后头上安啊。 静安皇后低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又道:“若是齐家小儿只是调戏民女,我当日还不至于那么生气,勋贵之家纨绔子弟的那一套,我们也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只是他欺辱的是睿之,不敬的是先帝,我这才叫人砸了他家,当时不想把事闹大,这才借着明明那孩子的嘴,想着给他个教训也就罢了,没想到明明却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直说依法论处便是,自己竟是丁点儿也没有其他想法……” 太后若有所思的点头:“照你这么说,还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如今京中这些个姑娘们,不是被养得骄矜了,就是偏木讷,不像我们当年小的时候,女孩子跟男孩子一样疯疯癫癫的,那时候多快活。” 静安皇后笑着点头。 太后又道:“这么个好孩子,我也的确是该见见。” 静安皇后道:“她胆子小,也没学过什么规矩,等我教好了,再带进来给娘请安。” 太后却道:“我也就是个老太太,哪里看重那些个规矩了?没事儿,待一阵子你尽管把人带进来。” 当日袁御医出入赵王府之后,又进宫给太后请平安脉,太后便多问了一句,得知明鸾早产体弱,有早夭之相,心中也是唏嘘不已。 后来恐怕是皇上也过问过了,因此才没有再问罪徐家。 静安皇后听了太后吩咐,自然应下。 太后叹了口气道:“我心里是想着要不做个法事,冲冲最近这股子不顺,皇上是不信这个的,皇后呢,又一个劲的只听皇帝的话……我也就跟你说说罢了。” 静安皇后沉吟片刻道:“娘若是有此意,不如命人往寺庙道观去添些香油钱,叫大师们做场法事把人送走了,也好早日投胎,来世做个好人。” 太后心里都笑了,这是在diss人吧?不是她老太太想多了吧? 偏静安皇后还一脸正经的看着她,就像学生回答完问题,期待先生的评价一样。 太后只好道:“这样也可。” 赵王府里,赵睿之想到了好主意,便过来找明鸾。 掀开帘子一眼就看见明鸾躺在榻上,王妈妈正坐在她身边慢慢的打着扇子跟着打盹。 王妈妈见是他,一惊坐直了,明鸾也一下子惊醒了。 赵睿之不满的瞥了王妈妈一眼,嫌她大惊小怪,自己走到明鸾跟前:“你现在好好睡,晚上哥陪你去玩,保准叫你不害怕。” 明鸾很怀疑他会把她拐出去卖掉。 赵睿之自说自话,还拍拍她:“行了,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不想说话,也不想理他,这会儿要是开口,没准他们俩又得吵起来…… 明鸾抿着唇看着他,没多少功夫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赵睿之还挺高兴,没想到他有生之年也体会到哄孩子的成就感了。 心里还在想:“要是一直这么乖,那给自己当妹妹也不是不行。” 明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但的确是睡着了,睡梦中也没有出息齐殷玢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也没有出现林茂源的笑脸,等她一觉醒来,只觉得很热,扭头就见赵睿之睡在床侧,这么热的天,屋里的冰盆早就融化完了,两个人还这么靠着睡难怪热了。 她坐起来,伸手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 王妈妈一进来就看见她坐在角落不大高兴的样子,连忙递了帕子过来。 明鸾摇头拒绝,起身从床尾下来,挽着王妈妈的胳膊出来才跟她说话:“您怎么不歇着,跟着我辛苦了。” 王妈妈笑:“这比在徐家不知道好多事倍了。我前儿还跟王诚说,没想到这辈子竟然有见到娘娘的一日,可真是值了。” 第七十五章 前无古人的操作 赵睿之也不是故意睡着的,他就是看着明鸾睡,结果不知道怎么搞的,自己也困了,期间想起自己的“职责”还睁开眼一次,但那个念头只是一刹那,等确认了明鸾还在继续安稳的睡着,他便又合上眼皮继续睡了过去。 明知不合礼数,明知孤男寡女这样躺着睡,哪怕亲哥哥亲妹妹都不大好,更何况他们这种没啥血缘的,可是,这些念头统统都只一瞬间,就被他一个“懒得动”的无敌理由给击败了。 赵睿之对自己很放心,他绝对不会喜欢上这个小妮子的,现在就是做给静安皇后看,就是做戏! 至于江明鸾么,呵呵,他也不会自恋到觉得她会喜欢自己的。 前一刻还在利用自己,还在搂着自己哭,害怕的发抖,下一刻看见静安皇后,立即丢下自己,扑过去还告黑状! 这种告黑状的行径,是个姑娘家,但凡内心真的有一点好感,但凡有那么一丁点的喜欢,有一点的情窦初开,也干不出来! 总而言之,赵睿之对自己很放心,对明鸾也很放心。 爱情是不会存在他们两个人中间的,他们都是难得的人间清醒。 所以,赵睿之内心非常的清白,自清自白。 完全没有考虑过旁观者们的感受——王爷之前讨厌人家讨厌的跟什么似的,现在巴巴的跑过去贴着睡?王爷难道不上头吗? 王爷不上头,还觉得自己很清醒。 “无知,是幸福的事。” 静安皇后不回来,明鸾连晚饭也吃不下了。 赵睿之这一刻终于有了一种自己是“后娘”的体验,这死孩子可太会气人了,皇后在这里,就吃的满脸都是,跟小猪一样,皇后不在,就给自己来这一套啊! 王妈妈瑟索着说:“姑娘睡的多了,一时不饿也是有的。” 赵睿之:“吃。” 小路子在一旁,眼见明鸾的逆反要上来,连忙道:“姑娘先喝点汤开开胃,下头已经熬上药了,不吃点东西,空着胃口喝药难受。” 明鸾也不想喝药,但药是静安皇后吩咐下来的,她就算不珍惜自己身体,也还珍惜静安皇后的一片心意呢,于是低头,捧着汤碗喝了几口,之后才慢慢的吃起菜来。 赵睿之发现自己又要生气了。 这可真是,她不吃他生气,她现在吃了他也生气! 心态很难描述。 旁观者:酸。这就是酸了。 可惜没人敢冒死告诉赵王。 明鸾虽然吃的不多,但是好歹的吃了大半碗,饭后又喝过了药,还叫小路子给她找些话本子来,她是做好熬个通宵的准备了。 赵睿之的心情只在入夜之后才略好。 他听了许言嘉的禀告,吩咐:“行了,下去准备,记着无干要紧的人就不要跟着去了,选些守口如瓶的。” 言嘉心里暗道就是害怕娘娘知道呗。 娘娘知不知道,那有人想说,还不是一说一个准啊? 王爷这样,总叫人有种在垂死挣扎的感觉捏。 赵睿之亲自压阵,出去看着各处都准备好了,这才叫王森去请明鸾。 明鸾很拒绝:“我不困,也不怕了。我好了。” 王森只好小声道:“您不去,一会儿王爷亲自来,可没现在好说话。” 明鸾看看小路子再看看王诚,这俩人要去对付赵王府的侍卫,那真是螳臂当车,没啥意义。 她迫切地想念静安皇后。 宫里静安皇后一连打了三个喷嚏才止住那股鼻子里的痒意。 等她重新整理好自己出来,确定不打了,太后笑道:“一念而想三惦记,定然是睿之挂心你了。” 静安皇后就笑笑不说话。 言嘉看明鸾一副被绑架的模样,心中又有点同情她,便小声道:“我们都在呢,别怕。” 明鸾心道:“就是你们都在才更可怕。” “王爷要带我去哪里?”她问。 没有人敢告诉她。 明鸾:“……” 欺骗跟隐瞒真的是世上最能拉开距离的事了。 尤其是外面天色越来越黑,这架势都不像要把她拐出去卖,像把她拐出去直接埋! 而等她看到坟头的时候,就更有那种感觉了。 说实话,当赵睿之掀开车帘走进来的时候,她手里是没有刀子,要是有,真跟他同归于尽了! 明鸾牙齿都哆嗦起来,赵睿之还伸手搂着她肩膀:“没事,待会儿哥哥给你看个好的!” 明鸾:要是早知道他将她带出来是给她看刨人坟墓,打死她,她也坚决不出门。 她渐渐将拳头握紧,内心深处安抚自己躁动的想掐赵睿之脖子的那个灵魂,告诉自己:“既然弄不死他,那就争取活的比他还长还久,一定要活过他,活着把这个王八蛋给送走了。” 赵睿之:“齐家很恶心人啊,齐殷玢这种横死的,埋就埋了,还给他结了个阴亲。” 明鸾将这句话听完,又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哥哥叫我过来看什么?” 赵睿之:“又叫我哥哥了?” “好了好了,”他笑,“不逗你了。你不是害怕齐殷玢么,我就让你以后都不害怕他了。” 死牢里头有那种罪大恶极的死刑犯,赵睿之命人找了一个,给那犯人家人一笔银子,把人的尸首给接手了。 “齐殷玢活着祸害了人,死了还要继续霍霍,这种人无论做人还是做鬼,我们都不能放过。” 明鸾胸口起伏不定:“那你们到底要怎么做?” 赵睿之十分得意:“我把他找的那个阴亲姑娘给偷出去好生安葬了,把这死刑犯的尸首给他,你觉得这主意好不好?他不是吓唬你么,叫他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恶人。” 不一会儿,李先成过来禀报:“王爷,都收拾好了,王爷跟姑娘下来看看?” 明鸾不想去:“我坐在车里就行了。” 都到这一步了,赵睿之怎么会同意:“你要是不去,就前功尽弃了。给你看看,死人罢了,没那么可怕,他都死了,你怕什么?又不会诈尸。” 李先成面无表情的腹诽:王爷你别说了,你的话比大家见到诈尸还可怕呢。 第七十六章 真男人命硬 哪怕明鸾对着赵睿之连踢带打的,但还是被他给抱着下了车。 她这时候都顾不得形象了,一个劲的挣扎着喊:“我不要!” 赵睿之就咬牙安抚:“没事,哥陪着你呢。”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传闻,说摸死人棺材能叫八字软的人旺起来,于是非要拉着明鸾的手去摸齐殷玢的棺材板。 这哪里是摸棺材板啊,四舍五入就等于摸齐殷玢了好不好? 明鸾哭声凄厉,上气不接下气的挣扎,对着赵睿之就是连踢带打,落在众人眼中这就是猫猫拳。 赵睿之一边躲还得一边摁住她,狼狈不堪的喝骂她:“鬼都给你吓跑了。” 最后她挣扎不过,愤怒到极点,还真的忘了害怕,就是一口抓住赵睿之个胳膊就咬了下去! 赵睿之也大叫了一声。 许言嘉:这种情景,作为一个忠心的侍卫,我正经的应该替主子分忧,为主子担心的,但当时,我身边所有人,除了那鸡飞狗跳的两位,还有躺在地上的三位,其他人都在捂嘴偷笑。我要是不笑,简直反社会啊,再说我也憋不住。 李先成:“我帮谁也不合适,所以谁也不帮,假装没看见,也没听见。” 石森:“姑娘要是找娘娘告状,我就说当时王爷下了决定,实在是阻拦不住。嗯,不知道‘王爷都是为了姑娘好’这句话娘娘能不能信?” 赵睿之觉得自己今晚快要累死了,带孩子太累。 “好了好了,松口,把你牙齿给崩坏了。” “已经摸完了,你睁开眼看看,一点也不吓人。” “真的,哥哥不骗你,骗你是小狗。” 明鸾哭得惊天动地,嗓子早就哑了,窝在他怀里,双臂紧紧的抱着他的腰,那架势恨不能就粘他身上似的。 赵睿之就一只手搂紧了她,一只手抓着她的手,吩咐人:“行了,赶紧把那死刑犯他放进去,盖上重新钉死就完事儿了。” 李先成过来道:“王爷,这墓地是双棺木,之前那女子是单独在一个棺木中的,不应该把那死刑犯放在那女子的棺木中吗?” 赵睿之:“那样做什么?就让他们好生亲近亲近才好。既然单独有棺木,还省下我们再买了,你们远远的找个好风水的地方把人埋了吧,记得找人超度一二,买上十两,不,二十两银子的纸钱,都烧给那女子,就当我们赔礼道歉了。” 他见怀里明鸾抖得没有那么厉害了,就继续伸手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忍着胳膊痛道:“赶快点。” 最后钉钉子的时候,等最后一下,他握着明鸾的手,两个人使劲敲下去。 随着棺木严丝合缝,压上巨石,压上土层,明鸾的心跳也渐渐缓和下来了。 这一场入夜的折腾,她的神经就像断裂后重新被人接续在一起,终于有了愈合的迹象。 来的路上未知、恐惧、迷茫,回去的路上,像是完成了一个恐怖通关游戏一样,疲惫,尘埃落定。 赵睿之为了不当小狗,一路陪着,看着她在马车的颠簸中睡了过去,直到下车,也没把她叫醒,很体贴的抱了下来。 王妈妈看见明鸾身上的泥点子跟血点子(赵睿之的血),吓得差点昏厥过去。 好在小路子机灵,先道:“姑娘这一路睡得平稳。”才叫王妈妈转移了注意力。 赵睿之:“只给她换换衣裳,擦擦手,别把人叫起来了。” 等看着他们给明鸾收拾好了,他想了想又道:“罢了,母后不在,今夜还是我守着她吧。” 相信等过了今夜,众人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命硬之人! 于是明鸾半夜热的醒过来,反正自己又在赵睿之身边睡了,不,是赵睿之竟然又在她床上睡着了。 这也太过分了,显摆他不认床吗?! 待要伸手去推他,一抬手看着他被包扎起来的胳膊了。 她当时简直就是穷极毕生力气下嘴,咬完自己都尝到了铁锈味,如今看着这明晃晃的证据,去推他的手就不甚情愿的慢慢收了回来。 屋里各处都亮着灯,她蹑手蹑脚的下了地,才走到外间,就看见歇着的王妈妈跟小路子,顿了顿,又回来了。 她知道赵睿之不喜欢她,处处行动透着勉强,嘴里说的好听,可言不由衷的话她真听得不少,一听就能感受出来,所以即便不想打扰王妈妈他们又走回来,但心里也实在不想回去睡,想了想,便坐在临窗榻上,找出心经开始默读。 读着读着不意外的走神,眼前浮现出那位给齐殷玢做阴间媳妇的姑娘的面容,年纪轻轻,却不知道是怎么亡故了。 她连齐殷玢都不害怕了,自然也不会害怕那姑娘,只是总是不能自已的想多,万一那姑娘是家人为了跟齐家结亲所以才被害死的呢? 不多久,王妈妈起夜顺便过来查看,见她坐在榻上还吓了一跳。 明鸾连忙指指床示意她小声,起身穿鞋同她一起走到外头。 王妈妈小声问:“姑娘又发噩梦了?” 明鸾摇头:“没有,只是白天睡多了,所以醒的早。” 王妈妈就笑了起来。 看着她的笑容,明鸾依恋的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 可能人就是这样,自己拥有的不知道珍惜,等一旦发现没有了,便全世界去寻找。 越是寻找,越是清醒的发现自己永不可再得到。 她自己何尝不知道装疯卖傻的模样惹人笑,若能够真疯了,说不定还是一种解脱。 见她如此,王妈妈就叹了口气:“我的傻姑娘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赵睿之站在一墙之隔的内室,听见王妈妈口里那姑娘哽咽着答应了一声,是那种努力不哭但嗓子却变了调的声音。 曾经在某一个时刻,他也有过这种感觉。 那时候见着父皇,叔父的手就搁在他的头上,淡淡的对他说:“你是你父皇的嫡子血脉,是赵家的男儿,不可轻易落泪。” 事情已经成定局,无可更改,他流泪固然痛快一时,却不能不为生者考虑,为母后考虑…… 第七十七章 一个人的内心最珍贵 这日静安皇后仍旧没有回来,赵睿之闲坐无聊,见明鸾正跟小路子说话,心中好奇不已,待他们分开,他装模作样的走到一旁,吩咐石森去不动声色的把小路子叫过来。 石森不肯:“我这一动弹,全府多少眼睛看不见我。” 赵睿之嫌弃的看他:“你吃得这么胖,还好意思显摆?” 石森心道:我这么能吃,还不是因为跟着你没有安全感? 赵睿之只好又去找了言嘉。 言嘉心中也老大不情愿,但他不敢像石森那样反抗,只好蹲守在门口,等小路子打那里经过,他才恭恭敬敬地告诉人家:“王爷有请。” 小路子虽然小,可是实打实的伺候过先帝,还得了赐名,不说旁的,只要他不谋反,或者遇到国破,就这份福气绝对能保他平平安安的到老。 等小路子到了王爷跟前,无论王爷怎么使眼色,言嘉也没走,他得保证王爷不要把那位姑奶奶再给惹着才行。 赵睿之撵不走他,想了想,自己要问的事也不怕人知道,就直接问小路子刚才明鸾跟他说什么了。 小路子本来还紧张,一听这个立即笑了。 “姑娘昨日不是见了那个给齐殷玢做阴亲的女子了么,担心她是被他人所害……,叫我去查查看。” 其实明鸾当时的原话是:“别是她家里为了钱才将她害了。” 可这种话若是经由他转述出来,就太过能反应明鸾当时的内心了,因此小路子把这一段给隐了去。 明鸾在徐家的那些事,除了静安皇后知道,其他人也就小路子最清楚了,另外他还知道皇后也不知道的一点,便是明鸾断发的事。 先帝驾崩,他本来自请去皇陵的,皇后没同意,他便偷偷去了,伺候着守皇陵的几个老太监,原本以为静安皇后不知道,谁知皇后却派人一下把他给找找了,叫了回来跟他说:“我给你找个了主子,你见见,一定会喜欢她的。” 小路子说不上自己最初见明鸾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但他也的确在一见面的瞬间就生出了留在她身边的念头。 既然动了这样的心念,守护她,保护她内心深处的种种想法,不叫外人窥见,这也是他的责任。 “还挺会装腔作势的,”赵睿之嗤笑一声,挥手叫他,“既如此你便找人去看看吧。没准母后回来,还能在她面前卖个好儿。” 小路子看了石森石总管一眼,就见石总管一板一眼的站得笔直,耳朵跟糊着屎壳郎的粪球一样。 他低头应“是”,退了出来。 言嘉偷偷吐着气也想退出去,谁知却被赵睿之给喊住,不得不留下。 等赵睿之将言嘉的一张俊脸看烦了,撵出来,又问石森:“她在干什么?” 石森出来到了明鸾那边看了看,回来禀报:“在看书。” 赵睿之:“看什么书,也给本王找一本来。” 两刻钟后。 石森:“在吃瓜。” 说完一挥手,身后小太监把瓜直接放到赵王面前,都不用赵王继续吩咐了。 赵王看了看白瓷碟里头的几片西瓜,问:“她还喝着药呢,能随便乱吃吗?” 石森脸色大变,急匆匆地赶了出去。 赵睿之非常得意,翘着二郎腿,自己捏着西瓜吃干净了。 没多久,石森回来,脸色也变正常了。 赵睿之不免好奇:“怎么说?” 石森笑:“小路子刚才都问了方大夫了,吃瓜没事,生津解渴,可以多吃。” 主仆俩人的目光一同落在桌子上的空碟子里头,上头的红色儿都没了,只剩下一点绿色,白底托绿也好看,就是艺术造型不大美,啃得叫人看着糟心。 赵睿之:“吃多了小心拉肚子,呵呵,到时候你们就跟着折腾吧。” 石森也不知道赵王爷是哪里来的这么多自信,难道最折腾人的人不是王爷自己么? 他算是看出来了,王爷又想去找人家玩,又抹不开脸面,这不就一趟趟的折腾他? 因此他想了想,道:“王爷说得也有道理,我这就去瞧瞧,劝着些。” “这才对,”赵睿之洋洋得意,“你去吧。” 说完过了会儿不见石森很快回来,反应过来,气得骂了一句:“王八蛋没大没小。” 王八蛋一去不复返了。 赵睿之孤家寡人一个,枯坐那真是度日如年,他想了想,反思了一下自己这种种不对劲,觉得这就跟被其他所有人排斥了一样,这种行为能容许发生在赵王府,那也绝对不容许发生在他身上! 往常可都是他带头排挤别人的,什么时候也轮到别人来排挤他了? 于是他怒气冲冲的起身,走到院门那里,一下子跟急匆匆从外头回来的小路子给撞上了。 小路子脸色很白,赵睿之一把抓住他:“怎么回事?” 小路子咽了一口口水道:“王爷,那姑娘说不定真是被家人害死的。” 跟齐家齐殷玢做了阴间夫妻的这姑娘叫玉燕,父亲原本是个九品主簿,这姑娘家境算不得太好,也还过得去的,就是命不算太好,生母早没了,如今是父亲后娶的女人当家做主。 “那玉燕姑娘原本身上有一桩亲事,却生生被继母给安排给了妹妹,对外则报她体弱多病……” “我们的人找到了原本伺候玉燕姑娘的一个小丫头,用钱撬开了她的嘴,这才听说那姑娘本身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春季里闻不得花香,一闻就好打喷嚏,止不住。” 赵睿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然后呢?这女子是怎么死的?” 小路子道:“说是突然害了急病。” 赵睿之:“开棺,找仵作验尸。” 小路子:“不行!” 赵睿之:“你说什么?” 小路子摇头:“王爷,此事闹大不行,淑妃家眼下都这样了,如果再闹出这事儿来,物极必反,到时候皇上说不定会怜惜淑妃。” 固然在赵睿之看来,这种时候就该痛打落水狗,可是对那些没有被狗咬过的人来说,说不定就会觉得落水狗可怜了。 “而且,”小路子道,“姑娘才收惊好些,若是给她知道了这些事,恐怕夜里又难安寝了。” 这次赵睿之倒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世上有好人有坏人,文中的玉燕的继母只能说是坏人,是这个人物本身坏,并不是指的所有的继母都不好。前两天我帮朋友带她的小二孩儿,小孩儿才两岁多一点,我们俩在家,真的超级乖又好,可妈妈一来,瞬间我就不能亲亲抱抱举高高了,连给她穿衣服也不行,也不能碰了,当时朋友说,要不说后妈难为呢。啧啧,她还挺骄傲。第二天爸爸来接也一样,我当时的心情,呵呵,赶紧滚蛋吧,我还能空出时间码字。结果第三天把孩子送姑姑家,没半小时给我打电话,说还不如给我看着呢,那头给她电话打爆了,说孩子哭闹的厉害。亏了孩子姐姐考完试放学早,我给送去了让姐姐陪着才好了。 第七十八章 隐瞒和反击 赵睿之一听小路子说完,立即揪着人把人带去了隔壁院子。 这院子跟明鸾所在的地方相通,只靠着繁盛的花木隔断,其实抬头就能看见那边的人在做什么。 明鸾此刻就正坐在廊下,低头看着池中的游鱼,脸上带着很浅的笑容,叫人觉得轻松又愉悦,像路边一朵极小的花儿,开得很美,管他有没有人看到(这句是赵王的内心感受)。 赵王问小路子:“把那家人都查清了吗?还有什么是你没说的?” 小路子就道:“那姑娘的爹如今刚升了国子监监丞,是八品。” 从九品主簿到八品监丞,听着好像只有一级,但对于有些人来说,说不定一辈子都难跨越,皇朝之中有的是在一个位置上蹲到老的官吏。 “至于是谁给他办的,这个还暂时没查出来。” 赵睿之点点头:“行,叫人好好查,查出来也先别作声,这件事迟早要解决了它。” 小路子也是这样想的。 赵睿之又道:“这件事不要告诉明鸾,娘娘那里也不要说了,等过去这一阵子,等回了西山行宫后再说不迟。” 小路子张了张嘴。 赵睿之:“说。” 小路子:“可出去查证的人都是娘娘的人手。” 就是他不说,那些人也不会替他隐瞒。 气得赵睿之扬了扬手:“你怎么不问我?” 石森:“王爷,之前不是您叫言嘉把路公公领来,先过问了一遍吗?” 赵睿之运了运气,冲他们挥手:“行了行了,你们都下去,我一个也不想看见。” 说完就往明鸾处走去。 宫里,一大早静安皇后伺候着太后梳头,才穿好外衣,有人禀告说皇后跟皇帝来了。 太后没有发话,静安皇后便起身站到门口去。 等皇上跟皇后一前一后的进来,她才行礼。 行礼到一半,皇上道:“大嫂不必多礼,您坐。” 说完也没看静安皇后,直接问太后:“您今日好些了吗?” 太后说:“都好了,本来也没有什么大事。” 待太后说完,皇后才笑眯眯的对静安皇后说:“大嫂就在宫里多住一段日子吧,孩子们也喜欢大嫂,若不是怕吵到娘,扰了她老人家安养,我也拘不住他们,早跑过来跟大嫂请安说话了。” 静安皇后笑:“喜欢我?我可不会讨小孩子们喜欢,他们见了我,跑得比猴儿还快恐怕才是真的。” 皇后就笑起来:“大嫂别妄自菲薄,尤其是重鸣跟妙彤,都说喜欢伯母,想跟伯母多亲近一二,盼着你在宫里多留一段时日。” 静安皇后用“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目光看了这位弟妇一眼。 她笑:“母后身体一向康健,此次我进宫匆忙,若是进来后又久留,知道的晓得这是你们一家热情留客,不知道的,保不齐往哪些不好的事上琢磨,虽然不用在乎,但到底被人这么想,也算不得吉利事。” 人老了,最怕的就是生病死亡,尤其是太后这样的人,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的时候,连寝陵都不许人大修的。 静安皇后进宫侍疾可以,若是一直不出,外头的人自然要思虑这是不是说明太后身子骨不大好了? 一年之内,若是死了皇帝,再死个太后,这叫百姓们怎么想呢?社稷也不会稳当的。 因此静安皇后这么一说,皇上跟太后都不大高兴的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脸皮抖动一下:“大嫂别吓唬我,孩子们天真童语,我只是转达他们的话而已。” 静安皇后险些就要问候她祖宗了。 到底谁才是长辈?两个孩子说了话,你一个堂堂皇后竟然当成圣旨不成? 她转身对着太后道:“娘的身子骨旺相这是我们晚辈的福气,儿媳出宫去,也好安安宫外那些人的心思,另外还有一事,便是睿之,他这个年纪,骑射是不成了,儿媳想着多念念书,将来哪怕做不了个著书立说之人,能把先人的思想学说都给收集整理理顺一二,这也是功德一件,他又生在皇家,有这个便利,不如从翰林院给他找个老先生,慢慢先教教他,若是没人管着,他整日游荡无所事事,整个人都要废掉了。” 太后就问皇帝:“你说呢?” 皇帝道:“先前给睿之的那先生是不大行,这样吧,大嫂回去想想,拟几个人名,我叫他们轮流在不当值的时候去给睿之上课。” 静安皇后谢了他,又对太后说:“那儿媳妇就先回西山那边了,等秋里天气凉快些,不如叫睿之奉着您去那边也住一段日子,尝尝山里的野味儿。” 太后笑:“好,就这么说定了。” 赵睿之到了明鸾跟前,也不主动跟她说话。 明鸾看了他一眼,虽然心里烦他,但想起这是人家的家里,便也没有撵人,她的目光落在池子里头的几尾小鱼上,有点羡慕它们的自由自在。 赵睿之终于忍不住了,凑过来道:“它们很傻,你喂它们点馒头碎屑,它们就会喜欢你了。” 一会儿又说:“别的鱼食也不用喂,你吃剩下的点心渣渣也行。” 明鸾抬起头看着他,他也鼓励的看着她,似乎在期待她的问话或者回应。 谁知她只是那样看过来,目光里很平静,就是什么也没有的平静,然后越过他,继续看向他身后的王妈妈:“有事吗?” 王妈妈突然被cue,连忙摆着双手:“没事没事。” 不等说完,就在赵王不甚愉快的目光中退到一旁,把自己胖胖的身躯给挡住了。 王妈妈才走,明鸾的目光还没收回,小路子就跑了来,他脸上带着轻松愉悦的笑容:“姑娘,娘娘从宫里出来了。” 赵睿之就眼见她眸子瞬间亮了,像黯淡的屋子里瞬间灯火通明那样的亮。 以前他是不相信人的眼神能有这么多情绪上的变化的,但现在,他觉得他看懂了一些。 明鸾连忙收回腿脚去穿鞋,王妈妈过来伺候的功夫,她已经穿好自己站起来了。 王妈妈只好道:“您慢着点儿,别错了规矩。” 赵睿之心道这什么话?她哪里知道过规矩? 一面也跟着站了起来。 第七十九章 坏人的控诉还真是惹人垂怜呢 小路子虽然过来报信,实则皇后的马车那时候也不过才出宫门,离着赵王府还有一段距离。 只是明鸾执意要到门口去,众人也不好拦住她,并且,其中不少人内心是存了看好戏的念头的。 王爷都抓着人家去摸棺材板了,这种事真是叔可忍婶子也不可忍,不告状简直对不住自己。 大概是大家内心活动太过丰富,赵睿之后知后觉的回神,不可置信的指着明鸾问石森:“她守在门口不会就是为了先告我一状吧?” 石森嘴角剧烈抽搐,忍着没回答,实在是害怕一张嘴先给王爷笑一个。 赵睿之上牙跟下牙对在一起磨了磨,在“躺平任嘲”跟“把她拖走”之间一犹豫,他就不能拖走了,只好吊儿郎当的跟了过去。 两个人刚在大门口站定,就见远远的属于静安皇后的马车拐过来了,车帘子掀开着,里头有个人正跪在马车里头低头回话。 赵睿之非常想对明鸾说:“你不用告状,没准娘娘早就知道了。” 最终为了面子也没有开口。 而静安皇后一抬头看见门口站立的两个人,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下了马车就朝着明鸾走了过来。 明鸾早等在台阶下头,看见她就依偎了过来。 赵睿之略“矜持”,等这不是母女胜似母女的二人都走近了,才对着母亲行礼。 静安皇后道:“免了,这么热的天,都进去说话。” 又道:“又不是头回来这里,如此客气做甚么?” 赵睿之对明鸾怒目而视:“都怪你,非要来门口迎接,看,傻了吧?” 明鸾回以无辜眼神:“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两个人眨眼之间过了一招,一击即走,没有一个恋战的。 静安皇后说:“收拾行装,我们这就动身去西山行宫了。” 又吩咐赵嬷嬷亲自去看着:“明鸾要用到的药材不要少了,多买些。品质要让方大夫都一一看过。” 另外对于护卫也有安排。 期间明鸾几次张嘴,静安皇后没注意到,反倒是给赵睿之看见了,他略一想就知道这货肯定是要告状,连忙给小路子使眼色。 小路子就拉了明鸾到一旁,轻声对她说:“姑娘不要担心,那个作阴亲的女子是害病死的,王爷给的钱粮足足的,还请人去她坟前做了法事,超度了她,好叫她来世再投个好胎……” 明鸾被他一顿说的云山雾罩,不过也明白了,那女孩子不是被家人故意害死卖给齐家的,顿时放心不少,又问他:“那我就不告诉娘娘了?” 小路子道:“去查证的人都是娘娘的人手,没准儿娘娘这会儿都知道了。” 明鸾点点头。 小路子又道:“姑娘,娘娘看重您,您更应该为娘娘分忧,平日里头多孝顺娘娘才是,外头的小事都尽可交给其他人做。” 这之后,赵睿之见明鸾果然没有说起摸棺材板的事儿,顿时对小路子竖起了大拇指,还在石森面前夸小路子:“不愧是伺候过父皇的人。” 石森会怕吗? 石森大声的朗诵:“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把赵王爷给气了个仰倒。 伸手指着石森控诉:“你怎么这么坏?” 石森事后对李先成说道:“你是不晓得,有些个坏人坏而不自知,却往往控诉别人太坏,每当这种时候,看着对方那种充满了无辜的目光,看着他那迷茫的眼神儿,我总有一种自己在做梦的飘飘然。” 李先成很没有诚意的奉承他:“您真是个才子。” 静安皇后很忙,一回来说要走,这回事的人就络绎不绝地跑了来,不过她还是先过问了明鸾的事,得知她按时吃药,也没有再做噩梦,很高兴。 还问明鸾:“你想我了吧?” 明鸾当然重重点头。 静安皇后就笑:“我在宫里打喷嚏,太后还说是你哥哥惦记我呢。” 赵睿之在一旁委屈:“娘,儿子当然想您了。” 说着非要跟明鸾一样去搂着静安皇后的腰,把静安皇后笑得不行,笑着骂他:“你快闪开。” 赵睿之这才起来,又过了拉明鸾:“娘这么忙,你跟我过来吧,我得好好看着你吃饭吃药。” 明鸾这次难得的顺从着跟他起身,到了外头,她又看见了王妈妈欲言又止的神情,便拉开赵睿之的手,走过去说:“我换一件衣裳。” 赵睿之这才不跟着她了,在他看来,换衣裳乃是女孩子们常做的事,有时候她们一天换个好几件也正常。 可是真正知道明鸾的人,或者说像石森小路子等人,就知道她并没有那样的习惯。 所以连王妈妈都奇怪,但还是跟着走了进去,打算帮她重新挑一件。 谁知明鸾坐下道:“妈妈有话跟我说?是不想去西山行宫吗?不去也没事。” 王妈妈连忙摇头,她张了张嘴,在心里叹了口气:“姑娘,我有一件事都不知道怎么跟您说。” 明鸾也拉着她坐下:“说出来,我才能知道是什么事,若是能做的,就去做了。” 王妈妈还是很为难,鼓了鼓勇气道:“是二太太。” 说完就见明鸾抖了一下,她连忙拉住她的胳膊:“姑娘,您别害怕,现在有娘娘呢……谁也卖不了您……,还有那个做阴亲的小姑娘,旁人不晓得您的心,我是知道的,您就怕她也是被家人害死……”说着说着,自己先落泪了,咬着唇不叫自己哭出声来。 明鸾小声道:“我还没哭呢,您先别哭。到底是怎么回事,越说我越糊涂。二太太她怎么了?” 王妈妈道:“徐家不是走了么,我原本以为走了也怪好的,谁知徐家嫌二太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将她留在了京中。” 王妈妈一说这个,明鸾考虑的便是乔氏的住处,问:“那徐家的宅子卖了吗?” 王妈妈摇头:“没有卖,可是也不叫她住。” 这就奇怪了。 “那她住哪里?回娘家吗?” “若是回娘家倒好,她,她想来投奔姑娘。” 明鸾大惊失色:“什么?!” 第八十章 小妮子是个狠人 得知乔氏要来找自己,明鸾吃惊过后,心中涌上的第一个念头是害怕。 有些人,哪怕看上去再柔弱再无害,只要看清她所做的一切事,就会叫人害怕。 王妈妈也害怕,她若是不害怕,她就处理了,甚至这件事都不用告诉明鸾。 但无论从身份还是情感还是血脉关系上说,明鸾都是从乔氏肚子里头生出来的,若是她不管乔氏,那就是罔顾人伦,为世俗所不能容。 王妈妈抖抖索索,哭得泪流满面:“姑娘,要不咱们告诉娘娘吧?” 这件事,在她看来,告诉娘娘说不定会让娘娘厌恶了姑娘,可是无论是她还是姑娘,她们都没有能力来对抗乔氏,似乎除了将乔氏带到皇后面前,让静安皇后来处置,她们没有其他办法。 “她在哪里,我先去见见她。”明鸾开口。 “什,什么?!”王妈妈失声,之后连忙抱住她,“我的姑娘,不行的,你不能去!去了之后,孝道大过天,到时候你还不是任人拿捏?” 王妈妈仰着头,看明鸾低下头来的表情,她微微侧着头,看神情似乎在怀念追忆什么,但那里头没有一丝是对母爱的渴望。 王妈妈没由来的一阵心惊。 她突然后悔,自己在告诉明鸾之前,应该跟王诚商量商量的,而不是听了乔氏的拜托,就想着只告诉明鸾一个。 “姑、姑娘……” 回答她的是清风中一片衣角翻飞,明鸾已经步下了台阶。 王妈妈回神,连忙一抹脸上眼泪,假装无事的追了出去。 明鸾走到门口,看见小路子也跑过来,就对他说:“你别跟着了。” 小路子连忙道:“姑娘要出门去,万一遇到事,多我一个帮不上忙,出出主意还是行的,若是姑娘害怕我告诉别人,我保证只要姑娘不叫我说,我一定不说,谁也不告诉。” 王妈妈也道:“姑娘,就让他跟着吧。” 明鸾点了点头,问她:“二太太在哪里?” 王妈妈指指角门不远处的地方:“说是在茶楼等着,不见不散。” 明鸾勾勾唇角,看着身后角门关了,率先往那边走去。 她才走不久,赵睿之就听了汇报,冷冷一笑:“真想叫母后看看,什么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石森:“那我去跟娘娘说一声?” 赵睿之:“你敢!” 他懒洋洋的往后倚靠着大迎枕:“去,找个人听听她们在说什么。” 可是才说完又反悔:“算了,还是本王亲自去,她那小脾气,执拗起来,你们谁也不是对手。” 说完看着石森:“你那是什么眼神?” 石森连忙眨了眨眼:“奴婢是想,王爷说的极是。” 赵睿之勉强相信了他的话。 “叫李先成跟许言嘉跟着本王,你就不要去了。” 王妈妈进了茶楼就先问乔氏,谁知那小二说:“那位太太等得累了,说回客栈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这就是乔氏说的不见不散。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要打折再打折,然而,她叫你做的事,你做的足够好也没有用,会挑剔的人总能挑到毛病。 王妈妈看了明鸾一眼,伸手给那小二一把钱,请他去客栈将人请回来。 明鸾:“算了,叫他带路,我过去一趟吧。” 等乔氏过来,说不定要先听一肚子抱怨。 王妈妈:“可,万一——” 明鸾:“没有万一。” 乔氏要是真敢冒着得罪静安皇后得罪赵王府的心来绑架她,那她还要佩服她一下子,据她之前对乔氏的了解,乔氏绝对不是个要钱不要命的。 到了客栈,王妈妈还长了个心眼,叫那小二留下:“若是需要你再帮忙跑腿,少不了你的好处。” 交代完毕,这才陪着明鸾进去找人。 乔氏正在床上躺着,一个人孤苦伶仃,哭了一阵子,听见敲门没有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敲门声没停,这才有气无力地说:“谁呀?” 明鸾:“是我,明鸾。” 乔氏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穿上鞋子就去拉门。 她一见明鸾怔了一下,表情像是迟钝了一般,过了一会儿才猛得一嗓子去抱明鸾:“你这孩子,快要叫我担心死了!” 明鸾无动于衷任凭她一下一下地捶打在自己后背上,小路子见状连忙扯扯王妈妈:“这不行,快拦着。” 王妈妈这才回神,连忙上前扯开乔氏:“二太太,别叫,我们这也是悄悄出来的。” 乔氏这才止住哭声,拿帕子捂着嘴,激动的看着明鸾。 明鸾随着她进门,看着这房间里头的包袱也乱糟糟的,器具也乱糟糟的,除了床上似乎也无处下脚,于是扭头对王妈妈说:“你们先出去等等。” 乔氏道:“王妈妈不是外人,叫她在这里吧,正好帮我收拾一下行李。” 明鸾看着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她不是你的奴婢,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收拾。” 说完对王妈妈说:“你出去。” 王妈妈刚要说收拾一下也不碍事,小路子拉住她,使劲把她拉了出去。 屋门关上,乔氏还没回神:“可是她……” 明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将她卖掉了。” “她不是在你手里么?” 乔氏讪讪,看了明鸾一眼,又抓住她的手道:“你这孩子怎么还跑了呢?那头发是怎么回事?我见了几乎要吓死,你这不好好的么?从哪里找了一截子头发来吓唬我?” 明鸾将辫子拆开,打散了头发:“没有骗你,也没有吓唬你。” 乔氏倒抽一口冷气,伸手又要打她。 明鸾抬手挡住,又往前一推,目光直直的看着她:“你真的完全没感觉到吗?是不是你的女儿,你是不在乎,还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也权作不知道,只想趴在我身上吸血?” 乔氏满脸惊惶,抖了抖嘴。 明鸾站起来,笑了笑:“看你的样子,竟然也并不是毫无所觉。” 乔氏抖索着:“明,明鸾,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明鸾看着她:“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了,我不是你女儿。” 赵睿之才把耳朵贴在门缝里,就听了这么一句,心中登时:小妮子果然是个狠人,连亲娘也不要了! 第八十一章 无知者的幸福往往是他人的痛苦 “你,你在说什么,”乔氏讪笑一声,“娘听不懂,明鸾你别吓唬娘好不好?” 明鸾转身,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拳又松开:“我没有吓唬你。” 她低头将荷包里头的绝笔信拿出来:“你生养的那个人,这是她最后留给你的东西。” 她也想狠一次,再狠一点,可是回忆带着伤痛,一想到,整个人就都红了眼眶。 乔氏早先已经看过了这封信,当时只觉得是明鸾写了为了吓唬人,现在再看,自己心中恐惧渐渐胜过惊讶,终于忍不住扑到明鸾跟前,双手抓着她的肩膀:“你是谁?我女儿呢?” 明鸾没有料到乔氏的手劲也能那么大,几乎要抓碎她的骨头,她拧着眉,将乔氏扯开,压下去,看着她的眼睛:“你没有预感吗?自己的孩子有多么柔弱,多么听你们的话,你心里没数吗?可怜她到死还期盼着你们都好好的,可你们呢,亲手将她送上绝路,没有丝毫羞耻心!你配吗?!” “你、你、你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我女儿的身体里。”乔氏越说声音越大,又扑上来抓她,“啊啊啊,你把我女儿还给我!” 明鸾对她的厌恶已经到达顶点,有些人自私而不自知,这样的无知对这人本身来说是幸福,可对别人来说却太痛苦了! “还给你?然后呢?再送她进教坊司一次?还是将她卖给那个不阴不阳玩弄稚女的男人?你还知道我几岁吗?我倒是想还给你,想过做你的好女儿,可是,我不能顺着你的意愿去死去,如果你这么喜欢,干嘛不自己去呢?” 她越说语速越快,整个人如同从烈火中走来,带着灼痛人的戾气,乔氏吓坏了,抖索颤抖,如同寒风中的落叶,终于忍不住崩溃,双手捂着耳朵大叫起来! 赵睿之破门而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景象,他几乎顾不得什么,上前就将明鸾抓住,硬是扯开了她的手。 乔氏却突然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上前扑过去:“王爷,她不是明鸾,她是鬼!她是地狱恶鬼附身了!王爷千万离她远一些,否则王爷也要倒霉了!” 她披头散发如同疯魔一样,王妈妈看着客栈内外越来越多的看热闹的人,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办?” 小路子看了一眼内室,对王妈妈说:“您进去劝劝那位太太。她到底想要什么,只要别太过分,打发了就是。” 王妈妈没想到都这时候了,他还能这么冷静,不过她也没什么好办法,连忙点头:“我这就去。” 王妈妈一进来,乔氏如同遇到了主心骨,连忙爬起来扑到她身上:“王爷,你若是不信的话,可以问王妈妈,她是除了我之外最了解明鸾的人,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明鸾。” 赵睿之忍不住看了明鸾一眼。 她同之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如果说有,那大概就是她有了静安皇后的扶助,所以看他的时候不像一开始那么谄媚了,现在眼神很冷。 “王妈妈,你快说!这可是王爷,难道你要包庇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万一王爷跟静安皇后娘娘被她所害,你可就是大罪人了!” 王妈妈压根没动摇:“太太,您这是疯魔了吗?姑娘还是姑娘,没有丝毫改变,倒是您,之前二老爷他们还没回来,您不是还护着姑娘,不叫老太太跟大太太害死她的吗?怎么二老爷一回来,您就改变了主意了?” 明鸾在一旁替乔氏回答:“因为二老爷答应她,死了我一个,还可以再跟她生孩子。” 那一刻,赵睿之的心不受控制的弹跳了一下,他看着乔氏变得苍白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往明鸾脸上看去。 她还是小小的一团,却仿佛含冤而死的精卫,又像剔骨还父的哪吒,像一团火,然而却又叫人感觉到那么的冷。 王妈妈不由的松开扶住乔氏的手。 乔氏却猛然抓住她,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她真的不是明鸾,你想想,明鸾怎么会这样对我?” 王妈妈:“二太太,您才是真的别闹了,闹大了,除了叫外人看笑话,您又能捞着什么好处?” 直到听见王妈妈这句,看见乔氏在这一句话的安抚下渐渐平静,赵睿之才从千万错愕中回神。 他上前一把攥住明鸾的胳膊:“你跟我来。” 明鸾被他拉着,临出门又扭头看向乔氏,对这她露出一个阴冷的笑。 乔氏吓得一哆嗦,拉紧了王妈妈的胳膊:“你看她啊!”她小声的、不死心的想让王妈妈赞同她的意思。 王妈妈抿了抿嘴唇,沉默了。 赵睿之拉着明鸾出了门,随手就推开一间屋子,看清里头没有人,就将她扯了进去。 明鸾进去后甩开了他的手,慢慢的低头揉着自己的手肘。 赵睿之就站在她身旁,打量着她的侧脸,目光是不动声色的,可内心里头说一句翻江倒海也不为过。 好半天,他才开口:“你是怎么回事?” 明鸾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冷着一张脸走到椅子前坐下,一副拒绝回答不搭理他的模样。 这可把赵睿之给气坏了! “快说!” 又过了好一会儿,赵睿之都觉得自己要忍不住动手了,才听到她的声音。 “说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这话赵睿之当然不服:“我知道什么了我?你,你到底是谁?” 明鸾又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都这种地步了,还跟他说这种话!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吃我的,住我的,睡我的,怎么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明鸾看着他:“你身无长物,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所有享受不过是百姓万民供养,若说关系,也是跟万民有关,跟你何干?!” 这种话,已经超脱了这个时代背景下,不是属于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能说出来的话了! 赵睿之都不知道自己是愤怒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亦或者在当时,这愤怒跟恐惧之中还掺杂了一丝说不出口的狼狈! “你真不是徐明鸾,你是谁?!” 她就那样看着他,亦开口:“徐颂贤到底犯了什么该死的大罪?” 第八十二章 被兔崽子给气懵了的王爷 赵睿之在听到明鸾那句话的时候甚至有一瞬间的愣怔。 是了,徐明鸾跟徐颂贤应该是亲姐妹,虽然不同母,可是是同一个爹,但是奇异的,他每次见到徐明鸾,都没有想起过徐颂贤。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他僵硬地说。 说完很快地整理心情,想要问她,谁知她又快他一步开口:“那我该知道什么?徐颂贤犯下的事,跟徐家人又有什么直接关系了?她是杀人还是放火,徐家人是给她递刀了,还是帮着泼油了,你为什么那么恨徐家,恨到去催逼教坊司,让教坊司的人上徐家去要人?我很好奇,之前我们应该没怎么见过面吧?只靠一个徐颂贤,你就能将我恨之欲死,为什么?这个可以说吗?还是你就像曹孟德一样,宁肯你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你?因为一个姓徐的得罪了你,所以全体姓徐的都要死掉你才觉得干净?” 赵睿之的脸皮抖了抖,英俊的脸上布满了愕然。 这不是他所设想的画面,他所能想到的应该是他步步紧逼,她跪地忏悔求饶。 “不是,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徐明鸾!” 他一甩头,强迫自己保持理智,直接质问她。 明鸾看着他,点头,须臾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的确。” 那一刻赵睿之也真被吓到了,是被她脸上的笑容吓到了,他甚至做了一件极其不符合他男人身份的事:“来人!” 随着李先成跟许言嘉的推门而进。 明鸾又接着说了一句:“我姓江,如今叫江明鸾。” 赵睿之都没反应过来,指着她几乎跳脚:“你果然不是徐明鸾,说,你留在母后身边要做甚么?!” 明鸾又笑了。 她说:“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把这句刚才赵睿之才对她说的话又扔回到了他的脸上。 “你到底想要做甚么?”赵睿之疯掉似的,他觉得今日自己犯了无数的错误,事到如今都无法回头,“你……” 明鸾歪着头,看着他,起初一动不动,渐渐捂着嘴笑了起来,最后笑不可抑。 “这话,我还真的想问你呢。你是什么心态,催着许言嘉去教坊司,让教坊司的人冲我们下手的?” 赵睿之脸色一白,看向许言嘉的目光带着无尽的锐利。 明鸾看过之后,极其好心地为许言嘉这位“恩公”辩解了一句:“你不用看他,不是他告诉我的。是教坊司的人,害怕娘娘生气降罪,辗转请托到我面前,告诉我这个消息的。” 言嘉的头深深的垂了下去。 赵睿之:“我那时候又不,不认识你!” 明鸾:“所以我才好奇呀,都不认识,不熟悉,你是怎么能脱口而出下那样的命令的?哪怕你再痛恨徐颂贤,我跟她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吧?我没有得罪过你吧?徐颂贤所享受的荣光也并没有分我一半,她是赵王妃,可没人也喊我赵王妃吧?那你是怎么做到,在她死后将恨意全都转移到我这个无辜的人身上的?” 赵睿之:“你不是徐明鸾!” 明鸾点头:“好,你说不是就不是。为了开脱你自己的罪责,你说不是就不是吧,谁叫你是赵王爷呢,对吧?” 这是污蔑!赵睿之几乎跳脚:“我怎么开脱了?我不是尽力在弥补?我不是道歉了?!” “道歉?”明鸾的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笑,“我不是徐明鸾,你道歉的那个人如今在九泉之下,你能去那里给她道歉吗?” “大胆!你,你这个,”赵睿之看一眼李先成,支使他,“去把她给我抓起来!” 小路子冲进来:“王爷消消气,姑娘这是说气话呢。” 赵睿之拦住他:“你走开,这里不关你的事,我不能叫她再待在母后身边。” 明鸾:“是呀,你也害怕我会把事实真相告诉皇后娘娘吗?你是害怕娘娘知道后对你更加失望吗?” 赵睿之终于冲她扬起手。 她不知道何时也站起来了,背着手,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轻轻地说:“你打一下试试。” 李先成跟许言嘉这回都抢着阻拦,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赵睿之借着这个台阶才落到地上,放下手,只是目光依旧凶狠的看着她。 明鸾才不怕他,瞪了回去,还挑衅:“连打我都不敢,好怂的。” “你!”赵睿之真是气疯了,“这次谁也不许拦着我,我要教训她!” 明鸾冲他吐舌头,躲在小路子背后:“你要不说后头那句,兴许都打到我了。” 现在好了,李先成跟许言嘉一个人抱一条腿,赵睿之就跟穿了一条超级大的灯笼裤一样,挪不动步伐了。 小路子就护着明鸾从门里退了出来。 屋里赵睿之狼狈的放下又扬起的手,没好气地说:“人都走了,还不松开!本王大腿抱着很舒服吗?” 李先成跟许言嘉几乎是一个赛一个快地松手。 赵睿之一屁股坐在先前明鸾坐的椅子上,伸手拿了茶壶想给自己倒杯水,没成想里头什么也没有,就把茶壶扔一边,问这俩人:“你们怎么看?” 言嘉没说话,李先成是没明白:“王爷,什么怎么看?” 赵睿之:“这个徐明鸾,她是换了芯子吧?连她亲娘都不认识她了。” 李先成:“可是,依照属下看,她没有换芯子,只是换了姓,咱们家娘娘应允她以后姓江,叫江明鸾了啊。” 赵睿之张了张嘴,他刚才给气忘了。 所以顺着她的话,就真以为她是个假货了。 许言嘉这才开口:“而且,要真是什么鬼怪,何至于见着棺材见着死人就吓成那样?” 他这么一说,赵睿之的胳膊都隐隐作痛了,上头有个她咬得牙印,当时都流血了! “这个兔崽子!” “而且,”李先成也后知后觉的补充,“小路子公公可是伺候过先帝的,身上天上沾染先帝龙气,若真是什么孤魂野鬼,早就魂飞魄散了吧?” 赵睿之对他这个回答是认可的,虽然他其实也没见过其他什么妖怪,他叹了口气,伸手扶着额:“真是被这兔崽子给气懵了。” (李先成:王爷,这可是您故意跟过来的。) 而明鸾一上了车就面朝车角落坐了过去,小路子跟着上来,看见她的后背还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拿出帕子伸过手去。 明鸾接过来,声气还没恢复:“你不怕我是什么鬼怪妖魔吗?” 小路子就笑:“我没见过其他的鬼怪妖魔,所以不知道真正的长什么样,要都是姑娘这样,那还挺好看的。” 第八十三章 她讨厌我,也得讨厌他! 然而,对于穿越这件事,旁人再觉得匪夷所思,明鸾也是无法就真的当做无事发生一样的。 她血液里头的躁动一直没有停,有时候恨意滔天,有时候又平静下来,但却更叫她清醒的认识到那平静表象下掩盖着的暴戾。 她像一头幼年失去父母护持的幼狮,无助狂躁,迫切的需要爱。 原本以为经过今日这一遭之后,她再也没法在静安皇后身边了,可奇异的,对于这天的事,所有人就像集体失忆了一样,就像一块石头扔进水里,但一个水花也没有,水面依然平静。 而乔氏的事情她没有过问,她也没有再来找她。 只有王妈妈向她提出请求,王妈妈想留在京中,让她只带走王诚。 明鸾想了想答应了,想要给她一些钱财傍身,王妈妈坚决不要:“之前姑娘给的那些都还在呢,我一个半老婆子,根本花不了那么多,就在这京中街上租个铺子,开个豆腐脑店,卖卖早点什么的也好。” 明鸾点了点头。 王妈妈临行走到门口了,又突然回来,蹲在明鸾面前:“姑娘是好孩子,我一直知道的,别太在意别人的话,要多爱惜自己。” 王妈妈走了,明鸾感觉她也将一部分的自己给带走了,她很难获得快乐,而与之相反的,赵睿之却变本加厉地更喜欢来逗她。 这是一件叫人烦不胜烦的事。 她忍无可忍,在饭桌上对静安皇后提出来:“娘,叫哥哥回京城去吧,行吗?” 此去西山这么远,车队之中,她也没办法避开他。 赵睿之无助的看着静安皇后:“娘,我真没惹妹妹生气,我看她喜欢草编蚱蜢,还特意学了来逗她开心。” 明鸾额头青筋跳了两下。 那不是草编蚱蜢,那就是一只死螳螂! 静安皇后道:“你妹妹也没说你惹他生气啊,我觉得你回京城也好,你看看,路上这几日,你都瘦了多少了,好不容易养出点肉来都没了。” 赵睿之:“虽然我瘦了,可我精神好,但妹妹就不一样了,她也瘦,看着精神头也不高,我又无所事事,哄着她些,还叫她多吃点,对吧妹妹?” 说着就捡了一筷子虾仁给明鸾放到碗里。 明鸾低头瞪着那虾仁看了一阵,伸出筷子夹住往赵睿之方向送,赵睿之连忙拦住:“妹妹吃,不用给哥哥,哥哥不喜欢吃这个。” 明鸾咬牙切齿:“你松开,我要蘸姜汁!” 赵睿之:“!!!” 一旁侍奉的石森闷笑一声,连忙蹲下。 而静安皇后也忍俊不禁,叫人把姜汁给放到明鸾跟前,明鸾就吃了十来个虾仁。 赵睿之总觉得她是把虾仁都当成了他,感觉胳膊上那个牙印处在隐隐作痛。 路上再无聊,也总还是到达了西山行宫,进正门的一瞬间,明鸾感觉到一阵由衷的轻松,仿佛世间繁华尽去,留下了一个被清泉洗涤了污垢的洁净灵魂。 这座行宫很大,不奢华,也不阴森,在傍晚天幕下,落日的余晖里头像是一只懒洋洋的金渐层,叫人沉迷其中,昏昏欲睡。 静安皇后也放松下来,令一路守护的侍卫们放假去歇息。 赵睿之就发出一声感叹:“还是这里凉快。” 又对明鸾说:“冬天这里也不冷,有温泉,很暖和。” 黄昏暖阳下,他的笑容很暖,但明鸾在面对他的时候一贯是面无表情的,哪怕被他惹得再恼了,她也像能擦除了那段恼火记忆一样,重新用空白的表情来看他。 如今也是如此。 赵睿之勾了勾嘴角,神情有些讪讪。 等晚上石森叫人端了洗脚水,就见他坐没坐相的倚靠着枕头道:“这个妹妹带不动啊。” 石森硬是咬牙忍住才没有怼他。 之前也不知道是谁偷偷找了卓大师要人家来收妖收鬼的。 他们这些人才是冒死跟着他这个主子好吧? 这事儿亏得明鸾没告状,否则要是真叫皇后娘娘知道了,他们这些人自上而下的统统没有好果子吃。 赵睿之就像在石森肚子里头放了一条虫,见他挤眉弄眼的,就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为了安定一下人心。现在什么事儿没有,是不是大家都放心了?” 石森除了想弄死他,也没有旁的想法,呵呵。 赵睿之又道:“这样吧,你叫言嘉去给她道个歉,哄哄她。你说说,之前本王是鲁莽了些,但做的很过分吗?” 石森狂点头。 赵睿之气得拿起扇子抽他:“你欠揍。” 石森:“都劝着您了,不要那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赵睿之:“呸。” 一刻钟后。 “算了,你去让言嘉哄哄,给她道个歉,然后说点好听的。她要是再要挟他,要那两千五百两银子,就答应她好了,本王出这个钱。” “话说回来,你瞅瞅这事儿给办的,本王是使唤人去教坊司不假,可得了好处的人不是本王啊,是言嘉好吧?就上回呢,在那个客栈,我只看了言嘉一眼,你猜她怎么着?” 石森勉强给王爷捧哏:“怎么着?” 赵睿之气愤难当:“她立即就懂了,还替言嘉解释,说是教坊司的人主动对她说的。” 石森:“王爷,姑娘这样不是正经该当的吗?免得您跟许侍卫生了芥蒂。” 赵睿之:“当然不该当,她既生我的气,也该生言嘉的气,然后看着我误会言嘉,欺负他,折磨他,然后她心里才高兴,这才对!” 石森:“……”这人吗? “我去找言嘉说说,他的确是更会哄女孩子些。” 反正吧,世上的男人,九成九的都比他们王爷会哄女孩子,也就他们王爷,能弄个死螳螂,硬说那是草编蚱蜢。 明鸾正在听赵嬷嬷说皇后对她的安排。 “早晨卯时二刻起来,先围着行宫的骑射场地走一圈,略微活动一二,然后去洗漱,跟着先生念半个时辰的书,再吃早饭,饭后有一个时辰休息玩耍,过后再继续读书,下午的话,就看姑娘喜欢,或者骑骑马,或者跟宫女们玩玩牌,都可以,晚上不能睡得太晚,酉时末就要睡下。” 小路子进来禀报:“姑娘,许侍卫求见。” 第八十四章 姑娘要螳螂是打算干什么呢 明鸾打发赵嬷嬷下去:“我记得了,会早睡早起的。” 赵嬷嬷就笑:“那姑娘早点歇息。其实娘娘并没有那么严格,姑娘活泼些,娘娘才更喜欢。” 她走了,言嘉跟着小路子进来。 明鸾现在住的地方是静安皇后住的宫殿的一处偏殿,庭中花木扶疏,红砖青瓦,廊柱跟门都有雕花,非常的精致,偏殿又分上下两层,房间不是特别多,不过算是这行宫之中最奢华的偏殿之一了。 言嘉多年之前跟着家父来过此地,当时还在想,不知道谁能在这里住,如今这座偏殿也迎来了自己的主人,对他来说,也算得上是一桩造化弄人的故事了。 他进门没等行礼,明鸾就挥了手免了,小路子搬了一只圆凳过来。 言嘉连忙后退一步:“姑娘,属下今日来,是来向姑娘请罪的,实在不敢坐。” 明鸾道:“没关系,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她这话说出来的时候,言嘉有一瞬间的晃神,仿佛自己面对的是王爷,对面的人偶尔会叫人有种他智珠在握的感觉。 小路子放下圆凳就退了出去。 言嘉想了想,还是坐下了。 他一坐下,就看见对面明鸾的神情变的更柔和了。 果然她接着道:“之前的那些你是奉命行事,我就是恼怒,也到不了你头上去。而且,教坊司去徐家,其实也没有做的很过分。” 言嘉松了一口气:“王爷其实也没有那么坏。” 明鸾没接话。 言嘉…… 莫名有点欢喜雀跃是怎么回事? 言嘉很是委婉地说:“您别生他的气了,若是有什么要求,趁着王爷这会儿愧疚,不如多提提。” 明鸾笑:“我没有想要的。” 言嘉:“要不您再想想?” 看样子竟然像是特别想给她出个主意的样子,明鸾看着他就笑了起来。 她眼睛弯了,嘴角上挑,这跟平常面对赵王那种皮笑肉不笑完全不一样,言嘉看见她这个表情,一下子全都放松下来,坐在圆凳上,背都没有刚才直了。 他甚至真的想给明鸾出个主意了,就听见她说:“如果你真想帮我,不如帮我多找点螳螂,公的母的都要。” 言嘉:“!!!” 他脸上错愕太多,乃至于当下感觉眼睛都比平常圆了一倍。 明鸾:“当然,这件事要对王爷保密,简而言之,你可以告诉很多人,但最好这些人都不要告诉王爷,否则……” 言嘉顺着她的话问了出来:“否则怎样?” 明鸾又看着他笑:“否则我就要生你的气啦。” 言嘉一下子笑了出来,站起来给她行礼告辞:“属下一定办到,不会让姑娘生属下的气。” 他说着就退出去,明鸾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顿住脚,看着他脚步轻快的步下台阶,不一会儿功夫就再看不到人影了。 许言嘉年纪轻轻,一生下来到长大都顺风顺水,他不是那种娇气霸道讨人嫌弃的孩子,嫡母都允许妾室生产了,自然也不会对已经生下的孩子再下毒手,因此,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行为教养,这都让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世家公子哥儿,对他来说,恐怕这有生之年的最大挫折就是来自赵睿之赵王爷了。 这样的许言嘉,又怎么会轻易的回头看呢? 小路子见明鸾站立良久,不由的疑惑,上前几步。 明鸾听见动静回神,这才重新坐了回去,她倒了两杯茶,招手让小路子也喝。 小路子便坐在桌子的另一端,轻声问:“姑娘是喜欢许侍卫吗?” 如果喜欢,他脑子里头已经开始想办法了…… 明鸾摇头:“没有。” 没有? 小路子不大相信,这表情模样,说不喜欢赵王爷,他相信,可许侍卫脾气好,性子温柔,模样也看着俊秀,姑娘怎么会不喜欢呢? 明鸾看着他笑了起来:“我是挺羡慕他的,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小路子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就说:“等姑娘再大大,会比许侍卫更自由自在,也更无忧无虑,起码您可以吩咐他去捉螳螂,他不敢吩咐您来做这件事。” 明鸾噗嗤笑出声,跟他用茶杯碰碰杯子:“你说的对。” “对他来说,捉螳螂算不得大事,用不着忧虑,若是换了我,同样一件事,就是天大的难事了。” 事实上,明鸾还是低估了言嘉的办事效率,或者说,侍卫们都特么的太好奇明鸾姑娘打算用这些个螳螂来怎么报复赵王爷了。 言嘉当晚回去之后,石森就过来问他了。 言嘉首先问:“你是替你自己问的,还是替王爷问的?” 石森一听这个顿时来了兴致:“怎么说?” 言嘉:“替你自己问的,有个回答。替王爷问的,有另一个回答。” 石森摩拳擦掌撸袖子:“都说说,我也得需要回去交差。” 言嘉就故作高深:“先回答王爷的吧。姑娘说没事儿,教坊司的人去徐家,其实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石森:“那我自己问呢?难不成姑娘交待你什么活儿了?” 言嘉睁大眼:“你怎么知道?” 石森阴森森得意一笑:“因为有时候我也想动手啊,说吧,她是打算让你给王爷套麻袋,还是埋伏在王爷常走的路上,伸腿绊他一跤?” 李先成本来没想搭理这俩人,一听是这个,顿时管不住脚了,走了过来。 言嘉就把明鸾的吩咐说了。 石森摸了摸下巴:“螳螂?难不成姑娘要做成一盘菜让王爷吃?咦~好残忍。” 言嘉:凸(艹皿艹 ),这是你小子心里的想法吧? 李先成也琢磨:“肯定是趁着王爷睡觉,给他弄满身的死螳螂。” 石森:“不对,死螳螂有什么可怕的,活着的,在王爷身上爬来爬去,那才好玩呢……” 言嘉打了个哆嗦:“你俩疯了。” 石森用胳膊肘子拐了拐他:“你琢磨着呢,姑娘弄这个来是为了干什么?” 言嘉:“会不会用了练胆子?上次我见她真怕得不得了。王爷太坏了。” 第八十五章 画风突变的侍卫们 关于明鸾打算用螳螂怎么报复赵睿之这事儿,好奇不已的众位侍卫都爆发了巨大的热情,于是附近的螳螂倒了霉,很快就被抓了许多。 “姑娘,听说如今是螳螂成虫的时节,再过一阵子它们就会产卵……” 明鸾皱着眉头看着这差不多有上百只的螳螂,看看言嘉,有点无语。 言嘉还鼓励她:“姑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炒了还是炸了,还是做汤?他保证一定好好的端到王爷面前,眼睛不眨一眨的看着王爷吃完。 明鸾不知道言嘉脑子里头的画面已经支出去老远了,想了想,叫小路子找人用薄纱围了一块空地出来,那纱网让螳螂出不来,却禁不住苍蝇蚊子飞进去,因此倒不怕这些小东西饿死。 只是这么多虫绿油油的,看着脆弱,却也同时兼具锋利之韧,真怪吓人的。 小路子也是怕这些小东西真跑出来,万一惊吓着人就不好了,因此特意叫了人把它们都运一间空屋子里头,用纱挡住不算完,晚上一锁门,谁也进不去了。 白天的时候明鸾会进去看。 宫女们平常拍死了苍蝇蚊子,不知道怎么晓得这些螳螂也会吃,因此就热情如火的过来喂食。 这画风突变的,叫明鸾过了一阵子才适应过来,然后就有点担心自己的计划,期望到时候别显得太愚蠢才好。 于是一日日的,在上午读书吃饭休息喝药再读书等等的这个循环里头,她下午的时光多数来观察虫子。 侍卫们再迫不及待,那也不能主动参与去戏弄王爷啊,因此言嘉跟先成几个,跑偏殿这边跑得特别勤快,美其名曰来检查一下安全。 小路子只作不知。 赵睿之见明鸾不声不响的也不理会自己,便有些个怏怏不乐,这日问清静安皇后无事,便溜达到她那里,中午也不离开。 静安皇后只好叫人把他的饭也摆到这边来。 吃饭时不意外地说起他何时回京的问题,静安皇后净了手,结果赵嬷嬷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问他:“如今七月快过完了,以后天气也渐渐凉爽下来,你何时回去?” 赵睿之皱眉:“母亲这么疼爱她,她怎么连午饭也不过来陪着吃?” 静安皇后不做声地看着他。 赵睿之在尴尬中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我也是怕我走了,母亲在这里烦闷。” 静安皇后道:“往日都是陪我吃的,今日说身上不舒服,我叫她不要过来了。” 赵睿之:“别是看我在这里,不敢来了吧?” “她有什么不敢的?”静安皇后落座,接了筷子,“你有什么可叫她害怕的?” 赵睿之心道:“她不是怕我,她是惹我生气。” 静安皇后道:“既然你也关心她,一会儿吃了饭跟我过去看看她吧。” 赵睿之连忙道:“我才不去,她多大的脸面啊。” 静安皇后不虞地瞥了他一眼,去吃饭不跟他说话了。 明鸾是真不舒服,她的癸水来了。 “《素问·上古天真论》中说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髮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衝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那些京中养的好的姑娘家,有十来岁就来的,像姑娘这样,这么个年纪才来,已经是晚了的了,不过也不算太晚,以后多将养将养就会更好的。” 方大夫收了针,又叮嘱道:“切不可食用冷水冷食,这屋里也不要多用冰,姑娘就是太白了,多晒晒太阳倒好。” 小路子连忙问:“那姑娘的药要不要先停一停。” 方大夫点头:“你说得很是,那药活血,如今停上几日也好,等我明日再来看。” 明鸾讪讪地坐起来,她虽然知道大夫眼中无男女,可是还是会不大好意思。 赵睿之跟着静安皇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这一副样子,眼睛弯弯地向下垂着,右手葱白的手指搭在左手的胳膊上,叫人觉得她想要一个拥抱,可是因为大概没人给予,所以就自己聊胜于无的这样搭了下。 静安皇后要来自然是不用人通报的,明鸾抬头看见,连忙将腿放下来穿鞋,并软软地叫了一声:“娘亲。” 赵睿之有点不愉快,并不是因为她占据了他的母亲的关爱,而是因为另一种感情,从而对她不满。 都喊了母亲了,怎么自己这么大的一个人就不知道招呼一声呢? 于是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正好跟明鸾的那一声“哥哥”重叠在一起,因此他咳嗽到一半,耳朵接受到这个信息,一不小心呛了一下,顿时咳嗽的更猛烈了。 静安皇后:“你哥哥的身体也不大好,什么时候你们俩都健壮起来,我就高兴了。” 她拉着明鸾的手坐下,打量着她,见她脸色红扑扑的,不由的点头:“不错,这两日看着比刚来的那段时日更好些了。” 又问赵嬷嬷是不是。 赵嬷嬷笑道:“娘娘,您可是最旺姑娘这命的,在您身边,姑娘一定越来越好,活成个老寿星,到时候头发白了,还能给娘娘祝寿,这才是天下最好的事情呢。” 静安皇后大喜,拉着明鸾的手对众人道:“今日姑娘有喜,皆是你们尽心的缘故,每个人多发一个月月钱银子,姑娘身边的这些都发两个月。” 众人一听有赏钱,顿时更高兴了,纷纷上前拜谢明鸾。 大概只有赵睿之心里不怎么高兴,觉得这些人着实的太会捧高踩低,这就知道讨好了明鸾会让母亲高兴了。 恐怕也只有那小妮子傻乎乎的以为众人都是真心谢她的吧。 静安皇后对小路子说:“你尽心尽力,我是看在眼里的,明鸾年纪还小呢,以后的日子长着,她是个好孩子,将来亏待不了你。” 赵睿之的怨念就要爆表了。 石森见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娘娘教导的王爷跟姑娘都极好。” 静安皇后笑:“小路子也该像石森学学,脸皮不够厚都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前一句的时候石森还要高兴呢,结果后头一句一出来,顿时萎靡了,惹得众人又笑一阵。 第八十六章 采花贼螳螂 赵王爷来这么一趟,勉强靠着石森才获得了一点关注,内心之凄凉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方大夫给他请脉的时候,他便将人留下,打算问问明鸾的事。 问之前还不好意思,把其他人都打发下去,又严格命令方大夫对今天的谈话要保密。 方大夫浑身一紧,都做好听点绝世机密八卦的准备了,没想到赵睿之一开口:“江小明这是头一次来癸水?从前都没有吗?” 方大夫:“江小明是谁?” 赵睿之瞪他:“就是江明鸾!还能有谁?” 方大夫往后一缩,防备:“王爷您想干什么?” 赵睿之:“本王关心关心妹妹,你说我干什么?你这老头,怎么净把人往坏处想。” 方大夫:“您怎么知道我把您往坏处想的?”那还不是你这王爷净不干好事儿?! 赵睿之:“!你是不是不想要胡子了!” 方大夫连忙护住胡须,对他说:“江姑娘这身子骨弱是真弱,不过看她的精气神倒是还好,说不定以后会有好转。” 赵睿之心里忌讳这老头儿之前说明鸾活不长的事,要挟他:“你可将她千万看好了,万不能叫她先走在娘娘前头,娘娘那么疼爱她,受不住这个。” 方大夫道:“这个不用您交代,咱们都知道呢。” 赵睿之:“呸。本王是她哥哥,不交代行吗?” 方大夫只好:“是是是。”总算将这祖宗哄好了算完。 赵睿之又道:“这西山也没什么好玩的,要是在京中,还能带着她到处逛逛。” 说着看了方大夫一眼。 方大夫压根不懂他这一眼的意思,萌哒哒的眼神回望,叫赵睿之打了个哆嗦,连忙将他赶走了。 要说贴心还是石森。 石森:“王爷可以多去陪陪姑娘,您跟姑娘年纪相差不大,她又没怎么出门,听听您说说京中的见识故事的,也跟着涨见识了。” 赵睿之深以为然,给石森涨了一个月工资。 石森:也不知道姑娘即将采取什么行动,听说有些个螳螂都饿了好几天了。 于是这日下午赵睿之吃过饭,听说明鸾下午一个人在发呆,便过去陪伴。 他临去之前还略忐忑,不知道明鸾什么态度,谁知到了之后,见明鸾转头对着他笑了一下:“哥哥来的正好。” 赵睿之就高兴了,英俊的脸上多了九成温柔,只剩下一成的矜持。 他走过去,问:“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明鸾扭过头来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嘴边:“嘘。” 说完往一个方向一指。 赵睿之:“哟呵,这么多草编蚱蜢啊。” 再一看,活的,螳螂。 骄傲。 看看,他妹妹这不就在他的引导下长了见识了。 然后就看见一只雄螳螂飞到了母螳螂身上…… 赵睿之:“我屮艸芔茻!” 伸手就去捂明鸾的眼睛,他自己倒是伸着脖子看了。 只是手心里传来那轻微的由睫毛扇动带出的搔痒,叫他心神略恍惚,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感觉身上也没太有劲。 明鸾将他的手拉了下来,她一直没松开,赵睿之动了一下,她大概是怕他再去捂她的眼睛,瞬间握得更紧了,小手紧紧的攥着他的大拇指。 赵睿之还想说话,可见明鸾一眨不眨眼的去看,其他人也都鸦雀无声地,紧紧得盯着眼前的景象,内心深处无数草泥马飞奔而过,把他自己踩得无力反抗了。 饥饿的是雌螳螂,它这时候已经有点狂躁了,而雄螳螂则由于今日之前多次在旁处得逞,正是春风得意,以为小美人的反抗是欲迎还拒呢,因此非常的坚持,非常的霸道、邪魅、狂拽! 然而,它这邪魅可是真邪魅,论理它是能反抗过雌螳螂的,这时候凭借力气飞走绝对有胜算,可雄螳螂不,在上半身被雌螳螂抓住拽下的情况下,只见它自己拧断了上半身,而下半身还在继续…… 众人的眼神随着这一幕的发生都变直了,然而,更叫人眼神发直的还在后头。 只见雌螳螂抓着雄螳螂的上半身咯吱咯吱的吃了起来。 发生于自然界中的这神奇的一幕给今日的众人都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赵睿之觉得自己的阴影格外重,他不单要同情同性别的那只雄螳螂,他还肩负着教训江小明的责任! “你,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玩这个!”他简直要气死了。 明鸾无辜地看着他:“是你给我的,我没玩。” 赵睿之:“那也不能看。” 明鸾:“你来的时候我也是第一次看,之前没看过。” 赵睿之:“这,这特么的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了?” 明鸾把先生教的几句话来堵他:“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万物自相治理,此事何错之有?” 赵睿之一时语塞,于是更加心塞,最后干脆用了不讲道理的哥哥法:“总而言之,你不许看这个!你信不信我告诉娘亲,叫她训你!” 明鸾抿了抿唇,开口:“可是,雌螳螂在交配时会吃掉雄螳螂,这件事还是母亲告诉我的。” 赵睿之再次:“我屮艸芔茻茻茻茻!” 他要说不信,但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换言之,以静安皇后的彪悍,如果她真的知道这件事的话,没准真的会告诉明鸾。 赵睿之突然想,要不自己回京的时候把明鸾带走,否则再在行宫这么个养下去,万一成为一个杀人狂魔可怎么办? 事实上,他就是想多了。 明鸾连那些螳螂都没弄死,等达到目的之后就叫人将它们都放了:“这些小虫子会吃苍蝇蚊子田间粮食上的虫子,是益虫。” 明明自己很害怕,却没有放把火都烧掉。 静安皇后听说了认为说得不错,听过果真就算完了,没有多过问一句。 赵睿之觉得自己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送给任何人草编蚱蜢了。 那位壮烈成仁的大兄弟也实在是太……,太不好形容了! 赵睿之很长时间内都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之前的那一幕,因此内心深处渐渐升出了许多的不满。 “这也太残忍了!”他翻来覆去。 “着实过分!”他义愤填膺。 “都杀夫了,还益虫?”他愤愤不平。 石森受不了他碎碎念,过来道:“王爷,它们只是露水情缘,那只螳螂在这之前都得手多次了,乃是一只采花贼螳螂。” 第八十七章 石总管瞎说大实话 石森给已经被老婆拆吞入腹的雄螳螂这么下定义立人设,说人家是采花贼,赵睿之对此是相当不满,外加不信服,追问:“你怎么知道的?” 石森:“姑娘天天在那里看呢,陪着姑娘看的人都见着了啊。” 赵睿之:“对了,是谁帮她捉的这些个恶心虫子的?” 石森眼珠偷转:“这就不知道了,不过以前姑娘都不玩这个的,这次突然心血来潮,应该还是王爷那‘草编蚱蜢’引出的。” 石总管因为瞎说大实话,一个月工资又被扣光了。 不过扣光也叫人感觉到很值得,有生之年,能看到王爷这幅不爽的样子,他们就爽了。 某日午时饭后,赵睿之出去溜达,突然跟石森说:“不过,雄螳螂那样,把自己拧断也要搞老婆的架势,还挺男人的,你觉得呢? 王森:“……”王爷果然是不想做人了。 赵睿之又发表看法:“世上应该没有几个男人有雄螳螂这种勇气。” 言嘉有幸随侍左右,跃跃欲试:“王爷马上风算吗?” 于是他也被扣了一个月工资,事后赵睿之表示,并不是因为言嘉积极反问而扣钱,而是因为他没有断好句,所以才扣他钱,王爷还是个初哥,距离那种程度遥远着呢。 赵睿之舌尖抵着牙根走一圈,不知怎么,老是想起那一日明鸾的模样,慵懒安闲又冷意无限,真的像一只猫。 这日明鸾身上终于清爽了,舒舒服服的泡了个花瓣儿澡,感觉又活过来了似的,之前生理上的不适应是其一,心理上的不适是其二,这两种感觉简直如同内外夹击,将她折磨的不管是行走还是坐卧都不得劲,整个人都蔫蔫的。 这次一好,见着静安皇后就道:“女人要是没有这个就好了。” 静安皇后笑:“那世上岂不是没有人了?” 明鸾:“可以让男人生。” 静安皇后跟众人都笑不可抑。 静安皇后道:“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就不要为这样的事不开心了,若是如此,世上叫人不开心的事可太多了,生老病死贪嗔痴恋权势富贵,总有人不能事事如意。” 明鸾点头,静安皇后喜她乖巧,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外头的事你不要想,有我呢,你就在这里好好的念书,玩耍,好好的长大,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静安皇后每天都有固定的事情,处置行宫事务,打理皇庄等等,另外骑射游猎也没有落下,只是这些事都暂时不适合明鸾参与,她太瘦弱,首要的就是养好自己。 赵睿之确定了母亲并没有将全部心思放到明鸾身上,这心情吧,挺难描述的。 只是不等静安皇后再次催促他离开,京中就来了太子的信使。 赵睿之烦了:“他怎么这么烦人?” 石森也有点无语,太子从前吧,先帝还在那会儿,整日害怕王爷来抢他的东西,现在先帝一不在了,自己没守住帝位,又不甘心,就死活的扒拉着王爷,是指望王爷帮他把帝位抢回来吗?蠢不蠢? 他自然不会将这种心里话对赵睿之说,但可以跟先成言嘉他们八卦。 结果赵睿之实在无聊,也尾随着他来偷听。 李先成先发现的赵睿之,不过什么也没说——这种时候当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石森:“我觉得太子很像那只雄螳螂啊。” 言嘉:“胡说,太子哪里有这么爷们?!” 石森,李先成:“……” 言嘉在他们俩一言难尽的目光中投降:“算了,我换种说法,那只雄螳螂很有种,很爷们,太有种了,他虽然死了,但他的后代应该不少,一代代的这么传下去……” 众人一起,连带赵睿之顺着言嘉的话,想到那个画面,齐齐的打了个寒颤。 都不知道是该同情那位仁兄,还是敬佩它了! 石森又问言嘉:“你最近去江姑娘那里了吗?” 言嘉:“没有啊,怎么了?” 他们这些人很快就都发现了,静安皇后娘娘喜欢他们这么称呼明鸾,顿时江姑娘江姑娘的叫了起来。 大家都很高兴,连赵睿之对此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意见。 赵睿之也好奇石森为何问言嘉这个,难道言嘉跟明鸾又熟悉起来了? 就听见石森道:“听他们说,江姑娘弄了一种纸牌,天天下午跟那些个宫女太监们打牌呢,跟着她玩,大家都玩不过她……” 赵睿之心里嗤笑,什么玩不过她,是她玩不过这些人精子罢了,否则换了他去,不出一刻钟保准把她赢得哭爹喊娘。 明鸾看见赵睿之的时候很吃惊,脑子里头莫名掠过一个荒诞念头,想问问他,螳螂兄留下的阴影都没了吗?当日他可是气急败坏的臭骂了她一顿才落荒而逃的。 赵睿之却表现的对之前的事都遗忘了似的,含笑过来:“在玩什么呢?” 明鸾现在虽然也读书,但静安皇后的意思那就是为了陶冶情操,并不是叫她去当才女,所以读书是趣味性居多,而且没有作业,一般作业上课的时候先生就布置了,当堂解决了(要不先生一堂课也没那么多话说,给孩子留出做作业的时间来,彼此都轻松点),真正减负。 那读书不是负担,剩下的生活主要就是玩了,要玩的开心,宫女们可不就想办法?于是她们带着明鸾玩牌,主要就是如今流行的马吊和叶子戏,也有会唱歌的,会在明鸾玩累了的时候主动表演,但由于明鸾参与唱歌这件事的热情太高,所以大家都不敢带她玩的太嗨,免得皇后知道了要教训,毕竟唱歌不能算贵女的基本日常操作。 还有会跳舞的,这个跳了一次,大家一看明鸾手舞足蹈的,立即也不跳了,争取等她稳定下来,不想跟着互动的时候再跳给她看。 马吊跟叶子牌都比较简单,算法也简单,明鸾玩了玩,就怀念起前世的斗地主来,她画出样子来,太监们心灵手巧者众很快就做出来了,等她再教一遍玩法,基本上人人都可上手了,玩得溜得当然赢的几率大。 现在赵睿之来了,并且表现出对这个的兴趣,明鸾当然不能说不许他玩,但也不想自己教,就让小路子来教赵睿之。 谁知石森舔着脸道:“姑娘,让小路子教教奴婢吧,奴婢笨,学一遍恐怕学不会。” 第八十八章 赵王回京 赵睿之这人,贵气天成,说话即便是吊儿郎当,也带着那么一点自上而下的威压,也亏得有这么点气质加成,否则底下人分分钟给他造反(按照石森的说法,王爷如今还好了点呢,从前才不做人)。 他含笑看着明鸾:“妹妹这是不想教哥哥啊。” 明鸾心道:“这还用说?”她又不是有病。 不过仍旧低头将一副扑克牌收起来,慢慢的给他讲解。 赵睿之本来想挑动她怒火的,见她这样子,就凑过来,靠近了她。 瞬时属于他的清爽气息就将她包裹住了。 明鸾收了收肩膀,语速又放慢了一点,好留出空来叫赵睿之问她问题。 赵睿之果然也没客气,问完所有的,就表示要陪着妹妹来一局。 明鸾抬头看他一眼,他不明白,问:“怎么?” 明鸾道:“哥哥不忙吗?” 赵睿之:“哥哥好不容易投了个好胎,还那么辛苦的忙碌,是不是很傻?哥哥才不要做傻子。” 这很刘禅。 行叭。 明鸾点了点头,想起静安皇后说的等赵王走了,就带着她出去玩的话,问:“那我们怎么玩?跟他们是贴条子,跟哥哥的话,要不我们俩打个赌?输了的人答应赢了的人一个要求?” 赵睿之往后一缩:“你这玩得有点大了吧?王爷的要求那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吗?” 明鸾:“玩不玩?” 赵睿之:“玩,本王舍命陪君子了。” 跟明鸾击掌盟誓。 小路子有点同情赵王。 明鸾:“哥哥叫地主吗?” 赵睿之:“让着你,你先选。” 明鸾:“那我叫地主。” 小路子敬陪末座,跟赵睿之是一伙,都是农人。 赵睿之看着他,略带懵逼:“咱们俩真的是一伙?你别是个细作吧?” 明鸾:“哥哥到底要不要玩,要不你做地主。” 赵睿之看吗明鸾,在看看一脸无辜的小路子,出主意:“要不叫小路子叫地主,咱俩做农人?”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俩都一伙了,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跟打赌没啥关系了,于是连忙道:“好了好了,还不许人问问?”(这种看似精明实则暴露智商的事他当然是赶紧抹糊过去。) 明鸾瞪他一眼,腮帮子呶了呶。 赵睿之看着她这模样,不知道怎么竟然有点开心,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 于是明鸾做了地主,赵睿之再自诩聪明,这一开始也比不上她,明鸾一串牌操作下来,他除了说不要,就是沉吟的时间过长,导致众围观群众都不耐烦开始脑内发弹幕,于是他跟小路子光荣的壮烈了,没有干过地主。 赵睿之事后责备小路子:“我是头一次不会玩,你怎么也打不过?” 小路子记牌了呢,就为了防着王爷翻脸不认,给他一一分析了,终于叫赵睿之找到破绽:“她要是一开始出这个对三,那我肯定打的过她!这家伙好,把大牌先出完了,剩下这个最后出!像话吗?” 偷偷抱怨完,又转头问明鸾:“说吧,叫哥哥做什么事?” 明鸾:“哥哥不是接了京中的信,催促要回京去吗?您快回去吧,好吗?” 赵睿之:“……” 石森:“姑娘哎,王爷对您那么好,您怎么说这个?” 明鸾伸手:“王爷回京,既是皇上的命令,也是太子有召,这两位我们都不能得罪吧?既如此,那我叫他回去,是害了他吗?” 赵睿之收了脸上吊儿郎当,站起来看她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石森连忙抓住小路子问:“有多余的扑克牌没,有就给我一副。” 小路子:“要多少有多少,一会儿给哥哥送去。” 石森打了个哆嗦:“别,咱俩没到那程度,就喊名字,别喊哥哥。”喊哥哥受不住。 赵睿之回去之后头悬梁锥刺股的玩了一夜扑克牌,毫不意外的早上顶着两个黑眼圈跟静安皇后告别。 静安皇后默了默,过了一会儿道:“伺候你的宫女,你喜欢哪个就带走吧。只是也要注意身体。” 这两句话单从字面上来理解,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赵睿之脑子却因算了一夜数字而特别好使,顿时给明白了他娘的言下之意。 “娘,我不是,我没有,不是您想的那个。”赵王爷否认三连。 静安皇后点头:“哦,我还想呢,就算你真想,这身子骨也支撑不了一夜吧,这会儿该躺着下不来床了才是真的。” 来自亲娘的鄙视,那真是伤害性巨大,侮辱性更强。 赵睿之气呼呼的放弃了骑马,宁肯忍受着颠簸,坐车回京去了。 等下了马车,整个人气势为之一变,再不是那个在母亲跟前吊儿郎当轻松自若的儿子了,而说到这其实,也并不是说他多么的强势,与之相反,他眼眸之中目光所折射的,都是平静。 静安皇后在京中的时候,当然有不少上门拜访的,可真心假意对静安皇后来说都不重要,一概打发了,等赵王这次回京,不少人就跑前跑后,想来打听静安皇后了。 毕竟静安皇后虽然死了个儿媳妇,亲家也喜提流放之刑,可也同样反手打了回去,不仅灭了淑妃的威风,连淑妃的娘家也被撸夺了爵位,灰溜溜的回乡下去了。 这一来一往,看似皇上这边是有了点赢面,可再想想淑妃娘家入罪时,众言官的奏折如雪花翻飞数之不尽,便叫人忍不住意动。 赵王对于这京中的蠢蠢欲动向来是不关注不搭理不回应,奉行三不政策的,此时回京,暑气还未消除,便直接告病不出,说要在家里休养。 连同宫中那边,也只是递了折子去请安,说避免过了病气,等病体痊愈再去给皇上太后请安。 宫中自然是应允了,并且皇上的太监卢勇仁亲自请了御医过府给赵王把脉开药。 不得不说,赵王的眼睛冒着红血丝,精神也萎靡,的确是“病得不轻”。 这几日他就单单研究明鸾胜过他的那一局牌,发现作为地主的一方唯一能取胜的就是明鸾的那一种出牌的方式——那么是这小妮子出千故意让他抽到这些牌的? 赵王百思不得其解。 第八十九章 观赏歌舞 回京后的第一天,赵睿之十分想念江小明。 他甚至忘了往常自己是怎么度日的,就非常非常怀念有江小明在这里的日子,哪怕是她告状呢,或者哭哭啼啼的,他也觉得还挺好。 于是,这一日,他招手叫了石森近前商议:“你说娘娘也不会带孩子,在那西山行宫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我把人接回来,等过冬的时候再给送回去,养的白胖了,说不定娘娘也喜欢。” 石森心中冷笑,你就是想跟人家打牌,把人家赢回来罢了! 赵王爷这无处安放的好胜心。 石森:“王爷,您走的这会儿功夫,那乔氏入了常家的后院,姑娘这会儿回来不好,待过上几年,京中风声淡了,再接回来,到时候也省得娘娘大发雷霆。” 赵王爷不敢叫母上大人大发雷霆,于是自己大发雷霆地骂道:“难道就只有本王去看望她这一条途径了吗?” 气势冲冲地跑去,哪怕赢了她,难道自己还能安俩翅膀气势冲天地飞回来?! 如果不能飞,自己回回费力这么多,赢了又有什么意思?! 石森缓缓笑了,他脑海里幻想的画面是王爷回回气势冲天的去,然后被杀一顿,精神萎靡的回来…… 因为对这种结局跟画面实在太过期待,所以他使劲撺掇赵王:“王爷怎么是去看江姑娘,王爷是去看望娘娘,顺便看望看望江姑娘而已。” 赵睿之:“而已?” 石森:“嗯,仅此而已。” 赵睿之转头认真打量他。 “不是我说你,小石头,你这最近越来越有往佞幸方面发展的趋势啊。” 石森对这种程度的话语已经有了免疫,闻言低头行礼:“王爷,奴婢貌丑,实在配不上佞幸二字啊。” 赵睿之却突然话锋一转:“淑妃娘娘如何了?” 石森脸上表情没变,就像他问的不是宫闱内秘一样,接口就来:“听说皇后娘娘看不住重鸣皇子跟妙彤公主,两个人跑到淑妃宫里,母子三人抱头痛哭许久,皇上没发话,皇后也不敢惩罚,自打那之后,皇后就管不住那俩人了,淑妃这宫殿也就她还不出来罢了。” 她不出来,就用不着给皇后请安,整个后宫却都看着她那一举一动。 “乔氏入了常家?你说这是乔氏跟常家看对了眼呢,还是淑妃的意思?”赵王疑惑。 石森看着他那沉思的表情,唯恐他又想出什么主意来,连忙扑上前道:“王爷,不管是谁的主意,如今京中的人都看着呢,您只做不知道就行了,娘娘已经把姑娘的户贴都办好了,姑娘跟徐家一丝丝的关系都没有,至于乔氏,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可若是您要是把她给咔嚓了,那姑娘将来可不得对您有看法?” 赵睿之一瞪眼:“她敢!” 石森顿时泪眼汪汪:“您还真想过咔嚓乔氏啊!” 赵睿之恼火:“这女人有病吧?当时你们怎么跟她交涉的?” 石森道:“主要是皇后娘娘那边的人去做的,我跟着来着,给她找了宅子,也找了照顾她的老妈子,谁知她不要,就跟有人要害她似的,非要跑出去,结果就撞那位常三爷手里了。” 赵睿之:“那个王妈妈不是留在京中,是她去照顾的乔氏?” 石森道:“不是,只是叫她偶尔去看看。亏得她,咱们才能知道的早点,不过也于事无补了。” 常家在京中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家世跟赵王府没法比,可架不住人家人多啊,赵王府就赵王一个正经主子,他再折腾,也不过是一个人,遇到事情若是办得不好,还有底下人劝谏,就像他叫言嘉去教坊司一样,言嘉去了,教司坊也不过只走了一趟徐家,过过形式而已。要是换了皇帝过问徐家的事,恐怕当时教坊司就把徐家女眷给弄进去了。 这位常三爷,人长得好,靠着脸不知骗了多少女人,乔氏长得也不差,两个人如今还只是落难俏妇人跟“善心”公子哥的关系,乔氏被常三爷安顿在外头一处宅子里,若是天长日久地,保不齐这关系就发生了变化,当然,谁也不是傻子,关系发生变化这事简直就是板上钉钉。 叫石森说,乔氏无论怎样选择,那是她的事,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将来若有个什么,姑娘也完全不必心存愧疚什么的,皇后娘娘如今已经算是极为慈和了,若是在从前,连同徐家那些人指不定能吃到什么果子呢。 石森唯恐赵睿之心血来潮,仔细地劝:“王爷,您也该多读读书了,那先生等您都等了好久了。” 赵睿之瞪他一眼,起身去了书房。 才老实消停了两日,赵睿之就憋不住了,问:“你说娘娘在西山行宫,得多闷啊,我给送点什么东西去尽尽孝心呢?” 石森:“这京中妇人们好像时兴养猫,要不您选几只?” 赵睿之:“这主意好。只是这送猫的事,本王还是得亲自跑一趟吧?” 石森给他跪了:“王爷,咱们回来,您就一直告病,读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这要是生龙活虎的跑到西山去,皇上该怎么想啊?” 赵睿之定定地看着他:“你胆子肥了啊。” 石森等他走了,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赵睿之实在无聊,就把送猫的任务当成了一件大事来处置,人选么,在李先成跟许言嘉之间摇摆不定。 李先成稳当可靠,言嘉么,自然是更容易讨了女孩子欢心。 “就李先成吧。” 而被赵睿之“深切思念”,认为非常非常烦闷的明鸾等人实际上却过的十分开心。 等赵睿之一走,静安皇后立即将明鸾叫了去。 明鸾听说是观赏歌舞,觉得肯定高雅,结果一去了之后,定睛一看,眼睛都直了,紧接着那叫一个激动啊! 只见火辣辣的日光下,男人只身着宽松长裤,手中拿剑,而与他们对打的却不是旁的,乃是一些穿着清凉,露着小蛮腰的宫女。 要说这是表演性质,那刀剑都开刃了,阳光下折射锐利锋芒,要说这是真刀实枪的真打吧,明鸾望着场上帅哥们偷偷吞了吞口水。 第九十章 独乐乐 “他们男人们在这里,若是见了这个,一定说三道四,我虽然不怕,可是实在嫌烦,不如我们自己独乐乐。” 静安皇后笑着对明鸾解释。 明鸾使劲点头,目光都没有从场地上的舞者身上挪开。 静安皇后看着她的样子,微微笑起来,往后靠了靠,拍拍身边座位:“过来坐着看。” 明鸾这才坐下。 不过看她那姿势,是恨不能把身子探过去,脖子再长点,或者直接眼珠子给力能长个触手弹出去粘那些人身上才好。 静安皇后望着她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明鸾在笑声中回神,脸红耳赤,傻傻呆呆:“娘亲?” 静安皇后道:“原是怕吓着你呢。” 她说完就见眼前的小闺女脸上露出一抹傻笑,惹得静安皇后心下大悦,凑近了问她:“你喜欢看这个啊!” 明鸾狂点头。 一旁的赵嬷嬷欲言又止,静安皇后看着她直笑:“你要是不看,就回去歇着。” 赵嬷嬷于是不说话了,她倒是不是很喜欢看,但她得负责看好了娘娘啊。 一会儿又下去传话:“这行宫里头的事儿,若是给外头知道一星半点,都仔细自己的皮子。” 诸人都道不敢。 是不敢,也是没有门路,外面把守的是属于皇后的护卫,这种情况下,除非大家能飞,否则只护卫那一关就难过。 一时锣鼓响,只见场地上的男女迅速分开,各自站好,额头汗水闪亮,然而精神振奋,显然刚才的一番剑舞叫大家都份外激动。 静安皇后伸手叫众人上前,明鸾看着他们齐呼啦的往自己跟前走,不管男女,那简直就是真正的行走的荷尔蒙啊,顿时浑身紧绷,脸上的红晕干脆就往脖子下头烧,双手还规规矩矩的放在膝头。 众人就发现静安皇后今日的心情特别好,面带笑容,赏了众人之后,只留下带头的四人,剩下的叫他们去休息。 静安皇后声音不高,然而动静皆是令人瞩目的焦点:“今儿叫你们来,不为别的,让姑娘认认你们,免得照面之后不知道这是自己人。” 这话一说出口,明鸾就见底下的四个人面露喜色的转向自己,要不是确定他们身后没有尾巴,估计就真摇起来了。 “属下云辉见过姑娘!” “属下云照见过姑娘!” “属下凌云见过姑娘!” “属下轻云见过姑娘!” 这四个人一字排开,从左到右,一一介绍了自己。 四个人都长得好看,不是那种漂亮的柔媚的好看,而是那种精气神在身体里头汹涌激荡,叫人感觉到勃勃生机的好看。 静安皇后看着明鸾紧紧的抿着嘴,就像一只紧张中的小猫崽一样,不由失笑,伸手摸摸她的头:“如今认识了,以后就可以陪你一起玩了。” 明鸾一下子松了口气,她刚才以为……,咦,她刚才以为啥来着? “娘,我能跟他们一起玩是真的吗?” 静安皇后道:“当然,还有许多好玩的,你一样一样的看过来,不用心急只有这一个。” 小路子从托盘里头拿了银子赏这几个人。 这些人都非常淡定的接过来,明鸾觉得他们脸上的喜色还没有刚才多,看来他们跟更喜欢得到静安皇后的认同。 不过剑舞的影响还是最大的,接下来不管是单独的男人舞剑表演,还是宫女们的歌舞,明鸾都看了,却没有最初那么激动。 到了午饭的时候,静安皇后就问她:“在想什么?” 明鸾:“娘,行宫这边也没有卖东西的,他们得了银子赏钱,拿着钱却没地儿买东西,要是在行宫也开一间小铺子就好了。” 静安皇后大笑起来,拊掌:“这主意不错,既然是你想出来的,不妨你试着开一间。” 明鸾指了指自己:“我?” 静安皇后:“权当玩乐了,你可以试试。” 明鸾默默把脸埋在手里。 吃完饭静安皇后说要午睡,明鸾便出来了,发愁地问小路子:“这怎么办啊?能不能反悔?我好想回到刚才,让自己不要说那种话……” 说完就拿头轻轻撞墙。 小路子笑着道:“姑娘,娘娘既然让您去做,您就只管放开手去就是,做,无非是两种结果,一个是做的好,一个是做的不好,若是不做,那就……” 他没说不做会怎样,但明鸾是知道的。 但凡父母长辈,开明些的,总是鼓励孩子们去折腾去创造,老话说得那句“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这样的孩子是不会得父母喜欢的。 明鸾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如果开一间铺子的话,开在何处更合适。” 行宫非常大,宫女们住的地方跟侍卫们是分着的,明鸾这样走一圈下来,她看行宫,众人就看她,她还丝毫不知道自己竟然成了被人看的人。 人人都知道静安皇后娘娘领了一个姑娘回来,对于明鸾的身世却不是人人都一清二楚,但不认识明鸾还罢了,这行宫里就没有不认识路子歆小路子公公的,现在看见他跟在明鸾身后,自然也就都心中有数了。 因此明鸾一路走,就迎接了一路的欢声笑语,处处银铃声,叫人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行宫宫殿众多,空着不住人的也尽有,但叫明鸾看了,都觉得不方便。 正分心琢磨着,小路子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裳:“姑娘,你看那里。” 原来前头一处亭子,连着四通八达的路,周围也没有那么多花树。 明鸾眼前一亮:“这里倒是不错。” 往东是到宫女们的住处,往西再隔着一道墙,是侍卫们的宿舍,当然,侍卫们的购买力……一群男人,能买什么东西,再说他们也不会买。 选定了地方,小路子找人按照明鸾的要求搭架子,制作围挡,接下来就是明鸾带着宫女们做调研,问问大家日常有什么需要的,却买不到的东西,结果发现大家脑内空空,压根就没有。 大家的生活都局限在这个小圈子里头,外头的东西不说看不上眼吧,也真难以进这行宫的大门。 明鸾干脆就不问了,自己一个,又叫了王诚,列了一串单子,把了钱给他,叫他去采购。 第九十一章 亏了二十两 “哈哈哈,你再说一遍,江小明怎么了?” 赵睿之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自己异想天开要开铺子做买卖,结果头一个月就亏了二十两,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石森:“王爷,涵养,涵养。” 赵睿之:“哈哈,等我笑够了再跟我说涵养。” 赵睿之要给母上大人送猫,满京城的挑剔,好不容易挑了几只才出生看着灵犀的,命李先成仔细照顾着给送行宫去。 李先成说自己没有侍候猫的经验,请求带上许言嘉。 赵睿之也同意了。 临走殷切叮嘱,务必要仔细看看娘娘跟姑娘到底好不好,有没有受到怠慢。 结果李先成回来一说,赵睿之丝毫没有心疼江姑娘开铺子受了挫折,反而大笑不止,恁地可恶。 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知道你过的不开心,我就开心了”啊! “本王什么时候能亲自去一趟亲眼看看就好了。” 石森嘀咕:“从前也没瞧出您多稀罕人家来。” 赵睿之:“你说什么?” 石森:“没有没有,王爷,太子那边又来叫您了。” 一听这个赵睿之就烦:“叫叫叫,他母鸡啊!” 石森提了一口气劝道:“您跟他可是亲兄弟……” 此话说完,石总管被赵王爷撵着追打了一炷香,完成了今日大夫规定的活动量。 最后赵睿之上气不接下气地进了轿子,等下轿子的时候,太子府的众人果然都以为他身体不好,原来计划说的话一下子压缩了三分之二去。 没有了帮腔,太子只好自己道:“老二啊,东大营的兵马是父皇亲自带出来的,这今年一下子把人数砍了一半,也着实过分了些吧?” 赵睿之忍着太子那不着调的呼唤,问:“你没问问其余人都分到哪里去了?” 太子:“就是问过了,才急着找你来,你猜怎么着?” 赵睿之闭了闭眼,睁开一看,这个石森嘴里的他亲哥竟然还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猜个毛线啊猜! 难道把他叫来就是哥俩凑一起猜谜语吗? 赵睿之胡乱说了一个:“拨到西大营了?” 太子:“对啊!西大营可是皇上的亲兵营!老二,你可太聪明了,你怎么想到的?” 赵睿之:“我猜得啊。” 太子:“怎么能是猜呢,你肯定也经过推断吧?来,跟哥好好说说。” 赵睿之认真看着太子,这会儿他甚至有点动摇了,说不定父皇就是看出太子的不着调来,所以才临终突然改了诏书,将皇位传给今上,而非传给太子。 毕竟历史上,有勇气将皇位传给傻子的,也就一个司马炎了吧。 他再看看太子周围的这些人,俱都一脸期盼的看着他,忽然又觉得,太子也不一定是真傻,只是用傻这个表象来欺骗他,希望他真傻才是真的。 “太子的话弟弟不明白,东西南北四个兵营,东大营调兵给西大营不是正常吗?如果不给西大营,那就给南大营或者北大营呗,外头虎视眈眈,调兵遣将也可以震慑宵小,如此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不是么?” “不,”太子急了,“孤的意思是皇上这样子调兵,分明就是想分散权力,把先帝留给孤的兵马都给拆解掉,等他解决了这些,就要来解决孤了。” 太子身后有一詹事剧烈咳嗽起来。 赵睿之笑了起来,原来竟然还有给太子出主意的?岂不知这样的主意出的越多,太子死得越快?这是有人盼着太子赶紧完球? 赵睿之:“大哥这是听了谁的话在这里胡言乱语啊?皇上对大哥那么看重,大哥可不要行差踏错才好,免得中了某些有心人的奸计,有些人啊,就是看不得皇上重用大哥,挑唆着大哥来跟皇上对着干……” 他这话不阴不阳的往外一说,太子身后几个詹事都站不住了,冷汗淋漓的弓着腰连道不敢。 太子错愕的看着赵睿之,再看看身后的诸位,张着嘴有点合不上。 赵睿之干脆道:“大哥,我们俩虽然是亲兄弟,可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王爷,本就是仰仗父辈们才有今日荣光,要好好珍惜,为人子为人臣,当思作为,当思如何报效家国,怎么能腹诽父辈们给予的不够呢?” 太子:“老二,你这是读书读傻了吧?” 赵睿之额头青筋直跳:“那太子说说,臣弟哪一句说的不对?” 他又眼神不善的看向太子的随从,直接把那一群人都给看得没有一个敢跟他对视的。 赵睿之才出了太子府,门口有个小太监等着,说皇上召见。 “整日思虑如何向父辈尽孝”的赵王自然不能不从,上了轿子,直接被抬进宫去了。 没想到皇上竟然是给他解释东大营调兵之事的。 “……这些年积弊甚多,时有不听调派军令之事发生,之前在战场上,你父皇就多次提及要处置,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也没腾出手来,如今战事稍歇,也正好处置了这些,给他们紧紧皮子。” 赵睿之笑道:“孩儿完全不懂兵马军事,也没什么兴趣研究这个,叔父说这些,还不如叫人把崇文馆的钥匙给我,我去寻些书看看。” 皇上笑:“给你钥匙大概不行,这样吧,卢勇仁。” 他喊太监的名字。 卢公公连忙答应:“奴才在。” 皇上:“你去跟崇文馆看门的那老头儿说一声,就说赵王要进,务必给他开门。” 卢勇仁应“是”。 赵睿之就笑着道谢,而后道:“快八月十五了,我母亲跟妹子在西山那边,我想去探望一二。” 皇上:“对了,你这个妹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些日子仿佛在谁那里听了一耳朵,朕也没往心里去。” 赵睿之早想让江小明的事在皇上面前过明路,如今时机恰好,他便道:“是徐家二老爷的继室生的一个女孩儿,绞了头发跑到教坊司,我叫人去拿银子赎了出来,不想被母亲看见,斥责我凡事不思虑在前,丢了家里的脸面,那小孩儿又擅长说好话,把母亲哄的直接将她姓名改了。” 第九十二章 撞见 皇上一听赵睿之说静安皇后给徐明鸾改姓,当即一顿,迟疑地问:“那这是给你认了个妹妹?” 赵睿之笑:“我也这样以为来着,谁知母亲当时在气头上,说不敢高攀,叫那小孩儿跟着母亲姓江了,不过江家那边的亲戚恐怕还不知道多了个女儿。” 皇上松一口气,笑了起来:“如此也好。” 赵睿之道:“那我八月十五就不进宫来过了,提前祝皇上仲秋佳节月圆人和,千秋鼎盛。” 皇上大笑:“朕这里可以由着你,但你祖母那里还得你亲自去解释。” 赵睿之苦苦哀求,皇上这才答应替他转圜。 果然皇上见太后的时候就说了一嘴,太后还没说话,正在太后跟前吃栗子糕的重鸣皇子先开口了,嚷了一句:“二哥别是为了不念书才躲到西山去的吧。” 皇后小声说了他一句:“别乱说。” 重鸣更大声了:“我才没乱说,每逢上大课,先生一进来,二哥就打哈欠。” 皇上看了他一眼,没理会他,这一眼比皇后的话还好使,重鸣立即不说了。 太后笑:“跟你小时候有些个一样,都是爱躲懒不爱念书的。” 赵睿之虽然没有在八月十五进宫,不过却往各处都送了重礼,连重鸣皇子处也有一把小弓箭。 他送了礼,静安皇后就不用再往各处送了,相反的,各处还应备下礼物送给静安皇后,连皇上跟皇后也送了。 于是等八月十一这日,赵睿之就带着各家孝敬静安皇后的礼物,以及自己备下的各色儿礼物一起上路了。 说起来他也是心血来潮,吩咐众人都不许提前去西山行宫报信。 “本王要给母亲一个惊喜,你们谁都不许说出去。” 众人都应是。 结果到了之后,守门的人一看见他们,脸色立即不对了,就有人拦住赵王车架,然后命人火速往里报信去。 “王爷稍候,容属下进去禀报。” 赵王是谁? 当即往前走:“本王就不稍候,看谁敢拦住本王。” 一面走,一面命令李先成许言嘉等人抓住那些个要报信的。 石森小跑过来劝:“王爷,这是娘娘的地方,您是来请安的。” 赵睿之:“我担心娘娘被人挟持,顾不得那么多了。” 石森一听也有道理,便不敢再劝了, 等他们一行心急火燎的过了前庭,到了中庭,已经隐约听见擂鼓声,还有叫好声。 赵睿之的脚步就顿了顿,他看见了赵嬷嬷,赵嬷嬷也看见了他。 唯有场上的两个人女人玩得开心,没有注意到他这个“不速之客”。 偌大的场地,艳阳青砖,光可鉴人,锣鼓围成一圈,男子负责擂鼓,俱都一身短打,露肩露腿,女子们细腰宽裙,飘然如仙,他母亲,先帝发妻,如今的静安皇后,亲自上场,教导中间那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的小兔崽子,如何将一条长纱砸中扁鼓,还要砸得好听。 只见那小家伙不禁没有气力甩出水袖,反而用尽全力扔也没有扔中,叫场上众人都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可是,无论她动作怎么可笑,不可否认的,那所谓的小兔崽子已经出落成了一个极其标致的少女,她高高的跳起来,阳光下巴掌大的小脸熠熠生辉,像一颗惊世明珠一般,落地时,杏眸琼鼻,扭头来,细长的脖颈连着优美的脊背。那些不懂天鹅美在何处的人,见到她,或许会有点答案。 这一幕牢牢的盘踞在赵王脑中多年,并且时不时的就要拿出来说。 舞蹈稍歇,静安皇后这才发现了赵睿之到来,她像是不觉得眼前这事只是寻常一般,接了帕子擦着汗水问他:“你怎么过来了?也没叫人提前来说一声。” 赵睿之很怀疑他如果提前叫人来说,估计就看不到眼前这一幕了。 静安皇后叫了明鸾:“先把衣裳穿严实,出汗太多了,别着凉。” 明鸾见过了赵睿之,本来还有点害怕,可见静安皇后这么淡定,她立即也有样学样的跟着淡定起来,就是赵睿之看过来的目光实在不能叫人舒服。 她还光着脚呢,面上不动声色,脚趾头却一个劲的乱动,要是它们会说话,保准这会儿弹幕已经满屏了。 赵睿之心里恨恨,这兔崽子简直是当我是个死的! 静安皇后叫众人都散了,晚上预备酒席给赵王接风。 赵睿之看着正准备悄悄溜走的江小明,笑着开口:“母亲,儿子好久没见妹妹了,我们俩先去说说话行吗?” 明鸾连忙道:“我累了,要先去换衣裳。” 赵睿之:“叫他们把你要换的衣裳带到我那里去,到处都是人,还怕缺了伺候你的不成?” 静安皇后笑道:“如此,那你们兄妹俩就好好叙叙旧,你做哥哥的不要欺负明明。” 赵睿之:“我哪里敢?如今她可才是母亲的心头肉,我再混账,也不能欺负母亲的小心肝啊。” 这话酸得叫人都没法接。 明鸾要是再不去,便成了拿乔了。 赵睿之的眸光那么亮,几乎要灼人似的,她微微侧身,恰巧一阵风吹来,吹动身上衣裳,描摹出那如临江仙一般的动人曲线。 赵睿之脸上微热,解下身上披风往她身上披。 明鸾连忙一躲:“哥哥,我的衣裳已经拿来了。” 赵王怫然作色,将自己披风一丢:“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静安皇后已经走了,他一生气,周围没有可劝之人,明鸾虽头皮发麻,可还是迅速将披风捡起来,去追他:“哥哥慢点,您误会我的意思了。” 赵睿之突然停下,等她气喘吁吁跑上来,才斜睨问她:“你还有何话要说?” 明鸾:“我不要哥哥的披风,不是因为不喜欢不想要,而是想着哥哥的身体也不得受寒,而且,我的披风哥哥穿着就小了,倒不好给哥哥穿,否则我们俩交换着穿,我倒是更愿意呢。” 赵睿之听了她狡辩,将她从头打量到脚,本来要笑,忽然看见她脚趾头不老实的动,一下子变脸:“怎么还不穿鞋?” 第九十三章 赵王又输一局 小路子把明鸾的鞋子拿来放到地上,明鸾就扶着他的肩膀抬脚飞快的穿上了,穿完见赵睿之的目光还盯着下头,顿时把脚都收回来藏到了裙子里。 赵睿之这才收回目光,心底哼了哼,转身朝自己惯常住的院落走去。 宫女们都熟知赵王不喜女人伺候,因此拜见之后便袅娜着退下了,那仪态仿佛久经千锤百炼,看上去甚美。 明鸾看过多少次,每次再看到仍然恍惚如梦。 赵睿之坐好,见她额头还有汗,叫人端了热茶来,问:“如今可还吃着药么?平常喝什么茶水?” 明鸾忙道:“草药都停了,平常里是什么茶都喝的。” 她回答完就规规矩矩的坐好,仿佛在等他的下一个问题。 赵睿之挑了挑唇角,推给她一杯:“你尝尝。” 明鸾双手捧起来,眼神微闪的放到唇下一抿,大概是喝了觉得好,脸上神情都放松了,透着猫一样的慵懒。 赵睿之:“对了,上次李先成他们送来的猫还养着吗?” 明鸾点头,脸上露出笑容:“都在我那里养着呢。” 赵睿之刚要再说话,就见石森过来说汤浴已经准备好了。 本来一路奔波,泡泡澡解解乏是最舒服的放松方式,但赵睿之刚才已经夸口了,不由将目光放到明鸾身上。 明鸾连忙道:“哥哥快去。” 赵睿之想了想:“算了,你刚才都玩得出汗了,你先去洗吧,我们男人洗澡都快。你的衣裳拿来了吗?” 明鸾:“这……不合适吧?” 赵睿之:“找几个宫女过来伺候你,有什么不合适的?难不成你洗澡还害怕?” 明鸾低头一阵猛咳,把茶都喝完才算压下去:“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谢哥哥。” 赵睿之十分大度:“这么客气做什么?我们虽不是亲兄妹,也胜似亲生了。” 明鸾去了赵王的汤浴,那圆圆的大池子,再来十个人也足够了,有宫女洒进去一篮子花瓣,顿时花香沾着水汽散在空气中,明鸾掩着袖子打了个喷嚏,宫女笑道:“姑娘怎么跟那小花猫儿似的,闻不得这花香味吗?” 明鸾以为这是赵王的爱好,不敢说不喜欢,只敢在心里疯狂吐槽,却不知因赵王不喜,所以新鲜的花瓣毫无用武之处,这里的宫女们回回都失落不已,现在好不容易明鸾来了,也叫此处的汤池添些颜色。 赵王这里的这处汤池从前她也用过,那时候他不在,她来了,用的也是她身边常伺候的那些个宫女,都是熟人也没什么不自在的,如今他一回来,哪怕看不见呢,她也觉得拘束,所以很快就洗完出来了,穿好了衣裳。 赵睿之过来的时候,她正用帕子一下一下地绞着头发。 宫女只负责将烘得又干又软的帕子递给她。 她坐在矮榻上,侧着头,听见赵睿之的脚步声,抬起眼的一刹那眼神是冷的,神情也很淡,似乎要游离在世俗之外,只是脖颈处露出来的肌肤太白,白得晃眼。 赵睿之的眼睛就眯了一下,眼看着她的神情一丝丝变化,先是看到他,有点吃惊的瞪圆了眼睛,然后眼角往下弯,唇角往上勾,成了一个笑容。 “此处有风,吹了头痛,去屋里坐着。” 明鸾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纱帐,站起来道:“是。” 她最近的日子过得是真快活,所以忍耐性也极其高。 赵睿之注视着她的背影,她正被宫女们簇拥着,像一位真正的贵女,袅袅而行。 等她走的不见人影了,赵睿之才转身,大概是没有料到他这么快就过来,汤池的室内并没有留伺候的人,只空留了一室芬芳。 他干脆不叫人了,自己翻了箱笼,找出几件搁在此处的衣裳,预备一会儿换,走到汤池边,这才看见上头红红的一层乃是花瓣。 “唉哟真是!这点花瓣能叫人变多么美?” 嫌弃不已的赵王爷张嘴正想叫人,转念一想,江小明在里头那么点时间,也就略微一涮的样子,能有多少脏东西? “本王今日也简朴一回。”他自言自语的说完,就脱了衣裳泡进去了。 石森一回来见赵王暂时无事就去洗了个战斗澡,没想到澡没洗完,先有人过来跟他说赵王去了汤浴。 石森这才忙不迭的穿衣擦头发,等他慌里慌张的跑了去,便见赵王已经下了汤浴。 石森偷问左右:“汤池的水换了吗?” 左右摇头,气得他一巴掌扇过去:“没换水的事儿千万不能叫王爷知道,明白吗?” 他这好心好意的唯恐赵王生气撒泼,谁知赵王洗完起身见了他却道:“你洗这么快,洗干净了吗?” 石森一面指挥了人赶紧给赵王擦头发,一面道:“洗干净了,还放了花瓣,洗得香喷喷。” 赵王:“……” 赵王有点恶心。 “汤浴中放花瓣这是谁的主意?以后都不许放了。” “走,去找妹妹玩儿,对了,那扑克牌拿好了没有?也叫妹妹看看本王请人做的。” 石森心里腹诽,这不是当初打人家的时候了,关键是看人家的意思,也不像很喜欢跟您一起玩的样子。 这种大实话可惜不能说啊不能说。 赵睿之一回头就见石森怪模怪样地叹气:“你在那里挤眉弄眼的干什么?还不快点?” 主仆俩走出门,就见明鸾独自在阶下园中站着,手里轻轻托着一朵花,而后低头去嗅,大概花香太浓,她闻不得,偏过头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赵睿之噗嗤一笑,惊吓到她,见她回头,赵睿之连忙挡着石森两个人都躲在了拐角。 等他们再出来,明鸾已经回去坐好了,还在那里乖觉地喝茶。 赵睿之:“妹妹,来,哥哥特意练习了牌技,陪你玩牌呢。” 这次赵睿之当仁不让的做了地主,为了防止小路子跟明鸾配合默契,他硬是逼着石森来跟明鸾搭伙。 赵睿之的牌甚好,心情大悦。 看着眼前的两个农人,已经幻想着要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了。 只是他没想到明鸾竟然又出的还剩下了一张牌! 石森是明鸾的上家,他手里握着一把还没出出去呢,赵睿之手里剩下的都是大牌,就等着无论石森出什么对牌啊连对啊,统统打他个落花流水,结果石森这货出了个最小的三,然后明鸾顺利把她手里剩下的四给出了。 赵睿之气疯了,抓住石森看他的剩下的牌:“你还有这么多,你为什么不出?为什么偏出一个三?你是不是故意出老千?” 石森:“王爷,可我本来就跟姑娘都是农人啊,姑娘赢了,也就是我赢了。” 赵睿之僵硬的扭头,明鸾冲他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跟石森轻轻的击了一掌。 赵睿之吐血! 第九十四章 送花绝对不等于开窍 赵睿之接下来分别尝试了让明鸾做地主,让石森做地主等几局,无一例外,他都是个输。 这真是太令人生气了! 其中有一次,他差点就赢了,可是看着明鸾发愁的小脸,不知怎么在能压住她的地方就松了口,让她接下来两次把手中的牌都顺利的出去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王爷一怒,把牌都撕了。 “不玩了,玩物丧志,以后谁敢玩这个,打板子!” 明鸾跟石森都聪明的没敢说这次也是他起头要玩的。 小路子从旁笑着道:“王爷一路奔波辛苦,姑娘先回去,让王爷也好生歇息一下吧。” 明鸾就站起来告辞:“哥哥好好歇歇,一会儿再见。” 赵王“嗯”了一声,她这样乖巧,叫人再多火气也都噗嗤灭了,只剩下硬端着的一个架子,要是仔细看,就发现架子也只是剩下些木框子而已,一戳就散。 明鸾带着人从偏厅告退,她看旁人袅娜生姿,却不知旁人看她亦是如此。 从前她一个人只身闯荡赵王府,险些有来无回,如今她身边有先帝的小太监服侍,又围着七八个宫女,倒是真如世家贵女一般无二了。 赵睿之见她走远了,起身往书房走去,经过阶下的时候,突然停住脚步,想起她曾经在此处嗅花,不由心中往前走了两步,也低头去嗅那花,一阵甜腻的花香味直冲鼻子,虽然香,但也到不了打喷嚏的程度。 “娇气。” 他松了花枝,突然来了兴致,叫人拿了剪刀来,咔嚓咔嚓剪了一堆花,胡乱插在瓶子里:“给妹妹送去。” 花枝送到的时候明鸾已经歇下,睡梦中只觉得鼻子一阵又一阵的痒意,忍不住打着喷嚏醒了过来,这喷嚏一时却停不住,只将她打的眼泪汪汪,涕泪交加。 宫女道:“姑娘这是着凉了么?外头日头还暖,出来晒晒吧?” 果然到了外头就还好,本以为无事了,谁知进了屋又开始打。 有宫女惊呼:“莫不是那花儿惹的事?” 明鸾这才看见临窗的桌上摆着一瓶怒放的鲜花,顿时头脑嗡得一声,不意外,这肯定是赵王看见她闻花了! “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真是丁点儿都输不起!” 小路子笑:“姑娘别生气,我这就叫人拿走。” 赵王爷大张旗鼓地命人给妹妹“送花”,静安皇后听说了也不过一笑了之。 到了吃饭的时候,她见赵王面带笑容,显然心情极好,再看明鸾,眼睛红通通,鼻头也有点红,不由疑惑,给赵嬷嬷使了个眼色。 赵嬷嬷便出来问小路子。 小路子把明鸾对花过敏的事儿笑着说了。 赵嬷嬷心里“呔”了一声,等吃过饭,就悄悄跟静安皇后说了。 静安皇后听完噗笑:“我之前听说他给人家送花,还当他开窍了呢。” 赵嬷嬷笑着道:“王爷要是想对人好,那肯定对人极好,不过要是想欺负人了,也叫人有苦难言。” 静安皇后:“你去问问小路子,看明鸾是单对这一种花过敏,还是其他花都闻着不舒服。” 赵嬷嬷:“已经问了,是单这一种,姑娘说这花儿的味道呛人,本来她院子里头也没有,这是今日去赵王那边,或许是在那边闻的时候叫赵王瞧见了,故意来捉弄人呢,我先前还想,赵王给妹妹送了花,怎么没给娘娘送,闹半天是为着这个。” 静安皇后道:“可罢了吧,我可消受不起。” 赵嬷嬷等人就笑了起来。 花虽然撤走了,但明鸾就是感觉到屋里还有一股花香味道,总感觉鼻子蠢蠢欲动,喷嚏打出来的时候还算舒服,可若是一直想打又打不出来,那可太难受了。 她见天色还不算暗,干脆权当消食的出来溜达,还不叫人跟着:“我就在这园子里,也没有外人。” 众人见状便果然不跟了,反正一踮脚就能看到。 明鸾跟众人在一起,总是有事做,或者写字,或者读书,或者玩耍,脑子都被占着,等她一个人独处了,时光跟空间就仿佛成了她独有的,她可以在脑子里头为所欲为的想许多事情,比如想一想徐家如今怎样了,乔氏又如何了,还有王妈妈可还好,以及那个仗义的柳公子,如今是在读书还是考试去做官了? 旁的她无从得知,不过王妈妈的话,她还可以问问王诚,怎么就把这一茬给忘了呢? 王诚如今就守在她那个小小的杂货铺里,权做掌柜。 这杂货铺论理都该关门大吉的,可静安皇后不许,还说:“万事开头难,我看大家都喜欢过去买东西,也叫这行宫的侍卫宫女们不至于太闷,就留着吧。” 明鸾怏怏道:“可是卖得越多赔得越多。” 静安皇后笑:“赔多少娘给你补上。” 这才将明鸾哄住了。 只是到如今为止,她到底也不知道是哪里亏了二十两,那账本子都来回翻烂了的,愣没找回来。 明鸾转身对着屋子说:“我去杂货铺一趟,很快回来。” 小路子忙道:“姑娘等等我。” 明鸾道:“你吃完饭再来。” 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 赵王听见她的声音,摸了摸下巴:“对了,妹妹的铺子我还没去过呢,我也过去看看。” 又嫌弃石森:“你能不能快点吃完?” 石森泪目:是你非要欣赏我吃饭的样子,现在这见异思迁的速度也太快了叭! 石森着实羡慕小路子,天生的,命好,别看是个太监,活得可比一般二般的人都精致,出去之后也是人人恭维着,没有敢小瞧了去的,现在跟着明鸾,看看人家小主子,丝毫不拿大,他敢用一根鸡腿打赌,明鸾肯定没有叫人打过小路子,而他,石森,堂堂的赵王府石总管,之前是有名无实,现在有名有实了,挨打也是很结实的挨。 明鸾找到王诚,起初还支支吾吾,想了想,下定决心问出口:“你出去的时候,见着王妈妈了吗,她现在如何了?” 王诚松了一口气,笑起来:“姑娘吓我一跳,她都好着呢,就是想着姑娘,说姑娘若是回京,一定叫我告诉她。” 明鸾便抿着唇笑了起来。 王诚道:“我刚才还以为姑娘是打算问我二太太的事呢,这事儿可不好说。” 明鸾:“……” 隔墙偷听的赵睿之:“……” 他用眼神对石森说:“这个王诚有点傻。” 王诚显然意识到了自己已经犯蠢,哀嚎一声:“姑娘,你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第九十五章 偏要招惹 明鸾自打从这异世醒来,一腔热忱都在久经波折中燃烧殆尽了,就连关心人,也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她像一只受伤的猫,独自躲在静安皇后的羽翼下舔舐伤口,对从前的那些事都尽量不问,尽量不听,免得自己再受伤害,可是等伤口结痂,她也知道,事情并不是她不问就不会发生的,掩耳盗铃只是糊弄傻子而已。 她问王诚:“二太太怎么了?你跟我说,总比我从旁人那里听到要好吧?” 王诚对二太太本来还有几分尊敬的,知道她干得那些事后,就完全一丝好感都没有了,劝道:“姑娘,我娘说了,您现在已经改姓江,再不是徐家人了,徐家的人或者事跟您都无干,您大可不必去管,好好的孝敬静安皇后娘娘,好好的念书,学些真本事,这才是您应该走的路,那些旁的人或者事都与您无干的。” 赵睿之点头,觉得王诚这孩子吧,有时候傻归傻,但还成,说出的话来叫人觉得中听。 不过他也预计明鸾不会听话。 果然就听她说:“你跟我说了,我或许不会做什么,总归是心里有数了,总比以后万一什么时候被人问到脸上的好吧?” 王诚还是犹豫,但终归是站在她的一方替她考虑的多,也觉得应该告诉。 赵睿之听他准备说了,立即大声咳嗽打断了。 “哎呀,这里怎么有间杂货铺啊?跟这行宫实在是格格不入,不配套啊!” 他一过来,明鸾立即不追问王诚了,王诚舒了一口气,连忙绕出柜台出来见礼。 赵睿之嘴上说“格格不入”,但进来这么一瞧么,也没觉得多“不入”,他也没见过旁的杂货铺,就在里头转了一圈,觉得摆放的还挺好,装模作样的看了个遍,问了好些东西的物价,也没说要买,王诚就好脾气的都一一拿出来给他看。 赵睿之没听见明鸾有动静,背着手弯着腰歪头去看,就见她鼓鼓的腮帮子,长长的脖颈白的发光,脸却红红的,显然不高兴了。 很好,她不高兴,他就高兴了。 直起腰来,咳嗽两声(不小心变调了):“妹妹,哥哥叫人给你送的花还喜欢吗?” 明鸾就低头行礼:“花很好,多谢哥哥。” 赵睿之看着她行礼,眼中含笑。多日不见,她这规矩竟然学的有模有样了,不错不错,就是这说话的声音,叫人听着怎么像是磨着牙说出来的呢? 赵睿之怕自己走了之后明鸾再继续问王诚,就问她:“妹妹怎么还不回去,天都黑了,你一个人回去害怕吧?要不——” 明鸾忙道:“我这就走了,哥哥慢慢看吧,有相中的,只管让王诚拿出来包好带走。” 她飞快的说完转身就提着裙子跑掉了。 赵睿之笑着摇头:“难怪做生意要赔钱。” 他果真挑了几样,在石森不赞同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说:“石森,来付钱吧。” 王诚拿着一根炭笔在纸上一写,画了些蝌蚪一样的符号,然后不客气地报了个数。 赵睿之:“你这小孩儿,这就算准了?” 王诚:“王爷,要是价钱不对,您尽管叫人回来找我就是了。” 赵睿之心里嘀咕,我怕你少算了,叫你家姑娘这个月继续赔下去。 石森已经在心里算了一遍了,就替王诚帮腔道:“王爷,这数目没错。”他拿出钱来,刚要付账,谁知被赵睿之一把拦住了。 “险些忘了,刚才妹妹都说只管叫我拿走呢,那意思是不是就不用付钱了啊?” 石森内牛:“王爷,您是缺这几个钱吗?非要招惹人家不可?” 事实证明,赵睿之就是无聊太过,非要招惹不可。 王诚眼看着到手的银子飞了,追出来,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石森好心道:“你快回去吧。” 王诚:“您偷偷把钱付了不行吗?” 石森脸色一正:“这怎么可以?王爷的账每一笔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要是付给你,将来岂不是说不清?再说江姑娘都答应了不用付钱,而且王爷也说了不付钱,要是咱们俩私下里头再交易了,那岂不是背主?这可不行!” 他大义凛然地说了一通,把王诚说得一愣一愣,没留神松了手,于是立即追着赵王跑了。 可怜的王诚小掌柜被独自留在了风中…… 再说明鸾出来,碰见了来寻她的小路子,以及小路子身后跟着的言嘉。 她被王诚勾起心事,见了言嘉,心下一想,觉得言嘉肯定知道外头的事,就对小路子说:“我想单独问许侍卫几句话。” 言嘉一个紧张,不知怎么也看着小路子。 小路子笑着指着游廊:“夜晚风凉,姑娘从那边走吧,我去给姑娘找个灯笼,就麻烦许侍卫先照顾一二。” 说完没等言嘉答应就转身跑了。 明鸾正在组织语言琢磨怎么开头,这可把言嘉愁死了,他满心以为她要表白,当然,现在以她的身份,他家长辈也不一定不会同意,可这件事儿要是这么就定下,岂不是太草率?他压根就没想过成亲的事呢。 明鸾上了游廊,终于下定决心,转身看着言嘉,结果一下子看见一张为难的脸。 她要是还不明白他在想什么,那她就是个棒槌了! 也好。 “是这样的,我已经从我的小厮嘴里得知了徐家二太太,也就是我的生身母亲乔氏的事,不过王诚是个小孩子,他的看法难免不周全,所以我想从许侍卫这里再打听一二,想听听您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言嘉先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立即就又紧张起来!江姑娘得知亲娘给人做了外室还这么淡定!不愧是在静安皇后娘娘膝下教养过的! 他犹豫:“这……” 明鸾立即问:“许侍卫是有为难之处么?我既然朝您张口问,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您怎么说,都不会怪罪于您的。” 言嘉低头:“姑娘太客气了,是属下不知道该怎么说。徐二太太,不,或许现在应该喊乔太太,她跟徐二老爷和离了,其实和离的妇人再找人家嫁人,这都属实正常。只是也不知道是否乔太太涉世未深的缘故,她找的这人家,其实算不得良配……当初咱们娘娘体恤乔太太是您的生母,本已经安顿了她的,吃穿无忧,谁知她不知道怎么想的,也许是觉得那样并非长久之计吧……” 第九十六章 输赢不重要 明鸾总算知道王诚为何支支吾吾,而赵睿之为何又要打断他的话了。 喃喃道:“原来如此。” 言嘉说完见她游魂似的往前走,不由着急:“姑娘?” 追上去,就听她脸色苍白地自言自语:“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言嘉不由脚步一顿,他直觉明鸾的反应不对劲,但是又还没明白过来明鸾这是诈他。 犹豫的功夫明鸾已经走远了,眼看着前方灯火通明,人也越来越多,他再往前就不大合适了因此顾忌颇多地缓下了脚步。 赵睿之背着双手心里美滋滋:“哎呀,妹妹实在太客气。” 石森:王爷实在太欠揍。 主仆俩一对视,石森目光真诚地传递建议:王爷做个人好吗? 赵睿之目光坚定地拒绝他的提议:我不。 两个人火花四射。 赵睿之晃荡完毕终于想起自己还有“正事”,带着石森去了书房。 不过“正事”一般都不会叫人开心的,看过了一堆各地送来的消息之后,头脑昏沉,心情烦闷至极。 等他起身走到外头,听着西边风中传来的银铃笑声,不由的往那边走去。 石森连忙拦住:“王爷,这都马上到亥时了,您早点歇下吧?” 赵睿之心情不好直接连回答他都懒怠。 石森也不能真把人抱住腿不给走啊。 泪! “快去,通报一声,就说王爷来探望姑娘了。” 他扬声催着身后的人赶紧去传话。 赵睿之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明晃晃的在说他“多嘴”。 明鸾已经躺下了,但是没睡。 才从床上坐起来的功夫,赵睿之已经进来了。 她仰脸喊了声“哥哥”,然后低头穿鞋。 宫女们又送了几盏灯进来,屋里一下子明亮许多。 赵睿之打量着她白白嫩嫩的小脸蛋:“眼睛怎么回事?别是送了哥哥东西,回头又心疼地哭起来了吧?” 明鸾眨了眨眼:“没有,是困了。” 假装没听出她话里的送客之意,赵睿之没话找话的坐到榻上,看着手里的扇子道:“哥哥又想了想,白天的行为的确是哥哥有些个不妥当,也给妹妹做了不好的示范……” 明鸾满头问号,看向石森,石森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赵王这是刮得什么妖风。 赵睿之就笑了起来,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美貌,大概也挺擅长使用,反正明鸾一看就转过头去了。 赵睿之:“打牌么,肯定是有输有赢的,怎么能一生气就把牌给撕了呢!一时的受挫都不算什么,做人就应该越挫越勇!哥哥决定陪你通宵玩耍,你喜不喜欢?!” 石森不由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屁股,万一给娘娘知道了,王爷挨骂,他可就是结实的挨打了啊! 而姑娘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头分明写着满满的拒绝,就是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样的厚脸皮才能招呼人把牌再拿出来的。 “就叫小路子来吧,石森太愚钝,出牌的速度太慢了,受不了他。” 石森:我常常因为不够无耻而显得和王爷格格不入。 不顾明鸾脸上写着的“我不愿意”四个大字,赵睿之热情的招呼了小路子也上榻。 三个人围成一圈,小路子洗牌,发牌,赵睿之拿起来一看,心中一喜,脸上先带出笑容来:“我做地主。” 谁知被明鸾一下子给挡住了,她的手碰到他的手腕:“哥哥慢点。” “怎么?”赵睿之冲她眨眨眼,态度非常的好。 明鸾抿了抿唇,开口:“哥哥,我们打牌如果仅仅打牌的话没什么意思,不如加点筹码?一局十两银子,要是地主输了,要给两个农人分别各十两,好吗?” 赵睿之非常自信:“那要是地主赢了呢?” 明鸾:“那两个农人就各自给地主十两。” 赵睿之一想,这样也公平,地主赢了,赚二十两,地主输了,输二十两…… 于是他痛快的做了地主,然后开启了一段“酣畅淋漓”的输钱之旅。 这一个夜晚,属于明鸾的院子里头灯火通明,众人都兴奋不已,不高兴的大概只有赵睿之主仆了。 最初赵睿之输钱的时候石森还跟明鸾同仇敌忾来着,脸色不敢表露,可内心的小人一直在欢呼跳跃,但随着赵睿之两刻钟之内财产减少了二百两,石森就高兴不起来来了,脸色也变白了。 还小声劝赵睿之:“王爷,咱们走吧,天色很晚了。” 赵睿之:“你当本王输不起么?再去叫人拿钱来。” 李先成跟许言嘉吭哧吭哧地提了一箱子银子。 赵睿之听见这俩人嘀咕什么“输一夜应该够了吧”,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感觉自己手抖,指了石森:“你过来替本王,赢了算你的,熟了算我的。” 石森喜滋滋的坐下,满以为以他跟姑娘的交情,姑娘能让他赢点银子,却不知道王诚气不过这主仆俩人拿东西真不给钱,已经偷偷跟小路子说了,小路子又将它当作睡前笑话告诉了明鸾。 明鸾没怎么生气,不过现在有机会欺负人,她也不会客气就是了。 于是乎,石森以比赵王爷更快的速度给明鸾跟小路子送钱了。 赵睿之意识到自己犯蠢,但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就抓着石森:“说,你是不是跟他们串通好了给他们送钱?刚才对牌的时候你有对二怎么不出?” 石森两眼含泪(困、累交加,绝对不是被王爷骂哭):“除了对二,奴才手里还有一张三,一张四,一张五,奴才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把三出出去,然后出二,然后再出四,再出二……” 想法很美,就是他一直没得到机会先出牌。 明鸾跟小路子大声咬耳朵:“你说他们俩是不是输不起呀!其实我也有点困了呢。” “敌人围我,断我前后,绝我粮道,为之奈何?” “此天下之困兵也。暴用之则胜,徐用之则败。” 赵睿之露出雪白的牙齿,笑容宛如夏花盛放:“我不困,妹妹困了,可以闭着眼睛玩。” 他终于发现了小路子这货的不对劲,追着他就猛打,简直不要输赢,等明鸾有了机会,他立即去送牌! “石森把小路子换下来。” 结果明鸾一句话就瓦解了石森对赵睿之的情谊。 “哥哥,石森赢了,那钱能归他自己吗?” 赵睿之咬牙切齿:“当然。” 石森感动不已:果然姑娘对他还是有几分香火情谊的。 第九十七章 赵王心头一热 赵睿之在经历重重挫折之后,终于给他找到了致胜的法宝。 石森虽然很想赢钱,但是对他的“恐惧”战胜了对赢钱的冲动,于是乎,在赵睿之跟明鸾一同做农人的时候,石森这个地主就被迫开始了输钱之旅。 满屋子都是赵睿之的笑声啊! 这比他喝醉了那天还厉害。 赵睿之:“有酒么,今日此时当浮一大白!” 石森输红了眼,一时没注意到,结果真有人端了酒来,于是乎赵睿之就又双叒叕醉了。 他醉了眼神看着更和气,也更疯,伸手搭在明鸾肩膀上。 明鸾怕他偷看牌,连忙把手里的牌藏住。 赵睿之就低头趁机在她耳边道:“小笨蛋,咱们俩是一伙的,你怕我做甚么?” 他的声音带着酒气跟热气,明鸾只觉得耳朵痒得很,都没仔细听见。 反而对面的石森因为长久面对赵王,所以听了个一清二楚,顿时用充满了怨念的目光瞪着这俩人。 瞪得明鸾都有点怕了,实在是今日她赚的太多,乃是导致她生出不安,这会不会明天又被这主仆俩人翻脸给她要回去啊? 他们要是跟她要,她能不给吗? 她要是不给,让娘娘知道了,也肯定觉得她是个财迷,要不喜欢她了…… 明鸾一想到要把钱还回去,眼里就闪烁着委屈,眼皮又白又薄,衬地眼睛大而圆,赵睿之不知怎么心头就有点热,软了嗓音哄她:“妹妹别怕,哥哥挡你前头,坏人不敢欺负你。” 石森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太冤枉了,明明这俩人合伙来赢他钱,还搞得他跟个恶霸流氓一样! 这一夜明鸾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眉头一直蹙着,是担心赢来的钱自己守不住,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直到清晨被日光照射的刺眼,抬手挡着光睁开眼睛才知道自己为何心头发沉了——赵睿之很过分的将她当成了一个抱枕,一条胳膊压在她身上! 明鸾登得一下就将他胳膊甩了出去,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昨夜竟然睡在了榻上,屋里这么安静,其他人不知道去了哪里,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她可没忘记他当初一见面就打她板子的事。 当然,也或许是伺候的人都觉得她还小呢,这样跟赵王一起睡也没什么,可是她心里不舒服! 她匆匆的穿上鞋子,不顾衣裳皱皱巴巴的,出来找人。 小路子正跟石森交涉。 石森:“王爷打小的习惯,睡觉要睡足,这是养生,除了先帝爷驾崩那会儿,其他时候还没有过呢。” 小路子:“可是姑娘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说完见了明鸾出来,立即住嘴。 明鸾冲石森点了点头,绷着一张脸就拉着小路子走到一旁,低声飞快地问他:“我昨夜什么时候睡的?你怎么也没叫我?” 小路子苦着一张脸:“王爷昨夜喝醉了,他见您困了,非要亲自哄您睡觉,还不许旁人插手,把伺候的几位姐姐都给骂走了……” 明鸾忍不住气急败坏:“他的酒量怎么这么差?” 小路子:“从前只是听说赵王滴酒不沾的,也不知怎么昨夜就喝了一杯,当时屋里热闹,乱纷纷的,他要酒,就有人真给上了。我也问过,喝的还是桂花酿,就您之前喝过的那种,您说是糖水的那种。”明鸾当时喝了一碗。 明鸾:“……”一万匹顽皮的草泥马从她头顶奔腾而过。 腹诽:“不能喝酒她们还给他酒喝?身体不是不太好?喝酒没事儿吗?” 小路子:“刚才问了石总管,说除了撒酒疯,没有旁的事儿。” 就那点酒,搁别人嘴里跟口水也差不多,能对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 一墙之隔,赵睿之提着石森的后颈,给了他一个要“鲨”了他的眼神。 石森瑟瑟发抖.ing 明鸾想了想又问:“娘娘那里知道么?” 小路子:“您才睡了两个时辰不到,我跟石总管都守着呢。”言下之意,娘娘便是知道,也不会误会。 明鸾稍微放心。 赵睿之透过一旁的花树间隙去看,就见她微微咬着嘴唇,满脸的不情愿的样子。 小路子:“姑娘洗洗脸,吃了早饭再去歇一会儿吧?上午跟先生告个假,要不下午睡多了,夜里又走困。” 明鸾的确觉得有点昏沉困顿,想了想道:“你问问先生,要不下午我去补课可以吗?” 小路子就笑起来,拉着她去洗脸。 赵睿之等他们俩进了那边屋子听不见这边动静了,伸手给石森后脑勺一巴掌:“我撒酒疯,嗯?我看你是皮子痒痒了?要不要本王给你挠挠?” 石森:“王爷,小路子牙尖嘴利的,您也不是不知道,奴才说不过他,那简直就是绞尽脑汁啊,这期间无论说了什么,都是为了叫王爷安心休息才说的,还望王爷能明白奴才的一片真心啊!” 赵睿之这次没说他什么,松开手,嫌恶的甩了甩:“你没洗澡,还出汗了,脖子上都是汗水。” 石森:“小路子拦着不叫奴才走啊,奴才也想打扮得香喷喷的再来伺候王爷啊。” 赵睿之作势呕了呕。 石森心中不服,但在他的专治暴政之下也不敢说别的,就显得特别委屈。 赵睿之在微微发凉的秋风中站了许久,才觉得刚才心中的热意下去。 明鸾告了假,先生果然好说话,她于是吃了饭后直接回了屋子。小路子这次特意叫了几个宫女守门,她没说话,但见小路子似乎明白她的意思,就安心躺下了。 等她醒来,正好到了午时,正发愁午饭要在什么地方吃,就听说赵睿之已经走了。 明鸾立即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乔氏的事,过了一阵子她寻了个时机跟静安皇后提了提。 静安皇后道:“这件事我知道了,她若是不牵连你,那她如何,咱们管不着,可若是想从你这里谋什么,到时候自有计较。” 她说着伸手摸了摸明鸾的小脸:“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发愁呢,瞧着最近小脸都瘦了。” 明鸾脸上露出笑容:“没有瘦,就是长高了一点点。” 第九十八章 且看他英雄救美 静安皇后对明鸾的心思一开始难说,或者可以更直白些,她收留明鸾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再直白点,她对小叔子做了皇帝肯定是不满的。 丈夫死得不明不白,但这种事不能深究,死已经是结果了,不是过程,后悔无济于事,甚至连后悔都不必,因为谁也没有料到这么突然。 而这其中种种委屈,她只能吞在肚子里头,为了赵睿之的安危,她甚至连赵睿之也不会说。 她还要冷着赵睿之,斥责他,将他推开。 她不能搞母子俩报团取暖的那一套,那样的话,大家都会防备他们,唯恐他们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她将赵睿之推开,让他这个先帝嫡子“不学无术”“肆意妄为”,众人才会对他宽容些。 那时候明鸾送上门,一则她心中的确对明鸾有几分怜惜,二来,她需要借由支持明鸾,来表明态度,表达自己对皇帝的不满。 其他人都不好用。 但是,静安皇后也是人,除了皇后这个身份,她还是个母亲、女人,自己吃过的苦头,看到别人吃,便格外忍不住要包容些,再看明鸾那一览无余的小表情,整个人就心软了,养了一阵子,倒是真有几分养女郎的心思了。 她把明鸾当成是自己的一部分,不是女儿,是那种更深刻的,那些她不曾拥有的、美好的纯粹的寄托。 她甚至不想拘束明鸾,就让她自由成长,让她拥有一整段舒心惬意的时光。 “人生不过是一场漫长的等待,而人一旦明白这一点,便无法再拥有那些纯粹的愉悦。” 赵睿之不在,明鸾的确是非常快乐,像一只充满了好奇心的小鸟,比幼猫的胆子大了些,更灵动,也带给静安皇后更多的快乐。 连秋日的雨水都不能叫人感到萧瑟难受了。 行宫温泉就掩映在树木繁花之中,青石砖走廊横贯过温泉湖,细雨淋漓,烟气朦胧。 赵睿之进宫后与太后说起近日是先帝的冥寿,因先帝在世前并不爱过生辰,所以宫里也不打算大办,只制作了纸马纸人等物什,烧给先帝。 皇后倒是极为多礼,还预备了许多东西送给静安皇后。 赵睿之看了礼单,东西多的,连年货都不用预备了似的,他便自告奋勇接了这趟差事。 到了行宫之后,听说母亲正在清修,至少还有两个时辰才能出来见面,因此便打算到温泉这里直接泡泡。 石森还劝他:“在屋子里泡不是一样?那里的汤浴也是温泉水,也不是大锅熬出来的。” 事实就是:王爷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 赵睿之撇开众人,自己勾着个篮子,装着换洗的衣裳,打了一把纸伞就来了。 他才到,没等出声,先听见那边传来的一阵短而脆的笑声,如银铃,如精怪,叫人恍惚以为这是山中灵植幻化成了人形,在此处嬉闹。 拨开花树往前一看,入目是一截葱白的脚腕,赤着脚,踩在青石板上,落在那些细雨堆积的水洼里,声音钻入了耳中,痒又软。 再往上,是粉红粉黄相间的纱裙,被一只小手提着,再往上,那主人正回头去看,还笑着扬声:“你们来抓我呀!” 最后是宫女们嘻嘻哈哈地抱怨:“姑娘太坏了,刚才渐我们一身。” 原来明鸾故意跳到一个大水洼里,把围在附近的人都给渐上了水珠。 赵睿之看着明鸾马上就过了石板,直冲自己这头过来了,不知怎么突然脚下一滑,身体后仰,她身后的那些宫女距离还有十来步远,压根就来不及救她! “小心!”赵睿之扔了手里的篮子,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明鸾在石廊上一时不稳,大惊失色,身体往后仰着,眼看就要掉水里了,本以为自己自作自受要挨一下子了,谁知就见赵睿之猛得过来,一伸手就勾住了她的腰,将她带到了岸边。 明鸾心如鼓擂,两耳轰鸣,脸颊直接烧成火红色,伸手就去推他,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你——” 赵睿之半垂着目光,脸上同样有点红了,胳膊圈过去的时候才知道她的腰究竟有多细,起初握成拳的手不知怎么就舒展开了,紧紧的贴着她的小肚子。 这条石板走廊很窄,走得时候本来就应该小心些,宫女们咋呼着过来,纷纷见礼。 赵睿之这才松开明鸾。 明鸾也福身给他行礼,赵睿之的目光跟着她,看她伸出右手压着左手,两手搭在左腰边,右脚后支一点,微微屈膝,感觉心里也软成了水似的。 只是一开口必然还是要训人的:“怎么又不穿鞋子?生冷不忌的,万一着凉怎么办。” 就见她脸色更红了一层,低头认错:“这就去穿,下次再不敢了。” 赵睿之心里道:还有“下次”?可见调皮该打。 他心里也有点奇异,都不到半年时间,怎么这小家伙就长了这么多,像一颗青果子露出了微妙的甘甜似的,那味道不是闻出来的,是用眼睛看出来的。 有那么一个瞬间的失神。 行宫这边都是母亲的人手,赵睿之来到之后,的确是放松的,如今就是太过放松了。 他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好了,去吧。” 明鸾避到一旁穿了鞋子,然后站起来,这次非常的敷衍的行了个礼:“哥哥,我走了。” 越说声音越小,不等赵睿之回答,就转身逃走了,身后齐呼啦的跟着一队提裙摆的宫女。 赵睿之唇角勾起了个笑容,去花丛里捡回了自己的衣裳雨伞。不出所料,雨伞已经被花枝子戳破了,干脆弃之不用,衣裳倒是被裹得好好的,既不妨碍他泡澡,他也就懒得回去换了。 雨丝细如牛毛,水汽叫人浑身毛孔都张开了似的,清凉又舒服,赵睿之泡在池子里头,脑海中不期然想到了明鸾。 奇怪的是,她站在他面前,他觉得不能细看,但当她离开了,留在他脑海里的印象却那么清晰,一丝一毫的,都不模糊。 她脸很小也很白,一点瑕疵也没有,叫人恍惚觉得大概老天爷在捏这一张脸的时候恐怕也是收着力气的,唯恐捏得再大一点就会出岔子了。 赵王爷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觉得自己孤身一人来这里还是失策,如今想喝水都找不到人帮忙了。 第九十九章 赞赏 泡过温泉之后赵王爷神清气爽,信步走到外头,吩咐人把小路子公公叫来。 他才回住处,小路子也到了:“王爷?” 赵睿之朝着他笑:“怎么回事?京中赌坊最近又出了一种牌的新玩法,你知道吧?” 小路子神情疑惑,面带不解:“奴才很久都没有回京了,并不知道。” 赵睿之一拍桌子:“还打马虎眼!你别以为现在有娘娘撑腰,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小路子就疑惑了:“王爷,奴才做过的事还没有不敢认的。再说,奴才一直在行宫,要胡作非为的话,那也是在娘娘眼皮子底下,那奴才的胆子可真是太大了!” 赵睿之:“你还敢狡辩!上次要不是我来的突然,还不知道你们在这里玩这么大!” 小路子丝毫不让步:“所以王爷也应该知道,若不是王爷来的突然,是看不到当时的情况的。” 言下之意,是侍卫们没有认真阻拦,要是真拦,那王爷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呵呵,那你说说,你们瞒着我有什么意思?” 小路子:“王爷,外头的事奴才真的不清楚,王爷说赌坊的牌,若是说的在行宫玩过的纸牌的话,那奴才可就要喊冤枉了,这牌不仅行宫的人会玩,王爷身边的侍卫大人们也会玩啊,保不住就有人在外头玩结果被人学了去呢。再说,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赌坊又不是咱们娘娘开的,他们爱学,就学去呗。” 赵睿之被气到没有脾气了:“学了去?怎么能叫人学了去?” 小路子反问:“怎么不能?” 赵睿之一时被他问住了,挥了挥手叫他退下。 整个上京,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这纸牌一出来,不说老少咸宜,那真是连宫里太监宫女们也很快玩上了,他进宫的时候,就感觉太后更热情了些,还说:“如果你母亲在西山无聊,叫她回来吧,我们娘们几个才能真玩到一块去。” 赵睿之感觉自己在京中简直就是个聋子、瞎子。 除了大事,其他事儿都是后知后觉。 但大事对他来说有用吗?要么祭天,要么祭祀,要么秋猎,要么春狩,这些东西,他都只是一个旁观者,还是个被迫参与的旁观者。 那赵王府,他也从来不觉得像个家。 奇怪的是,从前有父皇在,他觉得天下处处都是家,都不觉得拘束(除了太子的太子府),父皇一没了,感觉自己的家也没了似的。 至于西山行宫,之于他,就像一块美味的糕点,他只能偶尔舔一舔,却不能常吃。 味道好是好,吃多了也齁人。 他琢磨半天,喊石森过来问:“妹妹在做什么?” 石森:“姑娘去上课了。” 赵睿之:“不是说下午没课么?” 问完自言自语:“定是上午光顾着玩耍,所以又请假了。” 石森呵呵。 列位看官瞧瞧,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先有自知之明,而后有知人之明”。 简而言之,王爷觉得姑娘这行为就是“王爷早年玩剩下的”啊! 他没想到能在这里打脸赵王,不过有机会不用,那是棒槌。 “回王爷,娘娘说现在天气不那么热了,秋风正爽,是以又给姑娘加了一门功课。”所以人家是纯上课,并不是告假玩耍后的补课呢。 赵睿之背靠着椅子背,懒懒散散的嗤笑一声:“她一个小不丁,学那么多做甚么?是打算上战场杀敌当女将军还好进朝堂去指点江山?” 石森看了他这样子,如今也捉摸不透了,王爷这是表演出来的,还是就是真心话大冒险? 要是真心话,那在娘娘的地盘上这么说,可算是相当大的冒险啊。 为自己的好不容易养好的臀部着想,石总管很是真心的说:“这将来的事谁能知道呢?” 赵睿之丢给他一个“你也太会舔”的目光。 石总管欣然接受。 赵睿之如果知道静安皇后给明鸾安排的课程,或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六艺之中,九数最佳。”先生如是说。 “哦?那九数中哪一章最好?” “九章不分伯仲,难有疑惑。”先生十分自信,脸上表情欣然愉悦,不过想到什么,就慢慢的沉吟了一下,“不过——” 静安皇后问:“不过什么?” 先生道:“出的题目,需要直白浅显些,否则姑娘会看不懂。” 静安皇后笑。 先生也笑,笑过之后就道:“时人懂九章算术者太少,千人当中甚至难有一个,不过但凡有懂的,再结合当时西周之时的国家经济,无不对周公之文思击节叹赏,周公之思想境界千百年来无人出其左右,仿佛是天人下凡,可谓登峰造极,而观姑娘种种,仿佛天生天长,对时下流行的文体多有不懂不通之处,但对于九章之内容,却闻一知十,不教自会。” 静安皇后也不由侧目,这位先生的水平她是知道的,不理解他的人会说他自视甚高,当然,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得到他的指点授课的。 说实话,静安皇后安排下去的时候,都做好了他最早请辞的准备了,也叫人备下了一份厚礼。 眼下这厚礼看了是能省下了? “那么先生是对小明很满意喽?” 先生道:“娘娘,以后给姑娘取字还是慎重吧,这小明二字,虽通俗易懂,可也太易懂了,若是这样传开,后世书本上若出现姑娘名字,都小明小明的叫吗?” 静安皇后大笑起来:“那就借先生吉言。” 先生忧愁:“学生这不是夸娘娘,学生这是实打实的担心啊。世人最会杜撰谣传,一个人的名字若是能经久流传而不被误会歪曲,那必定有个好名字,譬如姬发,姜尚,阖闾,勾践,乃至商臣,熊旅……,像小明这种,跟田间地头的狗蛋,铁柱又有何分别?” 静安皇后被他念叨的头疼,连忙摆手止住,这老头子也是,看不上的人一句话也不跟人说,这一旦得了他青眼,絮叨起来竟然没完没了了。 第一百章 传道 与静安皇后说话的先生自号西隐先生,一贯高傲睥睨,他虽然是后来的,却霸道的占了上午的时间,又嫌弃她文化课太弱,也不叫将文化课挪到下午,反而时不时还跟个教导主任似的跑去旁听。 “对了,谷梁传学一学有好处。民者,君子本也……” 气得教文化课的黄老先生胡子直翘,拿着书本作势要打他:“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明鸾就看着两个先生斗嘴,自己咧嘴笑不说,还露出雪白的牙齿,眼睛又明亮又甜美,西隐先生见状连连叹息:“傻孩子啊。” 黄先生敲敲课桌:“叫你背过的还记得吗?” 明鸾忙点头:“记得。” 黄先生待要接着讲,见西隐一脸不信,只好打哈哈道:“背来听听。” “十有四年春正月,公会郑伯于曹。……以者,不以者也。民者,君之本也。使人以其死,非正也。” 堂室里便响起女孩子脆生生的背诵声,站在外头的宫女们听见这声音都含笑互相往屋里张望。 明鸾背完,黄先生正要夸一句,就听西隐先生越俎代庖地提问:“这话讲的什么意思,你说说。” 黄先生:“……” 明鸾:“鲁恒公在位的第十四年冬,十二月丁巳日,齐僖公去世。宋国率领齐、蔡、卫、陈国的军队攻打郑国。不以者,是不该率领的意思。民是君的根本,领人打仗去死是不对的。” 西隐先生点了点头,不过却不肯就这么放过,还要继续问:“那你觉得他这话对不对呢?” 明鸾:“国君不会只做对的事。” “妙啊!”西隐先生赞叹,拊掌对黄先生说,“我就说这孩子看着就聪明。” 黄先生:“你刚才还说她傻。” 西隐先生:“傻跟聪明又不冲突。” 黄先生:“可惜是个女孩子。总归是要嫁人,困囿于后院之中。” 西隐先生青筋一跳,转头看向明鸾:“你呢?你想要什么?锦衣玉食,一生富贵,夫贵妻荣,母慈子孝,你想要什么?” 两位先生目光灼灼,似乎能看透到人的心底深处,他们目光中有审视,有怀疑,有犹豫跟疑虑。 明鸾知道自己若是答不好这个问题,那么以后能不能继续得到授课都难说了。 两位先生虽然奉命给她授课,但他们都有自己的傲气,这是连皇后娘娘都不敢摧折的。 只考虑了一秒,她就决定说实话:“我想由我来决定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其他人来摆布我。” 西隐先生一愣:“你——” 黄先生追问:“你明白这句话其中的意思么?” 明鸾看着他点了点头。 两个先生本来还只是有些疑虑,听见她这么说,疑虑去了,忧虑却来。 无他,这世道对女子来说还是难啊。 不过明鸾这么说,两位先生一合计觉得也能理解,小小年纪家道中落,朝不保夕,见识了人情冷暖,如今说这种话,也是个明白人。 “若是如此,你跟着娘娘也算得其所在,可是,娘娘也有不能尽如意的事情……” 明鸾很重的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 打这日期,两位老先生就慢慢加重了她的功课,不过功课之外,也不拘束,甚至西隐先生得知她跟着凌云学剑舞,还帮她打掩护。 凌云是静安皇后之前介绍的两男两女之中的其中一个女侍卫,英挺飒爽,明鸾看着她的样子,甚至会觉得自己已经爱上她了。 尤其是凌云冲着她勾唇一笑的时候,她特别想走上去,她想,如果两个人能合二为一的话,她会毫不犹豫的勾选同意…… 赵王听说明鸾下午也去上课,上的就是凌云四个人教导的课程了。这个课程之中,凌云轻云等人本来是不分伯仲的,可因为明鸾更喜欢凌云,所以眼下在教学方面是隐隐以凌云为首了,其他三个人,尤其是两个男侍卫,在有了建议之后,都不会直接给明鸾说,而是告诉凌云,再由凌云转达。 一开始明鸾不知道他们这样啊,凌云说了她就听,等到后头,凌云干脆布置了任务给她规划了路线,在上午到下午授课的这段时间也给利用起来了,就让她带着人到处跑。 天热要跑,下雨也跑,将来冬天下雪,估计也要跑,因为凌云说,真正遇到困难的时候,老天爷是不会管你处在困境中就不下雨不刮风了。 所以,明鸾要有个好身体,有个能在风雨中挺过去的好身体,而不是天气晴朗时晒得红扑扑的那种好身体。 明鸾一开始跑,跟在宫女太监们后面,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还没意思,后来就学聪明了,她在前头,宫女们在后头追她,果然这样一来,累的成了宫女们——这就跟看孩子一样,小不丁的孩子看似精力无穷,看孩子的大人往往累成狗。 她这么玩一通,下午上课的劲头就更足了,被带动起来之后,凌云教她的时候也敢真摔了,头几个月也没叫她上力气,就是教动作。 静安皇后来了一看,笑:“花拳绣腿。” 没等明鸾扁嘴,她又接了一句:“但是看着可爱,萌煞人了。” 最后才交代:“不要拔苗助长。” 静安皇后交代下来,云辉云照俩人才收敛了,不是那种恨不得一顿饭给人吃成个胖子了。 小路子早就看出来这俩人在欺负人,可见明鸾没有抱怨,反正她能做到的都尽量做到了,做不到的就做不到,那俩人徒徒生闷气,偷偷嫌弃,明鸾都视而不见。 反正在这场师傅跟徒弟的较量中,两方你来我往,竟然打成了个势均力敌的状态,连小路子都纳闷,看姑娘一见着王爷就跟要炸毛似的,没想到在面对旁人这么冷静么? 其实以小路子的看法,姑娘虽然没有考虑嫁人的事,但这条路是必然要走的,就算她不想走,外头逼迫的人也多。 既然没得选,那就挑一挑可嫁的人。 论理,姑娘养在静安皇后膝下,嫁去江家是最好的了,静安皇后身份高贵,江家在西南,又不参与皇朝夺位之事,姑娘嫁过去,一定不会受委屈。 可现在姑娘姓了江,就没法嫁进江家了。 静安皇后:这么说你还得感谢为娘? 赵睿之:娘,你叫人教她这是什么功夫?昨天夜里把我打哭了都! 第一百零一章 凑巧 赵王来行宫之后,很快就发现,除了第一次的那次偶遇,他再没见到明鸾。 石森看不过眼,劝道:“王爷,虽然江姑娘年纪小,也叫您哥哥,可到底没有血缘,该避嫌的时候……” 话没说完就挨了一扇子。 “她算本王哪门子妹妹,不过是我母亲养的一个小玩意儿罢了。” 赵王扔了扇子还不泄恨,恶狠狠地看着石森:“还有你,你这是将她当成正经主子了?你还真是看人下菜碟儿,眼见娘娘护着她了,就一心替人家着想,要不要我替你美言几句,你去她身边伺候啊?” “她已经有了一个父皇跟前的小路子,再加一个你,那简直不是公主胜似公主,岂不是能在大街上横着走了?” 石森都要哭了:“王爷啊,娘娘有姑娘在膝下陪伴,姑娘也有个容身之所,这不挺好的么?您这是干嘛,这话要是传娘娘耳朵里头,又要生您的气了。” “反正为了阿狗阿猫的生我的气,也不是头一回了。”赵王抬脚踹踹石森,“你给我起来,我又没做什么,你抱我大腿干什么?本王的大腿是那么好抱的?以后抱一次收一百两。” 石森连忙松开,爬起来,脸上委屈极了。 赵王看他这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无理取闹道:“怎么,本王收贵了?” 石森:“不贵不贵。” 赵王:“……,你给我滚蛋。” 今日是言嘉当值,明鸾过来的时候请他通传,他还笑道:“姑娘直接进去吧,白天王爷还问了呢。” 结果没半刻钟明鸾就急匆匆的从里头出来了,路过言嘉:“我忽然想起先生布置的作业没做,你千万别说我来了又走啊,等我做完作业再来给王爷请安。” 言嘉看她急急忙忙的样子,不像作假,就笑:“那姑娘快去吧。” 明鸾冲他行了个礼,然后提着裙摆带着小路子一溜烟的跑了。 接下来赵王又住了几日,可再没等来某人的请安。 赵王脾气日渐不好,行宫里头伺候的都不乐意上前,大家做事要么赶早要么赶晚,总之是要避开赵王才安全。 可宫女们能避开,赵王身边的人避不开啊。 这日好不容易赵王要跟着静安皇后清修,石森终于了有三个时辰的空闲,就叫了先成言嘉等人一起小酌,吃酒说起这位大爷的麻烦事来,三个人轮番吐槽,反正这事也没法外传,就在他们之间说说,免得他们先给抑郁了。 其实石森也知道,王爷生气,还不是因为江姑娘不来? 石森就问言嘉:“你偶尔回家,你家里的弟弟妹妹会不会去给你请安?” 言嘉:“一般请安都是顺带的,跟我要钱要礼物才是真的。” 石森就嘟噜了一句,李先成没听清楚,戳戳他:“你怎么了?还有王爷最近火气怎么这么大,我看他在京中是憋着,来了行宫还以为能放松放松呢,怎么也不舒畅的样子?” 石森只好道:“江姑娘从前喊哥哥喊的多么亲热啊,现在跟娘娘亲近了,就将王爷闪一边了,也不来拜见。” 又道:“要是王爷有个亲妹妹就好了。” 他这么一说,言嘉一下子变了神色,放下手里的筷子,喝了口酒水。 石森:“怎么了?” 言嘉:“早先江姑娘来过的,不过好像没见到王爷,我听她说先生布置的功课没做完,就急匆匆的跑了。那天她是说以后都会再来的,可是不是这几日都没见到?” 李先成也点了点头,还来了一句:“这也正常。谁不怕先生啊。” 石森觉得自己要智障了,胆战心惊的问言嘉:“不是咱们来这里的那日吧?” 言嘉点头:“是啊,怎么了?” 石森一摆手,另一只手抓起酒杯就灌了下去,接下来李先成跟言嘉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石总管时而豪迈的说“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时而痛哭流涕嘤嘤唧唧“完了完了,这事儿绝对不能叫王爷娘娘知道”。 两个侍卫都一头雾水,不明白石总管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石森:别说你们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 静安皇后与赵睿之也在说话。 “你回去之后,皇上说不得就要给你说亲事了,到时候你要心中有数才行。” 赵睿之道:“娘,我不想成亲。” 静安皇后笑着看了他一眼:“这种没有意义的话以后就不要说了。” 赵睿之:“我若是坚持不娶,他们能耐我何?婚姻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皇驾崩了,您只要不管我,他们谁也没资格。” 静安皇后:“行了,你若是以后再说这些,就不要来我这里了。” 赵睿之不高兴:“娘,您不疼儿子了。江小明无论做什么,您都夸好,都欢喜,到我这里,除了撵我走,就是撵我走,我这么碍事?您偷偷听歌舞,我还没说什么呢。” 静安皇后:“那你留在这里,我带着明鸾回京。” 赵睿之顿了顿,再开口就直接:“皇上已经把东大营的兵马全都换了一遍了。” 静安皇后淡淡道:“东大营本来就尽数是他的兵马,也就太子傻,以为在你父皇麾下挂名,便应顺理成章拥趸自己。” 静安皇后说完这个就不再与他说政事,而是继续问他对于亲事的看法:“你到底怎么想的,也要给我透个底,别到时候我们母子一起掉了别人设好的坑里。” 赵睿之差点脱口而出“母亲帮我指门亲事”,可这话到了嘴边,他很快就重新咽下去了。 眼下谁提的亲事他也不会满意。 “再好看的天仙我也不会答应,您只要答应我,亲事的事我自己说了算就行。” 静安皇后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她看了看赵王,自己亲生的儿子,容色过人,除了身子底子看着单薄些,也算得上是芝兰玉树了。 “你……,要不要我帮你选两个伺候的人放在身边?” 赵睿之一时大窘,脸上热度居高不下:“我不要。” 静安皇后看着他:“你成日跟那些侍卫在一起,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路过走过,留下个评论哉……么么。 第一百零二章 太子中毒 入夜,小路子端了一盏红枣银耳粥来,明鸾接了。 小路子又将灯也拨亮了些:“姑娘白日已经够累了,夜里少用功也没事的。” “躺下睡不着,”明鸾道,“你陪我坐下说说话吧?” 小路子就脱了鞋子上榻,盘腿坐在她的对面,明明他年纪比她还小,但一双眼睛似乎充满了中年人才有的睿智,有时候会带着怜爱来看她,有时候又仿佛带了忧愁。 明鸾就看着他,想了想轻声问:“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这么声音轻轻的一句话却像是为难住了人,小路子思量的难得有点久了。 “姑娘,”小路子唤了她一声,目光微微抬起来看着明鸾的眼睛问,“姑娘日后有什么打算?” 明鸾也叹了口气,她手肘搁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道:“如果让我自由的选择,那我想,不嫁人,然后身边有你们,等我大一点,我们可以出去经商,顺道游览山水风景,做一些叫人开心的事,但我知道,这也仅仅是我的一个梦想而已。” 她说着说着声音便有点变调,眼里也蓄满了泪,不过这次没有流下来,眨了眨,又将眼泪憋了回去。 小路子轻声道:“娘娘都做不到如此自在。” 从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被人敬仰的身份,到避居西山行宫,再没有内外诰命夫人们的簇拥恭迎,也没有皇宫大内的富丽奢侈,静安皇后的内心决计是不会好受的。 不过小路子接着又说:“娘娘也有自己的考量。” 说得明鸾跟着笑了起来,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就算之前不懂,现在看这西山行宫的布排,密不透风,再看娘娘的这些手下,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明鸾从不后悔投靠了娘娘,哪怕娘娘有能力护住她,让她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就真能够不报答乃至心安理得吗? 她还做不到。 所以梦想这种东西,说出口有多么简单,做起来却是那么艰难。 “你去歇着吧,我再看会儿书。” 小路子脱口而出:“如果娘娘要姑娘嫁人呢?姑娘会听娘娘的吗?” 明鸾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她自己都想不明白,只道:“当下娘娘肯定不会叫我嫁人的,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这日深夜,明鸾照旧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像云照、凌云等人,在娘娘心中地位不一般,他们对娘娘来说都有用处…… 而她呢? 她不想像赵睿之说的那样,如宠物一样被娘娘宠爱,她也想获得娘娘的看重跟信任。 那种信任并不是说娘娘怀疑她通敌,而是娘娘能信任的将事情交给她去做,是对能力的认可跟放心。 一场秋雨一场寒,半夜,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了起来,细雨如丝,细雨如蚕食桑叶,明鸾听着这絮絮声音刚要入睡,突然听见外头车马人声喧哗。 “姑娘?”小路子掌灯起了。 明鸾也坐了起来:“外头怎么了?” 小路子道:“王爷要回京。” “这么早走?” 小路子道:“是。” 明鸾穿了鞋子,走到外头凭栏往东望去,赵睿之那边人声更喧哗了。 李先成正躬身禀报着什么,赵睿之突然往她这边转身看过来。 夜色下灯影里他神情冷淡,线条优美的唇角抿得像一柄利刃,跟平日那个嬉笑怒骂的人毫不相干。 明鸾垂下眼帘微微后退一步给他行了个礼,直起身,赵睿之已经转身上了马车。 到了天明,明鸾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前日太子在太后宫里赴宴时中毒呕血,险些不治,这次是皇上命人疾驰送了信来请赵睿之进宫。 明鸾坐在书房写字,听见外头西隐先生跟黄老先生说话。 “这要是皇上登基三年,估计也不会请赵王爷去了。” 黄老先生叹息:“皇上比之先帝可是差得远了。” 西隐先生:“你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黄老先生道:“前朝邴曦城,当时的大文豪,桃李满天下,弟子之中最以汪溶为荣,写诗著书立说,无不提这个弟子,逢人便赞颂——” 西隐连忙伸手摆住他:“明鸾过来听听,你先生讲故事呢。” 明鸾写完手下的一个字放下笔,过来替两位先生续茶。 西隐问她:“邴曦城听说过吗?” 明鸾摇头。 西隐:“那那本桃林小记看过吗?” 这个明鸾倒是知道:“看过,可那不是清澜先生写的吗?” 黄先生长长地叹了口气,怅然道:“他后来改了名字,连姓名都舍去了。” 邴曦城的得意弟子汪溶十七岁时背叛师门通敌叛国,杀渝州方氏全族上下共计七十六口人,连上在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有放过。 邴曦城得知后自挖双目,之后勉力活了几年,亡故时年仅二十八岁。 明鸾听得西隐缓缓讲述,情不自禁的打了哆嗦。 黄老先生却接着道:“然而邴曦城之后流传甚广的几首诗词小记却都是在他最后双目失明的几年写下来的。” 非同常人一般的经历,为他的后期作品蒙上了一层阴郁,使得那些情感细腻又悲伤。 明鸾想,当时的清澜先生,活着肯定是生不如死的,就像熊熊燃烧的一截木头,那火势再大再旺,也终有烧成灰烬的时候。 奇怪的是,从前她看这里的人或者事都觉得像隔了一层,而现在听着前朝的那些事情,又仿佛感同身受,会不由自主地去想那些人的内心世界,一定是很复杂的罢? 她问:“先生,太子中毒,为什么叫王爷回去?” 黄先生目光含笑:“那自然是因为皇上根基不稳。” 皇上虽然已经登基,可登基不足一年,万民瞩目是好事,但也不是好事。 “并不是人人都担得住万民的目光的。” “这时候皇上就需要先帝爷的儿子来帮扶了。” 西隐先生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你说这些做甚么,左右都是赵家的家事。” 黄先生看着明鸾:“孩子要一点一点的教,不能临到头上了,再教就晚了。” 第一百零三章 账目 太子中毒的后续事件明鸾并不清楚。 来西山行宫小半年的时间,她已经摸索出了许多经验,就譬如如果大家不告诉她的事,她问几遍也不会得到答案。 有时候云辉云照他们说话说得热烈,一见她,就会立即闭嘴,改口说别的。 平心而论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但云辉他们还是要教她,对她的学业负责。如果真要问他们的意愿,估计他们也不一定就喜欢来教她。 每个人都拘束在自己的职责身份里头,明鸾难受了几次就看开了,她渐渐能接受这种状态,也就不为别人的态度而感到太过难受。 到了冬日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王诚在西山行宫开的那间小小的杂货铺终于有了盈利。 虽然一开始就说了是叫她闹着玩的,可该有的一切都有,王诚兼进货跟掌柜还有小二,明鸾就是东家兼账房,这间小杂货铺也是要交租金的,一个月并不便宜,足足五两银子呢。 宫女们现如今最喜欢来这里了,富裕些的宫女可以买那些外面时兴的头花素帕子之类的东西,钱少的,也可以只花几个钱就能买到瓜子山药豆红薯等等一类的零嘴。 王诚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红薯,味道比宫中供送来的竟然还甜些,虽然模样长得不好看,但仿佛真应了那句歪瓜裂枣格外甘甜似的。 渐渐大家就发现,这小小的杂货铺真是一应俱全,外头都难寻的东西,没想到在这里就能轻而易举的找到。 越来越多的人喜欢来这里淘些“宝物”,花不了多少钱,买到一些个心仪的小宝贝们,不光宫女们爱来,有些个蠢蠢欲动的侍卫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过来。 王诚这里不卖酒,不过却卖些酒酿的青梅果子之类,也有侍卫馋酒了,就买点回去解馋。 不管怎么说,杂货铺儿能够扭亏为盈,并且是真真切切的有了盈余,这可足够明鸾高兴了,她这年纪又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陪着静安皇后吃饭的时候没三两句话就被哄了出来。 静安皇后笑:“你那账本子呢,拿来我瞧瞧,别是你自个儿算错了,在这里自娱自乐吧?” 明鸾扁嘴:“娘亲跟哥哥不愧是亲母子。” 静安皇后大笑:“你哥这身子骨要是有你这么争气我就高兴了。” 明鸾没有再顺着她的话说起赵睿之。 杂货铺的账本一清二楚,静安皇后本来是随意翻几下的,谁知越看越发现了其中的门道。 “你是怎们想着这样记账进货的?” 明鸾道:“起头我也不会卖,各种各样进的多,有一些压成了货底子还卖不出去,然后我就捡着那些卖的好卖的快的东西多进货,再后来就是跟时令有关了,譬如冬天,大家可能喜欢棉布的素帕子,夏天则多喜欢那些纱布的,那个看着轻薄也凉爽……” 静安皇后的神色渐渐转向正经,随着她的话语轻轻颔首。 她这样倒叫明鸾汗颜了,喏喏道:“我就是瞎琢磨的。” 静安皇后道:“这已经比一般人都厉害许多了,有些人一辈子也明白不了这样的道理。” 明鸾害羞抓抓脸:“娘就是喜欢夸我。” 静安皇后道:“怎么这么不自信?我前头在闺中的时候也有几个铺子的,本来听他们说都是赚钱的行当,可惜到了我手里就没怎么赚过,我一直以为我没有这份财运呢,今日看你这账本才明白过来,是当时的那些人糊弄我罢了。” 过了几日,明鸾正跟王诚合计着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可以多进些彩色的零碎绸缎料子,大家可以选喜欢的去做荷包,或者自用或者送人,图个新鲜喜庆,小路子提着一个包袱找了过来。 王诚的年纪比小路子还大点,可一向都是敬着的,见状连忙起身去接。 王诚入手就直呼:“哥哥怎么也没找个人帮忙拎过来?” 小路子笑:“这是娘娘交代下来的,多少人抢着想来送呢,被我都撵走。” 明鸾放下笔,跪坐在榻上问:“是什么东西?” 王诚就把包袱打开了,里头整整齐齐的放着一摞账本。 小路子笑:“娘娘说叫姑娘先理理这些账本子。” 明鸾:“可是我也不懂啊。” 小路子道:“娘娘说了,就是叫您看看,若是能看出门道来那自然好,若是看不出来,也没事,都是往年的老账了。” 话是这么说,可对明鸾来说,这是娘娘交给她的头一个任务,她自然轻率不得。 白天还有功课,她便趁着晚上的时间来查看。 头一遍是大体看了一下,自然没有发现其中什么问题的。 这第二遍才是核对数目,用毛笔誊抄实在也够累人,明鸾想了想,这时候也没有铅笔,主要是铅没有办法提取出来,眼下既不能解决最急迫的问题,因此又想到鹅毛笔,叫小路子寻些个鹅毛过来,她临时做了几杆鹅毛笔,试了试,大概是墨水也好的缘故,用着竟然还不错。 “老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真真儿一点不错呢。”小路子赞叹道。 明鸾笑:“我还要忙一会儿,没你的事了,你去歇着吧。” 小路子便去外间歪着打盹,等睡了一觉醒了,扭头看室内,明鸾还在灯下忙碌,他这才站起来进去劝:“姑娘,明儿再做不迟,要是睡太晚,明早起不来,万一上课打哈欠就不好了。” 明鸾想了想也是,遂放下笔,伸了伸懒腰去睡了。 如此核对了几个晚上的数字,连夜里做梦都梦见在做计算之后,终于她把数目算完了,一处儿出错的地方也没有。 小路子就道:“娘娘手下有的是能人,若是随便就能发现了不对劲,那可是要获罪的。” 明鸾道:“我再好好看看吧,只是算了数目,但其中有些账目我并不是很懂呢,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向人请教的。” 小路子笑:“姑娘真是守着宝山不识宝,西隐先生九章算术最厉害了。依我看,您就把这鹅毛笔送他两只,保管能解除您所有疑惑。” 第一百零四章 女帝 “哈哈,这可真是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了。” 黄先生见西隐先生对几根鹅毛笔爱不释手,笑话他。 西隐先生顿了顿,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什么千里?有一里地就不错了,估计一里地也得算来回的距离。” 又抱怨:“上次我叫你多教她,你怕累着,你知道她都是问了我一些什么愚蠢的问题么?” 黄老先生不满了:“人非生而知之者,怎么问个问题就说人愚蠢了,在你眼里有不蠢的人吗?” 两个人争执的一团火热,明鸾来了,却又统统不说了。 两个老头儿也都知道静安皇后给了明鸾账册的事情,不过却也没当成大事,依旧说说笑笑,该讲的课讲完了,就叫明鸾做作业,不过西隐先生的抱怨黄先生还是听进去了,专门找了一本书给明鸾:“先通读几遍,自己试着理解意思,不要凡是不会的都来问先生,先生也会烦啊……” 忽略小路子“目瞪狗呆”的眼神,明鸾倒是接受良好,还点头应“是”。 黄先生把小路子提走了,到外头去低声要挟:“你要是敢告状,老头子就不教了哈。” 小路子:“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您……” 黄先生:“世上本没有老师这种行当,是有些个人太懒了,自己不努力思考,就想不劳而获光动嘴问!懂?” 小路子:“您是先生,您最大。” 您要不是先生了,您可就不是最大的了啊。 黄先生忽悠了小路子,出来得意洋洋的朝西隐先生炫耀一番,两个老头儿结伴走了。 把小路子给闪的,要不是他年纪小身体好,非得闪到腰不可,就这也指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你们——” 屋里明鸾喊他,他才悻悻的转身。 明鸾笑惨了,还要安慰小路子:“先生给的书中都有注解呢。” 小路子:“两位先生的束脩一年顶我们十年的了,怎么这么不负责。” 明鸾:“噗!” 一边喷笑一边还要给他道歉:“对不起,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知识改变命运,看来多读书还是有好处的。” 小路子怨念丛生:“什么好处?早一点像姑娘这样明白知识改变命运这道理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日这样说说笑笑,先生不在,明鸾便把疑惑记下,等先生回来再释疑,得闲仍旧拿着那几本账本看得入迷。 却道为何呢,她先前还不曾懂,后来看得多了,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套账册竟然是朝廷用兵打仗前后花的费用的综合。 静安皇后道:“左传曾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跟战争就是国之存在的基石。民众没有喜欢打仗的,朝廷也不喜欢,可生死存亡之际,不打也是不行的。” “我只是叫你看看罢了,这些账本不知道被那些户部的人给梳拢了几遍了,纰漏是肯定不会存在的,能省下的钱也绝对叫他们省下了。” 明鸾道:“没想到一场战争从春天打到冬天,耗费了那么多钱财。” 她有点明白古人为什么长寿的少了,打仗就要征兵,“十不存一,十室九空”这样的描述在书本里头只是几个字,然而多少人的命运都在这几个字里用尽了。 男人要上战场,女人在家难道就好过了?不,她们照样要提心吊胆,年轻的时候为了丈夫提着心,等年纪大了,儿子长起来了,就为儿子提心,这样的日子能让人活的长寿么? 像原来徐家徐老太太那样的人荣华富贵了一辈子,哪怕最后家里没了权势,但还有钱财,还有力气哭诉自己命苦,这样的人恐怕才是真的好命了。 过了几日,明鸾问黄先生想看内史注,黄先生便叫人来禀报静安皇后。 静安皇后想了想,允了。 西隐先生还在一旁啰嗦:“小姑娘八成是当成故事看了。” 后来见明鸾翻看,果然是从去年的才看,又要忍不住念叨,被黄先生喷了一顿:“你管人家怎么看呢。” 西隐先生:“有这功夫不如多做几个题,看这个做甚么?她是能做官还是能上朝?” 静安皇后淡淡瞥过来一眼,西隐先生连忙住嘴,吓得不行,晚上非要跟黄先生一起促膝夜谈。 黄先生当然不肯,可到了次日西隐先生还是如影相随的又蹭他这边来了。 黄先生烦死他啦:“娘娘不会对你怎样的,要杀头你早死三百遍了。” 西隐先生:“你知道的不过三百遍,我数着的,大概快一万遍了。原本指望教出个好徒弟来,让娘娘网开一面,谁知今儿我瞧着娘娘的样子,怕是存心要‘卸磨杀驴’,等徒弟出师之日,说不定就是咱们俩完蛋之时了。” 黄先生笑死:“你说你,不要牵扯上我。” 西隐先生不高兴:“你是没看见娘娘的眼神。” “怎么,你看见了?” “看见是看见了,可是接不住啊,我又连忙低头了。但是,我从那一眼里头看出了很多事,算了,老头子我保你一命,就不告诉你了。” 黄先生啐他:“我都这年纪了,就是一觉睡过去也不觉得新鲜。” 西隐先生道:“你说咱们娘娘有没有可能想当女帝啊?” 内书房隔着一道珠帘突然传来一阵震天咳嗽。 西隐先生脸上笑容渐渐消失,指着屋里:“……她,她怎么在这里?” 黄先生:“你不看看这是哪里?这是什么时辰?” 西隐先生脸色发灰:“完了完了,这次真要完蛋了,一世英名都毁掉了。” 黄先生:“你说你?还是说我?要是说你,我想问问,你有什么英名?你写的那几本书,定价死贵,压根没人能读懂,外头大家都说你是骗子,你知道吧?” 明鸾刚才一下子被呛住,小路子给她端了水来连忙喝了几口压了压惊。 写完了黄先生布置的功课,她出来拜见。 西隐先生见她竟然比他还镇定,不由奇怪。 “这孩子被我吓傻了吧?” “你别以你自己来揣摩别人行吗?” 明鸾喜滋滋:“要是娘娘真能当皇帝就好了。” 西隐先生噗通给她跪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不对劲 静安皇后娘娘压根就没表露出要称帝的野心来,但两个老头子都吓得不行。 “哪怕当个摄政太后也可以,但当皇帝还是不行。” “当皇帝太挑战我们作为男人的底线了。” 明鸾低声反驳:“先生们都老了,岂不知难得糊涂?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西隐先生道:“不行。” 黄老先生点头:“绝对不行。” 两个老头儿一板一眼,说到最后明鸾才反应过来:“娘娘何时说要做女帝了,真是的!” 她难得发了一通火,自己跑掉了。 西山行宫又吓起了雨。 雨滴和着风催动廊上的风铃,声音脆又甜,明鸾一会儿心慌,一会儿又热血沸腾,连这冬日的雨水都浇不灭的心火。 她伸手去接,一边同小路子说:“我发现西山行宫这里的雨格外多呢。” 秋天下雨,冬天竟然也还下雨。 小路子道:“是,到了盛夏,这边反而雨水少,不像别的地方,夏天就是隔三差五的下雨。” 明鸾收回手,问:“各地的雨水情况也会有记录么?史官不记这个。” 小路子道:“当然会记录。咱们这西山行宫就有专门记载天时的,从前西隐先生在先帝在位时,也还干过这个呢。” 明鸾笑:“这活计可真轻松。” 小路子道:“那可不是,当年咱们跟南越一战,多亏了西隐先生算出了天时,这才让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败了南越,让南越退兵的。” 这事明鸾还真不知道,连忙招呼他:“你快同我说说。” 小路子讲完,明鸾还意犹未尽:“还有吗?这样的故事还有吗?” 小路子也被她这热情给吓住了,连忙道:“姑娘,该去上课了。” 明鸾临走还叮嘱他:“你再好好想想,我想听,我喜欢听这些。” 小路子心想,当年西隐先生那么能吹嘘,那么喜欢给人讲这些,怎么到了姑娘这里反而不讲了呢? 到了夜晚,难得他紧张了起来。 明鸾拿着账本又翻看了几页,这账本这些日子都被她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就是一旁被演算过的稿纸摞起来也有三寸厚了。 小路子就道:“我给姑娘讲个去年的吧。保证姑娘没听过。” 去年还是先帝在位的时候呢,他老人家不顾众臣工劝阻,非要御驾亲征。 “皇上铁了心要做的事,那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咱们娘娘都劝累了,我听见娘娘都说过让皇上‘好自为之’的话呢。” 这个明鸾相信,能让静安皇后说出那样的话来,的确是足够生气了。 小路子就继续:“老天爷仿佛也不怎么同意,那雨水从先头两个月就没停过啊。” 明鸾因为看账本,也看内史记,便问:“是几月下的雨?” 小路子想了想道:“从三月四月开始,那时候天气也不好,我还记着呢,大军一出发,我们这些留下的都跟着提心吊胆。” 明鸾顺着他的话再去看内史记,从去年正月开始,记录事件的时候的确也有说明天气,因为天气直接影响行军么。 而最后皇上跟北蛮一战由于没有援军及时赶到,粮草器械不足,所以是失败的,一个战败归来的皇帝心情可想而知。 这恐怕也是导致皇上半路驾崩的主要原因之一。 “下雨也要行军,一般一日走五十里,而晴天走的多,约八十里……” “不对。”明鸾的眉头皱了起来。 小路子停住话,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打断了自己:“这都是约定俗成的,哪怕急行军,一日也到不了百里。”急行军也不能累死士兵。 明鸾摇头:“不是这个。” 她低头把手里的册子放下,又翻看起今年的一册记录来。 看完直接拿起笔又开始算了起来。 这样的动作小路子已经习惯了,顺势退下,还帮她把灯又拿了两盏过来。 明鸾算到深夜。 第二日起床照旧去上课,因实在太困,早饭也没吃,小路子慌忙给她装了一兜薄荷饼子,指望她吃点能醒神也顶饿。 可喜可贺,昨夜两位老先生冬夜围着炉子听雨闲谈,导致今天早上赖床了。 小路子连忙叫人抬了好几架不透光的屏风过来,把先生们卧房窗口门口的光都给遮住了。 等他忙完去看明鸾,明鸾读着书也在打盹,一边打盹一边还絮叨:“好饿。” 小路子给她往肩膀上搭了一张薰得暖暖的毯子,又喊了抱猫的宫女来,挑了那只最懒最喜欢睡的放到她膝头,果然猫咪呼噜呼噜的喘息声也传染了她,明鸾终于忍不住趴在了桌子上。 到了中午,在两位先生追杀小路子的大呼小叫声中她才摇着头醒了来,连忙擦擦口水,把辛苦陪睡的猫咪还给抱猫的小宫女,又送她几块薄荷饼,谢了她,叫她下去休息。 “娘亲忙着么?中午可以去蹭饭不?” 小路子额头汗水亮晶晶的跑来:“娘娘有空,说正好有事找姑娘说话呢。” 明鸾点了点头,小路子看着她的表情心底闪过一丝诧异。 往日姑娘听见可以跟娘娘一起吃饭总是开心,今日却是着实奇怪。 明鸾低头看看身上衣裳,已经被睡得有点皱了,还粘上几根猫咪的毛:“我先回去换一件衣服。” 小路子叫人捧了三件衣裳出来给她选。 她挑了那件暗沉红的,虽然衬托的脸色白皙动人,可看着衣服也着实压抑。 静安皇后一看她穿这个就笑了:“怎么选了这一件?” 她对明鸾是没有任何不满的,仿佛一生的宽容都给了她,虽然说了前头那一句,却又在后头替她找补:“不过你年纪小,穿这个是好看。难不成小日子来了?” 明鸾点头:“快了。” 等静安皇后看完自己,明鸾这才后退几步给她行礼。 起来后静安皇后就拉着她的手带她入座:“我想跟你说过年的事……” 静安皇后平日居住西山行宫,虽然先帝驾崩,但太后尚且健在,为人儿媳者,不尽孝是不行的,因此,她过年是要进宫的。 今天拔了智齿……感觉养了好多小蜜蜂,不知道明天睡醒会不会觉得右边脸太甜。 第一百零六章 冬日 “云照、凌云几个我都不带走,他们陪你在这里,你放心,他们身上有品级,也不是随便来个阿狗阿猫就能将你带走的,此外还有小路子……” 明鸾笑:“我又没犯法,谁会来抓我啊,您别担心,不是很快就回来么?” “你说得也是。”静安皇后颔首,但心情却不怎么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有些话她没有对明鸾说明,此去回京,说不定皇上会将她留在京城,至少,正月之前她是回不来的。 京中形势不好,她也不舍得叫明鸾回去,还不如就在这边无忧无虑的长大。 看看明鸾的笑容,她终于也笑了笑:“这半年功夫长高了有不少吧?还记得才见你时就跟个小团子一样呢。” 明鸾看她心情由阴转晴,抓了抓手里的筷子,对于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却又迟疑了。 静安皇后一早就看出她有事了,这会儿便问:“你有心事?瞒着娘可不行。” 明鸾抬头正撞上静安皇后温柔的目光,眉宇间的坚毅像一座山一样,叫人觉得她既可以倚靠,又无坚不摧。 明鸾的喉咙突然就有点干,低头把碗里的粥一口气喝完,擦了嘴,从座位上起来,把在胸口贴了许久的那张纸拿了出来。 “是这里……,孩儿有几处不懂的地方。” 明鸾的声音很低,但听在静安皇后耳中却如惊雷,当时京城那段日子也的确是经常下雨,所以传回消息说援军因大雨而没有按时到达之后,众人都只作这是天意如此。 率领援军之人乃是先帝的乳母之子,是先帝认之为兄的人,因为援军未到,那人险些自戕,还是众人都拦住了他。 可现在明鸾提出了问题,当时援军遇到了大雨不假,但是因为援军绕了路,也就是说,极有可能当时是故意为之——两条路都可通往目的地,其中一路下雨路途难行,一路无雨,派出斥候满可以查到该走哪条路更好,可当时赵鹤轩是怎么说的呢? 他没有说。 当时的所有人都被连绵的雨季给拖垮了心情,盼着皇帝赶紧回来。 说句不好听的,静安皇后最害怕的还不是战败,她怕万一皇上被俘虏,到时候有何脸面再面对天下百姓,面对祠堂里头的列祖列宗? 所以,援军不利只是她当时关注的一个微乎其微的小点,那一仗朝廷虽然败了,可对方也死伤不少人,赢也是惨赢,她庆幸着先帝能够班师回朝。 却没想到,先帝原来有机会反败为胜。 “西曲到狄节的距离是比从东圃到狄节远不少,路途也难走些,但东圃到狄节这一路是无雨的,如果急行军,一日百里,用不了三日功夫就可到达,哪怕一日八十里路,也用不了四日。” 可赵鹤轩整整在路上耽搁了十日。 静安皇后良久不言。 直到赵嬷嬷诧异,进来看她们,她才回神。 “好了。” 明鸾听着她温和中带着凝重的两个字,心情也跟着从急切到和缓:“也许是我想错了。” 不,其实不是。 是当时所有人都认可了赵鹤轩的说辞。 派出斥候探路,须臾一路斥候回言说有雨,赵将军担忧陛下,不顾劝阻,身先士卒带着众将领赶路…… 赶路的人那么多,大家都那么辛苦,得知败仗之后,又那么愧悔。 静安皇后的头颈肩鼻渐渐绷得极紧,在无人看到的地方,指甲深深的刺进了肉里,改变了掌心纹路。 “你先下去。” 明鸾刚要开口应,抬头却发现静安皇后是对赵嬷嬷说的。 赵嬷嬷安静无声的退了下去。 静安皇后的右手抬起来,轻轻的落在明鸾的头上,接着落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拥在了怀里。 “这件事以后你谁也不要告诉了。你还太小,根本护不住自己。” 明鸾嗅着她身上传来的冷梅寒香,缓缓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日如往常一样,明鸾上午跟着两个先生学习,下午跟着凌云她们锻炼,就早上的晨练被静安皇后改了,有意叫她多睡些:“她还长身体呢,睡的好将来才能长得好。” 西山行宫终于迎来了冬日的第一场小雪。 静安皇后喜欢梅香淡雅,明鸾天不亮就起了,拿了个小刷子亲自动手从梅花上扫雪,忙活了大半天才扫了约么有一罐子,等雪水都融化,又用轻纱过滤了好几遍,去孝敬静安皇后。 把静安皇后逗得笑不可抑。 赵嬷嬷也恭维:“别看王爷也孝顺,是再没有耐心亲自做这个的。” 明鸾用那雪水煮了茶,静安皇后俯身轻嗅,点头道:“的确有梅花香味。” 赵嬷嬷也得了一杯。 西山行宫上下都喜欢这一场雪,着实乐呵了两日。 只除了西隐先生跟黄先生争风吃醋,两个人都想要“学生亲自煮出来的梅花茶水”,结果因为茶水煮沸后只得一壶,导致两人大打出手,差点反目成仇。 最后还是小路子又寻了一架更高的梯子,明鸾在上头忙活了一个时辰,弄得满身是汗,才又得了些白雪。 她战战兢兢的从梯子上下来,感觉两条路都成了木柴,几乎不会走路了,再看看活蹦乱跳他宫女侍卫们,深觉自己这个在行宫中“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小公举混的也忒惨了些。 天一亮就爬起来要学习,背书,写字,关键是她干这些的时候,其他人要么在闲谈吃瓜,要么在抱猫撸猫,要么干脆就围着熏笼打盹…… 她也想撸猫,也想宅着,学习当然也不是一件坏事,但看看宫女们,再看看太监们,没有一个想同她一起来念书的。 西隐先生倒是极力主张有教无类,教育资源本来应该是匮乏来着,结果被一群不好学习的人硬是给弄成了教育资源富足,还有节余。 听说两个老先生打算出一本西山散行记。 小路子真诚的给明鸾建议:“您还是不要让他们出书的好,否则他们非要逼着您在那杂货铺子里头卖不可。” 说说笑笑着,宫里派了人来请静安皇后回宫了。 第一百零七章 福星 赵鹤轩身为先帝的宠臣,甚至亲密到数次出入内廷,先帝一死,他也闭门谢客,尽心竭力地做出一副为先帝守孝的架势来。 先帝在时,为防止有人说觊觎帝位,向来跟赵鹤轩是不怎么来往的,只是每年到了赵鹤轩之母寿辰之日,会着意赐些礼物,以示敬意。 如今先帝驾崩,新帝继位却不是先帝的儿子,而只是先帝的弟弟,静安皇后身份尴尬,赵鹤轩的身份也尴尬,身上空有品级却不沾实务。 此次新帝派他来请静安皇后入宫过年,已经是这半年来他的头一桩差事了。 赵鹤轩一路都十分恭肃,即便队伍中他最大,也丝毫不以身架压人,低调内敛又温和无害。 他如此,倒叫跟来的众人都说不出的不自在,亏得队伍中有他的一个小儿子。 俗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赵鹤轩自律自强,却对这个小儿子多了几分放纵,等到了行宫门口,他才叫了儿子过来,着意又叮嘱了几句,无非是不得放肆。 等待通禀之后,静安皇后没有丝毫为难,很快就宣召了他们。 赵鹤轩刚进门,抬头就看见正位上端坐的静安皇后,乍一见她,他顿时满脸激动,明明之前还叮嘱别人,可如今真到了事上,自己先忍不住了红了眼眶。 强忍着情绪转交了太后跟皇后的书信,而后才跪下给静安皇后行礼,这一跪,就没有起来,整个人浑身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静安皇后看完了书信,见他如此,也有些个伤感:“你快起来吧。叫先帝知道,又抱怨本宫欺负他的乳兄。” 赵鹤轩站起来后已经是双目红肿,嘴唇抖索了:“娘娘一向可安?” 静安皇后笑:“托了皇上太后跟皇后娘娘的福,本宫这里一直都安好无恙。” 说完又叫人看座。 赵鹤轩再三推辞了,辞不过才贴着凳子边坐了。 静安皇后看了一眼那椅子面也不过巴掌大的高脚圆凳,心情莫名舒畅。 什么叫坐着不如站着舒服?这便是了。 她的目光从赵鹤轩身上挪开,往外头跪着的众人望去,赵鹤轩连忙躬身道:“入了冬,皇上每五日就让太医给王爷请脉,这次王爷本来是要来的,被皇上太后还有太子都劝住了,下臣辗转得知后,主动恳求,才得以前来。” 静安皇后点头欣慰:“你有心了。本宫看阶下那个小公子跟你面相有几分相似,他是你的什么人?” 赵鹤轩连忙道:“是下臣的小儿子,顽皮不知礼数,让娘娘见笑了。” 静安皇后笑:“本宫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 说完招手叫了阶下打头的这孩子上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回娘娘的话,草民叫赵明澜,今年十五岁了。” 静安皇后有些诧异:“是哪两个字?” 赵明澜道:“是明亮的明,千倾翠澜的澜。” 他落落大方的站着,一副活泼生动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 赵鹤轩连忙呵斥:“放肆!娘娘面前,怎可直视?” 静安皇后抬手止住他:“本宫就喜欢这样活泼好动的孩子,不要教训他。” 接下来又同赵明澜说了几句,赵明澜说自己是头一次来这西山行宫,静安皇后便道:“左右今日天色已晚,本宫还要收拾些行李,待明日后日出发也不迟,你就在这里好生逛逛,也看看这西山的风景比之京中如何。” 赵明澜大声应:“是。” 静安皇后便叫人安顿众人。 等他们都退下,她才在烦躁地嘀咕:“这人名字里头怎么也有个‘明’?” 赵嬷嬷笑着道:“娘娘真是的,难怪王爷要吃醋了,您这是看着自家的孩子好,就嫌弃起旁人家的孩子来了,老奴看这个赵公子一表人才,也当得起这个字。” 静安皇后道:“你叫人给明鸾传话,让她这两日乖些,先不要出院子了。” 赵嬷嬷刚应了,她又改口:“算了,本宫亲自去她那里一趟。” 赵嬷嬷连忙道:“娘娘,今日是不是还要为那些人接风?” 静安皇后道:“客随主便,本宫是主人,便是迟到,他们谁敢说个不?” 说完去看明鸾。 明鸾近期一直在听黄先生讲宫中过年的礼仪,到祭祀的时候,皇上也要跪好久的,更毋论其他人了。 明鸾想的自然还是静安皇后,便叫了几个擅长针线女工的宫女帮忙做些护膝抹额风帽等等。 静安皇后到的时候,明鸾正在吩咐:“护膝那里要用最好的皮子,轻,还要厚实耐压,薄了不中用……” 她吩咐完,自己还要亲自跪一跪,试一试,觉得满意了才叫人制作。 “帽子要护住耳朵的那种,对了,在这里钉上两个扣子,可以把脸也挡一挡,光露着眼睛就行。” 静安皇后进门,众人连忙行礼,明鸾跑过去,笑得眉眼弯弯:“娘,我列了单子,到时候麻烦赵嬷嬷帮您看着,别拉下东西万一路上用着不顺手就不好了。” 静安皇后笑:“不过几日的路程,有什么不能凑合的?倒是你这里,我才是真不放心。” 明鸾道:“那到时候我就变成一只荷包,挂在娘的腰上,您走到哪里,就带我到哪里。” 把静安皇后哄得笑不停。 “这边还是冷,等开了春,我叫人把你送江南那边安生养上几年,那边才暖和呢。” 明鸾连忙道:“我才不要去,我就跟着娘。” 说着就抱着静安皇后,不顾众人嘲笑地撒起娇来。 静安皇后也着实是心疼她,喜欢她的,叮嘱道:“这两日都有外人在,你先不要出这院子了,我安排几个人来守着你。” 明鸾颤抖了一下,她连忙道:“你别怕,要不今夜就跟着我?” 明鸾已经听说了此次是赵鹤轩来迎接静安皇后了,她有种山雨欲来的惶恐害怕,但也竭力让自己镇定:“我不了,我不给娘拖后腿。” 静安皇后使劲抱了抱她:“你是娘的小福星,永远也不会拖我的后腿。” 第一百零八章 接风 静安皇后命人给远客接风,等她到的时候酒席都已经摆好了。 缓缓步入正厅,正好听见赵鹤轩在低声训斥儿子:“都说了不要到处乱跑,你刚才去哪里了,找不到你。” 赵明澜不服气的反驳:“娘娘都允了叫我到处去看呢,再说孩儿也没乱跑,都一直跟着人。” 静安皇后进门,厅内声音为之一顿,众人连忙起立迎接。 静安皇后却先冲赵明澜点了点头,然后才叫众人平身。 赵明澜非常得意地看着他爹笑了笑。 赵鹤轩本来对他怒目而视十分不满,这下见到皇后给赵明澜撑腰,也只得低头服软了。 静安皇后落座,看向众人,这次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是先帝的旧臣,赶了远路过来,形容有些憔悴。 她心里想笑,不知道皇帝打发他们过来,是想看他们抱头痛哭还是看他们欢聚一堂? “大家远道而来都辛苦了,本宫敬大家一杯。” 众人忙道:“不敢。” 俱都恭恭敬敬的喝了酒。 酒过三巡,重新上过几个热汤菜,众人的目光便被散发着香气的美食佳肴给吸引了,又见静安皇后只倾身跟赵明澜说话,便也都三五成群的闲谈吃起饭来。 静安皇后问赵明澜:“是读书呢,还是身上有了差事?” 赵明澜就看一眼父亲,非常汗颜的说:“读书读得不好,也,也没差事。” 静安皇后不满的看向赵鹤轩:“他都这么大年纪了,既不喜欢读书,怎么不赶紧找个差事,难不成养成个纨绔性子你就开心了?” 赵鹤轩非常羞愧:“娘娘说的是,只是这孩子自小跟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舍不得他吃苦,给他寻了几个差事,都因为做不好无疾而终。” 赵明澜抢白道:“那些人都欺负我,也看不起我。” 静安皇后神情一怔。 赵鹤轩连忙呵斥赵明澜:“胡说八道,分明是你被你祖母溺爱,不思进取,着人说几句就嫉恨了,还敢拿这种话来污了娘娘耳朵,看我回去不打死你!” 静安皇后护着赵明澜:“孩子有话不对父母说还能对谁说?你也是,正经该好好听听他的意思,这差事当然合适的才能当的,不合适的差事是耽误了孩子。” 赵鹤轩汗颜:“没想到这孩子得了娘娘青眼,还不快给娘娘磕头。” 赵明澜这会儿倒是机灵,跪下就哐哐哐。 静安皇后笑着叫人扶他起来:“这不极好么?你想在哪里当差,可有心仪的差事么?” 又问他:“定亲了没有?” 赵明澜不好意思了,赵鹤轩替他回答:“这孩子其实是个庶出,只是他姨娘生他的时候难产,因此叫老太太接了过去养大的。本来去年要说亲的,不想……耽搁了下来,高不成低不就……,还是等等看再给他寻个差事,总要有个样子了,再说亲吧。” 静安皇后含笑点头:“这样才是正经。” 之后她又坐了一会儿,跟随行跟来的袁御医说了几句话,而后起身离开,让再上好酒好菜,好叫众人尽兴。 见过一堆旧人,静安皇后心绪不怎么平静。 赵嬷嬷很担心,见她一直不说话,就道:“娘娘,今日前头开宴,姑娘却没去,这会儿不定怎么想呢,要不娘娘去看看姑娘,跟姑娘说说话也好。” 静安皇后点了点头。 等进了明鸾屋里,她才回神:“应该换一件衣裳,都是酒味。” 明鸾已经快步走来了,听见她这话忙吩咐人:“我这里有合适您的衣服,就在这里换一件吧。” 静安皇后换好出来:“这衣裳穿着倒是舒服,你给我做的?” 明鸾脸红,用手背贴着脸降温:“孩儿哪里有这本事?都是她们几个做的。” 静安皇后道:“好,是她们做的,也有你的一份孝心,今日都赏。” 宫女们娇花一样袅娜着过来谢恩,大家叽叽喳喳的,比前头那些看着叫人舒心多了。 静安皇后干脆脱了鞋子也踩在脚炉上,又叫宫女们把赵嬷嬷请下去松快松快,她则与明鸾说话。 “来的都是先帝爷时候的旧人,”静安皇后缓缓开口,“不过,就算先帝在时,他们也只是末流而已,只有一个袁御医还罢了,我跟他说了,明日叫他来再给你把把脉看看。” 明鸾道:“我很好了,自己能感觉出来。” 她见静安皇后情绪不高,有心引着她说话,便问道:“今次来的那个人就是当初带援军的人么?” 静安皇后点头:“他就是赵鹤轩,我从前跟他打交道的机会不多,这次他还带了他小儿子过来。” 说着就喊小路子,等小路子进来,方吩咐他:“这几日叫人守好门户,别叫那些人进了这边吓着明鸾。” 明鸾做了个鬼脸:“我才不怕他们。” 她无论说什么,静安皇后都笑。 娘俩歪在一处,静安皇后被她引着说话,开始慢慢吐槽起赵鹤轩来了。 明鸾却充满了怀疑,她对自己当初得出的那个结果也不是特别坚定,疑虑重重的问:“要是真是他做的,那他现在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啊。” 静安皇后道:“先前赵鹤轩乃是先帝宠臣,他要给儿子找差事,那是易如反掌,多少好差都等着他挑,如今呢,先帝驾崩,人走茶凉,他再想沾先帝的光,也是不能够了。再加上毛孩子挑三拣四,能做好才奇怪呢。” 明鸾:“那也不会一个差事都坐不好吧?他领着孩子来见您,是不是想通过您给他找个差事啊?” 静安皇后之前是压根没想到这一出,听明鸾这么一说,当真考虑了起来。 “若是如此,我明日试试他就知道了。” 明鸾好奇:“娘要怎么试他?” 静安皇后道:“以我的面子,给他儿子安排个禁卫侍卫的差事,试试他吧。” “做了皇宫的侍卫,是不是就很容易升官?” 静安皇后:“那得看运气,不过本朝以来,升官最快的的确是侍卫不假,皇上龙心大悦,侍卫转成武官也有这样的先例。” 第一百零九章 试探 静安皇后看着明鸾自己在那里笑了半天,等她笑完,才开口问她:“笑什么呢?跟只小猴子似的。” 明鸾道:“娘,您还要不要再试试赵鹤轩?” 静安皇后:“怎么试?” 明鸾道:“假如他真的跟皇帝勾结,那这段日子的闭门谢客肯定就是故作姿态。恐怕内心深处也很担忧,害怕今上不会再用他吧?那如果您给他两个职位选择,一个是侍卫,另一个也选个天高皇帝远的肥差,您觉得他会选哪个?” 静安皇后好半天没有说话,是夜,她从梦中醒来,脸上阴郁非常,值夜的宫女连忙唤了赵嬷嬷过来。 赵嬷嬷见静安皇后的样子,忙叫人备了热水:“屋里太热,娘娘昨晚又喝了许多酒,这是热出汗来了。” 静安皇后沐浴后归来,重新躺在迎枕上。 赵嬷嬷给她捶着腿,面露担忧。 “娘娘?要不咱们不回宫了,就告个病。” 静安皇后摇头:“不是,我不是因为这个生气,我是笑我自己,竟然连个孩子都不如,还不如明鸾看得明白。” 赵嬷嬷之前没听见她们娘俩说的话,这会儿一头雾水。 静安皇后与她说了几句,而后道:“我从前都以为这就是老天造化捉弄,谁知兜兜转转,过了这么久才明白过来,非天意,而是人祸啊。” 赵嬷嬷道:“娘娘从前就是太过耿介,您怎么会想到这些。老奴倒也不是说姑娘不好,只是姑娘在认识娘娘之前,就已经见识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姑娘年纪小,这样其实也不好,老奴日常还想呢,亏得姑娘后来遇到娘娘,否则就她这个性情,将来如何,可实在也难说啊。” 静安皇后颔首:“还是你看的明白。” 赵嬷嬷道:“老奴年纪大了,精神头也不中用,如今看着姑娘倒是顶事儿,也能照顾娘娘,能给娘娘一心一意的出主意,依着老奴来看,娘娘此次回去,倒不如将姑娘带上。” “不行。”静安皇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赵嬷嬷在提建议之前就想到这结果,因此也没难受,转头跟静安皇后说起旁的事来。 “姑娘跟前头那位虽然是一个亲爹,但如今瞧着,当真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要是当初许给王爷的是姑娘就好了,管他王爷喜不喜欢,保管啊,您跟姑娘是天底下最亲近最好的婆媳。” 静安皇后笑了起来:“睿之跟先帝一样,模样好是好,可一开口说话,不出三句就叫人想离他可远些罢!他若是脾气再好点,这满京城的小姑娘还不追着他跑?可你看看他那一张嘴,如今是得罪了多少人了?” 赵嬷嬷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从京里传回来的消息,有七成都是告状的。 长辈们为了赵睿之的婚事操心,几次撮合,结果他呢?快把京城的高门贵胄都给开罪了一个遍了。 再想想赵明澜,静安皇后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当初一听赵明澜名字中间有个“明”,心中就不欢喜,暗道这是什么破缘,之后更是如临大敌,生怕赵鹤轩跟赵明澜父子把主意打到明鸾头上,三令五申的不许明鸾出去,更叫人守好她这里。 谁知赵鹤轩父子打得好主意,人家根本没看上明鸾,看上的是通过她来给安排差事,好顺利成章的跟皇上接头吧?!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赵嬷嬷笑:“您当年对了王爷都没这么紧张过,就是看着姑娘关心则乱了。” 静安皇后道:“明鸾这孩子聪明又敏锐,我有时候也在发愁,将她嫁给谁,将来也少不了担心。” 赵嬷嬷:“姑娘这还没开窍呢,将来嫁人自然是要嫁给自己喜欢的,到时候您说了可就不算了,得姑娘愿意才行。” 静安皇后不逾,乜了赵嬷嬷一眼:“她肯定是听我的,你才说错了呢。” 赵嬷嬷笑着服侍她重新躺下:“是是是,姑娘啊最孝顺不过,她肯定是听娘娘的,因为她知道,这世上但凡还有一个人真心关心她,爱护她,这个人必定是娘娘无疑。” 静安皇后受用了赵嬷嬷这句“大实话”。 次日她果然按着明鸾给出的主意先来问赵明澜:“本宫的娘家在南边儿,说实话,那边气候好,好吃的好喝的也比这北边方便的多,不如给你选一个鱼米之乡,去那边做个三年五载的外差,二十岁正好回来行冠礼,这差事可舒服?” 果然赵鹤轩不同意:“他正经该吃苦才历练出来,这样的好差事便宜了他,是浪费。” 静安皇后叹了口气:“你要是想叫他吃苦,叫我说,做禁卫的最苦了,日夜轮值,赶上忙的时候,常三两日都不得合眼,我虽然从宫里出来了,在皇上面前还终究留了几分情面,若是你愿意,我就去帮你讨一个差事。” 赵鹤轩连忙拉了赵明澜给静安皇后磕头:“娘娘,都是下臣无能,累得娘娘还要为下臣奔走,臣感激不尽,日后娘娘但有驱使,臣一定竭尽全力。” 静安皇后恨不能立马一剑宰了这俩人。 “罢了,本宫好好的,有太后,有皇上,再不济本宫还有个儿子,你们啊,就是好好的过日子,也用不着担心本宫。” 赵鹤轩跟赵明澜告退出来,正好碰见等着的袁御医。 赵鹤轩便跟袁御医寒暄了几句,听说袁御医还要给一位娇客请脉,就当着袁御医的面叮嘱赵明澜:“从前你在外头混闹我不说你,如果敢在娘娘这里顽皮,惊动了娘娘,纵有你祖母,回去我也照样打死你。” 袁御医笑着帮赵明澜说了几句好话:“这西山行宫难得来一回,正好可以多看看。姑娘轻易不出来走动,都是在自己院子里头呢,我要见姑娘,这不还是得跟着娘娘才能见到。” 赵明澜吃惊:“这位姑娘好大的架子还是病的起不来身了?您是御医,纵然娘娘再宠爱她,也,也太过了吧?” 袁御医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赵王得罪了姑娘,娘娘连赵王都骂呢,不过是娘娘偏爱,养的骄了些罢了。小公子不是也得了令祖母的偏爱么,这都一样。” 赵明澜心道:这特么的怎么一样?我可是我爹亲生的,难不成那女的也是静安皇后亲生的? 第一百一十章 初见 静安皇后将徐家的一个小女孩养在膝下的事,京中但凡消息灵通些的就没有不知道的,赵明澜都能来行宫了,自然也是知道的。 事实正如后来静安皇后所顿悟的,赵鹤轩压根就没看上明鸾。 徐家得罪新帝,已经彻底不行了,这时候赵鹤轩要是上赶着跟徐家人来往,那才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他可没有静安皇后那种底气。 可笑的是,来之前,还有人特意上门试探他呢,他只淡淡道:“我们何等身份,怎么敢肖想娘娘膝下的姑娘?此事连提也不要提。” 对外直说带着赵明澜出来长长见识。 长见识是一方面,讨得静安皇后喜欢,安排个可心的差事才是他的首要目的。 果然一切都在赵鹤轩的算计之下,顺利的不能再顺利了。 赵明澜本来还时刻谨记着父亲的吩咐,如今一切都没脱离父亲的计划,他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忍不住透出几分飞扬来。 他故意躲开人,等不一会儿静安皇后出来,并袁御医往偏殿那边走,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过去了,他也就尾随着跟了过去。 谁知过去才发现,那边竟然是有带刀侍卫守门的,当下止住脚步。 不过这边院落墙只是装饰个样子,并不高,仰起头来就能看见那二层的阁楼。 他先听见一阵银铃笑声,脆又响亮,忍不住心下怀疑,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宫中也这样高声嬉闹。 才想着呢,突然见那阁楼上飞奔出一个粉红娇俏的人影,再定睛一看,竟是个小姑娘。 赵明澜眉头一皱,直觉这可能就是皇后养的那个女孩。 他想着她的身份,心下疑虑重重,非常害怕万一皇后看着他们俩年纪相当——不,到时候,他就说他要给先帝守孝!皇后总不能越过先帝去。 这样想着,心里也翻涌起一阵厌恶,可是目光却不由的追随着那一抹身影。只见徐家的这个女孩子穿了一身高高束腰的袄裙,外头罩着一件短袖宽衫,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只在两鬓那里梳了两根小辫子,头上没有一件首饰,只手腕上套着一串玉珠手链,阳光下那手白的透明,生生把那玉手链都衬得失色不少…… 赵明澜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两步,直到被守门侍卫给盯住,才连忙后退着离开。 绕过一处山墙,他听见偏殿那边传来清脆的声音:“真的是母亲过来了!我这就下去!” 不知哪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 赵明澜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回了住处,翻出临行前祖母给他的私房银子,拿在手里颠了颠。 再要出门,正好父亲从外头回来,见了他问道:“你做甚么去?” 赵明澜道:“孩儿听说这行宫也有间杂货铺,想去看看。” 赵鹤轩道:“不要乱跑,这行宫多是宫女太监,冲撞了哪一个也不好。娘娘指给你的人呢,叫他跟着。” 赵明澜怏怏的应了。 出了门,找到那小太监,连忙问他杂货铺的事儿:“我想去瞧瞧,不知能不能使得?主要是怕冲撞了宫女姐姐们。” 小太监笑道:“不碍事的,公子想去尽管去,如今大家都忙着收拾行装,打点着要回京呢。” 赵明澜到了杂货铺,抬头一看,上头一块木牌子,就大喇喇的写着杂货铺三个字,跟这行宫的格调简直大相径庭。 王诚正趴在柜台上算账,明鸾叫他跟着静安皇后的车架回去,这样他可以陪王妈妈一起在京中过年了。 他不想回,但也知道将亲娘老子接来这里不现实,静安皇后安排他娘在外头,可是有任务的,要看着徐二太太,防着她作妖再害了姑娘。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道:“姑娘嫁了人就好了,到时候有夫家撑腰,徐二太太哪怕是生母,也没有再置喙姑娘人生的道理了。” 正想着,听见外头有人说话:“这里头有人么?” 他连忙应道:“有的有的。” 一面赶紧搁下笔绕出去迎接。 引路的小太监他是认识的,小太监喊了他一声:“王哥哥。” 又给他介绍了赵明澜:“这是赵将军家的小公子,在行宫里到处逛逛看看的。” 王诚笑着让人进来,道:“客人请进。” 赵明澜看了他一眼,意外见他身上穿的竟然不是内侍服饰,就有点奇怪了,这行宫的男人,要么是内侍,要么是侍卫,他还没见过有第三种呢。 想到这里,他就开口问:“你是?” 王诚道:“公子好,鄙人是这杂货铺的掌柜,姓王,您喊我小王就成。” 赵明澜笑:“你恐怕是这天底下年纪最小的掌柜了吧,东家是谁,这么有眼光。” 王诚笑:“东家自然是娘娘,这小小铺子不过是方便宫人,全赖娘娘恩典慈悲。” 话说道这份上了,赵明澜便不再多问,而是走着转着看将起来。 看完也暗道这铺子看着不大,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很有些个京中铺子的意思了,若说不相称,大概只有临窗的榻上有一只鲜艳的靠枕,上头没有绣着花,反而绣了好几只猫。 这靠枕一看就是女孩子之物。 赵明澜心中一动,不由往那边走了几步。 不料王诚却比他更快一步,作势用袖子扫了扫榻,又把那迎枕给拿起来放到一旁的柜子里…… 明鸾消闲的时候爱撸猫,但杂货铺却不是个猫咪能来玩的地方,没有办法,她要是来这边,就只好叫人把猫抱走,偏生越是不能够的事越是想做,说出来倒是闹得宫女们笑话了一场,大家便绣了一些猫咪的靠枕,这边也放着两只,等明鸾过来小坐的时候好抚慰她,安抚她不能撸猫的小情绪。 王诚这做派,叫赵明澜越发的肯定,那东西就是徐家那女孩子的。 他心里涌上一阵燥热,脑海里闪过一截扶在栏杆上的皓腕。 他虽然年纪不算特别大,但也不是不经事的人,正因为如此,才明白自己心里的那点蠢动。 第一百一十一章 探听 赵明澜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十分清醒十分冷静的人,他没有生母扶持,祖母虽然疼爱,可到底膝下儿孙众多,也要一碗水端平,因此他如果能寻一房财力权势厉害的妻室,这样才有助于他在世上立足。 但是心动这种事实在是身不由己,脑子再清醒,比不上心里自有想法。 如此不待天黑,他叫人去看袁御医可有空,说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 问话的人很快来回:“袁大人正好得空呢,请您过去。” 赵明澜到了之后先问了几个他绞尽脑汁想的问题,诸如“我一个妹妹冷天也爱吃冷食,夏天更是畏热的很,这是天生的,还是有哪里不妥当”等等之类的问题。 袁御医当真了,一一给他解答,还夸他“知道替姐妹们着想,不愧是个好兄长”。 两个人说话渐入佳境,赵明澜这才装模作样的问起明鸾的事:“先前叫人来看,您仿佛还没回来,是娘娘养的那小姑娘有哪里不妥么?若是需要药材什么的,娘娘在这边不便宜,尽管交托给我去采办。” 袁御医笑着摇头:“没事。” 他不想多提,可却争不过赵明澜的“热心肠”。 最后只得道:“先前是娇弱了些,你也知道,经过家变,小孩子心气胆气不足么,后来被娘娘带在身边,就渐渐好起来了,如今跟正常人无异,好得很。” 赵明澜:“我不信,您别是看我年纪小来哄我的吧?要不我回头跟父亲说,他总是可靠的。” 袁御医刚才还疑虑他的动机,现在听他这么说,就认定他只是小孩子充大人,觉得明白他了,道:“如今是真好了,就是嫁人也使得的,只是看样子娘娘舍不得罢了。” 赵明澜点头:“我听祖母说起过,这位妹妹乃是前头赵王妃的亲妹子,还道是不是娘娘爱屋及乌,可回想从前,娘娘对赵王妃仿佛也淡淡的,还没有先帝对晚辈们上心呢,便有些个看不懂了……,您说是不是娘娘故意做给宫里看的呢?” 袁御医失笑,这还真把自个儿当成个老成人了。 “娘娘做事全凭遂心,哪里还需要故作姿态?再说,这位可没有一丝跟赵王妃类似的地方。” 赵明澜道:“这么说全是缘分了。” “可不是正是呢。”袁御医附和道。 赵明澜又歪坐着同他消磨了几句,约好回京之后禀明家里请他过去问诊,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离开。 可惜时日太短,这行宫的人的嘴也硬,银子使出去不少,翻来覆去的得不到更多他想要的信息,很快静安皇后的行装便打点好了,看好了时辰一早便开始动身。 这日寅时不到明鸾便醒了,都没用人叫,她自己起来穿戴整齐,小路子进门就笑:“姑娘吓我一跳。” 明鸾:“你来的正好,咱们去送送娘娘。” 她起来的早,而其他人也有比她还早的,这其中就有许多都是此次来接静安皇后回京的人。 不管这行宫里头吃喝多好,身上的差事才是最要紧的,如今能够回京,并且马上也快过年了,人人脸上都露出回家的期待。 赵鹤轩跟赵明澜都是骑马,一早就靠近着等静安皇后。 因此当明鸾一行从西边迤逦着过来的时候,赵明澜虽然没有看清她的容貌,可一看那身量,再看那被人簇拥的架势,立即就知道这便是静安皇后养的女孩子了。 那日远远看着单薄了些,如今近看,正如袁御医所说,嫁人都是无碍了。 明鸾穿了大斗篷,几乎连脚踝都遮住了,一行人从廊下走过,目不斜视,自然也是百般吸引人的目光。 赵嬷嬷亲自出来迎接,帮着打了帘子。 赵明澜就见静安皇后身边这位面相刻薄的老婆子难得的露出一抹笑来,而那女孩子似乎跟她说了什么,微微侧了侧头。 花瓣儿似的红唇一闪而过。 赵鹤轩问:“这位就是娘娘养的那个姑娘?” 赵明澜内心一惊,镇定了一下才回答:“不知道呢,儿子只是听说,之前并未见到真人。” 赵鹤轩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他,而是问旁人:“娘娘养的这位姑娘也一同回京么?” 袁御医笑着答:“不,听说是留在行宫里。” 过年这么要紧的事都不带回去,赵鹤轩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看法。 静安皇后已经听人说了赵明澜近日打听明鸾的事,听完冷笑不已:“癞蛤蟆不知天高地厚,还想吃天鹅肉,也不怕摔死。” 等明鸾过来,她也不提赵明澜了,只道:“我不该将凌云派出去,有她陪着你,还叫我多放心些。” 明鸾笑:“这里可是西山行宫,且不说没有宵小敢来,就是真有敢来的,先叫他尝尝我的厉害。” 说着伸出胳膊,作势要给静安皇后看看自己的“肌肉”。 肌肉当然是没有的,动作足够搞笑,把静安皇后成功逗笑了。 “我跟你说真的,若是没有事一切平安还罢了,若遇到危险,你什么都别管,就叫云辉带你走,明白吗?” 云照跟凌云被静安皇后打发出去办事,这两人年前都不一定赶回来。 静安皇后心中对明鸾是真放心不下,可也舍不得将她带回京城,她堂堂一个皇后,若是孩子被人家欺负了,总不能亲自下场去掐!能配跟她互掐的也只有宫廷之中的那数一数二的几位罢了。 明鸾道:“虽然我力气不行,武功也不成,可我有脑子,若是真到了某个地步,先虚与委蛇保住小命,总而言之,我还要一直陪着娘亲呢,等我们一起变老,等我头发花白了,我也要娘帮我梳头……” 静安皇后抱了抱她:“真舍不得。过上几年看看吧。” 她有无数的计划,更有无数的目标,这些都要一个一个的去实现,去吧将来的路给趟出来。 “外头很冷,你就在屋里,不要出去了。”她将明鸾留在屋里,受了明鸾的礼,扶她起来,摸了摸她的脸,松开手道:“好了,动身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试探出来了 静安皇后一走,明鸾也出来了,回了住处跑到二楼上眺望,看着逶迤远行的火把与车队赞叹:“我娘可真帅啊!她刚才说那个‘动身’,我激动死了,差点听成了‘动手’。” 小路子现在已经习惯她时不时的“疯言疯语”,并且感觉还挺好。 一个活泼好动的姑娘总比一个镇日忧愁伤感的姑娘要叫人看着高兴。 他还不知道,明鸾的高兴是因为什么。 另一边静安皇后上路之后,明显感觉到赵明澜对待自己比在行宫更热情了。 赵嬷嬷虽然也姓赵,但跟这种半路改姓的还是不一样,没多少好感:“许是因为他的差事还没有着落,还要求着娘娘回京去帮他呢。” 静安皇后懒洋洋的靠着迎枕:“或许吧,不过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心思呢?” 赵嬷嬷就笑:“您呀,亏得姑娘不是您亲自生出来的,要不还得早操心十几年,更累。” “哪儿累?你看不出我挺开心来吗?” “开心也是对着姑娘开心,对着我们这些个老菜帮子可看不出开心来。” 静安皇后对她逗笑,直起身来:“行了,他有没有坏心思,试试不就知道了?容易的很。” 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静安皇后吃着东西突然顿住,没过多久就搁了筷子,作势发愁的揉了揉额头:“算了。” 赵明澜这一路上,不说俩眼珠子都黏在她这边,那也至少留了一个眼珠,听见这话就避着人去问赵嬷嬷:“可是有什么事么?” 这会儿赵嬷嬷也觉得赵明澜的确是有点热情过头了,她忍着笑:“可不,娘娘想起一个日常喜欢把玩的物件,这次好像忘了带上呢。” 说完就见赵明澜眼珠子一亮:“是落在行宫里头了么?我可以去给娘娘取回来。” 赵嬷嬷:“这怎么好意思?娘娘可不喜欢麻烦人。” 赵明澜非要去:“是什么东西?在何处放着?我去了之后找谁问合适呢?” 我了个乖乖,这都不是热情,这是热情似火啊! 赵嬷嬷在心里嘀咕。 赵嬷嬷觉得自己抵挡不住这种热情啊,连忙按剧本演:“好吧,我去问问娘娘。” 她去去又回,回来眉开眼笑:“哎呀,找到了找到了,先前收拾起来,娘娘以为没带上呢,被小宫女给收着了,如今都拿了出来。” 赵明澜眉梢眼角的失望加起来都能论斤称了:“是什么物件啊,娘娘这么喜欢。” 赵嬷嬷:“一个玉佛手,改日给你看看。” 赵明澜只好作罢,还不忘殷切道:“若是娘娘还有东西要去取来,您一定尽管使唤我。” 打发了赵明澜,赵嬷嬷回去静安皇后的帐子里,静安皇后脸色不快:“我就说吧。” 赵嬷嬷笑:“他再如何,摸不到也看不到。” 静安皇后:“没得叫人恶心。” 赵嬷嬷倒是比她看得开:“一家有女百家求,等姑娘再大大,这种事想拦也拦不住的,除非您一直藏着掖着不叫人看。” 静安皇后一脸烦不胜烦的样子,摆着手不叫她继续说了。 赵嬷嬷偏要刺哒她一句:“别的事也没见您这么上心。” 静安皇后默了默:“如今外头还有什么事能让我上心?我若是真上心了,多少人该吃不好睡不好?” 此话一出,赵嬷嬷险险落泪,静安皇后见状便百无聊赖地道:“看你,是我白说几句而已,我还没伤心呢,你倒是先难过起来了。” 赵嬷嬷这才不说了。 车队还没进京,赵睿之便带着人迎了来。 赵嬷嬷一改冷意,热情的奔过来,赵睿之看见她就笑了笑,到静安皇后的马车前见礼。 赵嬷嬷道:“娘娘您瞧瞧,王爷看着结实了不少。” 说着掀开了车帘,静安皇后脸上带着笑意的面容露了出来。 赵王既然来了,一切便由他接手,静安皇后问他:“是先进宫还是先回府?” 赵王道:“祖母十分想您,说您来了,直接进宫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起明鸾:“妹妹怎么没有跟您一起回来?” 静安皇后就笑着看了赵嬷嬷一眼,回答赵睿之的话:“天气寒冷,她才养好了,这么出行对她来说太辛苦,万一给冻坏了就不好了。” 赵睿之心里估计是呵呵哒了,因为脸上的表情停滞了许久。 然而他面对的是亲娘,旁人都需要揣摩他的想法,亲娘不需要,亲娘只要开心就好了。 他拜见亲娘,其余的人都要来拜见他。 “大家一路辛苦,本王已经在霁月楼订好了酒席,为大家接风洗尘。” 应酬完毕,见赵鹤轩跟赵明澜父子还留着,便冲赵鹤轩点了点头。 赵鹤轩离开了,赵明澜走过来重新又见礼:“王爷。” 赵睿之在赵王府里头宅着,寻常不见外人,外人求见也不得见,多数给的理由都是王爷上课呢,王爷忙着呢,除非是宫里办的宴会或者几位皇亲公主举办的花宴之类,说不定还能请到他出席。 赵明澜其实也想跟赵睿之打好交道的,因为赵睿之是深得帝心。 太子越是不堪造就,皇帝对赵睿之就越是宠爱有加。 对待这两个亲侄子,一打一扶,外人也不能说今上冷血无情了。 赵明澜得父亲指点,看出其中关窍,自然也想借一借赵王的东风,只可惜东风不大想搭理他,这会儿有了机会,自然是赶紧过来。 赵睿之看着他笑:“你都这么大了,小时候我还记得领着你去太后宫里要糖来着。” 赵明澜一听这话,心里一松笑道:“那时候太小不懂事,叫王爷见笑了。” 赵睿之:“是,我也是头一回知道,男孩子五岁还尿床。” 赵明澜一脸社死的表情,脸上瞬间通红,恨不能从地上硬扒开一道缝钻进去。 赵睿之歪头“萌哒哒”地问:“你现在还尿吗?” 赵明澜内心已经跳河了,脸也涨得木木得:“不了。” 赵睿之:“这就好,我还特意问了御医,记得他们当时跟我说有些人就是发育慢,有些个物件儿就得慢慢长。”他说着看慢慢看了赵明澜一眼。 第一百一十三章 皇上的心思 赵睿之的声音不小,马车里静安皇后跟赵嬷嬷听了个正着。 赵嬷嬷忍俊,静安皇后道:“有时候觉得睿之这嘴也是够厉害的。” 不过在赵睿之这里得到的好心情,进了宫就没法继续高兴下去了。 太后握着她的手道:“你这走了之后,我心里一直记挂着,夜里也不能安寝,以后就留在京城陪着我吧,我年纪大了,还有多少年好活啊?” 此言一出,合宫都给跪了,静安皇后自然也不能免俗,殿里殿外站着的只剩下太后一个。 到了中午,皇上亲自过来了,众人围坐一团吃家宴。 宴后饮茶,皇上道:“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朕自登基以来,秋狝冬狩皆无一次,而境外之敌屡次犯边,日前有大臣上奏,言说春猎之事,朕左思右想难以抉择。” 太后:“哀家还是头一回听皇上说起这个。” 皇后也点头:“这些个打打杀杀的事,听着就害怕,皇上是真决定要行春猎了么?” 静安皇后在这所谓的家人面前,向来是越生气越要笑,因此虽然当下已经怒火高炽了,可却还忍着,看着皇上跟皇后演双簧,只把他们当成是表演来“欣赏”。 皇上道:“今年已经到年末了,如果来年春里还不成行,恐使臣下们心生惶恐,到底祖宗法制,礼不可废。” 静安皇后:去你奶奶个腿。 她面带微笑,参与感十足,就是不说话。 太后则蹙眉道:“你打算去哪里打猎?可不要在京城吧?就像皇后说得,我们女人家受不得这个。” 说完转头看向大儿媳妇:“老大家的你看呢?” 静安皇后内心一句传统地方方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微笑:“先帝在时,是去西山行宫那边的,那里地方大,山林多,冬日过后,春天的确是打猎的好日子,皇上当年也去过的吧?” 皇上点了点头,不过却也迟疑:“西山行宫是不是太远了?” 太后连忙挽住静安皇后的胳膊:“不远,你们要去就去那边,正好让静安在宫里多陪陪哀家,你这个皇后虽然好,可也太听你的话了,哀家平日想找人聊天都聊不起来……” 皇后抿着唇一脸汗颜羞愧状。 静安皇后继续笑:“早知道皇上有春猎的打算,我就把那边的东西都一块收拾回来了。” 赵睿之在下首连忙道:“这有什么要紧,儿子多跑一趟就是,早就想跑跑马了,我可以替皇上先去探探路。” 太后笑着点他一下:“你娘在那里住了那么久,又不是龙潭虎穴,你探得什么路。” 又问静安皇后:“对了,你不是还养了个小姑娘么,怎么没带进来叫我看看?” 静安皇后一怔,她是没料到太后这会儿问起明鸾,可听太后的口气,此时当着皇上的面问,显然是想加恩,或者说补偿她让出西山行宫的损失…… 既然皇上已经做了决定,春猎西山行宫的事无可更改,静安皇后只思索了瞬间,就立即做出了决定。 不过赵睿之比她还快一步:“妹妹如今还留在行宫里头,她身子单薄,跟着众人这样来回一趟消受不起,我本来想着单独叫人去接她呢,既然要把母亲的东西收拾回来,干脆一并接回来也省得跑两趟了。” 静安皇后乜了他一眼,眸中笑意闪动:“不用你去,你自己多保重就好,我怎么听说这入了冬受寒两回,刚才还听见你咳嗽,也该少进宫才是,免得过了病气。” 赵睿之:呵呵,一脉相承,一脉相承。 说我刀子嘴的,可以看看我亲娘老母。 太后连忙道:“是我这宫里用的炭火太多了,熏了他一下子,我看着他还好,一点小毛病不碍事,没病没灾当然是好,可这人一辈子三灾九难的也是有定数,该来的也少不了。” 静安皇后点头:“母亲别怪我说他,他随性惯了,我怕他跑那么老远,那边也没个能辖制住他的。” 赵睿之只能硬着头皮道:“长辈们吩咐下来的差事孩儿怎么能随性对待?自然是战战兢兢保证完成。” 静安皇后方点头。 众人喝过一轮茶,她对皇上说:“说起差事来,我也想像皇上求个差事。” 皇上放下茶杯,十分温和地道:“大嫂请说。” 静安皇后道:“这次我见了赵鹤轩的小儿子,十五六岁了,想跟皇上求个侍卫的名额给他。” 太后道:“你说起赵鹤轩我想起来了,他跟先帝倒是好着,这家的小儿子没有念书么?若是念书,不如叫他跟着睿之一块,也算是父子两代人的缘分。” 赵睿之又双叒叕“替母分忧”:“祖母可饶了我吧,那家伙都几岁了,还尿床,跟着我睡觉,半夜我突然觉得后背一阵温热,还以为是谁给我盖被子呢,结果随手一摸,哎呀……” 众人皆笑,连皇上也笑开怀。 静安皇后不满意:“他老子到底是你父亲的乳兄,你偏在这里促狭,拿着这件事要说多久?” 赵睿之不满意:“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他,烦都烦死了,皇上您就可怜可怜我,叫他去当个侍卫吧,到时候我找人好生历练历练他,好叫他为皇上出力。” 众人心里皆不信,都觉得赵睿之这是想找人收拾赵明澜一番。 连皇上也道:“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罢了。既然如此,就叫他做个侍卫罢,改日朕自然宣召他。” 静安皇后连忙起身行礼,太后道:“睿之快替你娘谢谢皇上。” 于是赵睿之又行礼,一边行礼一边在心里将赵明澜骂的死去活来。 赵明澜回了京,狐朋狗友们听说了,纷纷哄他出来请客。 席上有礼部的董侍郎家的一位庶出公子哥儿,就说起了皇上打算去西山行宫围猎的事来。 赵明澜一听简直震惊,差点就立即回去问问父亲。 他连忙拉住董公子,两个人去了僻静处讲话。 这位董侍郎不是旁人,正是当初齐殷玢的亲舅舅,齐家被静安皇后按在地上几乎捶死,董侍郎死了外甥,亲妹妹膝下空虚,几乎发疯,董侍郎是既恨齐淑妃,又恨静安皇后,然后还没别的办法对付这俩女人。 齐淑妃:娘娘,想不到吧,我们俩竟然还有同仇敌忾的一日。 静安皇后:无知不是错,你可以多读读书,同仇敌忾不是这么用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差事 论理赵明澜跟静安皇后一系亲近,董侍郎又跟齐淑妃一系亲近,所以董公子很应该跟赵明澜保持点距离的。 可这两个人很显然都明白自己在派系中的边缘地位,都觉得静安皇后跟齐淑妃的仇恨跟自己关系不大。 一个全家恨齐淑妃还来不及,另一个觉得静安皇后都要退出历史舞台了,可利用价值不高。 另外,促使他们能够对对方保持“亲密无间”姿态的,大概就是都想从对方那里获得一些可靠的消息。 这不赵明澜一问,董公子就笑着道:“赵兄才出了一趟远门,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这都是好几天的旧消息了。” 赵明澜点了点头:“说来也巧,我在西山行宫那边看的时候,的确觉得那里是打猎的好地方……” 两个人虚与委蛇了几句,赵明澜强忍着才没有提前离开,不过等一回到家就去见父亲了。 赵鹤轩道:“春猎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赵明澜:“父亲也是才知道的么?” 赵鹤轩点头:“是我们离开后,户部尚书上奏折提议的。” “好生生的,快过年了,提这个干嘛?” 赵鹤轩道:“户部尚书就是皇上的拥趸,从前先帝在时,便更皇上走的极近,他上这奏折,我猜有六成是皇上的授意。” “皇上要做事,何必这么麻烦?直接说又怎么了?” 赵鹤轩嗤笑一声:“你还是年轻,这种事皇上怎么可能主动提?静安皇后要是不在西山行宫还好些,她在那里,皇上要是提了,岂不是要落个驱赶大嫂的骂名?” 赵明澜不甚在意道:“成王败寇,再说,如今还不是一样驱赶?” 赵鹤轩笑着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儿子还有几分眼光胆气,也不枉费他为他操心,就招呼他坐好,倒了杯茶给他,而后慢慢地道:“这怎么能一样,静安皇后都回来了,那显然是皇上‘确定’了她不会再回行宫,这才答应春猎的,就算成王败寇,也还有一句千里堤坝溃于蚁穴呢,凡事安排好了先后顺序,才不会闹些不必要的乱子。” 静安皇后要是听见他这番言论,一定好好的动手给他点个赞。 看看人家这理论依据,真是一套接着一套,看看人家这教子水平,再看看先帝,真感觉先帝当时上学的时候,学的东西都被乳兄给吸收了。 赵明澜在赵鹤轩的教导下果然进步不小。 静安皇后进宫的次日,皇上传召了赵鹤轩,又捎带见了一眼赵明澜,如此,赵明澜身上的侍卫差事就定了下来。 “听说因为御前奏对深得圣意,所以品级不低,还是赵鹤轩给力辞了,说要让他为皇上尽忠,自己将品级升上去。” 静安皇后听了汇报,点了点头,提起笔将刚才写了一半的书信重新写完。 一会儿有人来报:“王爷请见娘娘。” “叫他进来。” 赵睿之进来后,还不死心:“娘,就叫儿子去吧,保管把行宫里头所有值钱的都给您搬回来。” 静安皇后哼笑:“你别逗我了,算了,要是皇上答应,你就去吧。” 赵睿之凑过来:“娘在给谁写信?我帮您封口吧。” 静安皇后撵他,他不走,只好道:“给明鸾写的。” 说完看向赵睿之,果然赵睿之的脸色变了变,好在很快就压了下来,既没有发怒也没有吃醋。 静安皇后看着他的样子,想了想,跟他说:“我打算把我陪嫁里头的那处宅子给她住,当然,将来她要出嫁,所以这些东西还是你的,就是给她住住。” 赵睿之的脸腾得就红了:“娘以为我很在意这些个身外之物么?我没想到娘竟然是这么看我的。” “我怎么看你了,”静安皇后莫名其妙,“我这不是好声好气的跟你商量吗?” “既然你不在意,那这宅子干脆就过给她好了,也叫她有个傍身之所。” 静安皇后觉得自己这逻辑没毛病,可听在赵睿之的耳朵里头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转身一甩袖子就气冲冲的跑出去了。 静安皇后:“多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任性。” 想了想,命人叫了石森来:“快马将这封信送到行宫。” 石森连忙接过来应喏。 他拿着信出来,不妨路边跳出个人吓了他一大跳。 赵睿之掐住他肩膀,跟地痞一样:“把信交出来。” 静安皇后在信中写的很委婉,没说皇上要围猎的事,直说自己左思右想还是放心不下明鸾,干脆命人将她接回来,行宫里头那些她喜欢的东西也都带回来,连之前明鸾亲手种的花跟树也都交代了,叫人好好的把根上的土带全了,着马车小心仔细的运回京中,重新栽种在院子里。 石森小心的看了信(被迫的),又看看赵睿之的脸色:“王爷?” 王爷您在太后跟皇上面前表现的那么兄友弟恭,这一转头就搞这一套,着实很吓人。 石森都怀疑赵睿之如果是一只鸟的话,八成在蛋里的时候就作天作地,把其他蛋都给挤出鸟巢不可。 赵睿之把信胡乱塞回去,还给石森:“行了,去送吧。” 石森问:“王爷,那您还去接人吗?” 毕竟flag都立了,这会儿反悔好像也不好吧。 赵睿之:“娘娘不是打发了李先成去?你叫许言嘉也跟着,到时候让他们一块把人接回来就是了,多在那里待几日也不要紧。” 石森扭头去就跟人分瓜:“王爷不去也好,省的一路还要伺候他。” 李先成跟许言嘉都深以为然。 可惜他们还没成行,兵部来人留下他们了,原来年终兵部有些军籍造册浸水,需要重新登记。 也就晚个一二日的功夫,大家都没当回事。 赵明澜得了差事,带着重礼上门感谢静安皇后。 静安皇后见了他,问了问差事的事,听说赵鹤轩辞了那个三品的侍卫,如此赵鹤轩只能从六品起做,虽然武官的品级不如文官那么难升,可这中间到底也隔着好几级呢。 “你父亲也忒小心了些,今上优抚先帝的老臣,这也是今上顾念兄弟情深,有什么可推辞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偷人计划 静安皇后:“赵王这孩子从前被先帝跟本宫娇惯坏了,有时候说话口无遮拦,论理你们才是应该多亲近的人,只是他不知道好歹,你也别怪他。” 说完赏赐了一堆东西给赵明澜,还叫赵嬷嬷拿了一只人参,让赵明澜交给他祖母。 赵明澜初出茅庐,就分别见识了世间几位最了不起的人物,整个人从身体到内心都不可遏制的飘了。 出来之后就命人去打听徐家的事。 这一打听,那起初都还没敢发芽的心思顿时破土而出。 徐明鸾压根就不受徐家重视,连去教坊司的赎金都没给她出,要不是撞见了静安皇后,这会儿说不定都投胎了。 而且,静安皇后也没让她改姓赵。 “不会是给赵王准备的吧?” 他这么一想,自己又否定了这个答案。 如果是给赵王准备的,可不要将他们撮合在一起多培养感情? 赵明澜越想越心热,本来在脑海里头的那个影子越发的清晰起来,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 他身边的小厮连忙也跟着起来。 平常就值夜的两个丫头娇俏的打着哈欠端着蜡烛过来:“爷不睡,也要体贴体贴我们,没得白折腾人。” 赵明澜看着这两个,往日爱她们模样妖娆,今夜看着却觉得像极了五花肉,看着肥腻腻的,惹人心烦,顿时一踢椅子:“你们不爱伺候就滚出去。” 两个丫头都吓住了,放下灯赶紧跑了。 小厮端了茶来:“爷喝口水。” 低头看了一下赵明澜的裤子,上头的痕迹还没下去,刚才那俩丫头估计也是看见了,所以故意拿乔,却没想到一向会哄人的人突然翻脸。 小厮硬着头皮道:“爷,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就是小的没多少本事,您说出来,也好散散心肠。” 赵明澜道:“我看上一个女子。” 小厮忙道:“这是好事儿啊!若是门户相当,您也到了年纪了。” 赵明澜:“爹不会同意的。”事实上,他的亲事在赵鹤轩的计划之中,已经有了几家人选了。 小厮转了转眼珠,暗暗琢磨赵明澜的意思,试探着问:“那就做个妾室通房的抬进来?” 赵明澜还是摇头。 “……那位是风尘出身?” 赵明澜一巴掌抽过去:“想什么呢。” 小厮一听不是,顿时松一口气,小声道:“咱们老太太最讨厌这个,小的这不是担心么,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赵明澜的祖母早年做皇上的乳母,按理是得到婆家的尊敬的,可谁知当时的赵老太爷却不敬重发妻,放着妾室通房不爱,非要流连在花街柳巷之中。 所以赵明澜的祖母最恨风尘出身的女子。 小厮见赵明澜不说话,只好尽职尽责的继续问:“那就是身份不合适,对方不能给人做妾?这其实也好办。寻常家下不是也有旧例么?” 赵明澜斜眼看他:“什么旧例,我怎么不知道?” 小厮就笑:“这都是底下人传的话,没得脏了您耳朵。” “就是隔房那边的二老爷呗,当年二太太进门呷醋,逼着他将通房丫头嫁了人,就嫁给后巷子的柳三,谁知那丫头也厉害,愣是不叫柳三近身,二老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稀罕上了,这么多年的也没撩开手。说句不好听的,这还是二老爷呢,若是您看中了哪个,想找人来娶,那咱们府里小厮们还不抢破头?既有了媳妇,更要紧的是还能得了您的看重……”说着就嘿嘿笑了起来。 赵明澜却不怎么满意。 “二老爷那是没办法,否则那个男人愿意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嫁给别人?” 小厮点头:“这倒也是。” 赵明澜:“你还有没有别的主意?” 小厮道:“您都是有差事的人了,以后置办个外宅略歇歇脚也说的过去。” 赵明澜眼神一亮,紧接着就琢磨了起来。 如今之际走正经的程序想得到徐明鸾是不可能的了,但是,老天爷也助他,他今日从赵王府出来,正好听见说赵王府的侍卫们都要重新整理军籍,这就说明,静安皇后要是想叫人去西山行宫接人,少不得得晚上两日才能动身! 晚个两日,路上再耽搁个几日,这就是他的时间! 赵明澜的手慢慢攥了起来,这件事成不成,不单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是他人生之中头一回策划的大事!若是成了,这成就感!他只要略微一想,就觉得血液在经脉中沸腾! 说不定明年这个时候他就能当爹了! 越想越兴奋,越想越起劲,当即就道:“你过来,我有事吩咐你……” 小厮一听是去行宫偷人,当即有点害怕,不过听完赵明澜的吩咐,再听到他许的事成之后的好处,顿时也热血沸腾起来。 静安皇后就是拔了牙的老虎,再说那女孩子也不是她亲生的,又没有什么血缘关系,说不定跟着他们爷,将来还比跟着静安皇后强百倍呢! “等她跟了爷,就知道有个男人知冷知热的好处来了。” 赵明澜心中得意万分,打他一巴掌:“你小子毛都没长齐,还笑话起爷来了。” 这厢主仆俩定下黑心计,当即也不耽搁的就开始去安排人手。 西山行宫说离着京城远,但要是真正跑起马来,熟知路途的话,一日一夜也就能到的。 赵明澜本想亲自去,出了京城之后觉得风太冷,便打道回府了,不过他倒是也信得过那几个人,都是赵鹤轩给他的人手,能力一等一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去偷一个不足百十斤的姑娘,那还不是易如反掌手到擒来? 赵明澜只担心这些人先占了明鸾便宜罢了,又重重的许了好处:“只要别把人吓着磕着伤着,等事成了,每位兄弟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平常可需要这些人挣一年还攒不下! 一行的三个人既是互相监督,又互相接应,三足鼎立,万事无忧! 赵明澜心里得意,哼着小曲儿回了家,进门碰上父亲,还卖乖:“儿子想着以后要当差,因此出去跑马练了练骑射功夫。” 第一百一十六章 历练 静安皇后从西山行宫离开,对于明鸾来说,瞬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没错,她就是那只猴子。 西隐先生跟黄老先生冬日慵懒,布置了功课便窝在特意给他们盘的土炕上,或者下棋,或者饮茶斗嘴,像两只看尽世间百态,从容淡定的老猴子。 王诚一走,杂货铺关门,明鸾的时间也多了起来,不过睡眠习惯也不好改,早上还是一早起来,锻炼的时间跟学习的时间都增多了,至于睡觉,她本来就挺能睡的。 这样的日子才过了两天,她整个人就像过冬的猫一样了,看着热热闹闹的,但安静下来总是叫人觉得那么孤独。 小路子也没什么办法。论起亲近,明鸾跟静安皇后最亲,跟王诚算是两小无猜长大,这两个人都走了,她这乍然一下,可不得适应适应? 云照跟凌云出去办事,剩下云辉跟轻云两个商量了商量,提议:“不如我们带着姑娘出去打猎去,不进深林,这时候的狍子皮厚肉嫩,还有野鸡也不错……” 他们还不知道皇上打算收回西山行宫的事,就将这里当成了一个家,是他们所有人的地盘。 明鸾虽然会骑马,但打猎的话,她就是个拖后腿的,再说叫她射箭,往靶子上射还行,往野鸡上是射不准,往狍子上,是不敢射,她自己都汗颜。 “你们去吧,我只管着吃可以吗?到时候我给你们烤。” 云辉看看轻云:“你敢不敢?” 明鸾看看云辉,再看看轻云,觉得这俩人似乎有点不对劲的亚子。 她在这方面是偶尔有些个迟钝,但不至于迟钝到连人家的眉来眼去也看不出来。 这一看出来,顿时更落寞了。 最后,她再三表示自己一个人想静静,让他们都赶紧去打猎。 这两个人又带了些人出去了半天,傍晚满载而归,除了箭射中的,还活捉了许多活物,有野鸡跟兔子。 明鸾连忙叫人把兔子放到藤筐里头养起来,还不假手他人的去拔了些嫩草。 云辉笑道:“这些小东西不喜欢这样围住养,要不就跑掉,要不就宁肯饿死,胆子很小的。” 轻云忙说:“明日再找个地方放它们就是了,行宫可是个好地方,有温泉多暖和,说不定它们见识了之后都不想走了呢。” 明鸾觉得轻云说的有道理,刚才那小兔子吃着嫩草可欢腾了,别的地儿可没这么多嫩草,都是因为温泉的缘故,所以才有些花草四季常青。 这一日夜里除了当值的一些人,剩下的人几乎都来了,弄了好几个篝火,大家亲近的围坐在一起,三五成群的,一边喝酒一边吃肉,明鸾想起前世的烧烤来,叫人弄了些蔬菜也拿来烤。 没想到轻云尤其喜欢烤大蒜,惹得云辉抿着唇不高兴的看了她好几眼。 正好被明鸾瞅见,她嘿嘿笑着使坏又串了好几串大蒜给轻云。 结果自己因为剥蒜皮一不留神揉眼睛,把自己辣的眼泪横流。 轻云道:“过年的时候咱们也这样过吧?正好聚在一起守岁。” 西隐先生在一旁听见,很是赞同:“不错不错,人多热闹。” 又给明鸾布置功课:“你也做些花灯灯谜出来,或者想点其他安排,如今众人以你为首,你这个小当家的可不能不管事啊。” 明鸾一听不以为难,反而十分激动,恨不能现在回去就写个计划出来。 黄老先生看见她掉坑里还不自知,笑着摇头:“年轻,还是年轻好啊!” 老了就兴致不高了,看着年轻人们对过年的期待,感觉自己也年轻了。 这夜他们玩到很晚。 众人都或多或少的饮了几杯,只有明鸾没喝,她是被西隐先生点醒了,想到如今静安皇后不在,那她身上可是有责任的,反正甭管怎么说吧,她的自律,还得也替娘娘看好了这行宫。 到了子时,两位老先生都熬不住,明鸾连忙指挥着人扶他们下去歇息,等安顿好了这俩人,她再过来,就看见云辉站着,身边一个人正低头像他禀报着什么。 轻云正垂着头坐在不远处捏着鼻梁,似乎是因为醉酒而有些不舒服。 明明一切都正常,但明鸾不知怎么还是感觉到了危险,她扭头看了一眼小路子,小路子也看到了云辉的异常。 明鸾就慢慢往云辉那里走,云辉抬头看见她,脸上闪过迟疑跟犹豫。 刚才禀报事情的侍卫没走,明鸾认出他来了,他是当值的人。 云辉动了动嘴,似乎拿不准该不该说,明鸾没等他下决心,就直接开口问:“是不是有事?” 云辉看了一眼四周,低头飞快的说:“有三个人进来了,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我们的人只跟着他们。” 明鸾瞬间想的是,将这三人给留下! 不管他们是来做什么的,让他有去无回,了无痕迹! “你们有把握把他们留下吗?” 云辉看着她笑了一下,眼神里头露出一抹自信:“自然。” 他像是对明鸾有点刮目相看了,可明鸾这种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别人的赞扬? 她大脑飞快的运转了起来。 “不,不行,我们再想想。” 小路子屏着呼吸等她。 明鸾只走了两步,就道:“不能留下这几个人,他们来,难保他们身后就没有其他人了!我们要是留下他们三个的性命,这就是打草惊蛇,一则暴露了我们的实力,二来,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到时候能不能查到根源都难。” 云辉道:“姑娘说的很有道理,娘娘不在,我们的确该以小心谨慎为上。” 明鸾:“他们现在在何处?” 云辉往北边看了一眼:“如今是在娘娘主殿那边。” 小路子脱口而出:“不是想偷盗东西的吧?” 云辉摇头:“还不确定,这些人看到我们在前头喝酒吃肉了。” 他说完又问明鸾:“姑娘,我们该怎么办?” 明鸾:“既然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我们就去问问吧?说起来如今天色也不早了,熄灭了火堆,大家也都各自回去歇息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套话 两个喝多了的小太监摇摇晃晃的提着灯笼往前走,到了岔路路口,一个顿住思索的功夫,另一个已经提着灯笼走了,剩下的小太监有点无助,走了两步,天公不作美,一阵风吹来灯笼也灭了,顿时给他吓得快哭了。 这时候突然有人提着裤子从一旁闪出来,两个人见面都吓了一跳。 “唉哟,哪里冒出来的人,吓死老子了。” 小太监:“你,你你才是是,哪里冒出来的,怎么还敢在这边撒尿!” 那人笑:“我这是当值呢,看见姑娘赏酒,忍不住跑去喝了两杯。” 小太监似乎醉得厉害了,呵呵笑:“是,我也喝了,真好喝。” 那人问:“你是在哪里伺候的,我送你回去吧?” 小太监摇头:“不,不用了,我再想想路。” 他在原地打了个转,似乎终于找对了方向:“这边,这边是往姑娘的住处,那,那边是往正殿去,我今晚不当值,该往正殿后头的……,的——” 那人热心的将他的手一拉,瞬间把他人就给扯到了面对偏殿的地方:“走吧,我送你回去睡觉。” 小太监有个扶着,也舒服,胆子也大了:“多谢你了,你可真是个好人。你叫什么名字,我告诉,告诉姑娘,提拔你。” 那人笑:“姑娘听你的?” 小太监恼,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的本事,拍着胸脯说:“我可是姑娘身边的人。” 那人继续笑:“那你怎么没侍奉着姑娘一起回来?” 小太监:“我这不陪着小柱子回来的么,他要提前掌灯收拾,我正好也困了,就同他走了一路。” 偏殿的屋舍也不少,关键是来人怕一间一间的找容易被人察觉,所以这才招呼了一个小太监,只是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这个小太监竟然也能近身伺候…… 来人继续不动声色的忽悠,终于打听到了静安皇后养的那女孩子就住在偏殿二楼的中间屋里,整个楼的二楼都是她的地盘,底下的房间则分别住着伺候她起居的一些人。 听着这小太监毫无防备的回答,来人心里笑得打跌,趁着一个空档自己闪身躲进黑暗里头。 小太监糊里糊涂不见了人,一看见偏殿,顿时哭丧着脸说:“我怎么又走错了路了。” 一边说一边晕乎着往回走。 偏殿的主人还没回来,如今整个二层还暗着。 不过不一会儿那灯火就渐次点着了。 来人去跟伙伴汇合。 领头的听说灯火点亮了,一皱眉:“我们应该提前藏好,如今灯火通明反倒不好行事。” 另一个道:“万一藏的不是地方,容易打草惊蛇,我们是来偷人,可不是来杀人的。” “这里又没有什么要紧的人,万不得已杀了就杀了,他们还能上达天听不成?” 这第三个也是极力主张探听好地方再下手的,他就说:“等他们睡了,肯定会熄灯,到时候我们再下手就是了。” 他这么一提议,另外两个人也就不斗嘴了,都觉得这样可行。 “那女孩子我见了,轻飘飘的,老三你趁着他们还没回来,先悄悄埋伏在屋里,等熄灯之后我们再行动,也注意别抓错了人。” 领头的老大说完,又看向另一个,另一个人说:“有事你吩咐,但别叫我老二。” 老大只好道:“那喊你老四吧。” 他们三个也是仓促出来,反正彼此都认识,在这里这样喊,省得暴露真实身份,也是相当小心驶得万年船了。 明鸾跟云辉轻云都坐一块,这俩把她夹在中间,叫她一面心焦,一面也深刻的体会到了做灯泡的“乐趣”。 听了侍卫的回话,轻云道:“看来他们要抓的是姑娘,这样我扮成姑娘的样子,看看他们要将我带哪里。” 云辉想都没想:“你扮不像。” 明鸾正在思考呢,一听他说的话差点“噗”出来,看看云辉,再看看已经满脸怒容的轻云,又看看云辉,十分想问问他:“是真的在跟轻云谈恋爱吗?” 果然轻云道:“那你就扮得像?” 云辉:“我当然扮不像,你别闹了,我正在想合适的人选。” 明鸾伸手拍拍轻云:“云辉的意思恐怕是觉得那些人肯定见过我了,或者他们干脆就有我的画像,这样的话,你身高比我高这么些,肯定不能行。” 又对云辉说:“他们是来想将我掳走,肯定不是想杀我。” 轻云截住她的话:“姑娘是想自己去?不行。怎么确保他们不会杀人?这太危险了。” 明鸾:“你听我说完。” 云辉:“你听姑娘说完!” 两个人异口同声,明鸾哭丧着脸看了云辉一眼,怪不得凌云不喜欢跟云辉玩。 她站起来走了两步重新坐下,面对这两人,蹙眉道:“听他们的意思是要将我偷走。” “他们彼此之间连姓名都不说,可见小心谨慎,就算被我们抓住,说不定也不会说什么,反而不如我就假装被他们抓走,你们一路跟着,若是他们真要害我,你们也能及时救我出来,若是他们只是将我带走,那正好跟上看看他们搞什么幺蛾子,把幕后主使揪出来。” 轻云犹豫的看了一眼云辉。 云辉则站起来:“就按姑娘说的办。” 轻云的声音没有之前坚定:“这太危险了吧?” 云辉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明鸾:算了,爱谈什么谈什么吧,她又不是云辉的娘,就不操这份心了。 好在最后他又来了一句:“我们会沿路保护,不会让姑娘受一丝伤的。” 明鸾虽然也紧张,听他这么说,还是挤出一丝微笑:“我知道的,这是我们头一次对外,希望往日的配合没有白白练习。” 她这么说,轻云也笑了,往日都是他们几个欺负明鸾,尤其是云照看明鸾不顺眼,让她多次面临危险,然后才轻飘飘的把人救了,简直跟耍人一样,对外还说这是锻炼明鸾的胆量。 皇后娘娘都没说什么,其他人当然就也没有意见了。 不过明鸾觉得那些濒临险地的经历还是真的让她的胆识有了长进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被掳 俗话说艺高人胆大,到了云辉轻云几个这里,也可谓是初生牛犊,几个人分析议定前后都没用了半刻钟,立即就分头行动了。 轻云扮做丫头跟着明鸾,小路子因为刚才已经倾情出演,所以这次没有获得重要角色,云辉则在外头安排布置。 这些人当中,只有小路子不太高兴,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保证姑娘的安危是第一要务。” 云辉:“这是自然。”说着吩咐人带上弓弩。 “箭头都抹蛇毒,以防止他们中箭之后还能伤人。” 小路子:“不行,用麻药,万一你们误伤了姑娘怎么办?” 云辉咬牙:“不会误伤!算了,带麻药,蛇毒这个只带着,有备无患,解药也带上,行了吧?” 小路子这才点头。 云辉转过身去骂了一句脏话,小路子在他身后:“我听见了!” 众侍卫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头儿呲着牙,转身挤出一个微笑:“说的不是您!” 路公公却已经转身走了,只给他留个背影。 轻云搀扶着明鸾上楼。 明鸾:“我头好晕,走不动了……” 轻云:“姑娘醒醒,奴婢抱不动您了。” 明鸾:娘的,是背,咱俩又不百合,你公主抱我,显得你man啊!啊啊啊! 她使劲一捏轻云的胳膊,轻云这才把她背起来,踉跄着爬上楼。 明鸾一看见床就扑了过去:“明儿不要早叫我,我头好晕,多睡会儿才行。” 轻云则假装“好累”的揉了揉胳膊:“姑娘,您还没洗漱呢。” 明鸾已经闭上眼睡了过去。 轻云一看这样,顿时道:“那我也不洗了。” 说着跑到熏笼旁,她也躺下了,躺下没一会儿,又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不行,不吹灯晃眼。” 吹熄了灯然后才回去。 她们都睡了,楼下的喧哗声也小了,渐渐众人都进了屋子,各处的灯也就熄灭了,就留了院子里头廊下的几盏灯,昏黄着。 明鸾刚开始还警醒着,后来一想,有些人能通过别人的呼吸判断出对方是真睡还是假睡,她要是作假太明显,岂不是叫对方看出端倪来? 她开始试着放松,把自己包在被窝里头,还想把脑袋也蒙住,结果闻到了身上被轻云洒的酒味,顿时没熏死,又拱耸着钻出来。 屋里两个女人都散发着酒香。 承尘上的劫匪老三心里暗喜的同时也隐隐扼腕,这要是老大或老四也在这里,一个人弄一个女人走,就算那个小丫头要交出去,剩下这个也是细腰丰臀的,尝起来肯定带劲。 老三不住的咽口水,万分后悔自己竟不知道这行宫里头这么容易来去,觉得自己凭白错过了大好机会。 明鸾脑子里头思想斗争一番,最后还是认可了云辉的那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所以干脆放任自己睡去。 但这劫匪仗着她们俩都“喝醉”,很没有技术含量的就来抱她,一下子把她给抱醒了,她又不是真醉,身体的第一反应根本瞒不过。 劫匪也停住了手。 明鸾只一瞬间就做了决定,她转身,主动搂住来人的脖子,还咂咂嘴嘟囔:“别再摔了我啊。” 说完就闭着眼又睡了过去。 来人抱着她转到轻云那里,看了一眼,轻云还在继续睡,估计是听见明鸾的话了,还笑了笑:“姑娘……放心,绝对不摔……” 老三闷笑一声,抱着明鸾就出了门去。 老大见到人就问:“怎么酒味这么重?” 老三:“喝多了,都没用药。” 老四:“别是你偷喝了吧?” “说什么废话呢,赶紧的出发吧!” 老大看了看四周,点头:“没事,这点酒气一会儿就寻不到踪迹了。” 说着要去接人,老三一躲:“她睡着呢,就别换人了。” 老大看着他冷冷一笑,眼神似乎在说“你真不要命了”。 老三辩解一句:“动来动去,惊醒了不好,总之好好交给公子爷就是了。” 明鸾听见他说“公子爷”三个字,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也不认识什么公子爷啊。 “好了,快走,夜里还能骑马赶路,白天就得将人放马车里头了,能多走一段是一段。” 老三很欢快的应了一声,抱着人跟抱空气一样轻巧。 老大跟老四走在后头,两个人的目光都是一样冷。 老三却全然不顾。 轻云追得很紧,云辉见她要疯似的,上前拦住她,给她使了个眼色,轻云这才慢了下来。 真见识那三人之后,她才判断出那三人功夫不弱,就算他们真想把人留下,也得费一番力气,绝对非行宫这些爱胡吹的男人们所说的什么易如反掌。 真是恨死这些家伙们了! 如果他们是来劫持娘娘的,她就不信侍卫们也敢这么放肆?! 偏云辉还要来撩拨她:“你这么紧张姑娘,她平日不是只跟凌云亲近?” 轻云懒得跟他说。 明鸾虽然更喜欢跟凌云相处,但是若有了好东西,也从来是都分的一样,不会厚此薄彼,至于凌云跟轻云,她们一同训练一同成长,是打小手拉手相互扶持着到现在的,除非凌云要带着明鸾私奔,否则这一辈子她们的友谊都不可能动摇。 云辉:“你可别错付了。” 轻云倒抽一口气,错付你妈! 终于忍不住了:“你想想娘娘。” 搬出静安皇后来,云辉终于老实了,不断的有他们的人传回消息。 “一直紧跟着,没有跟丢。” 轻云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云辉咬牙:“奶奶的,等找出主使,老子亲手宰了这些家伙。” 轻云还是没说话,只轻夹马腹径直往前。 她心想,等凌云回来,一定要好好跟凌云吐槽吐槽,为什么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男人,可怎么就坚持不下去呢,喜欢的时候觉得挺心动的,但转头却想着弄死他,要是想个一次半次的,也就罢了,她为啥时不时的就想弄死那人呢? “难不成上辈子我也是只母螳螂?” 这么一想,还真有点害怕了。 万一她好不容易将云辉拐上床,却在床上没忍住把他给宰了,到时候毁尸灭迹都不大好弄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担当与撩拨 既然都能做出掳人的事来了,也就不能期待贼匪的道德标准有多高了。 轻云眼睁睁看着他们将药弄进水里喂给明鸾,明鸾呛了几口,但仍然有咽下去的。 她的胳膊垂下来,整个人像一片花瓣,零落都身不由己。 云辉一直使劲抓着她,以防止她冲出去导致事情功亏一篑。 当那三个人将明鸾送进马车里头,轻云终于忍不住,用胳膊肘子一下子捣在云辉胸口。 云辉眼前一黑,手里一松,就见轻云已经摆脱他的控制,转身提着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如果被抓走的是你的亲娘、你的亲妹子、你的妻子女儿呢,你也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们遇害?” 云辉没挣扎,哼哼的冷笑:“我的亲娘被人打死的,我也没有亲妹子,至于妻儿,你是替你自己问的吗?” 轻云磨牙,恨不能当场咬死这坑货! 云辉将衣领从她手里拽出来:“我跟着娘娘,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能做,你不是也知道的么?再者说了,当初这计划可是你的好姑娘同意的,你要是不同意,怎么不早点阻拦?” 轻云冷冷看了他一眼:“我后悔了。” 说完扔下他就往前继续追。 等她神不知鬼不觉的钻到马车上,就见明鸾正在抠着嗓子眼呕吐,看见她还弯了弯眼睛。 轻云等明鸾把苦胆也吐出来,把帕子递给她,明鸾也没客气,接过来擦了擦嘴,言简意赅地道了一句“没事。” 明鸾:“这些人说把我交给一个什么公子爷,你有怀疑的人选吗?” 轻云立即想到:“难不成是赵明澜?我听人喊他公子爷,当时他身上没差事,我心还想,他算什么爷。” 明鸾:“我没见过他,他们来的时候,我没出过院子。” 轻云刚要说话,明鸾抬手:“轻声。” 轻云立即屏住呼吸,马车在疾驰,三个劫匪笃定明鸾不会逃出,更因为要赶路,骑马飞快。 连马车都是两匹马一起赶。 明鸾道:“也不一定不是他,你先下去,等他们把我交了之后,你们看准了人,再来救我,我能自保。” 轻云想说“要是娘娘知道了”,可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明鸾不是个不能担事的人,她身体单薄不会武功都能做到,轻云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承担娘娘的怒火,对娘娘的畏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真心的担心。 明鸾冲她笑笑压低声音:“我没事。” 又催她:“趁着他们没发现你先走。” 轻云走了之后,马车渐渐经过有人烟的地方,果然三个劫匪开始分派,一个赶车,一个打头,另一个殿后。 要是轻云不走,这会儿就不好再走了。 此时李先成跟许言嘉带着人手正往西山行宫赶,他们走的官道大路,跟这三个劫匪错身而过,言嘉往后看了一眼,就见对方也警惕的回头看他们。 李先成:“赶路要紧。” 许言嘉一想也是,回了一句:“兵部可真是会扯淡,弄点事情翻来覆去折腾了老子两天。” 李先成淡淡道:“如今只是看看脖子往上,早两年入籍册的时候,还要脱了裤子查看全身的痔跟胎记呢……” 许言嘉:“噗!” 云辉带的人认出了李先成跟许言嘉。 不过无一人出声,他们略让过这两人去之后,就继续追踪,眼看着马车往京城的方向急驶,众人更小心也更紧张了。 云辉见轻云不说话,又逗她:“那不是赵王爷府上的侍卫,没准就是往行宫去的,你怎么不打招呼?” 轻云看了他一眼:“我对你的好感不多了,你别说话了行吗?” 云辉“嘁”了一声,果然没再撩拨,而是招呼了人手:“进城后就换装,兄弟们都机灵些,事情若是办砸了,不用娘娘出手,大家一起自裁谢罪哈。” 轻云道:“姑娘听他们提了个‘公子爷’,我怀疑可能是赵明澜,这样,我先去赵府那边守株待兔,一旦确定真的是他,那就提前救姑娘出来。” 云辉这才却反对:“不行,你守着姑娘,既然怀疑他,那我提前去。” 轻云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就点头同意了。 云辉临走看了她一眼,她淡淡的回视,然后瞥开目光,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外露。 不过她这一眼却让云辉身子酥了一瞬,有种不管不顾先把她拿下的冲动。 其实云辉知道轻云对自己有好感。 凌云更喜欢云照,云辉以前也怀疑轻云喜欢云照,还是这次有点确定了。 云照要出公差,需要个姑娘扮做他的小媳妇,凌云跃跃欲试,轻云却迟疑了一瞬,如此娘娘才选了凌云。 他舌尖在牙齿上舔了一圈,眼神里头看着前头的人影渐渐露出一丝凶性来。 李先成跟许言嘉来之前就商量好了,换人不换马,早点把事儿办了,也好交差。 错过那三人一马车之后,李先成虽然让许言嘉集中注意力,但自己却觉得心下难安,正好言嘉也看向他。 许言嘉:“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对劲?” 这条官道虽然说也有外人走,可那三个人很明显的具有强烈的目的性不说,警惕性也非常重。 李先成:“刚才错身的时候你闻到什么味道了没有?” 言嘉:“没有吧?” 李先成当时只是一个恍惚,可现在越往前走,越觉得那气味熟悉,像是行宫里头独有的一种酒的味道。 越珍贵越独特的酒越是令人难忘。 行宫现在谁能喝到那样的酒呢? “不好!” 李先成当即拉停马匹,皱眉对许言嘉说:“你带一队人往行宫去,确保行宫安全,我带人去追那些人。” 许言嘉连忙道:“那头都不一定呢,你是王府侍卫头子,代表王府,还是我去,大不了我拿我爹的身份顶顶,若是误会的话,你出面不如我出面。” 李先成也害怕自己猜度错误,听见他这么说,当机立断:“这样最好,你去吧!” 说着拨给他六个人:“剩下的跟我走。” 第一百二十章 爱情就像昙花开放 赵王作为先帝的嫡子,哪怕一出生就意味着无法继承帝位,但他所自小就享有的也是其余所有人都享受不到的,哪怕他王府侍卫所用的马匹也算得上是顶尖的好马。 许言嘉掉头追人,没有用了一刻钟,当然,这也有对方队伍里头有马车的缘故。 “站住!” 他一出声,明鸾在马车里头就听见了,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可当言嘉再喊一遍,她就确认了。 “竟然真的是……”唇齿间喃喃自语。 那一刻她做了此生的第一个跟爱情有关的决定。 三个贼匪也是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还能去而复返,当即也不理会对方喊话,立即甩鞭子加快速度。 可他们再快也比不上言嘉座下战马,七个人分别从两侧很快就包抄逼停了他们。 贼首老大咬牙切齿,拱手行了个礼:“兄弟何故拦下我等?” 许言嘉看着对方逼不得已的表情,心中暗爽,吊儿郎当地笑了笑:“马车里头是什么?打开我看看。” 贼老大顿时跟小媳妇遇到恶流氓一样,气急败坏:“不行,车里是家妹,妹妹生了恶疾,见不得风,我们正要带她去求医。” 许言嘉:“求医?大夫这事儿我熟啊,打开门我看看,说不得能帮上你们的忙呢。” 贼老大一看他们的佩剑,大吼:“不行就是不行,你们是官兵就可以随便这样土匪行事吗?” 许言嘉:“你认识我?” 贼老大:“不认识!” 许言嘉:“那就是我气质像官兵了?唉哟,没想到这么高级的赞美竟然是从一帮土匪口中听到,惭愧惭愧。” 埋伏在一旁山道上的轻云等人有点晕了。 静安皇后跟赵王府一向是撇开的,现在赵王府的人来了插手,他们反而更不好擅自行动了呢。 许言嘉一边说话一边往马车靠近,贼老大看到之后更紧张了:“你别过来!” 许言嘉:“本公子真的是好心,虽萍水相逢,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者说了,本公子这身材样貌,至于去觊觎一个小姑娘,就是天仙,那本公子也照样能够坐怀不乱,你给我看看你妹妹到底是什么病,我给初步诊断诊断——唉哟,你怎么还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不是你妹的病更要紧吗?我怎么觉得这有病的仿佛是你啊!” 马车里头明鸾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她还是头一次知道言嘉这么嘴碎。 但紧接着她就紧张了起来,因为外头兵器声音响得厉害。 而许言嘉一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多警惕心下降,亦或者是担心己方落个以多胜少的名声,一时半会儿竟然没有干过那三个人。 而由于他们的战意不强,那三个人本来想丢下马车逃跑的,可又瞬间改变了主意。 老大喊:“老三带妹子走,老四,咱们哥俩跟这帮不要脸的拼了!” 明鸾一听这话,瞬间喊:“救命!” 许言嘉一听这声音,神色立即变幻了! 招式顿时凌厉起来! 轻云焦急地在不远处注视战局,拿着弓箭打算如果真有劫匪要进马车就立即出手。 贼匪们很快就露出颓势,只有老三还不死心,数次想冲击马车,不过言嘉牢牢护在马车前头,他根本近不了。 “老三、老四撤!” 言嘉这次没说什么“唉哟你妹子不要了”的废话,直接下达命令:“追上去,尽量活捉!” 光天化日劫掠人口,只这一个罪名也够给这些人扒一层皮了。 他又往四下看了一下,确定对方没有隐藏在暗处的同伙,这才推开车门。 车门一开,熟悉中又带着陌生的容颜照面,紧接着明鸾扑在他怀里。 那一刻,许言嘉感觉像是走路误入桃林的人,斜刺里桃花一枝撞入心怀。 明鸾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她眼中含着泪,脸比以前圆润了,长开了,可是言嘉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在被她抱住的一瞬间他僵硬的,惊喜、恐慌,分不清是谁先到来,最后只剩下心跳,只剩下他的胡思乱想——这或许真是命运安排的缘分,如果她愿意,那他…… 桃花的花瓣拂过唇角,撞到花的人呼吸一紧,刚才僵住的手仿佛被打通了穴位,缓缓的落在了她的背上。 明鸾立即紧紧的抱住他,嘴里说:“我没事。”眼泪却沿着眼角打湿了他的肩头。 许言嘉高大的身躯在马车里头投下一片阴影,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他将她的手扯下扣在自己手里,就着车窗出漏进来的光线打量着她。 从上往下看,乌发红唇,一双清凌凌带着桃红的眸子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他,言嘉几乎看呆,呼吸骤然加急,喷薄在她脸上,将她的睫毛害得抖动起来。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也不过只是一瞬,这暧昧的世界被他们两个人拉长拉伸,但其实,也仅仅只有一瞬。 “许头儿!王爷好像来了!” 许言嘉一下子松开了明鸾。 像是从一个美梦中骤然清醒,他的神情还带着几分茫然,仿佛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的失态失礼失去分寸…… 明鸾的手动了一下。 他以为她想抓她,立即倒退出马车,将车门关严实。 明鸾看着车门,突然笑了。 世间有无数的花儿,有的花儿花开不败,有的花儿凋落后会结出果子,还有的花儿开放凋零只在一瞬间。 她的爱那么短暂,就像一朵昙花开放又凋落的时间。 “明明早就失望过了,为何还不死心的想再试一次?”她看看自己的手,慢慢的抬手捂住眼睛。 赵王的人压着三个匪徒跟他们汇合。 赵睿之骑在马上,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言嘉顾虑明鸾的名声,上前低声飞快的禀报了事情的经过。 最后道:“姑娘在马车里头,只是受惊,并无大碍,请王爷不要挂心。” 赵睿之低头:“嗯,你仔细审审这三个人,不管用什么法子,撬开他们的嘴。”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初吻 赵睿之老远就看到许言嘉进了马车又出来。 本来这只是一件不起眼的,或者说是应该会发生并且已经发生的正常的事,但当事件的主角成了那个人,赵睿之的内心不可避免的泛起波动。 不知道的时候,他不觉得许言嘉进马车有什么不妥,也不觉得他在马车里待得时间过于长。但当知道马车里头是谁之后,他再看许言嘉,就觉得哪里哪里都不够顺眼了,不知道男女应该避忌,应该隔着马车问候吗? 许言嘉还好奇呢,王爷怎么来了? 赵睿之:“本王做了个噩梦,心神不宁,因此过来看看,如今看来,幸亏我来了。” 许言嘉顿时羞惭。 自己之前的表现真的是太蠢太蠢了。 赵睿之下了马,将马鞭扔给许言嘉,改了主意:“先替本王抽他们一顿,审不审的,押后再说吧。” 很快贼匪的哀嚎声响了起来。 赵睿之就在哀嚎声中走近马车,他张了张嘴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又竖着耳朵听了听,没听见里头有动静,这才伸手推开车门。 马车里头明鸾的眼泪不停的流,两只眼睛已经肿成了桃子。 她一边小声的抽噎一边唾弃自己,连外头什么情况也不顾了。 初恋夭折的速度太快太伤,就像将她整个人懒腰砍断一样,更可恨的是,她其中大多数的痛苦竟然不是因为失恋,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又闹了个笑话,又自作多情了一回,并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的!脸都没法要了! 所以当赵睿之进来之后,她因为出糗受到的内伤还在淌血,压根就不理他。 赵睿之差点拔刀捅了许言嘉,但几乎是下一刻就反应过来了! 许言嘉不敢在这件事上对他说谎! 那就是说,许言嘉在马车里头的时候,她还没有哭成这样! 她如今的哭,总不会是因为太感动,太感激而哭的吧?!他当哥哥的的确是从天而降,可就这一点小事,值当的这么感动吗? “好了没事了,别哭了。” 明鸾闷闷的转身面对车厢:“你走开。” 声音里头一点感激的成分也分析不出来! 拿显微镜分析也找不出来! 赵睿之一下子气得上头,扯过她捏着她下巴就道:“你还是喜欢他?觉得在他面前失了名节所以才哭成狗?” 明鸾挣扎着打他手,嘴唇哭得一抖一抖:“要你管!” 不要我管,我偏要管! 赵睿之喉头微动,一只手放在她的后脑勺上,不让她后退,下一秒就吻了她的唇。 很显然赵初哥压根不会接吻,因为一开始明鸾都茫然了,她根本就没搞懂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乃至于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 回应什么? 她也是在他咬完她嘴唇再伸舌头舔了一下的时候后知后觉的猜测:他这是亲我? 可这却一下子给了赵睿之信心,又低头贴上她的唇,最后干脆用牙齿咬了一大口才松开。 他还觉得自己非常克制! 明鸾都要痛死了! 她脸色通红,双眼更红,嘴唇被他亲(咬)得都肿起来了! 赵睿之丝毫没有体会到她的心情,还觉得她现在这一动不动像个木头美人的样子十分可爱! 刚才亲完他后退了一下,现在看着她不哭的样子,又蠢蠢欲动,作势要往前。 明鸾反应过来,当即使劲推了他一把:“你变态!” 赵睿之话不经脑子回嘴:“变态总比你倒贴好。” 明鸾被他说的那个词给气疯了,胸口起伏不定,手心攥住又松开,觉得自己在宰了那个老三之前更想宰了赵睿之! 赵睿之更生气,口不择言:“你当我不知道,你三番五次的勾搭他!” “啪!” 明鸾直接伸手给了他一巴掌! 她气急了,知道小学鸡吵架的要诀是什么,顿时张口就来:“倒贴也好,勾搭也好,反正没有倒贴你,也没有勾搭你,你来上赶着犯贱做甚么!” 赵睿之当场差点升天,掐着她肩膀将她扯过来:“说我犯贱,那我就犯给你看!” 一侧俊脸上五个手指印通红通红,跟他眼睛有的一拼。 赵睿之一双手臂将她箍得极其紧,明鸾当即张嘴要喊,立即被他伸手捂住了,她又要去踢车门,是笃定他不敢在众人面前露出这一幅模样,可是赵睿之也不是善茬,尤其是在动脑子方面,见她这么乖戾,立即抬腿将她的双腿都压住,这样整个人都将她压在身下,叫她不得动弹了。 明鸾往日总是自诩自己是个很看得起形势的人,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可赵睿之三番五次的这样逗弄欺负,叫她气血翻涌,恨不能手头有把刀,先捅他一下。 她没有实际的刀,但她也知道怎么用言语的刀捅他。 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手心,等他松开,她就凑上去含着他的唇辗转研墨,找到他的舌尖,顽皮的轻轻咬了一下…… 她是没见过猪跑,但吃过猪肉! 就这几下并不娴熟的技术已经足够碾压某初男了。 果不然,等她放开他,他竟然还闭着眼意犹未尽的想继续。 她冷冷一笑:“怪不得满京城的姑娘都不想嫁给你,就你这水平,她们恐怕宁愿嫁给我也不会嫁给你吧?!” 望着他错愕的表情,她只觉得内心深处说不出的快意! 然而,两个人身体贴的那么近,她身上衣料单薄,很快就感受到他的变化。 当机立断的将他一推,她扯过棉被将自己裹住。 赵睿之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种情况下竟然突然冷静了下来,他推开车窗,只用没有挨打的那一侧开始吩咐人:“去西山行宫。” 许言嘉错愕不已:“王爷,当务之急不是应该先回京城么?” 赵睿之:“本王是来接人的,没接到人,怎么可以无功而返?不要废话了,赶紧走。” 他满脸不耐,许言嘉本来想透过车窗看一下明鸾,也没看到。 仍然在暗处轻云陷入了挣扎:“我是现在出去呢,还是不出去呢?感觉怎样都不大妙的样子。” 然后继续恨云辉:“要不是云辉跑掉,现在面临这一切的就是他了!” 喜欢这样的男人,真的不会想取他狗命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 喜欢 云辉刚找到赵明澜,正准备埋伏好了看看这厮要做甚么。 突然肩膀挨了一下,好险没把他给吓死,等他回头,结果就看到了同事。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两个人异口同声。 同事道:“王爷觉得这小子不对劲,跟娘娘借了人手来盯着他。” 云辉:“有人跑到西山行宫掳走了姑娘,我们怀疑是他指使的。” 同事瞪大了双眼:“掳走了姑娘?” 他上下打量着云辉,那眼神仿佛在说“姑娘都被掳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这么悠闲”。 云辉不满:“我们早就察觉了,这不是将计就计,打算找出背后主使来么。” 同事:“那行了,你回去吧,这里也用不着咱俩。” 云辉:“怎么是我回去?” 同事:“那好,我走了。娘娘要是问起来——” 云辉脸黑:“站住,我走!” 同事:“你可快点吧,王爷带着人已经往行宫去了,打算接姑娘回来。” 云辉这才知道皇帝要春猎的事,嘴里飚了一句脏话,这下是真扭头就走了。 跟他们要撤出西山行宫相比,哪怕这件事是赵鹤轩主使的都不值得一提了。 同事还赠送了一句:“要是这边确认了,我会给你传消息的。” 云辉回赠了一句充满了感动之情的脏话。 只是他这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是怎么也追不上赵王的了。 等他骑着马苟延残喘地跑到行宫,正好赶上赵王命人行刑,行宫里头的侍卫们有一个算一个统统四十大板。 明鸾因为回嘴一句:“是我执意要这么做的。” 也被他轻蔑地怼回来:“你以为你是谁,能支使的了他们这些人?!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行不行?” 暴怒中的赵王爷怼天怼地,被小路子急匆匆请来救命的西隐先生也有点怵头了,本来打算装腔作势的吼一顿明鸾,然后顺利将她从王爷眼皮子底下将人提溜走的,谁知赵睿之看见他了,冲他粲然一笑,还拱了拱手:“先生了不起,先生真厉害啊!教出来的学生也这么牛气冲天!” “王爷息怒,老朽昨夜喝多了,如今还不清楚,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赵睿之嗤笑一声,看着不远处怒瞪着他的明鸾,心头的怒火没有丝毫平息的意思,“你的好徒弟听说有人来绑她,她将计就计,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气势被人绑走了。” 西隐先生看看明鸾,这要不是赵王怒不可遏,他就给明鸾竖个大拇指了。 明鸾被赵睿之劈头盖脸的一番敲打,脸皮被扒了一层又一层,脸色红得都不是滴血而是淌血了。 这时候侍卫们都宁肯挨打也不愿意冒死上前,挨打总比被赵王怼好。 许言嘉心中急躁又担忧,三个贼匪皮开肉绽,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是赵明澜,他父亲赵鹤轩可是先帝的乳兄,你们不能杀我们!” 许言嘉恨不能直接杀了他们,拇指抿了一下嘴唇,走到赵睿之面前禀报。 赵睿之听完:“走,过去看看。” 他一抬脚走,小路子连忙拉住明鸾:“姑娘,咱们走,娘娘有信给您呢。在李先成李侍卫那里。” 许言嘉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赵睿之看到了,胸口更觉气闷。 到了三个匪徒面前,翻看一遍口供,眉头拧紧:“他们用老大老三老四来称呼,中间那个呢?” 许言嘉头垂得更低了:“问过了,没有这个人,就是他们都不乐意用老二这个名头。” 以赵睿之的“涵养”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许言嘉:“王爷,他们都签字画押了,这些人接下来怎么处置?” 赵睿之问:“你说怎么办?” 许言嘉一怔,连忙道:“自然是押回京城受审。” 赵明澜贼心不小,这样的人留着才是祸害。 赵睿之:“把江小明叫过来,问问她的意思。” 明鸾走过来,三个贼匪这还是在白天看清楚她的样子,顿时瞪大眼睛。 尤其是老三,一双眼睛几乎瞪成铜铃,心中一时想了,难怪赵明澜对她念念不忘,这一副荏弱中带着冷清的模样的确是太勾人,素白的衣裙也难掩眉眼间的殊色,这样的人便是进宫做个妃子也使得了,难怪静安皇后娘娘要把人藏在这里,难怪赵王爷要这么生气。 看见明鸾往他这边走,他挣扎着往后退了退,求生欲迫使他开口:“姑娘饶命,公子只是对姑娘一见钟情,我们就算带走了姑娘,也,也没有对姑娘不敬,求姑娘看在赵公子父亲乃是先帝爷乳兄的份上,看在先帝跟静安皇后娘娘恩爱一生的份上,饶了我等吧?!” 怎么可能饶他们? 明鸾嘴角扬了扬,问她的意见?殊不知她的意见压根就不重要。 见她转身要走,赵睿之却伸手拦住她:“妹妹还没说意见呢。” 明鸾真觉得“妹妹”二字说不出的讽刺。 “哥哥不是有决断了吗。”她说完就要推开赵睿之胳膊,谁知却被他一勾更圈住了,赵睿之冷笑看着对面三个丧家之犬,嘴里却在问她:“哥哥什么决断,妹妹说来听听,万一你猜的不准呢。” 明鸾也不挣扎,就站直了木木道:“杀了吧,处理的干净点。” 赵睿之脸上一下子露出笑容来,撇过头往她那边一靠,像是要吻她。 明鸾立即闪躲,她扭头看了他一眼,那眸子里头带了一点嫌恶。 不过赵睿之正春风得意,也就故作大方的忽略了这个:“这行宫马上就由皇上的人来接手,可不得处理的干净点……” 他追着她走远,空气中远远传来他的声音:“妹妹说说看,怎么处理才能处理的干净点?” 行宫现在都是静安皇后的痕迹,要搬家收拾行装,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够成行的。 赵睿之很心安理得的住下,镇日守着明鸾,不知何故,他很喜欢靠近她,听她砰砰的心跳,感受她那种敢怒不敢言的脆弱。 而当她转过目光来看他,赵睿之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惊悸般地震颤,她那一双眸子就像明珠于暗夜之中发出夺目的光华。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又吵架啦 女人总是更比男人在某些领域纤细敏感,明鸾的经历迫使她更加的多疑。 当赵睿之表现出对她的兴趣来的时候,她先是讨厌,后来是愤怒,最后等一觉起来,讨厌愤怒之余又添加了害怕。 她既怕静安皇后顺从了赵睿之的意见,乐见其成,又怕静安皇后不能接受这件事,连带对她也厌恶起来。 左思右想,都没有办法,都没有出路。 看赵睿之的目光也从最初的惊艳到无感,再到现在的害怕。 她去找轻云说话,没想到轻云不在,一问,说是云侍卫挨了板子,疼痛难忍,把轻云叫去敷药。 不一会儿轻云才急匆匆回来。 两个人见面,明鸾招手:“过来歇歇。” 轻云看她没坐在屋里,而是坐在铺了地毡的台阶上,脸上露出笑容:“姑娘怎么不进屋?”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走过来坐明鸾身边。 明鸾道:“外头空气好,再说也不冷。” 扭过头问轻云:“你忙什么呢?” 轻云顿时抱怨起来:“还不是云辉那厮,简直无耻。” 她是被人匆匆叫过去的,来人说云辉侍卫剧痛,过去一看,那厮根本就没有好好趴在床上,而是躺在床上,然后抬着腰支着帐篷,看见她之后抬的更高了,还无赖笑道:“快来帮帮我,我快累死了。” 轻云完全是看在他那张脸上的汗水的份上才留下的,问他:“你怎么不趴着。” 云辉嘿嘿笑着示意她往下看:“我这样子趴着,总感觉床铺在占我便宜啊……” 气得轻云抱着他的腿帮他翻了个身,他还在那里大呼小叫:“哎呀,断了断了。” “断了正好,反正这行宫也不缺侍卫,缺太监。” 明鸾看轻云陷入沉思,就用胳膊肘碰碰她:“你在想什么呢?” 轻云回神:“姑娘,我常听别人说什么以夫为天,爱一个人就是爱他的全部,可为何我就没有这样的境界呢?” 明鸾噗嗤闷笑:“如今这些个话本子都是男人写的,他们臆想出来的,希望女主全身心的喜欢他们,为他们奉献,你想想,你要是个男人,是不是也这么希望?” 轻云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举棋不定,有时候喜欢他吧,有时候又恨不能宰了他,怀疑我上辈子也是只母螳螂……” 明鸾低头闷笑,果然是听到别人不开心的事之后,自己就开心些了。 虽然这样很不地道,但哈哈哈。 轻云自己也笑了,两个人笑了一会儿,脸上又没了笑容,挨着坐一块发愁。 轻云道:“皇上要春猎,天底下那么多地方,非要用西山行宫,就不怕天下人骂他驱逐大嫂么?” 明鸾:“没用的,到时候史官可以写是娘娘先回了京城,然后皇上才打算用行宫的,先后时间隔了一年呢。” 赵睿之踮着脚走在她们身后,本来想吓唬明鸾一下,没想到却听到她这一番话。 他立住脚步站好。 轻云已经扭过头来了,明鸾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赵睿之。 赵睿之咳咳两声,双手背负身后:“一看不住你就跑掉了,跟我回去上课,先生等着呢。” 明鸾看看轻云,十分明白轻云那种想宰了云辉的心情。 轻云因为刚才逾矩,心中忐忑,对明鸾说:“姑娘快去吧。” 明鸾看见赵睿之最近痞里痞气的笑容就气不打一处来,幸亏这几日他也就只是靠近些,再没有做什么更过分的事,她这才勉强忍了。 才走到上课的地方,却又被他拦住了:“别看了,先生不在。” 明鸾探头一看,往日两位先生常用的器物书本都不见了,不由疑惑:“先生呢?他们走了?” 怎么也没有说一声? 赵睿之道:“他们俩生你气呢,所以也来了个不告而别。” 明鸾:“……” 赵睿之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儿暗笑,嘴里却道:“你等着吧,等回去被娘娘知道了,可有你好看的。” 明鸾转身要走,赵睿之伸腿拦住:“我晓得你不担心自个儿,毕竟娘娘疼你,可是娘娘御下却极严厉,你无事,不代表了云辉他们几个也会无事。” 明鸾攥了攥拳头,忽的扭过头来冲他大喊:“你都打他们了!” 赵睿之身子往后仰了仰,双手抱胸眼睛斜睇她:“我打了之后,才是救他们一命,否则拖得越久,等娘娘知道了,怒火会更重的,到时候可不是四十大板的事了。” 他渐渐直起身来,看着明鸾脸色阴晴不定,心情大好,又缓缓俯身道:“你要不要求求我,我可以帮你给他们说情。” “不必,”明鸾推开他,“我不信任你。” 一句话又惹毛了赵睿之! “你不信任我,你信任许言嘉是不是?” 明鸾的怒气陡然高涨,都走了两步转身来喷他:“是,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我就是喜欢倒贴别人又怎么了?等我回去就去求娘娘,许言嘉要是不同意,我就叫人把他绑起来,先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她在这里大言不惭,一副“我就是倒贴也看不上你”的表情,赵睿之一下子上头了,分不清是怒火还是妒火,反正就怒发冲冠! 台阶底下联袂而至的李先成跟许言嘉:“……” 半晌这两个人才想起来要行礼。 而明鸾一看见许言嘉,整个人顿时如同煮熟的虾一样了,又羞又气又恼恨!眼眶都堆积了眼泪,气得! 可她这模样落在赵睿之眼中,那就是一副“她爱许言嘉,许言嘉却不爱她”的表情,顿时赵睿之也更生气了,口不择言:“你脸怎么这么大,还敢肖想我的侍卫!” 明鸾简直受够了,她一只一次被赵睿之打脸,真是受够了这个人! “哦,忘了他是你的侍卫了,那就等我回京,看看娘娘的侍卫中有没有长得好看脾气又好的!” 她双眼含泪怒气冲冲的冲下台阶,路过许言嘉的时候道:“你也别自作多情,是你主子一个劲的在说我,我可没有非你不可,你跟赵王爷尽管放心好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道歉没道成 赵王爷懒散的躺在迎窗的靠枕上,晒着外头的日光,一副不事生产想招人打的模样。 他想起那日明鸾气跑了之后言嘉的表情,不知怎么内心竟然隐隐约约有点高兴。 他跟石森说了,还问石森:“你说我这是什么毛病?” 石森想了想道:“传说那得道升仙的人,飞升的时候连身边的狗狗猫猫也都能上天跟了去的,您是王爷,身份矜贵,许侍卫虽然只是庶出身份,可因为跟了您,所以他也身价倍增。姑娘有爹娘还不如没有,娘娘虽然疼爱,也越不过您去,所以啊姑娘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配不上您身边的侍卫。” 赵睿之本来心情甚好,一听他唠叨这么多,顿时坐直了身子,指着门口叫他滚蛋。 石森将赵王爷气了一顿,出来之后神清气爽,总算是报了这两日被小路子挤兑的仇了。 再说明鸾,那日跟赵睿之吵架不幸被李先成跟许言嘉围观,还叫人家听到了自己大言不惭的话, 简直是大型社死现场。 回去之后很不错拿根绳子吊死自己。 其实这几日言嘉又没在她面前晃,她生赵睿之的气的时间还不够呢,也没空想自己先头“失恋”的事,都快要忘记了,偏赵睿之非要提醒着叫她想起来。 真恨死他了。 不行,她在吊死之前,也得先将他吊死不可! “我怎么这么倒霉!” 气得她只要一想起来就拿头撞桌子。 小路子一从她那里打听出来,立即心里有数了,他不敢去正对上赵王,可赵王身边其他人他却没有在怕的,有一个算一个欺负了个遍。 又给明鸾出主意:“姑娘,娘娘的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您之前不是说要去看着,也省得再落下?” 明鸾一听一拍额头:“对,是我险些忘了。” 急匆匆的又带着人去看行李收拾的如何,亲自拿着单子一项项的检查了,着人封口捆扎,忙碌了两日,终于将那些个情绪也都消解的差不多了,闲下来有空,就开始背书,反正西隐先生一直嫌弃她读书少,她也没办法,就用笨法子呗,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 小路子见她只要不见赵王就正常了,越发的警惕起来,恨不能把赵王跟明鸾用结界隔离开来。 刚开始还觉得离开西山行宫不好,可现在看起来,越早回京,跟在娘娘身边才是最好的。 尤其是王爷那些话,连他听着都刺心,难为姑娘竟然没有因为这个哭。 他这样想,便这样说了,谁知明鸾冷冷道:“我又不喜欢他,何必在意他说的话?一条狗冲我吠,我难不成也要跟着吠回去吗?” 赵睿之刚被石森说动,觉得自己前段时间的言行有点过分,这不过来道歉顺便哄妹妹,谁知没进门就听见她来了这么一句,顿时气炸了肺,差点让自己升天,踢开门指着她:“江小明你行!” 明鸾看见他,吓了一跳,眼中也是愕然,不过看他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样子自己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是不如他高,但她可以站在榻上,于是也不穿鞋,直接从榻上站起来凶恶地道:“我说错了吗?那句话说得不对,请赵王爷指教。” 赵睿之咬牙切齿,看看左右:“你们都下去。” 明鸾:“就不,我的人凭什么听你的?” 赵睿之:“凭这行宫也是我家的!还不给老子滚!” 小路子低声下气:“王爷息怒。” 石森也劝:“王爷,您想想您是来做什么的?” 劝不动,只好拉着小路子出来:“咱们俩就守在门口,保准不让王爷打人行吗?” 小路子双手抱胸非常不满。 石森刚要再替赵王说两句好好,屋里已经爆发激烈争吵了。 “你家的你家的,花是你种的,还是树是你栽的,还是房子是你盖的,这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有你出的什么力?”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这道理你不懂是吧?人活着活在世上,靠的是传承,你别说我,就你身上穿的,用的,哪一件是你自己做出来的?你是种桑树了,还是养蚕了,还是会绣花?当然,我老子娘厉害,不像你,有还不如没有。” 看着江小明被自己堵的哑口无言,赵睿之心中涌上一阵又一阵的兴奋之情,之前被她怼过一次之后,他就开始琢磨自己要怎么回怼,现在终于能扳回一城了,可不得得意? 明鸾也是被他气到无语,直接撇开先前的争吵,语气十分不耐地问:“你来找我做什么?就是跟我吵架的?” 赵睿之:“我来让你给我道歉,江小明你胆子挺肥,还敢把我比喻成狗。” 明鸾:“没有把你比喻成狗,我是比喻我的心情。小路子问我怎么没有生气,我用了一个比喻来说明我为什么没生气。” 她虽然话说的在赵睿之听起来仍旧不中听,但是语气显然没有刚才激昂了,看着就跟斗败了的小公鸡一样。 赵睿之心中更加得意,结果一低头,看见她光着脚丫子站在榻,像在大红的锦缎褥子里埋了两只胖娃娃,立即道:“这么冷的天,不穿袜子不穿鞋,你不怕着凉?!” 明鸾低头一看,立即脸红,偏今日穿的裙子短了一截,没有遮住脚丫子,想藏也藏不起来,就仰头瞪了他一眼:“你别看。” 赵睿之却上前走了两步,坐在刚才小路子坐的位置,敲敲桌子:“你给我道个歉,往事咱们一笔勾销了。” 明鸾冷笑:“道歉可以,总要告诉我我哪里做错了吧?你是因为什么要我道歉?因为我‘倒贴’你的许侍卫?” 赵睿之一下子跳起来:“什么叫我的许侍卫?!你,你自己对人家情窦初开,还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明鸾:“你这么紧张他,难道不是因为他是你的侍卫吗?再说,我什么时候情窦初开了?我就是看他长得好看,逗逗他罢了。” 赵睿之脱口而出:“我也长得好看,你怎么不逗我?” 明鸾看着他好一阵无语:“你有病!”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返回京城 两个人的这一次吵架,最终以赵睿之伸手抓住明鸾,将她团做一团,还挠了她一顿痒痒,让她又哭又笑最终不敌画上句点。 “知道错了么?” “哈哈,知道了,你放手,哈哈哈……” “知道错了还不道歉?”赵睿之按住她的肋骨轻轻一挠,她立即笑着又挣扎起来。 “我错了,真知道错了!” 凑得近了,赵睿之越发的感觉到她跟从前的不同,这大半年的时间,她像柳树抽条一样长高,五官都张开了,更加明晰,眉眼更动人,唇珠往上翘着,像是在邀吻一样,可惜,他是深刻熟知她的,这货一张嘴就气人,看样子似乎想将他气死好继承他的财产。 不知怎么搞的心中一热,舌头舔了一圈牙根,看着她突然道:“你说点好听的。” 他的手又往下重重一按,在她腋下的肋骨那里盘桓,明鸾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己这么怕痒,从前谁跟她闹不收着劲?当即觉得浑身过电般又麻又痒,挣扎着缩做一团,闭着眼半哭半笑地说:“好哥哥,您能不能用您那颗高贵又宽容的心原谅我?” 赵睿之将她抱在怀里,气息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看着她脸上飞红,听着外头石森的低声劝导,不知怎么觉得心头一烫,胳膊一松,就让她逃了出去。 明鸾连忙下地穿鞋,急匆匆的跑去开门。 小路子看见她的样子立即狠狠瞪了石森一眼。 见识了大风大浪的石总管丢给他一个“安啦,这么短时间王爷不可能做什么”的眼神,然后急匆匆进屋去了,进去又是一顿好念叨。 赵睿之:“你只看到我欺负她,她说的那些话你没听见是不是?” 石森:“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的确没听见。” 赵睿之:“哼。” “东西收拾的怎样了?什么时候动身?本王倒是想在这里多待几日,只是迟了怕长辈们不满。” 石森欲哭无泪:“王爷,您忘了咱们来之前商量好的?您给姑娘认个错儿,这事儿揭过去,咱们就回去了,姑娘原谅了您,这咱们回去,她也不能告状了,告状她也没理,可您刚才都干啥了?我怎么听着不是您道歉,是姑娘在道歉啊?” 赵睿之:“反正我们俩和好了。兄妹之间打打闹闹的,不是很正常么?行了,你就不要唠叨了,既然都准备好了,那除了看守宫殿的人,其他就都跟着我们回去。” 石森:“那明日一早大家动身?” 赵睿之准了。 石森又道:“那我去跟姑娘说一声。” 赵睿之站起来道:“罢了,我去吧。” 他这里表演了一番不情不愿,谁知小路子却拦住他:“王爷,姑娘睡午觉了,得半个时辰才能醒,到时候让姑娘再去见您吧?” 赵睿之:“这就睡了?你让开我进去看看,别踢被子。” 他就是纯粹的好奇,才不是好心。 小路子只好帮他推开门。 屋里光线极好,明鸾仰面躺在宽大的榻上,盖了一层薄薄的粉色绸缎被子,几只猫成了帮她压被角的。 一只黄的肥嘟嘟的在左边,一只灰的在右边,两只猫拢着她的腰,像是个左右护法,一只在她头顶,枕着她胳膊,两只在脚下,其中一只白色的机警,听见动静一下子抬起头来,冲赵睿之呲着牙打了个哈欠。 床榻那么大,竟再容不下一人。 赵睿之走出来还不敢置信:“这是从前我叫人送来的猫?” 小路子点头。 赵睿之:“长这么胖。” 小路子看他现在说人话,也便道:“先生们平常不许姑娘抱猫玩耍,害怕玩物丧志,不过睡觉的时候却少不了这猫,姑娘先头还做噩梦,如今是睡的好了,袁御医说睡的好,身体才会长好。” 赵睿之扭头往里头看了一眼:“你把那只醒了的白的抱出来,本王抱着睡试试。” 小路子:就不能对王爷更多期待。 他推开门缝,对着白猫招招手,结果白猫不肯,又巴住明鸾的小腿躺下了。 赵睿之一看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小路子也是眼尖,看出他不满来了,就指挥抱猫的宫女进去,小心的把白猫抱了出来。 宫女很会安抚,但是看一眼赵王,目光中也流露出担忧——赵王这脾气,欺负了小孩,再来欺负小猫可怎么办? 可惜,行宫里头哪怕所有人都买赵王爷的账,猫也不买。 赵睿之才躺下,抬手鼓起勇气打算撸撸猫呢,结果就被猫爪按了一脸,他一下子惊叫起来,声音穿透云霄。 明鸾从睡梦中骤然惊醒:“谁杀猪了!” 小路子忍俊不禁。 次日,所有的行装都打点好了,赵王上了马车,想了想,又叫人把明鸾带来:“我这马车经过改装,少了些颠簸,你跟我一起坐。” 明鸾摇头:“多谢哥哥,我还是坐自己的马车。” 赵睿之看了她一眼,最终说:“随便你。” 明鸾上了马车,小路子小声道:“姑娘这样做是对的,这次回了京城,说不定娘娘就会为您的亲事上心了。” 他只提点了这一句,明鸾心里一痛,但还是点了点头。 小路子问她:“您有想过吗?是想远嫁离开这里,还是在京中择一户人家?” 他看着明鸾的样子,脸上脂粉未施,不笑的时候看着像个冷美人,眉间带着一抹愁绪似的,而笑起来,整个人就生动了,眼波流转,甜美可人。 小路子想了想又道:“王爷的脾气向来不好,从前也就在几位长辈们再就是太子面前还算知礼,虽然有时候跟姑娘说话不好听,但对别人也是一向如此。” 明鸾沉思许久,开口问他:“你知不知道他跟我姐姐是怎么回事?” 她忘不掉赵睿之一得知她是徐家人之时眼神里头的憎恨厌恶,一直想搞清楚到底为什么这么恨徐家,也正是因为如此,赵睿之后来无论做什么,哪怕亲了她,她也只当是被狗咬了,心底升不起丝毫波澜。 这个人是长得好看,家世也是顶尖,然而他不是五讲四美的现代人,他就是一个古代的小霸王,一招不慎,真会杀人的那种。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失去以后 “赵王爷跟前头王妃的事很难讲清楚,因为其中有一段是只有先帝爷知道的,我只听了个大概,还不一定准,仿佛是有高僧说赵王爷要想长寿,就要娶了前赵王妃,王爷那人您也是见识过的,越逼迫他做的事,他越是不肯的,后来先帝爷押着拜了堂,愣是不入洞房,简直视赵王妃于无物,他这样,赵王妃的脾气也不好,邪火发不到赵王身上,可不就对外头发,反正很是不成体统,有人告状都告到先帝那里,先帝跟娘娘都压了下来,再就是后来赵王妃就得罪了今上的淑妃,那时候淑妃还不是淑妃呢,就是皇叔的一个侍妾,赵王妃的地位比她尊崇,一来二去的将人得罪狠了……” 明鸾这才算将将明白一些为何赵王妃犯了事,徐家倒这么大的霉。原来是墙倒众人推。 小路子又道:“这些事都过去了,以后就是有人说,您也说不知道,都推出去就行,反正也不与您相干,您想想,你压根就不欠徐家的了。只是为了防止再生波澜,我还是想劝您好好考虑您的终身。” 小路子问明鸾将来的终身大事如何考量,明鸾再不愿意,小路子一句话也给堵住了:“总要考量的事,早点想一想,也免得临头慌忙。平常先生布置了功课,您都非要先赶着做完才吃饭喝水的,怎么到了这么要紧的事上退缩了呢?” 明鸾就提了一个“出家做女冠”的主意,立即被小路子否了,如今这些个女姑子的名声格外不好。 “那就找个……”她压低了声音跟小路子说道。 小路子听完眼睛都要凸出来啦:“姑、姑娘,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明鸾脸一红,不好意思说后世腐女看人基,她硬着头皮道:“反正就是听说来的呗。” 然后又道:“你别问我了,就替我想想,我要是这样跟娘娘说了,娘娘不会气着吧?” 小路子:“……,以娘娘对您的疼爱,没准。” “没准什么?”明鸾急道。 小路子笑:“没准就应了。其实这种倒是比旁的好找,娘娘可知道的太多了,南风又不是什么要人命的事,那有人还想着跟石头过日子的呢,大家不也是只当成奇闻异事一笑了之么。” 明鸾可好奇死了:“娘娘从前在宫里怎么知道这个的?” 小路子就道:“娘娘从前也会玩也好玩的,京中的诰命夫人们都喜欢见娘娘,那整日求见的帖子堆成筐,先帝爷都说娘娘比他还忙。夫人们围坐在一起,谁家有什么事,都不用自家说,旁人就给说了,也是说家长里短,逗个乐子罢了。” 赵睿之坐上马车之后,石森很快也上来,他带了一只小包袱,打开之后里头全是信封,这些东西有的里头装着票据,有的里头装着书信,赵睿之说马车经过改造,但该颠簸的时候也还是颠,一点没少,石森最后弓着腰给他扶着桌子,他才看完又回复完了,一把最后一封信也处理完,立即扔了笔,揉着左手手腕,石森连忙又拿了热帕子来给他热敷,又给他捏肩膀松腿。 一通忙活下来,赵睿之还是不舒服,一个劲的揉着太阳穴,石森就小声道:“王爷,把大夫给您请过来看看吧?” 这次出了远行,方大夫年纪大了就没跟着,只叫了他一个徒弟随车,石森虽然是这么说,可也信不大过,提了一嘴,果然赵睿之也不肯:“我就是累的,缓缓就好了。” 石森:“那我叫人停车,咱们歇一会儿吧?装着行礼的马车可以先往前走,到时候我们追追就是了。” 赵睿之想了想道:“你说云照他们出去查那些事,还能查出什么来么?” 石森往外看了一眼,才转身道:“王爷,这事儿娘娘不叫您知道,您只管做不知不好么?” 赵睿之:“那是我亲娘,你叫我看着她一个人单打独斗?” 石森心道:“您只要不惹娘娘生气,不给她添乱,把心计用三分在正经事上,就是帮了大忙了。” 但这种大实话他还真不敢贸然说出口,喝醉了都不一定敢说。 后头还得再加一句:“您也别惹江姑娘生气。那位可不是哪里来的阿狗阿猫,那是正经的江家人,娘娘都认下了,太后那里都过了明路了。” 当然这种大实话更不敢说,总而言之,大家都知道的事,赵王爷愣是要明目张胆的掩耳盗铃,这天下他不说最大,也是顶尖那一拨儿了,自然就只能由着他啊。 赵睿之看看石森表情就知道这货一肚子坏水儿,不定编排自己什么。 他冷冷一笑,斜倚着迎枕道:“我早看出赵鹤轩不是东西来了,说了几次没人听我的。” 石森这次终于说了:“要是有人对您说我的坏话,那人还是您儿子,您是信他还是信我?” 赵睿之抬脚就踹了一下:“老子自己孵蛋生儿子啊?你给我滚蛋。” 石森道:“您年纪也不小了,太后跟皇后张罗了那么多,可您看看你都说得什么话?那个刑部尚书家的姑娘既是嫡出脾气又好,温婉大方素有贤名,人家那是真贤惠,我……” 赵睿之:“你喜欢她?赵明澜虽然不做人,但是这个偷人的主意不错,要不我——” 石森跺脚:“王爷!您要这样,我哭了啊!” 说着说着还真哭了起来,他不是那种默默流泪,就是嚎啕大哭,吓得赵睿之连忙起身伸手捂住他的嘴:“作死的,快闭嘴!” 石森擦擦眼泪,抱怨道:“光知道欺负我们这些人。” 赵睿之看他样子,心里也软了软,温声道:“行了行了,那我欺负外人的好日子不是过去了吗?” 一句话说得石森连忙低了头,掩下眼中又涌出来的泪水。 赵睿之闲下来缓了缓,让胸口不那么憋闷了,又出怪主意:“你去把那些猫都给我弄过来,嗯,要是江小明不放心,她可以过来看着。” 明鸾肯定不放心啊,这赵王什么干不出来?万一虐待猫怎么办,宫女们不敢来,她却是要来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别爱我没结果 前头押着东西的车都走了,后头剩下他们几辆车,既在休息的时候,赵睿之召唤,明鸾不能不去,哪怕静安皇后在,她也推辞不得。 抱猫的宫女们都感激不尽,因为撸猫这事儿成了一份事业,那自然是猫在,她们的饭碗就在,猫没了,她们找不到这么好的差事了。 小宫女们都来拍明鸾马屁:“冬冬最喜欢咱们姑娘了……” “是囝囝最喜欢姑娘,它一定要陪着姑娘睡的,谁来也不好使。” 赵睿之的马车卸下来就是个轿箱,她到了跟前,听见石森通报:“王爷,姑娘带着猫来了。” 赵睿之:“唔,怎么没听见她说话?不乐意还是怎么地?本王也没有非要见她。” 说完就听见外头明鸾喊了声:“哥。” 赵睿之还嫌弃呐:“跟猫叫似的,得竖着耳朵才能听见。” “进来吧。” 石森掀开车帘,明鸾先进去,宫女们这才把猫也给她送进去,起初一篮子装的五只小猫现在一篮子装一只都快要装不下了。 进了赵王的马车大家也都很乖,趴在明鸾脚下认真求撸。 赵睿之就看着她这儿抓抓,那儿挠挠,其中那只前几天差点把他吓住的白猫比较高冷,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认出他来了,竟然调转身体,用屁股对着他。 有关“赵王爷被猫踩脸发出杀猪叫”的事儿明鸾也有所耳闻,如今见白猫囝囝这样 ,就看了赵王一眼。 说实话,赵王不说话的时候,或者说他正经好好说话的时候,是很温润很儒雅动人的,他只要安静下来,就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安静的美男子”,能潋滟一方春色,让周边事物都跟着明艳起来。 明鸾见他不似发怒,就低头把白猫抱了起来,免得它做出个不恭敬的态度来,真把人惹急了。 赵王说是要撸猫,猫来了却又跟明鸾说话:“回了京城,你就住到我府里。” 其实他的本意是好的(他自我感觉),母亲既然稀罕这个女孩子,那他就权当是那什么照顾一二呗,对于之前的那个亲啊咬啊的,统统都抛到了脑后。 不过他能当无事发生,明鸾也可以,只是有些话还是要说开:“娘娘的宅子说要给我,我喜欢在那里住着,就不打扰您了。” 她说完立即有些后悔,生怕赵睿之说出什么“我娘的东西凭什么给你”类似的话来,因此立即瞪着眼看着他,一幅害怕又惶恐的模样。 然而赵睿之却其实并没有想到此节,他想到了别处:“你莫不是真看上了赵明澜那小子,想没名没分的跟着他吧?我跟你说,他家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没有。”明鸾飞快的打断他。 趁着赵睿之没发火,她又紧紧跟了一句:“我从来没见过他,也没与他说过什么话,连他长得什么样子也不知道。” “我也不喜欢许言嘉,你,你以后不要将我们凑作堆了。” 赵睿之:“那你喜欢谁?你不会喜欢我吧?” 他大惊失色地道。 明鸾被他这一副自恋的表情梗得差点吐血,正想表白自己可不敢肖想他,转念一想,何不反其道而行,因此低头讷讷道:“我也不知道,反正这辈子只让你咬过,我也很害怕,害怕万一跟你处得久了再再……” 我滴个神啊,真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她都想搬起一块石头来吧赵王给砸晕了。 赵王果然吓得不轻,缩在角落:“你可千万别爱上我,没结果的,我一点都不喜欢你!还有,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还见一个爱一个呢?” 明鸾做为难状:“我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可人家只要对我有一丁点好,我就会情不自禁。” 赵睿之:“……” 他伸手把她撵下去:“算了,等回京再说吧。” 明鸾慌不迭的抱着猫呼朋引伴地跑掉了。 结果没等到京城,他又心血来潮的给她上了一课:“我明白,你们这么大小的女孩子,正是爱慕虚荣的年纪,许言嘉出身不错,赵明澜出门在外也被人喊一声‘公子爷’,看到这样的人,被人随意哄两句,就愚蠢的跟着人家走了,还贴心贴肺的以为那是爱情,我跟你说,这样欺骗女人感情的男人固然可恶,可这样愚蠢幼稚又贪婪的女子也不值得人同情!你明白吗?你好歹跟着娘娘,喊了我这么多哥哥,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掉下泥潭。” 明鸾几乎气笑了,这个好哥哥,这不是一直把她往泥潭里头摁吗? 但同时,她又在他的这种“教训”中获得了一种清醒。 她很受教的说:“是,我知道了。” 赵睿之看着她的样子,最后只能来了一句:“你要真明白我的苦心才行。” 明鸾心想我很明白的,我绝对无法眼睁睁的看见你掉在水里,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会闭上眼睛、转身跑掉的。 她本来打算的好好的,进京之后就先去娘娘的宅子住着。 小路子倒是跟赵睿之一个想法:“万一赵明澜真不死心再派人来呢?” 明鸾气极反而冷静了:“那里人手充足,赵明澜要是真敢派人来,就直接把人留下,反正看谁狠呗,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小路子一个劲的笑:“哎哟喂,我的姑娘,您是玉器,可不跟那些瓦砾硬碰硬。怎么还赌气了。” 明鸾是真不想复述赵睿之的话,就道:“你不是也说过,我跟赵王身份摆在那里,应该避嫌么。” 小路子道:“那不有娘娘,娘娘也在,没人敢说旁的的。” 明鸾:“左右无其他事,我哪儿也不去,在娘娘的宅子里安心。” 想法是很美的,就是谁也没料到,才进了京,宫里就着人来接他们“兄妹俩”一起进宫去了。 静安皇后派了赵嬷嬷过来特意安抚明鸾:“太后娘娘知道娘娘收养了一个女孩儿,早就想见见了,一直也没得着机会,正好近日说起来,听说你们都回来了,连忙叫进宫去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进宫 对于要进宫,明鸾心中一片茫然。 茫然过后就剩下恐惧了,她没有忘记她前身的这个姐姐就是因为得罪了淑妃而落的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更没有忘记徐家因此而罔顾人伦造下的罪孽。 如果没有静安皇后,此刻的她会在哪里? 柳公子想救她,但是没有财力。 许言嘉不会救她。 赵睿之更不会。 赵嬷嬷说完见她沉静下来,想了想就对她说:“来时娘娘曾经叮嘱过,若是姑娘不愿意进宫,那就告病便是。” 明鸾摇了摇头:“没事,嬷嬷再跟我说说进宫后要注意的事吧,还有行礼的事。” 赵嬷嬷是提问式的教学,明鸾需要边听边思考,这种法子对于临阵磨枪来说特别管用,因为进宫要克服恐惧,这不是在后世随便进去浏览,而是真正的有阶级的,是主宰者们可以随便剥夺其他人性命的。 他们都说赵明澜是贪恋她的容貌所以才想掳了她去,但她也很清醒,如果有朝一日侵犯到他们的利益,到时候的她说不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睿之满打满算以为江小明会来他这里寻求庇护,谁知接下来的一段路那马车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漏出来。 赵睿之嗤笑一声不去管了,宫里本来就是他的家,他回家自然是不怕的。 只是闲下来无事了,就不由的摸了摸嘴唇,想起那日马车里头明鸾的样子,心头真是火一阵气一阵又热一阵。 想着若是进了宫,叫她知道厉害了,非等她来求自己不可,看她这娇蛮的性子改还是不改。 太后宫里也是一堆人,如今到了年节底下,各处奏报都是报忧不报喜,更有某某处得了祥瑞,也要进献,太后爱热闹,自己懒怠动弹,却乐意听小辈们玩耍嬉闹,叫人把大殿烘暖了,各处都是人。 小黄门轮流回来报信:“王爷的马车进京了。” 一会儿又道:“王爷跟江姑娘从宫门进来了。” “王爷见过了皇上,现在带着姑娘往这边来了。” 赵睿之领着明鸾进来的时候,太后宫里的热闹都停顿了一下。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行大礼,还是太后先回神,伸手道:“快起来,免了免了,过来叫我看看。” 明鸾尚未理清她话里的意思,肩膀上就落了一只手,推着她往前,她脚下一顿,顺着那力道上前。 太后就伸出手来握住了这小姑娘的手,抬头打量着她,心里怪到静安皇后稀罕,这孩子是长得好,若是当真落入红尘,糟践了不说,少不得又惹出什么事来。 太后是见识多了,心理上先有了定论,而其他人见了明鸾却又有不同的看法,好不容易解禁的淑妃手里攥的帕子都差点拧烂。 赵睿之笑着开口问:“祖母,我这妹妹怎样?” 太后笑:“你母亲收养的孩儿,自然是极好的,若不好,她也不会要。” 说着扯着明鸾个手就要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明鸾心里一惊,这屋里这么多人,人人品阶高过她,她要是坐了太后身边,那可真是要上天,自进屋后还没有拜见过其他人,更不能乱看,也就不知道静安皇后在什么地方,因此慌乱之下不由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赵睿之。 赵睿之扶住了她,轻声斥责:“风一吹就倒了,没看出哪儿好来。” 虽然嘴里说的难听,可却是让她重新站稳了。 这一来一往的功夫,静安皇后也出声了:“明明过来,我瞧着怎么瘦了?” 明鸾一听见这声音,欣然喜悦,一抬头,神采便极其自然的流露出来,当真是神采飞扬,瞻视盼睐之间,顿使满室生辉。 刚才进来是低着头的,众人只觉得她进退有据容色端丽,如今抬起头来再一笑,便如天上缓缓步入云端的仙女似的。 皇子重鸣本来是被妹妹私下撺掇了,等见着人若是个丑的,就喊人“丑货”,若是好看些,就喊“妖女”,非要把这害的母妃被禁闭,害的外祖一家回乡的“祸根”给铲除了不可,可谁知这样一看,先前的打算愣是没有及时开口。 静安皇后已经知道赵明澜掳人的事,心中固然生气,但赵睿之提前出手把这件事弄得死无对证了,她也不好当众再提,只是一拢明鸾,就真心道:“真瘦了,早知道该当日一起带你回来,跟着你哥就是不行。” 她揽着明鸾坐下,赵睿之也走过来:“母亲也忒偏心,我可没饿着她。” 殿内这才渐渐重新有了笑声。 太后更是对明鸾说:“过年你也进宫来。你母亲跟我说了你的事,你当时的话说的好,虽然没有改姓赵,可姓江也一样,都是我的晚辈小孩儿,进宫来我们还热闹热闹。” 静安皇后就拍着明鸾的背说:“快谢谢太后娘娘。” 明鸾有些惶惶,不过仍旧立即起身谢恩。 赵睿之却极其自然的打了个哈欠,直接开口:“祖母,我们这一路往回赶,没睡过一个好觉,今日形容狼狈,让我们回去休整休整再进宫来讨您欢喜好不好?” 一番话说的太后笑不可抑:“你去吧,叫你母亲也带你妹妹一起回去好好歇两日。” 明鸾上了马车才问:“娘,我之前说的什么话,太后娘娘说好啊?” 静安皇后笑:“是你头一次见睿之时候说的皇上乃是万民之父的话,我转述给了太后娘娘,她自然觉得你有见地。” 等他们走了,宫里的人三五成群的就议论开了。 “静安皇后也忒倨傲了些,竟不叫她拜见其他人。” 也有说明鸾容貌的:“你说静安娘娘是不是想奇货可居?” 说这话的,可不是意有所指? 皇上登基到现在也有大半年了,期间可没有选秀女,这样想一想,真不排除静安皇后安排美女送给皇上的可能。 也有知道明鸾根底,单纯攻击相貌的:“长得这样,沦落风尘,指不定能惹出多少祸事来,那些个男人,一个个朝堂上装腔作势的,私底下放浪形骸,最喜欢她这样的人了。” 总而言之,静安皇后在时一句也不敢多说,等人走了,什么话也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运筹帷幄 明鸾抱着静安皇后的腰不撒手,一会儿喊一声“娘”,声音里带了一点轻微的鼻音,像是有无尽的依恋在里头,此处的温情叫人没法怀疑这就是亲母女。 静安皇后抚弄着她的脑袋,轻轻笑。 过了一会儿才道:“好了,我不骂你,虽然那样将计就计是有些冒进,可在我看来,也还可以。” “你会长大,弱小的时候当然要在父母的羽翼下,可作为父母,其实更期待孩子能有能力保护自己,你现在还小呢,可以躲在我身后,可等你三十岁四十岁的时候,我在哪里尚未可知,但我知道,不管我在哪里,知道你有能力保护自己,我一定会开心。” 明鸾抿着唇弯着眼睛笑起来,她从静安皇后怀里起身,重重点头:“我明白母亲的意思,会很努力的长大的。” 这样孩子气的话,叫人欣慰又想笑,静安皇后是从不吝啬夸赞她的:“我听云辉说了。其实这次若不是你哥哥过去正好拦下,你们做的也算极好了。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有不同的处置方法,这都没有错的。” 静安皇后像丛林中的狮子,带孩子教孩子,却不会过分的参与到孩子成长的每一步当中,她大多数时候都在悠闲的看,直到孩子们做错了或者遇到危险了,才伸出爪子。 “赵明澜此人我还有用处,不过他也蹦跶不了多久了,等他没用处了,就着人绑到你面前,随你处置。” 赵睿之此时却有不同意见:“您别把人教坏了,她这胆子就够大了。个头不怎么长,光长心眼了。” 马车自然是进了赵王府,静安皇后回京就在这里住着的,两位先生也都在这里。 石森过来道:“给姑娘预备的院子都收拾好了。” 静安皇后道:“本来是想叫你跟我一去住的,罢了,你先去看看,若不满意再说。” 赵睿之:“娘您也天娇惯她了,溺子如杀子。” 将静安皇后都气笑了:“你赶紧去忙你的,不要让我看见。” 明鸾累是真累,心里想跟着静安皇后,就小声道:“我跟着娘睡好不好?” 静安皇后还没说什么,待要走的赵睿之不愿意了:“你都多大的人了!江小明你给我适可而止啊!” 说着上前把人给拉到一旁,一只手肘压在墙上,另一只手抓住她肩膀,恶狠狠的看着她,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想告我黑状?” 明鸾:“本来看见娘只剩下欢喜,其他什么都忘了,如今看来还得多谢你提醒我。” 说完仰着下巴推开他就走了。 气得赵睿之指责她:“你给我等着。” 静安皇后跟赵嬷嬷抱怨:“睿之平常看着也很稳重,怎么对上明明就这么气急败坏的?一点也没有个做哥哥的样子。” 赵嬷嬷笑:“王爷生来就是顶顶尊贵的。” 其实赵嬷嬷不说,静安皇后也知道,这么多年,无论是比赵睿之年纪大的还是比他年纪小的,无不敬着他,导致他已经无法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跟人交流了,他在长辈们面前一个样子,其余时候随心所欲,养成了他无法无天的脾性,为人又霸道不讲理,如今明鸾不买他的账,静安皇后倒是觉得这样也好。 赵嬷嬷道:“姑娘这半年长得太好了些,再有,老奴说句大不敬的,看着王爷对姑娘也还上心,哪怕瞧着不大好,可对别人更不好。” 静安皇后本来不高兴她说这样的话,听到最后也笑了:“你这老杀才,难不成跟睿之待久了都要染上他嘴臭的毛病?” 那赵嬷嬷什么意思?就是赵王对明鸾看上去不大好,实际上也不大好,但对其他人更坏更不好呗。 这岂不是矬子里头挑将军? 静安皇后道:“睿之我是知道的,他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会过分,至于明鸾,小女孩儿回京来也有好处,多见识见识,就不会一棵树上吊死了。” 两个所求都不一样的人,怎么会在一起? 静安皇后对他们两个倒是极为放心。 “说起来,明鸾既然见了人,这亲事也该预备起来了,从相看到定亲,到成亲,没个三五年也不行的,过上五年最好,人品什么的都看清楚了。” 赵嬷嬷:“唉哟我的娘娘,您这样也忒长时间了,到时候姑娘都多大了,别托成老姑娘,再者了,这一般二般的人家,家里都有上了年纪的长辈,这要是成亲的时间太靠后,到时候万一再来个守孝三年,可不耽误了?” 两个女人认真的发了一阵子愁,然后彼此都笑起来:“八字还没一撇,想多了。” 才说着话,下人通报赵明澜送了帖子来,想拜谢娘娘跟王爷。 明鸾被掳的事静安皇后也没有瞒赵嬷嬷,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笑意。 “行啊,叫他来吧。” 打发了人下去,静安皇后就站起来道:“本宫去看看小明明。” 明鸾泡了澡,解了乏,忍着困意在听西隐先生跟黄先生训斥,这二位在西山行宫没训够就被赵王打包给送进京了,比他们早到了一日,这会儿歇过劲来,可不正好收拾胆大包天的徒弟。 明鸾只略说了一句:“娘娘说我没错儿。” 就被两个老先生给喷一脸:“娘娘那是站在娘娘的立场,运筹帷幄之下当然没错,可你呢?连个毛孩子都打不过,你这样做,是不是胆子太大了?是云辉跟轻云挑唆的吧?” 明鸾连忙摆手:“不是不是,他们都听我的,我拿主意。” 西隐先生:“那王爷怎么打他们,没打你?” 明鸾:“大概是怕我找娘娘告状?” 黄先生:“那你告状了吗?” 明鸾:“没,没吧。”说的不是很坚定。 黄先生却点头:“王爷也是为你好,不告状才是好孩子。” 明鸾:“可是娘娘早就知道了啊。” 云辉进京碰上了同事,同事乃是娘娘的手下,被赵王借走去盯梢赵明澜而已,赵王当时不在京,这一情况可不就告诉了娘娘? 西隐先生对黄先生说:“你说娘娘运筹帷幄,那是再错不了的。” 又对明鸾说:“你女孩子,还要嫁人的,要珍惜自己的名声儿。” 静安皇后在外头听完,后退了几步对小路子说:“去说吧,就说我来了。”她是懒怠再听两个老头子唠叨了。 第一百三十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王诚走过巷子,看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从他家出来,两个人走了一个对脸,等对方转弯后,王诚拔腿就往家跑,正好看见他娘愁苦兮兮的坐在院子里。 院子的石桌上摆着几个红纸包,是桃酥点心之类的东西。 王妈妈一看他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抓着他胳膊道:“诚儿,你说我们怎么办?二太太怎么就这样了?” 乔氏做了常三爷的外室,被那位常三爷撺掇了几句:“到底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那位虽然是前皇后娘娘,可到底也没有夺人家女儿的道理……” 乔氏先前想着明鸾当日在客栈里头看自己的眼神,直摇头喃喃:“我不敢。” 后来常三爷来的勤了,说得多了,她也有点动摇了,不过那时候明鸾还在西山行宫,她想摸也摸不着,就只能扒住王妈妈,时不时打发人来问王妈妈几句,更有甚者,想让王妈妈再回去伺候她。 王妈妈好不容易脱了奴籍,再说身上还背负使命,怎么可能答应她这种要求,只说如今在外头走动,得空去乔氏跟前请安,好歹将乔氏的要求支应了过去。 赵明澜一计不成,之前那三人犹如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而赵王爷出马已经将人带回了京城,赵明澜连忙再派人去找那三人,谁知竟是一丝儿踪影也没有了,沿路问了许多人,没有一个说见过他们的。 赵明澜这才害怕了,唯恐赵王知道了自己的主意,忍着恐惧去告诉了父亲。 赵鹤轩不想他竟然好色到这个程度,当即一巴掌甩了过去:“家里这么多丫头,你祖母还给你两个,你才多大年纪,不思上进,竟想这些个下三滥的玩意!” 赵明澜捂着腮帮子道:“爹,儿子真的知道错了,儿子就是怕坏了爹的事,只要那三个人不是犯在赵王的手里,那管他们去死。” 赵鹤轩道:“那三个人的家眷可看好了?” 赵明澜点头:“都叫人看着,没有丝毫异样。” 赵鹤轩道:“你也忒小巧静安皇后跟赵王了,他们身边的人手可不是好惹的。罢了,少不得舍了我的老脸去找找关系,打听打听。” 他这么说,其实还是因为没有将明鸾看得太重。 一个差点没入教司坊的罪臣之女,静安皇后收养了,也就那样罢了,难不成还要上赵家族谱?那才是笑话呢。 在赵鹤轩看来,哪怕这件事翻腾出来,也是小儿之间见色起意,算不得什么大事。 赵鹤轩都没有婉转,直接找到了许侍郎家,当天就见到了许言嘉。 当然,他问话也是带了技巧的,没有直来直去,而是问许言嘉,这一路往西山行宫,可有什么不妥当不顺利的地方么? 许言嘉装傻:“什么是不妥当不顺利?” 许侍郎骂了他一句:“赵大人问话你好好回答就是!” 赵鹤轩当然不敢把话说的太明白,在许言嘉“懵懂”的眼神之中,暗骂了赵明澜一顿,硬着头皮解释道:“听说往西山行宫这一路颇有些个不太平,想问问你们可遇到什么人之类的。” 许言嘉道:“这倒是没有。” 话虽这么说,神情却颇有些迟疑。 赵鹤轩心中一紧,忙问:“贤侄可有什么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许言嘉有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挠挠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路上好像下过一场雨,听说有一处往西山那边的近路山道被冲垮了,造成了山体滑坡,不过我们一向都是走官道的,没什么事,一路畅通无阻。” 赵鹤轩:“山体滑坡?这怎么没听说?” 许言嘉道:“我也只是听说,其实我们过去的时候压根没见着雨水,就是地上潮湿而已,所谓山体滑坡大概也只是那些想赶近路的人遇到了吧,谁知道呢。” 谁知赵鹤轩却不依不饶,继续追问:“贤侄到底是听谁说的山体滑坡的事呢?” 许言嘉眼神里头都是“您为何打破砂锅问到底”,就很努力的想想想:“哦,我想起来来了,王爷每次出行,都是要派人提前探路的,近路虽然不走,可总要去查看一二,免得有人设伏……” 他一边说一边露出一幅“这种事您应该知道了”的神情,赵鹤轩脸上神色一顿,连忙笑着点头:“是应该如此。” 说完看了许侍郎一眼。 许侍郎咳嗽一声:“赵大人乃是关心王爷,才有此一问,你莫要多心,也不要在外头乱说,明白吗?” 许言嘉自然要道:“明白的。” 许侍郎这才将他打发走了,转头跟赵鹤轩说起话来。 许言嘉走到外头,待要偷听几句,却见父亲的小厮正虎视眈眈的看了自己,他呵呵一笑,抬脚慢慢步下台阶。 赵鹤轩走到外头,神清气爽,直到看见小儿子才冷冷哼了一声,一撩袍子踩着他的背上了马车。 赵明澜待亲爹上了马车,马上起身,背着一个偌大的脚印也不嫌丢人,跟着上去就道:“父亲……” 听赵鹤轩说完,赵明澜忙道:“儿子这就打发人往那边去寻,看那三个是不是时运不济被埋住了。” 赵鹤轩道:“这件事你别出马,你只找个能认出那三个人来的,到时候我叫他去认认便是。” 又道:“若是真被埋了,倒也是好事,否则你真将人掳走,王爷去了行宫接不到人,回来不定怎么闹腾呢,闹到御前,到时候难保不牵连出来你。” 赵明澜自然是低头认错:“儿子知道错了。” 可马车里头低了头认了错,等回到住处却又忍不住琢磨起来,要说赵鹤轩这些年在京中的人手布置也不是虚的,很快就叫他得知了乔氏的存在。 赵明澜身为御前侍卫,向常三爷伸出橄榄枝,那常三爷还不得跪着接么? 常三爷立即给乔氏形容了巨好的远景:“接回来就改了跟你一个姓儿,将来就留在家里招赘,如此,你儿子也有了,孙子也有了,不用五年就能做个人人称羡的老封君,岂不是好?”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各有心思 话说乔氏被常三爷描述的场景引得意动不已,扭着帕子道:“是跟着外人不妥当。” 常三爷见她态度松动,当下欣喜不已,他不敢主动搭上静安皇后跟赵王,往常也怕撺掇了乔氏太紧,万一再牵连自己,现在好了,有了赵明澜,让赵鹤轩父子去跟赵王府扯皮,他只坐收渔利即可。 这才有了乔氏使人去说动王妈妈的事。 叫王妈妈说来,明鸾跟着静安皇后自然比跟着乔氏好一万倍,且不说乔氏的名声已然坏了,就是跟着乔氏,姑娘将来能有什么前程? “……还要叫我去再叮嘱我两句,她那些话儿我都会背了。” 王诚听完亲娘的抱怨,想了想,给她出了个馊主意。 王妈妈听完:“这能行?” 王诚:“行不行的试试呗。” 王妈妈又琢磨了一通,把要说的话重新捋了几遍,这才去见乔氏。 乔氏见了她倒是欢喜,招手叫她上前:“我不使人叫你来,也不见你主动来见我。” 王妈妈抬头看一眼她,穿着桃红色褙子,里头是月纱色的长裙,妖妖娆娆的,心头一惊。 乔氏的手落在她手上,她一哆嗦,开口就道:“太太穿的也太少了些。” 乔氏笑:“你也见了,这屋子烘得太热,穿多了实在不舒服。” 乔氏拉着她叫她坐下,又拿了壶亲自倒茶,她一抬手,胳膊露出来,上头几处青青红红,王妈妈起先没注意,待反应过来,脸都涨得红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乔氏还当她是因为自己给她倒茶而激动的呢。 王妈妈看了一眼左右,这宅子倒是极好,比起从前徐家二房住的院子也不差什么。 就靠近了一下问乔氏:“太太,这宅子如今可在您名下吗?” 乔氏抿了抿唇,这宅子当然不在,不过她要是说不在,不利于她接下来的话,因此便道:“在的。” 王妈妈脸上神色一松,陪着说了一句:“这样可真好。” 乔氏深吸一口气,重新吐出来,让自己更平和些,把话说了:“我叫你来,你想必也清楚了些,是想叫明鸾回来跟着我,她自幼养的娇了些,要是嫁人,像我一样命苦就不好了,不如在家里招赘……” 王妈妈本来已经知道她的打算,现在听她再说一遍,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二太太做了常三爷的外室,脑子越发糊涂了,但凡世间略些个志气的男人,就是再喜欢姑娘,谁愿意入赘进来? 她想一想儿子的主意,鼓起勇气打断乔氏。 “太太,”王妈妈看着乔氏,等乔氏看过来,她叹了一口气,“太太也还很年轻,说句僭越的话,姑娘身子那么单薄,纵然成了亲,生孩子也是个难关,太太这么多年调养,身子骨也结实,您指望孙子外孙子,都不如您有一个儿子傍身强。” 乔氏脸色一红。 “我何尝不想?你也是跟我多年,是知道我的心病的,因为跟二爷没有儿子,所以在妯娌之间一直站不直。真是做梦都盼着菩萨赐我一个。” “可是,”愁绪翻涌,一双好看的柳眉都蹙得人跟着心疼,“可是他说不想叫孩子生下来没名没分的,想再等等。” 王妈妈听得想哭,男人说这种话您都信了,姑娘要是跟了您,那还不分分钟就被人哄着给卖了啊? “太太,您听我的,您仔细想想,您是要男人,还是要个哥儿支应门庭?要是要个哥儿,这男人用完也就用完了,名分什么的,关起门来小家小户,谁去说嘴那个?” 乔氏一听忙道:“可是若是家里没个主事的男人,旁人岂不是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王妈妈道:“那不是还有姑娘吗?只要姑娘跟着娘娘,有赵王的体面,谁若是不开眼的来招惹您,那姑娘求一求娘娘,还不是就给解决了?要是姑娘回来跟着您,得罪了娘娘,那赵王肯定也就不能来往了,对了,还有大姑娘的那一份嫁妆,您这边有了孩子,要养家,不得姑娘帮着要回来?” 乔氏忙止住她:“你叫我好生想一想。” 王妈妈心怀忐忑:“那姑娘那里?” 乔氏终于道:“先放放,等我好好想想。” 要说孩子的话,乔氏当然更愿意自己生自己养,她觉得明鸾跟自己已经不一条心了,当然这事都怪徐家,可已经走到这地步,想后悔也晚了,不如仔细想想接下来怎么把路走好。 常三爷这里,她也未必是真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只是眼下这宅子里头上上下下都是常三爷的人,她纵然有心,也要细细布排安置才行。 因此等常三爷来了,她才跟他说:“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外头哪家的哥儿好,若是将明鸾许配出去,爷那里可有好人选?” 哄着常三爷吃酒又留宿。 常三爷倒是没想到她还有旁的心思呢,满心欢喜的想着自己若是促成了赵明澜的好事,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又想着到时候该怎么安排。 “东边的跨院三间,虽不大,给小夫妻做新房也合适。” “你放心,你女婿的人品要好,样貌也要好,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也是一等一的。” 又想,赵明澜估计是无法亲自骑着马迎亲了,到时候给找个身段模样差不多的,出了门扮上,等进门的时候,再叫赵明澜跟人拜堂,如此赵家也瞒住,乔氏这里也不会露馅…… 赵王爷若是听见他的这份安排,一定夸他一顿。 常三儿在这里琢磨明鸾的亲事,可巧的,明鸾也在跟静安皇后说起自己的亲事来。 静安皇后问她要怎么样的,她说:“若是能不嫁人就好了。” 静安皇后笑道:“你别害怕,有我在呢。” 乔氏那些虚头巴脑的鬼主意都拦在了外头,明鸾虽然有心想知道乔氏的情况,可静安皇后若是不许,谁又敢在她耳边多嘴一句呢? 更何况,明鸾只是知道了个大概,也着实不想多听那些闲话了。 明鸾便把自己想找个“不来招惹我,他自便去”的相公的事给静安皇后说了,静安皇后笑得眼泪都出来,跟赵嬷嬷说:“这又是个不开窍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太子跟太子妃 明鸾从静安皇后这里终于得了一个“一两年之内不给你说亲事”的承诺,终于雨过天晴。 这日明鸾做完功课,可巧听说静安皇后没有进宫,就赶紧跑了来,好不容易等皇后理会完一些皇庄上的事呢,没等俩人说上两句,外头报说:“太子来求见。” 明鸾只好道:“娘,那我先回去了。” 静安皇后笑着点头:“也好,你去把你哥叫来。” 明鸾才不乐意招惹赵睿之:“叫小路子去吧。” 静安皇后:“你哥也怕见太子呢,小路子去,堵不住他,指定他就跑了。” 明鸾一听挑眉,还有这种“好事”?赵睿之不喜欢太子,哈哈…… “那我这就去。” 她站起来,提了裙摆纤纤姗姗地行了告退礼,转身脚步轻灵的跑下青石台阶,惹得一路风铃摇晃,像小猫慌乱误入。 静安皇后忍俊:“这两个定是前世的冤家。”两个人简直就是王不见王,一见面不是给对方挖坑,就是直接吵架。 她说的一点也不错,赵睿之一见明鸾来,就奚落道:“唉哟,这可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明鸾:“娘娘叫你过去有事找你。”一句话不带磕巴的。 赵睿之抠抠耳朵:“叫谁过去?你是谁?我是谁?” 明鸾只好道:“王爷,娘娘叫您过去。” 赵睿之嘴角噙笑点头:“不错不错,你可真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新典范,怎么,用不到我的时候,就喊王爷,用到了,就喊哥哥?有骨气,你就一直喊王爷啊。” 明鸾:“是,王爷说的我记住了,以后都喊王爷。” 赵睿之气懵了,懒得看她,站起来就走:“好你个江小明。” 一阵风似的擦过明鸾就走了,明鸾冲他做个鬼脸,小路子噗嗤一笑,没忍住,连忙拉着明鸾走了。 明鸾回去之后,见着云辉将轻云堵在树下说话,连忙躲了,又去看西隐先生,不料西隐先生跟黄先生还有一个教赵睿之读书的老头子在吵架,她这次踮着脚跑出来,连连抚着胸口喘气不已。 “凌云要是回来就好了。” 云照虽然喜欢凌云,但没有云辉这么流氓。 两个人无处可去,只好回去吃饭,才走到门口,碰上气喘吁吁的小宫女:“姑娘,娘娘叫您过去呢。” 太子说话很好听:“听说母亲收养了一个女孩儿,说起来也是孤的妹妹呢,太子妃一直想来,奈何她的身子骨不争气,挣扎着起来坐了半天,又躺回去了。” 他才提一句开头,静安皇后脸色忽然一变,太子正无措,以为自己说多了惹得静安皇后不喜,心下忐忑着,就闻着身后一阵香风。 这香风自然是明鸾了,她本来不想熏这样,想起赵王讨厌,这次见了说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干脆她先穿一件熏得叫人晕的衣裳出来,赵王估计就不想说话了,只是没想到这衣裳过于香浓,简直就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她进来先给静安皇后行礼。 静安皇后笑着对太子说:“你不是要见妹妹么,明明过来见过太子。” 明鸾又给太子行礼:“见过太子。” 赵睿之在座位上动了动。 太子连忙微微俯身,双手虚扶:“快起来。” 明鸾谢恩后,这才给赵睿之行礼,她没说话,赵睿之也没回应,在心里哼了一声。 两个幼稚鬼藏杀招于无形。 如果说从前赵睿之亲了明鸾之后还心存了那么一丢丢旖旎幻想,如今的他就是心如止水,冰凉冰凉。 太子倒是很热情:“说起来咱们也不是外人,妹妹喊我一声大哥哥也使得。” 赵睿之嗤笑一声,还大哥哥,打哥哥差不多。 明鸾都不用问就知道他这是嗤笑她的,当即对太子说道:“谢谢太子殿下,不过还是不了,我又不姓赵,当不得殿下跟王爷的妹妹。” 太子张嘴结舌,看看赵睿之,赵睿之没反应,又看看静安皇后,就发现静安皇后跟那种被妖妃迷惑的昏君一样,连这种话都含笑听着。 要不是赵睿之跟静安皇后有几分相像,太子都要在心里腹诽这个女孩子才是她亲生的叭? 这可怎么办?太子有点忧郁,他来之前,打算跟她说“你嫂子在家也闷,你过去陪陪她”之类的话,可人家连个哥哥都不认,他怎么好意思说“嫂子”这样的话题呀?真给他愁死了。 这一犹豫,静安皇后就开口:“难得太子过来,本应留你午饭,只是太子妃身子不爽,你有时间还是多陪陪她。我就不虚留你了。” 太子只好站起来告辞,眼巴巴的看着赵王:“老二送送大哥吧?” 这次轮到明鸾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来了。 赵睿之磨磨牙,就见明鸾凑到静安皇后身边,伸手遮着嘴又说悄悄话,说的什么话,他也能猜出来。 太子走到门外跟他抱怨:“老二啊,母后养的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个脾气?女孩子,长得好看,可不能太恃宠而骄了。” 赵睿之:“又不是我收养的,大哥犯不着跟我说吧?您不敢跟娘娘说,难道我说了,娘娘就不刺哒我了?” 太子道:“好了,你也回去吧,大冷天的。” 赵睿之没客气,拱拱手就回去了。 太子:怪他吧,这话是我说出去的,不怪他吧,我心里怎么这么别扭? 赵睿之本想直接回住处,想了想,去了静安皇后处蹭饭。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一左一右的陪着。 赵睿之:“刚才就想说你了,身上怎么回事?这么香,不打喷嚏了?” 明鸾冲他皱皱鼻子。 赵睿之气了,一拍筷子,站起来就抓她:“你过来,我跟你好好谈谈!” 静安皇后看着这俩人追逐,她也不吱声,反正明鸾不像她求救,她就当孩子们玩耍了。 赵睿之一把人抓住,自己先打了喷嚏:“赶紧去把衣裳换掉,要不我有的是办法治你,你信不信?” 明鸾被他捉小鸡子儿似的捉走了。 她好不容易换了一身衣裳出来,谁知赵睿之还没走,大喇喇的坐在她惯常坐的位子上,翻看她的功课,气得她连忙上前拿走。 第一百三十三章 斥候 赵睿之在明鸾这里坐了坐,一直坐到她坐立不安,屡屡想要开口赶人了,他才站起来,似笑非笑地说:“你也进宫见过太后了,好歹出去走动走动,整天待在家里像什么话?” 说实话,他这么一开口,明鸾第一反应是——他安排了人,一等她出门就打晕她,把她卖掉。 等赵王一走,她立即跟小路子商议起来:“你说赵王临走时候的话是什么意思?” 小路子道:“赵明澜恐怕没有死心呢。” 明鸾点头:“叫上轻云吧。” 又说:“要是凌云在就好了。” 话音才落地,外头就传来一个声音:“姑娘这是想我了?” 不是凌云是谁? 明鸾一下子站了起来,急匆匆的穿好鞋子下地,凌云已经进来了,给她行礼。 明鸾一把拉住她,急忙问道:“你们这次出去可有收获?” 问完神情一顿,犹豫:“能跟我说吗?” 凌云笑:“我之前刚见过娘娘,也是娘娘说要我跟您说一声,免得您惦记,我这才过来的。” 明鸾一秒变醋精:“好啊,不是娘娘说,你还不来是不是?” “我才回来,是不是要洗漱洗漱,好歹弄得好一点再过来?您这是跟赵王学的吧?真是好的不学,坏的一学就会。” 明鸾说不过她,只好投降:“我叫人给你烧水,一会儿你在我这里洗漱,快跟我说说吧。” 说起正事来,凌云的脸色就凝重了很多。 “现在可以确认的是,当时去另一条路探路的斥候的确是死了……” 死亡,本身就意味着不正常。 所谓斥候,都是军中精心挑选的,而当时那些人仅仅是去探路,又不是去敌军大营,怎么就死了呢? “是被杀还是……”明鸾心中还存着希望,希望有人能活下来。 凌云没有给她这个希望,直截了当:“被杀。” 明鸾咬着嘴唇,拳头攥了起来。 凌云看她的样子,笑了笑,伸手握住她的手:“姑娘已经很厉害了,您去做您擅长的事,剩下的事我们来。” 明鸾以头触桌,拳头敲得桌上的茶碗都跳动起来:“我太无用了。” 谁知赵睿之去而复返,进来正好听见她这一句,顿时顺嘴奚落她:“你怎么会无用?你还可以撒娇啊!” 凌云跟小路子都站起来喊“王爷”。 赵睿之摆摆手:“本王听说了,正要找你,罢了,既然你在这里,那我在这里问也一样,就叫某人好生见识见识,别什么事都当成故事听。” 明鸾要给这厮气疯了,抡起拳头使劲捶了一下桌子,指着他道:“赵睿之,我受够你了!就你整天做的是大事,是正事,其他人就是听故事吃瓜是不是?你怎么这么矫情?你也不过就是个人,也没长三头六臂,谁给你的勇气叫你这么倨傲,梁静茹吗?” 小路子见赵王面色阴沉,连忙伸手扯扯明鸾,示意她不要硬碰硬。 赵睿之:“叫她说,还有什么不满一起说出来!” 明鸾:“你是个王爷了不起吗?我还是个百姓呢?不要小瞧我们老百姓,没有百姓你就是个光杆王爷,一点用处也没有!” 赵睿之点头:“对,你说的对,继续。”说着还对她鼓励的扬了扬手。 旁的事明鸾怂得认了罢了,如今这种事,他还拿当故事听这样的话来挤兑她,她是实在受不了,不顾手疼,继续一拳头捣到桌子上:“你先给我道歉,我才继续说。” “行啊,我错了。”他懒洋洋的点头,压根没把她的怒火当成事。 明鸾一看他的样子,本想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一转身,对着凌云道:“好了,你跟王爷说吧。” 凌云都被今天这一幕给吓呆了,看一眼小路子,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至于跟赵王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石森石总管则在一开始就聪明的站在了门外。 赵睿之却全然不当回事,一伸手拉住明鸾胳膊,将她扯得坐下:“好了,你的话都说完了是不是?没话了,咱们就听凌云说,我还有事要问她呢。” 凌云这回忙道:“王爷请问。” 赵睿之道:“先将你们这一路的行程安排说说。” 凌云不禁汗颜,自己刚才“见证吵架奇迹”,差点自乱阵脚,深吸一口气,在赵王平静的神态影响下,也逐渐镇定下来,一点点沉思着,把整个过程都捋顺了一遍。 “这么说来,斥候的尸体是当地人发现的,然后他们掩埋了。” 凌云点头:“正是,说起来也是巧合,掩埋他们尸体的乃是山上的猎户,那猎户当日梦见家里被水淹了,去找人解梦,有人跟他说这是要发财,他便去了山上,却没捡到金子银子,反而看见了两个死尸,吓得不清,后来见那俩人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便回家拿了铁锨挖坑将他们埋了,埋之前把那两个斥候身上的东西都留下了,他又留了个心眼,埋完往四下寻找,发现了一个扔到草丛的腰牌……” 凌云跟云照初到那里,线索无从找起,还是云照按着斥候被害的思路,雇佣了一队人,假做给亲人招魂,来来回回的,散出不少纸钱去,这才把人引了出来。 赵睿之问:“这猎户你们查了么?” 凌云点头:“往上查了三代,一目了然。” 明鸾道:“这也太巧合了?会不会是人为安排的?” 凌云眼中浮起一层薄泪,垂头:“斥候受的伤都是近身伤害,死时没有挣扎没有反抗,是极其意外之下发生的,他们若是见到陌生的猎户,不会这样,再者,看他们的伤口,贯穿心口,伤口形状来分辨,用的乃是镇北军的军剌……” 明鸾不明白镇北军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赵睿之看她一眼,道:“今上称帝以前,是被先帝封为镇国将军,他所统领的北营军,也叫镇北军。” 赵睿之要是不开玩笑了,心机灵慧是旁人比不了的。 “他们二人的尸首你们可带回来了?” 凌云道:“由于掩埋时日过长,尸身有腐烂,临时装到了棺木之中,云照亲自带队,预计还要四五日才能入京。” 第一百三十四章 坏人也有走运的时候 “听说这点事你就哭了,承受力就这么点?我说你不如干脆不听啊。” 赵睿之懒洋洋的“劝”明鸾。 明鸾撇过头去不理他。 虽然已经知道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事,毫无防备地被亲近的人背叛捅刀子,她不是没经历过,但是无论听过多少回见识过多少回,她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 赵睿之伸出手指戳戳她肩膀,被她抖开:“你别管我。” “我是你哥,怎么能不管你?”这会儿他又承认他是哥哥了。 真是给人笑死。 明鸾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努力把呼吸放平缓:“我又不姓赵,才不是你妹。” “怎么还堵上气了,你想想啊,你是姓江吧,你既然跟我娘一个姓,那就得叫我哥哥,不姓赵又怎么了?天下人人要是都姓赵,那怎么朝廷能给发粮食啊?表哥也是哥。” “上次你说——” 他一下子打断她:“这都过去几天了,我早忘了。” 她哼笑:“您记性可真不好。” 赵睿之把这当成夸奖,欣欣然道:“那是,世上不愉快的事那么多,我要是一桩桩的都记住,整天都要愁死。除了旁人借我钱没还的事我记得清楚,其他事能忘的都忘了。你学学我。” 看着他吊儿郎当地样子,明鸾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让小路子等人都出去,免得遭了池鱼之殃,等屋里只剩下两个人,赵睿之还冲她笑呐。 “你笑什么笑?我跟你要是有关系,也是你深恶痛绝的关系,你何必整天装出这亲热的样子来,你不累我还累了!” 赵睿之:“妹妹累了?我给妹妹捶捶背啊。” 看明鸾一脸愤怒,他依旧不当一回事:“你我之前,有什么深恶痛绝的关系?” 明鸾忍无可忍:“你真的记性不好是不是?你忘了我姓徐?你也忘了徐颂贤是不是?!你忘了你头一次见我是要把我打死的事吗?” 赵睿之:“停住!” 他看着她,挺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我头一次见你,你就对我做了不可原谅的事,难道你也忘了,在那种情况下,我也没表示要直接打死你,相反,你因为没吃饭饿晕过去,我还给你喂药喂饭来着,是你忘了。” 说起两个人的头一次见面,明鸾红晕上头,但是怒气也不是之前的“蠢事”能平息的,就问:“那徐颂贤呢?你别逃避,事实上,我就是跟她有血缘关系,你就是深恨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恨她,也没兴趣知道,但我知道,因为这个人,我们俩是没法和平相处的,对吧?你能同意我这种说法吗?所以你以后见了我,就当我是空气,什么也看不到,好吗?” 赵睿之:“我又不瞎。再者说了,你是你,徐颂贤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鸾还要再说:“我——” 赵睿之不耐烦了:“我什么我,从前你在客栈跟乔氏说的话我也听到了,难道你那时候说的是谎话?” 明鸾怔住了,她没想到他竟然相信了她的话,或者说,他相信了她的话,却没有将她当成个什么妖孽给烧了。 赵睿之倾身凑近,看着她轻声问:“你真的是异世来的?异世好玩吗?” 明鸾瞪了他一眼:“好玩,没有皇帝,没有王爷,人人平等,没有朝廷,也没有连坐,没有诛九族。” 赵睿之笑了起来:“难怪你不服呢。胆大包天啊。” 明鸾:“本来就是皇帝不对,你们姓赵的无耻。” 赵睿之一把捂住她的嘴:“你不要命了,不要连累我府里上下这么多人好不好?” 明鸾一把将他的手抓下来:“你要是这点自保的能力没有,趁早不要当这个王爷了。” 赵睿之笑起来:“唉哟,妹妹可真看得起我。” “好了,我本来就是这样一阵一阵的,是我的错,我也都认了,你也别跟我犟了好不好?咱们俩和好吧?” 明鸾才不想跟他这种小学鸡似的和好呢。 “你还说我喜欢许言嘉,说我倒贴。” “你看看你,没完没了了是不是?”赵睿之发狠,伸手作势要挠她痒痒,“非要叫我把你挠服气了对不对?” 明鸾可怕了他这一招了,脸也绷不住,举手投降:“好了,和好,你别乱来。” 赵睿之这才得意,站起来伸着懒腰离开了。 明鸾本来是气怒交加,自始至终都想立个面无表情的人设的,只是赵睿之都走了,她的人设也塌了,目光中闪过一抹灵动的笑,弯了弯唇角。 宫女们知道她跟赵王吵架,便哄着她去玩牌,她也知道她们好心,只是如今晓得静安皇后跟赵睿之都对先帝之死存疑,这是事关生死的大事,她就算帮不上忙,也不想做个只会扯后腿的。 便对小路子说:“安排下去,我们出去逛街。” 她们这番出行,不说敲锣打鼓,但是赵王府自有安排就是了。 乔氏一边敷衍着常三爷,好叫自己早日有孕,另一边也是真想再跟明鸾好好谈谈,她们母女本该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如今都在京城,可不是要好好的联合起来么?怎么就渐行渐远呢? 她这里日死夜想的,倒是有几分纠结难办的样子,常三爷也一贯知道她柔弱,不能单从王妈妈一介仆妇处入手,便叫人守着赵王府的大门,等一听说王府里头姑娘出门了,立即派了两拨人手,一拨去知会赵明澜,一拨去告诉乔氏,不管能不能见上,至少他们这边要先做好准备——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 能的,那都是极好的运气了。 不想,赵明澜的运气竟然不差,他的马车跟赵王府的马车遇上了。 原来他才散值出来,就接了常三爷的人报信,当即欣喜不已,不是他胆大包天,是他已经笃定静安皇后跟赵王不知道他派人去掳人的事。 而那三个倒霉鬼的尸首也找到了,身上没有外伤,就是纯粹倒霉,直接被垮塌的山体给埋了。 赵明澜假装不知道车里是明鸾,直接拦下马车,下车去恭敬的求见:“明澜见过王爷。” 真面对赵王爷,他可没这么欢快礼貌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咬钩 近视眼告诉我们,站的高未必看得远。 明鸾也没想到赵明澜能这么快咬钩,难不成是这一对父子觉得他们蛰伏的时间太久了,如今开始放飞自我了? 见车帘被一只手掀开,赵明澜忍着才没有抬头往里看,不料出来的只是小路子:“赵侍卫看错了,马车里头不是王爷。” 赵明澜有点恨他嘴严,竟只字不提徐明鸾在里头。 他实在不想放过这机会,就道:“那是在下唐突了,不知里面可是江姑娘?” 小路子笑:“正是呢。” 赵明澜堵着马车不叫走,竟站在下头正经聊天起来:“早就耳闻静安皇后娘娘收养了一个女孩儿,如珍似宝,不想今日唐突冲撞,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小路子道:“姑娘嫌府里闷了,出来随意看看,也没有特别想去的。” 赵明澜当即脸上笑开:“若论诗词歌赋,我就是个草包,可是要论好吃的好玩的,包在我身上。” 他这一番自我贬低,终于不负期望的得了马车里头一声轻笑。 小路子就回过头去问:“姑娘,您怎么看?” 赵明澜这次终于敢正大光明的往里头瞧了,只是还是看不大清楚,只看见里头侧坐了一位佳人,头上梳了一个坠髻,用珠花扣住,其他首饰皆无,露出来的侧脸耳珠圆润,耳垂上戴着玲珑耳环,清雅素淡,更衬地她皮肤好,人也漂亮。 赵明澜喉结跟着动了动,一只手背负在身后,握成拳头。 若不是太子绝无可能继承大统,他倒是很愿意跟静安皇后结这门亲事的。 只是可惜,她的出身以及投奔在静安皇后这里这两点,就阻碍了他的前程,实在是可惜,但是,这可惜跟将她按在身下肆意纵情的兴奋比起来,又算不得什么了。 不一会儿听见车里佳人开口:“赵侍卫不忙吗?会不会太麻烦人家了?” 赵明澜连忙道:“不忙不忙,散值之后本来也无事可做。” 明鸾:“可我不知道哪里有什么好玩的,也没有想去的地方。” 这就是凭赵明澜做主的意思了,可赵明澜也不敢将兴奋表现的太明显,压抑着愉悦道:“看姑娘想玩什么,若是想看首饰奇珍,那就去珍宝阁,若是想吃好吃的,就去得月楼,若是想听听小曲,那就去戏园子……” 小路子在里面跟明鸾商量一番,出来道:“姑娘还从未进过戏园子,想进去瞧瞧,不知可使得么?” 赵明澜:“那戏园子里头各色人都有,难保不冲撞了您,不过我们可以去他们单独设立的雅间,这样既可以看到戏,也不受旁人影响,岂不是好?” 明鸾道:“如此正好。” 又吩咐:“小路子,你跟着赵侍卫好去付钱,不要叫人家破费了。” 赵明澜道:“姑娘不嫌我毛遂自荐,是看得起我,怎么能叫姑娘出钱,那我成了什么人了。” 明鸾早烦了,打又不能打,出来的主意也是自己拿的,只好应酬:“如此就多谢您了。” 赵明澜却觉得这马车里头的声音也好听,叫人听了就像三伏天里头吃了冰镇的鲜桃,又凉又甜。 还是小路子请赵明澜带路,赵明澜不敢直接进马车,就骑着马走在马车旁,跟明鸾继续说话:“姑娘也别喊我赵侍卫了,听上去十分见外,若是您不嫌弃,便喊我一声赵大哥吧。” 马车里头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羞,没有回答。 赵明澜心中就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又是想撩拨,又怕拿捏不好火候叫对方生气。 他考虑的很周全,只有如今先把关系处好了,将来明鸾去了乔氏那里,才能明白他对她的心意没有改变,那样的话,既会感激他,又会崇敬他…… 这往戏园子去的一路,他是神情志得意满,恨不能昭告天下,他有多么高兴。这种开心,简直就像他去的不是戏园子,而是迎亲去往洞房一样。 这戏园子名字也好听,叫“曲苑”。 明鸾在马车里头穿了斗篷,下车的时候赵明澜想过来扶,伸了伸手,到底没敢。 明鸾只管低着头看着路往前走,赵明澜在前头引路,走一步往后看一步,看着他的样子,明鸾心里腹诽,赵鹤轩真的会让赵明澜知道当初斥候的真相吗? 其实是她一贯就对自己容貌不是非常上心,论女子中气质翘楚,静安皇后秒杀所有人,论英气飒爽,凌云轻云也都不让须眉,要是从男人那边说么,赵睿之跟天仙似的,不说话是天仙,一开口就知道这位是真不是人。 其他人,云照是叫人觉得可靠,云辉痞痞的,李先成老成,许言嘉芝兰玉树,不说他们,就是小路子眼瞧着将来肯定也是一个暖男帅哥,所以明鸾在这些人当中,没觉得自己的美貌有多么出众。 关键是这些人也没告诉她。 这一日的见面相处其实也就一个时辰不到,赵明澜一肚子话想说,奈何话在肚子里头没经过组织润色,因此一时语拙。 而明鸾身边可不是只有小路子一个,有两个大宫女,四个跟车的婆子,不说身强力壮,但都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十分不好惹。 等进了雅间,明鸾坐着,其他人便围住她了,赵明澜要是想跟她说话,还得先探头。 明鸾正好也不想敷衍,就专心致志的去看戏,她从前对戏曲没有什么了解,现在离得近了听着,便觉得格外的好听,那充满了感情的唱段明明已经唱完了,可仿佛还在她耳边回想,也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余音绕梁。 赵明澜听见小路子对明鸾说:“姑娘时间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明鸾:“再听一段吧?” 赵明澜心说:“你跟了我,你想什么时候听,想听多久都随你的便。” 就听小路子道:“没想到姑娘竟喜欢这个,以后跟石总管说一声,叫人去府里唱给您听。” 赵明澜终于抓住了机会,连忙道:“听戏就是在戏园子里头听才热闹,在家听就不好了,没有那个气氛。”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宫斗 到了第二日,明鸾果然又出来听戏,赵明澜这次不凑巧正好当值,连忙着人知会了常三爷,好叫他带着乔氏出面。 谁知这次的运道却不好了,因为没过了多久,赵睿之就过来,直接将人提溜走了。 赵明澜忍不住扼腕,一面觉得明鸾好哄,昨天自己只说了在家看不对味,她就忍不住又来了,一面也觉得赵王府恐怕对明鸾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放松,怀疑赵睿之也是将她视为禁脔。 赵睿之正在臭骂明鸾:“你是不知道人有多么坏对不对?非要自己吃个大亏才老实?” 明鸾:“不是你叫我出去逛的么?” 赵睿之:“我叫你出去逛,没叫你——” 他刚要说那三个字,可看见她仰着下巴怒瞪自己,形似一团火,不知怎么便开不了口了。 没好气的道:“行了,逛也逛过了,以后老实在家待着吧。” 明鸾:“你管不着我。” 赵睿之被她这不识好人心的态度给气懵了:“白眼狼,你吃我的喝我的睡的地儿也我的,你你你!” 明鸾抿了抿唇,歪头看着一旁不说话了。 赵睿之苦口婆心:“我叫你出去逛,就是好心想让你散散。至于赵明澜,我知道你想立功。” 明鸾瞧他一眼:“立功?立什么功?他对我图谋不轨,我将计就计,怎么还不许我报仇了么?” 死丫头嘴硬,赵睿之气笑了,点头道:“好,你要报仇,你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报仇?” 明鸾不说:“我不能告诉你。” “你就是什么也没弄明白。”赵睿之跳脚。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说?” “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赵睿之撸袖子:“行,你倒是防备起我来了是不是?!看我先揍一顿,告诉你什么叫‘几事太密也成害’!” 明鸾噗嗤一笑,伸手捂着嘴躲了躲,指着他身后道:“你看娘亲来了!” 赵睿之看清楚身后没人,再回过头来的功夫,她倒是提着裙子就跑掉了。 把赵王给气得。 众人心中一阵一阵的暗爽,从前都是赵王气他们,现在好了,终于有人能治住赵王了。 尤其是石森,决定晚上给明鸾加根鸡腿。 不过接下来马上就要过年,明鸾也是真不好出去了。 腊月二十三祭灶神,赵王一早在府里带着人祭灶之后,就跟静安皇后一起马不停蹄的往宫里赶。 临行前他本来吩咐:“谁来也不许叫进来,也不许传话。” 这一听就是防备明鸾呢,静安皇后看了他一眼,他才改口:“有事儿去跟姑娘商量,看着她不要叫她任性。” 众人都俯首称是。 静安皇后淡淡讥讽他:“你倒是疼她。” 赵王顺口:“就这一个妹妹,不疼她疼谁?”说完才怀疑母亲这是讽刺自己呢,脸微疼。 进了宫,太后还问了一句:“小明明怎么没来?我上次见了那孩子就喜欢。” 静安皇后笑道:“你没给见面礼,我以为您不喜欢呢。” 太后笑起来,点着她:“全天下可有比你胆子大赶促狭的么?” 静安皇后:“睿之的胆子也不小,只不过您老人家偏心孙儿,不说他罢了。” 皇后在一旁插话:“赵王一直很尊敬各位长辈。” 静安皇后眼风都欠奉。 若是换了别人,都要舔着皇后,可是她不一样,对她来说,丈夫死了,她就是一家之主,她要立住,否则在皇家之中就只能任人宰割了,因此对于皇后这种内涵自己不尊重长辈的影射,她也没回应,继续跟太后说话。 “您若是想见她,等过年的时候,儿媳带她进来给您磕头。” 太后笑:“可见是真心疼爱那孩子,这是知道腊月二十三不发压岁钱,单等着初一进宫来要压岁钱了。” 赵睿之道:“祖母,孙儿也疼妹妹呢。” 太后道:“你是好孩子,我一贯知道的。” 淑妃心中暗暗气闷,心道,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也没见怎么疼爱,倒是要去疼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难得还竟都当成一回事儿似的。 她笑了笑,看了一眼静安皇后,突然开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姑娘论起来算是赵王的小姨子吧?也是亲上加亲呢。” 赵睿之一下子脸黑,太皇太后也不高兴了,不满的瞪了一眼皇后。 静安皇后却道:“从血脉上来说,是如此不假,不过,皇上当日罚没教坊司,明鸾已经断发脱离了徐氏,跟徐氏早就不相干了。至于她从教坊司赎身的罚金,是我给她出的,叫她跟我姓,这有问题吗?” 赵睿之自以为瞒得很好,却不知道母亲竟知道明鸾断发的事,当时就心惊肉跳,脸都白了白。 偏静安皇后并不怕事,当着众人的面道:“依着我说,这种一人犯错株连九族的事应该改改了,本来出嫁女跟娘家已经无什么相干的了,偏既然觉得赵王妃犯了错,为何不惩治赵家人,反而逮着人家娘家人欺负呢?天下之大,这种事也就出在皇家,若是民间有这样的事,说出去要笑掉人家大牙的。” 皇太后从前也是拿儿子没办法,现在听大儿媳妇这么说,忍不住点了点头。 自然屋里最难受的就成了跟皇帝夫妻一体的皇后了。 皇后还要替淑妃配不上:“娘,大嫂,淑妃她缺少教养,您们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太后:“既知道缺少教养,你坐皇后的,就好好教导教导。” 静安皇后:“我跟小叔子的妾室可见识不着,有事我只找你罢了。” 淑妃气得银牙差点咬碎,气鼓鼓的上前:“太后娘娘,妾身不舒服,就先告退了。” 太后道:“行了,你下去吧。” 淑妃还没退出宫殿,太后就对皇后说:“真是的,一点礼貌没有。” 又对静安皇后道:“你说得没错了,皇上有错,咱们不说,那些朝臣史官难道不说不记录了?到时候写到史书里头,才是真丢人呢。” 静安皇后给她屈了屈膝,脸上没有被夸的倨傲,也没有得色:“娘,您老是明理人,明鸾她就算跟赵王妃有血缘关系,但前头十几年连家门都没有出,她有什么罪过?非要这样折辱人?我才养她的时候,几个御医都说了,惊惧交加身弱寿短,她就如同还未离巢的幼鸟,这样的人碍着淑妃什么事了?她身为皇上妾妃,不思为皇上分忧解愁,却一味的欺凌无辜弱小,这又是什么道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配合坏人很不容易 这日皇帝下朝后难得来到了皇后的宫里,没想到却听了一耳朵的唠叨。 皇后一面亲自给皇上沏茶,一面絮絮叨叨地给静安皇后上眼药:“大嫂也真是的,打人不打脸,她说的就算有道理,可也没有当众揭短的呀。淑妃固然有不是,却也是您的妾妃,大嫂说淑妃,岂不是就是在说您么?” 皇上淡淡道:“淑妃镇日记吃不记打,她是活该。你又管不住她,正好叫母后跟大嫂杀杀她的性子,也省得她骑到你头上来。” 皇后一听皇上说这种贴心的话,脸上顿时乐开花,又是高兴,又是撒娇道:“臣妾不是管不住她,还不是心疼皇上,想着皇上好不容易有个贴心贴肺的心肝,害怕打老鼠伤了玉瓶罢了。” 一面贬低淑妃为老鼠,一面又深度展示了自己的体贴。然而她也不想想,她嫌弃静安皇后说淑妃是不给皇上面子,那她在皇上面前将淑妃比喻成老鼠,那皇上又成了什么了?公老鼠? 事实上,年纪大了的人,无论男女都还是尽量不要撒娇为好,否则看着令人作呕。 皇上在朝上跟官吏们已经扯过皮了,这回了后宫就是想休息的,但显而易见,在皇后这里是休息不好的,他干脆起身:“我去母后那里看看,别叫她老人家心里存了气。” 皇后连忙问:“臣妾陪您一起去吧?” 皇上道:“你不是在那里待了一天了,还没待够?” 皇后想一想,到底不想去应酬的心思占了上风。 太后跟皇帝则换了一种说法:“你大嫂讲的话也有道理,淑妃虽然不是皇后,好歹育有一子一女,这皇家的孩子,子凭母贵,母凭子贵的,少不得亲娘的教导,如果淑妃一径的这么小家子气,重鸣跟妙彤会被教成什么样子,哀家倒是有些担心了。” 她从皇帝的儿女这角度来说,的确是一下子说到了皇上的心里。 皇上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儿子有空就抬举一下那女孩子吧,她如今姓江,算大嫂的娘家人,母亲觉得一个县君可使得?”县君是皇室女子封号中最低等的一个,不过对外姓人来说,也是一项很难得的殊荣了。 果然太后道:“你这样做,你大嫂肯定会推辞,不过也会领你的情。大家和和气气的,这样才好。” 皇上点着头,太后说完这个,画风一转:“其实,你大哥在位时,就多次说过太子不堪造就的话。” 皇上这时候是决计不会将心里话说给母亲听的,因为太后是他的亲娘不假,太子同样是太后的亲孙子。 他敷衍道:“儿子觉得自己还行,多看太子两年,说不定他慢慢就变好了呢。” 太后道:“他若是有睿之的一半儿,我也不说什么了。这么多孙儿当中,论起来,睿之是最灵慧的,只是可惜他身子骨弱,骑射也不成,唉,只能说是人无完人罢。” 皇上点着头,又陪太后说了几句话,然后才起身告辞。 他肯定不会在最近这一两年废太子,自从太子闹出中毒事件来,朝臣们看待他就跟看个刽子手一样,生怕他将太子谋害了。 这时候要是废太子,指不定史官们暗戳戳的写些什么呢。 皇上才登基,肯定要顾忌天下人的想法。 等将兵权都收回来了,那就是另外一种活法了。 明鸾跟凌云说了赵明澜的事,凌云立即表示:“姑娘放心,若是你出门,以后我跟着。” 明鸾道:“我不怕,他若是真敢对我怎样,我一定要叫他悔不当初。” 凌云想了想道:“那要不我再教姑娘两招?姑娘其实还是实践的机会太少了。” 明鸾深吸一口气:“这府里的人,除了那唯一的一个,其他人我都下不去脚。” 凌云跟轻云笑成一团。 屋外大雪纷飞,赵王府里银装素裹,美景如画。 明鸾想起先前静安皇后的宅子,那里树木繁盛,冬日说不定也别有一番风景,便跟皇后说了,想过去看看。 大雪漫天,她自己一辆车,小路子跟宫女婆子们一辆车,出了门。 等明鸾察觉不对劲的时候,车夫已经换了人,她忙喊:“你是谁?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车夫扭头对她拔剑:“回去坐好,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明鸾退回马车,往后一看,果然不见另一辆马车了。 她摸摸手上的戒指,感觉身体里头的血脉开始燃烧了起来。 这不正常。 这当然不正常。 她连忙默念三遍:“我要做个好人,我肯定要做个好人,我一定努力做个好人!” 内心十分忐忑。 她被关到了一处庄子里头。 她害怕被堵住嘴绑起来,所以一路上只嚷嚷了一句:“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不怕得罪赵王?!” 对方显然挺不怕的,粗鲁的拽着她,给她关屋里了。 明鸾坐了一会儿,没看见外头有人看守,但屋门关了,她也打不开,亏得身上挂着好几个荷包,袖子里头也有东西,就先从袖子里头摸出一只鸡腿来,小心的把鸡皮剥开,啃里头的肉。 很嫩很香,简直比后世的烤鸡腿都好吃。 外头凌云:“我们进去吧。” 轻云忍不住笑:“你怎么跟云辉一样坏?等姑娘吃完鸡腿再进去不迟。” 凌云:“进去吧,没准还能蹭跟鸡腿吃。” 轻云才不信她呢,不过还是很坏心的跟着翻了后窗进去。 这乡下的屋子都建的高挑,后窗离地面好几丈远,那些人笃定明鸾逃不掉,也没有多多防备。 于是明鸾目瞪口呆(满嘴鸡腿油)地看着凌云,那句“你们怎么来的这么快”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她想起这句话也不符合她的“白莲花”人设,因此到了嘴边给急刹车忍住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 凌云伸手去摸明鸾的手。 明鸾心中感动不已,连忙道:“我不冷。” 谁知凌云顺着她的手腕就往袖子里头伸手,很快就摸出了两个油纸包来,还分了轻云一个。 明鸾被凌云一阵摸手腕,摸得直笑:“痒痒,你别拿,我给你拿不行么?” 为了给赵明澜的人准备时间,她们在门口磨蹭的可够久了,足足待了大半个时辰。 这年头配合坏人,也是真不容易。 第一百三十八章 巧言令色 赵睿之去道观打醮回来,到了门口才刚下车,正好跟从对面方向来的云辉碰上。 云辉先给赵睿之行礼,赵睿之点头,往上迈了一阶台阶,忽然转身看向云辉:“你出去做什么了?” 云辉抬起头来,强笑道:“回王爷,是娘娘派了差事,属下还要去复命。” 行了礼就想告退。 “站住!”赵睿之脸色一沉,“娘娘派了你什么差事?还是我过问不得?” 云辉咽了一口口水,喉结滚动:“王爷,属下不敢。” 他平常笑起来痞痞的,刚才却是一本正经的脸,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 赵睿之正是发现了他这一点,才喊住他。 这里是赵王府的大门口,不宜在此地喧哗。 石森就道:“王爷,您也累了,要不进门说吧?” 到了门房里头,叫众人都退下,石森又转头对云辉说:“云侍卫可要想好了,有什么事是娘娘能听得,王爷却听不得的?您这么做,岂不是叫娘娘跟王爷母子生嫌隙?” 这种大帽子往云辉头上一扣,他脸上真是青一阵红一阵,到底把明鸾的计策低低的说了。 赵睿之一听就拍了桌子:“这个兔崽子!真是没有她不敢去的地方!” 云辉点了点头。 赵睿之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点头,你就是个帮凶?我问你,娘娘知不知道此事?” 云辉不点头了。 赵睿之道:“行了,她现在在哪里,你们总该知道吧?我去将人接回来。” 云辉忙道:“王爷,赵明澜已经动身往那边去了,想必过不久就会带姑娘回城。” 赵睿之:“你确定?你怎么知道的?” 云辉:“是他又亲自去看了之前那个小院子,还弄了一个丫头一个婆子过去。” 赵睿之嘴角抽抽,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难道整个京城,风气败坏到此种地步了? 云辉又道:“王爷放心,凌云跟轻云两个女侍卫都紧跟着姑娘呢。” 赵睿之:“你去跟娘娘说吧,有什么消息,记得及时告诉我。” 说完站起来走了。 对于他竟然没有过多的过问,石森都惊奇了。 结果走到外头小花园里头,就见他突然对着路旁的树踢了一脚。 等吃饭的时候,突然说:“那货觉得自己胆子大,忘了做噩梦的时候了,等她回来非要真揍她一顿不可!” 石森站在一旁跃跃欲试地想说话。 赵睿之偏不问他,等吃完饭,才慢条斯理的开口:“你刚才想说什么?” 石森作为一个忠实的狗腿子,那自然是急主子之所急,走过去,很弄臣地说:“王爷,您要是打姑娘,可别大张旗帜的用板子了,我看黄先生都是用戒尺,要不叫人去把戒尺偷来,揍完再还回去?” 赵睿之:“滚远点。” 石森就滚下去吃饭去了。 庄子里头,明鸾跟凌云轻云分别啃完她的存粮鸡腿。 明鸾略心疼:“平常也不缺你们吃喝,为什么偏偏喜欢抢着吃啊?” 凌云道:“姑娘,我们平常吃饭也跟打仗一样,去晚了,手慢了,吃不够的情况很正常好吧?” 轻云补充:“而且,就我们分析,赵明澜已经在来‘解救’您的路上了,您试想一下,他救了您,结果从您的袖子里头掉出三个鸡腿来,这他得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啊?” 凌云捧哏:“没准会后悔绑架您。” 轻云:“我们这是帮助您完善人设。” 凌云:“没错。” 明鸾:“你们俩自从谈了恋爱,脸皮也厚了,心眼也坏了。吃了我的鸡腿,还说我一堆不是。” 凌云跟轻云都笑,明鸾从门缝里头往外看,发现这就是个普通的农家院子,可能是靠近庄子的外头,能看见墙外的大树。 绑架她的人一去无影踪。 凌云道:“姑娘,您是不是该喊两声?” 明鸾想了想,就真扒住门开始冲外头喊了起来:“有没有人?快把我放了!我哥哥是赵王!” 轻云:“这会儿要是王爷在这里,肯定很欣慰。” 凌云:“你别说实话,没看见姑娘快气哭了?” 明鸾不得不承认,她不想拿静安皇后的身份来叫嚣,她害怕从外人嘴里听到对静安皇后的蔑视,那样她会忍不住的。 她又扯着嗓子喊了两声:“你们听见没有?我哥哥是赵王爷!你们放了我,他会给你们钱!要多少钱好商量!” 外头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对面的一间小屋里一前一后地走出来两个人。 凌云跟轻云对视一眼,一个躲到房梁上,一个躲到门后头。 走在前头的劫匪走得飞快,后头的劫匪正是那车夫,穿一件灰袍子,像是在阻拦前头穿黑衣的劫匪。 两个人停在了庭院当中。 灰袍子劫匪道:“盗亦有道,如果我们这时候反悔,以后坏了名声,就没法在道上混了。” 黑衣劫匪却呸了一声:“那王八蛋只许了我们一个人五十两银子,却没想到这丫头片子是个值钱的,我们就是把人弄远处去卖掉,这模样也能值个上千两吧?” 明鸾一听,连忙喊:“两位大哥,两位大哥听我说!” 两个劫匪双双看过来。 明鸾扒着门缝道:“我写封信去,您交给赵王爷,就说我在外头买东西没带够钱,叫他给三千,不,五千两,要是他不给,我就告诉娘,狠狠的告他一状!” 眼看两位劫匪心动不已,屋顶上,跟随过来的云辉上次在赵明澜的外宅碰见那位同事浑身抽搐了。 这样竟然也行? 果然女人的嘴,越美丽越会骗人。 黑衣劫匪还是不如灰袍子劫匪谨慎,后者拦着前者,皱眉问:“要是赵王不认呢?” 明鸾再接再厉:“如果王爷不肯给,你们回来,我也认了。其实我这些年也存了些私房钱,但出来买东西自然是挂赵王府的账,当然不能用我的,你们说呢?” 黑衣劫匪对她这种“机灵”简直刮目相看。 明鸾看得出是很用力的在自救:“你们卖了我,不过值几两银子,不如大赚一笔,你们既然是求财,我就是求个平安,彼此也没有伤害性命的意思,对不对?” 云辉同事,某侍卫暗暗点头——难怪娘娘被姑娘哄得连王爷都不稀罕了,学习了学习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演技很重要 凌云跟轻云俱都对明鸾的嘴皮子佩服的五体投地,看来赵王府还限制了她们家姑娘的发挥。 当然,要是赵嬷嬷在这里,肯定要昏古去了。 这么接地气的跟劫匪的讨价还价,实在不符合一位京城淑女的人设跟气质。 两个劫匪打劫的时候利落,没想到事后商量起来却优柔寡断了,他们俩返回屋里,那屋传来争论。 明鸾失望的折回床上坐着。 凌云在房梁上换了一个姿势,轻云从门后也走了过来。 轻云道:“要是赵明澜再来的慢一点,说不定劫匪们就改主意了。” 话音才落,外头突然传来大力拍门声:“有人吗?有人在家吗?” 明鸾听见两个劫匪飞快的又说了几句。 最后黑衣劫匪胜利,出来闷声闷气地问道:“谁呀?” 外头的人回:“大哥,我们过路的,口渴了,借口水喝。” 这是他们的暗号。 这时候黑衣劫匪却看了一眼屋里。 明鸾纳闷了,小声嘀咕:“他这是什么意思?” 轻云笑:“按着他们的剧本,他这样大概是怕你叫喊吸引了人来。” 凌云:“姑娘你快叫吧,他们要是真不想叫你喊救命的话,这会儿早把你绑起来了。” 明鸾浑身一凛,没想到自己还得被迫参与到剧情当中,她不仅是肉票,竟然还是走剧情必不可少的工具人! 这年头,反派们的经费不足啊! “有人吗?救命啊!”她使劲的拍打着门扇! 外头赵明澜精神一振,果然就如同轻云跟凌云猜测的,他安排绑匪不要将她绑起来堵住嘴,就是为了让事情显得更真实更顺理成章! 小厮道:“公子,不好这里头说不定是亡命之徒,咱们快走吧!” 明鸾:“……” 剧情真实,感动人心,催人泪下! 轻云:“这是为了衬托他家公子的高洁品质。” 凌云:“你别给他分析解释了好不好,笑死我你有什么好处?” 外头立即传来赵明澜的高声表白:“混账东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怎么可以逃跑?再说我们这些人还打不过里头的人?大家随我过来!” 说完一脚踹开了大门。 明鸾:道具师有点不走心了,这大门都不插的吗? 灰袍子劫匪这时候从屋里出来,连忙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大哥跟妹妹闹着玩呢!” 轻云戳戳明鸾,明鸾目光示意:“怎么,此处我这个肉票还有台词?” 轻云憋着笑使劲点头。 明鸾不想配合,也使劲踢了一下门:“救命啊,我才不是他们妹妹,我是赵王爷的妹妹!” 轻云连忙示意她:“姑娘,人设!稳重啊!不要炫耀!” 气得明鸾拍了她一下。 赵明澜正冲进来,也不知道怎么就混乱之中听到了明鸾的话,连忙高声喊:“是明鸾姑娘吗?你别怕,我是赵明澜!” 明鸾小声道:“我知道,就是你叫人把我绑来的!快点演完,我还要回家呢,要不赶不上晚饭了。” 凌云终于在房梁上坐不住了,笑着跳了下来。 外头黑衣劫匪尽职尽责的打斗阻拦着,但没想到跟他交手的那个却十分厉害,没有几招,他发狠治住对方,恶狠狠的道:“你们来真的?” 却不防备身后突然有人一剑刺过来:“对待劫匪不来真的,难不成还过家家吗?” 灰袍子劫匪看见了,很快反应过来,对方这是打算黑吃黑,不仅不给他们钱,还想要了他们的命! 他们这是要钓鱼啊! 当即大吼一声,就要说出实情,谁知赵明澜也不是傻瓜,立即指挥手下人:“将他们抓住,不要叫他们逃了,免得以后再去祸害别人。” 轻云尽职尽责的做着画外音播报:“此处这个‘别人’指的肯定是赵明澜自己。” 凌云则低头将明鸾身上的荷包都解下来,一堆吃的东西。 轻云本来尽职尽责的观战,突然一怔:“不好,他们要杀人灭口。” 明鸾一听这个,连忙凑过去,只见那灰袍子劫匪也渐渐落入下风,之前那个黑衣劫匪虽然受了伤却倒是还能勉力支撑,但看样子失血过多,显然也支撑不了太久了! 明鸾看了看道:“这样不行,不能叫他们杀人灭口。” 凌云随口道:“不是好东西,死了也就死了。” 明鸾摇头:“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这两个人留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 她低声在轻云耳边说了几句。 轻云本来还算十分轻松的,听着听着,神色渐渐正经起来,收敛了脸上看戏的表情,郑重点头跟明鸾说:“姑娘放心。” 交代完毕,明鸾就继续大声喊:“救命!屋里有耗子!啊啊啊!” 事实证明,充满了真情实感的喊叫很快打乱了赵明澜这方的步调,赵明澜忙道:“这就来,你别怕!” 救美心切的他转身就往屋子这边来。 屋里凌云使劲拧了明鸾一下,明鸾“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救命啊!” 哭得赵明澜心都碎了,他刚才故意被灰袍子刺客划了一刀,胳膊上一道口子,看着也挺吓人的。 “明鸾你往后退,不要站在门边。” 他说完就伸脚去踹。 一下没踹开,两下没踹开。 明鸾使劲摸着胳膊,呜呜的哭两声,看见他都踹不开房门,都要哭出笑声来了。 由此可见,编剧很厉害,水平不错,但架不住导演个道具师都不够走心,眼下场景就有点尴尬了。 赵明澜回头喊人:“我胳膊受伤了,你们过来帮忙!” 敢情您刚才是用手踹的门啊。 缠着黑衣劫匪的那个人掉头过来,一脚把门踹烂了。 明鸾预测赵明澜肯定心塞了。 有个不大能够体察上意的下属,轻松展露实力,碾压了主子,抢了主子的风头,这样年终发奖金的时候肯定不会讨到好处。 果然赵明澜的脸色不大好,进门先找人。 明鸾尽职尽责的窝在椅子上瑟瑟发抖:“呜呜,赵公子,有老鼠!” 赵明澜连忙走过来,伸手就要抱她。 明鸾一个哆嗦,指着他胳膊道:“你流血了!” 第一百四十章 无法说服她的理由 赵明澜脚下一顿,扭头看了一眼伤口,温声对明鸾说:“你别怕,我没事。” 明鸾很焦急地叫道:“你快处理一下吧。” 躲在屋后的轻云跟凌云一字一句的对口型,替明鸾无声的表达了她没说出来的话:“再不包扎,伤口就要愈合了。” 谁知赵明澜却突然摇晃了一下,一下子扑在她身上:“不好,他们刀上有毒!” 说着就要一亲芳泽! 明鸾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然借机生事!劫匪们是买错了药吗?他受伤怎么还跟喝了某药一样呢?! 恼恨之余,她伸手使出吃奶的劲往他伤口上一抓,赵明澜立即大叫一声,差点真晕过去。 为了逼真,这道伤口是让手下划拉的,不是特别的浅,否则等不到明鸾看见血就干了。 但也不是特别的深,明鸾这一下子绝对是二次伤害了! “救命!你们公子中毒了!”明鸾大喊。 外头赵明澜的随从连忙往屋里来,已经快不支的两个劫匪终于缓了一口气。 只是这俩人也是真没礼貌,都不道谢一声就相互扶持着逃出门外。 赵明澜趁机装晕,明鸾哭哭啼啼地说:“赵公子你千万别有事,否则我要愧疚死了!” 他的随从们不知道明鸾给“英雄救美的某人”造成二次伤害,还惦记着走本来安排的剧情呢,有人就道:“得赶紧进城找大夫。” 赵明澜还挣扎:“那两个劫匪,别让他们逃了。” 明鸾:“赵公子别管他们了,还是你的性命要紧!” 留个活口吧,她还有用处呢! 一行人上了马车,明鸾:“赵公子,你千万别晕过去,我听说有时候一下子过去了,会再也醒不来的!” 使劲抓着他的胳膊——受伤的那一只。 赵明澜:我想晕也得晕的过去啊! 他假装不知情地问明鸾:“姑娘怎么在这里?” 明鸾:“我也不晓得,就是出来,不知道怎么车夫换了人!然后就被他们抓起来了,那俩人说什么交出去才得几两银子,还不如将我卖到南边,说能得好几千两……” 她假装自己被吓坏了,语无伦次、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话都说了出来。 赵明澜却气得不行:“这两人这么卑鄙无耻,一定不能放过他们!” 谈价钱的时候他是示意小厮去谈的,就怕那劫匪黑吃黑,所以才吩咐小厮先交定金稳住两人,谁知小厮竟然胆大包天把定金昧下了,是笃定他会对劫匪动手不留活口了。 再说那两个劫匪才逃了不远,就被后头的追兵给赶上了。 凌云跟轻云看着他们受伤颇重,奄奄一息马上就要完蛋了,这才示意远处小厮跟婆子打扮的人驾着马车出现,指着那些人道:“把我们姑娘还回来!” 赵明澜的人心中一惊,连忙后撤,反正这两个劫匪也快死了,一死就死无对证! 婆子跟车夫们冲过来,看着被丢下的劫匪,抓着他们的衣领:“快说,我们姑娘呢?” 劫匪:“救我,我就告诉你们。” 昏迷之前,他听见对方的谈话:“他们可是劫匪,我们救他们?要不还是报官吧?” 另一个人道:“不能报官,姑娘的名声要紧,再说一报官,王爷肯定要生气,到时候我们的性命也保不住了!”(赵睿之:麻的这种时候还不忘黑我?) 劫匪终于放心的晕了过去。 明鸾的戒指里头有两种药,一种有毒,一种则只是使人昏迷。 痛下杀手的话,她不是不忍心,是不大敢。 赵明澜:“姑娘,巧了……,我这几日本来正想再找姑娘的……” 他捂着伤口,胳膊那里觉得又麻又痛,怀疑自己失血过多,但仍旧坚定的按剧本走。 明鸾配合地露疑惑:“您找我什么事?” 赵明澜一副不好说的样子,明鸾很坏心的也不问,就等着。 赵明澜坚持不下去了,只好道:“我一直犹豫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明鸾脱口而出:“您都受伤了,不想说就别说了。” 一秒出戏的众人。 赵明澜:“不是,不是我不想说,是我害怕我说了,您会难过。” 明鸾:“赵侍卫真是太善良了,那就不要说了,我刚才差点被绑匪给吓死,现在已经足够难过了。” 赵明澜:“……” 他无视了明鸾的要求:“是这样的,您的生母乔太太在赵王府前徘徊,恰巧被我遇到,听她诉说了对您的思念,她也后悔当初没有拼死保护你……” 明鸾:后悔是不可能后悔的,哪怕重生的是她,估计她也不会。 赵明澜:“我就想着到底是亲母女,哪里有隔夜的仇恨?再说,乔太太真的是太可怜了……” 明鸾发现自己的心很硬,她除了想笑,既不难过,也不想哭,连表演都不成了。 她心里只想着:如果真的有阎罗殿,真的有十殿阎王,乔氏这样的,到了那里,又会有什么样的惩罚呢?假如她真的见到真正的徐明鸾,她的亲女儿,知道对方已经早就香消玉殒,是会后悔,还是会憎恨? 知道真相后,乔氏会难过吗?应该不会。对她来说,能令她难过的事就是她活的不好,其他人的死活跟她无关了。 赵明澜也没想到明鸾的心肠这么硬,竟然没有哭么?在他的设想中,他一提到乔氏,她就会流下伤心的泪水,然后他顺理成章的将人搂住,将她的眼泪亲干,然后这样那样,水到渠成,一顺百顺。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口的事,他现在好焦躁,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狠心?乔太太抚养你长大,再怎么有不是,她一个弱质女流,能有什么办法呢?” 明鸾问他:“您是要求我去见她吗?” 赵明澜在她澄澈的目光中一时语拙。 过了会儿才点头,用催眠自己的口吻跟语气温柔似水地说:“她是你的亲生母亲,自然是只盼着你好,不会害你的,你过的好了,将来她也才好有依靠啊。” 明鸾心想,她只想附着在我身上吸血,并不盼着我好了,给她做依靠。 第一百四十一章 偏心是赵家传统 演戏也是需要耐心的,剧情磕磕绊绊地走到这里,双方的耐心都有了告罄的迹象。 最终明鸾先忍不住下手,所以赵明澜晕了过去。 “不好了不好了,赵公子晕掉了!他会不会死!” 接下来就是一团乱,赵王府的侍卫们找了过来,赵明澜的随从自然是不肯放明鸾走,但他们没有立场啊。 他们是打着“救人”的名号把人接回来的,却不能不放人家走。 就一个劲的使用“苦肉计”,叫人以为赵明澜快要不成了。 而明鸾果然犹豫,还是侍卫劝她:“您不见了,娘娘跟王爷都很着急,所幸遇到了赵公子,现在赵公子昏迷,还应速速进宫去请御医,您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不如回去先安娘娘的心。” 明鸾这才走了。 回去路上她问小路子:“你说他会不会再绑架我一次?” 小路子恭敬道:“姑娘放心,人证物证俱在,他逃不了了,本朝律法,勾结绑架他人或者拐卖他人者,流三千里,遇赦不赦。” 也就说这种人贩子或者拐子,遇到天下大赦的机会也不会赦他们的罪过。 满心以为回去要挨骂,没想到府里一个骂她的也没有。 静安皇后脸色如常,就好像她不是经历了绑架,而是出去玩了一遭。 赵睿之直接没露面,两个先生大概率是不知情。 明鸾:松一口气的同时还有点淡淡的失落是怎么回事? “我可不是m。”她试图说服自己。 可惜没能够说服的了,还是老老实实的去请罪了。 静安皇后笑:“叫你哥去准备一份礼物,看看赵明澜,也是个态度。” 来自亲娘的命令赵睿之不得不听,乜了明鸾一眼,不跟她说话,自去吩咐石森预备药材礼物。 明鸾规规矩矩的站在下头道歉:“都是我的不是,对不起。” 赵睿之:“你对不起谁?” 明鸾:“对不起哥哥。” 赵睿之:“既然认错,那你可认罚?” 明鸾忙大声说:“认。” 赵睿之接口道:“好,那就罚你写一千遍对不起哥哥。” 明鸾眼睛慢慢瞪大,似乎“不明白哥哥怎么就这么狠心绝情”,小路子在旁边拼命的给她使眼色,做口型,她才回神,连忙讨饶:“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少罚我一点吧?” 赵睿之:“再说一个字多加一百遍。” 明鸾咬牙跺脚,转身跑了。 赵睿之十分得意:“以为我治不住你,哼。” 他亲自去看赵明澜。 赵明澜已经被针灸扎醒了,伤口的药效一过,来无影去无踪,御医也没查出什么来,只好说:“许是赵公子失血过多才晕过去的。” 就胳膊上一道口子,眼看着都不流血了,说失血过多也是真勉强。 赵睿之一来赵府,赵鹤轩就知道儿子干的好事了。 原来,赵明澜虽然组织策划了这一场经典剧情,却是瞒着“投资人”的,赵鹤轩压根就不知道。 但是赵明澜一晕,他手下的人就不能将他送到外宅了,再加上明鸾已经被赵王府的人接走,大家想着好歹总算是有了救命之恩这个说法,因此直接把人拉回了家,并用家里的贴子去请大夫。 赵睿之一来,众人一说明情况,赵鹤轩还能不明白赵明澜这一遭?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恨他还要陪着笑意跟赵睿之说话:“是他学艺不精,连两个匪徒都没有斗过。” 赵睿之点头,深以为然:“这还是面对两个手无寸铁的劫匪而已,赵公子如今乃是皇宫侍卫,守卫的是皇上的安全,若是身手还是这么脆弱,那万一将来有什么事,岂不是要拖累到母后?我看不如趁早叫赵侍卫上个辞表,另寻个安生些的职位吧?” 赵鹤轩连忙道:“王爷此言差矣,正是因为他莽撞无知,才要多捶打历练他,否则怎么能够成才?先帝在时……” 巴拉巴拉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堆。 赵睿之死烦他这一点。 先帝先帝,先帝那是他亲爹好不好? 赵鹤轩表现的就像他才是先帝的原配嫡妻一样,将先帝的每一句话都牢记心里,动不动就要在他面前表白一番,好像在说,你瞧,我才是最思念先帝的人。 赵睿之想将他送走。 或者叫先帝来把赵鹤轩带走也行。 他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回身,对赵鹤轩说:“对了,听舍妹说赵公子十分同情原来徐家的二太太乔氏,我想问问,您怎么跟徐家还有来往么?” 赵鹤轩还不知道此节,神情一顿,连忙道:“并无往来。” 赵睿之点头:“那赵公子可怜乔氏,可真是应了那一句‘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啊!另外,舍妹姓江,我希望赵公子记住,以后不要再喊错了。” 赵鹤轩双手紧攥垂在身侧,上头青筋绷紧,骨头几乎要挣脱皮肉:“下臣一定好好的教训赵明澜。” “嗯。”赵睿之很赞同他这个态度,还鼓励他,“父亲教育儿子是应该的,你不用有顾忌,也不用不好意思,他若是不能当值,我会跟皇上说明情况的,免得叫皇上误会了我母亲。” 赵鹤轩不得不继续表态:“王爷放心,赵明澜明日可以继续当值,绝对不会出一丝纰漏,也绝对不会连累到娘娘。” 这才他没有等来赵王爷的回话。 等他抬头,这才发现赵睿之已经走了。 敢情他刚才一番话说给了空气。 赵睿之上了马车就躺下了,石森小心的过来:“王爷?” “胸闷,你给我捋捋。” 石森顿时心疼,伸出手给他慢慢的顺着胸口。 一边顺毛撸,一边同仇敌忾地谴责明鸾:“姑娘这次真太过分了,等回去之后,奴才也要好好的说姑娘一顿,看把王爷给累的。” 赵睿之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吐槽道:“我真不想理你。你看不出来我是被赵鹤轩气得?” 石森:“王爷难道不生姑娘的气?您也太偏心了吧?” 赵睿之:“偏心怎么了?偏心是我们老赵家的传统。” 第一百四十二章 王爷有点难哄 叫石森石总管说,赵王爷压根不是个两面派,他就是个万花筒。 嘴里说偏心明鸾,等回家了,立即叫问:“明鸾写了多少字了?可抄完了没有?” 石森去看过,回来一脸无语:“王爷,姑娘写完了。” 赵睿之:“真的?不是叫人帮她写的吧?” 石森:“不是,真是姑娘自己写的。” 赵睿之不信:“不可能。你去拿了来,我瞧瞧。” 石森脚下没动,赵睿之催:“快去啊。” 石森这才从袖子里头拿出一张纸,然后恭敬的递了上去。 赵睿之看看他,没看出什么问题了,面带疑惑的接过纸一看,只见上头写着:一千遍对不起哥哥。 …… 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谁也别拦着我,我要打死那兔崽子。” 撸起了袖子就往明鸾那边走。 等他气势汹汹的进去,就见明鸾穿着掐腰的小棉袄跪坐在榻上,正拿着笔奋笔疾书,嘴里还念念有词:“对不起哥哥。” 赵睿之踮着脚走过去,俯身一看,那字写得比苍蝇蚊子略大,但显然的确是“对不起哥哥”五个字。 他抬手弯曲食指重重敲了她一下。 明鸾摸着天灵盖“唉哟”一声,仰起脸来看他:“做甚么打我啊?” 赵睿之将石森送过去的那一张纸拍在她面前:“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明鸾捡起来抖了抖:“哪里的话?我就是想逗哥哥笑一下嘛,难道您不觉得我很聪明?” 她不喜欢穿掐住脖子的衣服,所以现在穿的圆领小短袄正好露出锁骨来,白皙瘦削,随着她动弹,来回起伏。 明鸾还要歪头抓抓脖子。 赵睿之不知怎么就坐到了她的对面。 “你快点写,什么时候能写完?” 明鸾抱怨:“催什么催?那可是一千遍,又不是一百遍,我之前写的您也不认,也不高兴,我这不赶紧写么?” 她一边说一边低头写字,手里捏着鹅毛笔,时不时的要蘸蘸墨。 手腕跟手臂上都磨蹭上了墨点子。 赵睿之甚至看见她为了不让墨汁滴到纸上,竟然用手去接,真是笨到家了。 写到深夜也才写了不到五百字,有赵睿之在,众人都不敢劝。 直到赵睿之心满意足,心头的火气也没了,这才放她一马:“好了,剩下的那些先记下,若是敢再犯,加倍罚你。” 小路子连忙指挥人将热水跟热帕子拿了来。 明鸾道:“那哥哥现在气消了吗?不生我气了吧?” 赵睿之起身:“快过年了,以后老实点儿。” 明鸾忙道:“我真的想出去逛逛,不买就只看看那些新时兴的首饰也好啊。” 赵睿之脚步没停:“叫李先成带人陪你去。” 明鸾跳起来,举举拳头:“欧耶!” 第二日一早起来,功课做完,锻炼完毕,带了李先成,带了小路子,又领着凌云跟轻云两个,打算先去逛铺子。 “我们在外头吃饭吧。家里就不用做我们的饭了。” 没多久赵睿之命石森传话给她:“在外头逛也还罢了,吃饭还是在家里吃。”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在家吃就在家吃。”明鸾大声的安慰自己。 她都已经计划好了路线,走到首饰铺子,就带着凌云轻云一起进去了,王诚等在里头。 明鸾看了他先生气,叫到一旁:“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王诚:“姑娘快别生气,这都是因为长辈们爱护,才不想叫您知道的。” 明鸾小声道:“我知道长辈爱护,但你想想,我难道要一辈子躲在大人的羽翼之下吗?遇到事情只知道求助,而自己不思考,我能这样过日子过一辈子吗?你赶紧把前因后果都跟我说一遍,省的我真到了事上了,还什么也不知道。” 王诚小声道:“我知道姑娘被徐家吓怕了,但娘娘跟王爷跟徐家可不一样。” 然后又把乔氏的近况跟心思都跟她说了。 明鸾听完之后开始思索。 这个常三爷跟乔氏显然不是一路人。 不是说乔氏是好人,是这位常三爷压根就不是个好东西。 只不过他想利用乔氏,占乔氏便宜,乔氏呢,也其实是在利用他。 若不是牵扯到自家,明鸾才不管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呢。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辣手催花,徒手拆这一对假cp。 叫了王诚靠前:“有没有办法让常三爷的真面目暴露出来?” 王诚道:“这个不难。如果他晓得太太怀孕,一定逼着太太打胎,或者欺骗,或者用诡计,只是太太如今还做着能嫁进常家的美梦,要是想拆散他们,旁的不用多做,只要叫太太知道他的真正心意就成了。” 明鸾同意的不能再同意。 王诚道:“太太如果知道自己怀孕了,且肚子里头是个哥儿,一定不舍得打掉的。只要她能舍得撇下常三爷,那么其他的事情就好办了。” 明鸾点了点头:“你去办吧。” 又问他还有没有钱,王诚连忙道:“有的。” 他见明鸾连提都不肯提乔氏,就道:“我娘想跟姑娘说,她要不还是去伺候太太,也省的整天给姑娘找事。” 明鸾摇头:“用不着,王妈妈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用不着叫她再做牺牲,我会另外安排人的,也得找个孔武有力的,否则我怕常家知道这边有了孩子,会狗急跳墙。” 王诚想一想常三爷那做派,也不敢保证他真的不会那么做,再说,就算他虎毒不食子,他家里还有妻妾呢,那些人肯定不愿意多出个私生子来跟自家的儿孙们竞争家产。 “那就叫我娘勤跑着点。” 跟王诚说完话,明鸾叫他别着急走,给王妈妈挑了一只银镯子,一只金镯子,又挑了两对不打眼的金耳环,叫王诚给王妈妈捎回去:“就说是我孝敬她的。” 王诚:“姑娘您手里没有进钱的头项……” 明鸾瞪他:“你晓得自己跟我一伙儿了吧?以后敢再瞒着我,小心我给你找个厉害媳妇。” 王诚连道不敢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入画的姿势 明鸾见王诚,除了谈及乔氏的事,又询问了王妈妈,剩下的唯一一桩事便是她最早的那个恩人柳骞。 王诚道:“自从我回来后,就赶紧打听了,柳公子今年科考不利,听说是回了家乡去。” 明鸾问:“知道他老家是哪里的吗?我也想送一点礼物给他,聊表谢意。” 王诚道:“姑娘何必这么着急,以后的时间且多着呢,等有了机会再报答也不迟啊。” 明鸾:“那大概我是个急性子,报恩跟报仇都想快点,再快点。” 可惜报仇要押后,报恩竟然还是要押后。 赵明澜英雄救美的事高高抬起就被人架住了胳膊,连放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推着转了个身,给他头上扣了一顶学艺不精的帽子。 所以,明鸾在京中失踪的事就如同一个小石子儿投到了大海里,有人听见水花一响,却不知道哪里出的声音,很快,连那丁点儿水花也销声匿迹了。 鞭炮声越来越响,年根底下到了,除夕这日,静安皇后乃是守寡之人,就留在了府里,赵睿之自己进宫。 没想到不到中午,突然宫里来人,说太皇太后召见明鸾进宫陪伴:“让小姑娘也长长见识。” 又有太子妃的贴身太监竟然也跟着过来:“太子妃说娘娘不必担心,她会照顾好姑娘的。” 静安皇后笑:“这是进宫,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面对好人自然是放心的,面对坏人才是不放心。 不过孩子么,也是该摔打摔打。 明鸾进宫,压根不能带什么人,凌云谁的也不会跟进去。 静安皇后就叮嘱她:“你要是害怕,就赖在太后的宫里,不要出去。” 明鸾郑重应了。 静安皇后摸了摸她的头顶,伸手:“去吧。” 之前严厉教导的礼仪也有了用处,单看架子的话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只是这次宫里的人比上次她来的时候更多了,大家都围在太后宫里热闹,皇后在自己宫里接待了许多远道而来的外命妇,这些人都是跟随夫君进京述职的,妻以夫贵。 赵睿之也在太后宫里,虽然皇上命人催了他好几回,叫他去前头书房说话,他都没去,脱了鞋子褪了袜子腿脚盖着被子窝在太后的大炕上,提前过起了退休生活似的。 皇上的人一来,他就打盹,太后就会道:“正歇着呢,夜里还有的熬,先叫他睡一会儿。” 如此,过了中午,皇上也休息,便不再叫他了,倒是太子也来了太后宫里。 太子自从上次“中毒”,太后就有点不待见他,提心吊胆的,害怕他在自己这里再出点什么事。 太子妃病恹恹的,拖着病体来了,满脸蜡黄病容,还非要按品大妆,把自己打扮的太过隆重的后果就是越坐越支撑不住了。 等明鸾进来,她一看到明鸾的模样,心中一个恍惚,觉得仿佛又见到了徐颂贤,心头重重一跳,一下子晕了过去。 众人连忙掐人中灌水,就好像灌水能续命一样。 乱糟糟的,明鸾的行礼步调也给打乱了,她就站在门口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等着。 好不容易将太子妃挪到了偏殿去休息,赵睿之支使了太后的小太监,叫他去把明鸾叫前头来。 淑妃的女儿妙彤看见了,顿时高声道:“江姑娘可真厉害,一进来就把大嫂给吓晕了。” 见众人都惊愕着失声,她娇俏的跺脚:“哎呀,你们这真无趣,听不出我在说笑话吗?” 说着走上前,将明鸾的胳膊挽住:“江姐姐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就是觉得好玩,想着过年了么,热闹热闹,没准这样一冲,还能把大嫂的病给冲好了呢,不是有句话叫‘以毒攻毒’么?” 明鸾将胳膊抽回来:“不敢当公主喊姐姐。” 把妙彤不软不硬的给挡了回去。 她进宫的路上是很忐忑的,等真的进来了,就感觉好多了,看赵睿之懒洋洋的躺在那里都不出言,就感觉这像是一屋子母狮子酒足饭饱之余看着小狮子们互掐。 妙彤碰了个钉子,恶狠狠的看了一眼赵睿之,然后脸上又露出甜甜的笑容:“皇祖母,您看江姐姐跟着大伯母那么久,却一点也不像大伯母那么平易近人,要不您就把她留在宫里吧,上次重鸣见了江姐姐惊为天人,还想着——” 明鸾听她这么说,顿时定住看着她。 妙彤的目光跟她一接触,大脑有片刻空白,明明想要接下去的话,不知怎么给遗忘的一干二净。 明鸾道:“不敢当公主的夸奖,民女乃蒲柳之姿,能入宫都是太后娘娘慈爱,恩泽遍布神州,这才有了民女的这番际遇。” 太后笑了笑:“你们过来坐吧。” 等明鸾走到近前再行礼,太后就拉住明鸾的手,惊呼:“你这孩子还是气血虚了,这手冰凉冰凉。” 又道:“你哥哥也是这毛病,一到冬天就恨不能猫着过冬,你也脱了鞋子上炕去。” 她都吩咐了,自然有宫女过来紧跟着伺候。 明鸾推辞不过,只能由着宫女给自己脱了鞋子,可是,她见那宫女拿着鞋子要走,连忙一抄手把人胳膊抓住了,满脸堆笑:“谢谢姐姐,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那宫女低头噙笑:“奴婢含笑。” 要不是太后也在不远处歪着,明鸾还想问一句:“你想把我鞋子拿到哪里去?” 可是现在她什么也不敢问。 有点后悔自己没有藏一双鞋子在身上。 赵睿之终于开口:“拖拖拉拉的,快点上来。” 明鸾将腿脚也塞被褥下面,她走路过来,鞋底子被宫道的青石板冰得冰凉,不小心碰到赵睿之的脚,觉得一团温热,顿时笑眯眯的贴上去了。 有皇上近日新宠的妃子就笑着恭维:“太后您瞧,赵王跟江姑娘可真是好看,两个人坐在这里像画里出来的人一样,不如召见了画师,叫人把近日这一幕给画下来。” 赵睿之道:“若是此刻能摆一张桌子,然后祖母与我们一起打个斗地主儿玩玩,那可比干坐着一动不动的强。” 太后笑道“有理”。 第一百四十四章 讲笑话逗笑了太后 明鸾一开始很怕太后,不过玩牌的时候真的有助于拉近感情啊,尤其是“斗地主”,只要赵睿之叫地主,那么她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给太后喂牌,反正太后赢了,她也跟着赢。 一老一小面前很快就多了许多赵睿之的东西,扇坠,扳指,戒指,禁步等等。 太后打的爽快,就跟明鸾拉家常,问她赵睿之在府里怎样?会不会欺负人等等。 明鸾连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那是自然,哥哥他一贯傲娇,谁的面子也不卖,天底下他最怕的两个人,大概就是祖母跟娘亲了。” 赵睿之的脚在被子里头踢她一下:“抱歉,伸腿不小心踢到了。” 脸上神情就很明晃晃的告诉她,他就是故意滴。 太后笑:“你这可错了,他最怕的是皇上。” 明鸾连忙摆手:“哥哥如今最大的底气就是皇上给的,您不晓得,他在府里常说世上他最爱的男人就是皇上了!” 赵睿之一下子呛住,咳了半天,伸手指着她道:“你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我是这么说的吗?” 太后嫌他道:“怪不得兄弟姐妹们都不乐意跟你凑到一块玩,有你这么对待妹妹的?” 赵睿之:“她皮糙肉厚脸皮更是厚如城墙拐角,我们俩日常都是这样。” 明鸾使劲点头:“娘娘您不知道,因我身体弱了些,先生就责令我每天都跑步,他嫌我的跑步声扰了他,竟然埋伏在半路,伸脚绊倒我,那次把我嘴唇都磕秃噜皮了,还笑话我是狗啃泥。” 赵睿之自然不肯承认:“你那是被我磕的么?那是喝水少自己起的皮。” 太后被他俩这番对话给逗得前仰后合,扶着桌子道:“真想象不出睿之埋伏着绊倒你的样子。” 因为过年么,大家都欢欢喜喜,赵睿之也乐得奉承祖母,就抓了眼前唯一剩余的一块玉佩,问明鸾:“你想要吗?” 明鸾连忙点头。 赵睿之道:“你说个笑话,要是能逗乐太后娘娘,那我就把这个赏赐给你,还有你面前的那些东西,也给你。” 明鸾连忙伸手圈住面前的宝贝:“这是我跟着娘娘赢回来的!” 太后噗嗤一乐。 明鸾大叫:“娘娘笑了!” 赵睿之:“这个不算,这个不算。” 太后觉得要不笑可真太难了。 赵睿之偏还要说:“我说开始,你再讲。” 说完正经八百的叫人给太后换了热茶,还给太后捶肩膀,硬是凭着自己的努力把太后的笑意给捶散了。 太后非常同情明鸾,就道:“快叫她说吧。” 明鸾道:“娘娘,刚才说到被绊倒,我给您讲一个跟绊倒有关的故事吧?” 太后点头。 明鸾就道:“说是原来啊,一头大象跟一只蚂蚁乃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可是呢,有一日大象不小心得罪了蚂蚁。 “蚂蚁很生气,走在路上的时候啊,突然就钻进了土里,只露出一条腿来。 “小白兔正好看见了,就问,‘你这是做甚么呀?’ “‘嘘’,蚂蚁说道,‘别出声,大象快来了,老子要绊他一跤!’” 太后哈哈大笑起来!点着明鸾道:“你也促狭!那蚂蚁那么丁点儿大,就是成千上万的在一起,恐怕也绊不倒大象。” 明鸾一边说:“就是为了逗您笑。”说着伸手去赵睿之那里拿玉佩,被赵睿之一巴掌拍开。 明鸾不满:“娘娘都笑了。” 赵睿之:“我刚才的话没说完,除了讲一个笑话让娘娘笑,你再讲一个悲伤的故事让娘娘笑。” 明鸾脑子转动飞快:“蚂蚁才准备好了,大象就急匆匆的赶来,原来大象晓得蚂蚁小肚鸡肠,所以赶紧来赔不是,谁知蚂蚁伸腿的速度忒快了,大象可不就给绊倒了?真是一绊一个准儿!摔了个屁瓜墩。” 赵睿之:“不行,不够悲伤。另说。” 明鸾:“大象伤势挺重,蚂蚁有点后悔,就原谅了他,两个又重新和好,谁知大象外伤痊愈,却添了内伤,终究是不治,唉,蚂蚁愧疚又内疚,趴在大象身前大哭了起来。 小白兔又看见了,问他:‘你哭什么?’ 蚂蚁道:‘快别提了,它留下遗言想入土为安,我这辈子都不见天日了啊,注定要在挖墓中度过了。’” 太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孩子,可真是会想,难怪你母亲稀罕她呢。” 赵睿之:“母亲稀罕她?恐怕是看她太笨了,所以才可怜可怜她。” 明鸾冲他做个鬼脸,太后拿着帕子擦了眼泪,道:“什么可怜,哀家觉得是可爱才是真的。” 明鸾感激的看着她道:“娘娘,您真好。我起初进宫的时候真的好害怕,可现在也明白了,赵王的性格跟您一点也不一样。” 一边说一边把赢来的宝贝都收到荷包里头。 赵睿之十分肉疼。 “这块玉佩你压不住,还给我吧?” 明鸾看看太后,太后笑眯眯的不说话。 明鸾只好道:“太后跟娘亲的性格也不一样。娘亲是帮理不帮亲,太后娘娘则是只疼亲孙孙。” 这下不光太后,连赵睿之也笑出来:“你这不废话。亏得把你喊进宫来,要是将你跟娘单独搁家里,没准等我明年回去,赵王府都叫你陶腾空了。” 明鸾不服:“王府的宝贝那么多,我也没处藏它们。” 赵睿之见要不回来,生气道:“你给我等着。” 明鸾:“有本事,你也说个笑话逗逗娘娘啊。” 赵睿之:“你以为我讲不了?” 明鸾:“要好笑的,笑不出声来的都不算。” 赵睿之脑子里头一下子转了好几个笑话,但想了又想,论起好笑程度来,都比不过之前大象蚂蚁的那个。 他正色对太后讲:“娘娘,刚才我说的话也有不对的地方。其实我这个妹妹啊,也没有笨到那么彻底。她就在行宫里头,开了一家杂货铺,您都不知道啊,就这个小铺子,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还叫娘亲悄悄贴补她,结果呢,亏了二十两银子,哈哈,二十两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除夕惊魂 太后一听明鸾做买卖亏了钱,顿时笑起来。 “说起杂货铺,哀家当年没进宫的时候,还跟着家里的丫头们去门口看货郎挑货来卖的,那货郎走街串巷,有时候就带着媳妇。” 赵睿之忙问这是为何? 太后问明鸾:“你知道吗?” 明鸾已经猜到了,可看赵睿之那样子,就知道他这是想哄太后说话,因此试探着道:“是不是因为他才新婚,还舍不得老婆?” 谁知太后还没说什么,赵睿之就道:“你蠢不蠢,他若是新婚,舍不得老婆就多在家待几日罢了,还能出来做生意,有什么舍不得的?” 太后笑,推了赵睿之一把,叫他不要欺负人,又像提前知道了答案的小学生一样兴奋道:“大户人家的丫头也都娇贵着呢,丫头们想看货郎的东西,却又不想跟货郎打交道,这时候,货郎带着他媳妇走街串巷的,可不就便宜了,还不用担心撂下东西他回避的话会叫人顺走了物件儿去,你们说这样好不好?” 赵睿之:“那他老婆可真傻,跟着成天跑得多累?” 太后问明鸾:“你觉得呢?” 明鸾故意跟赵睿之唱反调:“我觉得他老婆很高兴,您想啊,货郎走街串巷的,难免接触一些个小姑娘,要是个抠得还好些,要是个爱美的,遇到买主长得好看,又会说话,说不得东西都能白送了人家,要是我是他媳妇,我就乐意跟他到处走,多么有趣?” 太后笑着点头:“说得也有道理。” 赵睿之:“都是歪理,您别听她这么说,听起来好像头头是道的,但其实她这是把自己当成了货郎,她那杂货铺,看着长得好看的去买东西,就给人便宜……” 太后捂着肚子笑起来,眼泪都流出来了:“唉哟,你们俩活宝。” 明鸾冲赵睿之皱鼻子:“前头虽然亏损了,也后头也是盈利了啊,做事哪有那么好的运气,能一次性就成功的?我都盈利了,又不指着赚大钱儿,让点儿又怎么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不用旁人,就把太后逗得欢喜万分了,当然,这俩人受宠,那就有人看不过眼去。 不多时,宫女过来相请太后,说皇上来了,在前厅坐着呢。 太后知道皇上这个时辰过来肯定是有事,因此就道:“你们俩先在这里头坐着,等会儿若是外头便宜了,我叫人来喊你们去看烟花看放炮竹。” 等太后一走,明鸾就小声:“我能躺下吗?” 这宫里是太后的地盘,她可以随便什么坐姿,明鸾可不行,不能弓腰踏肩膀,哪怕是坐着,也得保持腰板挺直。 赵睿之就冲她扬了扬下巴。 明鸾连忙躺平,这个姿势看对面的赵睿之就觉得他更和善了——距离产生美。 但距离产生的美不稳定,没有美了两秒,有一位宫女端了茶过来,笑眯眯的跟赵睿之轻声说话,明鸾竖着耳朵都没听清楚。 但见赵睿之端了那宫女递过来的东西喝了一口,掩饰在竖领之中的喉结微动,明鸾也跟着咽了咽口水。 馋这种东西,不是她想改就能改的了的。 宫女笑眯眯地往她这边瞧了一眼,她连忙闭上眼睛假装睡着。完全能理解啊,这就跟有邻居家的小孩儿到你家来玩,你妈背着人家喂你吃好吃的一样,这种感觉格外刺激。 明鸾都要睡着了,迷迷糊糊感觉到赵睿之在踹她脚丫子,就努力睁开眼。 赵睿之:“醒醒吧,不能真睡熟了。” 指着炕桌她这边的一只茶碗说:“喝点茶水醒醒神。” 明鸾就爬起来,发现身上不知何时竟被盖了一床薄被(不大敢相信这是赵睿之做的),嘴里道:“谢谢。” 这内殿之中除了他们俩之外也没有其他人,明鸾就趴在炕桌上,然后拿起茶碗喝。 一喝没喝着! 不信邪,又仰头往嘴里道,赵睿之已经忍不住笑出鹅叫来了! “哈哈哈!” “傻不傻?你才睡醒,原来这么傻的吗?还以为你刚才没睡着呢。” 明鸾:“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她将那只连一口茶水都没得的茶碗放下,探头去看赵睿之那边的茶碗,就见赵睿之连忙端起来,自己喝了个底朝天。 殿里烧着地龙,暖烘烘的,明鸾不可避免的口干舌燥,见状顿时伸手去抢。 闹出来的动静有点大。 前厅里头,皇上跟太后说话,其他人都避开到了偏殿那边去。 两个人还没把话说完,突然听见内殿一声清脆的瓷瓶碎裂声。 在年根底下,马上就是除夕之夜,太后也听见了,不过她到底圆滑,立即笑道:“岁岁平安。” 过年的忌讳又岂是这四个字可以找补回来的? 皇上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动静,眉头皱起来,起身往里头走。 太后连忙跟了过去。 皇上先迈进内殿的功夫,就听见里头传来一声清脆如黄鹂鸟的娇嗔:“你给我喝一口!” 然后是赵睿之的笑声:“都喝完了。” 明鸾:“你为什么把我的也喝掉?!就不能留点给我?” 赵睿之:“留给你的话,怎么能看到你刚才端着空茶碗喝水的傻样?哈哈哈——” 皇上已经转过屏风进来了。 赵睿之的笑声戛然而止。 明鸾正好面对他,背对屏风,所以一时没有看见,但已经感觉到了赵睿之的神情不对,就顺着他的目光去看。 她一见身上穿着明黄服饰的这中年男子,立即就想到了掌握天下人生杀大权的那位,登时双腿一软,见状就要往赵睿之身后躲。 却见皇上突然变色,往前一步:“睿之!” 明鸾猛地回头,就看见赵睿之鼻子流血,嘴里也呕,不,不像是呕出来的,倒像是好像太满了,直接溢出来的一样。 她大叫一声:“哥!” 伸手就去扶他,因为赵睿之已经止不住的往一旁滑倒了。 皇上才走到他身边,突然闻到一个对他来说既熟悉又令他充满厌恶的味道,转头四下顾盼,看见赵睿之身后的一架炕屏正袅袅冒着烟气,伸手一捣,打碎之后,拿出里头还未曾燃烧殆尽的香炉掼在地上。 第一百四十六章 治病救人 太后跟着皇帝进来,原本就有几息的时间差,听见动静连忙快走一步,口里还道:“这是怎么了?” 紧接着就看见孙子大口呕血的样子,太后心下一突,大叫一声一下子就软在地上。 赵睿之嘴里的血简直就像不要钱似的。 皇上高声叫人:“来人!叫御医!快点!”宫女太监们都冲进来,可很快就给吓退了,有机灵的赶紧去找御医。 偏殿的嫔妃们平常喜欢凑热闹,现在一看正殿那边仿佛出了事,都老实的缩着了,有几个想挑动他人的,也被人顶了回去。 明鸾扶着赵睿之的肩膀,吓得牙齿打颤,泪流满面:“哥,你别吓我。”说着就去掐他人中。 赵睿之满嘴铁锈,撩起眼皮像是想如往常一样的白她一眼,只是这动作如今也有千斤重,做起来就格外的吃力。 皇上目光凝重,在暴怒边缘苦苦压抑,伸手抓住他的手:“睿之!” 赵睿之懂他的意思,道:“不,不是,祖母。” 皇上当然知道不是太后干的,但是在太后宫里,公然用这样的伎俩,害了自己一次还不够,没想到这还没过半年呢,竟然就又对着赵睿之出手! 赵睿之呕血过多,雪白的里衣都染成了深红。 明鸾六神无主,跪在他身边,手也不敢抱的太紧,害怕将他的血给挤出来,颤颤抖抖地继续掐他人中,小声呜呜道:“哥,你千万别死,呜呜……” 皇上胸口起伏猛增,看着炕桌上两只茶碗,端起来一闻,眉头皱得更紧,问明鸾:“你怎么没喝?” 明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哥哥把茶都喝了,然后诓我起来叫我喝茶,看我闹笑话,呜呜……” 她以为这两碗茶都是一样的,哭着道:“你给我留一碗,也不至于这么,呜呜,你别吐血了!再吐身体里头就没血了。” 赵睿之摇摇晃晃:“你,闭,嘴。” 伸手想拍她一下,没有力气了,反而向一旁滑去。 明鸾连忙将他抱住! 皇上见状道:“让他躺下!” 明鸾这会儿也顾不得怕皇帝,直接说:“不能放平,那样他呕血万一堵住鼻子喉咙,可怎么喘气?” 而且,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这样坐着,那血肯定流的速度比不上躺着流的快。 就算是要挂掉,那挂掉的速度也减缓点! 有太监宫女挨挨挤挤的进来扶起太后,太后也半昏迷着了。 皇上一看亲娘被吓成这样,简直就是内忧外患,心中火大,回头厉声怒喝:“都给朕滚!” 御医们来的飞快。 年根底下虽然说看御医不吉利,但宫里也都防备着真有急病发生的,总不能皇上病了,也为了吉利就不看大夫。 其中老院正是被一个年轻力壮的太监给背来的,他来了之后就听皇上说:“你先过来看这个。” 说着指着那熏炉跟茶碗给他看! 老院正再看赵睿之,失声道:“怎么只赵王出事?” 明鸾心里都急死了,见皇上跟御医在打哑谜似的,顿时不管不顾的吼起人来:“你快来救他啊!” 皇上是信了明鸾的话的,因为此药见效之快,他深有体会,而且,就在他进来的时候,他也听见赵睿之跟明鸾在抢茶喝,要不是睿之故意使坏逗人,还没有眼下这局面! 因此皇上对院正说:“睿之两碗茶都喝了。” 院正一听之下愣怔住,好像不明白这是什么操作,明鸾已经怒急了:“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换人!” 皇上看她一眼,本想叫她闭嘴,但看她抱着睿之的样子,又忍下了,示意院正赶紧救人。 院正这才伸手去给赵睿之把脉。 然后又翻看赵睿之的眼皮。 他放下手道:“气火攻心,所以才呕血。” 说完直接取了银针拨开赵睿之的衣裳往他身上施针,明鸾这次连忙配合,态度都好了一丢丢:“需要让他躺下吗?” 院正没见过她,但见她跟赵王这么亲近,也没有完全不理会,就道:“不用,这样正好。” 明鸾就毫不客气的将赵睿之的衣裳给扒开了。 很快赵睿之身上就扎满了针,连头顶都扎了好几个地方。 明鸾见他动弹一下,忙道:“你别乱动。” 跟他说话简直就是没大没小,这要不是情况特殊,估计早就被拖出去埋了。 皇上见赵睿之终于不再继续吐血了,等院正写了方子呈上来,仔细看过,叫人赶紧去抓药,又苦笑问:“为何他这症状这么严重?” 院正道:“臣斗胆,想问问赵王是如何喝的茶水?” 明鸾当时心里还在想,怎么喝的,用嘴喝得? 但皇上咳嗽一声,突然道:“你来说。” 她没好气的说:“当然是用嘴喝得,难道要用鼻孔喝吗?” 觉得这院正看上去不靠谱,还觉得这宫里的皇帝就是想害死赵睿之。 而且,赵鹤轩害先帝的证据是明摆着了的,至于眼前这个皇帝,都夺了亲侄子的皇位了,说他是个好鸟,明鸾当然也不信的。 现在赵睿之的情况一稳定下来,她立即就变得尖锐咄咄逼人起来,不像之前六神无主的样子。 皇上却不惯着她,顿时呵斥:“放肆!” 院正苦笑,连忙灭火:“是臣说的不清楚,这两碗茶,臣问的是这两碗茶喝的顺序。” 明鸾这个倒是记得,她描述的很准确:“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他叫我起来喝茶,又红色的缠枝花的那只靠近我,我就顺手拿了起来,结果喝了半天一口也没有,他笑嘛,我也渴了,就去抢他面前的喝,然后就看他飞快的拿起来喝光了,再然后皇上就进来了……” 皇上进来的时候,他们俩正在撸头花,皇上的确是听见也看见了,就对院正点了点头。 院正皱眉沉思,后头又进来两个太医,因为赵睿之身上还插着针,就着重问明鸾,这样翻来覆去的问,明鸾突然想起一点,连忙道:“我躺下之前,有个宫女送了一碗茶来,我看见他喝了一口,那茶碗仿佛不是这里的这两个,是个红底的,因为我躺着么,从下往上看,就看见了碗底子上好像有个红福字。” 第一百四十七章 纷乱 大红福字底的茶碗被找了出来,可是上头已经很干净了。 几个御医拿着都一一闻过,很难闻出上头的味道。 皇上问明鸾:“确定是这一只么?” 明鸾道:“不确定,只是看样子像是。” 御医商量了一下过来回禀:“没有用水冲洗过,但拿帕子擦的干干净净,很难分辨出头一次的那东西是什么了。” 明鸾见他们束手无策的样子,顿时脱口而出:“要是再倒点水进去呢?那样能闻出来吗?或者找到那一块擦这个的帕子呢?” 不得不说,她这思路给众人一个崭新的提示。 一旁太后在御医的针灸下悠悠转醒,听见了明鸾的话也道:“查。在哀家的宫里,年根底下这样下毒害,害哀家的孙子,这是要,要让哀家死啊!” 这话不可谓不重。 皇上喊了一声:“娘。” 一会儿才道:“朕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这时候宫外的鞭炮都响起来了。 天色已经十分浓黑,陆续被点燃的烟花让夜空变得绚烂多彩,明鸾看看赵睿之的样子,转头跪着求太后:“娘娘,能不能让静安皇后娘娘进宫来?” 她见太后沉吟不语,又道:“我知道这样让太后娘娘为难了,可是这件事实在太突破底线了,为什么要这样毒害赵王?赵王平时是嘴巴毒了点,为人刻薄了点——” 没等她说完,身后传来赵睿之的咳嗽声:“你闭嘴!” 原来院正看着时辰到了,给他将银针都取了下来。 被他这个猪队友这么一说,明鸾简直心塞,转头就跟他吵架:“你们是一家人,就我是跳梁小丑!” 她这话半是假装,半是认真。 既然静安皇后都对今上有了怀疑,那么赵睿之又不傻,肯定也知道,虽然他们没有就这些事进行过什么“交心”的探讨,可是她还是很机灵的顺着赵睿之的话进行了下去,并且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你要是真有个什么,我见了娘可怎么跟她交代啊?呜呜……” “你以为我想管你,要不是看娘的面子,我才懒得理你!” 她一个人撒泼似的抱怨哭诉,皇上先受不了了:“闭嘴!” 太后见明鸾立即委委屈屈的闭了嘴,又往赵睿之身后靠去,很显然是害怕皇上,对皇上也有了不满:“阮院正,你跟哀家说说清楚,睿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阮院正就看了皇帝一眼,太后生气:“你看皇帝做什么?在哀家宫里出了事,是哀家对静安交代!” 阮院正连忙道:“不敢。” “实在是赵王爷的情况,下官也是头一次见到……” 皇帝转身出去,外头已经站满了人,都是太后宫里出入的人,偏殿里头则是妃嫔以及一些命妇。 “查,一个个的问!” 就有心腹太监卢勇仁急匆匆过来道:“皇上,一出事奴才就命人将几个出入口都锁了,若是赵王醒了,能指认最好了。” 皇上没说话。 卢勇仁等了一阵,又默默退下叫人去查问。 是谁下的药,是谁端上来的茶水,这些个问题,看似极为简单,一目了然,可是等查问起来,每个人都开始回避,没有人承认。 本来除夕之夜就各处的人手都忙碌,分派的任务也跟寻常不同,如今人人自危,回答的话都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内殿之中,赵睿之半昏迷着,明鸾敢对旁人呛声,知道他能听见,对他却不敢的,怂哒哒地道歉:“哥,我错了。” 太后本来很生气,很焦心的,不知怎么看她这样子,心情又变得有点微妙。 赵睿之拔了针之后就一直在低声咳嗽着,虽然没有刚才吐血那么厉害,但是也会咳嗽出许多血沫子来,明鸾的帕子都擦湿了,最后干脆拿自己袖子给他擦。 本来伺候的人都被赶到了外头,如今屋里围着的,除了太医,就剩下太后赵王跟明鸾,她干脆下了地,没找到自己的鞋子,也不穿了,光着脚下地去找水。 太后被人扶在座位上,正好看见她的行动,心底微微叹息,若是原来的赵王妃有她妹妹这么一半的脾性,恐怕也就不会…… 这女人啊,该硬的时候要硬气,叫人知道不是好惹的,该软的时候,也要能软的下来。 阮院正解释到尾声,之前给赵睿之开方子抓的药也熬好了。 太后很显然对阮院正的解释不满,直接不给面子地道:“你先喝。” 不过么,她这作为大概也就只有明鸾在心底暗暗叫好。 很显然几个御医都有点不满,谁知阮院正喝了一口之后,太后却又指着另外站的靠前的两个说你们也喝。 明鸾总算见识了什么叫独裁皇权。 这简直就是“我知道你不乐意,但我不在乎你乐不乐意”的杰出案例。 有这样的天家传承,难怪赵睿之有时候不做人呢?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一点,问阮院正:“要是我跟赵王分别喝了那茶水呢,又会怎样?” 阮院正的神情一怔,很显然,他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却在面对问话人的时候迟疑了。 但太后这次没有出言。 他想了想,还是道:“这两种药,一种促气血,聚阳气,一种则补阴虚,是一种对女子来说大补的东西,但一旦食用过多,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说得这么委婉,明鸾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也就是说,他们俩要是分别喝了那两碗茶,这会儿他俩就要干些不大和谐的事了? 明鸾看着赵睿之打了个哆嗦,她实在无法将赵睿之当成个“梦中情人”看待。 若是真的不幸跟他做了,那她估计会真的鲨人的吧? 阮院正又道:“王爷刚才呕血,乃是急火。就像突然点着的火苗子,一下子窜的老高,但底下给柴火泼了一盆冷水,所以那火后继乏力。” 明鸾:“您的意思是,他这症状看着吓人,但其实不要紧?” 太后听到这问题也坐直了盯着阮院正。 阮院正的额头冒出一滴冷汗:“这……,下臣头一次碰见,目前来看,王爷还不碍事。” 明鸾:“吐了两碗血,您说他不碍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娇蛮人设 明鸾再争取,也没将静安皇后争取进宫来。 她全程板着脸,就好像赵睿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能立即就发狂鲨人一样。 当然,她这种行径,在宫里可是万万讨不了好的,她一个小小的草民百姓,狂成这样子,简直是嫌弃自己命太长了! 宫里随便一个太监的品级也能压死她。 而且,她虽然护着赵睿之,对他的态度也称不上好!脸上一左一右就差把“活该”二字挂嘴角了。 “本来身体就虚,统共有五碗没有?吐了两碗,还说吐的不多?!” “睁开眼,喝药!” 几个太医喝过之后都没有毛病,那药可以喝,太后本来想叫个宫女来伺候,谁知明鸾直接接了过去,也不用勺子,就直接怼到了赵睿之嘴边。 赵睿之脸上的神情就是四个字“烦死你了”,抿着唇不回应。 明鸾可不怕他,他都这样了,把胳膊给他,他要咬不动。 伸手捏开他嘴唇,直接往里灌。 赵睿之嘴里还有些血沫子,铁锈味浓重,被她灌得直皱眉,谁知她眼都不眨一下,灌完丢下碗,又捏着他的嘴,要挟:“别吐,吐了还要重喝,更难受。” 太后都忍不住了,坐过来亲自给赵睿之顺后背。 外头的审查应该是有了结果,但屋里的人是不知道的,连太后都不清楚前因后果,只知道皇上将查出来有问题的人都交到了刑部,然后皇上就去找皇后了。 明鸾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心说吃了这么大的亏,难道就这样完事儿了? 太后这会儿就像个管不了儿女的老太太,伸手拉了拉她的手。 明鸾心里生气,差点给她甩开,好家伙在要甩的一瞬间想起对方的身份,于是委委屈屈的挤出个笑容来。 赵睿之又低低的咳嗽了两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里头渐渐有宫女了,明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之前拿走自己鞋子的那个,就问人:“这位姐姐,请问你认识一个叫‘含笑’的宫女姐姐吗?她将我的鞋子拿走了。” 被问道那宫女一听这话跟见了鬼似的,太后也看过来,宫女嗫喏半天,才低头害怕的说:“含笑上吊死了。” 明鸾打了个哆嗦,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又躲到了赵睿之的身后。 赵睿之的精力不济,只够睁开一点眼睛,给她一道眼风。 反正他这模样,怎么看都是不耐烦的,可是宫里现如今,她除了赵睿之,那可真没有其他靠山了! 明鸾这会儿又说软话了:“哥,你快点好起来,我害怕。” 又道:“我也没得罪宫里的人啊,怎么有人要来害我?” 又嘟囔:“哥,肯定是你以前太跋扈,得罪了人,我遭受了池鱼之殃。” 赵睿之动了动嘴,太后忍不住劝明鸾:“你先别说了。”别人才救回来,就又给你气死了。 太后也觉得自己命苦! 大儿子死了,皇位没有传给太子,传给了二儿子,结果这一年都还没过去,太子在宫里中毒,宫里杀一批人,赵王又在宫里中毒,很显然,不用杀都已经死不少了。 明鸾才要闭嘴,看见阮院正,当即道:“那我不说了,娘娘,请阮院正再给他把把脉看看情况行吗?” 阮院正迫不及待的上前。 明鸾把赵睿之的胳膊放到桌子上。 等她松开手,这才发现刚才自己一直在发抖。 明鸾是的的确确的害怕了,她的色厉内荏表露无疑,她自己也知道,表现的越多,对自己的形象越不利,但是,也不是一丝好处都没有的,她越真越蠢,赵王在这件事里头就越无辜。 她不管赵睿之是真无辜还是假无辜,总而言之,他只能是真无辜。 阮院正松开了手,躬身对太后解释:“王爷一向体虚,贸然吃了大补之物,身体受不住,所以才呕血了,以后缓缓将养,也就没什么大碍的。” 明鸾真是憋住才没有骂娘。 她用“我非常讲理”的口气问:“您的意思是王爷本来身体就不好,所以中毒呕血只是雪上加霜,算不得什么大事吗?这话您敢在静安皇后娘娘面前说不?敢在先帝面前说不?” “明鸾!” 赵睿之出声,这次手动了一下,明鸾噘着嘴上前握住他的手,一秒哽咽:“哥,我好害怕。” 说完就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太后觉得头晕也头疼,还隐约有点佩服。 她这么些个儿媳妇孙媳妇女儿孙女当中,就没有一个有明鸾这种“气人”的本事的。 娇蛮是真娇蛮,服软也服的快。简直就是不服她不行。 你看,这不哭了两声,没有把众人给逼到极点,她就停下了,小孩儿似的用手背抹抹眼泪,问阮院正:“我哥这样能回家休息了吗?还要不要继续吃药?” 阮院正琢磨着太后的心情,觉得太后没准愿意叫赵王滚蛋,就道:“将轿子抬的稳当些,应该不碍事。” 本来这两种药,一个男人喝了,一个女人喝了,你说他们俩能干啥?反正不会躺下就老实睡觉,现在统统被赵睿之喝了,还呕血了,这就是比一男一女分别喝了还恶劣的事件了! 明鸾又劝赵睿之:“哥,要不还是回去吧,府里方大夫在呢,他又是一向对你的身体了如指掌的——”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感觉“了如指掌”这个词用的有点暧昧了,但一时想不起其他可替代的,就继续道:“回去再给方大夫看看行吗?” 太后突兀的发话:“准备轿子,哀家跟赵王一起回赵王府。” 她也拉住赵睿之的手:“你父皇若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的!” “哀家倒要看看皇帝能查出这宫里多少魑魅魍魉来。” 明鸾很激动:“太后娘娘,您真是太睿智了!” 她才说完就赶紧闭嘴,因为赵睿之轻轻掐了她一下。 太后都出了殿门了,皇上跟皇后并太子等人才匆匆赶来劝阻。 太后道:“皇帝啊,这宫里,哀家住了大半辈子了,如今实在叫人害怕。哀家出去清静清静,你好好查查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说服 明鸾执意跟赵睿之坐同一乘轿子,太后便也坐了进来。 皇上留下了阮院正,另派了几位御医跟随。 明鸾出宫后就打发了人赶紧回府报信,并且让方大夫准备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宫里的御医们都是一阵阵儿的脸红。 太后哭笑不得,也就随她吩咐了。 这么多年,能让太后也跟着吃瘪的人这世上没有几个活着的了。 偏生今日这事,赵睿之无辜受害,皇上、太后,以及宫里其他所有人都站不住脚。 若是两个人分别喝了那茶水,也不过就是年轻人把持不住在长辈的宫里做出荒唐事而已,可偏偏荒唐事没做出来,两害合一害,还把赵王给害惨了。 皇上还正好撞见。 不管是那碎掉的花瓶、燃了催情熏香的香炉,还是偷走了明鸾鞋子的宫女含笑,这一环扣着一环,明晃晃的在打皇帝的脸,叫皇帝知道,这个宫里并不是他只手遮天,能够事事都掌控在掌心的。 这种打脸甚至比让皇上看见赵睿之吐血还令皇上生气百倍,羞恼百倍。 这证明了他登基半年,仍旧没有在皇权顶端站稳。 这一夜宫里乱纷纷,打破了除夕不死人的传统,简直血流成河。 查出事情来的人,无一例外,统统重罚,这其中甚至有皇帝继位之后亲自提拔上来的一些人。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是此类也。 因为太后也同来,静安皇后站在了赵王府外。 结果马车才停下,太后就看见明鸾掀开帘子眼中噙着泪软软喊了声:“娘。” 静安皇后冲明鸾点了点头,又看向马车里头的太后,喊了一声:“娘娘。” 目光这才扫过一旁闭目养神的儿子,说了一句:“外面冷,咱们进门再叙话。” 放下车帘,直接让马车进府。 直到方大夫也得出跟其他御医一样的答案,明鸾才长长的舒一口气,吐那么多血,真将她快吓死了。 别看她平常跟赵睿之很不对盘,但是明显的,她遇到害怕的事还是想往赵睿之身后躲,这种下意识的反应真实的反应了她的内心,她就是个跟赵睿之一样的、口不对心的典型。 静安皇后同样也松一口气,但是看上去就比明鸾镇定的多了。 太后拍拍她的手:“你放心,皇帝要是不给你个交代,哀家也不让他。” 静安皇后苦笑:“娘娘的话我若是不信不敢指望的话,这世上还有谁能叫我指望?如今也就盼着睿之好好的成人罢了。” 又道:“已经过了子时,儿媳扶您去歇息吧?” 太后点头道:“正好,你安排一下,哀家也有话想跟你商量。” 静安皇后就看向明鸾。 明鸾立即站好:“娘放心,我一定好好的看着哥哥。” 赵睿之很微弱但绝对醒目的“哼”了一声。 明鸾站得更笔挺:“绝对不惹哥哥生气!” 静安皇后点头:“你是个好孩子,娘都知道的。” 明鸾得了夸奖,想笑一笑的,但实在没笑出来。 太后跟静安皇后去了正院。 一听说太后要来,这边都迅速的收拾好了,虽然仍旧没有什么大红大紫的装饰,但也不是先前那种灰黑沉重的颜色。 太后的宫里比这里鲜艳的多,她进来后过了一会儿才道:“哀家年轻的时候在这里还住过呢,后来先帝长大,也在这边住过,再后来……” 静安皇后接上了他的话,眼中含着薄泪,嘴角却挑着微笑道:“先帝说睿之底子薄,怕他福分少,寿数不长久,说此地有太后住过,您是一等一有福之人,睿之若是能沾您一点,就够他受用无穷,因此将此处赐给了睿之,娘,儿媳无能,心里一直感激先帝跟您的,就是对今上,也从未有任何不敢置在明面上的抱怨。” 太后连忙拍拍她的手:“你若是不好,天下没有好儿媳了。快别哭,这都是初一了。” 静安皇后将眼泪憋回去,又恨恨道:“睿之昨日之祸,纯属他自找的!若是他跟明鸾分别喝了,有皇上在,又是在您的那边,我不信就能真出什么事,结果他倒好,自己撞上去,还一撞一个准,我就没见过比他还能作的人了!” 对于静安皇后这番话,太后也是觉得有理吧,但那头也是亲孙子。 她坐好,喝了些热汤水,稳定了一下心神,然后跟静安皇后说:“你也坐下,我有一件事倒是想同你商议商议。” 静安皇后拿起小锤子帮她捶腿,道:“您讲。” 太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太子什么样子,你是指望不上的,也趁早不要指望,睿之呢,是个好孩子,但志不在朝堂,他身体底子又薄,先前跟徐氏那是两个人斗鸡似的,偏先帝发了话赐婚,咱们也都不能多说,如今先帝驾崩,徐氏也死了大半年了,她是死有余辜,不冤枉她,但睿之无辜,不能再耽误他的终身了。” 静安皇后便道:“娘说的这个极是。只是睿之这脾气,我虽然是做母亲的,看看京中这些,不免也是担忧,这要是万一再来一个徐颂贤那样的,旁人岂不是跟着糟心?” 太后就笑了笑:“这头一次成亲是听他老子的,这第二次么,自然是随他自己的心意了。我也是今天晚上才发现的,别看睿之对明鸾多有不耐烦,但真心里头,恐怕还是护着她的。” 静安皇后一脸的“您快别开玩笑了”。 她讷讷开口:“睿之是您的亲孙子,您向着他说话也是情理之中。” 把太后给气得哭笑不得:“我跟你还有什么不好说实话的?我是看着明鸾也不怕睿之,她模样也好,这性子虽然不够温婉,但脾性爽利,看着就大气。” 听着太后“明褒暗贬”的称赞,静安皇后一脸的“我想反驳,不知可行不可行”。 太后觉得她实在偏心明鸾,心里转念一想,如果儿媳妇能跟孙媳妇处的关系极好,这也算一桩佳话。 于是换了个方向来说服静安皇后:“你想啊,就明鸾这性子,被你养得这么娇气,她嫁给谁你能放心呢?” 静安皇后被说服了。 第一百五十章 动情 太后一面觉得静安皇后的确是真心疼爱明鸾这个姑娘,一面也着实好笑不已,想不到自己竟然需要另辟蹊径才能说服她。 静安皇后虽然意动,却还在为明鸾的未来担忧不已:“睿之恐怕不会善待她。先前就因为她是徐氏的妹妹把她好一顿打。” 太后都要生真气了。 “你不如问问睿之,看他若看不上明鸾,能不能看上别人。” 静安皇后想了想道:“应该还是您更了解他。” 总而言之,她还是避免不了忧心忡忡。 太后想了想,直接抛出了最大的底牌:“哀家想着,睿之年纪不小了,又是先帝的嫡子,有块封地,也是今上对长兄的尊重。” “娘!” 这一声静安皇后叫的真诚又感激! “儿媳不是觉得京城不好,而是睿之这个狗脾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人,儿媳生怕他,生怕他小命不保……” 太后心道:“你怕的其实也不无道理。” 就像除夕夜里的事一样,若是真两个人衣衫不整的缠在一起,顶多一床棉被了事,皇上一句不懂事压下来,天大的事也都成了小事了,可偏偏明鸾没喝,睿之自己全喝了,一吐血那样,顿时将皇帝架在了火上。 太后虽然觉得皇帝活该,但这件事细纠起来,皇上也着实够倒霉的。 他就是杀再多的人,这事儿也瞒不住。 为今之计,只有给赵睿之重新赐下一桩亲事,转移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才能让皇帝的名声不那么臭不可闻。 想来皇帝也明白她出宫的苦心了。 只有说服了静安皇后,这件事才能顺利的办好。 但说服静安皇后,不给好处,那是不行的。 这世上的事,只有母亲最了解母亲。 太后去休息了,到了天色微微亮,被外头遥远的鞭炮声吵醒,因赵王府并没有放鞭炮,所以那些声音听起来有点沉闷。 近身伺候的老嬷嬷倒是过来了,笑着低声道:“那边一夜没睡,听说找了堪舆出来。” 太后一下子笑了:“睿之是我的亲孙子,我还能叫皇帝亏待了他不成?” 老嬷嬷笑着道:“娘娘就是心善,只是太过劳心了。” 太后道:“人老了,自然是希望儿孙们都好好的。” 又问:“睿之怎么样了?” 老嬷嬷顿了一下,回道:“听说是发了些热,不过并不是高烧,方大夫跟御医们商议着用了药,既然没过来禀报,想来也不大要紧。” 赵睿之发烧,明鸾最害怕,期期艾艾的跟在方大夫身后,虽然没有哭哭啼啼的,看着也可怜。 方大夫无法,只得安慰她:“赵王的身体就是这么不中用。” 寻常人要是一下子喝了那两种药,药性一冲,顶多拉拉肚子,轮到赵王,就成了吐血了。 只是发热还有法子医治,这不肯吃药大夫们怎么劝也不听。 赵睿之还嫌他们烦,叫他们滚蛋。 方大夫一生气,把御医都叫走了。 还有御医不放心,方大夫道:“赵王这样又不是我们几个害的,再者,这点热度不吃药也死不了人。” 关键是今儿过年,摊上这样的糟心事,得多久才能将这些不好的情绪排解干净啊! 明鸾看着他们留下的汤药,伸手摸了摸还是滚烫的,再看看赵睿之,依旧是坐着,身上搭着一条素锦被子,脸色惨白惨白,看着别提多可怜了。 她轻轻的走到赵王跟前,放低了声音道:“哥哥,我知道自己错了,哥哥快好起来,以后我——” 赵睿之闭着眼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的承诺,掀开眼皮不满的瞧了她一眼。 明鸾连忙道:“以后我都听哥哥的话!” 赵睿之觉得对于她这种承诺,说了跟没说也没啥区别。 不过看她连这种话都不舍得说的样子,心里又觉得还是有些个“受用”的。 明鸾见他没作声,咬了咬牙道:“只要哥哥把药喝了,赶快好起来。” 虽然这条件是为他提的,可是赵睿之听了依旧生气的冷笑一声。(他就是这样不讲理,生气的时候连自己的醋也要呷) 他一晚上没怎么说过几句话,现在单独面对她终于忍不住了:“你可不是为了我,你是怕娘生你气不要你了。” 外头听说赵睿之不喝药走过来想看看的静安皇后:“……” 她顿了顿脚步,又转身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吩咐石森:“今日赵王府不宴饮,吩咐下去,太后带来的人、宫里的御医都要照顾好了。” 明鸾想跟赵睿之说“世上我第一爱的人是娘,第二爱的人是我,第三爱的人就是你”,但这话她说出口虽然觉得足够肉麻,可赵睿之应该不会满意。 于是她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这个世上,我最尊敬、最关心、最爱护、最想他好的男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哥哥。虽然平常经常惹毛了哥哥,可我知道哥哥不会跟我真正的生气的……” 赵睿之觉得吧,勉勉强强。 于是乎很大爷的等她端了药碗过来,他张开了嘴,慢慢的喝了,喝完就蹙眉,一脸难受的模样。 明鸾伺候完这位大爷,看这位“西子捧心”状,心里暗暗腹诽,难怪夫差也算一位当世枭雄,却被西施给闹得国破家亡,这美人撒娇不过是杀器,这美人蹙眉简直就是人间凶器。 赵睿之:“坐的太久了,腰疼,你给我捋捋。” 明鸾连忙上了炕,一上去,温柔的褥子令她舒服的几乎要在心底叹气。 她将赵睿之扶了扶,然后就像在宫里一样靠着他,开始给他顺背。 他才喝了药,也不敢捶他,再者说了这货这么小心眼子,万一觉得她捶背是报复他,那她可就太冤枉了。 只是顺着顺着,他睡没睡着她不知道,反而把她自己的瞌睡虫给顺舒服了,脑袋一点一点的,渐渐的靠着他的肩膀把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吸放缓,很快就睡了过去。 毛茸茸的头发就蹭到他的下巴上,侧脸上。 赵睿之动了一下,见她身体有下滑的趋势,伸手勾住了她。 第一百五十一章 晴天霹雳的消息 明鸾一觉醒来听到一个堪称“晴天霹雳”的消息。 太后喜欢她,封她为康寿县主,然后将她赐婚给了赵王。 大年初一辰时初,太后被静安皇后亲自、恭敬地送到宫门外,被里头的皇后等嫔妃恭敬的迎回宫里。 静安皇后回来就笑眯眯的向明鸾跟赵睿之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明鸾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一定是眼屎糊住了,让她进了另一个次元。 “我发梦了,一定还没睡醒,让我再继续睡会儿。” 她躺下,没想到一旁的赵睿之也躺下了。 明鸾睁开眼瞧见他里衣雪白雪白,越发笃定自己在做梦:“一定是做梦,因为你的衣裳上应该有血,梦里头没有。” 赵睿之:“合着我就不能换身衣裳是吧?” 明鸾:“这个梦境说话很真实啊。” 静安皇后看见他们俩这样,拍拍手里的点心渣子:“太后答应了,只要你们俩成亲,赵睿之就能去封地,从此不用再拘泥在京城了。” 明鸾又一骨碌爬起来:“那娘呢?” 赵睿之拉着她的辫子,最后攀着她的肩膀也起来,看着静安皇后。 静安皇后笑:“我自然是留在京中。” 明鸾:“那不行,我不想成亲。” 赵睿之一拍她后脑勺:“你什么意思?我没嫌弃你,你倒是嫌弃我来了?” 明鸾捂着脑袋:“你这恢复的也太快了吧,昨天还奄奄一息,今天打人就挺疼了。” 赵睿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明鸾:“我年纪又不大,成亲不利于养生。” 赵睿之:“只是成亲,你以为我能看上你这个三寸钉?” 明鸾:“那你去找别人成亲啊,我可以不嫁人。” 赵睿之冷笑:“你不嫁人?之前谁说的,我是这个世上你最尊敬、最关心、最爱护、最想他好的男人?现在一脸嫌弃,真面目暴露的这么快,不怕遭天打雷劈?” 明鸾:“我尊敬你跟不想嫁给你这并不冲突吧?” 赵睿之:“为什么不想?我跟你说江小明,今日你若是不说服我,你就完蛋了。” 静安皇后看着这俩人,本想解释两句,见他们争辩的很有精神,站起来就走了。 明鸾正在发飙:“你又不喜欢我,干嘛非要娶我?” “别自作多情,”赵睿之冷呵呵一笑,“你没听明白?是太后做主。” 明鸾五体投地的趴下,哀嚎:“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太后就这么喜欢我?” 赵睿之简直被她的不要脸打败,伸手使劲捏了捏她的腮帮子:“你是不是蠢?还没看出来她为什么要把我们俩凑作堆?” 明鸾撩起眼皮看着他:“为什么?因为我们俩特别倒霉吗?” 赵睿之觉得冷笑已经不足以描述自己的心情,那简直是冰笑,是带着冰渣子的笑,是带着砒霜的笑:“随便你,反正你不想成亲可以自己想办法,康寿县主。” 明鸾:“为什么封我这么个俗不可耐的名号?祝福我健康又长寿吗?那她怎么不封你为康寿王爷?” 赵睿之:“来人,石森你死哪里去了?” 明鸾:“大年初一,你别说这些个不吉利的话行不行?” 赵睿之:“健康又长寿吉利么?你嫌弃人家俗不可耐。你可真难伺候。” 明鸾:“算了,我错了。” 赵睿之:“认错就认错,这什么态度,我逼你了吗?” 明鸾:“我靠。” 她转身扑在赵睿之身上。 赵睿之一下子僵住,双手都跟被定住一样:“干嘛?” 明鸾:“先培养一下感情。” 赵睿之感觉心跳都要出来了,脑子里头走马观花想起了无数画面。 而最为清晰,还带着连贯动作的,自然是两个人初初相见时候,她扑过来抱着他的双腿,却将他的一条裤子扯坏了! 打那之后,赵睿之穿裤子之前自己都先亲自扯一扯——称得上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深井冰典范了! 早知道要栽这个兔崽子手里,当初就该直接把人打死的。 明鸾:“怎么办?完全没有心动的感觉,还有点胆战心惊,十分怕你一下子暴怒,直接掐死我。” 赵睿之:“你还知道心动的感觉?” 明鸾:“我当然知道。” 赵睿之用他要忍不住想杀人的目光看着她,那眼神隐忍中带着一丝阴森,克制中流露一丝暴戾,明鸾这会儿觉得自己心不止在动,而是在狂跳了。 嗫喏道:“我看书上说的,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么,我也没辗转,之前靠着你就觉得很安心很想睡,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 她说完就脸红了,咬着嘴唇低下头。 刚才两个人混闹,赵睿之顺着她的脸颊,目光从她半松的衣襟上瞟过,看到那露出的一截雪白的颈项,还有脆弱的锁骨。 明鸾哼哼唧唧,赵睿之的怒火不知何时渐渐消散。 他重新躺回去,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屋顶发呆。 明鸾自己坐了一会儿,又趴回去趴在他身边,问他:“太后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是为了掩饰昨夜的事?可是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啊,她也不能把所有的都给干掉吧?” 赵睿之:“譬如一个女的冲进一个男人家里,使劲打了他一巴掌,然后自己大哭着跺着脚跑走了,你会怎么想?” 明鸾深沉的思考:“那个男人对女的始乱终弃?” 赵睿之哼笑:“不单你会这么猜测,世人也会这么猜测。” 知道他吐血的人总还是少数。 这少数的真相不足以抗住那想掩盖真相的决心。 若是世人知道太后亲自赐婚,肯定琢磨他跟明鸾有什么。 不过也无所谓了,娶一个娶两个,娶谁,对他来说,他说了不算,所以干脆就不反对了。 只看她天真,觉得好玩罢了。 明鸾果然不服:“那怎么能这样?这岂不是不讲理?我们俩是受害人,怎么还给我们绑一块组西皮了呢?那些人平常不做好人,到了事上,牺牲我们来成全他们的名声?” 赵睿之淡淡:“你是什么受害人?两碗茶不都是我喝了么?” 第一百五十二章 赵王爷的花枪 明鸾听完赵睿之的话,良久没有出声。 脑子里头都在想着他的那句:两碗茶不都是我喝了么? 她在想赵睿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赵睿之提前已经知道了,是故意全都自己喝下去的? 那他这损失也太大了吧? 还是说,他宁肯吐血也不想跟她这个那个? 那要是这样的话,眼下这个赐婚的局面又算啥呢?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等她想明白,身边突然伸过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来,拧了她的腮帮子一下。 “唉哟,你干嘛!?”她捂着脸努力对他怒目而视。 赵睿之的声音含笑,把她要仰起来的头往下一摁:“我问你呢,你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明鸾终于把头上的大手给“抱”了下来,她看了看他,直觉自己就算去问,他也不一定会说实话。 “你管我想什么。”她嘟囔一句,复又趴下。 赵睿之:“你跟我成亲吧,别折腾了。” 明鸾:“为什么?你说个理由,看能不能说服我。” 赵睿之笑:“我早就想出京了,若是真能够去封地,到时候还不是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想必现在皇上也明白过来了,他在京中,那就是摇摇欲坠的玉瓶,皇上就算想收拾太子,也要顾忌着,但假若他去了封地,皇上再动手,只有一种结果,就是太子犯了大错。 只要自己这个最有立场去救场的人不在了,那么这件事就板上钉钉。 蛰伏了这么久,他早就厌烦了,不想跟这些人玩了。 还不如逗逗眼前这个小傻子。 小傻子有时候精明,有时候又特别好糊弄,就比如现在,一听出京去玩,立即心动了。 还知道关心他的身体:“你昨天吐了那么多血,真的没事了么?身体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恨不得自己有一双透视眼,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给扫视一遍。 赵睿之被她看的浑身难受:“你羞不羞?” 明鸾上下打量他:“你都约我跟你成亲了,你还问我羞不羞?难不成你要一边跟我成亲,一边跟我保持距离?” 赵睿之:“那又如何?本来就是各取所需。你不要以为我对你有意思啊,别自作多情。” 明鸾:“…………%¥(**)” 赵睿之:“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明鸾:“没有,因为您说出了我的心里话。要是照您现在的意思,我也真的挺愿意的,各取所需这话说的太好了。” 这样太好了,以后都不用害怕跟娘分开了。 无论娘要做甚么事,她都不会离开娘! 至于赵睿之这个拖油瓶,呵呵,等她年纪再大大,就用不着他了。随着娘的年纪越来越大,她肯定会发现儿子越来越没用,不会讲故事,不会说笑话,脑子不好使,一开口毒死人…… 赵睿之莫名的感觉有点冷。 “你在想什么?” “啊?我吗?”明鸾指了指自己。 赵睿之点头,皱眉道:“你可别想些有的没的主意来破坏。” 明鸾很大方地说:“你都说的这么明白了,我当然不会破坏。” 按理她这态度也算好了,可赵睿之不知怎么就又不高兴了: “我说的明白你才要嫁给我,你这架子可够大了,先前还既嫌弃又不情愿呢,仿佛嫁给我你吃了多么大的亏一样。” 明鸾不明白他这幽怨的口气从何而起,于是张口道:“我可不是这意思,还不是怕你不喜欢?我若是欢欢喜喜地,你本来就不高兴,一看我那样子,岂不是更要生气?” 赵睿之:“这么说来你是因为怕我不高兴,所以才反对的?” 明鸾心道:“咱们就是短暂结盟么,这婚事有名无实的,我可不是怕你不高兴,我是嫌你太折腾。” 面上却点着头道:“是啊,我是不想让你生气么。” 赵睿之打量了她一眼,要说相信她吧,他其实也是有几分信的,就是这货偶尔说出话来实在太气人(他都没意识到他有多气人),见她小脸圆圆,眼睛弯弯,甜得像枝头熟透的果子,就加了一句:“你说真的?” 明鸾:“当然。” 赵睿之:“你发誓。” 明鸾又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一句只有俩字,其中一个是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植物。 “我发誓,以后都将您当成亲哥哥对待,尊敬您,爱护您,永远跟您站在同一阵线。” 反正她也没亲哥,如果参照亲爹亲娘的性格,就算有亲哥,也肯定不是东西。 谁知赵睿之又不满:“都要成亲了,你拿我当亲哥?” 目光打量她,似乎在说没想到你口味这么重啊。 明鸾:“是尊敬的程度。就是个比喻。” “那要不我重说?您觉得我换个什么称呼比较好?” 赵睿之怀疑她在调戏他。 他躺回迎枕上,态度懒洋洋:“算了,勉勉强强相信你,你可要牢记自己说过的话。” 明鸾也学他的样子转身躺下,畅想未来:“要是真到了封地也好,京里这些我真是受够了,等到了封地上,您就是老大,我是老二——” 话没说完,赵睿之噗嗤一笑。 她撩起眼皮看他,他笑着摆手:“没事,你继续,我觉得你说的很合我心意。” 天见可怜,他早就想把这老二的排行给扔了,谁稀罕谁拿去。 明鸾便道:“也不知太后跟皇上会选个什么封地。最好选一块南边的,产出好的,天气也舒服,果子什么的也多。” 赵睿之:“你还可以把你的杂货铺再开起来。” 明鸾道:“这是个好主意。” 又道:“要是娘也跟着去就好了。” 赵睿之:“娘肯定去不了,太后不会同意。” 明鸾爬起来面对面跪坐在他身边看着他:“那要是娘不要这个静安皇后的称号呢,她可以出家做女黄冠吧?那不就可以跟着我们到处去看看了?” 赵睿之抿着唇蹙眉思考了一阵,面色渐渐舒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娘应该不会同意,太后娘娘也不愿意,你先说服娘去,她若是同意了,太后那边我来想办法。” 第一百五十三章 说服 只是众人都没想到,反而是太后那里好说服。 赵睿之身体虚弱不好进宫,写了一封信递进去,说自己去封地,明鸾又年幼不懂事,万一有个什么,实在是没有能做主的人,就请太后通融,让静安皇后出家跟随自己去封地。 太后同意了,没想到皇上不同意。 “若是世人知道,到时候怎么说朕?说朕容不下寡嫂。” 静安皇后卸下皇后这名头来,对如今正宫娘娘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事了,只是皇帝一下子来这么一句,皇后不仅不能附和太后,还要帮着皇帝来劝太后跟静安皇后,心里的憋屈可想而知。 静安皇后也对太后说:“不能我得了实惠,却叫皇上担了骂名。” 听听人家这话语,再琢磨琢磨人家的情商,看看人家的格局,连太后都看不过眼去了。 趁着正月里大家都没事干,见了好几拨内外命妇,又召见了许多先帝在时的忠正大臣。 太后说话也是有水平的。 “赵王乃是先帝的嫡子,打小儿就是眼珠子一般呵护着长大的,他身子骨不好,京中的气候也不利他静养,如今好不容易哀家劝着皇上松口,让他去封地了,皇上却担心世人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你们仔细想想,先帝已经没了,他的妻儿难不成要被约束着,只能像那佛堂里头的泥塑一样,叫人看着尊重么?” 对于自己能不能跟随儿子前往封地,静安皇后半点不着急。 太后赐婚的懿旨一下来,她一面命人采购嫁妆,一面命人准备聘礼,赵嬷嬷与小路子一道预备明鸾出嫁的各种东西,顺便打包上路的行李,而石森就是代表了赵王府带着人跟赵嬷嬷交接。 两方人马,虽然都在一府里,但一方代表了女家,另一方代表了男家,各不相干。 至于事件的当事人,赵睿之是安心养病,谢绝见一切闲杂人等。 到了明鸾这里,她整天最为担心的就是皇上真的不放静安皇后走,偏她这个事儿不好拿静安皇后面前去撒娇,因为这明显是在为难静安皇后,她作为最乖的最孝顺的女儿,是决计不会这么干的。那就只能去为难她的“未婚夫”了。 赵睿之:“你是没断奶的小娃娃吗?娘不去就不去呗。” 明鸾:“那不行,你答应过我的。” 赵睿之冷笑:“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明鸾:“反正你就是答应了。你说太后娘娘那边你来想办法。” 赵睿之:“现在太后娘娘这不早就同意了?是皇上不同意。” 明鸾眼珠子一转,发现赵睿之要是跟自己讲理,她竟然讲不过他,于是乎,干脆不讲理了。 “我不管,你反正要想办法啦。” 赵睿之被她缠得笑起来:“你这打滚撒泼的架势是跟猫学的吧?” 明鸾爬起来跪坐在他身边:“让娘跟我们一起去吧,要不我真的好害怕,我怕有人来害你,我又保护不了你。” 赵睿之:“保护不了就保护不了,反正我也没指望你过。” 明鸾在背后握拳! “哥。” 她低眉顺眼地喊。 她没看见赵睿之笑得很好看,但他就是不松口。 明鸾只好再接再厉:“娘留在京城,就是个人质,这样不行,我们俩虽然去了封地,可怎么能不顾娘的安危呢?到时候娘在京中若是万一有个什么事儿?我们俩也鞭长莫及,对不对?” 赵睿之欣赏了一番她绞尽脑汁的模样,终于松口了:“你说这话的确是有几分道理。只是要怎么样让皇上同意,我还得好好想想。” 明鸾:“哥您想,您快想,我这就滚蛋不烦您了。” “慢着。”赵睿之拦住她。 明鸾转身,极其谄媚:“啊?哥还有什么吩咐?” 赵睿之道:“最近一直在床上躺着,躺的我腰酸背痛,你给我捶捶背,捏捏肩膀。” 明鸾:“好咧!” 石森进来一趟,看见明鸾蹲在赵睿之身后的模样,差点没认出笑出鸡叫来。 他把一些文书给赵睿之过目,赵睿之用了印,他才离开。 走的时候还挺近赵睿之吩咐明鸾:“继续。” 赵王爷是觉得很美。 尤其是明鸾的小手肉乎乎的,捶起来虽然没有多少力气,但叫人心里舒服啊!这简直就是世上最好的灵丹妙药! 明鸾第二天起床两条胳膊疼得嗷嗷叫,感觉不是自己的一样。 石森当笑话跟赵睿之说了。 赵睿之瞥他一眼:“新主子还没进门呢,先替我心疼上了。” 石森:“可不敢,王爷本来就极其疼爱姑娘,阖府上下没有不知道的,对吧李侍卫,许侍卫?” 对于石总管这种动不动拉人分担“王爷爱的目光”这件事,李先成跟许言嘉心里都有说不出的苦楚。 尤其是许言嘉,这江姑娘怎么就一下子被赐婚了呢? 他心里感觉跟做梦一样。 而且,他感觉自从赐婚懿旨下来之后,王爷看他的目光就更多了。 许言嘉心中压力大啊。 本来就是王爷自己自导自演,现在还演上瘾了。 许言嘉跟李先成说心里话:“以后外头有事你多吩咐我,府里的事少叫我上前掺和。” 李先成:“王爷要去封地,你可以趁机请辞。” 许言嘉又有点舍不得。 “上了王爷的船,我下船能去哪里?用胳膊划水也划不到岸边啊。” 李先成深有同感,点头:“苦海无涯啊!” 许言嘉:“说不定哪天我被逼的没办法,真就出家了,到时候法号就叫苦海好了。” 李先成:“别,你还是叫无涯更好听些。” 许言嘉:“为何?” 李先成:“因为我会陪你出家,到时候我叫苦海。” 许言嘉:“去你的!” 别看两个人在背地里说的欢畅,现在被石总管一cue,立即就当了鹌鹑,面部表情仿佛用的不锈钢做的一样,连一根眉毛都经得起王爷目光的考验。 赵睿之:“你们都是对本王忠心耿耿的人,本王心里很是感激。” 三人:不好,王爷要放大招! 赵睿之:“你们放心吧,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们几个,本王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石森:呵呵,天底下,能欺负我的,也就只有您。 第一百五十四章 长史做新郎 明鸾在别的事上都很有耐心,唯独涉及静安皇后,她特别焦躁。 一大早赵睿之还没起呢,她就跑了来,跑到他窗户边,伸手戳开一道缝…… 赵睿之终于烦了,招来了石森,叫他:“去暗示一下,让她矜持些。” 石森屁颠屁颠的过来找明鸾:“姑娘,咱们这里习俗,未婚男女成亲前一个月最好不要见面。” 明鸾:“这我知道,黄老先生以前讲过。” 石森内牛满面,心里疯狂输出:“所以您知道这个风俗,但就是忘了即将要成亲的是自己对不对?” 他只好再明示一点:“您敬爱着娘娘,王爷肯定也敬爱着娘娘啊,毕竟娘娘那么好的人,她老人家如今就是咱们的天,所以,这次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明鸾眼神一亮:“你的意思是王爷会想办法?” 石森:“我没这么说,都是您自己猜到的。” 过了不过半日功夫,赵睿之又不满了:“这丫头,从前来的那么殷勤,这还没多久呢,就打了退堂鼓。” 说完还斜睨了石森一眼。 石森:呵呵,我早就看透了真相,您老才是本文最大的反派啊反派。 他恭敬的回:“奴婢跟姑娘说了成亲前最好不见面的习俗。” 赵睿之:“……” 脑补了一下江小明害羞不敢见人的画面,觉得心里很痒,很想见一见。 不过石森才不给他以身犯“见”的机会呢,立即道:“娘娘说您也不能老‘病着’,也该见见人。”外头的拜帖都成筐子的往里头抬,长此以往府里不用买柴火了。 尤其是太子跟太子妃,石森觉得赵王府的侍卫们快挡不住了。 万一太子真的叫人破门硬闯,难不成赵王还能进宫告状? 石森反正一点也不同情太子。 别看现在太子看着倒霉又可怜,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话在他身上那是展现的淋漓尽致,从前太子对王爷跟静安皇后那是防备又防备,一有机会就会踩一脚。 不像王爷,就算告状也是“光明磊落”,所以哪怕王爷嘴毒,先帝跟今上也都喜欢他。 既然母亲都发了话,赵睿之也不能不认真对待。 召见了一直以来形同虚设的王府长史陈琤。 陈琤在家里,已经白拿工资不干活好久了。 头一年当长史,还兴致盎然,想做出一番事业,把王爷的名望再推高些,结果别说推高名望,他连王爷的面都见不到,一气之下回家去了。 他消极怠工,赵王府的人也没来找他的,但每逢望月总有人将俸禄给他送上门去。 陈铮起初还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不干活白领薪金这不是他的理想! 后来在家当咸鱼当习惯了,就很心安理得的当了朝廷的“蠹虫”,反正他也不做坏事,只是最小的那只。 现在一听被王爷召见,陈铮内心两个小人展开巨大的拉锯战。 一个小人是他往日高傲的自尊:“不能去,他上次娶媳妇你都没有一个露面的机会,这次都是大龄二婚了,让你出面主持,你不嫌丢脸?这么多年,你出门敢对外人说你是王府长史吗?不敢!因为你说了不光没人信,还会被大家嘲笑!” 一个小人则是近年新养成的咸鱼意志:“去,看看王爷说什么,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说不定王爷上封地之后你就永无用武之地,提前进入退休状态了呢。” 而出来请陈琤出山的许言嘉也很惊异,他之前真不知道王府还有长史,现在看到真人,脑内弹幕都能写出五百字小作文来了。 不过有了长史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对王府来说,这就是有了对外的发言人,而对那些想往赵王府钻营的人来说,终于有了门路,他们之前见不到王爷,如今能见到王府长史,就等同于见到了王爷了。 陈铮上任头一天,就见到了太子。 当然,太子是叫人召见的他,不是他召见的太子。 太子的差事也不少,不能跟他闲聊,把自己的意思跟陈铮说了,又听着陈铮叙述一遍,这才满意的叮嘱他:“你回去原话说了,然后一定要告诉孤王的二弟,不要去封地,封地不如京里舒坦,知道吗?” 陈铮:“是,下臣知道了。” 太子这才放他走。 陈铮回去,没等帮太子传话,就先被赵王府积压的事务给淹没了。 焦头烂额的好不容易等到晚上才吃上这天的第一口热饭,简直热泪盈眶。 石森过来敬酒,陈铮一口喝了,一点客气没有。 不仅没有客气,还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白拿薪水不干活的想法太多余。 石森还记得他当年第一次来见王爷的样子呢,那时候多清秀啊,眉宇间都是生机勃勃,如今再看他,跟闭关后重新出关一样,那是跟从前大不同了。 “怎么样?”他笑着问陈铮,“这新官上任的头一日感觉如何?” 陈铮双目含泪,又回敬他一杯,自己也喝净了,捡了一筷子菜吃,然后才说话:“好极了!就跟做了新郎官一样!” 石森“噗嗤”喷了。 陈铮看着他,继续道:“可惜这新郎官忙了一天,到了入洞房的时候,新娘却将他关在了门外。” 哪怕石森内心一直很尊敬王爷呢,听见他这么说,也觉得解气。 唉,王爷不做人,也不是一天半天了。 就像今日陈铮忙了一日,末了求见王爷,王爷也只来了一句:“知道了。” 就没有了下文。 陈铮看看石森,觉得这位也真是不容易,伺候这么个主子,他这头一天就感觉头皮发麻,浑身过电。 悄悄问石森:“听说王妃是被咱们娘娘亲自带在身边教导的,这日后府里的事王爷不管,王妃可能管管么?” 言语之中表达了迫切需要个领头人的期待。 石森:“王妃么,脾气骄纵,性情刁蛮,得罪了王爷顶多打板子,得罪了王妃,娘娘出手,你想想吧。” 陈铮立即想到先前齐淑妃家的那个侄子! 顿时浑身一凛。 世间能量守恒,九成九的家庭中婆婆对儿媳妇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剩下那一丁点的,婆婆力挺儿媳妇,大家想想吧,这样的婆婆难道比对儿媳妇看不顺眼的那种婆婆更讲理? 石森又轻轻给他那天平上加了一个砝码:“娘娘看重王妃,那是连王爷都越不过去的。” 陈琤:“呔!” 第一百五十五章 赵王爷的矫情 赵王府新出山的长史陈大人近期陷入了巨大的抑郁之中。 懂他的人都懂,人在不干活光拿钱的时候是会受到良心谴责的(如果还有良心的话),但是,如果人在付出巨大劳动而所得丁点无望的时候,那就不是被良心谴责了,那是绝望。 陈长史叹了口气,原来前几年赵王府没有用他,是让他提前享受了退休生活啊! 到了十三日这天,王爷终于舍得来见他了,据说。 下人将他领到花厅,请他坐了又奉上茶水,然后就没影儿了。 陈长史喝了一杯茶,又等了一会儿,觉得坐的特别的不能心安理得,于是站起来背着手去瞧墙上挂的一副画。 正瞧的入神,突然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去跟江小明说一声,就说本王今日跟陈长史谈论的是如何让娘娘跟我们去封地的正事,叫她不要随随便便的过来打扰。” 陈铮一回头就看到了赵王。 说起来也是为自己掬一把同情之泪,他顶着长史的名号,其实已经好些年没有见到赵王了,现在仔细一看,赵王都比从前看着个头也高了,气度也更贵重了,就连说话,听上去都叫人觉得他对陈铮很重视。 说不定赵王这几日没有见我,是在焚香沐浴,你看这不就是很正经的见了吗?还叮嘱未来王妃不要来打扰。 陈长史默默地暗忖着。 只是,他的美梦很快就破灭了。 他给赵王行礼,赵王道了“免礼”,又让着他坐下,至此,宾主尽欢的场面才铺开,就听见外头一个哒哒声跑过来。 陈长史还没考虑清楚要不要回头,就听上首的赵王懒洋洋的开口:“不是叫你不要来了?又不听话。” 陈长史觉得自己脑壳要坏了,他怎么从这话里听出了炫耀的味道?难不成女人不听话,男人还觉得很骄傲了? 石森:“姑娘,这位就是陈长史。” 明鸾行了一礼:“陈大人。” 陈铮连忙回礼,口称:“不敢。” 他自始至终没敢抬头去看,只看着对方绣着紫色芍药花的裙裾从自己面前飘过。 明鸾敷衍的给赵睿之行了礼:“我听说哥哥要讲正经事,赶紧过来学一学。” 赵睿之:“你这么笨,学的会么?” 明鸾:“我笨,你慢慢教么,再说了,世上像哥哥这么天资聪明的人可不多见。” 赵睿之受用了她这番吹捧,指指身边的座位叫她坐了,然后跟陈铮说话。 “你跟礼部董侍郎可相熟?” 陈铮往前躬了躬身:“他家的一位门客跟下官是同乡,以前有幸一起吃过几次饭。” 赵睿之点头:“如此甚好。本王这里有一事,要你将话传到董侍郎的耳朵里。” 陈铮忙道:“但请王爷吩咐。” 赵睿之便将话跟他说了。 陈铮得了这一项差事,也不久留了,站起来告辞。 明鸾发现自己真听得云里雾里的,等陈铮一走,就抓住赵睿之问他:“为什么要对董侍郎说那个啊?” 赵睿之反问:“我说什么了?” 明鸾道:“为什么要提文帝跟薄太后啊?那董侍郎岂不是对我们更防备,他要是进言,朝中岂不是更不肯放娘娘离开京城了?” 赵睿之笑:“就是要他害怕,因此去进言啊。” 明鸾跳脚:“为什么?为什么?” 在她看来,史书中文帝与薄太后算是大赢家,是笑到最后笑得最好的代表之一,相比之下,不管是吕后还是戚夫人,都成了绿叶,但现在的赵王跟静安皇后根本不需要这样的类比啊。他们要做的就是低调再低调,不需要太高调,让大家把目光都对准他们吧? 明鸾觉得自己看不懂这是什么操作了。 赵睿之却拿乔不肯多讲了。 “你等等看就知道。” 他又道:“对了,也有好些拜帖是给你的,之前就着人给小路子送去了,你可看了?” 明鸾撇撇嘴:“娘说不用理会。” 赵睿之:“滚蛋吧。我教不了你。” 明鸾还想弄清楚赵睿之的脑回路呢,连忙道:“既然哥哥要我看,那我回去就看。” 赵睿之道:“你多看看跟工部、户部有关的那些官吏的家眷拜帖,就算不见人,也要好生的回礼,不能失礼。” 从赵王嘴里听见说“不能失礼”的话,可真是天下一大新鲜事。 明鸾见他没生气,便问:“为何要着重看那些人的帖子?” 赵睿之道:“笨,自然是如果我们去封地,他们也想跟着去啊。” 也不是人人都愿意留在京中做个京官的。 显而易见,以皇上对赵王的宠爱程度,众人都晓得这封地绝对不会太贫瘠简薄了,那这样的话,大家就可以跟着赵王去吃香的喝辣的了。 明鸾点了点头,握拳:“我会好好看的,咱们得选些人品好的。” 赵睿之看傻瓜一样看她:“要选些会赚钱的。” 明鸾实在受不了他的眼神了,觉得自己今天受的暴击已经足够,于是干脆利落的告辞。 “慢着,”赵睿之却拦下她,嘴角露出笑容,上下打量着她的穿着,指着那芍药裙子道:“这件衣裳还略像话些,从前穿的那些都是什么?” 又看了看她身上的首饰,道:“你不要弄那些老气横秋的东西,太后娘娘不是赏赐了一些?” 明鸾干脆道:“我又不会搭配,要不哥哥去帮我挑些吧?” 她本来以为自己这随口一说,少不得挨赵睿之一顿数落,都默默的拿出盾牌挡在心口了,谁知赵睿之却忽然转了性,站起来道:“好吧,毕竟以后你出门,也代表了我的脸面。” 石森无语的转过身,抬手捂住脸。 就赵睿之这样的男人,长得再好,除非被那些恶霸家的小姐抢回去,否则一般二般的姑娘家真不想嫁给他的。 两次婚事都靠家里。 连他这个太监都不如。 赵睿之优哉游哉的跟着明鸾去了她那里,小路子等人自然惊异不已,明鸾趁机叫他把帖子拿来,也请赵睿之帮忙看了一遍,赵睿之走马观花,很快一摞拜帖就只剩下了十来张,明鸾再请教这些人家的事,他也是张口就来,连想都不用想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其中有深意 连明鸾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然也有跟赵睿之和平共处的一日。 只是这种美好的时光就像做梦一样短暂,很快赵睿之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起来,瞪她一眼最后自己走了。 明鸾撇撇嘴,对小路子说:“还当他今天吃错了药转性了呢?没想到没吃错啊。” 她又问小路子:“你说赵王让人提醒董侍郎薄太后跟文帝的事是为何呢?” “皇上听在心里,岂不是更忌惮我们?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小路子笑:“皇上是明君,怎么会忌惮我们?” 明鸾定定的看着他,然后指着门口:“你也给我出去。” 小路子笑容可掬,躬身道:“姑娘只管好好的预备成亲的事,然后做个欢欢喜喜的新嫁娘就好了。” 明鸾觉得自己的确也不擅长搞这种心机,她也不是不想学,但就是脑子里头很直了,不会拐弯。 然而就像小路子安慰她的,他说:“娘娘跟王爷就是喜欢姑娘这样的。” 这话其实安慰的效果不明显。 董侍郎的门客叫董礼之,因为跟董侍郎同姓所以才厚着脸做了门客,如今在董府里头谋一份闲差事做做,勉强养着家小。 董礼之跟陈铮是同乡,陈铮早年出息是比董礼之大,后来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陈铮提前养老,虽然不缺钱,但京中能看得起他的人没有几个。 董礼之自我感觉比陈铮强的多——他觉得他在董府还是能实现自我价值的。 然而陈铮么,就完全不创造价值,所以被董礼之给鄙夷了。 陈铮越董礼之喝酒。 这酒该喝,因为赵王成亲,要用到礼部。 董侍郎的外甥再死,那也是因为淑妃的命令才死的,再能赖,顶多赖到静安皇后头上,要是想赖到赵王头上就有点过分了,赵王在当初的事件里头就完全是个受害者么。 所以董礼之就赴约了,赴约后董礼之先问了陈铮最近如何? 陈铮苦笑道:“厚颜无耻的上门自荐,这都过去几日了,连王爷的面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如今该怎么下手,你说这婚姻大事,怎么府里就没个动静儿似的。” 董礼之也听了些流言的,知道这婚事虽然是太后赐婚,但其中猫腻不小,因为太后赐婚之前,宫里不顾新年避讳,直接处置了许多人,听说拉尸首的车一车都拉七八人,从天黑拉到天明才拉完。 董礼之还安慰他:“你早就应该上门去了,你是长史,那府里论起来,王爷是老大,你就是老二,顶多敬重一下那个宦官就是了,其他人还有能叫你放眼里的?可你看看你现在混的,怎么还连我都不如了呢?” 陈铮道:“罢了,不说这个。希望王爷日后去了封地,我能有一番建树吧,好歹有个用武之地,也好过在京中这样蹉跎一辈子。” 董礼之心里觉得陈铮在做梦。 他为了礼貌没有打断他的美梦,谁知陈铮这梦却越坐越大起来:“你还记得我们当初一起念书的时候,读道汉书中记载薄太后跟文帝少时么?其实那时候我们最钦佩的不是文帝,而是薄太后啊,正是因为薄太后的隐忍宽宏,这才保住了文帝性命,乃至后来文帝被众臣工拥立,始有文景之治的大汉兴盛景象啊!” 董礼之心里一个“我屮艸芔茻”! 他是真没想到,陈铮这梦做的这么大,当即就怒了! 要是真那样,陈铮岂不是一跃成为天子近臣? 而到时候的他姓董的呢?恐怕不等赵王想起来收拾董侍郎,就有为了要讨好静安皇后,而直接对董侍郎弹劾的御史臣工了! 董礼之这顿饭吃的那叫一个人间清醒。 结束之后脸色异常难看的、脚步匆匆都不待回头的就提着衣摆上了马车,然后慌不迭的叫人快走。 董侍郎听了董礼之的话,眉头紧蹙。 董礼之更是着急,就仿佛赵王次日就要被众位臣工拥立一样,急切地道:“大人,您是今上的臣子,理当为今上着想,若是此事没有端倪还罢了,可眼下咱们既然抢占先机知道了,就该联合宫里的淑妃娘娘,拦着不叫静安皇后去封地啊!您生淑妃娘娘的气不假,她也的确过分,可是淑妃娘娘育有一子一女,除了中宫皇后,她已然是皇上后宫最尊贵的嫔妃了!若是重鸣皇子将来有幸得继大位,您也要为咱们府里其他的几位公子姑娘想一想啊。” 董侍郎点了点头:“礼之言之有理啊。” 他心里早就反对静安皇后跟随去封地,是太后疼爱孙子,坚持这样,所以皇帝才也没直接拒绝。 董侍郎让妻子趁着上元节进宫的机会,把话跟淑妃说透彻了。 淑妃深以为然:“本宫早就知道他们狼子野心,不会对帝位善罢甘休了,那女人惯会装腔作势,表面上装的对权势不屑一顾,可实际上么,还不是紧紧抓着不放手?每次进宫都没有好事,还有那个病秧子,早就该死了!去了封地,直接病死才好!” 董侍郎的妻子吓得不轻,小声喊:“娘娘。” 淑妃看她一眼,哼笑:“看你那点胆子,你这样子,能教出什么样的儿女来?我看见你就知道为何你生的两个明明都是嫡子却不得董侍郎欢心了。” 杀人诛心,她这话一出,董侍郎的妻子顿时变了脸色,看着比刚才是更有了几分胆气。 淑妃其实也瞧不起她,不过眼下暂时跟董侍郎结盟,还要靠这个女人居中传话,所以不得不提点她几句,省的对方坏了自己的好事。 董侍郎的妻子却是真心实意的感激淑妃:“娘娘一语点醒梦中人。” 赵睿之是没看到这一幕,看到了,一定拍手叫好,然后让明鸾过来好好学着点。 古往今来,如果小瞧了人的舌头,那才是死得冤枉。 所谓舌灿莲花,巧舌如簧,远的有三人成虎庞葱与太子失宠于魏王,再近些有诸葛亮骂死王朗,嘴巴厉害,起码说明这人头脑敏捷,凡事能快人一步。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片好心” 人跟人也是靠缘分的,别看许多人都看不上淑妃,淑妃也屡屡惹怒了皇上,但是她就是能一次又一次的重新出现在皇上面前。 至于说她是皇上真爱这种话,真要有谁说出来能笑掉人家大牙。 皇上又不是没有其他嫔妃,对皇后也一向是敬重的,只能说凡事只要存在,就有它存在的道理。 淑妃屡次触怒皇上是真,皇上对她淡淡也是真,但是每个月总是要来她这里几次的,他若是不来,淑妃总也会想方设法的吸引他来。 因为跟真爱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所以暂且只好称之为情趣了。 正月十五皇上宿在皇后宫里,正月十六就来淑妃这里了。 淑妃道:“皇上,您可是太宠爱赵王了,重鸣都吃他二哥的醋呢,昨儿在这里冲我撒娇,我说我没没本事将你父皇对你二哥的宠爱给夺过来。叫他去找您撒娇吧,他又怂了。” 皇上笑:“朕怎么宠赵王了?重鸣是朕亲生的。” 他一有这话儿,淑妃就挑着眉笑得更明媚了,拧着仍旧纤细如少女的细腰凑到皇上跟前,亲手奉了茶道:“虽然太后娘娘嘴里说想让静安皇后娘娘跟着赵王去封地,但是臣妾也知道,这么多儿媳妇当中,只有静安皇后娘娘才得太后娘娘的心意呢,其他人啊,都到不了太后娘娘的心底去的。若是真静安皇后娘娘一走,太后娘娘岂不是要想的慌?” “我们不得太后娘娘心意,然而孝顺的心是极其诚挚的啊,都盼着老娘娘每天能开开心心的……” 在皇上来之前淑妃想了半天,这就是她的试探之语了,拿孝道说事,看皇上对静安皇后留京真正的看法。 其实皇上的孩子不少,其中年纪大了的几个也都开了府,只是没有封号而已,这些皇子王孙们都还没有被淑妃瞧在眼里,因为他们要么过于迂腐,以太子马首是瞻,认为自家亲爹虽然继位,但就理当把皇位还给太子;要么就不够机敏,也不上前去讨好皇上,皇上派了差事也做的不好。上朝听政跟在学堂里头完成师傅的作业一样,带着一种十分勉强的气息。 相比之下,淑妃的儿子重鸣因为年纪还小,在宫里居住,也足够机敏讨好,是很得皇上欢心的。 所以么,淑妃所忌惮的,一个是太子,一个是赵王。 毕竟江山是从人家爹手里夺过来的。 这就好比某人本来一无所有,有一天亲大哥死了,他把亲大哥的家业全都接了过来,但亲大哥也不是没有儿女,所以这人接下来就得防备着侄子们来要回去。 淑妃长于市井乡野之间,是再明白不过这道理的。 她作为占了便宜的人,这会儿自然要跟皇上站在同一立场上,守护抢夺过来的胜利果实。 果然皇上心底也是不同意静安皇后走的,点头道:“你能这样想,可见是懂事多了。” 又对她说:“重鸣现在还小,等他大大开了府,到时候把齐家人再召回京中,也是你们母子的体面。” 淑妃一听连忙盈盈拜谢。 次日一早去见皇后,又刺激皇后:“多谢娘娘在皇上面前为妹妹美言。” 皇后:“这话怎么说的?” 淑妃:“娘娘怎么还谦虚了?皇上十五日来娘娘这里,十六日就去了妹妹处,若是换了那些矫情的嫔妾们,早缠着皇上留住皇上不可了,怎么会像皇后娘娘这般大度,让嫔妃们也能雨露均沾呢?” 皇后当时的表情用话语来形容,大概就是“可去你娘的罢”。 淑妃志得意满,董侍郎在朝中也联络了几个大臣,尤其是十分向皇上尽忠的大臣,一起反对静安皇后随赵王赴封地这件事。 太子难得见这些人跟自己一个立场,立即坚定不移的表示静安皇后不能走。 这其中也有被太后说服了的老臣,提出质疑,静安皇后作为先帝的皇后,在先帝驾崩之后没有升任太后,这本来就是一件极为尴尬的事了,现在能放人家离开,也不算坏事吧?总不能不考虑静安皇后的感情吧?让皇后娘娘作为未亡人好好的养老在儿子的陪伴下度过余生难道不好吗? 赵王是真没有继位的可能。 先帝就没有对他进行过什么帝王心术的培养,这些年赵王就是一个形象示人——桀骜。 这个形象被他驾驭的那叫一个炉火纯青,叫人想另外找他一个半个的优点都难。 讨厌他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厮太会投胎了,偏是先帝嫡子,偏还没有继位的可能。 就仿佛黑跟白、正跟反之间,他恰好踩在那个点上了,谁也奈何不得他。 皇上被朝中吵嚷的心烦,揉了揉眉心道:“先将赵王的大婚给办好,此事容后再议。” 董侍郎着急,单独求见的时候直言进谏:“皇上,您想想先汉薄姬与刘恒,刘恒原本无望帝位,所以才远赴晋阳,若是当初吕后与汉惠帝留其母薄姬在朝,说不定西汉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啊。当初刘恒去国,谁又能知道他们十几年后又卷土重来呢?更何况赵王占着先帝嫡子的名分,臣觉得他其实比太子还要——” 皇上:“闭嘴!” 董侍郎一脸焦急,皇上却嗤笑数声:“董爱卿,不管是文帝也好,少帝也好,他们都姓刘,董爱卿在这里说这样的话,是觉得当初文帝继位名不正言不顺?还是觉得赵王如果得继大统名不正言不顺?你当真为公没有一丝私心?” “你是为了你那好外甥的性命打抱不平来了?朕不知道赵王怎么得罪了你,你竟有置其死地的决心。” 董侍郎脸色煞白,汗出如浆,跪地道:“皇上明鉴,臣是为了江山社稷稳固,绝无其他私心。” 皇上冷笑:“要不是你夫人进宫,朕可差点就信了。你背地里将淑妃恨的咬牙切齿,没想到为了自己的大业,竟然也能忍的下,这一点上赵王可是真不如你。” “你是当朕没有读过史书是不是?汉文帝继位可是当时汉家诸臣迎立,你以为拿出赵王的身份说事,朕就会认定他有不臣之心么?” 董侍郎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一片好心”,怎么就让皇上理解成这样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 母女再见面 其实董侍郎作为礼部官员,还是高度不够。 他没有理解皇上现在的处境。 皇上虽然登基为帝,却不能够乾纲独断,而被大臣们“教导”着要垂拱而治。 相比被大臣们教做人,皇上更想得到的是真正的实权。 如今“天下治乱系宰相”是士大夫们的共识,他们认为君主就是个摆设,这与汉代臣工的想法几乎一致,可汉代末年大乱,哪里是君主昏聩不明引起的,分明都是朝臣作乱所导致! 就连太后,有话要说的时候,也会召集臣子们来说话,这是为何?这是因为她也知道靠臣子就可以给皇帝施加压力! 恐怕对大家来说,一个资质平庸的皇帝才是他们想要的! 赵王的确不符合大部分朝臣的期望!因为他不会听话。 皇帝是个很喜欢把事情想多的人。 他现在甚至在想,自己当初得以登基,是真的所有大臣都觉得他堪为明主,还是那些人只是顺水推舟,推上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理不直气不壮的人坐在这位子上,所有他们才能瓜分到更多的利益? 这并不是皇帝的幻想,他也是有真凭实据的,只看去年岁入,跟从前相比少了约么一成,这少了的钱去了哪里,他心里也是有一本账本的。 相比之下,甚至连处置太子都不算什么当务之急了! 若是长此以往下去,说不定都不用等到太子登基,这天下之主的位子就要换别姓之人来坐了! 皇上仿佛也明白了,大臣们就是喜欢看着他跟太子斗,跟静安皇后斗,这样他才没有精力去管其他的事情。 “臣闻宰相之任,所以镇抚中外,安靖朝廷,使百官皆得任职,赏罚各当其实,人主垂拱无为,以享承平之福,此真宰相职也。” 好个以享承平之福,这承平,承的是什么平? 皇帝现在翻看从前先帝的奏折,从那字里行间找先帝关于帝王心术的理解,如今才有了几分深刻的理解。 先帝故意将赵王养的桀骜,就是为了朝臣不要过于站队赵王,如此引得皇室倾轧。 在这一点上,皇帝觉得先帝做的极好,就是如今看来,太子对赵王竟有不少依赖,可赵王呢,并不喜欢去沾这些权势之类。 皇帝虽然拥有天下,可他只是一个人。 而那些大臣们,他们的学生,同僚,同窗,同乡,遍布五湖四海,他们的力量聚集起来,才是真正掌控了天下的人啊。 皇上觉得自己想的很透彻很明白了。 太子是的确无能,赵王也足够桀骜,这两个兄弟却没有什么矛盾,不会相互防备倾轧,所以他这个当叔叔的才继位,大臣们才会拿着他的心虚作为把柄,让他左支右拙,不堪生受。 皇上对太后说:“既然大家各自有理有据,那就等赵王大婚之后廷议吧。” 在这些沸沸扬扬之中,明鸾的那点期望简直就如同大海中的小虾米,压根不值一提的。 但是她对这件事的关注超越了其他一切,甚至连即将到来的亲事也没有什么期待了。 静安皇后跟她说:“就算成了亲,你也还跟现在一样,你年纪还小呢,不着急圆房,先养两年再说。” 她都这么发话了,赵睿之的自尊心是绝对不允许他提出反驳意见的。 于是明鸾越发的有恃无恐起来。 她要做的事太多,婚事反而并不需要她去操心了。 也是小路子提点,她这才想起乔氏来。 私心里她是不愿意见乔氏的,但不见又不行。 小路子道:“您嫁给赵王爷,那位常三爷就真有可能休了家里的元配,然后来娶二太太进门。” 其实要想乔氏不跟常三爷,那有的是野路子,只是这样的路走多了,对人的心性损害很大,一般难以再走正路了。 明鸾想了想道:“我见见她。” 她现在出门虽然不方便,但王妈妈进来看望她确实极其便宜的。 几个人在角门旁的花厅里碰面。 乔氏近来养尊处优,看着竟比从前在徐家的时候胖了不少。 明鸾一看见她就打量她的肚子。 乔氏连忙捂住。 “有了?” 乔氏脱口而出:“没有。” 明鸾轻轻笑:“没有你捂着肚子是做甚么?” 乔氏:“我是你亲娘。” 明鸾:“不是告诉过你了,你想的那个早就在黄泉路上等你呢。” 乔氏又惊又怕,她来之前还想跟明鸾和好的,可是没想到明鸾竟这么油盐不进。 她跟看怪物一样神情惊惧的看着明鸾:“你疯了么?你说这样的话对你有什么好处?” 明鸾低头,看看手上新长出来的指甲,她还是不喜欢留长指甲,但为了成亲的时候好看,又被众人逼着留起来,所以单看爪子的话,现在看起来很有妖精那味儿了(西游记老鼠精调戏孙悟空那里的那种指甲)。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再抬头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的狡黠:“正因为无人可诉,处处掣肘,所以才对着你说实话啊,怎么这实话是不是听起来特别的难受,特别叫你难以接受呢?亲生女儿都没了,你还好好的活着,假装无事发生,你可真是一位世间少有的‘好母亲’呢。” 乔氏心惊胆战,被她阴冷的语气吓得直接退后了好几步:“你,你这样,难道就不怕我告诉娘娘跟王爷?” 明鸾:“你赶紧去说,我倒要看看他们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你以为经过了你卖女求荣的事情,经历过真定府林茂源的事之后,他们还会相信你是为我好?我所经历的,哪怕告诉一头猪,猪也不会觉得你是为我好。” 乔氏哭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不让你嫁人,难不成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教坊司?” 明鸾点头:“对呀,我宁肯去那里,你看,我去了教坊司,这不就挣扎出一条命来了?可是如果我真被你们卖入林家,你知道我会有什么下场吗?你看看当初的那个林娇冉,我想你心里也该有点猜测了,对不对?”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过过嘴瘾 乔氏痛哭失声:“你叫我怎么办?难道你也要我去死么?” 明鸾:“有你做的那些事在前头,你以为我还会对你有什么同情怜悯不成。” 她冷冷地笑着,神情里头带出几分讥诮:“我其实也盼着你能再生一个孩子的,因为我想知道,你对那个孩子又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如果是个男孩子,你会恨不得将全世界都捧到他面前吗?如果是个女孩子,你是不是也像对待我一样去对待她?如果她不能为你创造价值了,你是像对待我一样也将她卖了呢,还是仍旧如珠似玉的对待着?” “可是,你也要知道,你再生的孩子,再如珠似玉的对待,再看的跟眼珠子一样,我也是赵王妃了,”她伸出手,在阳光下看着自己的指甲,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恨意涌上心头,那是无法发泄出来的愤懑,是知道她说的再狠,也只是过过嘴瘾的软弱,“我能做的事,我想做的事,你是不是也好奇,我会做到什么地步呢?我们可以一起试试。” 她的话将乔氏吓住了。 乔氏几乎瘫软在地上,摇着头道:“我错了,你不要这样!” “我以后都听你的,你想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对了,你是赵王妃了,我不能给你丢人,我可以去乡下,或者去王爷的皇庄里头,我只求留一条性命……” “常三爷呢?你不要了?” 乔氏摇着头:“不要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只是想找个依靠而已,他根本不是什么良人。” 明鸾在心里冷笑:“你跟徐二老爷和离了,想要再嫁人无可厚非,但你受人蛊惑,竟然还想将我拉下水,是可忍孰不可忍。” 乔氏连忙道:“常三爷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心里也一直防备着他呢。明鸾,娘真的知道错了,你以后也别说那种死啊活啊的话了,好不好?你难道忘了地龙翻滚的时候我们一起共患难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们劫后余生,虽然经历了困难,感情却那么好。”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明鸾就想起来自己三番五次被她打倒的事实! 气急败坏地道:“你若是真知错,就留在这里不要再走了,我会安排你以后的生活。” “可我,”乔氏连忙道,“可我还有些私房,要是我不回去,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明鸾道:“那些钱你不要再想了,以后的我会给你。” 乔氏又是放心又是心疼地计较:“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再说了,手心朝上跟男人要钱的日子娘可是过够了。” 明鸾不想跟她再多说:“你想好了没有?要么现在留下,要么离开,此生再不复相见,我不会认你。” 乔氏却对她做赵王妃并不太有信心:“赵王爷之前不喜欢你大姐姐,你觉得他现在喜欢你么?” 明鸾简直要被她气死:“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乔氏这时候却露出固执的一面:“你让我想想。” 明鸾则转头就走,吩咐人若是乔氏留下,就安排她住在王府客院里头,如果乔氏走了,以后都不许她进门。 赵睿之好奇么,就过来听墙角,结果听见江小明冷酷无情的一番话,登时啧啧称奇。 正打算追上去奚落她几句,谁知才跟着她进了她的院子,就听见她叫人都出来的话,然后自己在屋里放声大哭起来。 赵睿之:“……唉,以为不怂了,原来还是只过过嘴瘾。” “这傻孩子。”他想了想,摇着头走了。 石森:“王爷,您做什么去?” 赵睿之:“你也傻了?我当然是回去,未婚男女在成亲前不得见面你不晓得么?” 石森:“可姑娘哭着,您不哄哄?” 赵睿之:“不哄。没兴趣,本王也不会哄人。” 石森觉得自己可以预感到王爷的二婚生活可能不会那么幸福了。 赵睿之想起乔氏问明鸾的那个问题,明鸾没有直接回答,他心里还是比较介意的。 他都已经忘了徐颂贤的模样了。 徐颂贤此人,不知道被徐家人怎么教导的,自私狠毒,在她眼里,别人的性命都不值一提,而对于自己,哪怕一片指甲,哪怕一根头发,都那么重要。 他想起自己大婚后进宫跟父亲告状,父亲说的话:“如果她是这样的一个人,那么你娶了她,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因为你受了苦,世间就有一个男人不会为娶她而受害了。” 赵睿之那时候拗不过先帝,只能心里想:“别人都是为民除害,我这是为民‘娶’害了。” 那场婚事,在徐颂贤的算计中进行,他全程都没有参与感,身为皇子,身为病秧子的无奈深入骨髓,被迫娶一个不喜欢的恶毒女人已经不算什么了。 可是,他也着实没有预料到,徐颂贤的野心那么大,竟厉害到敢于去算计皇帝。 到今天为止,徐颂贤当初在宫里所发生的事,众人也没有谁能说的齐全的,只是那隐隐露出来的冰山一角已经足够叫赵睿之来揣测琢磨了。 除夕之夜的事皇上那么生气,也验证了一部分他的猜测。 徐颂贤足够该死。 徐家也不全然无辜。 只是明鸾么,这个傻孩子,太倒霉了。 “罢了,我这次都答应娶她了,日后她会明白,我还是疼她的。这傻孩子。” 话是这么说,心里对于明鸾没有直接用“铿锵坚定”的语气去回答乔氏的话还有点介意,于是勾勾手指,叫了石森过来:“你去,提点一下乔氏,本王现在不收拾常三,是害怕打老鼠伤了玉瓶,她最好老实些,不要想着挑拨本王跟江小明的关系。” 赵睿之是真发愁,还叹了口气:“江小明说不定真的在那里想本王到底喜不喜欢她。” “她就是太没有安全感了,太缺乏自信了,但凡多点儿自信,也不会不敢回答乔氏的话,更不会回来自己躲在屋里哭了。” “去厨房叫做几个她寻常喜欢吃的菜给她送去。” 过后:赵王问人,可给未来王妃送去了吃食? 仆从道:“王妃去了娘娘处吃饭,娘娘说叫王妃最近少吃些大鱼大肉,免得到时候大婚不好看了。” 第一百六十章 要让皇上看看你多么过分 明鸾问静安皇后:“您会跟我们一起去封地吧?” 静安皇后看她紧紧捏着筷子的模样,心下怜爱,摸摸她的脑袋:“你说说是辽东好,还是胶东好?” 明鸾下意识地就道:“胶东好吧,胶东没有辽东冷。” 静安皇后笑:“那要是如果我跟着的话,就要去辽东呢?” 明鸾立马改口:“辽东也不错的,天气冷,可以多锻炼,强身健体。” 静安皇后被她要笑得不行:“我知道了,你放心。” 路过的石森听见这俩人的对话,在心里叹了口气,总觉得不是王爷娶媳妇,好像是娘娘在娶媳妇啊。 明鸾吃过饭去西隐先生处,就见他跟黄先生正在看堪舆图,她也凑过去瞅一眼。 西隐先生看见她道:“你个小丫头不去好生备嫁,在这里干什么?” 又把看门的小厮叫进来骂:“不是说不要叫人进来吗?养你还不如养条狗管事。” 明鸾对于他这种“指桑骂槐”已经完全能厚着脸皮不当回事了,毕竟有赵王“珠玉在前”。 她看见堪舆非常兴奋,上前看了看胶东,又看了看辽东,发现两位先生还拿些棋子分别搁在江南跟其他四五处,不由问:“封地可选择的余地这么大吗?” 黄先生道:“只有这两处。”伸手在辽东跟胶东指了指。 “那其他地方您点出来是做甚么?”明鸾好奇,接着心念电转,瞠目道,“皇上不会想趁机分封诸王吧?” 那头西隐先生把小厮骂走,才转过头来就听见这么一句,还有些惊异:“你怎么想到的?” 还真要分封诸王么? 明鸾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就猜对了。 “就是读史书读多了呗……”她也凡尔赛一把,其实还有后世电视剧的功劳。 黄老先生就笑:“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有点融会贯通的那味儿了。” 西隐先生道:“行了,夸到这种程度就可以,你要是再夸我可骂人了。” 明鸾笑笑,对指桑骂槐都云淡风轻的人,不会听两句夸奖就飘上天,她又问:“那你们是怎么想到的?” 黄老先生叹了口气:“皇上召了他的长子,从前的安郡王进京。” 这位安郡王说起来跟先帝倒是有些个渊源。 安郡王之母从前是先帝身边的侍女,后来不知怎么被今上要了去,九个月后有了安郡王。 安郡王的出生就显得有些个微妙了,偏先帝这人吧,还不会看人眼色,很喜欢这个侄子,安郡王从伯父这里得到的越多,可想而知,从生父那里得到的就越少,后来安郡王也是被先帝封为了郡王,他军功又卓越,比太子跟赵王都得先帝的心意,圣宠一时风头无两,他是先帝之子的传闻也甚嚣尘上。 这一切随着先帝的驾崩戛然而止,先帝驾崩的时候,今上甚至没有叫安郡王从边关回来奔丧,对外的理由是“金革之事不避”,让安郡王舍孝尽忠。 明鸾看黄老先生一脸不愉快的样子,不由的继续追问:“安郡王怎么了?他怎样也碍不着赵王府的事儿吧?” 西隐先生白她一眼:“你那位赵王爷那嘴你又不是不晓得,谁生受的了他?” 明鸾张嘴结舌,乃至于都顾不上跟西隐先生说赵王是她的话。 “不是吧?难道赵睿之跟安郡王也有龌龊?” 西隐先生:“呵呵,还不小呢。” 明鸾简直对赵睿之佩服的五体投地。 西隐先生继续“呵呵”,对明鸾说:“你呀也算有福气,以后没有什么妯娌矛盾。反正关系已经坏到无可坏的地步了。” 明鸾:“太子妃对我还是很——” 在两个老头子的目光下,那个“好”字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西隐道:“你且住嘴,你要是不想像你姐那样被坑死,就不要跟太子妃来往,你看看人家的本事,皇上要她死,她偏不死,到她那种地步,简直就是靠意志在强活着了,这样的人连皇上都没有办法。” 明鸾还想再听,可惜两个先生觉得已经说的够多了,联手将她撵走了。 不过明鸾还是很快就见识到了赵睿之的“厉害”。 她在静安皇后的宅子里头待嫁,等赵睿之来迎亲,等上了轿子,看着外头沸沸扬扬的人群,总有一种不大真实的感觉。 手里紧紧的抱着宝瓶,这是赵睿之给她的,给她的时候还不忘要挟她:“小心点,若是摔碎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盖着盖头的明鸾一个劲的告诉自己:“算了,今日且忍忍他。” 事实上,对待深井冰人,不是只有一个人可以忍他就够了的。 赵王的迎亲马车在安郡王回京仪仗狭路相逢。 安郡主骑着高头大马走到赵王身边,嘴角含笑:“王爷,娶了小姨子的感受如何啊?” 赵睿之目光一变,反手拔出身侧佩剑,直接一剑横扫过去。 这佩剑本来是个装饰品,可是他嫌弃之前那剑没开刃,所以临时换了这一把。 直接当胸给安郡王来了这么一下子,虽然没有直接将人切成两半,安郡王下意识的也后倾躲了,但是衣裳已经被划开,露出他的胸膛上一片殷红的血迹。 “你!”安郡王立即就要拔剑。 这时候他身后还有赵王身后的人都围上了来,这两位爷要是当街真杀起来,大家都没有好果子吃! “郡王爷息怒!” “赵王爷息怒!” “大喜的日子,有什么误会也且押后。” 赵睿之嘴角笑容亲切,看着衣裳上的几个血点子道:“本王正觉得今日的喜服颜色不够鲜艳,如今看着好多了。” 安郡王捂着胸口,去拔剑被下头的人都给摁住了,只好用手指着赵睿之:“你给我等着!” 安郡王正愁进宫没话说,当即就捂着胸口,就着这身破衣裳,要进宫告状。 “慢着!”赵睿之却突然发声叫住他。 安郡王对他怒目而视:“你还想干什么?” 赵睿之脱下靴子,把裹腿的白布扔给他:“你包扎一下。” “我不要,我就要让皇上看看你究竟有多过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封为辽王啦 明鸾本来很害怕的,但听着这兄弟俩的对话,不知怎么脸上表情渐渐放松,专注吃瓜,果然就听赵睿之不负众望的道:“你想多了,本王是怕你这伤口不包扎起来的话,没等进宫就痊愈了。” 最后安郡王是被那些怕死的随从们给抬着马腿抬走了的。 安郡王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一向得意的骑术在京城竟然施展不开不说,还成了他受辱的牢笼,他下不来马,到了皇宫门口才被众人给放下。 “我要气死了,你们都给我等着!他赵睿之有什么了不起,你们怕死,老子不怕死!” 安郡王骂骂咧咧的骂了一路。 进宫看见亲爹就开始哭了起来,一个大男人,也不嫌丢人,嚎啕着喊:“爹,你可要为儿子做主!” 他这种泼妇的架势一出来,皇上的心腹太监连忙叫着底下伺候的赶紧离开,好留出空间给这一对父子“叙旧”。 皇上扔了一块帕子给他,皱眉道:“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这身上怎么回事?”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皇帝站起来缓步下御座,亲自给他抹了抹眼泪。 安郡王猛然得到暌违许久的“父爱”,整个人灵魂都升华了,顿时返老还童的开始号丧:“都是赵睿之干的,我看他迎亲,上前跟他打声招呼,没想到他一反手就把我给划伤了,要不是儿子躲的快,今日都不能睁着眼看到爹了!” 皇帝皱眉,坐回御座,问他:“你怎么跟他打的招呼?” 安郡王神情一顿,用更大的声音继续哭嚎:“凭啥赵睿之命那么好,他爹活着,他欺负我,他爹都死了,我爹成了皇帝,我还受他欺负啊!” “凭啥啊?!” 皇帝眉头使劲跳了跳。 这个儿子虽然勇猛有余,但不讨他欢喜的地方还真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存疑,而是他就是三岁小孩都不如的智商! 这种一听就有猫腻的话,皇帝简直可太懂了,这把戏,他自己两岁的时候就不玩了。 他直接将安郡王留在宫里,又召见了御医,看了看安郡王的皮肉伤,反正虽然看着挺吓人,但就如赵睿之所说,也确实是快要痊愈了。 皇上又过问了一句赵王亲事,太监卢勇仁忙过来禀报:“皇上,安郡王跟赵王爷说的话除了他们二人,没有其他人听见。赵王爷听完郡王爷的话才拔剑的。如今花轿已经到了赵王府正门,正下轿子呢。” 皇上点头,最晚明天早上赵睿之进宫谢恩,他也就知道了,现在实在不想跟安郡王生气。 既然知道了婚事进程,皇上就安排卢勇仁去传圣旨。 明鸾下轿子的时候,赵睿之没有用箭射,而只用脚踢了一下轿子,等她下来,还伸手扶了她一把,在漫天鞭炮声中问她:“刚才有没有吓到?” 明鸾听成他问自己瓶子有没有碎掉,于是把瓶子递给他,示意他自己看。 赵睿之:“……,自己抱好。” 明鸾在盖头下翻了个白眼,她现在面对赵睿之的时候自然多了,因为直到自己面对的是个深井冰,所以不用常理来推断他的行为,也不用常理来领会他的意图,总之,就是不care。 两个人拜了天地之后,又拜见上首的静安皇后,再接着是夫妻对拜,才拜完,刚入了洞房,掀开盖头,皇上的圣旨也来了。 众人又纷纷跪拜接旨。 静安皇后在最前头,一对新婚夫妇分别跪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剩下才是其他人。 卢勇仁也没故意耽搁,直接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赵王颖才具备,俊秀笃学,受兹青社。朕承祖考,维稽古建尔国家,封于辽东,世为籓辅,今封赵王为辽王。又,江氏淑女明鸾出身名门,品行贤淑,容姿摄人,封为辽王妃……钦此。” 卢勇仁念完之后就双手捧着圣旨交给赵睿之,然后对着静安皇后行礼:“恭喜娘娘!” 又恭喜赵睿之。 明鸾还没回神呢,见赵睿之手里拿着圣旨,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接了过来。 见卢勇仁的目光看过来,赵睿之笑着接口道:“来,你也沾沾皇气。” 明鸾这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不过不可讳言,她心里还是高兴的,辽王妃听起来比胶东王妃好听,不知怎么回事,她一听到胶东王妃这四个字,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东阿阿胶来…… 辽王,一听就是干大事的人的名号。 火烧火燎,火急火燎,了如指掌,了如观火,这都不错,很适合新津辽王。 才想着,就听赵睿之道:“你傻兮兮的在笑什么?” 明鸾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展自己果然笑了。 静安皇后道:“你去前厅中走一圈,敬酒三杯就回去吧。” 明鸾连忙问:“娘,这圣旨?” 静安皇后:“交给我,放到正堂那边,还要着人看好。” 赵睿之看着明鸾道:“你回去之后早点休息,明儿且还有的忙呢。” 明鸾问他:“那我还用等你吗?” 赵睿之无语的看着她:“赶紧回去吧。” 明鸾心里偷骂,回不回的,就不能爽快点给个答案?非要这样叫人猜猜猜,难不成这就是所谓上位者的帝王心术?也太特么坑爹了吧! 她回头就问小路子。 小路子笑道:“王爷肯定会回来的,不过他住外间,您还在里头,不会有事的,尽管放心好了。” 明鸾立即道:“那我能不能把——”她想了想,存了个心眼,接下来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头。 等卸了首饰钗环,沐浴更衣之后,她这才长长的舒一口气,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想:现在皇上的气势正胜,如日中天,如果娘娘跟赵睿之能在辽东扎下根来,日后无论想做什么,也都可以有个退步了,而且,辽东虽然冷,跟性命相比又算不得什么了。 酒席上的人都很“文明”,没有一个敢来灌赵睿之的酒。今日安郡王被赵睿之一剑劈了的事,在座的没有不知道的,正因为知道,见识了赵睿之的疯皮特性,所以大家能不惹都不惹,都乖巧的坐着喝酒。 第一百六十二章 新婚夫妻俩的蠢事一件 赵睿之成亲又不是头一遭,不过这成亲后敬酒倒是头一遭。 之前那次他成亲,可不是在宫里成亲,父皇母后都没法从宫里出来看着他,太子呢,巴不得他更桀骜些,更不羁些,才事事都由着他放肆,所以那一次成亲,来吃酒席的人没有几个敢动筷子的,就仿佛大家参加的不是一场婚宴,而是一场白事。 彼时的赵睿之真恨不能掐死徐颂贤。 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可是徐颂贤的做法还是叫他震惊,叫他这个“坏人”都震惊:做人怎么能够那么无耻呢?! 偏他不能杀。 那时候的他陷入病痛,又带着抑郁,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如同一具只会喘气的行尸走肉。 后来,父皇突然驾崩,他的天塌了,然后他看到了更高的地方。 天上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来,别人觉得吓人,他却想上去看看。 明鸾是个比他还惨的倒霉孩子。 大概是因为她也太倒霉了些,所以,他对这次的婚事没有之前那次那么讨厌了,说期待当然也算不上,就是感觉还挺有趣的。 从此,他可以正大光明的欺负江小明了。 往新房里头走着的时候,他想起安郡王的话,冷哼两声:“今儿圣旨下了,明日进宫倒要好好的告他一状,不叫他见血,都对不起他这番努力造作。” 到了新房里头,他进去之后先换衣裳,还问石森:“怎么里间关着门?这么早就睡了?” 石森道:“奴才也是跟您刚回来,不清楚,许是王妃累了。” 赵睿之:“累了早睡也好,明天还要早起呢,宫里一堆人要见。” 他换好衣裳,眼神一动,走过去推内间的门。 没推动。 石森的汗水当场就滴下来了。 “王爷,天不早了,您也早点歇着吧?” 赵睿之收回手:“奇怪,她关着门睡觉,你紧张什么?还是她在屋里藏了人?李先成,许言嘉呢?” 石森暴汗。 “王爷,李侍卫跟许侍卫都在外头,今日他们当值,不能轻易擅离职守。” 赵睿之:“你去叫来,本王看看。” 明鸾本来觉得自己都睡着了! 她也很想假装自己没有听懂赵睿之话里的意思! 但是,假装不了!她脸皮再厚也受不了这个。 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连鞋子都不穿,跑过去打开插销就一下子拉开门:“你什么意思啊你?” 赵睿之看着她笑:“本王怕你换了地方睡觉再害怕,所以想叫侍卫们来多叮嘱两句。” 明鸾不明白,这一句话前后有特么的什么因果关系么? 她害怕,叫侍卫们来叮嘱个屁啊!她又不要人哄她睡。 使劲瞪他一眼,然后哐当关上门,又重新插好了。 赵睿之笑得那叫一个好看,可惜只能浪费了,没人欣赏。 “啧啧,不是我说你,你都成亲了,也是大人了,怎么一着急还跟小孩子似的顾头不顾尾?一言不合就光着脚跑出来?府里多少毯子也不够给你铺的,难不成以后都要你走到哪里铺到哪里?” 明鸾在屋里大叫:“你走开!” 她生气,他就高兴了:“没有礼貌,怎么对我说话呢?” 明鸾找了点棉花塞住耳朵,虽然不能完全隔音,总归是有点效果。自己抱着被子就睡了过去。 一夜安生,连姿势都没换,到了快天明,感觉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一下子睁开眼。 然后吓了一跳。 赵睿之坐在床上,正拿一棵狗尾巴草逗她。 她一下子抱着被子坐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赵睿之:“这个简单,你真想知道,我可以再给你表演一番。” 明鸾迟疑的点了点头。 赵睿之牵着她的手下地。 “你看,在这里,你昨天晚上没有把这个给扣下去,所以我找了块铁片就慢慢拨开了。” 明鸾皱眉研究半天:“我不信,怎么拨开?” 赵睿之突然好为人师起来:“你可以看着点,我在外头给你做一遍。” 等他出去,明鸾重新把插销插好,摁下去,扣住,看见旁边的一把锁,咔嚓把锁也给挂上了。 “叫你拨!” 赵睿之:“江小明,你欠揍,还不给我开开。” 明鸾回床上去,重新找出两团棉花来,继续塞住耳朵,刚要再睡一会儿,就见窗户突然被打开了,赵睿之一下子跳了进来。 “亏得我了解你,知道你就是个小坏蛋,防了一手。” 也多亏他防了这一手吧。 反正天色发白的时候,两个人在屋里也没找到那锁的钥匙,进宫谢恩的事又刻不容缓,只能一前一后的跳窗户出来。 赵睿之都顾不上跟她生气了,只小声警告她:“见了母亲不许告状,我一会儿找人弄开那锁。” 明鸾心里哼了一声,面上乖乖道:“哦,知道了。” 她要是真乖才好,但赵睿之觉得自己不能太天真,女人都是善变的。 静安皇后看着两个人手拉手走过来,脸上缓缓露出慈爱的笑容,明鸾也跟着笑了起来。 赵睿之看看母亲,再看看傻笑的江小明,伸手揉了揉她脑袋:“娘,叫赵嬷嬷在这里给她重新梳梳头吧。” 静安皇后无有不应,一面叫人给明鸾梳头,一面也叫赵睿之吃点东西。 “皇上要早朝,退朝没有那么早的,你们再过两刻钟进宫也不晚。” 赵睿之:“先去拜见太后娘娘也行。” 谁知静安皇后坚持:“不行。你先去见皇上。” 赵睿之拗不过母亲,只能应了。 见明鸾梳好头发,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来,就道:“这样好看归好看,可是不冷么?” 拇指动了动,心里想在她脖子上摸一把,到底没敢,只假装看脖子上的项链不顺眼,从静安皇后的首饰匣子里头挑了三串大珍珠给她挂上。 明鸾照镜子都觉得十分土豪,不过也不难看。 进了宫,在宫门处卢勇仁卢公公就亲自守在那里呢,先上前来低头行礼:“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赵睿之问明鸾:“临走娘给你的红封呢?” 明鸾连忙拿出一个来,双手捧着给卢公公。 卢公公当然接连推辞,坚决不要。 第一百六十三章 新婚夫妻进宫新见识 明鸾笑着小声对卢公公道:“您快收下,要不他又不耐烦了。” 一幅对赵睿之的性情十分了解的样子。 卢勇仁也笑了,双手接过来道:“谢谢王妃。” 赵睿之:“安郡王昨日进宫给我告状了吧?” 卢勇仁心说您都把他衣裳给划成那样了,不告状才奇怪好吧? 不过嘴上却不敢这么说的,就道:“王爷,皇上知道王爷今日进宫,早朝都提前退朝了,咱们快过去吧?” 赵睿之:“你不说我也知道。” 卢公公心里苦。 赵睿之走了两步,不见明鸾跟上,又回头走过来牵住她的手:“你快点行不行?” 明鸾挣扎:“是你得罪安郡王,又不是我,我在你身后就行。” 赵睿之:“不行,你这么胖,我可遮不住你。” 卢公公本来还苦兮兮的,听见这俩人的对话,不由噗嗤又笑了出来,生怕赵王听见又给他记一笔,还连忙捂住嘴。 两个人还没进殿呢,老远就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奚落声:“我当是谁呢,这么大的排场,还要皇上身边的大总管卢公公亲自去迎接。” 明鸾连忙扭头去看。来人穿着一身鸦青色素面劲装,器宇轩昂,英姿飒爽,就是走路的姿势像头吃饱喝足的豹子,露出一种懒散来。 凭直觉,明鸾觉得这就是昨天被赵睿之给刺伤的安郡王。 果不其然,身后卢公公就道:“安郡王折煞奴才了。” 安郡王没理他,转头对明鸾说:“哟,这就是小弟妹么?长得可真标致,我说你可别像你姐姐似的,被赵王爷这皮相给迷住,再把自己小命也搭进去。” 明鸾抱住赵睿之胳膊,躲他身后,只露出个脑袋来,问赵睿之:“你昨天迎亲的时候是没吃饭吗?” 安郡王还没明白过来,赵睿之跟卢公公先后都笑了,赵睿之更是道:“娘娘叮嘱我了,说见血可以,但死人不吉利,这才收着手的。” 安郡王看着卢公公的笑容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指着明鸾道:“你这人,不识好人心,我可是为你好。” 明鸾:“卢公公,不是说皇上等着见我们吗?能不能赶紧走?皇上日理万机,让皇上等太久也太不好了吧?” 卢公公对明鸾的印象丰富了起来,之前还觉得她过于软弱,跟软柿子似的,今儿一见,才发现软柿子也是带刺的。 这不安郡王气得就说不出话来了? 赵王爷不费一兵一卒就胜安郡王一局。 等三人进殿,赵睿之带着明鸾行大礼,皇上依旧叫卢公公去扶,不过赵睿之还是坚持拜了下去。 皇上就道:“睿之年纪也不小了,以后成家跟你媳妇好生过日子。” 叮嘱完了赵王,看向一旁的安郡王,安郡王跪下:“父皇。” 皇上:“你也起来。” 卢公公走出去听了小黄门的传话,进来:“皇上,太后娘娘跟皇后娘娘在那边宫里等着呢,都说想见新娘子。” 赵王又带着明鸾谢恩,这次是谢皇上赐封辽王跟辽王妃的事,谢完之后皇上也过来了:“走吧,咱们一起过去。” 才到太后宫外,皇子重鸣又过来了,跑来对着赵睿之道:“辽王哥哥,恭喜新婚。听说您昨天刺伤了安郡王哥哥,是真有这回事么?为什么啊?迎亲途中不是不宜动兵戈么?” 他声音洪亮,仗着自己年纪不大,此言一出,宫殿里头本来喧哗的众人也都静肃了。 安郡王却突然道:“你这小孩儿,亏得跟着大儒读书呢,怎么还听风就是雨?谁说你辽王哥哥刺伤了我?你怎么没当场打他嘴巴子?” 重鸣对这个粗鄙只知道舞刀弄棍的亲哥也没啥好感的,就犟嘴道:“你哭哭啼啼的进宫,宫里人都看见了。” “怎么,我许久没见父皇,因为思念所以才哭不行啊?” 重鸣本来以为安郡王昨日那样,今天肯定等着继续告状的,没想到他竟然替赵睿之描补起来,这两句之后,一时语塞,不过很快想到反驳的话语:“郡王哥哥就别骗我了,大街上那么多人看到,不可能都跟我撒谎的。” 赵睿之不耐烦了:“你缠着问这个做甚么?是好心关怀安郡王呢,还是就想看个热闹?如果你关心他,没看到他活蹦乱跳的一点事儿都没有么?如果是想看热闹,不如也请皇上开恩放你出来开府,外头街上天天东家长西家短热闹多得很。” 安郡王嗤嗤笑,拍手:“这主意好。” 前头皇上已经进殿坐下了。 皇后也开口:“安郡王没事吧?” 皇上:“他有没有事这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么?难不成你以为他是个会强颜欢笑的主?” 皇后不说了,听出皇上话里的不满来了。 赵睿之携着明鸾的爪子进门的时候,安郡王还继续跟重鸣皇子掰扯呢,安郡王仗着人高马大,揪揪重鸣的头发,扯扯他的耳朵,就把重鸣给气得不行了。 皇女妙彤看见,跺脚道:“郡王哥哥别欺负重鸣。” 安郡王:“重鸣重鸣,重鸣也是你一个丫头片子瞎叫的?” 明鸾可算是开了眼,她还是头一回发现皇宫跟菜市场一个样子的呢? 从前她印象里头,皇宫巍峨,里头规矩大的吓人,动不动就打杀人的情况都跟做梦一样,就菜市场是最真实的。 而且,安郡王跟重鸣也好,妙彤也好,拌嘴的时候,都没耽误宫里的人给赵睿之跟明鸾拿了软垫过来,叫两个人给太后磕头。 太后就当没听见小辈儿拌嘴一样,伸手招了明鸾近前,笑着问:“上次吓着你了吧?” 明鸾摇头。 太后又对赵睿之说:“当时我就看出来了,这孩子是真心诚意的待你的,许了你们姻缘,你也得好好待诚人家才是。” 明鸾心说:太后娘娘这种说瞎话的本事太强了。也不知道我老了的时候能不能历练出来。 不过赵睿之也不差,很快就接口道:“祖母的眼光是再错不了的,不管是父辈们的婚事,还是孙辈们的亲事,有您给看着,都很和美,我信祖母。” 第一百六十四章 赵王爷捋手手 皇后也听见了赵睿之的话,就笑着道:“辽王说的不错,母后的眼光是极好的。” 淑妃心里撇撇嘴,太后当初给皇上找媳妇,才是随手一指,找了这么个尖酸刻薄的皇后,如今在这里还好意思自卖自夸。 太后昨日没见着安郡王,主要是皇上嫌弃安郡王嚎,今儿赵睿之带着明鸾磕头之后,安郡王也过来磕头了,他要跪软垫,谁知赵睿之一伸脚,给踢走了。 踢完还看了明鸾一眼,明鸾在心里给他竖了竖大拇指。 安郡王这会儿老实过头,跪地上给太后行礼:“皇祖母,孙儿不孝,昨日进宫没有先来拜见皇祖母。” 太后笑道:“你也快起来。” 她叫赵睿之跟明鸾坐下,然后握着安郡王的手就像个笑眯眯的老太太一样夸道:“安郡王一回来,这宫里都有了鲜活气儿。” 菜市场可不够鲜够活? 明鸾拜见了几位位分特别高的大佬,剩下的那些就是等着人来见她了,她这跟赵睿之坐一块,分别见了皇上下剩的几个皇子皇女,最大的是自己走过来的,最小的则是乳母抱着襁褓过来,非常接地气的见面。 赵睿之看她一脸好奇都掩饰不住,就问:“你想什么呢?” 明鸾也悄悄问他:“都不用给见面礼吗?” 赵睿之笑:“等会儿会有人专门送到各处去。” 淑妃离得他们近些,不够也没听清小夫妻的话,就笑道:“辽王跟辽王妃的关系比前头那位好,还是太后跟皇上有眼光。” 明鸾一下子就不高兴了,这些人老是刺激她,是想看她黑化? 她挺起脖子,眼睛就直勾勾的看着淑妃:“淑妃娘娘的意思我不懂,您是说先帝给王爷指婚指的不对还是指的不好?先帝已经去了,前头赵王妃也去了,事死者如事生,您是在诋毁先帝么?” 淑妃一口气提起来差点给她憋死! “你!无礼!我是长辈,长辈说话有晚辈回嘴的份么?” 明鸾腾得就站起来:“可您诋毁的是先帝,是王爷的亲生父亲,是我的公爹啊?我难道要这样听着,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淑妃正是怕皇上听见呢,皱着眉急切道:“你快坐下!” 又看向赵睿之。 赵睿之:“淑妃娘娘勿怪,江小明就是这么个性情,娇蛮的很,我都管不了她的,好在还有太后娘娘跟我娘两位长辈,不至于无人管教她。” 皇上已经看过来了,打发了其他人离开,单留下安郡王,又叫了赵睿之夫妇过去。 淑妃跟着站起来紧走了几步,上前道:“皇上,娘娘,今日辽王大喜,嫔妾粗鄙上不得台面,就先告退了。” 皇后抢在皇帝面前道:“你先回去吧,把重鸣跟妙彤也带回去好生教导着。” 当着太后的面,皇上是不会反驳皇后的,淑妃也知道,只能心中恨恨的走了。 明鸾且悄悄摩挲了一下手心里头的汗,她觉得她自己的确是应该反省了,总是被人一撩就着,尤其是那些带着恶意的话,反正她是越来越不能心平气和的听下去。 赵睿之跟她的衣袖紧紧挨着,不知怎么寻找到她的手,伸过去捏了捏她的手指头。 明鸾就鼓了鼓腮帮子。 赵睿之摩挲着她的小拇指指肚,似乎是在安抚她。 如今宫殿里头有太后,皇帝,皇后,新出炉的辽王夫妇,再就是安郡王。 皇上就开口了:“睿之说说,昨日安郡王是怎么惹到你的。” 赵睿之道:“他污蔑先帝跟太后。” 安郡王立即站起来:“胡说,我可没这么说。” 赵睿之道:“你问我娶了小姨子的感受如何?头一桩亲事是先帝所赐,这第二桩亲事乃是太后懿旨,你这样问,你是什么意思?是在嘲讽先帝还是在嘲讽太后?还是说难道仅仅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安郡王一听他这样给自己扣帽子,更着急了,额头后背汗出如浆:“怎么就不能是字面上的意思?辽王妃也在这里,难道前头赵王妃不是辽王妃的亲姐姐?我那样问问又怎么了?你们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怕人问么?” 皇上的脸色不好,太后的脸色也不好,两个人都怒瞪安郡王。 安郡王更紧张了:“昨天你拿剑直接把我衣裳弄烂了,还给我划了一道,我没有在祖母面前告你状吧?今日见面,也是好声好气的跟你说话吧?你非要让皇上跟祖母打我板子,你才高兴是不是?” 赵睿之扭头不看他:“反正我没说谎。你当时的口气,还有那言下之意,但凡不是个傻子就能听出来。” 安郡王想哭,这会儿他体会了刚才淑妃的那种憋屈了。 为啥,因为赵睿之有个已经死了的作为先帝的亲爹! 活着的人不能对死了的人不敬。 皇上直接喊了一声:“来人。” 等卢勇仁过来,皇上指着安郡王道:“拉出去打。” 太后抿了抿嘴也没阻拦。 安郡王没有用人真拉着出去,他自己走出去了,趴下挨揍,就在殿门口,大家都能看到。 明鸾本来有点紧张,但赵睿之依旧握着她的手指,这会儿换了不摩挲她的指头肚子了,改顺毛捋她的指节,几根手指一块捋,别说,他的手温润柔软,捋起来还挺舒服的,有点像小猫咪用肉爪来按你。 她有点走神了。 就表现的仿佛是在看安郡王挨揍看的津津有味儿似的。 安郡王起初还嘴硬,后头就又叫唤了起来:“祖母,孙儿嘴巴臭,已经知错了。” “父皇,儿子不对,父皇息怒,别叫人打了吧。” 明鸾听着心里暗爽,嘴角微翘。 突然赵睿之捏了她一下,她错愕的去看,就见他给她使了个眼色。 她一挑眉,他就眨了下眼。 明鸾就转身:“皇祖母息怒,皇上息怒,这次就饶过郡王爷吧?” “哦?”皇上问,“你有什么想说的?” 明鸾刚才也是猜测赵睿之的意思,现在见他恢复了刚才捋她手指的动作,就知道自己这话肯定合了他的意思,于是就更大胆了几分。 第一百六十五章 赵王爷就喜欢傻子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明鸾觉得自己的胆子也在胆大包天跟胆小如鼠之间反复横跳,反正她要是知道有人给她撑腰了,她的胆子就大了。 现在赵睿之鼓励她去说,那她就说呗。 “儿臣之前没见过安郡王,今日见了,觉得说不定安郡王昨日那话就是字面的意思。因为安郡王看上去真不是个聪明人啊!再说,聪明人也不会在人家成亲的当天就这么给人添堵。” 赵睿之:“噗。” 连太后也笑了一声。 安郡王还在那里鬼哭狼嚎。 皇上抬了抬手,打板子的人才停下动作,不过安郡王还趴着呢。 明鸾的声音更清晰更洪亮了:“我现在虽然姓江了,可我之前的确是姓徐的,这都是事实存在,也抹杀不了的,不过在太后娘娘指婚之前,我可真没想过要嫁给辽王爷的,您二位大概不知道,我头一回见辽王爷,那时候他一脸郁色,一听说我姓徐,立即叫人打我板子,都把我打晕了,就那样都没放过我,还叫人把我扔柴房里头,说等我醒了再接着打,所以辽王爷长得再好看,我也不能把命给他搭进去呀。这事儿府里的石森总管,李先成、许言嘉等侍卫们都是知道的。所以我这小姨子可跟他半点暧昧都没有,就是现在成亲了,也没有。因此,无论安郡王怎么说,我也不怕的。当初是静安皇后娘娘救了我,我为了报答娘娘,会好好照顾辽王爷的,他生病了给他尝药,叫他不受外人欺负,等他老了也给他养老!” “哈哈哈哈哈哈哈……”安郡王不顾屁股疼,在门口捶着地大笑起来,“赵睿之你也有今天!” 赵睿之缓缓扭头,看了明鸾一眼,然后又转头去看安郡王:“我的今天怎么了?你羡慕的都流血了对吗?” “哈哈哈,对,我是羡慕。”安郡王笑得捶地,声音也是丧心病狂。 明鸾觉得他这么个表现,大概是还觉得自己亲爹没登基吧? 果然皇上不满,道:“既然安郡王这么生龙活虎,就再给他紧紧皮子。” 卢勇仁心道:“果然,没把安郡王扶起来抬走是明智的。” 安郡王乐极生悲,本来明鸾都给他说情说的皇上决定不打他了,没想到他自己作死。 这种作死的水准可真一点也不比赵睿之差啊。 太后却也笑了,觉得可乐,招手叫明鸾过去。 赵睿之终于放开了明鸾的手。 明鸾就走到太后面前。 太后拉着她,叫她坐下头圆凳上,对皇帝说:“这孩子有孝心,知道感恩,我看着是不错的,比前头那个明理。再者说了,前头徐氏在的时候,这孩子才丁点儿大,也不该叫外人就这么说他们,什么姐夫小姨子听着没得恶心人,但其实真实关系我们都知道,压根不是那么回事儿。这也就是我看着他们俩有缘分,才给硬凑到一块的。要不看你大嫂的意思,简直就是对睿之随意至极了,睿之呢,找媳妇的样子就跟安郡王的性子一样不着调。前头给他说了那几个,想着叫他先跟人处处,他怎么跟人说?说人是不是恨家里父母兄弟姐妹?想带着全家一块完蛋。唉,明鸾前头命苦,没贪着好父亲母亲,后头幸亏有了静安,这才养起来的,静安对她也是放养,不过她比睿之懂事,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也软,我看着就很好,别看她模样小,是个当家媳妇的样子。” 皇上也点了点头:“母后说得极是。” 皇后笑着来了一句:“就是看着好像还没开窍的样子。” 太后对这一点也是同意的,但这种东西,就是得到了时候,突然有那么一个契机,并不是说人给她指点指点,她就一下子开窍了。 皇上又对赵睿之道:“本来胶东跟辽东,我是想选胶东的,后来想到辽东产人参鹿茸,这些都是好东西,对你的身体也大有裨益。” 赵睿之忙道:“多谢叔父想着孩儿,孩儿明白的。母亲也说了辽东极好。” 静安皇后当时的话是:“以后不缺沙子吃了。” 其实辽东没那么多沙子,树木长得还很结实,木头一点也不软。 太后是很欣赏赵睿之这一点的,嘴里没有一句父母的不是。 就是对太子也是尊敬有加——当然,偶尔也不大愿意搭理太子就是。 关键是太子那样子,换了别人也不爱搭理。 今日太子跟太子妃想来,被太后派人去千辛万苦的给劝住了。 太子的心性有点左了。 太后也觉得心累,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亲孙子,说她偏心,她是偏心那个听话懂事的,不是偏心那个对她满腹不满的。 同样是在宫里出事,睿之一句不好的也没有,太子当时闹得恨不得叫全天下都知道皇上要害死他。 太后是个女人,天生的心软,想让她做出放弃太子的想法,那必定不是一时之间就决定的,是经过长久的发酵、考虑衡量之下才做出来的。 等今日谢恩结束,明鸾上了马车,被赵睿之伸手拧一下耳朵:“给我养老?你先好生的活的过我再说。” 明鸾把他的手抓下来,不与他争辩这个:“今日安郡王至少要挨了三十板子,他好皮厚啊。” 赵睿之冷笑:“你同情他?” “那倒没有。我就觉得宫里人打人可能不疼,他还活蹦乱跳呢,要是换了李先成跟许言嘉打他,说不定十板子就给他打晕了。” 赵睿之:“别以为我没听出了,你在内涵我。” 明鸾:“好好跟你说话,你到底要不要聊天,不聊拉倒。” 赵睿之:“聊。就说安郡王吧,你别看他今天挨揍,看上去又受痛又丢了面子,我觉得接下来皇上可能就封他也做王爷了。” 明鸾一挑眉:“那不会把胶东给他做封地吧?” 赵睿之:“你还不笨。” 越打的厉害,越下他面子,皇上在封自己亲儿子的时候才显得越大公无私呢。 “套路,都是套路。” 明鸾:“胶东也不怎么好,反正我不喜欢。” 赵睿之是真笑了:“傻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 赵王的怜爱观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着,车上挂的流苏荡来荡去,赵睿之看一眼明鸾,目光落在她紧紧抓着座位的小手上,心里笑笑。这孩子缺乏安全感,却有时候又有无与伦比的勇气,显出一种叫人怜爱的孤勇来。 今日皇上跟太后能圆起她的面子来,未尝不是因为这份“可怜”。 就像安郡王,皇上再不喜,安郡王一嗷嚎,还不是也把好处给了? “在想什么?”他难得声音温和地问。 “啊?”明鸾没想到他会发问,想了想道,“哦,那个没想到皇宫今日这么乱,跟菜市场似的。从前都觉得它肯定是个极其重视规矩的地方呢。而且每个人嘴皮子都利索,看上去就显得不够有礼貌,当然,我说别人,这其中也包括我,我也失礼了。” “难得你还挺有自知之明,”赵睿之笑,“你以后就会发现了,越上头的人越不重视自身的规矩,越矩的好处一旦尝到了,那是喊停也停不下来的。” 就说上位者肆意无忌呗。明鸾觉得自己明白。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这是教人言行的圣人言,但真正大部分人的私心里,谁不是严以律人宽以待己的?我可以不守规矩,但你得守规矩。 像她从前在赵王府里规行矩步,那是老实的不得了,而现在呢?她就是横行,也没人敢跑出来对她说一句不能横行。 这一切都源于静安皇后给她撑腰。 她想了想,喜滋滋地、发自内心、真心实意地说:“我以后会好好的孝顺娘的。” 难得自诩聪明的赵王爷也有觉得自己跟不上她脑洞的时候。 皇宫里头,皇上跟安郡王说话:“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没有数么?挨顿揍也望你长长记性吧。” 安郡王垂头丧气的应:“是。” 皇上从鼻子里头笑一声:“你是朕的儿子,外头的流言蜚语估计也没少听见,你自己受害过,反过来竟然还想着来用流言来刺激别人,怎么要是这家大人欺负了你,你打不过人家,就去欺负人家三岁孩子不成?堂堂皇子王爷的,也不嫌丢人。” 安郡王:“父皇,儿子知错了。儿子就是口无遮拦惯了,以后在父皇身边领受教训,一定痛改前非。” 皇上一听他说这个,更笑得厉害:“可别,朕还想多活两年。叫你回来,本来就是因为你年纪大了,这次封王是朕跟大臣们协商来的,机会难得,因此将你封下去,以后你的弟弟妹妹们也好有个榜样。” 安郡王本来还想再舔两句的,诸如“儿子就想在父皇膝下尽孝”“儿子在外头日夜思念父皇”的这种话,但天见可怜,他心里一听能封王了,那就再把持不住那淡定的情绪了。 他一抬头,双眼激动水光盈盈:“谢谢父皇。” 心道:儿子今日才知道父皇是真疼我。 还以为这辈子都要老死在郡王的位子上呢。 皇上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了,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当父亲的也是如此,越是在外头打了自家孩子的脸,越是私底下更心软,想着贴补一二。 “朕本来在打发你到南边去,如今看着,竟还是离得朕近一点才好,也免得捅了大篓子,依你看,胶东王怎样?” 安郡王张大了嘴,双眼瞬间放出狂喜的光芒! 他本来在众人面前挨了揍还丧着气呢,没想到后头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谢谢!谢谢父皇!”这次的感激连皇上都听出其中的真心实意来了。 皇上就笑,点头道:“好,你下去吧,先回你府里静候等传旨。” 安郡王摸了一把脸上感激的泪水,起身倒退着出去了。 等他走了,皇上叹了口气,往后倚靠了一下,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有种给孩子们分家的感觉。” 说完自己也笑了。 给安郡王一个胶东王的名号,他就感激的不知如何是好,而他在淑妃那里,只跟重鸣提了一嘴,重鸣就哭着说不想离开父皇跟母妃了。 “真要给重鸣封了胶东王,淑妃能闹腾死。” 卢公公站的远,皇上看见了,笑道:“你站那么远做甚么?朕真成了孤家寡人连个说话的都不能有了?” 卢公公就连忙过来:“皇上,奴才不是不想说,只是奴才没什么见识,也说不出别个来。” 皇上:“要论见识,朝廷上那些大臣就够有见识了,朕可不想跟他们说话。今日的事儿你也看见了,跟朕说说你心里怎么想的。” 卢公公:“奴才小时候也见过乡里的大户人家分家,论理,家业都是长辈们赚下得,想分给这个多些,分给那个少些,也是寻常,就是后宫里头那些小宫女们喂个猫,遇到那讨人喜欢会撒娇的小猫还要多给些呢。” 他这一通话无非一个意思:天下都是皇帝的,皇帝想给谁好处,想偏心谁,那都理所应当,外人都没有立场置喙。 其实皇上也是这个意思。 但作为晚辈们来说,得到长辈偏心的自然是好处多拿,那些个得不到的,或者得到少的,可不就想求个公平公正?同样都是孩子,为何给他的多,给我的少? 皇上的分派跟赵睿之预料的差不多。 静安皇后道:“再收拾打点些行装,三月里赶路不冷不热正好。” 明鸾动了动嘴,赵睿之看着她的样子就瞪她一眼,好歹叫自己耳朵清静一下,没听到她那句嘟囔抱怨。 到了临走,他又把明鸾也提溜上,省得看她缠着静安皇后,辣人眼睛。 明鸾还不乐意:“陪娘吃个饭多好?” 娘也是那个意思。 赵睿之:“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等到了他们新房里,赵睿之问她:“假如我有办法叫娘跟了去,你日后要怎么报答我?” 明鸾因为连着两日没有抱猫了,本来心里痒痒,想叫小路子把猫给抱来,一听这个立即老实了,站直回答:“那到时候哥叫我做甚么,我就做甚么,叫我往东,我不往西。” 还真的给你养老。她心里偷偷加一句。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太子妃能在她病死之前先将 赵睿之对江小明的这个保证不说百分百满意,但也觉得还可以。 外头石森恭敬道:“王爷,王妃,太子爷跟太子妃来了。” 赵睿之一面起身,一面对明鸾道:“你可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明鸾看他这种肯定静安皇后一定会跟他们走的态度,说实话心里有点“我是不是上当”了的感觉,怀疑自己是跳进他挖的坑里了。 不过这种时候,她的确是最渴望静安皇后跟着他们一起走,所以哪怕明知道是坑,也会跳。 见他往外走,她也连忙跟上。 赵睿之对她这一点还是比较满意的,乖起来蛮可爱的。 明鸾没觉得自己可爱,别看她进宫跟个傻大胆似的,真面对太子妃这种病歪歪的亲戚,她还挺紧张。 太子妃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仿佛智珠在握的那种人,哪怕她病的脸色蜡黄,也不能不叫人重视她。 她一见着明鸾就伸出手来,明鸾赶忙去扶。 太子妃道:“一想到你们过阵子就要离开,也不知道咱们此生还有没有相见的时候,我就在府里坐不住了……” 太子则跟赵睿之说话:“老二啊,咱们哥俩今日不醉不归,去你书房说话。” 赵睿之看了一眼明鸾,明鸾以为他是对她不放心呢,连忙小幅度挥手示意他自便去。 太子妃的身体是真不好,没等说话呢,一会儿就跟喘不上气来的样子,明鸾也不好干看着,就站着给她奉了一碗茶。 “咱们这皇家……”太子妃喝了一口,缓过气来,“规矩是乱了,我也不想了。只是看见你,总叫我想起你姐姐来。你别嫌我提她,咱们是亲妯娌,这关系,比亲姐妹还更亲呢。” 明鸾:“不嫌。除了您,其他人都讳莫如深,没有一个人跟我说,我是什么都不知道。” 太子妃就笑了笑,轻轻拍拍她的手:“你姐姐啊,实心眼儿,一心扑在咱们家,你别看她莽撞率直,但有时候她看问题可准了,一下子就能给你看到关键地方,她晓得叔叔当了皇帝,没有咱们家弟兄们的好果子吃,你看现在,这不就是看准了么?” 明鸾就试探着问:“那她是怎么得罪的宫里呢?我之前问王爷,王爷好像也不清楚的样子。” 太子妃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你还是太小了。她么,不是得罪宫里,是得罪了淑妃,淑妃这种人,泥腿子出身,最是泼辣狠毒的,你看她对她娘家侄子,一言不合就杀了,这样的人,史书中都少有。” 明鸾点头:“淑妃娘娘是看着就很厉害,我都害怕呢。” 太子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叹出来:“我是不成了,这辈子能死在太子妃这个位子上,已经足够尊荣,至于你,你的路还长着呢,听我的话,辽东不是什么好地方,能不走还是不要走,装病,或者就真把自己弄病了,跟太后哀求一二,总能够让太后心软的。” “你们在京里,咱们相互扶持,也是彼此的臂膀。” 明鸾心道难不成太子夫妇今日来就是来说这个的? 好不容易敷衍着太子妃跟太子离开,她一问赵睿之,果然太子也是说这个的。 “那你怎么跟太子说的?” 赵睿之看她一眼:“口渴了。” 明鸾伸手摸了一下茶壶,见还烫手,就顺手给他倒了一杯。 赵睿之满意了,这才道:“你以为他的心思皇上不知道?” 太子当然知道自己这想法恐难实现,然后就是劝赵睿之不要让静安皇后走。 “说‘娘娘要是在京中,将来就是皇太后,说想小儿子,召回来也就召回来了,若是娘娘也跟着你们走了,自在一时,等想回来,京中可有人愿意么?’” 明鸾吐吐舌头:“他们两口子想这个做甚么?对了,过年时候你中毒,宫里也没个说法?” 赵睿之笑:“说法?说法不就是咱们俩成亲了么?还能有什么说法?” 当然皇上顺便做了很多事,譬如将自己看不顺眼的人都趁机清理了一波,这也是真的。 皇上不能说不厉害,他的厉害是一力降十会的厉害,对于细节上,却并不是那种洞察在先的人。 有些人已经砍了,有些证据也已经湮灭了,他这才想明白了,所以就只能是不了了之,没有具体的证据了。 明鸾看他一眼,他抬手敲她一个脑瓜崩:“脑子里头净胡思乱想。” 明鸾知道他这是又猜出来,佩服他的聪明吧,不过转念一想,他肯定也派人盯着她了,保不准这会儿太子妃的话都入了他的耳朵了,就试探道:“那太子妃的话我就不理会了吧?” 果然赵睿之道:“你理她做甚么?别看人家病病歪歪的,你要是真听信她的,没准她没死,先将你送走了。” 太子妃临走跟明鸾说如果明鸾不知道该怎么操作留京的事,可以去太子府里头问她,人手钱财她都可以帮忙:“我的钱给你们花了也不亏,反正我一闭眼什么也带不走。” 这就是成亲的不好处来了。 两个人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各自为政。 反正她相信以前小路子是绝对不会将她的秘密说给赵睿之,现在么,敢不说,赵睿之就敢换了小路子。 好处也有,就是俩人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一根绳子上的两只蚂蚱,赵睿之要是敢再动不动就打她板子,那除非他自己亲自抡,是没人敢打她了。 她自言自语:“这么一想,当王妃的好处还挺多。” 赵睿之听了就笑。 唤了人来吩咐:“让两位先生早点动身,他们一路还可游玩一二,也不用着急就到辽东去。” 明鸾之前都听西隐先生说了,想留在赵王府养老,反正就算封了辽王,这赵王府也不会被收回去的,毕竟是先帝赐给儿子的东西。 一听赵睿之这么说,连忙道:“两个先生年纪都大了,这么奔波不好吧?” 赵睿之:“你这么笨,我可没耐心教你,还得他们费心呢。” 明鸾:“那我也跟着他们一起出发好了,有事弟子服其劳,还能给两位先生打个下手。”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可以来抱我 要说西隐先生,其实他的学问扎实,但声名并不多么显眼,当然这跟他并不是个贪图名利的人也有关。 可有的人也是生平淡泊名利,但说一句话做一件事足够让后世称颂。 当世大儒中在祁山隐居的一位非常特殊,先帝在位的时候就十分崇敬他,曾经欲尊其为国师辅助太子,不过被那人拒绝了。 此人号辊琴先生,说起来还算是西隐先生的师兄,不过两个人入师门的时间不同,各自错开了,所以并无什么交集。 辊琴先生有一子得了眼疾,正好来京中寻医问药,拜访到了内阁朝臣安大人府上。 安大人从前跟随先帝,先帝去世追随今上,对待工作是兢兢业业,在朝中素有清正之名——但凡跟皇家有关的事情他都不沾。 安大人也是知道辊琴先生的师弟如今在赵王府上的,因此一等两个人叙完旧谊之后,他就提了一下西隐先生。 谁知辊琴先生叹了口气,脸色并不好看地说道:“我之前早就听说了,本想着通过他的关系也好走走赵王的路子去找几个妙手御医看看,谁知使人捎了信去,回来才知道原来赵王封辽王后,他就跟人结伴搭伙,先提前动身往辽东去了……” 西隐先生不过是位教书的,安大人对他也只是一知半解,平常并不关注,一听这个自然跟着不胜唏嘘:“没想到这么不凑巧。” 又安慰辊琴先生道:“不过您也别担心,我进宫拜见皇上,说明情况之后,定然能请了御医过来给令郎看过。” 辊琴先生再三谢过了安大人:“本来想厚着脸皮去找赵王爷通融的,可一进京就听说赵王桀骜,老朽隐世已久,着实不敢太过惊动贵人。” 安大人自然连连应承下来:“我虽然本事不济,好歹在朝堂上站了这些年了,自认还有几分薄面,您尽管在这里住下,听我的消息。” 一面这样说,一面也着人将京中有名望的大夫都请了来给那孩子会诊。 安大人是知道先帝有多么重视这位的,本来进宫之后还想跟皇上解释一下,谁知皇上竟也记得辊琴先生。 安大人连忙将辊琴先生到来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连赵王府里头的西隐先生也没有省略。 皇上点了点头道:“但愿京中的御医能给他孩子看好罢。” 说完就使人传了阮院正袁御医等人过来,着重叮嘱了几句,又对袁御医说:“对了,辽王下个月会动身,你去安大人府上看过那孩子,之后记得去辽王府里跟他那大夫见见面,看辽王的身体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事项没有,路上的药材也要多预备出一些来……” 连安大人都不得不赞叹今上对辽王那真是视如己出,不,是比对待自己亲生的儿子还好数倍啊。 这皇上吩咐下来的事情,跟安大人用自己的面子去请阮院正那可完全不一样,阮院正先看过,然后让给袁御医地方,两个人交流了一番,意见很统一。 “先用药三日,看后续效果,若效果明显,则继续用药,若不明显,则宜用金针。” 袁御医道:“若是论起金针拨障,辽王府的方大夫倒是极其厉害的。不过先用药试试吧。” 阮院正也同意他的看法。 辊琴先生对这两位态度和蔼专业极其强的御医都十分尊敬,亲自送到门外去。 安大人也只好陪着他去送客。 既然得了叮嘱,袁御医就顺路去了辽王府,还跟阮院正报备一声:“方大夫那里,下官先去跟他说说情况吧,看他对小公子的眼疾有没有什么高见。” 阮院正点了点头,上车自己先回去了。 袁御医进辽王府自然先要拜见辽王的,只是辽王正跟着静安皇后修行,不见外客,袁御医便跟石总管说那直接找方大夫吧。 他这也是奉了圣命的。 可巧明鸾正苦哈哈的拿着单子在给方大夫打下手。 她也不是一开始就老实乖巧的来干活的,是赵睿之说:“你身为王妃,不懂药材,不通药理,若是别人来害你,一害一个准,笨就罢了,还不赶紧多学些。” 她只好过来了。 眼下袁御医进来,两方人互相行了礼,袁御医再传达了皇上的话,明鸾恭敬的听了,又谢了恩。 方大夫看看这时辰,不由疑惑:“你要来,也该不当值的时候来吧?怎么皇上还这时候就把你打发了出来呢?” 袁御医正要跟他说辊琴先生的事呢,闻言也没耽搁,直接说了一遍。 明鸾在心里嘀嘀咕咕的,后期听不懂他们讨论药物的事,但前期的话是明白了,总之,这个隐世高人辊琴先生很受先帝重视,也很受今上重视,是个人才! 她当下恨不得插俩翅膀飞到赵睿之面前跟他说一说! 因为随着他们去封地的日子越来越近,静安皇后不着急,她是越来越急了。 就像暴龙知道自己要守护不了珍宝一样的那种暴躁。 方大夫就笑:“我们说这个,王妃听着就无趣了。” 明鸾道:“我去看看王爷出关了没有,若是出来了,也好跟他说说皇上的话,听听皇上对我们的关爱。” 她从方大夫这里出来,起初还能维持王妃的人设,尽量走的平稳,但一等出了院子上了小道,她就提着裙摆跑了起来了,属于那种顾头不顾腚,一下子暴露性情的属性。 后头袁御医跟方大夫都看见了。 方大夫还笑呢:“王妃就是个小孩子心性。” 袁御医点头:“这样才好呢。” 明鸾跑到皇后出,看见静安皇后已经出关,顿时跑过去一把将人抱住:“娘,您可总算出关了。” 静安皇后笑着拦住她:“你别抱,我一身汗。” 明鸾:“不嘛,娘身上的汗也香香的。” 赵睿之在她们身后神出鬼没,语气幽幽:“你可以来抱我。” 明鸾嗖得收回爪子背到身后。 赵睿之:“你跑这么快,外头有什么乐事了?” 别看他奚落她,但这种话明鸾还真的是忍不住要赶紧说的。 她说完就道:“这个辊琴先生不知道在今上的心里是什么个重量,要是他同意娘跟着我们走的观点就好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狼爱上羊啊爱的疯狂 明鸾光知道先帝欣赏这个隐世大儒,可不知道赵睿之想起辊琴先生又是什么心情,说完就看着他。 静安皇后道:“既然人家为求医而来,你就安排车马叫方大夫也走一趟罢了。孩子生病,大人跟着生受折磨,能早点治愈,也是大家的功德一件。” 明鸾忙道:“娘您放心,以后王爷跟我都不生病,您只管好好的,快活的。” 赵睿之在一旁嗤笑,顺便扯她后腿:“怎么,你这嘴开过光啊?说不生病就不生病?” 你说气人不气人吧?!明鸾气得吹胡子瞪眼。 赵睿之说完就提了明鸾后衣领,然后对静安皇后道:“母亲去歇息,我去见见袁御医。” 静安皇后点头,目光从他的手上掠过。 赵睿之轻笑,松了手,还给明鸾捋了捋后颈,敷衍的态度不要太明显。 小崽子们嬉笑打架,若是告状到静安皇后面前,那她会管一管,其他时候哪怕她看见也不会管教的。 无他,世上有狼就有羊,她不能逼着狼去吃草,也不能逼着羊去吃肉。 静安皇后觉得自己甚是开明。 袁御医正在跟方大夫讨论金针拔障术的实际应用功效,就见新出炉的辽王跟辽王妃联袂而来。 袁御医纵然见过宫中千娇百媚的美人们,再看眼前这一双人,也忍不住赞叹一句金童玉女,真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既然赵睿之来了,他便又将皇上的话传了一遍。 没给明鸾走神的机会,赵睿之踢了踢她,歪头:“娘娘怎么吩咐的?” 明鸾连忙对了方大夫道:“娘娘说孩儿们病了,是爹娘老子跟着受罪,若是您能救了那小孩儿,也是功德一件,叫王爷陪您一起去一趟吧。” 赵睿之“噗”一声,瞪她一眼:“娘娘说叫我去了吗?” 明鸾正色:“娘娘就是这个意思。” 袁御医跟方大夫看他们俩如同小学鸡一样斗嘴,都笑了起来。 方大夫道:“我们在这里讨论见不到病人,的确是怕说不到点子上,就去看看吧。” 又问赵睿之:“王爷还去吗?” 赵睿之深吸一口气:“父皇在世时对辊琴先生极度推崇,他来京中论理我该拜见一二的。” 袁御医很赞同。 他是御医不假,但也是士大夫出身,天然的就希望皇族能尊崇士大夫,能正眼看待士大夫的地位。 类似那种“我可以对你效忠,但你也要尊敬我”一样的感情。 现在赵睿之一提“拜见”二字,他内心还隐隐觉得激动万分呢。于是一行人都去了安大人府上。 安大人得了传信,连忙出来迎接。 一面赶紧也命人跟辊琴先生说了。 方大夫跟袁御医要一起去看病人,赵睿之道:“都过去看看吧,说不定回去之后母亲还会问起来,到时候我也有话好说。” 说是探望病人,但赵睿之跟明鸾也只是在外间,只有袁御医跟方大夫进到里间去,免得惊扰了病人,引得病情反复就不好了。 辊琴先生不一会儿就出来了,特意给赵睿之行礼。 赵睿之连忙笑着扶起他来:“我与先生也是多年不见了。” 辊琴笑:“王爷还记得从前的事么?” 赵睿之怎么不记得? 他父皇当真疼爱他,天底下能骑在皇上脖子上的皇子,估计除了他之外也没有几个人了吧。 当年,他父皇就是把他搁在脖子上,然后带着他去见的辊琴先生。 一转眼他的个头已经超过了当初的父皇,可父皇也已经不在了。 赵睿之眼眶有点发酸,笑了笑道:“说来也奇怪,先帝在世时,我敬重他,就像臣子敬重皇上一样,可等先帝一过世,我才转过念头来,知道自己失去的是父亲……” 他摇着头,脸上的笑容清浅:“有些东西拥有的时候无知无觉,失去了却反而清晰起来。” 辊琴虽然是当世大儒,但也更是一位父亲,此时听见赵睿之这样说,心中也难免酸涩,一面是怀念先帝,一面是让赵睿之说的话触动了起来,胸中感慨万千。 他开口道:“惭愧,是老朽辜负了先帝的圣恩。” 赵睿之抬手拦住:“先生何必这样说,就是父皇九泉之下有灵,恐怕也不乐意听到这样的话。” 辊琴就笑:“先帝的确是一位豪爽大度的帝王。” 赵睿之点头:“先帝之远见,非我等后辈能及。不过,先生也真不必过于愧疚,先帝求仁得仁,实乃大善。就连我母亲,如今想开之后,也心中坦然无忧惧了。” 辊琴道:“只不知娘娘如今可安好?” 赵睿之:“一切安好。娘娘近来多读经书,研习经文,我今日来此之前,还跟着她静坐修行,感觉受益良多。” 辊琴点头:“研习道法,可舒人心怀,是极好的事情。” 明鸾也点头,心道你们这些人大概觉得人人坐在屋里不动弹,世上就没有坏人坏事了。 辊琴又夸道:“王爷跟王妃十分般配,听说是娘娘的主意,娘娘难得的明白人,看人也准的。” 赵睿之笑道:“先生说这个岂不俗了?” 辊琴哈哈大笑起来:“老朽也是红尘中人,说句实话,如今就盼着儿子赶紧痊愈,娶妻生子,能让老朽早点抱上孙子呢。” 安大人在一旁本来安静的听着,这时候也跟着露出笑容来。 他的立场不同。 今日这事,他还要进宫仔细的禀报给皇上。 次日,皇上听了他的回话后就道:“依着安卿家的意思,这个辊琴先生学问见识如何呢?” 安大人道:“臣并没有跟他谈论这些,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进京谋求出路的。” 皇上点头:“你安排他进宫,朕见见他。” 安大人连忙应了。 等他回家,可喜听到一个好消息,阮院正跟袁御医定下的方子有用,不用用针,病患的痛苦就减轻了不少,眼看再用几服药说不定就能够彻底痊愈。 辊琴先生一见了安大人就连忙躬身拜了下去。 安大人得知这好消息,心里也替他高兴,说了皇上要召见的事。 只是辊琴先生乃是布衣百姓,这时候想见皇上还要有几个步骤要走,要把手续办一办。 第一百七十章 隐世高人的观点 皇帝特意指出来要见一个人,朝中当然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 安大人走完了手续就带着辊琴先生进了宫。 皇上的态度和蔼可亲,对辊琴先生说道:“朕兄长在位时候,对先生推崇备至,希望先生能出仕辅佐朝廷,匡扶天下。” 辊琴连连摇头:“草民该死,实不敢当,惭愧。” 皇上就笑:“先生不必紧张,朕其实心里话还没说出来呢,先生进京,除了给孩子看病,可改变了旧时的主意了么?” 辊琴又摇头,声音低了几度:“惭愧。草民实无上进之心。” 皇上道:“先生难道都不想显赫朝野内外,也好给子孙后代留一份厚厚的家业么?” 辊琴先生道:“非不想,实不能耳。神州土地,万事万物,有虎狼之凶猛,也有蛇鼠之尖利,更有猪牛羊群等等,草民为人,得天厚哉,有两分智慧,可也仅仅只有这两分智慧罢了,敝帚自珍而已,不足为外人道也。” 皇上点了点头,觉得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不好再劝他。 不过皇上叫他来,也不止是仅仅为了出仕这一件事。 “还有一事,朕想请教先生。” 辊琴连忙道:“皇上请讲,草民洗耳恭听。” 皇上道:“今辽王欲赴封地,想祈求朕允许其奉养生母静安皇后同去,而朝臣之中多有人反对,甚至以先汉薄姬与赵恒类比之,说朕若是放走了静安皇后,便是放虎归山。” 辊琴先生闻言,沉默良久。 皇上道:“先生又不出仕,跟朝中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利益关系,但请直言无妨。” 他这样说了,辊琴才开口:“皇上恕罪。草民觉得,无论静安皇后去辽东,还是不去辽东,此事全在圣意,而非其他。想先汉时期,汉惠帝跟吕后相继去世之后,丞相陈平和太尉周勃、皇孙朱虚侯刘章兄弟携手诛灭了吕氏势力,而汉后少帝刘弘乃是吕后所立,所娶,也是吕氏女为皇后,这引得朝臣不满,以之非汉惠帝亲生骨肉为由,将其废除杀害,然后拟定迎立代王刘恒。 而刘恒跟薄姬当日得知迎立之事,战战兢兢,并不乐意赴京,当其之意,是不敢不为,而不是欣然而往。” 此事史书中尽有记载。 刘恒见到朝臣来使,不仅不高兴,还疑虑担忧之心大盛。他的属臣们也意见不统一,代国郎中令张武等认为有诈,提议以有病不能前往进行推辞,以观察朝廷的态度变化;而中尉宋昌则力排众议,认为刘氏江山稳固,不必有所顾虑。 刘恒在进京的过程中,也是步步为营,深怕一招不慎就命丧黄泉。一面是派了舅舅薄昭先到长安探听虚实,二是到离长安城五十里的时候,派属下宋昌先进城探路。 “昔日刘恒与薄姬进京,乃是朝臣施为,若无当初的陈平、周勃等人拥立,史书中决计不可能有汉文帝,而今日,朝臣说不可令静安皇后赴辽东,也是朝臣的意思。” “都乃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也。” 皇上忍不住拊掌:“先生之良言,令朕醍醐灌顶。” 说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但就没有哪个皇帝真心实意是这么感觉的! 起码今上是想将权力收归自己所有! 他之前是认为朝臣们拿出薄姬赵恒来类比,是为了讨好他,因为朝臣们知道他的心思,现在听了辊琴的话,才反应过来,他是只想到了其一,没有想到朝臣们这么讨好他的目的。 朝臣们想通过这种讨好,来对他施加影响,从而达到改变他、控制他的目的。 就像哄孩子一样,你今日哄着孩子给你偷拿一个鸡蛋,如果拿了,就死命的表扬,孩子只想到表扬,却没有考虑到偷拿鸡蛋是不是也会生出恶果。 如果后世子孙真这么不肖,沦落到朝臣要联合起来迎立辽王的程度的话,那他那时候就算活着,也着实无话可说了。 这点气量跟大度如果都没有的话,那他现在就该把皇族中人都杀光。 他自问并不是个滥杀之人啊。 他又连连感谢辊琴。 辊琴却战战兢兢:“是皇上不愿意以恶度人,而草民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的更清楚些罢了。” 皇上重重的点头。 如果辊琴先生答应出仕,那么今天他说的话,他还要好生再思量一番,可正是因为辊琴对权势无欲无求,所以皇上一下子就信了。 “先生说的太好了。真希望先生能留在京中,哪怕不出仕做官,咱们时不时的见面说说话也好。”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古人诚不欺我也。” 辊琴连连摆手,一个劲地道:“不敢。” 到了晚上,皇上特意召见了儿子重鸣一起吃饭。 饭后父子说起话来,皇上道:“假若朕立你为太子的话,那么你是希望静安皇后在京中呢,还是希望她跟着辽王在辽东。” 重鸣在听到被立为太子的话后,双眼显露狂喜,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了,认真思考:“伯母跟着二哥,母子在一起,也是符合人伦大道吧。” 如果真的将太子之位传给自己,那他肯定要在将来封自己的母妃为太后啊,届时他一封,就不能越过静安皇后去,还要将静安皇后也给封了,母妃肯定不愿意。 皇上点头:“朕知道了,今日咱们父子俩说的话,你谁也不要告诉,连你母妃那里也不要说,这是属于我们男人之间的事,你能做到吗?” 重鸣重重点头:“父皇放心,儿子绝对不乱说。” 可是不乱说,但眼中的光彩夺目,已经跟之前大不一样。 皇上心中好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是自己的儿子,偶尔会生儿子的气,可这种感情是其他外人绝对无法替代的。 “朕明日再找你二哥来问问。”他也有意开始培养重鸣。 赵睿之进宫就不想辊琴先生那么麻烦了,直来直去。 听了皇上问话,他想了想道:“若是皇上问孩儿的意思,那当然是跟着孩儿去吧,母亲她一直在修习道法,不如将封号撤了,改为道号。” 皇上道:“辽东还是冷,再者你母亲过去,身边也没有亲朋好友,不免寂寞。” 赵睿之道:“她是个爱清静不喜欢操心的人。” 这一点皇上也得承认。 赵睿之就又接着道:“母亲若是留在京中,到时候孩儿一走,大哥那边有什么事,说不得就要找到母亲头上,可不够烦心的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石总管戏精上身 赵睿之的话比辊琴先生的话还更说到了皇上的心坎上。 假如静安皇后在京中,那么作为先帝的皇后,没有什么过错的话,朝中大事只要涉及帝位太子,那就越不过她去。 同时,静安皇后作为太子的嫡母,也天然的就要站在太子的一方。 皇上近来对太子越来越没有耐心了,也不愿意多做纠缠,就点头同意了。 跟赵睿之说:“撤除封号之事还要再斟酌一二。” 赵睿之出宫,石森接上他还偷笑呢,等他上了马车就知道石森为什么笑了,明鸾正坐在他车里打盹。 赵睿之抬手敲她一记:“你怎么来了?” 说着坐下又吩咐:“倒茶。” 明鸾被他敲醒了,眨巴眨巴眼睛还傻呢,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登时就凑过来了。 赵睿之刚才坐得故意离她远,就是为了享受她往自己身边凑的这一刻。 就跟这人一到家,猫猫狗狗的先围过来一样,不过,猫也好狗也好,浑身都掉毛还不会看人眼色,江小明就好多了。 凑过来,双手捧差,仰着发光的小脸问他:“皇上怎么说呀?” 赵睿之笑:“你还记得你的话吧?” 明鸾一听他又提这个,顿时更兴奋了:“真的真的?他同意啦?那咱们赶紧走吧?” “笨蛋,又不是逃命。”赵睿之斜乜着她,“回去之后还要叫母亲上个折子请辞皇后封号。” 明鸾兴奋不已,双眼放光一样。 赵睿之看着她,没得想起从前见宫里五六个月的小孩子,站在人腿上,稍微一逗弄就能快活的直蹦跶。 不过她可不是月娃娃,就个头再不高,站人腿上蹦跶也不…… 才胡思乱想着,心思渐渐发热,头往她那边略歪了两下,打算先使唤使唤某人呢,突然马车一颠簸,叫他头磕到了车壁上。 那声音太响了,都吓明鸾一跳,连忙问他怎样,外头马车夫已经跟人吵了起来了。 “你们故意撞过来的!” 谁知那边的人也不甘示弱:“我们这边可都是女眷,吓坏了你担当的起吗?” 赵睿之烦不胜烦,指着外头道:“不管是谁,去教训一顿。” “啊?”明鸾张嘴,见他不高兴了,连忙道,“好,我这就去给你出气。” 说完一撩车帘出去了。 对方派了几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出面,不依不饶的,他们这边石森跟侍卫都骑着马,反不好跟这些人对骂,一时竟有些落了下乘。 明鸾出来问车夫:“刚才怎么回事?” 车夫委屈道:“王妃,这路这么宽,咱们家马车就规规矩矩的走这边,并不碍他们的事,谁知他们径直就撞了过来!” 石森也赶紧问:“王妃,王爷没事吧?” 明鸾恶狠狠的看他一眼,眼中的意思是“就是你们王爷踢出我来的”。 谁知石森没看懂,问了一句就不问了。 对方听见他们喊“王妃”,丫头们终于胆怯了些,回身去复命。 明鸾直接指着她们马车问:“你们是哪家的?” 又问侍卫们:“知道他们是哪家吗?” 赵睿之在马车里听见她口气凶巴巴的,嘴角上挑。 对方的主人终于也露面了,扶着一个大肚子道:“原来是辽王妃,真对不住,是我们妇道人家唐突了。” 明鸾:“妇道人家了不起吗?怎么女人就可以不讲理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 那妇人的丫头道:“你是王妃也不能这样跋扈,我们太太怀着身孕。” 明鸾:“怀着身孕就可以随便欺凌旁人了对吧?你连王爷王妃的马车都敢撞,平常还不知道怎么欺凌无辜弱小的百姓呢!来人,将这一伙目无法纪的疯狂匪徒给我捉住,扭送官衙去,叫人好好查查她们!” 赵睿之听着她刁蛮口气,正要给她击节赞叹呢,就见这货突然掀开车帘回来了,挤眉弄眼地问:“王爷,我这样说行吗?” 赵睿之连忙正色:“气势不能丢,好生教训她们一顿。” “得令。”明鸾得知皇上松口让静安皇后出京,那简直就是眉飞色舞,难得的嚣张跋扈。 那家妇人一看王府侍卫要来夺马车,立即大声喊道:“我们是常家女眷,在京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明鸾这会子可不怕他们,再说,要是不占理的情况下,她还虚些,如今一搭眼看见这伙子人,看见马车上的这个“常”字,她立即想到常三爷那家。 如今乔氏被她藏起来了,常三爷可不狗急跳墙? 这肯定就是自己不出面,先想叫家中女眷来碰瓷来了,你说多么无耻,多么讨人厌吧! 这世上有一种无能为力就是:如果你不想犯法的话,那你是拿坏人没有办法的。 明鸾就抓住一点:“怎么,有头有脸又很了不起吗?有头有脸就可以知法犯法,就可以欺负人吗?” 对方本来是想蹭个错儿,然后就顺便搭上话,如今被明鸾三两句的王八拳给抡晕了,登时张嘴结舌(估计是没看到过这么粗俗刁蛮的王妃):“你……,你怎么这么粗俗!” “我粗俗?”明鸾声音更高,她就是占了个长得好看不丑的便宜,因此这会儿瞪大了眼睛也不叫人觉得辣眼,反而能吸引人目光呢,她指着自己,然后又指指对方,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即兴发挥,“我粗俗又怎么了?我也没吃你家米,我也没叫家里马车去撞你们家马车!我也没欺负人,还嫌别人粗俗!” “石森!石森!”她嘴里喊着,眼睛找到他,立即道,“我这个辽王妃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你还在看着是不是?王爷在马车里头刚才都被撞晕过去了,你们这些人都给我等着,我回头就进宫去,让皇上把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打一顿!” 石森这才吓一跳:“王爷?” 赵睿之在马车里头在他喊出声、进来之前,施施然的闭上了眼,捂着额头,弱不胜衣的比了个“二”。 石森一看他这样子,登时戏精上身,出来哭丧脸道:“王妃,咱们先回去,让大夫给王爷看看。这撞到头可不是好玩的,先回去吧。” 明鸾恶狠狠的瞪了常家人一眼:“你们给我等着!我要告官!” 又吩咐侍卫:“去把京兆尹叫府里,这京城里头随便出来个阿狗阿猫就可以无法无天了?!这官还想不想当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赵王用计:釜底抽薪 常家人被明鸾三五句话给气了个仰倒,有苦难言还被人指指点点。 这次王府马车再走,就没人再不长眼的来堵路了! 等他们走了,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听说如今这位赵王妃就是前头赵王妃的亲妹妹啊……” 众人一联想到前头赵王妃的嚣张跋扈,登时脑海中又将明鸾今天的表现给渲染了几分,纷纷抖着鸡皮疙瘩做鸟兽散了。 前头赵王妃在时,可是策马在京中奔行扬鞭打人的,那是真不讲理。 再看今天,人家赵王妃占理呢,也厉害着。 所以,还是不要跟皇家人讲理的好啊! 又有人道:“如今该称为辽王,辽王妃了啊。” 赵,乃国姓。 封辽王,收回赵王的称谓,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日晚上,皇上的大太监卢勇仁难得不当值,就从宫里出来往自己的外宅走去。 他的外宅是自家置办的,离着皇宫近,寸土寸金,虽然小巧却实打实的是钱堆起来的。 没有到家门口呢,家里人就迎过来了,恭敬着道:“辽王府上王妃的管事太监路公公过来了。” 卢勇仁一听连忙道:“快走,赶紧的别叫人等着。” 到了家,连口水都没喝,先过来见小路子。 太监们属于一类特殊的群体,即便他们分属不同的阵营,天性也会促使他们报团取暖。 小路子今年长高了不少,眉眼比之从前已经有了少年人的影子。 卢勇仁一见了他就喊道:“子歆!你可是稀客。” 小路子站直了,笑着行下礼去:“小路子给卢公公请安。” “使不得,可使不得。”卢勇仁托着他的胳膊,两个人一起走到厅中坐下。 卢勇仁:“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先把事儿说了,咱们再叙旧。” 小路子就将今日常家女眷指使马车撞到了赵王的事说了。 卢勇仁奇怪:“常家怎么跟王府上扯上关系?别是个误会吧?” 小路子苦笑:“您当今日为何是我来?其实论理我这品级可走不到您前儿,实在是因为这事牵扯到我们王妃。” 卢勇仁就更好奇了:“要是说王妃说几句话就叫人说跋扈了,那这皇上也不会信。朝廷中,那些大人吵架的时候说的更狠。甚至要打架的可是。” 小路子道:“当然不只是因为说几句话。是常家不做人啊。” 他慢吞吞的,将徐家当初举家离京的时候如何把徐二太太乔氏给休弃,乔氏又天真(愚蠢),如何落入常三爷的陷阱之中的事都说了。 “本王王妃已经改姓江,乔氏跟那常三爷如何,王爷是不爱管的,当时王妃还是个小姑娘,旁人不叫她知道的事,她更是根本不知道。” “可架不住常三爷看中了姑娘跟王府的关系,使劲撺掇了乔氏来找姑娘。说的话忒难听,王爷恐娘娘听了生气,教训了姑娘一顿,因那时太后娘娘已经赐婚,所以为了王府的脸面,也不能叫乔氏再给常三做外室了,就将乔氏安顿到了皇庄之中。” 小路子这么一说,卢勇仁还有什么不懂的? “常家今日此举,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小路子苦笑:“王妃娘娘还是小孩子脾气呢,心中藏不住事情,看见什么不平之事,那必定要闹出来才行,是以一看就王爷撞到头,又是常家人干的,登时就火了。可她在路上发一顿火,回到府里一看王爷额头都肿了,又心疼起来,哭个不停,反倒要叫王爷哄她,至于我们娘娘,那可真是不讲理的祖宗,女人哭都是男人惹得,劈头盖脸先把王爷训一顿。因此我出来的时候府里还鸡飞狗跳着呐。” 他这么说,卢勇仁一想像那画面,顿时憋不住笑,摆着手道歉:“对不住,我实在是忍不住。” 小路子也笑:“这是您家,您尽管笑,我们可苦着呢。您说我们王爷也着实够倒霉,这才消停了几天啊,又得哄孩子了。以前王妃做姑娘的时候,那是有事儿就找娘娘,现在成了王妃,改成王爷带孩子了,这府里啊,别提多热闹了。我们可没公公这好命,个个都憋着呢,谁笑出来,岂不是招了王爷的眼?王爷正愁没地儿出火呢。” 卢勇仁道:“行,你今儿说的事我记住了,我再着人去打听一二,若是真有那不长眼的想欺瞒到皇上头上,这可不行。” 小路子脸红:“本身是王妃娘家那边的事,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大家瞒着都来不及,只是王爷眼看着要去封地,也实在不想在临走之前遭人弹劾。” 卢勇仁还道:“这不至于,再说皇上也明察秋毫。” 小路子连忙恭敬的朝皇宫的方向行了礼:“皇上圣明,要不我也不敢过来找您了,别解决不了我们的麻烦,又给您添了乱子。” 卢勇仁道:“你太客套了。” 两个人把“正事”交代清楚了,这才说起闲话来。 卢勇仁道:“这宅子当初多亏了你。” 小路子忙道:“我才多大年纪啊,您这么说可真是折煞人。” 卢勇仁摇头:“我当时才做了宫中的总管太监,说实话心里没底啊,看见好东西不是不心动,若是当时真收了别人送的礼,这会儿有没有命在这里跟你说话都是两说呢。” 小路子道:“宅子是安身立命的地儿,别管大小,自己买的住着心里踏实。再说,皇上是明君,也不会亏待身边的人,从前先帝爷在世时,常说皇上仗义呐。” 他这连捧带吹的,卢勇仁笑个不停,连连应了他的嘱托。 不过卢勇仁也是历练出来了,等小路子走了,就着人去打听常家的事,他使唤的人手对京中一些小道消息可都清楚,更何况乔氏当时跟了常三,也没有瞒着人,知道的很不少。 次日进了宫,本想着若是常家不来作死,他也就不将辽王妃的娘家家丑爆出来了,谁知早朝时候就有那不开眼的,上来就弹劾辽王跟辽王妃在京中嚣张跋扈,冲撞百姓。 第一百七十三章 王爷怎么办?当然是原谅她 卢勇仁一见皇上皱眉,心中暗道不好。 皇上心中对前赵王妃就诸多不满,如今这个王妃,在没有成为王妃之前恐怕在皇上心中印象还好些,这一旦成了王妃,皇上太容易想起之前的那位来了。 他躬着身往前两步,低声在皇上耳边低声飞快地道:“皇上,冲撞了辽王的这位常家女眷,她的男人人称常三,是个京街上的地痞流氓,曾哄骗辽王妃的母亲乔氏成为其外室,辽王成亲后,为了脸面将乔氏送到皇庄上,常三想搭上辽王爷的关系,恐怕这一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是常家也没想到辽王妃的嚣张并不弱于前赵王妃,气人的本事也非常强。 但是常家也不想这样息事宁人,正好也有朝臣想试探皇上对于辽王的态度,这不就在早朝中提出来了? 皇上对卢勇仁的话是信任的,卢勇仁敢说,证明他已经着人打听,有了明确的证据! 因此皇上的怒气一下子涌上心头:“多少国民的大事你们都不关心,天天盯着一个皇子王爷,是闲的吧?” 又指了一个出头弹劾赵睿之的御史大臣问道:“朕问你,是不是常家的马车撞了辽王的马车?” 那大臣一见皇上怒气冲冲,刚才还刚硬无比的态度就眼见的软了下来,低头道:“是。” 他说完又想狡辩:“可是,皇上明鉴,常家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朕看是有意的吧?他当天底下的人都是傻子,随便可以愚弄么?犯了错就是犯了错,是是非非一目了然,怎么你们觉得皇家人好欺负是吧?明明被马车撞了,怎么依着你们的意思,竟还要反过来给对方道歉不成?” 一顿疾风骤雨似的反驳,末了犹自不尽兴,直接在朝中将弹劾的那个大臣驳斥了个没脸,又当中将之贬官,贬黜出京。 自从辊琴先生一席话之后,皇上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受大臣摆布甚深! 别说他如今是九五之尊,乃天下第一人,就是平民百姓,也无法忍受被人愚弄摆布。 常家的事,他为了赵睿之的脸面没有再说,却借故将朝中亲近常家的一个朝臣也给扁了出京。 这几次雷霆之怒不同凡响,跟之前过年时候在宫中清洗又不一样,大臣们也是闻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没有人敢于冒着官帽不保的风险上前劝说。 在此期间,静安皇后上折子请辞静安皇后封号,折子中直接说:天下唯有一主,亦唯有一后,先帝已去世,她愿意以妻子的身份来怀念先帝,而非用皇后的优容养尊处优,恳求皇上收回静安皇后的封号,另赐下法号,这样她可以清静修为,为先帝祈福,为赵氏江山祈求永保万年。 另外在折子的后面更是提到她的护卫军,也肯定皇上收回,以后她以道人的身份云游四海,也用不着侍卫守护。 皇上展现天子一怒,朝臣们都成了鹌鹑。 皇上却不满意,直接当朝问安大人:“安爱卿以为如何?” 安大人连忙道:“臣以为此系皇上家事,实在非我等下臣可以置喙之事。不过既然皇上问起,臣也有愚见,皇后娘娘的位置的确该只有一人,否则史书中容易引起混乱。” 他从史书这个角度出发,好些人一想,都附和起来。 安大人此言正中皇上下怀,他于是准了静安皇后所请,也不另改封号了,就让她依旧用“静安”二字做道好,并赐下道服。 至此,皇上终于如愿以偿,也尝到了身为人主,一言九鼎的滋味。 新封的辽王府里,赵睿之发现江小明已经有几日功夫都过来磨蹭了,就故意不理她,听凭她围着自己打转。 直到逗得够够的了,他也忍不住好奇了,才开口问她:“你又在琢磨什么呢?” 明鸾用“这可是你问我,不是我主动问你”的庆幸表情道:“母亲为什么要把护卫都退还回去啊?” 护卫队可是他们的依仗啊,这要是还回去了,以后遇到事情谁来保护他们? 赵睿之听见她问这个就笑:“果然还是该多跟着先生念书。” 难得他心情好,也指点她两句:“做人到你我这份上,你就说吧,若是辽王府人马出行,路上可会有什么不开眼的劫匪土匪来打劫我们?除非他们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他这么一说,没有再说的更明白,明鸾也醒悟过来了。 若是皇上想降罪,别管有没有护卫,有多少护卫,那都是不顶用的。幸好凌云轻云还有云照几个都是不必还回去的,否则才叫人真的呕血。 “那万一其他封王的皇子王爷想刺杀我们呢?” 赵睿之笑:“路上他们是肯定不敢的,等到了封地,又是另一番光景,再者,也并没有就真到了那种地步。” 他暗示明鸾,如今夺嫡还没有白热化。 毕竟太子还在,大家都要尊着太子,不能明目张胆的表现出对那个位子的眼热来。 赵睿之肯远赴辽东,自然也是表明立场跟态度:他以后会远离朝廷中心,本身身体也不允许他去争夺,否则,他就该是比太子还正统的正统了。 皇上无论有没有参与到当初故意耽误救援的事件当中,眼下看来,赵睿之还就是得趁着皇上对自己还有几分怜惜,赶紧走人了。 “要把乔氏也带走吗?” 明鸾皱眉,思考片刻后点头:“叫她跟着我们,离得远了,说不定她又被人利用。将来去了辽东,她若是想嫁人,就择一户好人家。” 赵睿之笑:“想不到你竟这么开明,难怪名字里头有个‘明’字啊。” 明鸾瞪他一眼,转身要走。 赵睿之眼疾手快的将她捉住:“慢着。” 他不满道:“你有事儿求我,整日在我面前凑着,如今事儿问好了,就不管我了?” 明鸾道:“王爷还用我管?您这莫不是冲我撒娇呢?” 赵睿之松开手,曲起手指使劲敲了她一下:“又没大没小!你是不想自己以后还遇到事了对吧?” 明鸾这才不情不愿地道:“我知道错了,求王爷看在我还算受教的份上,原谅我这一遭。” 第一百七十四章 给老鼠喝避子汤能灭鼠吗 转过年,皇上登基虽然不足周年,但也算登基的第二年了,这才开春,朝廷中的大事就一件接一件的发生着。 或许动赵睿之中毒时候起,就已经有人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紧接着是太后替赵王赐婚,皇上又封了赵王为辽王,还将辽东赐为封地,又封了安郡王为胶东王,封了另外几个儿子分别为清河王,江都王等等。 太子对堂兄弟们封王还是非常开心的,看着他们离开京城,恨不能跑街上去蹦迪。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静安皇后一请辞,他好几天没有合眼,一闭上眼就是对着先帝哭,哭嫡母不管他了,哭“亲兄弟”只知道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去——也就在用到人家的时候,他才承认这是自己的亲兄弟。 反正这样的“亲”兄弟,无论是如今的静安师太还是新晋辽王,那都不大在意。 如果他们还为这种关系而痛苦为难的话,那才是真正的看不开呢。 静安师太还夸了赵睿之:“难得你竟不急着给他擦屁股了。” 赵睿之苦笑:“娘,您这话说得,就不能当着江小明的面给我留点薄面么?” 又示意明鸾为自己解围。 明鸾想了想,认真同静安师太说道:“娘,王爷练习一下给人擦屁股也好,将来他有了孩儿,可以很熟练的做这个了。” 静安师太哈哈大笑起来,拊掌道:“说的不错,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期待了。” 明鸾:“……”突然想起如今的辽王妃是自己肿么办? “呃,这个么,那个等待的时间越长,日后得到的果实越甜美,你可以多期待些日子,这样心中有了期望,会生活更加幸福美满的。” 静安师太都被她说的笑岔气了。 别说明鸾会忘记她已经成亲,就是静安师太自己也会忘了,府里人口不多,大家除了改口,将从前喊做“姑娘”改为喊“王妃”之外,也没有其他变化。 王妃行为举止一如从前,没有一点是辽王妃的自觉。 当然,若说变化也不是一点没有。 赵睿之不允许她在他们的寝居地方养猫。 所以如今明鸾跟猫猫们就如被银河隔开的牛郎与织女一样,织女只有她一个,可牛郎有许多个,而且,牛郎很快就另结新欢,两两配对之后,还怀揣了小崽子。 明鸾很想带上猫,却也不敢让这些小家伙们跟着自己上路,无他,如今是去辽东,路上它们要是病了或者跑了,到时候都难办。 眼下小猫一出生,她就开始到处送人了。 许言嘉这种有家有业的人,是她送猫的首选。 言嘉还有点不情愿:“王妃怎么送属下这个?其实属下没什么爱心的,还不如送李头儿,别看他五大三粗,其实他可温柔了呢,也好这口。” 明鸾给吓一跳:“这个可不好吃。” 言嘉笑:“不是那个意思。罢了,姑……王妃给我吧,我送给家里妹妹去养好了。” 明鸾连忙点头:“这就对了,它们的爹妈都老实着呢,它们的脾气性格肯定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你尽管放心好了。” 言嘉心里吐槽:可拉倒吧。先帝的脾气也不错,静安师太更是爽利,可看看他们王爷?那真是刀子嘴刀子心,一点不随爹妈好吧? 明鸾一视同仁,送完了言嘉,又送给李先成两只,太医院的袁御医家也送了两只,长史陈铮还特意来要,她想了想,因为陈铮也要跟着同去辽东,所以如果要上路的话,当然是她这边更能照顾好,就道:“等到了辽东,看看它们的出息性情,再叫你来挑。” 陈铮一听这话欢天喜地的走了。 明鸾送了一圈人,回头再看几只猫跟它们的猫崽子们,忍不住感叹:“真是太能生了。” 又问:“不知道辽东的王府建好了没有。” 石森道:“已经派人先行过去督造了。” 赵睿之也拿出堪舆图来,明鸾连忙凑过来——抢地盘。 辽王府很大,比京中的赵王府可大的多,虽没有西山行宫那么阔大,却也差别不大了,既然赵睿之不想让猫进他的地盘,那她就给猫们划分出一块地方来,从根源上来个“王不见王”。 赵睿之一直在鼓动她将猫都送人:“放出风去说送人,上门要的能排队。” “我不要。”明鸾干脆明了的拒绝,还给出她的理由,“万一辽东王府多老鼠呢?” 赵睿之:“就算多老鼠,老鼠们也只怕本地猫。” 明鸾:“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这句话?你现在讨厌它们,等到了那边,嘿嘿,万一夜里老鼠爬过你的被褥……” 赵睿之:“住嘴!” 他脑子里头被她三言两语的描述已经有了画面了! 都不等次日,直接寻了方大夫来,立逼着他研制灭鼠的药物。 于是辽王府又打发人出去买礜石,同时捕鼠夹也都安排上,还引发了一波府内发明小创造。 最终明鸾以她的主意最为天马行空而获得了最佳创意奖。 她的建议:“给老鼠们安排点避子汤喝喝可以么?喝一次就不孕不育,一劳永逸的那种。” 赵睿之亲自给她颁奖。 命工匠在辽东王府划出一片来做王妃的花园,里头培育种植了王妃指定的各色果树,然后假山流水小桥凉亭等等,亭台阁楼都给安排上。 有好些东西,大家也都担心去了辽东会不方便,干脆就大肆在京中采买。 静安师太觉得辣眼,宫中去辞别了太后,又告别了一脸喜色的皇后跟淑妃,带着数十个侍卫轻车简从的先行动身了。 当然,她不是辽王府里头一波离开的人了,不过她出京的时候还是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眼看就要入夏了,朝廷春猎的日子这才定下来。 赵睿之听说后,独自在书房思忖良久,感觉皇上恐怕没有多少耐心跟太子周旋,自己终于拿定主意动身了。 他从宫里告辞出来,一上了马车就苦笑连连。 素日是他将自己看得太高,如果不再改,以后难说有什么好下场。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好消息,哈哈 原来赵睿之一进宫,太后跟皇后就看着他笑了。 一个说:“辽王府最近可是热闹着。” 另一个说:“给老鼠喝避子汤,难为你们怎么想出来的。” 赵睿之笑得自然更开怀,不过心里的滋味自己知道:若是母亲仍旧是皇后,宫里的人说起辽王府决计没有如今这么自在的。 他看着这些人就想起从前的自己,他也是这样的“肆无忌惮”,且人家是后天培养的,他是一出生就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辽东。 临行太后还叮嘱他:“不过说顽笑话归顽笑,你们小夫妻可不许喝避子汤的,祖母还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赵睿之这些日子一直很烦躁,有些事他知道了,却在当下的局势之中无能为力。 父皇遭遇背叛没有等来援军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可是假设他跟祖母这么说了,祖母一定会说他不懂政事,胡思乱想,并严厉的告诫他不要再往外乱说,否则得罪了今上,他没有好果子吃。 当然,这种结果还算好的。 假设太后听信了,转头却去问皇上,那他才完蛋了。 皇家怎么内斗消耗,朝臣们是不大管的,他们看戏更热情。 如今不能算诸事顺利吧,但心里想做的几件事也都完成了,他不能在京中表现的多么想掌握权势,大概是也被假象迷惑住了,或者说,府里养了一个小娘子,真的很容易叫人放松心神,他近来常觉得心境比从前少了些戾气,多了几分宽容平和(他自己这样以为的)。 他靠着马车的时候还在想,如果去了封地,觉得还不错的话,不如就在那边稳定下来。 至于以后,怀里揣着希望,其他的先不要想太多了。 又呵呵笑起来,薄太后跟汉文帝?还真是个好兆头呢。 到府之后已经能够心平气和了,果然见明鸾是坐不住,抱着猫在门房等他。 他下车,才撇过去一眼,明鸾立即把猫给了宫女,还把身上也拂了拂。 虽然做是做了,她也不是一点话都没有,走过来替猫辩驳:“它们都不掉毛。” 可喜她身上还沾了一根,被赵睿之捻起来:“所以这是你的?” 打脸来得猝不及防,江小明一下子就脸红耳赤了。 她这一脸红,赵睿之难得也生了些讪讪之意,松开手背在身后转移话题:“家里预备的怎样了?我们明儿可就动身了。” 因为是说着话,所以他在前头走,明鸾在后头跟着,这一不留神,他就走到了他们的新房里头了,并且大摇大摆的坐在外间的榻上。 明鸾倒水的时候才想起来,因为要收拾行李,所以里间她都清空了,床都拆了运走了(这是母亲临行前叮嘱的,是婚床,以后要用到,所以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本来她一早就跟赵睿之说了,请他书房住一夜,她住外间的榻上,可赵睿之却跟忘了似的,直接回来了。 这茶水倒完,赵睿之也已经脱了鞋子躺在榻上了。 赵睿之眼睛余光就看见明鸾的脸快皱成沙皮了,心里暗笑,嘴上却道:“一进宫就大半天,好累。” 明鸾从嘴里吐出一口气,吹得额前的刘海都荡阿荡,却不敢说一句“你走开”的话。 赵睿之越是欺负人,自己心情就越好,一阵子激荡,躺在散发着花香的被褥上,闭着眼就睡着了。 明天就预备动身了,所以明鸾只有这一床被褥在外头,她走到他书房,想了想又回转了,本想在脚踏上凑合一夜,可谁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还有点冷,迷迷糊糊的抓着帐子恨不能扯下来盖身上。 就听传来一阵轻笑,然后一只手勾住她,将她勾上了榻。 夜深人静的,明鸾只要暖和,也不管别的了,亲爱的被窝这么舒适,她蜷缩起来,连什么时候自己怀里抱着的小枕头被人拿走都不知道。 次日醒来,无意识睁开眼,顿时魂飞魄散,只见自己正跟八爪鱼一样搂着赵睿之! 她都不知道她睡着觉胆子这么肥! 是什么时候摸到榻上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把他给搂住的? 还有她这姿势,一条胳膊从他颈下穿过,另一条从他前胸穿过,一条腿紧紧的贴着他的后腰,另外一条腿搭在他的身上…… 额滴娘啊! 她看看自己搭在赵睿之腰上的腿,都觉得不像是自己的腿能干出来的事。 瞪得眼珠子都要窜出眼眶了。 屏着呼吸一点点的抬高腿从他腰上拿下来,胳膊也从他胸前拿开。小心呼吸着转了身,可没等下床呢,身后的人也跟着转身,一伸手就将她重新勾在怀里,然后赵睿之略带了些沙哑的声音就响在她耳边:“还早呢,再睡会儿。” 明鸾立即不敢动了,就跟那被迫给人撸的小猫一样,委委屈屈的趴回他怀里。 赵睿之的怀抱很暖和,比单纯的被窝还暖,此时的春夜还有点冷,被这样的温暖一烘,他的嗓音又是那样温柔缱绻,如盘丝洞的蜘蛛精一样缠绵着人,于是她眼皮渐渐沉重,真的又睡了过去。 赵睿之欣赏了她半夜辗转,夜里倒是睡得比她还香甜些,转身面对帐子,察觉外头天光要亮,便伸手替她遮了遮,后头再听见外头有了动静,揽着她将她翻了个身,把被子在她身上给她掖好,然后下床出去了。 石森在外头笑得眉开眼笑,跟偷了腥一样。 赵睿之:“脑子里头那些腌臜趁早去了。” 石森立即收敛,做正经状,只在他转过身朝前走的时候才做了个鬼脸。 外头预备好了之后,赵睿之一一检视过,再回来撩开帐子,直接伸手连人带被子的抱了起来。 期间转身时候看见石森还做了个虚虚的托着的动作,顿时气得要死,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石森对这位主子的气力可是深有了解,这会儿就暗暗感叹自家王妃不是五大三粗的那一款,否则,王爷就是想这样抱,也抱不动哇! 明鸾睁开眼,赵睿之低头瞧见了,露出笑容安抚:“没事,继续睡吧。” 她这才发现上了马车,又闭了一会儿醒了醒神,确定了,自己昨夜果然是摸上了赵睿之的床,将人给睡了。 偶买噶! 第一百七十六章 赵王爷准备的“惊喜” 明鸾这一走,却不知辽王府又喜提了一波京城热搜。 话还要从教坊司说起来。 赵睿之二婚,娶的是“江明鸾”,京中好些人就以为这是真当初静安皇后的娘家人呢,这也应该。当婆婆的替儿子做主娶媳妇,那肯定是娶跟自己亲近的。 旁人不清楚这其中的道道,可教坊司的人不会不清楚啊。 静安皇后虽然没有大闹教坊司,但教坊司这段日子可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生意一落千丈,还没人敢抱怨一句。 没看淑妃娘家都灰溜溜的滚出京城了吗? 不过人家虽然走了,可后台还在,过几年重鸣皇子封王,皇上顺便加封也就召回来了。 教坊司就没有这好运道了。 所以当听到辽王要去封地的时候,教司坊的人简直普天同庆啊普天同庆。 京城居大不易,大家都苦苦压抑着激动的情绪,就等着辽王府的人出京城了。 教坊司的主事官员更是一刻钟就派一个小厮去听信。 “辽王府的车马动了。” “辽王的车驾出府了!” “……” “大人,辽王府有侍卫朝咱们这边过来了。” 教坊司主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先成跟许言嘉也算是熟面孔,看见他先一笑,然后直言辽王相中了教坊司的这绿檀木桌子,要买。 “这可是我们教坊司的镇司之宝啊!”主事哭着抱着桌子腿,不肯撒手。 要是没了这桌子,以后舞娘们在什么地方跳舞?以后教司坊拿什么在京城立足?拿什么来震慑那些从乡下来京中的土财主们呐? 但是,主事也仅仅是个主事,天下都是赵家的,辽王别说想要个绿檀木桌子了,就是想要主事这个人,那也有的是法子能将他要了去。 主事心里苦。 最终抵不过辽王的霸气,眼睁睁的看着人家一挥手进来十个粗壮大汉,将这桌子小心的打包,运上车去。 主事追在后头,不死心的道:“这桌子这么大,就是出城门也不好出啊。” 许言嘉笑死:“这就不牢您操心了,城门总是比这教坊司的大门大多了。” 那横着不好出,竖起来斜着还不好出么? 主事的脑汁终于用尽,就跟眼睁睁看着白娘子关入雷峰塔的许仙一样,无能为力的看着辽王府的人抬着桌子扬长而去…… 辽王府这嚣张跋扈的形象算是坐实了。 不过这次没人进宫告状,因为谁也不好意思明目张胆的替教坊司张目。 前段时间常家人找死撞到辽王面前碰瓷,已经吃了血的教训了,听说那个常三被家里打得也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天子一怒,虽然没有伏尸百万,可常家显然如今是不成了,就看他们日后还有没造化吧。 大家都以为赵王没有出手,却少有人看到平静的表象下面涌动的暗流。 卢勇仁虽然怀疑辽王支使小路子出来跟自己说这个,就是为了借自己的手给皇上传话,辽王这一手借力打力着实不错,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就是常家犯上。 错误的根源在常家那里,所以皇上虽然生气,却还是护住了辽王,只是皇上这一袒护么,辽王的名声更上层楼。 卢勇仁听说了辽王强买教司坊桌子的事,这次没主动传话。 不过没想到竟然是皇后先跳了出来,他还以为淑妃会告状趁机报仇呢。 皇后就告诉了皇上。 皇上听完问她:“你在宫里,此事是听谁说的?” 皇后心中噎了一下,手里帕子拧紧了,提着心道:“是承恩公夫人进宫,当成顽笑话说了一嘴,臣妾听着跟咱家有关,这才着意多问了几句。” 皇上听完没说话,站起来直接走了。 皇后心里可太不是滋味了。 如今皇上的年纪其实不算太老,可是跟她之间就几乎没什么房中之事了,便是来此歇息,也只是纯睡觉而已,没想到今日初一,连留下都懒怠留了。 皇后脸上火辣辣的,觉得像是被人扇了两巴掌似的。 对心腹嬷嬷道:“他怎么这样?我还不是为了皇家名声?睿之这样搞来搞去,难道皇上就高兴了?皇上又不是他的亲爹!” 心腹吓得半死:“娘娘慎言!” 又劝着:“皇上便是再宠爱辽王,那也让辽王去了封地了,这京中少了静安师太,少了辽王,安郡王等人也都走了,娘娘眼前要看的人可不是辽王啊!” 皇后一听她说这个,简直更堵心了。 对于皇后这番暗戳戳的操作,赵睿之就不知道了,途中无聊,绿檀木桌子的事他还想当成个惊喜到了地头再叫明鸾知道,所以就开始提溜着明鸾跟自己时不时的脱离大队,要么去欣赏一下高山流水,要么去踏青打猎。 他的态度空前的好了起来,再没有之前那种阴沉尖刻的感觉了。 不光明鸾感觉到他的变化,石森等人都感受到了。 虽然赵睿之不叫石森有那些个“龌龊”的念头,但是夫妻俩在一起,怎么就龌龊了呢?那要这么说的话,天底下那么多家庭行周公之礼的时候还要按部就班着来?那样就不龌龊了? 石森跟李先成许言嘉都透露了一点,然后大家就知道怎么给这两个人创造机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来后心境开阔了,或者天气也好,反正赵睿之不刻薄不乱发脾气,时不时的还笑容满面,明鸾一面心惊胆战的,一面暗中观察。 这一观察,更觉得心惊。 无他,实在是如今赵睿之太好说话。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精力,非要拉着她爬山涉水的,她走得实在累了,就说:“我走不动了。” 本以为会遭他一顿奚落,谁知他不仅没有,反而还回过头来拉住她的手。 他的手有点凉,握住之后清爽又舒服,明鸾觉得心跳幅度都大了点。 可是拉着走也会累,她:“我脚疼。” 赵睿之停下,过一会儿弯下腰:“我背着你罢。” 明鸾:赵睿之肯定是重生了,要不就是被人穿越了,要不就是被人下降头了! 她胆战心惊的趴他背上,浑身肌肉紧张僵硬,更觉得他可能是如今这身躯被妖精占领了——换做从前,她背着他还差不多。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口水横流的王妃 赵睿之背着明鸾走了一段,觉得她这个白沾便宜的竟然也不说几句“谄媚”的话,便有些个不满,问她:“你学了这么长时间,给老子做首诗词来听听。” 听着背上传来她咕噜声,还觉得她乖呢,结果走了七八步了,觉得她这聪明应该比曹子建也不差什么,因此便又催:“诗呢?先来一句老子品品也行。” 结果没等来诗,倒是石森从一旁冒出来了,笑得忒谄媚:“王爷。” 赵睿之:“去!吓了老子一跳。” 石森:“王爷。” 他等赵睿之侧头看过来,抬手指指他背上的人,小声道:“王妃睡着了。” 不光睡了,还口水横流。 石森满以为王爷这回要发火了,谁知赵睿之呆了呆,又往前走了一段,直到累得额头出汗了,才上了马车。 明鸾朦胧睡着,路途中颠簸,她的小日子不准,算着最近是快来了,因此格外嗜睡。 上了车,明鸾依旧在他怀里睡。赵睿之就轻声命人去找方大夫。 方大夫来了,谁知赵睿之也不避嫌疑,直接叫人把脉,方大夫眼下就关注这俩人呢,一来把脉就跟赵睿之解释了一遍。 石森在外头听着,一时想“王爷马上就恼羞成怒了”,“王爷接下来就要恼羞成怒了”,谁知一直没有等到王爷发怒,反而是方大夫出来,叫人把红枣莲子桂圆羹给熬上,候着人一醒来就喝。 明鸾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车上的了,只是睁开眼看见赵睿之在车里打盹,而自己就被他抱在怀里,睡得脸红扑扑的,热度居高不下。 明鸾偷偷叹了一口气。 赵睿之自然是极其好看的,比她从前记忆中的任何古装美男都好看,他身上没有那种古装美男子的阴柔气,反而叫人一看就觉得这人肯定不好处,不敢惹。 她难得有了一点微茫的情绪。 眼前这个人跟她拜过天地,拜过高堂,而对于先前的那些事,看上去他倒是都能揭过去的样子,反而种种关系好像只存在她心里似的。 她又是心动,又觉得自己永远跨不过那道坎去。 徐颂贤是她心里、头上的一座大山,阴沉沉,黑压压,无法逾越。 转念一想,就算自己心动了,那也不过是爱这人的容颜。 世上美人那么多——可她眼下也是没机会了,泪! 赵睿之其实压根没睡着,他之前还想呢,这马车这么颠簸,路途中也就明鸾这头小猪精能睡着,眼下见她在自己怀里醒了,不说起来,反而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又抿唇的,脸上神情无辜中透着天真,可怜中掺杂可爱。 赵睿之眸色幽幽,大半被眼皮遮住,剩下的一点零星也由长长的睫毛挡住,竟没叫她发现他醒着。 明鸾本是睡够了才醒的,可一想眼下这种“岁月静好”、在美男怀里入睡的机会也着实难得,因此脑袋又发沉了,慢慢的蹭回去,贴着他的胸口闭上眼睛,在马车的颠簸中,像在母亲的摇篮里头似的,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等她再醒来,马车已经停了,今夜错过宿头,注定要在外面安营扎寨,大家寻了一处平整的地方,除了自身带的吃食,下剩的便是打猎来的猎物架在火上烤。 赵睿之本来站在外头,见小路子掀开帘子这次没有放下,就知道她醒了,缓缓走过来。 明鸾擦了把脸,觉得精神了,见着他就露出一个乖笑来。 她这般乖,盖因知道他不好惹,若是面对别人,她的脾气也算不得太好,不是说她常发火,而是她性情执拗,不容易被人说服。 当然,赵睿之这会儿觉得可能跟他母亲之前对她的教养也有关系。 皇后养出来的女孩子,能真乖了,那才奇怪。 乖都是表面的,不乖的地方也都刁钻着呢。 无论如何,赵睿之都是很受用她的这份乖觉的。 “睡了这么多,别夜里走了困。” 明鸾下了车,看看四下里,觉得神清气爽,连偶尔一点烟气都觉得好闻:“烤的什么东西,这么香。” 赵睿之拉过她的手往火堆那里走:“他们猎了一头鹿。” 吃过了晚饭,明鸾看见侍卫们在不远处勾肩搭背的笑闹,还唱两句乡野情歌,问赵睿之:“打猎好玩吗?” 赵睿之道:“不为了玩。” 多得则没有再说,而是道:“再有十五六日就可以进辽东地界了。” 他们在路上走得也不算太慢,因此前面不管是两位先生打头走得那第一波还是静安师太带着的第二波人,都已经将他们远远的甩下了,所以他们这一行也算是轻车简从,路上仪仗都收着,有时候天黑了也会继续赶路,有时候又是天不亮动身。 赵睿之表现的特别好说话,连李先成都感觉出来了,这次打了鹿来,李先成把赵睿之请过去,不说那是鹿血,就直接请他喝。 赵睿之也没问,端起喝了。 侍卫们挤眉弄眼的笑起来,相互之间挨肩搭背,露出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色来。 赵睿之将碗递给许言嘉,接了石森递过来的帕子擦擦嘴角血迹,看着大家也笑了笑。 等明鸾吃饱了饭,赵睿之领着她到处走着消食,走回来,黑乎乎的境地里倒了一杯酒给她:“夜里冷,喝点暖暖。” 酒这种东西,喜欢的人喜欢,明鸾不喜欢,为了喝酒而喝,干脆也不细细品味了,直接端起来一仰脖子干了。 等觉得不对味的时候已经完了。 小路子给端了清水她也不敢喝,先端到灯里看一眼,确认了才漱口。 只是喝了这一口还不要紧,可夜里辗转睡不着才是折磨人的,她翻来翻去,一会儿坐起来,结果就见赵睿之也睁着眼,吓了一跳:“王爷没睡着。” 这是帐子,外头都是虫鸣,偶尔还有侍卫们交接说话的声音,赵睿之目光幽幽的看着她,不一会儿缓缓向她靠过来。 明鸾心跳一时停摆,紧紧贴着帐子,恨不能自己变成一只土拨鼠,先刨个坑把自己快烧着的脸埋起来再说。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夫妻同行渐入佳境 赵睿之伸手将她快要探出帐子外的脑袋给捞了过来,一会儿搂住她道,伸手还轻轻拍了几下:“快睡吧。” 明鸾偷松一口气,刚要闭上眼,想候着他睡了自己再出去呢,谁是两个人大腿一贴,她的心脏又狂跳了起来。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都不用想就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了。 她可没自作多情的以为他爱上自己了,只是他这样靠着自己蹭,一幅生受折磨的样子,她也不好受,而且,两个人毕竟已经是夫妻,她要是敢闹出来,恐怕到时候外人不说他,反而要说她不懂事了。 明鸾现在就是后悔,当初不应该跟赵睿之一起动身。 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她是生怕他明确表示要这个那个,一时冲动,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你自己解决一下呀。” 本意是不要让他来蹭她,谁知她的手才一推他,就被他捉住了。 赵睿之的手紧紧的捉着她的,两个人手心都有些潮湿了,他道:“我不会。” 反正明鸾怎么不信,也抵不住他咬死了自己从来没有做过,倒闹得明鸾跟个老司机一样。 石森在外头抱着拂尘打盹,半梦半醒的恍惚听着好像王爷在跟王妃说话,但又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又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还疑心有虫,挥了挥拂尘,闻着空气传来的驱虫药味才放心了。 第二日明鸾正常起来,发现赵睿之还在睡。 这一路上他们俩睡在一处,起初是她害怕,静安师太一走,反正身边最亲近可倚靠的就只有他了,她是喜欢靠他身边的。 就像假如一只兔子跟老虎做了朋友,那如果在森林里头两个一起行走,兔子肯定紧紧靠着老虎一样。 后来一块处着处着,她也就习惯了,反正赵睿之也没有其他什么臭毛病,他睡觉不磨牙,不打呼噜,脚也不臭,自己也还很整洁,可以说足够精致了,明鸾没有其他要求,每每入睡还要担心自己遭人嫌弃呢。 往常都是赵睿之早睡早起,如今他难得睡过了头,脸埋了一半在枕头里头,青丝掩盖了另一半,只让他的眼皮露出来,眼尾还带着几分粉红色,皮肤又融滑细腻,看着很有几分美感了。 明鸾怀疑自己脸又烧起来了,踮着脚跑了出去。 等她走了,赵睿之没睁眼,不过嘴角却慢慢弯了起来。 又过了几日,天气越来越暖和。 赵睿之也迷上打猎,经常白日里头带着侍卫们在广阔的山野间纵马,明鸾也放弃了马车,骑着性情温顺的母马在后面。 待赵睿之夹着马腹跑过来,围着她转一圈,两个人相视而笑。 石森看着辽王爷简直是生平最难得的容光焕发模样,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感慨:早知道王爷这么喜欢出来,应该早点让王爷就藩的。若是先帝在时,怎么也不会封到辽东,说不定最富庶的江南都能去的。 他这么跟李先成说的时候,李先成很是可怜的看了他一眼。石总管自诩什么都懂,有时候也会迷惑么。 王爷这样子显然是跟王妃的感情渐入佳境,也是缘分,从一开始这两个人一见面就结下的缘分。 李先成从前对石总管那是尊敬有加,如今再看他的眼神便多了几丝怜爱——毕竟有些东西,他一辈子都不会懂了。 于是乎,经常将猎来的好东西也分给石森。 分得石总管感觉到越来越多的压力,他是太监,不管是女人喜欢上他,还是男人喜欢上他,那都是没结果的事儿啊。 不说旁的,王爷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石森不明白李先成的感情,还觉得有点负担过重。 当然,因为李先成并没有实际上言语的试探,只是在行动里头多了些“暧昧”,所以对石森来说,也只是个“甜蜜”的负担而已,还没到要挥泪斩情丝的程度。 过了几日,石森终于想到一个主意。在喝酒的时候便装作无意的跟人说起自己从前:“宫里一个小宫女想跟我结成对食,后来她到了年纪出宫嫁人了,可我心里一直在想着她呢,就盼着日后回来,也好再同她见上一面,那样的话感觉这辈子也不算有太多遗憾了。” 李先成觉得石总管的这番话虽然“直”了点,但也算是性情中人了,就很高兴。 石森见他的行为恢复正常,还以为自己的话一语点醒梦中人呢,沾沾自喜了半天。 到了四月底,静安师太已经在辽东安顿下来,打发了凌云过来送信兼催促:“不要等到端午还没有到。” 赵睿之算了算日子,这才加快了行程。 不过他所谓的加快就是骑着马带着明鸾一起,这才是真正的甜蜜的折磨与负担呢。 只是男人么,有时候就是需要砥砺折磨才能成长,赵睿之也不例外,等他们一行人终于看到辽东城门的时候,连他也忍不住喝了声“好”! 明鸾更是高兴,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睡床了,睡在地上的滋味怎么说呢,总是能感觉到好像有小虫虫来钻她鼻孔钻她头发,闹得她夜里一半担惊受怕,一半疲惫不堪,睡得眼下发青。 凌云纵马过来报:“王爷,静安师太亲自出来迎接了。” 赵睿之低头一看怀里明鸾,小声在她耳边说:“我可没欺负你。” 又是不许她告状。 等到了跟前,两方人马相见,赵睿之先下马,又将明鸾也抱下来,一同走到静安师太面前行礼厮见。 “母亲怎么来了。” 静安师太打量一双玉人完毕,撩起眼皮轻轻瞪了赵睿之一眼,然后将明鸾搂过来:“路上辛苦了,是没睡好吧?” 明鸾连忙点头:“我知道没有小虫子,就是不由自主的疑心害怕,但我盼着赶紧来这里,早点见到您就好了。” 赵睿之脸上露出笑容来:“她就是在地里头睡的少了。侍卫们躺在草丛里头都能睡着。” 静安师太更不乐意:“你娶的是王妃,不是给你娶的侍卫。” 赵睿之忙道:“母亲息怒,是儿子说错了话。这不后头也是加紧赶路,想让她早点睡个好觉么。” 第一百七十九章 爱情源于习惯? 辽王府修建的恢弘大气,虽然不如京中建筑精致奢华,然而粗犷之中也有一翻王府气度,如今为了迎接新主,特意被下人打扮的各处张灯结彩。 明鸾跟着赵睿之走在其中,只觉得目不暇接,一双眼简直要看不过来似的。 赵睿之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牵住她的爪子,领着她往前走,一面问静安师太如今住在哪里。 “我在东边住下了。” 赵睿之想着堪舆就道:“东边是清静些。” 明鸾接口:“可西边亭台楼阁更好看,母亲应该住西边。” 静安师太笑:“西边园子里那边花木多假山亭子多,你在京中也没交到几个朋友,来了这边总该跟睿之的属官也好,本地官吏太太们也好,都有些个来往才是,到时候办些个赏花会,摘花宴的,还是在西边合适。” 明鸾还要再说,赵睿之看她一眼道:“到时候领着人去东边玩的确不合适。” 明鸾这才不说话。 静安师太不满:“你是不是又训她了,好好的一个孩子,离了我眼前才一个月,怎么胆子又变小了似的?” 赵睿之笑:“母亲快问问我是不是欺负她了?一路上都是我带着她,她胆子可小了,再者路上不便宜也是真的。” 静安师太连忙喊了赵嬷嬷来领着明鸾去休息。 “等歇好了之后再说接风洗尘的话不迟。” 明鸾张口就想说她跟着静安师太住,不知怎么目光跟赵睿之的目光对上,被他略带着几分笑意的那么一看,就乖乖低头,跟着赵嬷嬷走了。 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澡,又叫人用篦子给自己多通了几下,确保头上没有虱子,她这才喟叹着扑到软软的被褥上。 她以前觉得自己离了猫睡不好,只有靠着猫猫们才能缓解她的躁动,谁知这一路旅途中各种不方便导致她对环境几乎没什么要求了,就是闭上眼睡觉。 她自己还觉得很高兴。 之前是虽然明白过于依赖猫不太好,但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这种毛病不药而愈,她只要在床上,那是趴着睡也行,躺着睡也可,侧着睡也没问题了。 静安师太跟赵睿之正在说话。 说的是闾州的事。 原来闾州距离辽东不远,但是去岁跟闾州紧挨的北番遭了大雪,因此多次扰边劫掠过往客商百姓。 跟北番打仗是打不完,也不可能避而不打。 赵睿之想了想,自言自语:“皇上会派谁来?” 静安师太神色平静地问:“你以为呢?” 赵睿之没说,静安师太又道:“这一路辛苦了,你也去歇歇,日后我们再说话。” 赵睿之这才知道为何母亲催着他赶紧回来。 他站起来告退,出来自然有人领着他往外走,看了一眼方向,他问:“王妃在何处?” 来人道:“王妃在熙园。” 赵睿之脚下就转了个方向,不再往正院那边去。 到的时候明鸾正睡得香甜,赵睿之看了一圈没有发现猫狗的影子,勉强满意,洗漱之后也直接上了床榻。 屋里有点热,明鸾睡得脸上红扑扑,无意识的就往凉快的地方去。 素色碧纱的帐子逶迤落地,她的手也正好横亘在他身上。 赵睿之侧起身子,感觉像抱住一只小火炉。 他身上不容易暖和过来,但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更容易放松,哪怕是在母亲面前也要紧绷的神经不知怎么就对她无用了。 他怀疑这都是因为她老是跟猫在一起的缘故,毕竟猫这种东西太懒了。 明鸾睡着觉呢,微微睁开眼缝看他一眼,然后又放心的闭上,咕噜道:“你回来了。” 这不是个问句,就是为了自己跟自己确认。 赵睿之手指在她散开的头发穿梭,一会儿贴着她的头皮慢慢揉摩,道:“别睡了,晚上会睡不着。” “我可以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 他笑一下,头一歪,嘴唇擦着她的头发过去,下巴搁在她头上:“跟我说说话。” 明鸾这才睁开眼,爬起来看他,半晌小心问:“你不高兴么?” 赵睿之将北番犯边的事跟她说了。 明鸾:“啊?会叫你去打仗吗?” “你说呢?” 明鸾想了想,自己摇头:“不会。” 又问他:“那朝廷会派谁?” 赵睿之:“你猜猜。” 明鸾瞅着他脸上的神色,不一会儿渐渐坐直了:“不会是太子吧?” 赵睿之见连她也猜了出来,不由的对她刮目相看了些,扯过一旁的迎枕来搁自己背后,懒洋洋的靠着与她说话。 明鸾还在想着其中的不合理处。 “先帝在时就没有叫太子出征过。” “正因为如此,太子才难当重任,皇上这样做也是为了历练太子。” 反正这种理由走到哪里也是站得住脚的。 太子是要做皇帝的人,又不是一两岁的小孩子,需要大人时时处处的呵护。 赵睿之还问她:“你怎么知道皇上不会叫我去?” 明鸾:“叫你去,得给你兵马。”本来就已经在辽东,离得闾州很近,再有了兵马,岂不是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 赵睿之笑:“说的不错。” 他一伸手,明鸾一愣,等他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拥在怀里,她才反应过来。 至于赵睿之,刚才也被自己下意识的动作给惊了一下,但是两个那种很亲密的事都做过了,虽然没圆房,也不至于要再分的那么清楚,更何况怀里抱个小家伙的感觉还这么好。 明鸾当然不觉得好。 她觉得他们俩进展速度太快。 她还没明白过来呢,这都走到哪一步了? 就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推着走似的。 不过本来很紧张的,可是他叹了口气,手也在她肩膀上轻轻拍着,她的心思便叫他给勾走了。 她有点不大高兴的问:“为什么叹气啊?是担心太子吗?”太子要是真有能耐,打仗也并非没有取胜的可能。 “当然是为了北番的事。虽然朝廷如今还没定下就一定是太子,不过军需粮草却要事先准备起来。” 他这个辽王一到辽东,不说安抚百姓,反倒要先征收粮草,恐怕名声更要坏一波了。 第一百八十章 吵架和吃醋 事情果然如静安师太跟辽王预料的,朝廷这次下公文极快,太子平乱的事也是板上钉钉了。 除此之外,明鸾还听说了一个消息。 太子上奏请辞,说太子妃已经病得起不来身,年少夫妻实不忍弃云云。 皇后就命人将太子妃接到了宫里亲自照顾。 人人都说皇后这一手漂亮。 听说太子妃力辞,后来力辞不过,就在宫里跟淑妃走的很近。 太子跟太子妃的这番作态还没演完,胶东王那边也不过才到封地不久,就上奏折主动请缨说要去闾州替太子跟皇上分忧了,并且言辞十分恳切: 太子乃是国之储君,古有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万乘之主行不履危,从北番到京师路途遥远,救援不及,而且,区区北番不毛之地,饮毛茹血之人,也用不着太子这种国家的精锐。 这折子一在朝堂上呈出来,那真是言语花团锦簇,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然后就发现这里头又内涵了太子无能,蔑视了北番兵弱。 此言一出,本来太子属臣中不主张他出兵的人也都不得不改口了。 胶东王这种举动说好听点是为太子分忧,实则就是起哄架秧子。 太子背地里头大骂胶东王不是人,又哭又闹的。 一会儿说赵睿之抛弃兄长,一会儿又哭太子妃,说太子妃的这身子骨这么弱,进宫岂不是不能舒服? 如今太子府里头的事想瞒住皇帝也难。 皇上听了连冷笑都懒得笑了。 最后当然是朝堂上一面倒的都赞成太子出兵。 胶东王负责军械补给,辽王就负责粮草,押运兵器路途遥远,旅程辛苦,皇上将这个活计派给胶东王,大臣们也没有反对意见。 明鸾想起太子妃那人,心里五味杂陈。 赵睿之见了道:“你不是想可怜她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明鸾都没明白呢,自己怎么就被扣上这样的帽子了? 当即气得跳脚。 赵睿之还生气呢,转身走了。 明鸾立即跑上去追着他咆哮:“你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赵睿之被她抓住衣裳,嘴角露笑:“放肆。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像个王妃吗?” 还伸手拍了她一下:“松手。” 明鸾受疼,气鼓鼓的瞪他一眼,也转身走了。 晚上不见赵睿之回来住,本以为自己独占大床能睡好呢,谁知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听见外头有动静,便问:“谁在外面?” 小路子道:“王妃,王爷那边说是不舒服,也没叫大夫,石总管过来了。” 明鸾穿了鞋子,走路简直带起一阵旋风似的。 她怒气冲冲的来,真迈进门槛了,看见赵睿之额头上搭着毛巾,那怒火啪嗒一下灭了。 走过去不避嫌疑的坐在他床边,轻声问:“是哪里不舒服了?” 小手抓住他的手,摸着是冰凉,就低了头慢慢的摩挲搓弄着。 赵睿之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矫情道:“都不叫惊动人了,怎么还把你给吵醒了?” 明鸾:“我没睡着。” 赵睿之懂了。 果然是少了他,她就睡不好了。 他就说,之前她离不开猫,后来跟着他住,那猫也派不上用场了。 明鸾:“你到底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不舒服?身体不舒服咱们就找大夫,心里不舒服的话,你跟我说说,说出来或许会好受些?” 赵睿之就道:“看着你不分青红皂白的心疼人,我生气。” 明鸾冤屈:“她都想坑我了,我怎么还心疼她?我只是觉得这一环环相扣,里头没有什么无辜之人,有点感慨而已。” “没有无辜之人?”赵睿之转了个身瞧着她,“嗯?你什么意思?” 明鸾点头:“对啊,幸亏我们出来了,离那些人都远远的,最好以后也别来往了。” 赵睿之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江小明你能不能清醒点,我也不是好人,你别这么天真行不行?” 明鸾:“我一开始就知道啊。” 赵睿之觉得自己快要被她气吐血了:“你知道个屁。” 说完指着门口:“你给我出去。” 明鸾的心情难以形容,临来的时候,小路子曾经提点过她,反正那话里的意思就是赵睿之吃醋了。 明鸾不信。 赵睿之吃太子妃的醋吃的着吗?再说这醋吃的也太周折了,她什么也没做啊?她要是真有那侠义之心,真热情善良,那这时候就该跑回京城去,不顾礼法规矩,心中只想着将太子妃救出皇宫…… 毕竟她也是见识过绝世白莲,品味过顶级绿茶的人。 她就是感慨了一下,没有无辜之人,同时这所有的人也都是被世情挟裹着,有可怜之处,有可恨之处,也有更多的无可奈何之处。 谁知他就生气了。 好声好气的跟他说话说不清,她这会儿就真怀疑或许小路子说的对。 于是就道:“您干嘛呀,怎么还吃起太子妃的醋来了。我可一点都不喜欢她。” 那就是路边一条毒蛇,发现它被人捉住要杀了取蛇胆,那看到这种事情,还不许她心里难受一下啊?非要逼着她去拍手叫好? 只是最后的一个试探,没想到赵睿之还真给她反应了,撇过头去:“谁吃她的醋了?” 明鸾:我靠,还真是小路子猜对了。 好歹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她一直提着的心也放心了,谢谢赵睿之这么看得起她。 脱了鞋,她爬到床里头。 赵睿之抓住她:“你做什么?” 她就顺势搂着他的腰躺好:“你不在那边睡,我好困了都睡不着。” 说完闭上眼:“你也快休息吧,不是说明天要召见属官们么?” 赵睿之趁机道:“我还没原谅你。” 明鸾:“嗯,知道了,明天帮你把苦瓜都吃完行了吗?” 赵睿之:“连吃三天。” 明鸾:“行。” 赵睿之:“你怎么这么蠢,都不懂讨价还价么?” 明鸾:“还不是为了讨你开心?要换了别人说不吃,我肯定将他脑袋揪下来给他塞进去。” 赵睿之这才笑了,轻轻哼了一声。 明鸾闭着眼,睡着之前想:今天这一出是到底是为了什么呀,这男人的心思才是海底针呐,好累。 第一百八十一章 轻轻的一个吻 赵睿之来了辽东之后,走的还是在京中的那一套,并不与本地官府怎么联系。 本来么,大家也在互相观望之中,谁知这闾州一出事,朝廷又有旨意下来了,一下子敦促了两方不得不见面。 藩地的属臣们来找赵睿之,属臣们的家眷就来找明鸾。 明鸾虽然年纪小,但是在辽东这边,是实打实的地位最高的女人了,静安师太没了皇后的封号,又要“清修”,从地位上来说反而不如她。 不过明鸾成日家在府里也没这个感受,府外一来人,齐呼啦的一跪,她这才有了那么点感觉。 “快起来,以后都不必这样。王爷还想长长久久的与辽东百姓共处,与诸位官府能吏共事,天长日久的若是都这样的话,那我可不敢请你们来玩啦。” 底下的属官夫人们脸上渐渐露出放松的神情。 见王妃的第一眼觉得对方明艳动人不好相处,听着人开口说话了,觉出几分热情天真来,才叫人悬着的心落了落。 不过属官夫人们这次过来,除了拜见王妃,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便是哭穷。若说之前她们跪拜是怕王妃桀骜,如今这战战兢兢的,便是怕完不成夫君交代的任务了。 看她们穿衣打扮,个个穿金戴银的,若是真心哭穷,起码把素日的旧衣赏穿出来也好博个可怜。 小路子就曾道:“辽东这边又冷又穷的,但凡能干些的都想办法走了。”也就是说剩下的这些要么纯咸鱼,要么就是没多少精明才智。 明鸾喜欢这样的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像太子妃那种,她光顾着防备了,每每累心又焦虑,见一次焦虑一次。 幸好小路子事先提醒了,所以明鸾应对属官夫人们的时候就非常体面。 “朝廷要打仗,派任务派到地方,谁也不敢跟朝廷对着干,做事肯定是要做事的,困难也不是只有我们一地有困难,胶东那边要供给军械,岂不是比我们还麻烦些?” 又招呼诸位夫人太太们吃点心:“我跟王爷都吃不惯京中的点心,所以请的厨子也是江南的,做的偏甜了,大家尝尝。” 吃甜食容易叫人缓解情绪,等一波点心走完,香醇解腻的茶水也喝过,明鸾眼看夫人们又要继续开工,连忙道:“等王爷回来,我跟王爷好好说说,看王爷是什么意思。” 见她这样好说话,夫人们这下都真放心了,有以为徐参军的夫人看着年轻,像比明鸾还小,约有十三四岁的样子,活泼过头了,就道:“王妃和气,这些事本来就是男人们的事,我们居中把话说完也就够了,左右朝廷发俸禄给他们,也不是发给我们的,让他们自己去为难去吧。” 这位一听就是玩心不退的,明鸾觉得自己要是没有在京城中的那些遭遇,没准现在也能这样没心没肺,不过交朋友么,自然不能求全责备,这些人跟京中干系不那么紧密,若是大家愿意,她还是很乐得跟人家交朋友的,于是就鼓励的看着徐参军的夫人,还冲她点了点头。 其他几个年长稳重些的看了,愈要再说几句吧,又恐招惹了人讨厌,好在王妃年纪是真小,这么大的人有些在他们这里都还没出嫁呢,当孩子养着,可不天真不知事? 罢了罢了,总归是能够回去交代,也就不说这些叫人为难的话了。 因为今日是头一回正经待客,所以明鸾穿了王妃正装,从里头到外头加上首饰,足有二十几斤重了,见大家说完正事都放松了,她便站起来告罪,言称自己要去更衣。 临行又叫人好生照料各位夫人太太。 等她往后头去,没进门就先喊:“把头上那个冠给摘下来,压得我头痛。” 才说完一抬头就看见赵睿之斜靠在榻上,正揉着鼻尖。 赵睿之抬起头来,看见她双手提着裙摆,露出脚上的白色小皮靴,不由冲她微微笑一下。 石森站在一旁躬身行礼,解释:“王爷被人敬着喝了几杯酒,过来稍微休整一二。” 明鸾就觉得赵睿之比自己聪明,酒席上说话果然比这样吃点心说话更随意些。 本来么,就算赵睿之不过来,闾州要打仗,少不得也要辽东支援一二,这件事算不得他们的错,要正经说,就是一份差事。 赵睿之见她坐在自己身边,一本正经的同他这么说,嘴角的笑意更深,还点着头道:“果然教训两顿才有点长进。” 明鸾只能说他教训的好。 还要道:“以后还请王爷更直言相告。” 要不我闹不清你喝的是酒还是醋。 她起身去屏风那边换了衣服,头上钗环都卸了,另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型,斜斜的别了一根凤凰鸟簪子,只是左看右看,觉得过于尊贵了,反而不衬容貌跟发型,就坐在那里又看首饰匣子。 正瞧着呢,斜刺里赵睿之的手伸过来,取了一只宝蓝色凤衔流苏的中凤钗,往头发上一比,再看镜子里头的人,尊贵中又透着从容与和气,反而不显老,只觉得俏皮可爱。 她再歪头冲着他一笑,赵睿之就不想让她重新回去了。 石森见王爷的手落在王妃的耳垂上,自觉老脸一红,连忙低头,又招呼屋里侍奉的人都赶紧出去。 明鸾本来还没怎么,一见屋里人都走了,脸上也露出红晕来,就站起来,低声嘟囔:“我还要出去,她们都等着我呢。” 辽王爷就坐在她的凳子上,然后将她抱住揽在怀里,欣赏着王妃脸上的红云,觉得可以作诗,心里勉强凑了三句,第四句变成了浆糊。 “你晚点过去,她们还多几分自在呢。” 他说着就低头,嘴唇碰到了她的。 明鸾从屋里出来,走到亭子里被风吹了吹,闭上眼睛,还觉得热,就像他的唇还在自己唇上辗转一样,很轻,但很热,没有任何话语,可呼吸便是最动人的话了。 她低头,看着波光粼粼的书面。 小路子在王妃身后不远,听见王妃嘟囔一句:“真是太讨厌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想交朋友了 明鸾出去一趟换了衣裳钗环,席上的众人由着丫头们伺候着,也有换了衣服或者重新梳了头的。 不管怎么说,等明鸾二度进来,大家都自在了许多。 主要是没有了那些庄重的正装,每个人都显得年轻了几岁,彼此看着对方都心想:这位也是个孩子呢。 明鸾露出更真心的笑容,大家都是小朋友,要彼此亲爱,热热闹闹的才好,她也要照顾大家,疼爱大家。 “王爷跟诸位大人们在前头吃了酒,咱们这边的酒席也安排好了,还请各位夫人都移步花厅。” 入了席,酒过三巡,众人都察觉了王妃的真心实意,吃吃喝喝恁地自在,早就把端庄跟拘谨都抛到了脑后头去了。 这会儿也没有哭穷那一说了。 再几杯酒下肚,有徐参军夫人说了个笑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明鸾也说了一个,简直叫人笑破肚子了,也有其他人开始真的绞尽脑汁的想故事或者想个笑话,七嘴八舌的,简直就像亲姊妹一样了。 小路子过来凑趣:“王妃,不如击鼓传花,花到谁手里,就由谁来或者说一个笑话,或者讲一个故事,您觉得呢?” 明鸾自然是叫好,又问其他人。 众人也都说好,一时热闹甚至超过了前头。 等前头王爷的客人们酒都醒了,使了丫头或者小厮过来寻夫人,听了回报说后头有说有笑的,可不吓一大跳,再看着王爷的脸色,个个心里都想骂娘。 这一次来,众人也有试探的意思,不过见过王爷后,每个人都觉得王爷的脾气大概是在京城被夸张了,如今看起来就是身体带着些虚弱劲,喝几杯酒眉头就紧皱起来,离席休息一阵,再回来看着眼尾都发红,好像酒劲越发的上来,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众人也都不敢再劝了。 幸亏王爷虽然不能多喝,酒席上的饭菜却是一直不断,美酒佳肴很是提现出主人不动声色的热情,王爷也时不时的劝酒,他虽抿抿而已,但主动端起酒杯来,谁不给面子? 总而言之,今日可算得上是宾主尽欢。 明鸾当然是更喜欢跟同龄人在一起,她面上看着活泼,其实是个慢热的人,需要的就像徐参军夫人这样的朋友带着她玩,她才能热情起来。 徐参军夫人走的时候,明鸾依依不舍的送到门口。 王妃这种“逾礼”的行为很快有人就告诉到了静安师太那里。 静安师太想了想,让赵嬷嬷挑了两个老成知事的老妈妈给明鸾送了过来。 明鸾吓了一跳,问小路子:“我是哪里做错了?” 可不管是小路子还是赵嬷嬷都笑着摇头。 这感觉可不好,就跟大家都懂,偏她不懂了一样。 静安师太要清修,东边围得滴水不漏的,明鸾思来想去的发现,自己能求助的,或者想这府里不顾忌她的这个王妃头衔的,也就只剩下那一人了。 本来还同他略有些个拧巴呢,这一到了事儿上,是不得不来,也是不能不来了。 赵睿之笑话她:“从前的话还记得吧?盼着母亲跟着来封地,害怕没人管你,如今她管你了,你倒是惶恐了。” 明鸾:“我是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赵睿之冲她扬了扬手,见她没明白,干脆倾身将人拉到身边坐下:“你站我面前坐什么?我又不是训下属。” 又道:“母亲给你人岂不是好,你自己这么长的日子,也没培养个心腹能干的。” 明鸾觉得身边有一个小路子就够能干了,可想想之前赵睿之连太子妃的邪醋都要呷,她在他面前可不敢多提小路子,毕竟太子妃离得远,小路子可是近在眼前的。 她低了头规规矩矩的坐着。 赵睿之的胳膊本来在她肩膀,不知何时就开始往下滑动,最后把人搂在了怀里。 明鸾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这段日子以来赵睿之对她态度的变化她一一看在眼里,只是她没有什么能够交心的朋友,无法帮她分析这种男女之间的互动到底是纯粹的感情还是掺杂了利益的利用。 若是利用的话,赵睿之被迫出卖色相,也太委屈自己了。 若是喜欢?她不敢深想,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小命再填进去。 于是在赵睿之有下一步行动之前,她就小心的问他:“夫人们来哭穷这个,我们要怎么办?” 赵睿之就夸张的叹了口气:“唉哟,这个我也正发愁呢。” 明鸾一下子笑了出来。 气得赵睿之捏她耳垂一下:“你笑什么?” 明鸾:“反正你这么说话我就想笑了。” 赵睿之也笑了一阵,不过后头却说起正经的来了。 这只是双方的一次试探而已,既然已经成了他的封地,那自然他的话就在封地上极为有用的,真将缴粮的任务派下去,也不是不行,不过那样民愤沸腾,是官员们不愿意看到的,赵睿之自然也不想。 更可气的事,这种事从来没有一个确定的规章制度,也无法照章办事。 “无非就是害怕我将本地粮仓看做自己的私库,等明日见面他们就知道了。我瞧着有那些个聪明的,今日便能猜着几分了。” 明鸾一听他这么说,顿时心里高兴起来,还吹捧:“王爷圣明。” “圣明?” 她还点头呢:“英明圣哲,无所不知的意思。” 将赵睿之笑得前仰后合,如果他往后倒的时候不要扯着她一块倒就好了。 末了明鸾脸蛋红红的从他怀里挣扎出来,鞋子没穿好就跑掉了。 本以为赵嬷嬷送来的两个妈妈是来管住她的,没想到这接下来的走向却叫她看不大懂了。 太子出征之后,辽东的粮草就开始供应,王爷体虚气弱,王妃虽然年纪小,却“被迫”承担重任,在粮仓那边从早撑到晚。 别说休息了,就是吃顿正经饭都不能。 一板一眼的王妃坐镇,也不是没有人想存心糊弄,或者欺她不懂,却没想到王妃都给一一指出来了,算的不对的,用印章模糊的,或者漏下了签字画押的,她在帘子后头大装正坐着,连午饭都没吃,如此连轴转忙了半个月,终于才将朝廷的差事办完。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受不了这委屈 赵睿之知道王妃辛苦,也怕她冲自己抱怨呢,就搬回了正院去住。 反正明鸾日日回来往床上一扑,闭眼就睡了,有那么多看着盯着的,他也不可能再欺负人。 明鸾也学到了很多东西,体会了一下古代社畜的痛苦。 痛苦是什么? 是你跟人沟通之后,比如说,你叫一个人写个“二”送上来,他可能会给你交个“一”,还有可能给你交个“=”,更或者给你交上来一个“+”,甚至有可能是“——”。 这就过分了,一次不发火,两次不发火,她身边的妈妈说:“王妃生气了。” 她发现自己那时候真的已经很生气了,她生气的动作就是把纸跟公文给扔下去,这样周围的人就诚惶诚恐的弓着腰拿走。 起初,她还克制着,觉得大家都不容易,后来发现,不容易的或许只有她一个,其他人就是纯粹靠演技。 反正她这边的人是没几个害怕她的,小路子先不怕,宫女们在她干活的时候是不凑到前头去的,人家在后头撸猫。 两个妈妈即便在她面前战战兢兢的表演了,出来之后那是恶声恶气,对着官员或者管事的,没有一个好脸。 明鸾偶尔看见了,觉得三观有要裂的趋势,连忙闭上眼缓缓。 她也不乐意见赵睿之,也不想他了。 心里还有个小人拿着一把小锤子,在她受气的时候一锤子一锤子的去揍被她坐在身下的另一个头戴王冠的小人。 如果拿着放大镜看,会看见戴王冠的小人背上写着“赵睿之”三个字。 然后她就给静安师太写信,别看大家离得不远,她手里也没有手机微信的,就用写信来吐槽自己心中所想。 她把心里的画面给画了出来,一堆辣眼的丑漫,自己一张张欣赏了,能把自己哄好。 有一次不小心给静安师太的信里也夹上一张,谁知这次师太很快回信:“那种画还有吗?很有趣,午饭因此多吃了一碗,不得不消食后再午休。” 江.社畜.王妃收到上司的来信,如同打了鸡血,哐哐哐把自己那一堆辣眼的杰作都交上去了。 只有一个请求:“母亲,为了孩儿的性命安危着想,请千万别叫王爷看到啊!” 明明心里有个最大的抱怨跟不满,却不敢叫人家知道。 静安师太要笑死了,跟赵嬷嬷说:“如今就指着明明给我续命。” 她特意去看了一眼赵睿之,就发现他悠游自在,没有到听曲子的地步,但是听着评书,还有时候会请本地一些才子们聚聚,写一点激昂士气的诗词,显然是日子过的极好…… 静安师太回去之后也有了创作的欲望,就给明鸾画了一幅如今赵睿之的逍遥图,命人“快马加鞭”的给明鸾送去。 赵嬷嬷一直跟着皇后,不由的失笑摇头:“您这样儿,叫人怎么说啊。” 静安师太义正言辞:“我这是激发孩子的创作热情啊,正因为有了对比,才显得格外的刺激。” 赵嬷嬷点头:是的,的确好刺激。 她都想知道前头努力干活的王妃看到后会怎样了。 王爷这样子,逍遥日子过着,时而与人会文,时而与人清谈,说些不着四五的废话,除了在女色上保持清白,叫人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将朝廷的派来的监督运送粮草的官员送走了,明鸾才深有一种体会:工作狂不是那么好做的。 为什么世上有“应付”二字,那都是在消耗了热情、激情、寻常心之后,因为疲惫所出现的一种正常人会有的正常反应。 她还不能立即离开,剩下还有些善后工作,要重新整理盘点。 她也逐渐学得更顺手更有经验了,就叫不同的人分别先顺一遍,然后她跟着过一遍,一般这样就不会出现大毛病了,至于小的地方,她也尽量克制自己的臭脾气,强迫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更令人生气的事还是发生了。 在她回到府里打算好好歇歇的时候,就听说了辽王在朝堂上被人弹劾了。 辽王府长史陈铮这段日子一直跟着王妃行事,说实话,以他内心来看,他觉得跟着王妃都比跟着王爷靠谱。 起码王妃发了脾气之后不会撩开手不管了。 而王爷做事,那是真的随心所欲,说不管就不管。 所以陈铮在收到朝廷的公文之后,小心翼翼的呈上来,十分同情王妃的处境。 公文里头写的很清楚。 上奏折的官员在奏折里头写:辽王遇到朝廷分派的任务都不作为,推出一个王妃来“应付了事”,可见对朝廷不满、不恭,是心存怨怼! 并且这位官员还斗胆提了中肯的建议:朝廷应该彻查,也应该对辽王妃这种“牝鸡司晨”的行为进行严惩。 明鸾觉得自己要疯了! 但她表面上仍旧是非常非常平静的。 就是心里一口一个“尼玛”,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在心里捶了一遍。 当然,朝廷公文的语气还是很客气的:允许辽王跟辽王妃自辩。 陈铮道:“王妃,这公文臣拿给王爷吧?” 明鸾:“王爷从京中艰难跋涉过来,到现在身体还没有养好呢,你拿给他看,是怕他不生气?” “自辩的折子你先写拟个草稿,然后给我看看。若是你不会写,看王爷近日笼络的那些文人墨客,谁笔杆子好,尽管用起来。” 陈铮连连应是。 等他走了,明鸾越想越生气。 虽然她自己觉得自己最后有“应付”的心态了,但是谁也不能说她做的不够好! 她没有打人,没有骂人,自己负责的事都完成了,没有拖延! 也就是说,她自己觉得“应付”可以,别人说她是被辽王推出来“应付”差事的,这种委屈跟污蔑她受不了。 再说辽王要是自己出来,能做的那些事也无非就是跟她做的一样。 就辽王这体质,叫他去搬粮食,一麻袋就能将他压得不能动弹了啊! 说她“应付”,怎么不在差事一开始办的时候这么说呢? 好了,现在她战战兢兢勤勤恳恳的干完活了,就有人冒出酸水来说她牝鸡司晨了! 草的令堂,母鸡打鸣是啥原因,还不是因为公鸡打不了鸣吗? 气哭!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蛮夷也 这哭泣么,也是有特点的,有人哄着宠着,跟给车加油一样,越哭得起劲。 一个人哭起来,哭一阵想一想,没准自己能把自己安慰好了。 明鸾越哭越觉得受不得这气,一边拿帕子擤鼻涕,一边扯了一旁的空白折子开始写了起来。 她近来写信就是跟静安师太写,那是文风奔放,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才不管什么“措辞严谨而不失委婉、解释清晰而不失柔和”等等之类的屁话呢,就直接心里想什么就写了什么。 写完还不爽,怒气冲冲且带着哭声的喊小路子:“给静安师太送去。” 小路子已经是知道京里如何不要脸的发了公文来了,接过明鸾递过来的奏折,心里还纳闷,既是给静安皇后写的信,怎么就用上折子了? 等他出了门,与无人处打开扫一眼,立时又合了起来。 招手叫了人来好生看顾着王妃,自己亲自跑了这一趟。 当然,折子送过去,他就不管了。 回来没想到扑了个空,说王妃已经往家去了。 寻常的事情,赵睿之都是不动声色的知道的,不过明鸾跟静安师太的通信他却没多想,觉得婆媳俩相处的如母女一般挺好,他就不掺和女人们之间的事了。 谁知这一放松,可在后头给他惹了不少麻烦出来。 静安师太接了小路子送来的折子也有些纳闷呢,等打开来看过去,再翻翻随同送来的公文抄文,顿时明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静安师太跟赵嬷嬷道:“这孩子眼里揉不得沙子。” 赵嬷嬷也感叹呢:“说起来也怪,王妃生在那样的人家,怎么就养出这么个品行来?这不就是古人那个什么‘出淤泥而不染’么?” 静安师太又笑了一阵,骂道:“你个老货,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在讨好我。她就是性子直了些。” 朝廷上的大臣,有能力的的确是有能力,但也不能小瞧了人家气人的本事。 寻常人与人打交道,说给个‘一’,那就是给‘一’。 朝中这些却是人精,嘴上说给个‘二’,先按着不给,却叫人把这个‘二’给支出去,等人忙活完了,被他利用够了,才给个‘一’,甚至连这个‘一’都不给呢。 “明鸾这个年纪的年轻人,除非是那些一下生就格外机灵灵犀的,别人怎么能懂那些老奸巨猾的人的套路?” 她想了想又道:“罢了,这折子我替她送出去,就以辽王妃的名义发回朝中便是了。” 赵嬷嬷连忙道:“这样不好吧,本来王爷就艰难。” 静安师太:“已经退避到了这里,那些人还步步紧逼,一点人情不讲也罢了,这一次次的试探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不知道?如果这次不还击回去,下去欺负侮辱一定来的更快更狠。明鸾这样写,虽有义气为之的意思,不过我瞧着却爽利,有楚王熊渠的那气度。” 史记中,三十五年,楚伐随。随曰:“我无罪。”楚曰:“我蛮夷也。” 熊渠此言流传千百年,当面贬低者再多,背地里称颂的人也源源不绝。 为何? 还不是因为跟有些人他自己不讲理,却要别人讲理?遇到这种严以律人,宽以待己的,你能怎么办?只能来一句“我蛮夷也”了。 静安师太就打发了侍卫将这折子快马送进京去。 她在这里笑了半天,赵睿之这时候也看到公文了。 “嘁”了一声就扔到一旁。 看看人家这种有了经验的人的心理,就能感受到一个人的心态多么强大来。哪怕他身体不够强壮,但心胸绝对是宽广的,是在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做到“唾面自干”的。 赵睿之溜达半天,这才问石森:“王妃回来了吗?” 这么一段日子不见她,八成想他都想的不行了吧? 辽王爷十分自信且坦然的想。 陈琤急匆匆的回来,抓了几个人开始商议拟定怎么回奏折,这种朝廷发来的公文,王爷王妃交给底下人,底下人可不得把事儿当成大事要事来办,还要必须办好? 再者,陈铮觉得,这种事儿就该他们这些人来写,要不写不出王爷的辛苦,写不出王妃的委屈来。 他忙忙活活的,像一只小蜜蜂,这事儿石森是知道的。 且石森一看小路子不在,便猜着王妃那边肯定生气了。 王妃平常是个极好的性子,但不能去招惹,招惹的话就是应验那句“兔子急了还要咬人”。 所以,石森觉得,王爷这时候去问王妃不好——小孩子哭哭闹闹的时候,让她哭完,冷静下来再哄,这样效果好。 但石森当然不会给赵睿之出主意,就问了一下小厮。 小厮快去快回,很快来回话:“王爷,王妃坐的车已经进了府,往熙园那边去了。” 赵睿之叹了口气:“这孩子也辛苦了,罢了,不用等她来拜我了,我去见她吧。” 他们主仆二人刚到熙园,正好跟从外头匆匆追回来的小路子碰上。 小路子见了王爷,见王爷容颜耀眼夺目,英姿勃发,再想想王妃穿着一身繁复正装,老老实实的蹲守着做了那么些日子的琐碎活计,不由的可怜起王妃来了。 赵睿之问他:“你去做什么了?怎么没跟着王妃?” 小路子道:“王妃命小的给静安师太送了一封信。” 赵睿之就笑:“这娘俩,有事不能见面再说?” 静安师太带孩子,向来跟那些一刻钟都离不得孩子的母亲不一样,她有自己的兴趣爱好,谁也不能为了她的兴趣爱好让路,所以孩子们哪怕黏她呢,她也像一头母狮子一样,要将成年的小狮子给踢出去。 赵睿之作为前.被母亲踢出局的狮子哥哥,可不就守在母亲的领地外头,等母亲把小狮子妹儿也给踢出来? 如今他大摇大摆的来,就是来探望想寻求母爱而不可得的小家伙的。 结果才走到门口,就被里头出来的宫女妈妈们拦住了:“王妃说累了,谁也不见。” 赵睿之脸色一沉:“再进去说,就说我来了。” 他是王爷,这是他的王府,他就不信有哪里他还去不得了。 结果他进去了倒是进去了,就是宫女们伺候着王妃去更衣,硬是让他自己在屋里蹲了一个时辰。 第一百八十五章 王妃还是经历的风雨少 赵睿之是没见识过后世当丈夫的陪妻子逛街的光景,否则他还得再多些涵养。 但是现在么,当明鸾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气到无力了,心里想了一百零八种法子打算收拾她,结果才一抬眼就看见她的样子了。 腮帮子气鼓鼓的,你能感受到她的愤怒,同时,她那眼睛已经哭成粉红色,大概是被冰镇过,眼睛也不舒服,一眨一眨的,其中委屈的感觉简直溢于言表。 赵睿之立即将自己等待的愤怒抛到九霄云外,孩子这是委屈大了。 就伸了手,很和气的道:“过来我看看,眼睛这样明天会疼。” 谁知明鸾根本不领他情,也不知道他肚子里已经过了九曲十八弯,张口就道:“你们家的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是不是要是太子打了败仗,到时候也要安我头上?” 说着又哭了起来,站在屋里也不往前走,就扁着嘴伸手抹眼泪。 赵睿之沉着脸站起来:“不过是吃了人一点气,你就受不了啦?真是小孩子。你看他们那样说我,我就不生气。” 明鸾:“他们可没骂你牝鸡司晨。” 赵睿之:“虽然没骂我,但骂我媳妇儿,跟我骂我有什么两样么?” 说着话将她拉住,直接走到榻边坐下,然后把她揽在腿上。 又喊石森:“去跟方大夫要些消肿的碧玉膏。” 明鸾被他刚才那句话给噎住,一时脸色微涨,显出几分红晕来,等石森跑着回来,她才回神,忙要从他腿上起来。 赵睿之的胳膊圈在她的腰上:“别乱动,小心膏药抹眼睛里头,再瞎了。” 石森实在受不了了,有这样吓唬人的吗? 他开口:“王爷,方大夫说了这膏药温和不刺激,就是不小心抹眼睛里头也不要紧。” 明鸾如今就喜欢看别人欺负赵家人,听了石森的话脸上变了变,虽然没笑出来,可眼睛有了笑意,呶了呶嘴。 赵睿之瞪石森一眼:“行了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等石森走到门口,又喊住人:“慢着,我这段日子给王妃搜刮的那些好玩的东西呢?都搬过来。” 跟明鸾说:“外头夫人们知道你忙着,不过赏花的帖子也送了一堆来了,你看看先叫几个进来陪你玩,熟悉了之后你们再出去逛去。” 明鸾谁也不想见了,就是那个徐参军,她之前在外头也没给他多少好脸。 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是不是就是试探加故意为难她,本来拿着条子或者单子过来,上头各色都清晰,按着要求把手续置办齐全的话,她也就直接批了,难道她不晓得那样省事儿么? 可这些人就跟故意的似的,给的东西要么缺头少脚,要么缺斤少两,其中有一个公章不清晰被她打回去,之后再叫对方去补盖公章,这章就没补上。 她当时还替那人担心了,以为是盖公章的为难他,后头才想明白了,八成那个模糊的公章就是假的,他不敢盖真了,免得被瞧出跟真的不像来。 可是她能因为对方这样造假就揪住不放吗?她要是真这样做了,日后办事肯定更难。 她算是想明白了,在她面前弄道帘子,这是给双方留个余地,免得她将那些人都记住了,日后再见面膈应。 赵睿之真没将朝廷的公文当回事,她心里却一时过不去那道坎,就道:“我谁也不想见。” 赵睿之连忙道:“好好好,不见就不见,你先好好歇歇,等过段日子咱们再说。” 亲自用指肚挑了药膏给她薄薄的涂抹在眼眶周围,还轻轻吹了吹。 那膏药管用是管用,只是眼下这么一涂抹,眼睛看着更红了,赵睿之就更心疼了些:“你也是,怂哒哒的做甚么?你都不怕我了,其他人更不必怕。” 明鸾:“我为什么要怕你,我才不怕你呢。” “好好,”赵睿之仍旧纵容,“不怕才好呢,老子娶了媳妇来,可不是为了吓着玩的。” 明鸾:“我也不怕他们,就是那些人说话太不讲理,太叫人生气。” 赵睿之心里快要笑得打跌了,这孩子还是经历的风雨少。 他心说这次你把它当成教训记住,以后再遇到可不要生气啦,但想一想,觉得就她这个记性,没准日后脾气改不了。 他道:“朝廷不是让自辩么,叫陈铮先写一写,等我看过再发回去。” 摸着她胳膊发抖,心知她这是气狠了,就将人抱起来:“这里虽没有温泉,但一处汤池也是新装起来的,我带你去泡泡,松快松快。” 等明鸾醒悟过来要挣扎了,两个人已经泡在水里,赵睿之长手长脚,圈住她道:“你别叫了,没得叫他们以为这里头怎么了,到时候更招惹人眼。” 又安抚:“你看我衣服都没脱,这都是为了陪着你。 汤池里头本来点着的是蜡烛,后头水汽越来越多,那蜡烛噗嗤就灭了,屋子不说很黑,但显然是不如刚才看的清楚了。 赵睿之只着了中衣,靠在池壁上,看着她划着水坐自己对面,都不必过去细看也知道这会儿肯定是桃腮粉脸。 热水裹着身体,泡了一会儿,明鸾也觉得放松了一些,肌肉没有刚才那么紧绷了。 赵睿之陪她泡了泡,而后道:“头一回先不泡太久,免得头晕。” 说着走过去又把她抱住了。 如今两个人可是都湿着,明鸾一下子转了身,自己往上走:“我能上去。” 赵睿之伸了伸手,想了一下没有再吓唬她,只是叫人进来掌灯,两个人分别穿好衣裳,略吃了一点东西就上床歇息去了。 赵睿之自然是留下未走,他这理由也极为正大光明,明鸾白天伤着心了,怕她夜里梦魇住。 人家俩已然是夫妻,纵然有静安师太拦着没叫圆房呢,今儿王爷的话也不算过分,因此不管是宫女还是妈妈或者小路子,都没能说个不行。 第二日明鸾被宫女叫醒,一摸身上只裹着被子,中衣不翼而飞。 不用说这是赵睿之的杰作,正要骂人,宫女道:“王爷见王妃夜里出了一身汗,这才把中衣换了下来的。” 但就算这样,明鸾也是气了半死,自己抱着被子,叫人把衣裳都留下,自己穿好了才见人。 第一百八十六章 王爷要跟王妃温存 如果对明鸾做个采访,问她此刻最钦佩的人是谁,她肯定回答:是赵睿之。 为什么呢? 因为赵睿之有一百零八万种办法叫人吃了闷亏还有口难言。 她就感觉跟他一比,朝廷中那些个无耻无理的人都得退居一射之地。 就如此刻的她,她只能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念叨“他怎么这么讨厌”,却没办法去找他大闹一场。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过分,越来越讨厌。 出了门,她自己沿着园子走,按照往日养出来的习惯让自己活动开,结果走到猫园的时候,却被人拦住,说里头正在打扫,她又换了一条路。 拐过长廊拐角,突然听到一阵筝音。 那曲子轻快悠扬,再一听,仿佛里头还有些缠绵委婉之意,仿佛有个人在听者的心里弹奏,荡起波波涟漪。 她脚步微顿,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身后的人也停住,见她不往前走正要催,突然听见里头筝音停了。 身后宫女轻声:“王妃?” 明鸾这才如同醒悟过来,往前迈步。 然后就看到了静安师太。 静安师太也看见她,手中重新起调,这次更高扬,更磅礴,在一个本是安静无为的清晨里头,叫一个懒懒散散不知道今日要做甚么的人突然就开阔了心胸,催生了豪气,有种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的欣喜。 她脸上露出笑容,就见静安师太也回了微笑,紧接着眼风淡淡一扫,明鸾不由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看见对面临水亭子里头,绿玉檀桌上,有一白衣丽人手持含光剑,正做剑舞。 等那丽人转身,她看清容貌,一时呆住。 这时候筝音曲调突然一转,节奏快起来,再伴着那剑舞,像有人兜头给她倾泻了一场洋洋洒洒的三月杏花雨! 一曲完毕,丽人手持宝剑跃下桌,展颜冲她璀璨一笑,饶是早起对这人还诸多抱怨的她,也不由跟着解颐。 赵睿之将剑放下,伸手撸一把她的脑袋,扭头对静安师太道:“娘,您说世上怎么有她这样的活宝,怒气冲冲又同时还哭哭啼啼的,昨儿叫我都不知道是该哄她还是该先教训她一顿了。” 明鸾冲他皱皱鼻子,也转头,不过是在教训身后跟着的宫女:“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骗我说猫园在打扫。” 宫女们诚惶诚恐:“王妃恕罪。” 明鸾:“以后有这种事,务必直言,王爷表演一场多么辛苦?要是刚才我听着曲子不往前走了,你们又怎么办?把我抬进来吗?” 静安师太已经笑倒在座位上了,一边笑一边道:“明明过来。” 明鸾这才“怒气冲冲”地大步走过去,就是脸色绷不住,走到静安师太面前后头一歪撞人家怀里:“娘。” 静安师太拢着她肩膀:“我儿心里受委屈了。” 明鸾搂住她的腰:“娘,我去东边陪着您住住吧,跟您修行,也培养一下我的涵养。” 静安师太还没说话,辽王爷先脱口而出:“不行。” 两女人一起抬头看他。 一个目光带着笑谑,一个目光是“关你什么事儿”的疑惑。 静安师太看见赵睿之脸上的表情后,又笑得胸腔震动起来。 伸手抚摸着明鸾的头发,看好戏似的等着赵睿之的解释。 赵睿之假装没看见母亲的嘲笑,瞪一眼明鸾:“母亲好不容易才清静下来,你又去混闹做甚么?熙园跟正院还不够你住的,你非要跟小狗撒尿一样,到处留点自己的味道是不是?” 明鸾五根手指头慢慢地攥成拳头——说她是小狗撒尿! 尼玛! 下次她给他…… 静安师太连忙抓了一旁的扇子过来挡着自己的脸。 就是扇子太小,挡不住自己身体被笑得颤抖。 明鸾:“一二三十五,一二三十五,我不生气,谁生气谁是二百五。” 默念两遍,终于把脑子里头的怒气给绕晕了,剩下理智勉强上岸,就故作天真的问静安师太:“娘,刚才曲子好好的,您干嘛停了啊?正听到好处,您要是不停,我能一动不动的站着听完。” 那为什么停了,还不是因为她不进来,赵睿之着急了么? 赵睿之虽然有点审美,剑舞也挺养眼,但是,术业有专攻,他就表演一番,略浮夸罢了,想让他坚持太久,那是不成的。 所以他才停下,然后暗示(不,是明示)静安师太也停了曲子。 果然明鸾一听曲子突然停了,才重新往里头走。 这都是计策编排。 如果能让她流畅的听完,那么赵睿之大汗淋漓的表演一番,是给谁看啊? 这么辣眼,静安师太也不想被迫欣赏,毕竟这种跟明鸾画的丑漫还没法比呢。 就跟有人喜欢吃臭豆腐,但对于臭鸡蛋就欣赏不来一样。 不过到底那头是亲儿子,看破不说破的道理静安师太当然也懂,她就笑笑,明鸾很快就把逻辑链给全上了:“哦,我明白了,肯定是王爷舞剑体力不……” 那个“济”字就没机会说出口,赵睿之已经跳起来把她的嘴捂住了,直接把人提了起来,咬牙切齿的对静安师太说:“母亲自便,我去给江小明洗洗嘴。” 传话的人一说“王爷抱着王妃回来了”,本来在各处洒扫整理的人互相对看一眼,然后抿着唇迅速的退走了。 王爷不喜欢伺候的人多,这在何处也不是秘密。 如今大家都得了石总管的吩咐,要让王爷跟王妃多温存了,培养培养感情,否则这府里什么时候才能有小世子出来啊? 当然,不是说石森多么着急,只是跟王爷这种人谈恋爱,那没有一下子就谈好的。 如果只是看王爷颜值,那真是看到哪里死到哪里,从前也不是没有迷恋王爷的,叫跳水果然跳水,王爷扭头就问皇上:这种智商我娶来做甚么? 石森这么多年也算是给王爷总结了,王爷喜欢什么样的姑娘?那必须是有自己的主见,而且还能同时也极度依赖王爷。 石森觉得,他就是变成个女的,也很难做到王爷的这种要求。 第一百八十七章 王爷是个深井冰 李先成过来送邸报,看石总管站在院门外笑,问:“您笑什么呢?笑得这么不怀好意?” 石森见是他,这才直起身来,眼睛已经看见他手里的东西了,就道:“给我吧,一会儿给王爷送进去。” 李先成往里头看了一眼:“王爷在里头做什么?” 石森:“滚,这也是你该窥探的?” 李先成:“我可没窥探,就是白问一句,知道您不会说。” 石森想一想,有些事自己知道,旁人都不知道,便不由的更乐了,就跟吃瓜能吃到第一口热瓜,然后看破不说破一样一样的。 李先成见石森脸上就差写着“哇塞,这瓜好大好香,我就是不说”几个大字,顿时心中暗笑,他扬扬手里邸报,作势欲闯,吓得石森连忙跳起来拦住:“真不行。” 谁知李先成只是逗他而已,顺手就给他了,笑道:“好吧,咱们这府里,也就只您敢说不行了。” 石森见他如此恭维,心中还沾沾自喜呢,等他走了之后才顿悟过来,顿时破口大骂:“王八蛋,敢在这里跟爷爷玩梗!” 不一会儿里头伺候的妈妈出来,笑着道:“总管,王爷要水了。” 石森这才连忙进去。 进去之后听见王爷道:“过来给我搓背。” 他连忙应:“是。” 低着头就往里头进,谁知王爷一看是他,立即捂着自己:“怎么是你?王妃呢?” 石森心碎一地。 真想不到,王爷就是个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的人啊! 他扁扁嘴,用无辜的眼神加无辜的声音谄媚道:“王妃刚才已经出去了。” 晨间沐浴,洗完就为了叫人精神精神,原本也不必泡很久。 赵王爷一噎,脸上露出不虞,嫌弃地看他:“行了,你出去吧。” 石森心里偷“哼”着出来,见伺候王妃的宫女们都喜笑颜开,便过去看。 宫女们笑道:“总管来了,王妃正在分礼物。” 一听有礼物,石总管顿时将刚才在王爷那里受到的伤害抛诸脑后,挤出个笑容:“怎么突然分礼物了?有我的么?” 虽然话语忐忑,但脑袋跟脖子却伸进去了。 明鸾已经看见他了,笑着冲他招手:“你快来,快挑你喜欢的。” 有宫女胆子大,在旁边解释:“王妃说大家这一阵子辛苦了,些许小玩意让大家玩耍。” 石森就凑过去,见箱子里头盒子满满当当,随手挑起一个来,打开一看,却是个比指头肚还大的珍珠,宫女们当即就惊呼起来。 珍珠大家当然不缺,不过这么大的珍珠可是少见,都可以传家做宝贝了。 有人也为了凑趣,连忙道:“总管,我这把团扇上有美人,跟您换吧?” 石森连忙将盒子收到袖子里头:“去去去。” 又恭维明鸾:“王妃这个主意好,盒子里头东西大家都不知道,拿到什么可都是惊喜。” 明鸾接受了他的夸赞,笑道:“还剩下的这些,你去分给外头侍卫们吧,这段日子他们跟着我来去,也辛苦了。” 她还有地方坐着,侍卫们就是站着,一站大半天,不站不行,要是不站,官员们更不老实。 石森替众人谢过,提着箱子里头下剩的礼物走了。 赵睿之将石森赶出来后才觉得自己过分了,心里也想着同他道个歉,谁知见石森没心没肺的正开心,他顿时就不开心了:“有什么高兴的事儿说来听听?” 石森连忙道:“是王妃体谅大家这段日子辛苦,叫大家挑礼物来着。” 赵睿之脸色一变,一甩袖子往正厅走去。 偏厅正在备饭,明鸾就坐在榻上,手里拿一把缀着绿玛瑙的扇子看,赵睿之的眉头皱更紧了,大步走过去抬手就敲她一下。 明鸾之前听见他说要她帮忙搓背了,捂着头抬起来见他不悦,略心虚:“干嘛?” 赵睿之:“你倒是会做顺水人情!” 他辛辛苦苦给她挑选预备的礼物,结果呢,没得着她一个感谢,却被她毫不珍惜的分发了出去,人干事? 明鸾点头:“是觉得大家这段日子都很辛苦,也正好想起来,就权当消遣了……”大家开心,她也跟着开心啊。 然而底下的话都没说完,就见赵睿之脸色一时变化,似是强忍着怒火才没有打人。 她有点呆,不明白他这是发什么神经。 赵睿之看她也看出她不明白来了! 深呼吸几下稳住自己情绪,这孩子不懂事,她手里压根不知道什么东西是好东西,她那点见识,就是以为自己喜欢的就是好东西! 不信你拿五千两银票给她,说买她那只吃的最多的蠢猫,她肯定不卖。 偏厅侍女摆好碗碟,过来禀报:“王爷、王妃,可以用早饭了。” 一抬头看见王爷面目狰狞,顿时吓得抖索。 明鸾道:“你们下去吧,不用伺候。” 侍女们落荒而逃,忙出去找石总管救火。 等屋里就剩下他们俩人,她这才重新开口问:“王爷是怎么了?” 赵睿之看了她片刻,一直看到她开始反省自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总而言之,气氛很是不详,她都有点胆战心惊的想,别是刚才她出来之后,有宫女或者侍女趁机进去轻薄了他? 赵睿之简直受够了,他这才发现眼前这人,不论怎么温存,就跟全无心肝一样,并且衬托的自己这段日子的付出跟惦记都像笑话,气恼愤怒之余又生出许多心灰意冷的无力,就冷冷的瞥她一眼,然后站起来往外走。 明鸾傻眼,她从前上学时候,最怕老师的那种“这题目这么简单,你应该知道这道题的答案”的眼神! 她不知道!她要是知道,她早上天了! “你给我站住!”她起身就撞他后背上了! “你不说清楚不许走,你以为我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笑死了!”赵睿之蔑视,“怎么你的心情就重要,别人的心情就不重要了?” 明鸾:“¥%¥” 对不起,她实在忍不住口吐芬芳了。 这次终于镇住了赵睿之,他简直不敢相信,从她嘴里吐出来的那个字是他以为的那个字眼!? 第一百八十八章 王爷的社死现场 赵睿之提小鸡崽子似的将江小明提到水盆前:“你堂堂王妃,竟然说脏话,果然是该洗洗嘴巴!” 说完跟屠戮鸡一样把人摁进去,手一抄水就给她洗起脸来。 明鸾扑棱两下,按着水盆死力咳嗽起来,赵睿之这才松开手。 撑着脸盆终于把气缓过来了,她的眼神也变了,比刚才赵睿之的眼神更狰狞:“你说!你说清楚再走,否则,你今天从这里走出去,以后我们俩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我要是但凡多看你一眼,我自己把我眼珠子抠下来!” 赵睿之抱臂冷哼。 明鸾却懒得跟这货拉锯了,实在是烦死他了。 眼前这人一张脸好看有屁用?她是能看着他的脸就不吃饭了,还是能看着他的脸就能多活两年了?都不能!她能气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早死三年都有可能! “是因为你叫我给你搓背我没有?” 她问完就通过镜子看他,见他表情知道不是,顿时更恼,先还好好的,突然发这种疯!不是搓背的锅,还能有啥? “你洗澡,有不要命的侍女进去要服侍你?” 也不是。(不要命的侍女早把命搭进去了,轮不到这时候。) “那到底是什么,你说清楚。” 赵睿之看她这样子显然动了真怒了,他也生气,但是怒火不如她的旺盛。 “我问你,”他开口,两个人通过镜子交流,都能看到彼此的表情,但又没有直接对上,感觉还留了几分余地似的,“你想奖赏那些跟你的人,想笼络人心,这也不算错,顶多是势利了一点罢了,可你发下去的那些礼物是哪里来的?” 你怎么能拿着我的心意去胡乱送人?哪怕你玩两天不玩了再送人也比这样戳人心肺强! “礼物哪里来的?”明鸾暂且压下他说自己“势利”的事,顺着他的问话回答道,“礼物是我叫王诚从京城跟南方买回来的。” 赵睿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感觉自己刚才白伤心了!那一番虐恋情深到底是错付了! 如果脑内有弹幕,那么辽王爷如今的脑内屏幕是这样的: 大型社死现场! 请问这时候重金聘公关还有用吗? 在线急等! 有处理过类似经验的老铁帮帮忙吗? 他脸上的震惊太明显。 明鸾现在都还没想通他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 就点着头道:“我明白了,你嫌我笼络人,毕竟王府是你的,这些人也都是你的,你觉得我势利,觉得我用着你的钱还要笼络人心,好——” 越说越上劲,眼眶通红了,声音也变调了,伸手用袖子抹一把脸上的水渍,这回换她转身要走了。 要是换做以前,发生这种误会,赵睿之是宁肯被人误会也不会自揭脸皮去道歉的。 至于现在,在他大脑做出判断之前,他的手已经先于大脑一步开始了行动。 他将人圈住,忍着她的挣扎踢哒(忍着痛)把她抱到榻上,双腿夹住她的腿,一只手固定她俩爪子,一只手扣住她肩膀,自我感觉非常忍耐地说:“你怎么这么没耐心,还不兴人说两句?” 明鸾气得狠了,仰着脸喷他:“你这是说两句吗?无缘无故的突然骂人!我要是天天这样说你两句,你高兴啊?” 赵睿之忍住呕血的冲动,拼着脸疼,点头:“我高兴,我喜欢你这么说我。”可拉倒吧。 他自己心里刚想完。 明鸾直接也跟着来了一句带着极度蔑视的:“可拉倒吧!” 赵睿之作势要亲她,她顿时嫌弃的往后一仰,很明显的态度表示“不吃他这一套”。 赵睿之:心累。 以他少有的哄女孩子的经验,他觉得这种时候要是能想个绝妙的借口来搪塞她,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但是现在看着她含着泪的眸子,那怒气冲冲的娇俏表情,还有那白到发光的小脸儿,他脑子实在也想不出什么绝妙借口来了,不单如此,此刻人被他抱在怀里,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很难不心猿意马。 狠了狠心,叹了口气,他也口吐芬芳! 到今天他才明白,那个散发芬芳的字眼所表达的情感,那不是对别人的不尊重,而是对自己内心复杂感情的一种精炼、凝结成精华之后的精准阐述啊!(泪目。) “我错了。” 他低头。 明鸾压根没想到他会道歉,现在轮到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了! 她怀疑自己是因为生气太过,所以有点耳鸣了。 深吸一口气,她颤声问:“你说什么?” 赵睿之点点头:“你没听错。其实这件事是一场误会。” 既然已经打脸了,也就顾不得自家脸疼,赵睿之一边思索一把缓缓地道:“你还记得我给你备下了一些礼物么?都是我最近收集的。我一听说你给人分礼物,就以为你分的是我给你精心选的那些呢,一时气愤不过,晕了头。” 说完看她一眼,小心翼翼地继续:“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哥哥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他这么一说明鸾也想起来了,昨天的确是他说过给她预备了许多礼物,但那时候她一想到他之所以有精力给她准备礼物,正是因为她在外头累心累身的操劳!要是换了他自己去做事,她也愿意去给他精心准备礼物! 所以,她那时候心里只想:去你的,谁稀罕你的礼物! 她要是专门戳人心肺,这种时候就该站起来啐他:“你那些破东西,我赏出去还怕丢人呢!” 只是她也知道,如果真将这种气话说出来,赵睿之下不来台,到时候不定有什么麻烦! 可叫她这样吃下这个闷亏,她也太难过了! 太对不起自己了。 越想越气,气哭:“东西都给我了,别说我没分,我就是分了,你也不能这么对我,难不成在你眼里,那些东西都比我珍贵?你若是如此,不如不送,以后你给我什么,我也不收了……” 说得赵睿之心服口服,低头道:“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说的有道理,是我钻了牛角尖,不过,我这样也是头一回,都是因为太在乎你了……,我就是以为你不在乎我,反而把我送的东西给外人,因此又生气又嫉妒,一时口不择言,我错了,王妃原谅则个?” 低三下四,低声下气,真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低过。 第一百八十九章 王爷的人设很稳 明鸾觉得脑子有点晕,她怀疑赵睿之被人穿越了。 这么大个男人道歉撒娇三连…… 不是恶心,是瘆人啊!!! 她推开他就想往外走,赵睿之却怎么也不肯松手,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屋里弄出些动静来。 石森之前拿了邸报本来想给王爷的,结果一被赵睿之嫌弃,又正好碰上明鸾分礼物,这一下子给忘脑后了,亏得邸报给静安师太送也是一样,便先拿给静安师太看了,等她看完,他这才往回走,心里还想王爷这会儿也该吃完饭心情好了,谁知才出了这边,就见侍女们急匆匆的过来了,一脸焦急地说:“总管快回去,王爷跟王妃吵起来了?” 石森心里一阵无语。 抓紧两步往前赶,等进了院门,侍女们鸡贼就不往前了,剩下他做贼似的踮着脚含着泪往前走。 走到正门旁,见那门厅开着,不敢再往前了,伸长脖子竖着耳朵去听。 就听见里头王妃带着哭音骂王爷:“你有病。” 石森很有同感的重重点头,王爷可不是有病,且病的不轻。 紧接着就是王爷的声音:“对,你说的对,我是有病,只是这病也要你才能帮忙治治……” 挺暖和的天气里头,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石总管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啊。 接下来就是王妃反抗了。 “我不。” “你走开。” “你怎么这么讨厌!” 拒绝加嫌弃三连。 石森握爪无声鼓励:王妃做得好,王妃好样的,王妃加油! 可大概是因为隔着墙的缘故,他的鼓励王妃并没有收到,不单没收到,还有了一点哽咽并抽泣的声音,王爷果然不要脸了,声音更温柔,听不出具体什么话来,但无非就是夸王妃好,然后说自己错了之类的。 石总管听了半天,觉得王妃这次最好不要轻易原谅王爷:王爷这种人,就得给他来个大的,否则他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他都做好了准备,打算一定王妃跑出来立即将人护送道静安师太那里,谁知过了好一会儿,王爷从里头出来了,看见他道:“王妃累了,去取些粥过来。” 还累了呢,恐怕是气坏了吧。 石森心里腹诽,面上很快就答应着,招呼了侍女们将热粥送来。 本要进屋,谁知王爷堵在门口,似笑非笑:“我给王妃预备的礼物呢,拿出来让王妃看看有没有她喜欢的。” 石森只得叫人把箱子给抬过来,这次终于进了厅堂,可惜王妃并不在外间,隔着屏风仿佛是在榻上睡着了。 他垂着头眼睛余光听着王爷转过屏风,坐在榻上哄人:“好了,气也气过了,打也打过了,消消气,来一起看看我给你预备的好东西。” “起开。”王妃面朝里,声音烦唧唧。 石森松一口气,确保了王妃安危,他就放心了。 果然王妃对上王爷也是蚍蜉撼大树,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样子,不一会儿就被王爷挟裹着给拉了起来。 王妃到了外头,见了人多神色这才略和缓,石森心里暗叹,这亏得是王妃,要是换了王爷,越见了人多越起性子,压根不懂得留脸面是什么意思。 明鸾觉得脸上还热着呢,也不正眼看赵睿之,漱了口后将粥喝完,赵睿之趁着这功夫也喝了一碗粥。 明鸾扭头往偏厅那边看一眼,赵睿之立即道:“凉了的东西就不要吃了,免得肚子害疼。” 石总管抿抿唇,王爷总算说句人话。 赵睿之看了他一眼,接着才对明鸾说:“再玩一会儿就到了中午了,正好吃午饭。” 这话才说完,王府长史陈铮来了。 石森就看着王妃对王爷叫人提进来的礼物视而不见,施施然的起身走到外头去见陈铮。 因为朝廷要辽王自辩,所以先着陈铮拟定了草稿。 明鸾要伸手接,赵睿之眼色使给石森,石森连忙抢前一步从陈铮手里抽出来,然后自己双手呈上。 赵睿之此时也走出来了,陈铮连忙行礼问安。 赵睿之点头:“嗯,陈长史近日也辛苦了。” 陈铮:“不敢。” 赵睿之说了一句就歪头去看明鸾手里的函文内容。 明鸾看过之后没说话,先去看赵睿之。 赵睿之也看她,看到她眸子里头冷淡中夹杂着不悦的目光,不由轻轻一笑。 石森:没错,王爷的人设很稳,他就是这么一个看着别人不高兴他就高兴了的狗逼。 还是赵睿之先开口:“这样写就可以,留下吧,本王抄录一份,发回去就行了。” 他才说完,明鸾就将手里的原稿直接递出去,仿佛烫手一般。 石森连忙接过来收好。 然后众人就看着王妃转身,而王爷的手落在她的肩头,半抱半拥的圈着她往里头走。 石森自然要替王爷王妃找补,就跟陈铮说道:“王妃这次可气得不轻,朝廷那些人着实过分。” 陈铮倒是没觉得奇怪,任谁受这种气也不会高兴,因此附和道:“可不是么?” 石森得到认同,顿时更加高兴,招手道:“你来,王妃说大家辛苦,让挑礼物呢。我给你留了一个,盒子里装得,也不知道是什么,每个人的礼物都只能在打开之后才晓得的。” 陈铮笑笑,心里当然不会对王妃准备的礼物多么期待,想也知道,都是底下人预备的,这种格外的奖赏,非心腹之人怎么可能得到好东西? 到了箱子那边一看,果然里头就剩下一个,盒子看着小小的,忒拿不出手。 不过石森自然是偏袒自家人的,他不觉得这小盒子有什么不好,主子赏的,别说赏赐东西,就是赏赐板子,那至少也得面上高高兴兴地挨着,这都是处世的规矩。别看规矩不一定有道理,但说不定能保命。 “快快快,打开看看。” 陈铮顿了顿,这要是他但凡有二两骨气,他能笑着说一句:“我不要了,随便看谁稀罕给谁吧。” 他也没什么骨气,自嘲的笑了笑,弯腰捡起来,盒子虽然小,上头却贴着封条,看着很像那么回事。 谁知打开一看,不光他,连石森也惊呆了。 第一百九十章 跟真相有点出入的起居注 盒子里头的东西是一件金蝉,刚才陈铮拿着盒子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但着实也没有预料到这个小盒子里头有这么大一个“惊喜”。 连石森也有点酸了,对他说:“先前我得了那一颗珍珠,已经有好些人眼馋了,没想到最后留下这么个好宝贝,合该是你的啊。谁能料到,不争不抢的,竟得了大头。” 陈铮将金蝉握在手里,他是长史,这府本来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只是从前王爷不理会他,他这才名存实亡了好些年,然而,他也可以很中肯的说自己,的确是能对得起这个金蝉的寓意。 金取坚刚之意,蝉取居高饮洁之意。 而当年如来佛祖座下二徒弟金蝉子转世为唐三藏,有“金蝉脱壳”之意,所以人们将脱壳变身的蝉作为长生、再生的象征,从此才有了吃了唐僧肉能长生不老的说法。 “王妃真是厚爱,这,我得去谢恩吧。” 石森连忙拦住:“改日见了再说一句也罢了。先前王妃回来生了好大的气,王爷哄不住,都将静安师太请了来了,如今还是等王爷哄好了,咱们再说话。” 陈铮道:“王妃年纪不大,却恁沉稳,做事也周道,着实难得。” 石森嘿嘿笑:“这都是静安师太早先教的好。”反正自家人夸自家人,肉烂在锅里。 陈铮:“这倒也是。” 想了想又道:“我家太太早先在京中时候就想拜会王妃,若是王妃得空,唤她过来陪着说说笑话解解闷。” 石森:“成啊,我记得了,等王妃得了空闲就跟她提。” 陈铮松一口气。 他此生命运跟辽王府已经不可分割,之前不敢让家小往王府跟前凑,也是害怕害了家人,如今对王妃行事有了了解,这才敢这么说话。 陈铮走了,石森转头才看到小路子,顿时拉住他好一顿数落:“我的路公公哎,你跑哪里去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甭管自己表现的多么想跟王妃站一对,人王妃心上最体贴的心腹还是小路子跟王诚,这两个一个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小厮,经历过苦难,一个是静安师太给的除了自己再无家人孑然一身的小太监,都是娘家人,这辈子地位不好动摇了,除非他们背主。 小路子笑:“王诚哥从南边儿回来,先不是王妃打算开一家杂货铺么,把采购的单子列了一份,谁知路上下雨,单子里头进了水,有几处不清楚,我看着府里没事了,就跑了一趟。” 不单如此,他还带回了乔氏的消息。 乔氏早一步到了辽东,安顿在辽王府隔着两条街的一座两进宅子里头,辽东这地儿本地物价不贵,那宅子是明鸾用私房钱买下来的,直接将宅契送给了乔氏。 乔氏也不是不聪明,她看出明鸾对王诚的重视,就提条件,非要王妈妈陪着,这条件还不是直接跟明鸾说的,就对王诚提的。 王诚想了想,回去问他母亲的意思。 将乔氏的要求说了,又道:“您要是不愿意,姑娘肯定不会逼迫您的,我也是想问问您的看法。反正我们也不欠太太什么。” 王妈妈道:“我有什么不成的,难得太太不嫌我呢,她要我去,我便去给她做个伴儿,我年纪又不算老,也还能动弹。” 王诚也不是不孝敬老娘,只是也知道老娘还是想帮衬他。 果然王妈妈道:“等你以后让王妃做主选一门亲事,成了亲有了孩子,我就帮你带孩子了。这眼见还早着呢。” 王诚也确实没有想成家的想法,就点了点头:“那我去跟王妃说。” 王妈妈道:“你可一定要说是我愿意的,别叫王妃再听出别的意思来。” 石森听了小路子的解释,呶呶嘴:“王爷正陪了王妃呢,你要现在去,别怪哥哥没提醒你。” 小路子当即顿住脚:“左右也不是着急的事,我便等等。” 石森高兴,挽住他胳膊:“走走走,咱们哥俩去喝杯茶,这辽东的茶滋味怪不错的。” 屋里,赵睿之作为皇子王爷,见过的好东西当然多,品味也相当不错,所以他准备的礼物自然也是极好,就是明鸾一想到因这些礼物发生的种种事情,腮帮子怎么也不能瘪下去。 赵睿之现在好说话了,看着她的神色道:“不喜欢啊?不喜欢就送人。” 明鸾摇了摇头。 赵睿之看她神情懒懒,提不起精神来,就哄道:“要不再睡一下,午饭好了我叫你起来吃。” 明鸾才躺下,谁知他也跟着躺下了,两个人前胸贴后背的,她抓了抓枕头,在抱一只在怀里,也只好克制住。 谁知他却像是知道一般,将自己的手从她脖颈下穿过,然后塞给她抱着。 明鸾无奈,接受了这种强买强卖。 可能是这段日子一直撑着精神忙碌,身体疲惫,本以为不会睡着的,很快也睡了过去,陷入黑黑的甜蜜梦乡。 再醒来,她感觉到身体里一股热流涌动,有爪子轻轻的在她肚子上挠了挠,就像小猫咪们在唤她醒来一起玩一样,不由得叫她笑出声来。 一把抱住捣蛋的小坏蛋:“抓住你啦!” 结果睁开眼却是赵睿之在挠她。 四目相对,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紧接着就尴尬了,一动也不敢动,小声嗫嗫:“你帮我叫侍女跟妈妈进来。” 赵睿之本来也是笑着的,可听到她的话,登时有些个不知所措,目光隐隐带着委屈:“为什么?你有事叫我帮你不成么?” 他这话问完也不过几息的功夫,很快就在明鸾尴尬的目光中明了过来,顿时一个转身滚下床,都没顾上穿鞋就喊人来了。 等明鸾收拾好了出来,就见他在偏厅坐着喝茶,只是耳朵竟然红了,这可太难得。 妈妈们自然是要撮合两人,低声笑着对明鸾说:“王爷叫把凉菜都撤了呢,另给王妃做了些。” 果然午间席上有山药桂圆乌鸡当归等等,明鸾多吃了些,赵睿之就高兴的赏人。 石森也高兴:“王爷起居注上要记一笔:王爷体贴王妃,亲自给王妃布菜,王妃因此食量大增。” 明鸾:瞎扯,明明是我早晨饭没吃饱,现在饿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讨厌跟喜欢不冲突 石森跟小路子在茶房里头吃了一顿,他们俩的饭菜不比王爷王妃的差,就是吃饭的地儿看着不那么上档次,石森才吃完漱口,就见对面小路子站起来了,他也扭头一看,见明鸾在门外,连忙也起来,笑着问:“王妃怎么来这边啦?” 明鸾:“消食呢,正好走过来了,没耽误你们吃饭吧?” 双手背身后踮起脚来往里头看一眼,脸上笑成一朵花,活活泼泼的。 石森就笑起来:“没有没有,正好吃完。” 小路子也从桌子后头绕过来见礼了。 石森很懂地说:“王妃,我还有事儿,就先去了。” 明鸾点头:“您慢走。” 石森得了个敬称,走路水上漂,感觉轻了十斤。 小路子就转述了王诚的话,有关乔氏的事,明鸾唯二信任的人就是他们俩,他们俩年纪其实都不大,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已经有独当一面的气质。 明鸾从前还有点羡慕他们,但现在不羡慕了,咸鱼多好啊?她干了活却被人骂。 小路子就说了乔氏的要求。 其实乔氏那里有伺候的人,是明鸾一开始选的,性情比较刚直的一个婆子,乔氏之前嫌弃这个嫌弃那个,弄个厉害的去看着她,免得她再继续作妖,之前为何遇到常三,还不是觉得伺候的人不好,是看牢犯?现在真看牢犯的待遇给她尝尝。 如今提出这样的要求来,王妈妈又乐意,明鸾想了想,问小路子:“你觉得呢?” 小路子笑道:“王诚跟着您,王妈妈的心自然向着您的,她帮忙照顾太太,也是为您分忧,您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不如偶尔赏些东西过去。” 明鸾点头:“那就这样吧,只是也别为了别人委屈着自己。” 小声嘟囔:“我算是看明白了,不讲理的人吃饭才香呐。” 讲理的则被气个半死。 他们俩走到外院,王诚已经等在那里,见了就要行大礼,明鸾忙道:“不要跪来跪去,跪的我好有压力。” 王诚只好笑着躬了躬身,问:“王妃近来可好么?” 明鸾:“不好,快被朝廷那些人给气死了。之前最生气的时候恨不能拿一个比人头还大的榔头去一个个给那些人开个瓢。” 王诚跟小路子就都笑起来。 明鸾想了想也笑,世上若是人人都讲理,那也估计没有辽王府了,辽王就是个最大的不讲理。 王诚是来说开铺子的事:“这儿本地物价不高,不过打南边来的一些时兴的东西却能要上价去,王妃之前说的南货北卖,其实很有赚头的……” “开铺子的事就这样定下来吧。”她现在经历过事情之后更有决断了。 王诚还小心些,问:“王妃,那是不是从王府借个账房?” 明鸾摆手:“不用,你自己看着选人好了,我有事只问你。你在外头也注意安全,别为了钱性命不顾了。” 王诚抬头看了小路子一眼,小路子躬了躬身轻声问:“那王爷那边,还有石总管那边,是不是要讲一声?” 明鸾:“你们别管,我跟母亲去说一声便是了。” 王诚跟小路子对视,就听明鸾一拍桌子:“不用怕他们,哼。” 两个人一下子齐齐笑出声来。 可能是因为王妃生气,所以对朝廷那种做法,他们反倒不是特别生气。 这算不算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小路子见她一直耿耿于怀,便道:“王妃,天气日渐暖和起来,您也该在外头多走动走动,要不可以召见属地官员家眷们来玩耍,免得大家生份了。” 委婉的暗示底下人也是需要安全感的么。 明鸾点头:“王爷也说过了,到时候帖子你帮着我看看,先一次不要选太多人了。”毕竟她最近真是对所有的人,不管是朝廷上还是属地这边的,还是王爷,都超级烦。 明鸾头一次遇到这种不跟人讲理的事,生气许久,简直是越想越生气,事后更气恼,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眉头皱着不高兴。 等到约定见面的日子,徐参军夫人倒是早早的到了,只是进门就笑,明鸾更心塞。 徐参军夫人:“王妃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我们给王妃排解排解。” 听在明鸾耳朵里头,就是“王妃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们开心开心。” 她脑子里头一炸,当时脱口就来:“还不是你家徐参军,他怎么这么讨厌?” 这下换成徐参军夫人懵逼了,张着嘴:“啊?” 同时脑子里头也想到许多不好的念头。 不过明鸾接下来的话就打消了她的怀疑。 她笑着道:“我说他怎么在家里一个劲的催着我给王妃请安,原来是他自己做了错事。” 说完拍了拍胸口。 明鸾斜睨她:“既是催着你来,也不见你害怕,现在又害怕是什么意思?” 徐参军夫人年纪小,存不住话,自己笑了一阵,道:“王妃要是不怪罪我,我才敢说。” 明鸾:“不怪罪你。他已经那么不讲理了,我要是欺负了你,再来闹还不够烦人的。” 徐参军夫人咯咯得笑起来:“我们家那口子就是个大老粗,王妃起初说讨厌,我还以为是他言语不慎冒犯了王妃呢!” “可不就是冒犯。”明鸾恨恨。 徐参军夫人:“哈哈,我的意思是他见了王妃美貌,调戏了您。” 明鸾倒抽一口冷气。 徐参军夫人:“王妃有所不知,刚才我都想了,若是王爷王妃因此怪罪咔嚓了他的脑袋,那我改嫁,万一被人说是克夫可怎么办?毕竟这世上不讲理的人就是这么多。道理在自己这边的时候,是喜欢讲理的,但道理不在自己这边,可不就不想讲理了?” 明鸾不得不承认,徐参军夫人看着年纪也不大,但是说的话倒是很老练,感觉人家心态比她的好多了。 她就是很容易意难平。 临走的时候徐参军夫人问她:“王妃气消了吗?” 明鸾想了想道:“还是讨厌徐参军,不过不讨厌你,欢迎你常来找我玩。” 徐参军夫人笑得花枝乱颤:“您要是喜欢他,我还不敢来了呢。” 分数被打的好低,希望看到的宝宝能帮忙点亮五个☆,谢谢大家啦。 第一百九十二章 王妃的打算 明鸾跟夫人们聊天,比跟官员们沟通好受的多,倒不是夫人们擅长恭维,而是她看得出,这边的这些个官员太太并不是真怕家里的官老爷。 “这很奇怪,我还以为她们都怕男人呢。” 因为京中她见识过的,乔氏就是个例子,还有当初徐家老太太,也是个例子,老太太再厉害,也抵不过老太爷的话,乔氏在徐二老爷没回来的时候还是个知道护着孩子的好母亲,很快就变得面目全非,就像完全被男人主宰了生命一样。 小路子跟石森都笑起来。 石森凑过来道:“王妃有所不知,咱们这边嫁女儿盛行配送嫁妆,而男人们收入不高,有的说不得还得靠媳妇们吃饭,可不就使得风气跟京中不一样了?” 小路子见明鸾因为属地官员懈怠的事生了老久的气了,也是有心缓解她的情绪,便笑着添了一句:“王妃之前不是说那些人都不作为么?其实他们的岁入的钱还不如咱们王府门房的人收的好处多呢。” 明鸾脚下一顿,这件事她倒是真不知道。 “怎么这么少吗?” 石森也道:“这事儿倒是真的。” 明鸾:“那收入不高,大家怎么生活?” 石森:“都是祖上传下来的田地产业,再者有个官身,办事总是便宜一些。” 明鸾想了想,问赵睿之去了哪里。 石森:“王爷说跟人会文,在外头呢,说今夜也不会回来。” 明鸾:“不吃酒吧?” 石森:“王妃尽管放心,有李先成等人看着呢。” 明鸾便掉头往东边去。 可巧静安师太也安闲着,凌云轻云几个看见她,纷纷围上来:“王妃。” 明鸾笑:“你们也不过去找我玩。” 轻云微微笑,声音很细声细气:“知道王妃最近生气,不敢过去。” 凌云在一旁笑得更厉害:“本来是想去的,听说王爷都躲出去了,就不敢去了。” 明鸾轻“哼”:“我看你们一对一对的,是喜新厌旧把我给忘了。” 轻云跟凌云簇拥着将她送到静安师太身边坐了,明鸾把头发散开,自己耍赖躺在静安师太的腿上,还翘着二郎腿,也安闲着。 侍女们都掩口轻轻褪下。 静安师太给她抓了抓头皮,听见她喉咙里头咕噜一声,真像猫似的了,不由的笑:“好了,不生气了啊。” 小孩子头一次被针扎一下疼的哭,等大了,钉子扎手里,反而哭不出来了。 明鸾扭了头,正好看见桌子底下放着一份邸报,便拿起来看,越看越躺不下去。 北番骚扰闾州,太子领兵前往闾州支援,没想到北番又袭击闾州西的璟州,太子便分了前锋去璟州,却不想璟州兵力薄弱,没有等来援军,先被北番攻破城门,劫掠了一翻扬长而去。 被敌人这样羞辱,连明鸾脸上都感觉火辣辣的。 静安师太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明鸾:“这个前锋是谁啊?” 静安师太:“你看看他这个姓,再仔细想一想。” 明鸾:“难不成是太子妃的娘家人?” 静安师太点头。 明鸾问:“也不知道太子妃现在如何了?” 静安师太:“太子在外出征,皇上肯定会保住太子妃的性命的。” 明鸾良久无言。 或许爬得再高的人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太子妃一面利用人,一面为人所掌控,明鸾感受到那种挣扎得苦痛,然而却不能全心全意的去同情她。 就是他们来辽东之后,太子妃的手也想往这边伸,几次传信说要给明鸾几个使唤的人,又传授她许多不叫赵睿之宠幸其他人的小妙招。 “女人是杀之不绝的,所以要从源头上遏制住问题的根本。” 明鸾特想问问她,难不成她对太子也是这样? “太子有孩子吗?” 静安师太摇头。 “太子妃……” 静安师太道:“她是先帝选的,先帝给太子跟睿之选的亲事都够呛。” 昔年她对儿子继承皇位已经不抱希望了,就想着从娘家选一个适龄的配给太子,也好将来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对儿子照拂一二,可谁知太子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事儿,亲自去求了皇上,甚至不顾自己母孝未尽完,就迎娶了现在的太子妃。 静安师太一直是个很要脸的人,她那时候性情比现在还刚直,就算后头皇上想选江家的姑娘给太子做侧妃,她也拦住不同意了。 她叹了口气,摸摸明鸾的头发:“其实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史书之中,窦太后算是很厉害的人物了,也值得人敬佩。” 又道:“两个先生快回来了吧?等他们回来,你还要继续多念书。小路子跟王诚虽然忠心,眼界见识还是少了历练。” 明鸾笑:“娘要将我培养成一个女强人。” 静安师太:“你看看我,以前不是也指望皇上的么?可皇上没了,我们家的皇位眼瞅着就丢了,所以人都要靠自己,妄想靠别人,那得看命。没有那个命,就不能做那样的指望。” 明鸾听她这样讲,一时心有戚戚,盘腿做好,絮絮叨叨的说起自己的打算来。 “我看属官们的太太也多有开铺子维持生计的,我虽不用维持生计,却想多点不一样的事情做做,就叫王诚在前门街上租了一间铺子卖南货,您觉得着呢?” 静安师太道:“这敢情好,你别小瞧了自己,我看你就有这个天赋,能成事儿。另外你那铺子可以收些本地的皮货山货,到时候从南边进货,来回都不空手,也好赚两份钱。” “母亲说的是,我只是一开始没敢弄得太大。” 静安师太笑得从容:“咱家这样的,难道还赔不起么?” 明鸾又将自己听说属地官员们的收入不高的事情说了说。 静安师太听完问:“你是怎么想的呢?” 明鸾道:“如果收入不高,官员们总有理由怠忽职守,而且,容易助长贪污腐败行贿索贿之事。” 静安师太点头道:“说的不错,这样吧,你着人悄悄的将他们的收入都打听打听,到时候咱们合计着看怎么个办法来。” 她说完把邸报给了明鸾:“璟州受难,闾州要是拒收流民,说不定要到辽东来一些,这个也要提前考虑考虑。” 明鸾站起来恭敬应:“是。” 第一百九十三章 猜疑 流民要来辽东的事,虽然现在还没有影子,不过明鸾既然知道了,又是静安师太吩咐下来的,她也不能不当一回事。 找了陈铮来,叫着石森跟小路子都听了,几个人先商议出一个章程来。 一面着人去璟州跟闾州查探消息,一面重新查看粮库,叫人悄悄的收购些市面上的粮食,再就是抓紧了从别地买粮食的行动。 不管怎样,有了粮食就不慌了。 正好王诚也要带人往南边去,她连忙把了银子给他:“若南边的粮食便宜,尽管用辽王府的名义买了来,或者尽量便宜行事。我现在也看的很开了,你且要注意安全,千万保重自己,遇到不讲理的,你别出面,我来跟他们杠。” 她这大包大揽的,怎么能不叫人感动? 其实王诚与她一起长起来,又怎么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人?明明胆子也不大,可是逼到那份上,才会豁得出去的,想当年为了不去教坊司吃了多少苦头啊,最后还是去了,王爷还将教坊司的桌子给运了来呢,或许在王爷看来,王妃是稀罕那张桌子,但在他们看来,那张桌子上不定有过多少肮脏。 王诚觉得自己跟小路子还不同,小路子当然也有本事有能力,很厉害,可小路子是先帝爷的人,先帝爷乃是王爷的亲爹,王妃再亲能亲的过人家亲父子么? 所以王诚尽量避免自己跟王府里头的人关系太好,这样会影响他的判断。 至于石森,那肯定就是王爷的人,再对王妃恭敬,王诚心里也知道好歹呢。 他走的时候依依不舍,对明鸾说:“您千万要保重。” 明鸾就笑:“放心吧。” 三个字把离别气氛破坏了精光。 王诚走了之后,明鸾倒是自己惦记那铺子,忙里偷闲的还要去看一眼,看着里头生意虽然不说大好,倒也过得去,就心满意足了,回头能多吃两口饭。 去探听消息的人还没回来,倒是赵睿之在外头乐不思蜀,写了一张纸条来给她,上头写了:“一切尽数交付王妃安排。” 明鸾看了“啧啧”两声,收了纸条,按着静安师太之前对自己的吩咐,找了陈铮来统计本地属官们的收入了。 如是忙了两天,累得腰酸背痛,不见赵睿之回来,就道:“还真乐不思蜀了?” 伸着懒腰出来,见了院门口石森的身影一闪而过,就笑道:“什么时候石总管身形这么飞快啦?” 她说完没听见左右有动静,回头一看,小路子正在发呆。 明鸾倒真奇怪了。 皱眉问:“你们一个二个的,这是怎么了?将我当成老虎了?” 小路子明显是有些心不在焉:“王妃忙完了?要不要出去散散?猫园那边仿佛又有几只小猫出生了,听说有一只雪白的,通体没有一根杂毛。” 明鸾好半晌没说话。 直到小路子双眼露出迷茫,都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她才幽幽道:“这话你之前说了一次了。” 她最近这么忙,都能记住这件事,现在就是好奇小路子到底怎么了? 小路子低头不言语,过了会儿道:“就是觉得王妃辛苦。” 明鸾直接道:“可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觉得我辛苦,而是觉得我委屈了。为什么?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小路子不肯说了。 明鸾有点着急:“你从前不这样。” 说着将人一把扯进屋里:“快说。” 小路子仰起脸来看她:“王妃,你喜欢王爷吗?” 这话问得明鸾一愣。 “还,还行吧。”也不是特别讨厌,当然有讨厌的时候,但像现在,赵睿之不在身边,她说想他吧,也不是特别想,有一种淡淡的、很浅很浅的思念。 小路子就道:“王妃,王爷是王爷,您是您,您是太后赐婚,是静安师太做主娶回来的,就算王爷再……,他也要敬重您这个嫡妻。” 之前的前赵王妃就是例子,王爷再不喜欢,连家都不回了,可是同样拿赵王妃没有办法,因为赵王妃是先帝做主给他娶回来的。 小路子就是怎么也没想到,如今王妃这么好,又漂亮又能干,王爷竟然竟然仍旧不做个人! 明鸾还是一头雾水:“王爷到底怎么了?能把话一次说清楚吗?” 小路子低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外头侍卫们说王爷不回来,是因为看中了一个女人。” 明鸾之前无数次恨不得叫赵睿之走远点,讨厌他的时候也是真烦,但都没有想过,他如果爱上别人会怎样。 她不是对自己充满了自信,而是觉得以赵睿之从前的那种种奇葩行为来看,他应该不那么容易爱上别人。 谁料人家还真的就应了那句话:“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她的眼睛突然眨动的飞快,鼻子也觉得酸酸的,吩咐道:“你去叫石森来,就说我有事情要他办,一定要将他请过来。” 这世上最了解赵睿之的人非石森莫属,明鸾觉得自己要想知道赵睿之的真实动静,还要朝石森打听打听。 小路子起来,神色坚定的应了“是”,转身出去了。 他一走,明鸾在屋里转了两圈,笑一声,突然又觉得好没意思,赵睿之爱喜欢谁就喜欢谁,与她何干呢? 她担了这个名头,难道是来跟人家要真爱的吗? 她是闲的蛋疼了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不一会儿小路子陪着石森来了,然而却发现屋门紧紧闭着。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惶恐,连忙跑上前去拍门:“王妃?” 明鸾从窗户那里出声:“别叫了,我累了先睡一会儿。” 小路子道:“那您开开门,我叫人进去伺候您。” 明鸾:“我已经躺下了,等醒了再说。” 石森:“王妃您不是说找小的有事么?” 明鸾:“本来是有事的,忽然想起来已经处置了,劳烦你多跑一趟了。” 她坚决不开门,石森跺跺脚只能用口型对小路子说:“你别走开,我去找静安师太来。” 小路子连忙皱眉死命的摇头,也拉住他不叫他去。 石森:“那总要找个人来看着王妃,这王妃年纪小,万一做傻事。” 小路子这才松开手。 第一百九十四章 把规矩写在书里,然而 明鸾说要睡觉,实在躺下并没有立即睡过去。 闭着眼想了很久,总觉得心里像是横亘着一柄没有开刃的剑,沉甸甸的,叫人难受。 她不觉得自己从赵睿之身上期待过爱情。 如果有,那么别人仿佛比他还多些。 赵睿之一开始就将她的期待打没了。 她一直是这么以为的,若不是今日出了这事,她恐怕还没有心思来琢磨这些东西。 而且她觉得自己也可以想到外头的人会怎么说自己了。 辽王流连花丛,王妃独揽大权,野心勃勃。 “呵,笑话。” 一个又一个的笑话,杜撰,还要说空穴来风。 睡不着,但是想睡,就起身走到博古架上,上头的酒坛子里头的酒是静安师太命人送来的,送来的时候直说是自己酿的,她觉得先帝爷去世,虽说不用守孝三年,可心意也该尽到,因此并不在平日饮酒,现在屋里就自己,再一想,先帝爷知道自己是个屁呀,可不就拔开塞子,往茶杯里头倒满了。 倒过之后看着桌子上的一杯酒,有些个孤单,便又倒了一杯。 拿着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喝酒要有仪式感。” 她笑笑,从前都觉得古人特别重规矩,现在真实的生活在古代了,才明白人们都是喜欢把规矩写在书里的,哈哈。 不守规矩的事其实也屡见不鲜么。 “你喜欢别人又如何,我也可以喜欢别人。” 一杯酒喝完,继续自言自语:“不好喝。” 可嘴里说着不好喝,却将另一杯也喝光了,还掩耳盗铃的把空酒杯给放到对面去。 这时候脑子已经晕起来了,话也说得颠三倒四:“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好看一点而已。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以后我就去街上,看谁好看逮过来留下欣赏,哈哈……” 石森忙跑去叫了凌云过来,轻云一听王妃不高兴,也跟了来。 凌云在外头叫了两声,没有人应,跟轻云一对眼色,两个人上了屋顶,揭开一片瓦,往下一看,花红柳绿,忘了这房间有吊顶了。 轻云本来在屋顶上没往下看呢,见凌云一言不发的掉头就走,好奇心上来,也揭开那瓦片…… 云辉云照听说了消息,鬼鬼祟祟的过来,才走到院门口呢,就看见轻云面无表情的走过来,哐叽把院门给关了。 云照看云辉一眼,云辉仰头看天,假装无事发生。 还是小路子聪明些,取了一块薄薄的刀片将屋门插销给拨开了。 几个人进去一看,屋里有淡淡的酒气,明鸾已经抱着一只枕头睡着了,枕巾盖在眼睛上。 众人好歹松一口气,松完气就开始心疼。 王爷在外头逍遥快活,王妃累死累活的喝闷酒,这还有天理么? 因为王爷不在,所以众人的怒火都对准了石森。 石森虽然拿王爷没招,在其他方面却也是绝对够厚脸皮的,就一点愧疚也不露。 明鸾睡了一觉,再醒来心情好了许多。 叫了陈铮问道:“长史多在外头行走,王爷的事情也听说了吧?” 明鸾喝酒的事陈铮并不知情,也就小路子几个知道。因此这会儿陈铮一时犹豫,拿不定主意当讲不当讲。 明鸾就笑:“陈长史若是不地道,那以后有事还是去禀报王爷跟静安师太。我以为我跟陈长史就算不是忘年交,也有几分香火情了。” 陈铮连忙低头:“王妃言重,臣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 “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无所谓说错说对,从整个辽王府的利益出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爷的事我们也不能不关心。” 明鸾一番话说完,看着陈铮似有所顿悟的脸色,在心里暗暗给自己点了二百五十个赞:麻蛋,太特娘的装逼了,这话说的,也就哄哄这些个男人们吧。 她眼下就恨不得抓实了赵睿之出轨的事,然后分分钟送他一顶散发着狗尾巴草芬芳的帽子戴戴。 人活着,不就是图个爽快吗? 好在这种话的效果不错,陈铮终于说了出来。 原来赵睿之跟本地的这些个文人聚会,少不得要叫了歌舞助兴,席间有一跳舞的女子,身形丰腴妖娆,偏身若无骨,舞姿极为曼妙迷人,赵睿之多看了几眼,便有人记在了心里,招手叫了人来上前给赵睿之行礼。 赵睿之就问:“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学的这舞?” 他自己也学过剑舞,知道舞蹈虽然看着曼妙,却着实累人,因此十分欣赏这舞女。 围着赵睿之的人就连忙说了名字,这女子名唤秋桃,是她娘临产前夜里梦见仙人给她一只桃子,次日产女。学舞蹈是才学了两年,不过天分极好,登台而不惧,已经是歌舞坊里头的台柱子了。 后来赵睿之再与人聚会,这秋桃便常伴左右,要么歌,要么舞,常得赵睿之夸奖。 赵睿之不仅给她赎身,还在外头买了一所小宅子送给她。 明鸾问:“那王爷最近几次不回家,就是在那里住了?” 陈铮说不知道,事实上他也真不知道。 “没有急事要事,臣不能去着意打听王爷的行踪,侍卫们许是知道。” 明鸾看向小路子,小路子道:“府里当差的有李先成跟许言嘉,我去找他们来?” 明鸾:“不用了,我过去一趟。” 此时天色晚了,不过却正好可以找找赵睿之。 她卸下身上钗环,只拿一紫绦挽了发,又换了一件出门的衣裳,带着小路子走到侍卫的值房里头。 远远看见有人通报了,不见里头的人出来迎接,反而听见一阵鸡飞狗跳的动作。 明鸾加快两步,走过去,就见许言嘉已经翻到后窗去了,留下李先成大概也想跑,却把机会让给了“好兄弟”。 明鸾最初对许言嘉有些临时起意的想法,现在早变淡了,但是一见许言嘉这种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直觉得当胸被捅了一刀似的。 又是生气又是憋屈,觉得男人可真是矫情。 没理会逃走的许言嘉,直接吩咐李先成:“我要出去一趟,悄悄的,你带几个人护送我。” 第一百九十五章 王爷金屋藏娇 明鸾实在是气不过,李先成驾车,她将小路子叫进马车里头,低声吩咐:“你有空打听打听,看许言嘉他想做什么,他不会也想一辈子做王府侍卫吧?若是有想做的官,我没办法转圜,去找娘帮帮忙。” 剩下的话她没说,但小路子也懂她的意思了。 小路子道:“您消消气。” 明鸾:“嗯。” 答应是答应了,但是这个“嗯”中就带了无数的怒火,还要拼命压抑,免得外头的李先成听见。 小路子看她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想了想道:“王爷本来也有几个侧妃的名额,另外还有侍妾通房等等。” 明鸾这次点头:“这我知道。我就是去看看,你放心,不会闹的。” 说是这么说,小路子还真不敢相信她。 事实上,明鸾自己也不相信自己。 她觉得自己现在超级会骗人了。 心里的火也不知道是怎么烧起来的,就像有人只是落了一个火星子,明明只是一个火星子,却怎么就在心海里头燎原了呢? “我就去看看。”她像是催眠自己。 外头李先成的确没听见车里的对话,他也有点紧张,觉得王爷最近是着实过分了。 不说旁的,就胳膊拧不过大腿来看,显然静安师太才是王妃的金大腿啊,王爷再是亲儿子又如何,只要有静安师太在,王爷这番肯定要受罪了。 关键是王爷受罪,他也不会叫他们这些底下人好受。 王爷忒不做人。 这种时候弄出这些事来,明摆着就是叫王妃去闹么。 他身为手下,手心手背都是肉,也得看大腿的脸色行事,肯定不会违逆王妃,只能认命的带着王妃往王爷处去。 等到了门口,本来还想着要是看见相熟的侍卫先使个眼色,好叫人进去报信,有什么也好提前藏一藏的。 可谁知这些人不知是胆子大,还是就真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门一推就开,出来个看门的,一见他就笑道:“王爷说今夜不回,要留在这里,您白跑一趟了。” 紧接着看见李先成后头的明鸾,脸上神情才变了一下:“这,你们要自己送姑娘来,可就有点不地道了。” 小路子大喝:“放肆。” 李先成也连忙转身:“王妃息怒。” 明鸾看向里头,影壁后头种了些花树,影影绰绰的能听见里头的笑闹声,她不再管这些人,直接绕过李先成往里头走。 李先成反应过来要拦:“王妃,等属下先去通报一声吧。” 他不敢大声说话,只在心里暗暗着急。 小路子已经追上去了,他主要是怕里头再遇到那些像这个门房一样不开眼的,把王妃当成那些烟花女子调笑。 明鸾一路疾走,双手抓着裙摆,手心里都湿漉漉的,穿过中庭,看见厅堂厢房里头都是人,都有笑闹声,灯光烘托得夜晚比白昼还耀眼,可比辽王府更热闹百倍千倍。 她直接往正厅走去,步上台阶,拉开屋门,听见里头呵斥声:“谁这么莽撞!不是说不要随便进来打扰么?” 进屋之前明鸾在心里已经想过自己可能遇到的画面,最混账的就是多人群体么,赵睿之若是能做,她正好欣赏一番,再就是衣衫不整,互相嘴对嘴的喂酒,可怎么也没料到进屋之后是这么一番情景。 只见屋里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歌舞艺伎,有席地而坐弹奏者,有轻声漫歌者,更有中间一女子,正是舞到好处,腰肢弯成了柳条。 明鸾再往客席上去看,就见赵睿之斜倚在大迎枕上,手里还拿了几个剥好的花生,目光直直的看着那舞女。 赵睿之看见明鸾,身体未动,只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席上多数人不认识明鸾,不过还有少数是因为先前为朝廷军队筹备粮草而见过几面的,再看见明鸾身后跟的内侍,知道这是王妃确凿无疑,连忙站起来拱手行礼:“王妃。” 这有人打头,剩下不知道的也知道了,也起立行礼,屋里稀稀落落的是喊“王妃”的声音。 明鸾只听而未闻似的,扭头再去看那舞女。 赵睿之见她动作,立即从榻上起身,走到她面前:“跑来这里像什么话?还不赶紧回去?” 又瞪了小路子一眼。 要不是他走到明鸾面前,仿佛刻意的将人挡住,明鸾还没想起来,再仔细看那女子,柳叶眉,圆圆脸,杏眼桃腮,竟是跟她记忆之中的徐颂贤有几分相似。 明鸾心里顿时一阵恶心。 她再仰脸看赵睿之一眼,觉得同样更恶心了,也不觉得他的脸好看了,直接干呕一声。 大概是神情太过逼真,赵睿之本来还略有心虚的,一下子火气上来了! “问你干什么呢?这么没礼貌!” 明鸾退了一步,脸上挂着冷笑:“我干什么?不是王爷千辛万苦的命人传回府里,我也不知道王爷在外搞金屋藏娇,既然叫我知道了,那我自然要请示请示王爷,看是八抬大轿迎回去做侧妃还是一顶小轿子抬进门先做个侍妾啊。” 赵睿之还没见过这样的明鸾呢,眼里对他满是嫌弃,仿佛还带了恨意,他心里将她当成小女孩儿,十分不适应,就皱眉道:“怎么说话呢?跟个市井泼妇一样。” 明鸾还真巴不得自己是个市井泼妇呢,目光冰凉的看一眼秋桃姑娘,自然没有忽略她眼中听见说做侧妃或者侍妾时候的窃喜。 不过她也无意去为难谁,赵睿之既然在,她也犯不着找别人麻烦,就问:“王爷这是敢做不敢当?” 赵睿之自然不肯承认:“我做什么了?” 明鸾:“这位秋桃姑娘多才多艺,能让王爷流连忘返的,想必自有过人之处,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从前王爷心里没人,如今有了,可不叫人跟着为王爷高兴?” “你冷嘲热讽的,有什么意思?”赵睿之也上来脾气了,“你给我滚回去,我想纳侧妃,想进人,都是我的自由,用不着你个小不丁过来这里指手画脚。” 一番话把明鸾气得头昏眼花,抬起手指了指他,咬牙:“行,你很行。” 说完掉头就走。 第一百九十六章 戏多的石总管 明鸾觉得自己是很擅长安慰自己的,没有人疼爱的时候,可不就是要自己多爱自己,多安慰自己? 可心里还是乱糟糟的,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受,应该没有那么愤怒,也应该没有太多的悲伤,毕竟更糟糕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今天这事儿跟那些事儿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越往外走,感觉她的心一直在往下坠,不明白那种头从骨子里头透出来的恐慌是为了什么。 “我没有那么爱他,也根本不在乎他。”她在心里将这句话翻来覆去的说了不知道多少遍,感觉已经将自己安慰好了,谁知道上马车的时候一个踉跄,胳膊肘一下子磕到了车辕上,顿时一阵钻心眼的疼痛。 明鸾一走,留下的房屋里头众人都没有出声,一时整个院落都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情绪。 好些人平生见过的大人物也就是眼前这位王爷了,现在王爷跟王妃闹掰了,他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尤其是王爷看上去不好惹,王妃更不好惹的样子。 赵睿之一直在屋里踱步,拧着眉头沉思,一会儿喊石森来,一脚踢过去:“狗奴才,谁告诉王妃的?” 石森不敢躲,这一脚是挨结实了,低头哈腰的连连认错:“王爷息怒,此事奴婢们真不知道。许是……” 他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赵睿之问:“许是什么?” 石森忙道:“许是外头们侍卫调笑乱说,叫王妃听见了。” 赵睿之深吸一口气:“你去叫人,把静安师太那边的门关了,赶在王妃回去之前,别叫她去告状,明白吗?” 石森:“是,小的这就去办。”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赵睿之:“来来来,继续欣赏歌舞。” 众人这才跟着松一口气:“原来王爷刚才那样不是在担心王妃生气,而是在害怕王妃回去找静安师太告状呀!” 众人都跟着安心了。 夫妻么,床头打架床尾和,只要没有长辈们拉偏架,和好也不过就一顿饭的功夫。 其中一位官员心有戚戚,把自己家的丑事儿也说了出来:“家里娶的那位正妻,乃是我母亲的甥女,自幼就抚养在膝下,疼爱的比我这个亲儿子还过分,结果现在一有点点事,就来训我,简直不分青红皂白,都成了我的错了!” 赵睿之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接下来却对这位官员青眼相看。 引得在座的男人们都对王爷同情了起来。 这世上的事儿,还有什么比婆婆向着儿媳妇更叫人无语的呢? 这简直就是一个反人类的现象,但竟然又还事实存在着。 秋桃姑娘一舞完毕,偎依到赵睿之身旁,娇滴滴的说:“王爷,王妃那里要不奴奴去请个罪吧,也好早让王妃消气。” 赵睿之虽然神色恢复了从前,但是心里如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做势沉思了一会儿,而后生硬地说道:“不用了。” 石森好一会儿跑回来,凑到赵睿之身边:“王爷,静安师太正在清修,说不见客,小的又吩咐了两个侍卫守在那里,一旦王妃过去,就请她回去。” 赵睿之不满:“她还没到家?” “这……”石森为难,“小的还不清楚。” 赵睿之:“滚吧。” 石森这才连忙退出去,脸上一副哀怨非常的模样。 秋桃看见了他,心里想着或许可以从这个太监总管身上做做文章。 王爷的心情显然不好,这时候她若是加把火,没准自己真能进了王府后宅,从此一飞升天,不过这火怎么加,她却须得小心些,省得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火没加好,万一再把之前的那点火星子也给闷灭了就不好了。 因此在心里转了几个弯儿,叫了一旁的妹妹过来伺候,自己便借口更衣起身出来了。 等她走到廊下果然见那位王府的石总管正坐在台阶上揉着腿。 她笑了笑,吩咐贴身的丫头去屋里拿药油,等丫头火速拿来,这才施施然的走到石森的身边,蹲下身,将手里的药油拿出来伸到他面前。 石森假笑:“姑娘这是?” 秋桃叹了口气:“大家都是伺候人的,我跟公公也不过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而已。” 又道:“我们跳舞唱歌的经常会扭伤了或者摔伤擦伤的,这药油可是请人独家配来的,十分管用,我看见公公刚才被王爷踢了一脚,那一脚可不轻,您抹上药油,省得日后走路都酸痛。” 石森连忙推辞:“姑娘的东西都是好的,都是矜贵的,小人可怎么敢用哟,腿没事的,我是皮糙肉厚,很耐打的。” 秋桃:“唉,公公怎么可以妄自菲薄?我们每个人难道谁不是爹生娘养的?谁又有皮糙肉厚的那一说法呢?” 这话说的,简直说到了石总管的心里,可不是么?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盼着王妃告状成功,让静安师太狠狠的暴揍王爷一顿。非如此不能消他的心头之恨呐。 石总管双手逐渐攥成拳头,双眉紧蹙,心底暗暗用力:王妃加油。 秋桃姑娘还以为是自己说的话进了他的心里呢,心下暗喜。 “说起来,我们这些人的命,其实比公公还惨些……” 石森:可不是么,咱家从前多么风光,连一品二品的大臣见了咱家也客客气气的。要是王爷做个人,那真是这一辈子都值了。 秋桃:“只不过我们可能在吃用花费上比公公自在点。” “公公千万别想多,我就是今日看见王爷踢公公,心有戚戚,一时心思发酸而已。” 石森:您还是见识太少,想当年,王爷连王妃都打板子的,王爷还打我,还嫌侍卫们打的不带劲,自己打,其实王爷的力气,啧啧。 他一边腹诽,一边还对了秋桃点头,做个真实可靠的好听众。 直到秋桃姑娘施施然从袖子里头拿出一只金元宝:“今日公公受委屈了,我实在心疼公公,可是身无他物,只有这些俗不可耐的东西能送给公公了,公公若是不嫌弃,拿出去喝喝茶吧。” 石森内牛满面,激动不已:这好像还是头一回有人给他行贿呐,终于他也不可避免的走上了佞幸的道路了么? 第一百九十七章 对男人生气的正确方式 明鸾出来之后,想了一路,到最后马车不知被什么硌了一下,她脑袋一下子碰到车壁上,将她瞬间碰醒了! 她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她刚才面对赵睿之的时候表现的太怂! 特码的!她应该悠哉悠哉进去,比赵睿之更大摇大摆,更左拥右抱! 她应该将赵睿之气个半死,而不是被他气个半死! 小路子刚才倾身来救不及,看见她额头红了一块,心疼的不行:“王妃!” 明鸾抬头摸摸脑门,摆手:“没事,别往心里去。” 抬手的功夫露出一截手腕,上头已然青紫淤血堆积。 小路子神色大变:“您的胳膊!” 明鸾低头一看,这时候仿佛才感觉到痛,刚才她才以为就痛一下完事儿呢,原来一直痛着! 明亮的小脸皱成一碗粥,可怜巴巴的跟小路子说:“好痛啊。” 小路子: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心疼。 明鸾:“别回府了,劳师动众的,我想起那铺子旁边不是一个保和堂么,有大夫坐诊,就去那里看看。” 外头李先成这会儿终于听见动静了,连忙问:“王妃怎么了?” 明鸾冲小路子摇了摇头,小声道:“不告诉他。” 李先成:你们刚才说话声音不小,我听见了,而且现在街上黑灯瞎火,十分安静。 小路子:“那就说王妃要去巡视铺子?” 明鸾郑重点头。 李先成:那铺子就一丁点大,还巡视,一眼看过去都能将隔壁的隔壁看全了。 虽然心里腹诽,但小路子出来一说,他还是作势为难道:“今日天色太晚,要不明日再去?” 小路子脸上表情很轻松:“不用,王妃在外头散散也好。” 李先成觉得小路子应该再长不高了,这家伙身高都被心眼子给坠住了。 等明鸾下了车,小路子就打发李先成离开。 李先成又没疯,肯定不走啊,躲到胡同里头,看着那主仆二人进了保和堂,连忙把马车栓好,然后一个翻身进了那铺子的后院。 却原来这铺子里头的店小二也是侍卫营的人。 当年静安皇后请辞皇后之职,归还侍卫之前,她已经将侍卫之中的精干早就调走了,如今这些人其中有一部分已经回到静安师太身边,另一些还隐藏在暗处,隐姓埋名,就等主子重新启用。 所以王妃外头需要人的时候,静安师太就叫人选了一个年轻机灵的侍卫叫蒋聪的,来这里应聘,硬是凭着花言巧语,迷惑了王诚,叫王诚觉得这人身家清白,所以才收留了他。 倒不是防备王妃,是怕王妃受害。 李先成找到前同事,就发现蒋聪这货躺在二楼阁楼里头,翘着二郎腿,正一口酒一个花生米儿,别提多自在了! “别悠哉了!”他嫉妒了半死,上前把人提起来,前因后果略解释了一通,就叮嘱对方,“你回府去,跟府里说一声。” 蒋聪努力把自己从侍卫头子手里拯救出来,论理,他可跟李先成不是一个阵营呀,就是静安师太叫他来,也是让他给王妃打工尽忠,又不是帮王爷监控王妃,于是似笑非笑:“我回府里去跟谁说啊?跟静安师太说?那万一我暴露了,到时候师太的好意被王妃误会了,您跟王妃解释清楚?” 李先成被他一噎,转念一想,还真没有可告诉的人。 道理上讲,王妃现在还没出事呢,就是磕碰了一下。 再说,让蒋聪去告诉王爷?万一王爷误会王妃是想要争宠怎么办? 其实王爷误会这个不要紧,但王爷也聪明,恐怕会以更快的速度发现自己其实误会了,那就不美妙了,以王爷的心胸,肯定要好生的收拾他们这些人。 李先成犹豫半天,脸色变了又变,没等他再说什么,蒋聪突然脸色一变:“有人敲门,你赶紧走,别叫人发现。”他可是相当珍惜自己这份店小二的职业的,很有前途! 小路子正在牢骚:“这才什么时辰,就关门睡了?” 明鸾也没料到自己就磕碰了那一下子,竟然骨裂了,幸而没有太厉害,就是上了夹板保护一下,免得自己再受二次伤害。 什么秋桃春桃王爷的,跟身体上的疼比起来可都差远了,只是她一时面子上过不去,实在也不想回府,就跟小路子说要来这里住一晚。 王妃在外头住可不是小事,再说小路子也不敢离开她回去报信,就打算先叫开门,让店里的小二回府去,起码要把王妃的被褥还有几个妈妈都叫了来吧。 好在很快蒋聪就来了,听小路子说完,忙不迭的点头,还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明鸾道:“只拿被褥来,其他人别叫来了,不要兴师动众的,叫他们各干各的就行。” 小路子不满,看她因为疼痛额头的汗水都出来了,也不敢再多说,就催促蒋聪:“你快去吧。” 这会儿就是后悔没多带几个人出来。 谁能料到还有这种突发事件呢。 蒋聪意气风发的去,垂头丧气的回来。 原来王爷一吩咐人关了静安师太那边的大门,就有人报给静安师太了。 这正好蒋聪回去,静安师太都不用细问,就吩咐人准备车架,上了车,蒋聪跪在一旁,一五一十把自己从李先成那里听来的,再从王妃那里看到的都又说了一遍。 静安师太脸色阴沉,手里一圈珠串捏得咔咔作响。 王府摆出仪仗来出行,街上的动静肯定小不了。 明鸾从楼上一看,连忙跟小路子下楼。 静安师太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小路子托着她那只受伤的胳膊,两个人从楼上下来。 静安师太一摆手,身后的人都退到了大街上。 明鸾看见她,不安的上前快走了两步:“娘,都是我不小心。” 静安师太叹了口气,抬手将她揽在怀里,这孩子就是叫人觉得可怜。 可能是因为自己在父母的怀里娇宠着长大,知道真正肆无忌惮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再看明鸾,就不由的心疼,还想,这要是真自己生出来的,不定要怎么骄矜上天呢。 这么一想,气也生不出来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绝世无双好婆婆 李先成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外,像是棵被蹂躏过的疲惫不堪的野草——春风得意马蹄疾中马蹄子踩过的那种春天的野草。 里头静安师太正细细的跟明鸾说话,耐心的宽慰她:“你在这里住,小路子就不是个会贴身侍奉的,侍女和妈妈们来了要住哪里?没有她们你洗漱沐浴都不方便,若是真的喜欢这小铺子,就白天过来,晚上再回去,我已经叫人把你的东西搬一套去我那里了,以后想跟着我住,就到我那里。” 静安师太很理解那种地位不稳所带来的恐惧感。 所以她生赵睿之的气,却实在气不起明鸾来。 明鸾像一朵花,还没有盛开,没有经历风吹雨打,就被人从枝头摘了下来,娇艳然而却如浮萍一般,她依靠着本能去取悦别人,却不知道,有的人是不珍惜这种努力的。 万幸的是,她也只是像,并不真的就是。 “论责任,我也有。说是教导你,其实在一直放任你成长,没想到叫你遇到这么多不好的事。” 明鸾弱弱的解释:“就是我自己磕碰的,是不小心。” 静安师太:“若不是辽王惹你生气,你又怎么会不小心碰到?从前没有碰到,今日碰到了,显然就是他的错。” 明鸾想说“没有惹我生气,我也没有生他的气”,但不知为何张了张嘴,又有点说不出口来了,因为她知道,自己这样说,静安师太不会喜欢。 她想了想,换了个说法:“我是气自己太怂了,一点气势都没有,我应该……” 把自己设想中的风光显摆的画面一一描述,诸如拈花惹草,左拥右抱,等等,不一而足,反正是怎么嚣张怎么来。 笑得静安师太几乎要失态,拍着她的背道:“好,你这主意很不错。” 明鸾得了鼓励当然激动,不过很快就扼腕:“可惜错失良机,我当初如果能想到这里,就应该一鼓作气,现在好了,再而衰三而竭。” 连曹刿论战都出来了。 静安师太被她说的心情大好:“没关系,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你记住如今这个教训,以后切忌,自己生气不是本事,让别人气得跳脚却又拿你没办法,这才是本事。” 两个人说完了话,那边车驾也重新预备好了,静安师太存心立威,自然要怎么隆重怎么来,先有一顶小竹轿来将明鸾抬起来,然后再抬到车驾前,她被两位妈妈扶着,一步步跟上飞升台似的,坐进去,而后静安师太才上来。 车驾开动之前,静安师太来了一句:“去将赵睿之捉回王府。” 没人说个“不”。 静安师太很快就说了第二句话,这句是对着明鸾说的,但听起来比第一句更可怕。 她说:“你学着点。” 李先成仗着自己离得远,噗了一声,很小声的那种,是对王爷的同情,但自己心里也是苦的,所以噗出来之后一股苦瓜味。 明鸾看着静安师太,她是激动的,脖子都红了,脸反而更白,额头汗津津的。 静安师太这才抬手。 四匹雪白的马在前头拉车。 明鸾走神心想:“它们肯定很悠哉。” 一会儿又在那里发散思维:“如果下辈子有机会的话,投胎成一匹马感觉也不错的样子。” 当然如果投胎成马的话最好是野马。 静安师太也在发散思维,过了一会儿跟她说:“你这铺子弄的挺不错,还真的是个小百货店铺呢,里头的货物种类得超过一百种了吧?” 明鸾立即来劲了,这铺子是按照她的设想装修安排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分门别类,比在西山行宫里头那个杂货铺更精细,更独特。 她道:“我看小二一个人好像忙不过来,正想再找个人手呢,等我明日过来看看。” 静安师太道:“我也过来,到时候咱们俩一起。” 明鸾倒是没觉得不方便,还说了一句:“我看他们本地人穿的衣裳颜色都好重,我们也找人做几身吧,看看有没有裁缝铺子,去铺子里头做怎样呀?” 静安师太说好。 等回府,静安师太也没有去自己的住处,直接到了正院。 赵睿之被“请”了回来。 几个道士打扮的侍卫往那宅子里头一去,旁人还不晓得,王府里头出来的这些可都认得。 连赵睿之也老老实实的出来了。 “道长”们都不容通融,直接“请”了辽王爷回府。 辽王爷心中大怒,还不敢挣扎太过,就怒气冲冲的看向自己的总管太监。 石森左脸写着“无辜”,右脸写着“冤枉”,急匆匆的小碎步跟上,面上焦急,心里琢磨静安师太不知道会打王爷几板子。 辽王爷浑身都是心眼儿,上了马车,叫石森也上来,趁着无人注意,赶紧低声吩咐:“你见机行事。反正母亲要是打我一下,等我缓过来就打你一百下。” 石森:诸君见证一下王爷不做人之第二特辑。 回府里之后,果然是板子伺候。 静安师太言简意赅,只传出来一个字:“打。” 眼看着辽王被按在中庭,石森为了自己屁股着想,再顾不得旁的了,屁滚尿流地去找明鸾。 方大夫正给明鸾取了夹板换药呢,同她说:“辽东这边的药都是军中传出来的,霸道,你用着可不会好受,还是用咱们府里特治的,效果看上去慢一点,但对身体更好。” 石森没看见静安师太,心里暗暗松一口气,也不怕当着方大夫的面了,直接求爷爷告奶奶的说:“我的王妃姑奶奶,您老可一定要行行好,别让王爷真的挨打啊。” 方大夫嗤笑他一声。 明鸾:“是母亲要打他,我并没有告状。” 石森也顾不上被嘲笑了,继续道:“王妃哎,娘娘啊,您仔细想想,要是王爷挨打受伤,到时候还不是一样要麻烦您照顾?他要是非指定您去,您能不去吗?“ 明鸾瞬间脸黑。 石森数着外头的板子声,为自己的屁股发急:“好娘娘,您别犹豫了,快点吧,王爷的身子骨一向不好,皇上连跪礼都给他免了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王爷王妃相敬如冰哟 明鸾经由石森的暗示,才想起赵睿之这人有多么不要脸来了,顿时不顾胳膊上的疼痛,站起来往静安师太那边跑。 剩下方大夫恶狠狠的瞪一眼石森:“人家小夫妻俩的事,用得着你在这里瞎操心?” 石森的心里充满了西湖的泪。 回头偷偷喝了一壶酒,痛哭流涕的跟李先成抱怨:“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我是三生都恶贯满盈,才给王爷做了这个总管太监啊!” 李先成:“对比其他王爷换了八百个太监的,您这也大可不必。” 石森:“要不你来当这个太监总管试试?” 李先成当然是不肯。 就是他肯,石森真能退位让贤?那也必然不能。 每个人在自己的圈里头都有了最令自己舒适的那个状态,并且是能够在很多时候得到这种舒适,这就让人不想离开圈子了。 赵睿之因为石森救驾得力,又想着自己先前还踢了他一脚,便思忖着过来赏他一赏,结果听了他这一番言论,顿时气得一脚踹开门。 “伺候本王的都是前世恶贯满盈的人,嗯?照你这么说,本王算什么?” “本来都不想打你了,如今不打你都对不住那些前生被你欺负的人,你说是吧?” 石森哭出鼻涕泡:“王爷,奴婢错了,求王爷开恩。” 李先成因为说了一句“大可不必”从而逃过一劫。 他是个实在人(跟王府里头其他人相比),因此一见王爷要真打石森,就连忙去搬救兵了。 自然还是明鸾。 明鸾来的时候,那板子已经落道是石森身上,多么疼不知道,就是石森的叫声吓了她一跳。 赵睿之本来对她也没有好脸的,不过看看她的胳膊,再看她哆嗦一下,就没好气的道:“你来做什么?” 明鸾也不想来见他,不过相比给赵睿之求情,她给石森求情要情愿的多,上前行礼:“还是流民的事,流民的人数超出预计,府库的存粮恐怕还不够,我想找石总管商议一下,看看从哪里还能挤出些粮食来转圜。” 赵睿之:“你找他做甚么?这事不是应该找陈铮?” 明鸾:“陈长史也去想办法了,石总管曾在宫里待过许久,阅历颇丰,就想也问询一二。群策群力,早点把问题解决了为好。” 为了赵睿之被捉回来之后没再出去,不是因为静安师太不许,而是因为璟州跟闾州的流民都往辽东涌入。 其实如果从璟州直接往南,翻过山,穿过一条河流,就是安州,安州四季分明,物产富饶,更为富庶,接纳流民的能力不知比辽东强多少,而今流民来辽东,明鸾固然压力巨大,内心对这些长途跋涉过来的人也充满了同情,所以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 赵睿之却冷静的很,将她叫进屋后道:“你吃朝廷的亏还没有吃够吗?流民的事六百里加急发给京中就是。” 明鸾:“我知道自己这次就算真的做了,也说不定还是个出力不讨好的结局,不过要我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我也是做不到的。” 赵睿之冷哼一声:“那你倒是拿出什么章程来了?” 明鸾自然也知道凡事过了明路的好处,就道:“先上奏折请免今明两年辽东赋税。” 赵睿之:“过了,能免一年就不错。” 明鸾:“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总不能又出了粮草又安抚流民,连一点都不给吧?再者,若是只开口要一年,朝廷以为我们很有钱,干脆一点都不给了怎么办?” 赵睿之哼道:“你知道就行,别朝廷批了一年,你自己再气不过哭起来。” 他说着倒了一杯茶要递给她,谁知她却不接,看着他直愣愣的拒绝:“大夫不叫我喝茶!” 赵睿之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这哪里是不能喝茶,分明是来嫌弃他来了! 他堂堂一个王爷就是嫌弃人也是他嫌弃别人,有别人嫌弃他的份吗? 正要撂挑子发怒,站在明鸾身后的小路子连忙躬身上前,将手里捧着的茶壶给呈上,并且低声道:“都是奴才忘了。” 赵睿之的怒火半上不下,伸手揭开茶壶盖,就看见里头是一壶药材,顿时眉头拧紧:“你喝这个?” 明鸾松一口气,她实在不想跟这人对着干。 点头:“是。” 所以饮不得茶水,免得冲了药性。 赵睿之的火没出来,就没好气的道:“接下来呢?除了上折子还要做什么?” 明鸾:“免除赋税只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接下来自然是请朝廷拨调钱粮,以及木料材料,修造屋舍安顿流民。” 要安顿流民,本地的治安,百姓的利益也不能被大举损害,否则两厢动荡,就成了内外交困的局势了。 赵睿之只觉得耳室鼓膜一下一下跳的厉害,却暂时也挑不出错来,就道:“既如此,叫石森跟着你先处置,你们处置不了的,再送我这边来。” 他见明鸾板着一张脸,一丝笑意没有,固然可以说是因为流民的事忧心,但其中若说没有几分是因为他前头夜不归宿而恼怒,赵睿之觉得那肯定不能。 有一等男人是天生的喜欢在女人堆里无往不利的,不过赵睿之自然不是那样的人。 商议完了正事,也不能为了正事就愁的吃不下饭,两个人对坐吃完,看她神情和缓了,他这才笑了笑:“瞧把你能的,争风吃醋还吃到外头去了,如今好了,整个辽东,谁不知道本王娶了一位厉害的王妃?” 若是没有他从前对她做的那些事,她管他去哪里流连呢。 尔既无心我亦休。 不能一边挑弄人心弦,一边又肆意践踏旁人的情谊。 她低头:“母亲说过我了,我以后不会了。” 这话说出来无端叫人心寒。 像有人浇了一盆凉水在身上似的。 虽是她说的,倒像是开解自己的话。 赵睿之果然也住了嘴,好一会儿,两个人静默无言。 不过,就像老天爷擅长开玩笑一样,小厮匆匆来报:“王爷,王妃,府外一名女子求见。” 第二百章 王府少见的名场面 一听说“有一位女子求见”明鸾下意识的就看向赵睿之。 赵睿之大摇大摆:“看我做什么?没准是找你的。” 明鸾就问人:“说了她叫什么名字了吗?” 来人在门口答:“说是叫秋桃。” 才被解救出来也站在门口不远处的石总管心里冷哼一声,哼得可带劲儿了。 明鸾再次看向赵睿之。 赵睿之脸皮之厚天下少有人能与之匹敌。 “那也不一定就是来找我的。” 明鸾看向来人。 来人道:“秋桃姑娘说是想拜见王妃。” 石森忍不住脱口而出:“她算什么东西,王妃是她想见就见的吗?” 说完脸上露出后悔神情——头一次受贿,忘了怀里还揣着人家给的金元宝呐。 尤其是王爷淡淡的往他这边扫来的一眼,他总觉得王爷像是知道些什么似的,没得瘆人。 不过很快赵睿之也顾不上目光鄙视石森了,外头又来了第二个报信的小厮:“秋桃姑娘在府门外跪下了,说王妃要是不见她,她就长跪不起。” 察觉到明鸾的目光扫到自己,赵睿之将已经发出了一半的冷笑硬是憋在胸膛里头。 有其奴必有其主,石森能那种操作,赵睿之是个什么样人也差不多能知道了。 明鸾开口:“请她从侧门进来吧。” 王府的正门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她一开口,连小路子脸上也露出不赞同的神情来。 大家都觉得没有必要什么人都见。 不过如今这里除了赵睿之就是明鸾最大,大家再有想法,在赵睿之面前也得好好憋着,免得一个不敬主子的锅盖扣下来,又是生不如死的一场游戏。 这一次不等明鸾再看过来,赵睿之起身就往外走了。 石森动了动脚本来想跟上去,转念一想,金元宝当然无法跟自己的性命相比,这个秋桃姑娘一看就是来者不善,他得留在这儿,省得叫王妃吃了大亏,若是被那人花言巧语的说得再发了善心将人留在府里,到时候受罪的不还是王妃? 因此想到这里,他的脚步便停下了,一本正经的站好,并且假装没有发现王爷其实没有走远,而是拐了一个弯儿,估计是从后面再绕一下——除了王爷想偷听这个理由,石森觉得自己也为他找不到别的更合适的理由了,醉了,赫赫。 秋桃很快被带了来,明鸾单手取了茶杯,自己把自己的药茶倒了一杯来喝,觉得滋味不错。 方大夫不想给她开药,是她说自己生气对肝对肺不好,要求他开的,他这才给她弄了些败火的药。 喝了之后的确有效,现在不光见赵睿之都不是特别激动(没有想鲨了他的那种冲动了),连听说秋桃来了,都不觉得如何。 她这段日子为了钱跟粮食发愁,觉得真的是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招手叫小路子上前,附耳吩咐了几句。 小路子点头,匆匆离开,不一会儿身后跟了俩人抬着一只箱子过来了。 小路子将手里的披风给明鸾披在身上,正好挡住她手上的夹板。 赵睿之透过屏风影影绰绰的看到,心里不是特别好受。 秋桃姑娘一路分花拂柳,走路走的妖娆而袅娜。 前头领路的不耐烦了,一个劲的回头:“姑娘快点行不行?” 明鸾听见了这句牢骚,随手抓了一把扇子挡住自己脸,笑了笑。 笑完发现自己拿的竟然是赵睿之留这里的纸扇子,顿时嫌恶的给撩开手了。 赵睿之:很好,还说不是嫌我? 刚才不喝我的茶,就是故意嫌我了。 要不是一时走不开,他非得揪着方大夫的胡子来叫他辩白辩白,看是不是真不能喝茶。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明鸾作王妃,府里伺候的下人多受她影响,反正很难生出那种欣赏美人的意趣来,也不喜欢别人太造作。 笑话!论造作他们府里已经有一位作精了,论美人,三位主子各有千秋,跟他们相比,世上其他美人都跟鱼目一般。 秋桃终于走到明鸾面前,并且盈盈拜倒在地。 明鸾:“姑娘请起,坐吧。” 秋桃今日主动来,就是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挑战。 她没想到王妃的声音这么平和,态度这么客气。 不过,她也没敢放肆,起来做到王妃所指的对面。 王妃当然是舒服的坐着,双腿放在脚踏上,身子斜倚在天水碧的迎枕上,如一只青荷出水而来。 头一眼觉得寡淡,再一眼就看出了明艳。 王妃没有直接问来历,而是话家常似的开口:“秋桃姑娘的名字很好,练习舞蹈已经有许多年了吧,其中一定不乏辛苦之处吧?不过也不一定,听说姑娘是因为有天分而从事这个的,说不定别人要练习好几个月的东西,姑娘看看就会了,是这样么?” 秋桃的确有天赋,但也坐不到几天就会别人几个月的东西。 舞蹈这种东西挑人,一般能跳的,都有点天赋。 说起自己的一技之长,她显然更放松了一些,娇娇怯怯的解释了几句。 明鸾点头,又问:“姑娘这样跳一年舞,能有多少收入呢?” 秋桃瞪大了眼,似乎不明白这种话能从明鸾嘴里说出来。 明鸾也看着她。 目光没有变化,很直白的告诉她,自己就是这么问的。 秋桃想了想,低头回答道:“约有百十两银子。” 明鸾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是个不少的数目,想当年,她在西山行宫的那杂货铺开张还赔了许多钱呢。 “这么多,也很厉害了。”她赞了一句。 赵睿之觉得画风莫名不对。 一会儿自己想通了,就恨不能冲出去打那货一顿:怎么别人赚一百两你就羡慕啦?你也去跳舞不成?个王八羔子兔崽子。你身上穿的,平日用的,吃的,哪个不花钱了?!一百两就迷了你的狗眼! 秋桃忙道:“这个行当就吃青春饭,再跳顶多一两年就不成了。” 明鸾:“姑娘谦虚了,就算自己不跳,其实也可以收徒弟来教学,其实舞蹈本身是很美的一种艺术。” 第二百零一章 金钱散发的芬芳 王妃说跳舞是一种艺术! 不光秋桃有点懵,其实就是其他人也有点懵了。 但石森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敞亮:“王妃说的对。” 万不得已,刚才被嫌弃的扇子又叫明鸾拿在了手里,挡了挡忍不住的笑。 赵睿之心里腹诽:你有本事别拿扇子啊。 还有石森这王八蛋,跟了自己这么久,竟不知道他是个这么谄媚的货。 明鸾:“冒昧问一句,姑娘今年多大了?” 秋桃道:“十八。” 这也是她着急上门的缘故,再最多两年,到了双十年华,她就是老姑娘了,行情下跌,到时候不是她挑客人,是客人挑她。 想到这里,秋桃刚才放松下来的身形顿时又紧绷了起来。 她心里对这位小王妃也骤然起了防备,这才进来不过一刻钟,她就被对方迷惑了,放松了心态,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对方的厉害才真正是杀人于无形。 明鸾要是知道她这么想自己,一定好好谢谢她。 她是真考虑了一下秋桃的未来:“一年一百两,这样的话,你还能赚几年这样的钱呢?要是辽东家家户户每人每年都能赚这个数,那么辽东可是真富庶了吧?” 她后头的话是看向了石森。 石森忙躬身道:“王妃娘娘心怀大爱,奴才们拍马难及,如今辽东民众人数也五十万数,虽有达官富户,但平均到每家每户,每个人岁入不足五千钱。”也就是一个人收入不足五两银子。 “那秋桃姑娘的收入还真不算少了,一个人能顶二十个人了。” 秋桃一听这话,再无夸耀之心,浑身汗毛直竖:“王妃娘娘,奴婢也就这一二年还可以,往后的几十年却要无着落。” 明鸾点头:“所以姑娘来这里,是想为自己往后的几十年要个着落么?” 那是当然啊!要不她来这里一趟做什么? 可现在众目睽睽之心,她这个头怎么也点不下去了。 她一个人一年的收入顶二十个人,也是顶一个人寻常二十年的收入啊,这种收入水平,叫她怎么能再哭穷? 明鸾看她脸涨得通红,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姑娘此行有别的事情?” 秋桃瞬间回神:“啊?是,是。” “奴婢是真的,真的心仪王爷。” “心仪王爷?”明鸾疑惑,“王爷对你好么?” 秋桃:这……,在王妃面前该说好,还是不好? 她就迟疑的点了下头。 看着她这不慎情愿的样子,明鸾觉得自己又想笑了,当然笑是不对的,不礼貌。 “所谓的好,是待你客气温柔,还是给你花钱呢?如果是后者,花了多少钱,姑娘才会以为那是对你好?” 她问完不待秋桃回答,就看向石森:“王爷在秋桃姑娘身上花了多少银子啦?” 石森:“娘娘,加起来也有百十两了。” 秋桃惊:“哪有这么多?” “噗!”这次是明鸾,扇子实在来不及拿,只能用袖子挡住脸。 石森跟秋桃辩驳:“光那宅子就八十多两。” 秋桃:“可是地契没在我这里!” 明鸾点了点头:“照这么说,王爷是有点小气。” 她伸手,小路子从旁帮忙打开箱子,明鸾目光在箱子里头的金锭上掠过,拿了两只银元宝出来轻轻搁到桌子上,这就是一百两。 带着王府印记的元宝散发着金钱的光辉。 秋桃的心跳了起来。 明鸾又拿出两只元宝。 秋桃在想,自己进王府,以后要在王妃手下,王爷再宠爱自己,难不成能越过太后赐婚的王妃去? 三百两,六只元宝。 秋桃:不行,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其实之前自己说年收入一百两,是有点吹了,这些钱,不吃不喝的攒上四五年,不知道能不能攒起来。 桌上的元宝变为八只。 秋桃:进了王府后院,难有如今的自在,王爷虽然模样好,但却是个真柳下惠,不像是坐怀不乱,像是不大中用,若受了拘束,又生不下一男半女…… 第九、十只元宝依次落在桌上,声音比之前的那些都重,像是砸在人的心上。 秋桃一下子慌了,膝行两步上前:“王妃娘娘,奴婢但请娘娘吩咐。” 廊下传来一阵微风似的轻笑,似在嘲笑秋桃的见利忘义。 明鸾这次没有纵容,淡淡的眼神瞥过去,笑声戛然而止,像被人硬生生的吞回了肚子里头,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那之前的笑也是听错了而已。 明鸾想起一位西方的思想家说过的话:每个人天性中都有某种不便公开的东西,假如公之于众,必将冒犯别人。 更何况,爱财并不算是难言之隐。 世上千万人,有几个不爱的呢? “姑娘收了我的钱,也要做到我的要求,一旦反悔,百倍偿之,可否?” 秋桃则算计着自己有了这五百两能做什么? 先买一座宅子,再买上二十亩良田,有吃有住,就算自己种不了,花钱雇人耕种也有赚头,有这些嫁妆,纵不嫁人,也有底气,要是嫁人,也得把这些钱都紧紧的攥在自己手里。 “可。”她铿锵有力的回答。 明鸾笑:“好,秋桃姑娘爽快。我也就直说了,这五百两银子,买日后姑娘不要来王府,若是我外出,不慎碰见,姑娘也不必跟我见礼,权当没有看到。” 秋桃缓缓张大嘴,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就这?” 明鸾点了点头:“我很忙,要操心的事很多,并不是个喜欢见客的人,如今就是花钱买一份清静。” 小路子已经递上写好的契书,给了秋桃一份:“一式两份,契约既成了,万望秋桃姑娘遵守为好。” 秋桃都傻眼了,这要是只不来王府就有五百两银子拿,这钱也太好赚了吧? 她一目十行的看过契书,确定上头写的就是王妃说的内容,对这位王妃的行为就更摸不透了:“那要是王爷来找我?” 明鸾道:“那是王爷的自由。” 秋桃爽快的按了手印。 她一走,赵睿之就冲了出来,骂道:“你是不是傻?咱们府里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不成?给她这么多?” 第二百零二章 王爷在秋桃心中只值五百两 赵睿之骂明鸾给秋桃钱多了,明鸾仰起脸问他:“那依着王爷,要给她多少?” 赵睿之:“一分不给打发了她就是。” 本王出去消费可没有欠她钱。 明鸾点了点头:“王爷的意思我懂,你是觉得自己不欠她的。” “然而,”她顿了顿,“这五百两,是我想知道王爷在秋桃姑娘心中的价值啊……,若是她说王爷无价,非要执意进门,要做王爷的侧妃,我又能如何呢?” 石森的手伸进自己的咯吱窝里,使劲拧了一下,这才没叫自己笑出猪叫。 赵睿之的脸已经气青了! 黄的白的青的紫的,神情如果能用颜色来形容,那他肯定是五颜六色,绚丽多彩的。 这一出的王府闹剧,很快就传向了京中。 宫里太后皇后等人笑不可支,连皇上也无语的笑着摇头。 太后笑出泪来:“没见过市面,一个王爷,别说五百两,就是五千两,五万两,也是要的的。” 皇上:“睿之肯定气得不轻。” 说道这里太后又笑:“可不是么。听说都气病了,他病了也不消停,把他那小王妃使唤的团团转,外头还有那些糟心事……,那孩子不定多么累呢。” 皇上想了想,辽东那边上来的奏折,要钱要物的数量正好卡在朝廷可拨款的点上,既没有多到让朝廷反感,也没有特意要的很少,好显出自己的能耐来,点点头,便想着回头先把这折子批了。 此时的辽王府里头,赵睿之的额头上搭着一块温热的湿帕子,气喘吁吁地对站在一旁的明鸾说道:“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明鸾:“不敢。” 扭头问一旁的石森:“给你一千两,让你离开王爷,你肯不肯?” 石森连忙跪下表忠心:“王妃,别说一千两,就是十万两,百万两,奴才也不要离开王爷。” 赵睿之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你给我滚,有那十万两,百万两,我自己不会留着?” 明鸾只要又换一个法子安慰他:“秋桃姑娘舞技出众,她是在小地方受了局限,若是在京中,一年别说一百两,就是八千两一万两也是能收到口袋的。到时候就看不上这五百两了。” 赵睿之:“哼。” 明鸾恭敬的道:“王爷别嫌少,在王爷心中的五百两,跟在秋桃姑娘心中的五百两价值是不一样的。” 赵睿之:“除了王妃其他人都下去。” 石森等人走的时候都十分同情王妃,但没办法,现在整个辽东,王爷最大。 小路子大着胆子道:“王妃的胳膊还要换药。” 赵睿之:“本王比你清楚。” 明鸾给了小路子一个“他有病,你快走”的眼神。 众人一走,赵睿之就鼻子不是不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说:“我知道,你如今是跟我离心了,五百两就把我卖了。” 明鸾特别想啐到他脸上,明明早先他还嫌给人家的钱多,现在一听说是他值五百两,就不乐意了。 “我又没有把王爷拴住,再说只是不让秋桃姑娘来我们王府,也没有严厉禁止王爷不许去找她,王爷要是觉得王府里头钱多,以后也可以去找别的女人,虽然现在一个五百两看起来不错,可如果王爷找的姑娘多了,成千上万个五百两加在一起,涓涓细流汇聚成江河,到时候恐怕王府就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了。我也无法再拿钱把王爷从那些人的心中买回来了。” 赵睿之笑:“不过是逢场作戏,也就你当成一本正经的事。那些人,一进这一行就被调教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明鸾:“王爷也用得着去逢场作戏么?难道不觉得辛苦?” 赵睿之拍拍身边的空地:“你过来坐,别站着累得我脖子疼。” 明鸾才不坐:“王爷额头的帕子凉了,我给您换一块。” 赵睿之一把抓下来扔出去老远,然后抬手抓住她那只上着夹板的胳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人给扯到了身边。 然后冲她展颜一笑。 明鸾要转头,被他一把捏住下巴,逼着她看向自己。 明鸾只能被迫看向他。眼前这人是个美人,金尊玉贵中长大,皮肤好到看不出毛孔,看到他那样子,叫人会生出一股很有自知之明的感觉来。 可惜是个脾气不好,性格也阴晴不定的美人。 “看着我又怎么了?” 赵睿之在外头这段日子,跟那些个人酒池肉林的,也很是听了不少诸如笙吹雏凤语,裙染石榴红的等等的话,如今见了明鸾耳根后头都红了,显然是被自己逗着了,越发的上劲,凑过去道:“明明第一天就想让你去了,偏要把话递到你耳边才能惊动你,要生气,也是我先生气。” 说着就要把人往床上抱。 明鸾忙推他:“不要。我手疼。” 赵睿之晕了头:“不还有另一只手么?快来,哥哥有好东西给你瞧瞧。” 明鸾气红了脸,看看外头老高的日头:“你……,你在外头有那些还不够,还回来欺负我,我要告诉娘去。” 赵睿之:“!!!你将我想成什么人了?”他还不服呢。 偏明鸾心里也怀疑,但面上却丝毫不显,就是拿眼斜睨他,一副不信他清白还在的样子。 这可把赵睿之给气了个仰倒:“你,你,你给我滚蛋!老子要被你气死了。” 好吧,明鸾信是信他了,关键是赵睿之也不像个做了却不敢承认的孬种。 不过嘴巴上却不饶人,还伸手刮刮脸:“做了不敢承认,真是枉为男人。” 说完这句她就跑。 别看一只胳膊不敢甩,但因为要保命,所以铆足劲的跑,赵睿之还真没追上她。 事后辽王爷说是因为自己不想追。 反正明鸾将他气了一通,自己就躲到熙园去了,并且直接嚣张地把猫都带进卧室,赵睿之跟这些小东西们八字犯冲,进去一次打了个喷嚏又退了出来。 小东西们虽然不是老虎,但打哈欠张嘴的时候,露出那尖尖的牙,还是很凶猛的。 不过明鸾大部分时间也无法在熙园消磨,赵睿之耍赖不肯去,她只好带着属官们安顿流民。 第二百零三章 她那表情,是亲我的意思吧 赵睿之要跟明鸾算账,明鸾还要找他呢。 她看石森揉腿,就问石森这是怎么了? 石森可不趁机告状? 明鸾大为光火,跑去赵睿之面前道:“你这动不动打人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赵睿之:“改不了从小养成的,你要是想教训我,先去跟先帝掰头吧。” 明鸾转身对石森说:“以后你看着点,王爷若是不讲理的就打人,他每打人一次,就从他的月愤怒子中拿出五两银子给挨打的人。” 石森激动死了。 王妃果然有高度,比那个什么秋桃姑娘,不,她们俩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不能拿王妃去比! 明鸾说完就又急匆匆的走了,这次是陈铮来找,流民营要建,但其中难保没有偷工减料或者其他的事情,因此要他们去盯着。 明鸾不在,赵睿之趁机将府里上下人等调理一番,这一点静安师太也同意,没有出手阻拦。 反正对外的借口也是现成的:王爷在外头浪,想瞒着王妃,然而竟然叫王妃知道了,可不是底下人墙头草,出卖了王爷好向王妃讨好儿? 这会儿王爷不趁着王妃不在收拾了,难道等王妃回来再保护那些两面三刀的东西? 当然,对外的话是这么说的,真正拔出的自然是其他各处安插在这府里的钉子。 赵睿之刚来辽东的时候没这么干,那是因为人手不足,而且也不知道这府里多少人是存了二心的,更不知道多少人只是想在这里混日子,好叫家人在外头仗着辽王府的名义逞能? 如今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之前提心吊胆还缩头乌龟似的不敢浮出水面的人也都浮出来了,可不正好是钓鱼的时节? 不说人人都清白,但查出来的几个,都不用往深里问,没有一个清白的。 静安师太参与审讯,看到各方人马的归属,心中涌起一阵又一阵的冷笑,除了皇上太子的人手,连先帝的几个已经就藩的好庶子竟然也往这里收买人手。 她冷笑着跟赵睿之说:“早知道这些人有这种大的心思,我应该在他们一出生的时候就就亲自送他们归西。” 赵睿之对这些庶出的弟弟们没什么感情,不过是父皇的孩子,所以他道:“所幸没有犯大错,待日后见了,教训一顿也就是了。” 静安师太盯着他冷冷的笑了三声,转身走了 赵睿之也生气了,不喊母亲,皮笑肉不笑的问石森:“师太这是什么意思?” 石森恭敬道:“许是作为正室嫡妻看不惯男人三妻四妾桃花债的意思吧?” 他说完就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果不其然赵睿之又踢了过来:“你到底是谁的人,敢这么内涵小爷,我什么时候三妻四妾桃花债了?” 石森照旧没躲,挨了一脚,五两银子落袋,他还害怕自己忘了,扭头在小本子上把前因后果都记了一下。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关键是静安师太生气,这可算是大事了。 赵睿之也知道母亲为何这么生气。 母亲早年在宫中,是宁肯委屈自己,也对他人做到公平公正的,不单如此,早些时候,妃子们胎相不好,母亲身为皇后,请医问药,尽心尽力,如果说母亲作为皇后不用动手,那陪着的时间不是时间吗?关怀和爱护都不是虚假的,更是为了让先帝也少些后顾之忧。 然而,她的付出,得不到回报也就罢了,反过来还要被那些人暗中窥伺,这谁受得了? 石森道:“您看要不要让王妃回来宽慰宽慰师太?” 其实安插人手这事儿,如果仅仅是敌人做的,那压根用不着难受,现在是表面上情真意切的跟你做朋友,实际上却背后准备好了刀子,随时捅你一刀。这样的难受可不是矫情。 赵睿之道:“师太见惯了大风大浪,这点事算什么。” 事实上,他这次却猜错了,静安师太还真就气闷上了。 先是午饭没吃,下午就传了大夫,赵睿之匆匆赶过去,也吃了一顿闭门羹。 凌云出来传话,原话转述:“师太说不想看见赵家人。” 赵睿之转头问石森:“王妃回来了吗?” 明鸾才回到府里,听说了立马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听见赵睿之问话就连忙道:“我在呢。” 凌云没走,也看见她了,立即拉住她道:“王妃快来去劝劝师太吧?” 明鸾一边被她拉着走,一边回头给赵睿之做了个鬼脸。 赵睿之:“她那表情,是亲我的意思吧?” 石森:“噗!” 赵睿之:麻蛋,拼着月俸银子不要也要把这货给敲死!否则难解心头之恨! 明鸾去见静安师太,进门之前先看了一下自己。 身上的衣裳是回来路上马车里头换的,还干净整齐着,就是脚上的鞋子不成了。 流民营正在抓紧时间建设中,也是她没想到,进去之后才发现一天一个样,今日就泥泞得像进了鸡窝,她走了一圈,废了一双鞋,这一双是备用的,看着还算干净,就是里头进了水,脚丫子别提多难受了。 好在裙子还算长,能挡住,再者已经走了这么多路了,也不会再留下什么湿漉漉的脚印。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抬步进门。 一旁斟酌方子的方大夫都要钦佩,静安师太果然是跟王妃投缘,王妃这边才进门,刚才还一直绷着脸的师太就冲她笑了起来。 师太的手一抬,明鸾就跑了过去:“娘,有吃的喝的没有?可饿死我啦。您摸摸我的肚子,看是不是能摸到后背上去?” 静安师太连忙起身:“先吃点点心垫垫。” 明鸾:“不想吃那个,嗓子干,有酸溜溜的红果汤先来一碗吧?” 赵嬷嬷忙叫人端了来,这都是开胃的东西,虽不说天天都备着,可今日是有的。 等红果汤上来,明鸾看还冒热气呢,连忙道:“冰呢,我要加冰,要不喝不下去。” 赵嬷嬷连忙又叫人去拿冰沙,明鸾非要自己加,赵嬷嬷就看一眼静安师太。 静安师太却纵容地很,啥也不说。 明鸾把碗里的热气都灭了,直到露出丝丝的凉气,自己闻了闻,先笑了,捧着碗给静安师太:“娘先喝。” 赵嬷嬷这才转过弯来,心里唉哟一声,连忙叫人把膳食都拿上来。 第二百零四章 王妃说王爷讨厌 一般干一天活的人,是会又累又饿,不存在吃不下的情况的。 明鸾就吃的很香,香到赵嬷嬷给静安师太手里塞了一双筷子,静安师太也跟着吃了半碗饭,喝了些汤。 明鸾吃完,手背一擦嘴:“娘,跟您商量个事儿,属官们最近都辛苦了,我想也别拖延了,就定了个工资,呃,月俸标准,您看看若是成的话,咱们就颁布下去,也好安安大家的心啊。” 说着去摸袖子,这才发现自己换衣服没拿来,幸好小路子体贴,送了来。 静安师太看过之后递给她:“很好,就这样办吧?” 明鸾:“我头一次做这个,心里没底,要不叫陈长史来,您再问问他?” 静安师太:“都有头一回的时候,没事儿,有事我担着。” 明鸾没想到这么一下子就通过了,感觉心情激动的都有点紧张了,就道:“我回去请王爷看看吧。” 静安师太道:“也行。看他能放个什么屁出来。” 明鸾“噗”笑。 赵嬷嬷这才说起静安师太不高兴的缘由来。 明鸾一听就恼了:“还有这样的事儿?!” 赵嬷嬷道:“可不是么,着实过分。” 明鸾:“我之前也没想到这种往别人处安插人手的隐蔽做法!” 单单以为安插人手就是像太子妃那样给自己塞人呢。 静安师太现在也不生气了,道:“奸细自来就有。” 明鸾:“那也不行,我们还没搞,他们就搞了,岂不是显得我们很蠢?皇上跟太子动不得,其他人可不能也顺带放过。” “骂他们!” “窥伺哥哥嫂子,他们要不要脸?无耻!看他们是不想将来埋在皇陵了!否则见了先帝还要当着先帝的面骂他们!” 静安师太:“甚好,就照你这么说的做。” 又吩咐人:“把那些抓出来的人都留着,是谁的给谁送去。人证物证,还有,陈铮写这种信不成,叫西隐先生写,他会骂人。” 明鸾想自告奋勇,转念一想,自己身上的事儿够多了,这种写小作文的事就暂时不出头了。 她还不知道她在京城已经因为泼辣上了好几回热搜了。 赵睿之急匆匆的过来了,赔罪赔笑:“母亲,不过是几个人,已经处置完毕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了。” 静安师太看向明鸾:“你看看,这就是赵家人,虚伪。” 明鸾叹了口气看向赵睿之:将来自己若是真要跟这货生孩子,孩子也姓赵。 赵睿之道:“母亲,明鸾是真心孝敬您,不过她在外头辛苦一整天了,也该回去好好歇着,儿子先把她背回去,再来给母亲赔罪。” 静安师太拍拍明鸾的手:“你先回去歇着,我没事。” 又对赵睿之说:“你也不要来了,既知道她辛苦,就自己担起责任跟担当来。” 明鸾走到外头,站在台阶上就不走了。 赵睿之走了两步跟她说话呢,一扭头人不在身边,往后头一看,赫,双手伸着要背呢。 赵睿之:“死丫头片子还真让背啊。被你压得都不长个子了。” 明鸾累是真累,趴他身上,晕晕乎乎的说:“那我多压一会儿。” 赵睿之:“心眼儿这么坏?” 明鸾:“不是,是觉得你现在身高正好。再高我脖子要痛了。” 赵睿之:“行吧,多给你压一会儿,回去也给你压着。” 一扭头听见背上的人小呼噜,连忙离石森远一点,省得这货又来扫兴。 赵睿之一路果真背着人走到正院,额头也出来汗了,他不是累得,是晒的,再加上路上不敢加快速度,这可不就晒够呛? 明鸾一背放下就睁开眼了,睡得双眼都呆呆儿的,傻得可爱,还皱眉。 赵睿之:“怎么了?” 明鸾:“鞋子湿了,难受。” 赵睿之低头看看她的脚,百褶裙里头露出一个尖尖,没有用什么艳丽的颜色,但穿在她脚上,就连那尖顶上灰突突的毛团球也显得可爱起来。 抬脚,你鞋子脏了,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他说。 明鸾双膝并拢抬高,赵睿之半跪着蹲在她面前,一只手捏着她的脚踝,一只手褪下了两只鞋子,摸到袜子也湿了,也给褪了下去。 白生生的脚丫子冰凉,她调皮的贴在自己的腿上互相暖着。 赵睿之站起来,看一眼,转头将鞋子丢到了脸盆里。 明鸾一下子清醒了:“我的盆!” 对他怒目而视:“我还要洗脸呐!你怎么这么讨厌!” 赵睿之懒洋洋地说:“成了,伺候你你还不高兴,一会儿给你换个新盆。” 最近花钱如流水,硬是把自己逼成抠逼的辽王妃怒中更旺盛:“你钱多的花不了是不是?” 赵睿之也生气,不明白她这是跟自己计较什么,觉得她这纯粹是无事找事:“那这盆留着我用?” 听听他那不情愿的语气吧! 明鸾更生气:“呵呵,你用呀,现在就用一个给我看看。”不睡了,现在十分清醒。 赵睿之看着她笑:“我要是用了你怎么样?” 明鸾不说话,他那点事儿,她不用想就知道。 赵睿之将她鞋子从水盆里头拿出来,自己把水倒了,接了一盆水洗了洗盆,再接一盆水,果然洗起手来。 明鸾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心如擂鼓:“你洗脸我才佩服你。” 赵睿之定定看了看她半晌,看得她整个人仿佛要烧起来了,这才俯身去果然捧了一把水洗了一下脸。 这就是个挑衅。你自己也嫌弃,不洗就是了,还强迫自己干这个!还要逼迫人家也跟着看!你怎么不把自己泡脸盆里头? 她察觉危险,感觉到他这笑面虎背后的“歹毒”,连鞋子也不穿了,光脚就要跑! 这次他有了防备,直接把人抄在怀里了:“你跑一次,还想再成功第二次?” 在我的世界里头走来走去也就罢了,这来了还想再跑出去,世上哪里那么多好事? 石森侧着耳朵又听见王妃在骂王爷“你怎么这么讨厌”,但王爷竟然没有生气。 赵睿之声音很轻:“给你擦擦臭脚还不满意?小白眼狼儿。” 此事后许久,突然有一天赵睿之问石森:你说,世上怎么会有食髓知味这个词? 石森:那肯定是吸溜那个好吃呗。 赵睿之:罢了,跟你说不通,说了你也不懂。 石森:老父亲的眼泪两行,缓缓流过苍老白胖的脸庞。他要朝王妃撒娇,还要告状,不能只是王爷打人才给钱,这种精神上的伤害也要给钱,只有金钱的芬芳才能治愈他心灵的创伤。 第二百零五章 王爷用人品融化了顽固派 辽东这边大小官员从有品级的官员到守城门的没有品级的小官吏,大大小小的加起来人数也近千了,说要给这些人发月俸,那可真不是一朝一夕的小事,算计起来这一笔开支倒是比眼下支援流民给王府的压力更大呢。 当然说是要发月俸,就没有一个不高兴的。 其中有少许人本来也像朝中那些官员一样,觉得王妃娘娘这样插手地方事务,就是牝鸡司晨,现在大家也改口了。 可是仍旧有一部分顽固派,一面吧赞赏发月俸的这个主意,另一面却暗戳戳的来找赵睿之告状。 “这种收买人心的举动,本来不应该王妃娘娘来做。” 赵睿之点头:“本王也不同意发钱,发什么钱呢,本王就那点儿家底,王妃已经拿出去支援流民了,剩下的还够本王挥霍多久?一年按一百万两算,能支应个十年就不错了,她倒好,这一下子千数人,一年下去,本王倒要勒紧了裤腰带。你们看看本王的腰,再勒就断了。” 说着就去吩咐石森:“去把王妃叫回来。就说发月俸这事儿本王不准。” 顽固派们可给吓坏了。 这一得罪得罪王妃还是小事,得罪那千数官员,他们以后不用在辽东立足了,连忙道:“王爷,臣等不是那个意思,臣的意思是,如果发月俸的事用王爷的名义来发,那么臣子们对王爷会更加忠心的。” 赵睿之点头道:“哦,李大人原来是这个意思,你不早说。本王本来就不情愿发这个钱,心里已经很难受了,你这是还要本王笑着跟大家说本王很乐意发钱啊?这不是教本王撒谎吗?本王连这点不想说的自由都没有?这个王爷做的也忒卑微了吧?” 顽固派的老臣们还没说什么,就见辽王爷一甩袖子:“不干了,回京。” “去叫陈铮写奏折。” 由于王爷霸道蛮横还不做人,顽固派们终于动摇了。 他们想做忠臣,想让辽东变强变好,但不是想让辽东变为王爷的私库,更不想让王爷在这里尽情享受不管百姓死活。 几个老臣对视一眼,得了也别劝王爷了,赶紧去找静安师太来灭火吧。 静安师太当然不管,听说了前因后果,呵呵一笑,回了俩字:活该。 大家这才发现,原来整个辽王府里头,最讲理的竟然是王妃呀。 明鸾正在算账,就听说外头齐呼拉的来了好些个老臣。 正烦着呢,待要不见,想着这些人年纪都大了,心里一软叫了进来。 人来了,一看,也呵呵了,平常这些人就是惯会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现在一来来一群,这是打群架? 明鸾心里正想:“打就打,我这里也不缺人。” 然后当头的一个开口了:“王妃辛苦了,平常还该多保重身子骨……” 说着送上礼物:“这是老臣家里珍藏的灵芝,给王妃补身子骨。” 明鸾乍然受到这种老父亲般的关爱,登时就毛骨悚然了,那寒毛是不够长,够长的话能把后背衣裳撑起来。 她脑子混乱,一时想不出个词来形容,但几乎下意识的就拒绝了:“不用,这么珍贵的东西,你家自己留着就行。” 老臣:“呃啊……” 他身后一个人帮衬道:“其实也不是多么珍贵,咱们这里盛产这个。” 明鸾看大家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明白这些人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就点了点头:“那收下吧。” 老臣们很高兴的把东西交给小路子,那表情让明鸾怀疑他们在要马上搞大事了,或者,这不是什么灵芝,而是个烫手山芋。 “大家……”她迟疑着,不大情愿的开口,“是有什么事么?” 有人道:“我等自王爷处来,本想劝谏王爷上进,也好让王妃身上担子轻些,谁知却因为劝得很了从而得罪了王爷。” 明鸾信以为真,十分真心的安慰:“你们也是好心,王爷发脾气都是寻常了,没事,过几日他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些人却继续表忠心:“以后我等唯王妃是瞻,一切尽数听王妃吩咐。” 明鸾高兴啊,站起来道:“好,咱们齐心协力,先把流民的事办妥。” 她正好跟大家讲讲规划。 不说别的,单说为何北番进攻闾州璟州,怎么就不来辽东呢?原来辽东一多半地方靠海,不靠海的那一部分呢水草不生,多沼泽。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这种水草不生的地方,想跑过来打仗,那可真太需要烧钱了,粮草军需,还要勇气。十天半月的窜来了,累得筋疲力尽,不是打人,而是被人打。 所以辽东在地理位置上还有点优势。 当然劣势更大,辽东北部一向因为苦寒而地广人稀,有地,但地太硬了,种子种下去,没力气往下扎根的那种硬。 如今流民稀稀拉拉的过来,若只是白出钱养着他们,除了养出一身闲病懒病,还容易惹出事端,明鸾就想着,让这些人去开垦土地。 “十人分一小队,每队前两名有奖励,后两名有惩罚,每日开垦的土地数量登记处理,每开垦十亩地,其中两亩地可归个人所有,如果不想耕种,也可以卖给王府,以后王府里头雇人来耕种这个,所得就作为官员月俸的一部分,你们看如何?” 她说完,就示意小路子把之前写好的抄本都给出去,心里也做好了众人挑刺的准备了,没想到众人众口一词:“王妃英明。” 王妃:这些人疯了。 等与众人相谈甚欢之后,走在路上一琢磨,就怀疑是不是赵睿之不做人,这才让那些人倒戈,自己想了想,先笑了。 吩咐小路子:“我不想去府衙办公,以后府衙的事让他们自己商量着办,上班就要有上班的样子,有月俸了,不可再找诸如‘回家给老娘浇地’这样的借口请假不上班。” 小路子:“恐怕他们会找来府里。” 明鸾:“找来府里……,就叫王爷出面。” 小路子担忧:“王爷好不容易叫静安师太留在府里,若是那些人一来,那王爷岂不是又有借口躲出去?” 第二百零六章 食髓知味的另类解释 明鸾一回来就问:“王爷在哪里?” 得到的回答是:“王爷在正院,说不舒服,不吃饭。” 明鸾:“不吃饭正好,把粮食省下来。” 一边走一边吩咐人:“去跟石总管说一声,以后每顿饭都提前问问王爷想不想吃,不想吃就不做王爷的饭了,若是想吃,问问王爷吃什么,捡着好做的给他做。” 众人:师太不吃饭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明鸾:师太跟王爷能一样吗? 那当然必须不一样呀。 说是这么说,王妃的脚步还是往正院走去,走到门口,正好碰见石森,便问他:“是那些人过来说话不妥当,气着王爷了?” 石森连忙使劲点头道:“王妃不知道,那些人着实过分呐,竟然想过来离间王爷和您的感情。” 呸,我跟他才没感情呢。 明鸾笑眯眯:“哦,怎么个离间法?我说他们今日怎么对我这么客气,原来是在王爷这里吃了瘪。” 石森:“可不是么!” 巴拉巴拉,把那些人找赵睿之说的话都给她抖搂了出来。 “王爷可是被气得不轻,这不连饭都不肯吃了。” 石总管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小路子公公斜睨他一眼:表演痕迹太重。 明鸾嘴上说着不管,却把食盒提了起来,径直往里头走。 其他人再要跟着王妃进去,石总管就不肯啦。 连小路子也被挡在外面。 两个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石森暗道:他一定不知道我在笑什么? 小路子心想:我在笑你痴心妄想,随便你笑什么。 明鸾进了屋,赵睿之果然在屋里躺着,这天气叫她还能忍得,偏他要弄了冰来,还在床头搁着,丝丝凉气蜿蜒着往上,衬地某人真有几分神仙意味。 她把食盒放到一边,走到床前去喊人:“王爷吃饭。” 辽王爷腰上搭着一条薄被,充耳不闻。 明鸾于是直接推他,才上手挨着他的肩膀,就被他一把抓住,拖到了床里头,然后埋头吸猫似的深深的嗅一口。 明鸾怀疑他在闻她身上有无汗臭味,本来是有汗的,在府衙当然气闷,穿的太严实了,不过等上了轿子之后,轿子里头有湿帕子有轻便衣裳,她收拾一通,整理舒爽了,也就到家了。 所以现在身上只有香味。 赵睿之闻了一场,看来是不大顺心,因此略松开对她的禁锢,明鸾趁机反扑,先伸手搂住他脖子,然后一抬腿,整个人都骑在他身上了。 当然,胜利的果实虽然甜美,但保护这果实却不是那么容易的,赵睿之力气再废柴,也是个男人,更何况其实也没有那么废柴,很快就将她掀翻了。 明鸾伸手直接糊在他脸上,被这不要脸的用舌头舔了一下,气得她尖叫一声,一下子卸了力气。 赵睿之化身如来佛祖的五指山,将人压成一饼子,捏着她下巴,冲她挑挑眉,仿佛在挑衅:有本事再来呀。 石森要是知道这两人这么个打架法儿,一定给气死。 明鸾做了几个深呼吸,再要反抗,双手推他胸膛要把他踹开,谁知脚踝被他压住,双手也被他剪住。 赵睿之笑着开口:“服不服?嗯?” 明鸾做了好几番思想斗争,在要不要屈膝给他来一下子之间摇摆不定。 弄残了,这货肯定不消停,还是来折腾她,所以还是她惨。 “服了。”说了这俩字,他才松开捏她下巴的手,但人还压住她,仿佛怕她跑了似的。 明鸾心想,亏得现在帐子没落下来。 谁知老天爷不站她这一边儿,刚才两个人那么一翻打斗都没弄散的帐子现在终于坚持不住了,滑落下来。 账内光线一暗,赵睿之的嘴唇眼看要贴过来,她心中紧张,连忙大声嚷嚷:“我饿了,想吃饭,你陪我吃一点吧,一个人吃饭不香。”跟背台词一样,一点儿感情都莫得。 赵睿之这才松开她的手,不过一双眼睛么,还是盯着她看了好久,看的她脸都透了,才慢吞吞的翻身下床。 明鸾在心里将他翻来覆去的骂了一遍,洗了洗脸,身上的热度才渐渐退了下去。 两个人对坐了吃饭,吃了几口就说起之前那些刺头突然送灵芝的事来了。 明鸾道:“我一直不知道他们今儿是刮什么风,还以为他们疯了呢,原来是在这里惹了王爷生气,想通过我来讨好您呢。” 赵睿之冷笑数声:“有一等人,你要是将他往坏人的柱子上钉,还有几个为他叫屈的,但这等人表面看起来不坏,做出事来却能叫别的合伙的友人分崩离析,大家还说不出他的不好来。” 而叫别人的利益受损,或者从权势的位置上下来,那受益者自然会是他,一旦尝到这种甜头,那才是无法收手呢。 明鸾:“没觉得有这么严重啊?他们在王爷这里,也是想劝你上进么,又没勾着你去烟花柳巷。” “蠢,他们来劝我,是劝我拿回你手里的权力。我只这么说,一个月俸的规矩下去,你看现在府衙那些人如何待你了么?是不是吩咐事情的时候更顺畅了?还有阴奉阳违的么?” “一旦我拿回权力,之前那些尊敬你的人又回重新评估你的影响力跟实力,之前所做的努力不说付之流水,也会损失很多,这是无法弥补回来的。” 明鸾:“也不尽然,您若是管,我当然很愿意给您打下手。” 赵睿之看着她冷笑:“现在想求我去干活了,就‘您’啊‘您’的,不指望的我的时候,就你我相称。你个见风使舵的家伙!” 明鸾:“那不见风使舵,难不成还要顶风作案啊?再说,我见风也分人,一般人还享受不到这个呢。” 这种乱七八糟的话也不知道戳到赵睿之的哪根神经,他自己笑了一阵,然后伸手揉一把她脑袋:“你快点长大吧。” 明鸾:“我已经是大人了。” 赵睿之:“你再大个五六岁,那些人就会更怕你。” 明鸾:“为啥?” 赵睿之:“到时候他们知道谁给他们发月俸,自然就怕那个人啊。”现在么,大家只会觉得发的钱少,等上几年,习以为常之后,一旦降低这月俸,就跟割肉一样了,别看好些人现在看不上这个。 明鸾受教的点了点头。 其实没怎么明白。 就是赵睿之心里暗暗呸那些人:“凭他们赚点便宜,就蹬鼻子上脸,食髓知味了?他们也配食髓知味?呸!糟蹋了这个好词。” 李先成:实不相瞒,王爷说让王妃长大的时候,我想多了。 许言嘉:你是想歪了吧? 石森:你们都闭嘴,在王爷说出食髓知味这个词的时候,我仿佛抓住了一点什么。 李先成、许言嘉:“什么?你快说啊?” 石森:“跟你们说不通,说了你们也不懂!” 第二百零七章 樱桃好吃么 明鸾觉得赵睿之这样整天炸毛不好。 等他平静下来,就笑道:“同样是请王爷去做事,怎么那些老臣们在王爷这里就是挑拨离间,我请就成了我想偷懒啦?王爷这么双标真的好么?” 赵睿之斜乜她一眼:“你跟他们能一样么?”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这颗傲娇心一阵儿甜,一阵儿酸地是怎么回事,不过在听她说话不中听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摆出一张臭脸来吓唬她。 明鸾其实对他的怕没有那么多,多数都是装出来的。 两个人相处难得没有平日在剑拔弩张。 流民营的事才告一段落,辽**然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一连几日,把人的心都给下潮湿了,明鸾不肯去府衙,在王府的前院单独辟出一个院子来,有事情要办就去那里。 赵睿之找她找不到,听说她在前头,便自己撑着一把伞缓缓走过来。 才转过假山,就看见明鸾往回走。 赵睿之看见她坏心的往水洼里头跳,就知道这货的鞋子八成是又湿透了。 风吹起她的裙摆,淡淡的粉白的裙子下白底绣鞋的确已经湿透了,风将她银铃的笑声送到他耳边。 赵睿之上前牵了她的手:“你怎么这么调皮?” 他一过来,之前还打伞的人就连忙退下,两个人同在一柄伞下,携手慢行,是一副赏心悦目到极点的美景。 赵睿之一侧头,正好看见她小小耳垂上挂的珍珠耳坠,一晃一晃,叫人的心跟着飘荡,枝枝蔓蔓般的生出些怜爱来。 然后她一张口,嘴里一阵酒气,紧接着就打了个酒嗝。 怜爱都是假象! “江小明,你欠揍!” 明鸾笑,一双眼水灵灵雾蒙蒙的,带着烟雨气:“没喝,是药酒。”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直接被捏住嘴,赵睿之伞也不撑了,意境也不要了,一扭头:“跟着的人每个人十……” 那肯定不是十两银子! 她的人怎么也不可能被他打,这样她还有什么威严? 于是踮起脚,伸手,勾住他脖子往下拉,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惊! 辽王府如果出小报,那本期题目不用纠结: 《辽王爷疏于防备,被人趁虚而入!》 明鸾亲得有点累了,就想挂人身上。 她这想法就是因为懒跟累,绝对纯洁,可是呢,赵睿之现在能保持理智就不错了,不想歪的话绝对不是男人。 一把将人抄起来,一边转头恶狠狠的看向身后众人。 众人当然是保命要紧,都背对着他们俩呢。 等赵睿之脚步匆匆夹着人走,石森这才偷偷转身瞧一眼。 可恨赵睿之身后就像长了眼睛似的,一扭头主仆俩对眼了。 赵睿之伸出俩手指作势要戳瞎他,吓得石森连忙捂住眼,心里唉哟一声,我滴娘哎。 王爷这是开窍了? 细雨终于慢慢止住了,青石板上的水渍一点点的蒸干,院里的风又来,吹动窗户。 赵睿之把人带去沐浴,自己反倒出了一身汗,那小坏种酒醒了,急匆匆的跑回屋里。 他在水池里头泡了泡,泡的筋骨松软,这才懒洋洋的起身,拾步上了台阶,看见石森问:“王妃呢?” 石森笑得猥琐,没说话抬手指了指卧房那边。 赵睿之推门进去,还未踏入屋里,脸上的欢喜便已经掩饰不住,双眸都透出笑意来。 待进了门,见那个偷尝药酒的小混球正躺在床上,一身雪白棉布单衣,乱糟糟蓬松松的长发披散了后背,更叫人生气的是他还翘着二郎腿,手里正自己端着个碟子吃樱桃。 赵睿之走过来,靠近,她嫌弃:“热。” 又伸手往外推推他。 赵睿之便顺势抓住她的手,放在唇下亲了一口:“我已经叫人看日子了,看好了,就在西边给你起一座二层的小楼,冬暖夏凉,好不好?” 明鸾吃的唇边染红,顾不得擦嘴,眼睛就睁大了:“不好!” 盖楼等于材料,劳工,饭食,金钱。 她现在正发愁去哪里捞银子呢。 眼看这一日日的,账目上的钱跟流水似的,朝廷批下来的银子却跟挤牙膏似的,县官不如现管,哪怕朝廷批了,底下人也有种种借口卡着呢。 好在也不敢真一点都不给。 赵睿之一番心意被她反驳,气得伸手捏了捏她的腮帮子:“不是为你好?你个小白眼狼。” 她哼哼着“疼”,把他手拽下来,然后伸手又搂住他的脖子,挂他身上似的。 赵睿之目光落在那瓷白的碟子上,上头还余下几颗樱桃,粉红色,看着像不熟,轻声问:“樱桃好吃么?给哥哥尝尝?” 明鸾就歪了脑袋,从下往上的贴过去,贴饼子似的贴两下,然后笑嘻嘻问:“好吃么?” 赵睿之的眼睛盯着她红艳艳的唇,眸光幽暗,觉得这狗东西大概还未酒醒。 谁知她贴完就松手,还往被子里头缩:“困了,要睡会儿。” 他慢条斯理的把碟子拿起来放到一旁,顺手捏了一颗樱桃自己咬一口,酸酸甜甜,便笑一笑,脱了鞋子,上了床将她搂在怀里,起初她的后背冰凉的,后来不知怎么就热了起来,两个人腻歪着搂作一团。 明鸾抓住他的手,叫他贴在自己肚子上,没一会儿功夫就真迷糊着要睡了。 赵睿之看她眼底有点淡青,蹙蹙眉,用空闲的那只手拉开床头的一只匣子,拿出里头的东西一看,顿时笑了,怪不得又困又呆,原来是差不多到了日子。 等她睡了,他把被子给她盖好,翻身下床,吩咐石森去熬红枣八宝粥:“记得多放些蔗糖。” 石森道:“上次方大夫说不要太多糖。” 赵睿之:“那你就去看着他们把莲心挑干净,上次我吃了一口,苦死了。” 石森:“王妃就从来没说过。” 赵睿之扬手:“还有十板子在我这里记着呢。再者跟着她的那些人,你一个个的去紧紧弦,连劝都不敢劝,叫他们做什么用?” 石森:“……” 赵睿之:“你不服咋地?” 石森:“奴才觉得王妃都是被王爷带坏了。” 第二百零八章 王爷运气爆表 石森觉得,王爷霸气四溢,王妃么,没有霸气,但有娇蛮,且娇蛮都是从骨子里头散发出来的。 这两个人都不好惹。 尤其是王妃,王妃虽然表面笑嘻嘻的好说话,但王妃的金大腿静安师太不好说话啊。 不过,如果非要在他们两个人中间选择一个去沟通,去交流,他肯定选王妃。 王妃娘娘的身上有一股很理性的东西,这种东西很难从其他上位者身上找到,但是如果一个人想跟人正常的去交流、去表达,选王爷是完全的找死,表达完毕说不定能被王爷的回答给直接送走。 就像他匆匆送了战报过来,说太子在闾州兵败,王爷就来了一句:“早早料到他会这样。” 听听这是人话吗? 当然普天之下也就王爷敢这么说了。 赵睿之问:“流民营现在住满了吗?” 石森:“听说有八成了。后头王妃正命人加盖房屋,就是盖的房子很奇特,不像如今的大通铺,反而是一户一院子,屋顶是平的。” 赵睿之还不知道这事,看了一眼屋里,叫认看好了,这才叫了石森:“走,一起去看看。” 新盖的屋舍并不在流民营的原地址上,反而离民居很近,这段日子也遭人指指点点了。 赵睿之看见围观百姓,没说话,陈铮忙上来解释:“王妃娘娘的意思,是留那些勤劳踏实肯干的人在辽东,如果开垦的地亩够多,可以换这样的屋舍……” 赵睿之觉得明鸾又在异想天开,不过也没当众反驳她的意思,就道:“有建好的吗?进去看看。” 陈铮连忙道:“有,有样板间。” 石森也是头回来,问:“样板间是什么?” 陈铮:“就是展示给外人看的。” 一行人边说边往那边走。 只见这小房子真的是小房子,一间半的屋子,平顶,约三米高,里头刷了白灰,炕头占了屋子的三分之一,反正看那炕头,睡四五个人是没问题的,屋里一张桌子,几个木凳子,院子里头出来,有水从竹管子中流出来,塞住塞子,水就不流了。 东边是灶台,西边单独隔出来一间矮小紧窄的,做了茅房。 可以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寻常人家盖这么一座小宅子其实花不了太多钱,现在是一下子盖得多,所以看着好像花的也多了似的。 正走着呢,猛地从道旁跑出来一汉子,大声喊:“王爷,那什么盖的小房子,草民也想要,能不能买?官老爷们说不对我们本地人售卖,说是给流民们住的,俺就闹不清了,怎么咱们辽东的人还不能买了?” 那人说着就想冲上来,不过被侍卫们拦住了,赵睿之走过去:“你没有自己的宅子?” 那人笑道:“没有,本来有的,我烂赌,媳妇跟人跑了,只好拿房子抵了债,如今想改过自新,只是苦于没有出路。” 赵睿之:“你可以去安州,就冒充自己是闾州的流民。” 众人:“!!!” 那人也呆了呆,半晌张嘴结舌:“这不是故土难离么?” 赵睿之:“你没发现现在故土想踢你出去?” 他双手背在后面,看看这个胆子颇大的汉子:“我看你五官端正,眉目间一派舒朗,说实话真看不出你过去竟然是个烂赌的人啊?你是怎么进入这行业的?说出来听听。” 那人连忙问:“要是讲的好了,能给机会买这房子吗?” 赵睿之都好奇了:“真的,这房子哪里好?你有手有脚的,不能自己盖吗?” 那人激动道:“这房子方便啊,您看那茅房,想种地要大粪的,直接从外头掏,不想要的,听说有专门的人来收,懒一点也不怕把茅坑堵了。再说这水,一天早晚俩时辰放水,多么方便,不用去挑水……” 赵睿之听他说完点点头:“你不说,本王还真没发现这小房子这么多好处。” “那……?”那人激动且期盼的看着他,“草民可以跟流民一起去开垦土地。” 赵睿之:“这样吧,本王交给你一个活,你要是能做好了,本王就厚着脸皮去给你要一间屋子。” 那人:“王爷,那我能要这个样板间吗?” 赵睿之:“还有条件?你倒是挺会蹬鼻子上脸。” 那人嘿嘿笑:“那不是里头有现成的桌椅板凳么?” 赵睿之喜欢他胆子大敢说,就道:“不能白给你,这样吧,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染上赌瘾的吧?” 明鸾一觉起来,就听说了一件轰动辽东甚至在朝堂引起轰动的大事。 赵睿之出去一趟,把一个赌坊给掀翻了,不单缴获了许多赌银,还意外发现了这家赌坊在偷偷打造兵械器具。 银子都被拉到了府衙。 本来辽王爷是要拉到王府的,各处大臣们听说了,哭求着留在府衙,然后抓紧时间派人来请王妃做主。 这要是拉回王府,岂不是入了王爷私库?王爷本来还嫌钱不够花呢…… 明鸾看见那些钱也惊呆了。 “怎么这么多啊?” 简直就是想象中的金山了。 赵睿之站住她身旁,笑意弥漫在眼底:“运气好,正好赶上了,他们本来收拢起来,要往京师运的,这赌坊可不是一般的赌坊,在各地都有分店,不知道坑骗谋害了多少人,弄得多少家庭妻离子散了。” 明鸾:“他们运道京师干什么?” 赵睿之:“可做的事就多了,贿赂大臣,购买器械,伺机扩张新地盘等等。” 明鸾一边点头一边赞叹,然后接受到了赵睿之“怎么样我厉不厉害”的质询眼神。 她笑起来:“王爷真是神仙保佑,神人相助,运气爆表,正好最近好缺钱呢。” 现在流民人多,可工具有点不够使的了。 而且,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想让流民用事可做,也不是单纯的就想耗尽大家的力气,如果工具更方便,每个人做事更快更好,何乐而不为呢? “我早就想了,说不定好些人故土难离,还想着回去璟州闾州的,他们只要干够了活,不想留下,也不想要地,那就给他们盘缠,送他们回乡去。” 现在有了钱,这个主意终于有希望实现了。 嘤嘤嘤,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哉。 第二百零九章 麻辣味的爱的表白 辽东这赌坊一抓,简直是小型地震,属官们战战兢兢的过来请罪。 “以后一定严加勘查,绝不让辽东地界再有这样的毒瘤……” 赵睿之:“不用,让他们赌,这样挺好。” 老臣们哭死。这哪里好?其中这赌坊在本地盘踞多年,若说没有腐蚀本地官场,那才是做梦,多少人都牵连其中。 如今王爷叫了士兵们把人一抓,也不交付出来让官吏们审问,这要是王爷的人一用大刑伺候,再叫那些人往这官场上胡乱攀咬,到时候谁能hold住啊? 本来觉得日子一定会逐渐好起来的打工人们现在都想辞职了。 快乐是相通的,但是悲伤不能。 赵睿之就不明白大家为何一脸如丧考妣的样子,疑惑道:“有钱,你看王妃多快乐?” 众人:“啊!”忘了王妃了,王妃不单单是单纯,还心底善良好说话。 不过这次他们却估计错了。 这些人来求见明鸾,明鸾正在算账呢,很警惕得问过了捣蛋的赵睿之:“这些人过来干什么呀?” 赵睿之就像一个调皮的小学鸡一样,伸手揪揪她的头发,扯一扯心爱女孩子的耳铛,漫不经心地一扬下巴,示意明鸾看向那一堆金山银山,说道:“他们来还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看着钱多,想让你给大家伙儿涨涨俸禄呗。先说好了,他们要是涨,我也要涨,我现在一个月的钱都不够花的。” 明鸾笑:“你花什么呀,买什么东西不是府里的人跟着去付钱?” 赵睿之倾身圈住她:“给我婆娘买花,可不得自己掏钱?” 明鸾用胳膊拐开他,抿唇笑笑:“那我就先不见他们了,让他们有事留下话,等我空了再处置。” 赵睿之捏住她后颈:“江小明。” “嗯?”明鸾扭头,圆圆的大眼睛乌溜溜的看着他,等他接下来的话。 赵睿之就笑:“我以为你喜欢那张桌子呢,千辛万苦的运了来,看你也不像喜欢的样子,要不把它卖了吧,卖的钱咱们俩分。” 明鸾正儿八经的点头:“卖可以,不过你不是送我了么,怎么还跟我分钱啊?” 赵睿之:“自然是因为有王府的名头在,所以才能卖个高价啊。” 明鸾耍赖:“那也不给你。” 赵睿之哼哼笑,往外走:“你果然不喜欢那桌子啊……” 话里话外的语气叫人觉得份外的不妙呐。 明鸾想起他的用心,想起这一路运过来的人力物力,顿时愧疚内疚惭愧了。 连忙追上去,扯住他的胳膊,见他不停,干脆八爪鱼一样搂住他的腰:“哎呀,人家当然喜欢啦,谁说不喜欢来着?” 赵睿之:“你的喜欢就是这样?因为缺钱,喜欢的东西也可以卖掉?” 明鸾心道那不然呢? 不过嘴上却甜言蜜语:“我喜欢的可多了,那桌子也喜欢,王爷送我的东西我也都喜欢,最喜欢王爷。” 谁知这一句惹得赵睿之炸毛:“最喜欢我?那是不是等你缺钱厉害了,也能将我卖了?” 明鸾连忙否认:“那怎么能一样?王爷是我最心爱的,别说卖了,就是有人来强,我也坚决捍卫(王爷的清白),绝对不叫人亵渎王爷!任何人都不行,连我也不行!” 赵睿之看着她,眼睛眯成狭长的一条缝,里头目光如刃,在她脸上一寸寸的梭巡着。 明鸾心里催眠自己,这就是我爱的,心爱的男人,是绝对不能与人分享的,脸上竭力保持镇定,眼睛一眨不眨,嘟嘟嘴,任凭他看。 半晌,赵睿之才冷笑一声。 不过这次好歹伸手搂住她的腰了,把她从一个主动挂件,变为了被动挂件。 两个人走到正厅里头,赵睿之把她放下,分别换了衣服松散的坐好,他才提要求:“你发个毒誓。” 明鸾很想问他一句毒誓的内容是什么? 但也知道,自己如果敢这样问,赵睿之八成会脸黑。 就自己琢磨着,慢吞吞的开口,并且伸出三根手指并拢向上:“我江明鸾在此发誓,若此生辜负赵睿之的深情厚谊,就叫我死后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 赵睿之沉默良久才来了一句:“你最好是记得。” 明鸾看他样子,悄咪也加了一句:“那王爷也不能辜负我。” 赵睿之掀开眼帘看她一眼:“老子是自由的,你管不着。” 这个双标小达人! 明鸾双手把炕桌搬起来放一边,然后一个猛虎下山就扑了过去。 她还没扑倒人,就看见赵睿之眼中弥漫了笑意。 心里不知怎么蓦地一痛。 她起初是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心痛的,往后的几十年里头,是岁月教会了她,原来最初的心动就一直伴随着心痛的。 谁说爱情里头只有甜蜜没有伤的? 想获得蜂蜜,就要做好挨蜜蜂蜇的准备啊。 外头的人见不到王妃,也不敢留言(害怕王爷知道,这就成了明证),越发的肯定这是王爷的计谋,王爷就是要一网打尽,好教辽东官场都换成王爷的自己人。 这些人急的团团转,不知道送了多少重礼给石森跟小路子。 这俩人当然是不敢“收”的,除非王爷允许了。 赵睿之:“你们收了来,按价值,我九,你们一。” 石森倒是很爽快的同意了,他太喜欢辽东了,在这里他已经着实的发了不少小财,虽然没有在京中那么风光,但是钱跟风光比起来,当然是钱更亲切更实在啊。 小路子犹豫了片刻,也同意了。 赵睿之指指他,没说话,挥手让这俩都退下了。 等重新进里屋,见明鸾躺在他的床上面朝外睡着,便噘起嘴唇,使劲了亲了一口她的脸蛋,亲完脸,又亲了嘴唇,这个没敢用力,饶是如此,也激动的心驰神荡,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也上了床,将人小心的翻了身拢在自己怀里,然后开始碎碎念:“江小明你可一定要记得自己发的毒誓,来世我们还做夫妻。” 明鸾在睡梦中露出一个笑容来。 第二百一十章 又见故人来之太子妃结局 京城禁宫伸出,太子妃听到禀报,看了手里皱皱巴巴的战报,苦笑一声:“太子兵败。” 苦笑玩,蜡黄的脸变得更暗,自言自语:“我这一辈子争强好胜,到头来争了个什么?哈哈哈……” 又哭又笑的。 可惜此生,是连父母亲人的最后一面也不得见了。 她浑身无力,能走到此处看到这战报,已经是用尽了力气了,此刻一只手渐渐垂落,眸光涣散,想起自己的旧年最快活的时光。 她其实是很厉害的,哪怕当时贵为皇后的赵睿之的亲娘,一样也被她打败了。 太子很听话,被她三言两语的挑动,渐渐防备起皇后母子来。 的确,那时候,太子的最大的潜在敌人可不就是身为嫡子的赵王么? 她知道赵王身体孱弱不足以承继大统的时候,简直觉得这就是老天又给自己送了一个帮手来。 于是费劲心力,把徐颂贤那蠢货嫁给了赵睿之,还让先帝对皇后生出芥蒂——想给太子娶江家的姑娘,怎么就不给赵王娶江家的姑娘了呢? 皇后当时多么傲气啊,连解释都不肯解释。 太子妃很看不起皇后,哪怕就算后来今上继位,她知道天下被今上摆了一道,也不觉得当时被封为“静安”的这个嫡婆婆有什么了不起。 可是现在看来,人家倒是还活的好好地,连气也没怎么吃,淑妃前脚坑了静安皇后的亲家,静安皇后反手就把淑妃的娘家给打发回了乡下,这一番你来我往,可不是一般人能招架的住的。 多少想给静安皇后落井下石的人都因此住了手啊? 太子妃想一想,都觉得恨意无穷。 她不想想,若是当初嫁给太子的是江家的姑娘,静安皇后为着自己娘家日后的太平,也肯定是会全力以赴去帮衬太子,是怎么也不会由着太子一错再错,错信了皇叔,拱手将皇位让了出去。 事实上又如何? 静安皇后只冷眼看着。 她这姿态,打消了今上对赵睿之的所有的疑虑。 太子会如何,静安皇后早已不管了,外人只会觉得她这是对太子的作为心寒了,毕竟当初给静安皇后没脸的可不就是太子? 倒是赵睿之还念着几分兄弟情谊,自己老婆死了听着皇上的话没管,听说太子犯了事,这才连忙跑了回来,当真令人感动。 太子妃也是想将赵睿之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的,可是后来,她就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了。 今上不会让她好好活着了。 这太子府,上上下下的人,除了她的几个心腹还没有换走,其他人都在日渐不动声色中更迭完毕,她从前伸出去的那些须一样的探子,还没等扎根开花结果,就先被从根这里斩断了。 可笑她那莽撞娇蛮无知的弟媳妇还写信去骂人,她知道,弟妇未尝没有骂自己的意思,可她哪里还会在乎这个?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装什么贤良贞淑,倒不如放开心怀肆意一场呢。 她筹谋这么许久,一步步棋子走到太子监国,那时候太子连奏折都要找她商议了啊,她离那个位置,也不过只是一个名义上的距离而已。 可恨啊,可恨。 如果当初徐颂贤再精明能干些,或者说,今上再蠢些,那么事情是不是会有另一个结局? 所以,这不是她的错,是徐颂贤太蠢了,如果能在当初杀了今上,那么太子早就登基了,她也绝对是这天地开辟以来最荣光的皇后! 为什么徐颂贤不能生得再聪明些呢? 明明连淑妃都心动了,想着贪一口便宜,这才一头钻进了她的口袋里。 “徐颂贤要是有如今的她那妹妹的一半聪明也好。” 太子妃想到自己以后入葬,只能用太子妃这样的称号,就一阵一阵的继续恨起来。 心里连连咒骂,骂今上,骂太子,甚至连太后那个装聋作哑的老虔婆也不得她一句好话,然后骂先帝,骂静安皇后冷漠,骂赵睿之不肯帮衬太子。 她这心里已经无一人是好人了。 就连她那许久不见的娘家人,也没有得她一句好话。 父母凉薄自私,只想着儿子,不管她这出嫁的女儿当初给家里挣得了多少耀眼光辉,只怕着如今受她连累,竟然想着劝她自尽。 她偏要好好活着,偏要兴风作浪,偏要看着这宫里暗潮涌动,皇上有本事就再清洗一边,看看这宫里的私心杂念能不能杀尽,能不能斩断。 恍恍惚惚中,她仿佛听见有人说:“太子妃娘娘,有故人求见。” 她斜斜的瘫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动了动嘴:“叫。” 大热的天,一个全身蒙着黑斗篷的人走了进来。 对方低着头,只有一双素手白的像雪,进来,停住脚步,双手向上,露出跟手一样白的皓腕,掀开了头上的风帽,露出了真容。 太子妃只觉得心头涌上一口痰似的,喉咙里头咯咯的,不知怎么身上又凝聚了些力气,勉力支持着自己坐好,而后喘着粗气,抬手要将桌旁的茶碗扔过去。 可惜她手上的劲实在有数,刚才坐直了身子就耗费了大半,所以那茶碗只是滚了一下,落在了地面上碎成两半。 她讥讽地看着对方:“你还有脸来见我。” 对方蹙眉,脸上带着恶意,是一贯的阴毒豪横,硬是将一张美人脸给弄成了蛇蝎样,轻启嘴唇:“我怎么不敢来?你辛苦将我送下去,我不来接你一趟,怎么能对得起你的那一番深情厚谊呢?” 太子妃冷笑:“你个蠢货,坏了我的大计,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来人,将她抓起来,送给淑妃去!” 没有人来。 对方往前走了两步,脚上的鞋子露出来,跟事发那日是一模一样的,走近了,太子妃才看清对方的脸毫无血色,白得像尸体,那久未曾体会到的恐慌一下子降临:“你别过来。” 对方听话的站住了。 “我还没有恭喜娘娘呢,娘娘算无遗策,如今这后宫,都唯娘娘马首是瞻了,可真了不起啊!” 太子妃笑起来:“这算什么?本宫还选了一份厚礼送给我那弟媳妇呢。” 第二百一十一章 被“侮辱”的刺客 在对方的吹捧中,太子妃逐渐陷入了幻境,她咯咯得笑了起来。 来人果然会说话。 “噢?”假装很好奇,很疑惑,“不知道娘娘给我的好妹妹准备了一份什么样的大礼?” 然而,太子妃的精明是哪怕在癫狂之中也不会丢弃的。 “这却是不能告诉你。”她眉眼挑的老高,带着一种惯常的矜持骄傲,是看不起一切人的那种睥睨。 “你只在将来好好的跟本宫一起欣赏就是了。” 只是这样的癫狂也并没有很久,她时而清醒,时而疯狂,当看到自己暗黑发沉的双手时,已然是明白自己并没有什么活路了。 来人这时候才露出一丝焦急的情绪,往前走了一步:“你害死我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可惜太子妃并不配合,来人也终究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 因为对太子妃来说,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为害死的人再去愧疚了。 不久之后,太子妃薨落的消息也随即传到了辽东。 而随着这消息而来的,则是一道盖了皇后凤印的旨意,要明鸾回京去,指明了请辽王妃主持太子妃的葬礼。 明鸾先接到的这个消息,当即问:“那静安师太跟王爷呢?” 她拿着手里的旨意,翻来覆去的看,没从上头找出一个关于对静安师太跟辽王的的安排布置。 陈铮也是头大,躬身解释道:“王爷无诏是不得离开封地的,更毋论进京了,至于静安师太,已经出家,算不得世俗中人。” 明鸾:“我也想出家。” 赵睿之从外头进来,似笑非笑地瞅着她:“你想什么?” 明鸾见了他,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扑过去就要告状:“你看他们!” 赵睿之一来,陈铮连忙退了几步到了门口才转身跨出来。 不一会儿,屋里的几个丫头妈妈也都红着脸退下。 赵睿之正在骂人:“再不穿鞋子光着脚丫子就跑出来,你看我会不会给你跺碎了。” 明鸾最近被补得有点过,身上火力大,可不就想凉快,她也不是故意不穿鞋,屋里铺着地毡,不穿也凉不着,就觉得赵睿之是在大惊小怪无事生非。 她推着他坐一旁榻上,又跑去桌子后头把鞋子拿回来,提着裙子上了榻,坐他身边,依偎着催他:“你快看看啊,我可怎么办?” 赵睿之自然是收到消息才过来的,事先心里已经有数了,此时一目十行的扫过,便能显出一种成竹在胸的淡定来。 对比之下,明鸾脸也白白,心跳也快,显然是怕极了,凶得时候凶巴巴,怂起来急转直下叫人好笑。 他看她一眼,笑:“这种事可是个极其出风头的差事,若是干的好了……” 明鸾立即道:“我不要去。” 赵睿之懒洋洋的来一句:“你本事那么大,能耐那么强。” 眼看她眉毛要倒竖起来,这才哈哈笑着给她顺毛:“你不去也好办。” 明鸾连忙问:“怎么办?怎么办?” 赵睿之道:“我装个病就行了。” 明鸾本来巨大期待,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歇菜,软趴趴的钻他怀里,嘟囔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赵睿之拽拽她耳垂:“这个办法最有用,你想什么呢?” 明鸾:“虽然是装病,但是也不怎么吉利。就不能再想个别的办法吗?要是装病的话,那你装病还不如我来装呢?” 赵睿之要给她险些笑岔气:“你装病对外怎么说?说弟媳妇心疼大嫂死了,所以伤心的一病不起?” “我若是装病,一则我身体本来就底子薄弱些,二来太子兵败,有感于国难,忧思成疾,再忽然听见太子妃薨了,所以病了也顺理成章。” “再者,别说你来装病,就是真病了,到时候朝廷上那些人的嘴皮子一碰,也敢说你是不想回去,所以装的。” 明鸾头都大了,缩成一团在他怀里,碎碎念叨:“那些人真讨厌。一个一个的不做事,光知道争权夺势。” 赵睿之只觉得怀里一个热团团,双腿不得不分开些好叫她团的圆一点,只是那脚丫子却不老实,露在外头,脚趾头动来动去,他起初疑心她在脚指甲上涂了颜料,后来仔细观察才确认就是天生的白里透粉,像那种粉珍珠一般,露出晶润的光泽。 就像动物冬天会找暖和地方,夏天会找凉爽地方休息一样,明鸾如今可不就觉得赵睿之身上最凉快? 要是还嫌不够,那可以再听他冷笑两声,立马气温能再降个两三度。 脚丫子拐一拐,贴在她的腿上,一会儿给他贴暖了,就换个地方再凉快,眼看着她这不老实的越贴越靠里,赵睿之连忙把人给捉住。 明鸾脸一红,歪在他怀里不动了。 赵睿之心猿意马,低头咬耳朵与她说了几句,末了道:“我再帮你想个更靠谱的主意。” 明鸾没有答应他的馊主意。 不过也没说什么煞风景的话,躲在他怀里呶呶道:“我睡着了。” 像一只呆萌的小鹌鹑。 赵睿之笑了一阵,刚要说话,突然看见外头走廊银光一闪,立即喊:“来人!” 明鸾本来真要睡着了,被他声音一吓,睁开眼就见大白天一个蒙面刺客拿着剑直直的刺过来。 她大叫一声,马上要躲,可脑子在那一刻不知怎么突然不灵光了似的,伸手抓了旁边的一只花瓶就砸过去,外头伺候的人却都是赤手空拳,这时候也不能指望谁快快过来了。 花瓶虽然没有让那个刺客受伤,但是也给他制造了一点麻烦,赵睿之抓了一根很长的琉璃镇纸在手里,勉强能挡一二,他拨开明鸾:“你快走。” 明鸾抓着他腰带,站在榻上差点跳脚,低头一看,抓起榻上的被子就扔向刺客,简直是“侮辱人”的一种打法。 刺客果然发怒,一剑下去砍断了赵睿之手中镇纸,幸好这时候石森先过来了,拿着一根木棍,勉强比吓得哆嗦的宫女们管用些。 只是所谓的管用,也只是让赵睿之有功夫把砍成两截的镇纸拿在手里。 “侍卫呢?去喊人!” 第二百一十二章 究竟谁的锅 屋里跟被飓风刮过,已经没有一丝从前的整洁明快,褥子被子毯子,鸡毛满天——这是明鸾抓了一柄据说可以传世的鸡毛掸子去抵挡的后果。 别说,那鸡毛掸子的手柄不知什么木头做的,十分结实,比赵睿之的镇纸结实。 赵睿之就将镇纸当做武器砸向刺客,然后提过明鸾,顺手接过鸡毛掸子。 这一会儿的功夫,谁知江小明竟然还能来一句:“那是我找到的!” 赵睿之脚下一个踉跄,叭唧摔在了地上。 鸡毛掸子用的鸡毛都是精细柔软的,飘飘摇摇散落在空中,刺客不小心误吸了几根绒毛,自己呛住。 赵睿之忍着鼻梁的剧痛,抡起手掌里的鸡毛掸子柄就扫过去! 然后感觉背上一个剧痛,好像是明鸾摔在了他身上,但怎么有流血的感觉呢?(这货不会想趁机谋害亲夫吧?) 他不知道的是刺客手里的剑掉了下来!明鸾双手去握,这才摔在了他身上。 这时候救驾的、带着武器的侍卫们终于赶到了,刺客一看情况不好,踹倒了石森,夺路而逃。 明鸾哭得超级大声! 静安师太匆匆赶来,搂住她:“来人,封闭辽王府,传令辽东各处,严查刺客!” “八百里加急,进京,请求皇上调兵来支援!” 赵睿之后背也受了些伤,被绷带缠了几圈,没想到这次竟然被明鸾救了,可惜自己如今包的跟个蚕蛹一样,也没法抱人。 明鸾那眼泪啊,鼻涕啊,哭得满脸,赵睿之看亲娘一项项的吩咐下去,却没哄一哄怀里的人,不免心软,忍着鼻梁上的剧痛,顶着眼角的青紫,拿了帕子来给明鸾擦眼泪。 明鸾:“呜呜呜……,我手好痛啊!” 去抓剑的时候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可真正抓到手里,是十指连心的痛苦,是天灵盖都被人硬生生的揭开的那种剧痛。 赵睿之托着她的胳膊终于成功将人从自己母亲怀里移动到自己怀里,但是也没敢贴太近,那剑尖也给他身上刺了个窟窿,没刺对穿,都得感谢明鸾的救命之恩。 方大夫还在一旁开药方,赵睿之听着明鸾的哭简直忍不住了,催促道:“能不能快点?她手太疼了。” 静安师太听见了,回头喷他:“身边伺候的人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了一定要留人?!” 这话一出,石森立马缩成鹌鹑,王爷不得外出,就稀罕来招惹王妃,两个人温存了,妈妈们自然不好在屋里站着,这不是怕王妃羞么? “来人!” 赵睿之只好硬着头皮道:“母亲,此事是我的错。是我叫其他人都出去的。” 他暗中捏一下明鸾胳膊,给她使了个眼色。 明鸾:“呜呜,娘,我好痛。娘吹吹。” 赵睿之:“我屮艸芔茻,我是让你装晕!装!晕!!!” 不过很显然,静安师太也吃她这一套,果然不再说要打人的话,轻轻扯着明鸾的胳膊,低头温柔的吹了吹。 方大夫终于开好方子,给静安师太过目,抓药都是最快的速度了,都没来得及泡,直接急火熬煮,几个大碗倒替着放凉了,这才给明鸾端了上来。 赵睿之亲自喂她喝了,恨不能立时见效:“困么?想不想睡?想睡的话可以睡一会儿,睡醒了就没有那么疼了。” 方大夫欲言又止。 药方见效可能并没有那么快,这是伤了手,还不是身上肉多的地方划了一道,那种情况反而能痊愈的快些——毕竟人是不指望肚子上的肉多么灵巧的。 手就不一样了,要慢慢痊愈,还不敢用药太狠,免得伤了根本,就算痊愈之后,也得康复一段时日。 果然静安师太也想到了,问:“日后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方大夫:“还要再继续观察,现在还不好说。” 他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伤得有点深了。 要不是因为是救赵睿之受的伤,这话他早就说了。 不过就算不说很清楚,静安皇后也了解了。 心情非常差。 赵睿之看着她的样子,强行带明鸾去睡:“听我的话,睡一觉就好多了,乖啊。” 汤药里头有安神的中药,明鸾本来也哭累了,被他这么一说一哄的,哼哼着躺下了,小声抽泣着:“你别走。” 赵睿之顿时心软了:“不走,就在这里看着你呢。” 等她在内室睡熟了,有侍女送了安神香来点上,免得她梦魇,他这才走到外头见静安师太。 静安师太:“你这样看着我是做甚么?” 赵睿之:“那刺客看着有点眼熟……” 静安师太:“是么,眼熟正好,赶紧把人像画出来,张贴各处,缉拿要犯!刺伤王爷跟王妃,这种事可以诛灭三族了。” 赵睿之:夸张了。 事实上,当然没有诛灭三族。 静安师太:“你看着我做甚么?难不成你以为是我派来的刺客?” 赵睿之心里腹诽:辽王府内松外紧,能进来刺客,不是有内应就是肯定有内应,还不是一般的内应! 而且,明明静安师太看见明鸾双手的第一眼,竟然不是伤心,而是后悔! 伤心跟后悔这两种情绪,赵睿之自认还是分辨的很清楚的。 当然,后来静安师太的心疼也是真的,在那心疼之中,还夹杂了对赵睿之的不满。 赵睿之:这能怪我么?没有提前排练,你贸然来这么一出,今天都是我们俩配合的好,要是真刺客这样被放进来,那我俩现在都是一把剑上的两个蚂蚱了! 他也知道母亲是不会承认的。 心里对于事件这种失控的走向也有点不满了。 最倒霉的就是明鸾! 这孩子可太惨了! 又这么傻! 静安师太:“你也回去歇着吧,我来守着她就是了。” 赵睿之:“还是我来吧。她本来因为朝廷的诏书就吓得不轻,这次又出了这个事,我怕她夜里哭醒了。” 静安师太:呵呵,难道不是因为你? 赵睿之:导演跟编剧的锅,凭什么让两个恁事不知的炮灰来背?给我们男女主角的待遇了么? 第二百一十三章 傲视天下的反派炮灰太子妃 静安师太问:“你以为朝廷为何会下这样的诏令给明鸾?” 赵睿之:“不管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是不会叫她去的。” 静安师太:“看来你心里也有想法了。” 赵睿之:“不是,您怎么看出来的?我只是怀疑这是太子妃的阴谋诡计。” 静安师太:“皇上不应该将太子妃接在宫里,尤其是在皇后宫里。” 赵睿之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 静安师太:“如果太子妃在淑妃宫里,你觉得淑妃会给她机会让自己的儿子跟她接触么?” 赵睿之一下子顿悟过来。 “太子妃在皇后宫里见到了重鸣?” 静安师太抿着唇。 本来她是没想到明鸾这里的。 当时徐颂贤的死,在禁宫之中有无数疑虑。 静安师太一直在猜测:或许只有皇上跟徐颂贤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而徐颂贤已经死了,剩下的人就只有皇上了。 从皇上那里得知实情?这辈子想都不要想。 而太子妃作为最初策划一切,想运筹帷幄获得巨大好处的人,静安师太觉得她会知道些什么。 但没想到太子妃到死嘴都那样硬。 这样狂傲的人,真是不知道老天爷在她脑子里头放了什么。 办事的人叫织云,身形跟当初的徐颂贤差不多,她奉命假冒徐颂贤去试探太子妃,结果没从太子妃嘴里撬出有用的内容来。 织云并不死心,想着之前太子妃说的给辽王妃准备了大礼,便着意去沿着太子妃当初在宫里活动的轨迹搜寻。 这一查,就发现了重鸣皇子的不寻常之处。 重鸣作为皇子,之前身边伺候的人特别多,现在却精简了不少。 织云同他身边一个被调远的宫女小喜搭上话,听到这宫女不少抱怨。 说皇子如今自己收拾书包,书房竟不叫宫女们进了。 织云委婉道:“别是……,你没看看他身边是不是新进来清秀的小太监?” 小喜嗤笑:“姐姐多想了,人家可不是那样的,从前跟我们好着呢,跟妙彤公主身边的丫头们也好,他还特喜欢那种又白又瘦的,想把公主身边一个小丫头叫若儿的要过来,自己琢磨了许久,不敢跟淑妃娘娘开口……” 小喜对自己被调离十分不满,因此说了许多话。 如果她没有被调离,这话是绝对不会说的。 织云回到住处,思来想去觉得太子妃要是想鼓捣阴谋诡计,那还是肯定要从重鸣皇子身上搞,因为这样的话,她才会最高兴,最快乐。 她特意去看了妙彤公主那里的若儿,果然是腰肢纤细弱柳扶风,身上自有一股袅娜风流。 言语试探,这个若儿也不是没有心思的。 宫女们最好的出路是什么? 大家在宫里生活的习惯了,自然是希望能在宫里有个终身依靠最好了。 而且宫里什么好东西见不着?习惯了享受最顶尖的,除非是那些不求大富大贵,只想保平安的宫女才想出宫的事。 织云便抽了个借口去找若儿一起给重鸣皇子送东西。 几个小太监也偷偷议论若儿的美貌。 谁知重鸣却来了一句:“鱼目终究只是鱼目,永远变不成珍珠。” 织云的眉头渐渐皱紧了。 皇子的书房日夜都有人守着门口,想不打草惊蛇的进去可不容易。 故此,她着实的耽搁了许多时间,不得不跟妙彤公主那边走的近一些,又过了些时日才给她找到了机会。 妙彤公主要临摹一幅画,命人去跟重鸣借,不想借了来不是她要的那一幅,妙彤因此十分生气。 取画的人害怕担责任,在旁边小心地说:“别是皇子害怕您给弄坏了,这才给了一幅旁的。” 妙彤也很怀疑,去借一幅画而已,怎么可能弄错? 妙彤便带上织云跟若儿一起过去了。 可巧重鸣不在,守书房的小太监也不敢拦怒气冲冲的公主,织云这才得以进去。 公主去找画,若儿自然是紧跟着。 织云走在后头,突然看见桌案上一本书里露出一截红穗头来。 她心思一动,走过去,仿佛好奇一般,轻轻打开,发现那红穗头上面是个书签,画着一丛花,正觉得没有异常,顺手翻了后面,这才发现书签背面是画了一张女子的小像。 少年慕艾,本也寻常。 …… 不,不对。 那女子小像分明按品大装,上头是王妃的规制!再看那面容,织云只看了一眼就心思大恸,惊吓不已! 只见那画像有三分像若儿,可更多的,跟织云记忆中的那个人简直一样的神态! 织云竭力忍着,慢慢的把书放回去。 这之后也不敢再流连了,公主找好了画,三个人急匆匆的走了。 织云不敢擅自决定,只把自己如何做的,一五一十的写了密信交给人送走。 此后朝廷接到辽王跟辽王妃遇刺的消息。 太子兵败,太子妃薨落,辽王跟辽王妃也被刺伤,一时间朝中议论纷纷。 妙彤因为前些日子跟兄弟吵架心思烦躁,在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听见众人都在议论辽王妃,便随口来了一句:“也或许是不想给太子妃守孝,所以使的苦肉计呢。” 淑妃立即抢在皇后前头呵斥她:“你太放肆!娘娘面前有你说话的份么?辽王妃再不懂事,也是你嫂嫂。” 皇后看见重鸣蹙着眉头站在一旁,没搭理淑妃母女,问:“重鸣怎么看呢?” 重鸣道:“还应以抚慰为主,太子哥哥兵败,太子妃嫂嫂又去世,这个关头出了刺客的事,咱们再怀疑人家使苦肉计,天下人该怎么想咱们家呢?” 皇后也是有此担忧。 她这会儿觉得要是静安师太在京中,那样才好呢。 已经把大伯子家的家业都占了,要还回去也是不可能的了,这时候出了刺客,就算真是人家用苦肉计,他们自家也心虚着呢! 无法理直气壮。 太子被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等了一阵子,皇后才继续问:“那依着你,要怎么抚慰辽王府?” 重鸣道:“不若使个皇子王爷领了皇命去探望,或者派御医去给哥哥嫂子诊治,也可判断一下是真苦肉计,还是真有刺客。” 他说的倒是很真挚。 第二百一十四章 王爷的新爱好 让皇子代表朝廷代表皇家去慰问藩王? 皇上脑壳又没坏,自然是不会答应的,这样去慰问,说句不好听的,就是送人头。 路上出点什么事,顺手就能甩锅,皇上都想到了,这锅还能扣刺客头上。 只是没想到他这里正琢磨叫哪个御医去呢,胶东王突然上折子,说请父皇准许他去看辽王。 皇上把重鸣皇子叫了过来,叫他看胶东王的折子:“你是怎么想的呢?” 重鸣想了想,道:“儿子听说前朝淮南王与燕王交好,在封地时就互相来往,后来果然燕王密谋起兵,淮南王暗中支应,当时前朝废了好些力气才平定兵乱,导致国力衰落……” 皇上笑了笑:“淮南王与燕王是亲兄弟,同母而生。” “睿之心高气傲,又一向不热衷权势,他若是真有心兵事,也不至于被个刺客弄得手忙脚乱。” 重鸣:“儿子愿往辽东去,为父皇查清事实。” 皇上:“此事万不可,也不必再商议了。” 重鸣也知道不可能,只是为了心里那点隐秘的设想,在一直努力。 “那要是真如外头人揣测的,刺客的事情就是他们的苦肉计呢?” 皇上笑了起来,他以为儿子想去辽东,就是想闹明白到底是不是苦肉计,这也是少年人的一腔热血呀。 不过热血上头可并不是什么好事,事实上,帝王心术之中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一腔热血,恨不能什么事情都去查个水落石出一清二白。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真相让人都清楚明白呢?” “是苦肉计又如何?不是苦肉计又如何?假如你真的发现他是苦肉计,那你要揭穿他吗?揭穿了之后朕能因此而治他的罪吗?孩子以自苦向君父邀宠,君父却要因此去苛责么?” 那当然不能够。 重鸣这才受教的点头。 又问:“那要叫大哥去探望么?” 皇上想了想,也摇头:“算了,那边的事宜,我派朝臣过去吧。” 在臣工面前,这个态度算是最保险的态度了。 眼下还是太子的事更重要。 太子兵败之后,就拖拖拉拉的不肯回京,好在北番劫掠之后并未深入,否则事情更坏,到时候更不好收场了。 太子大概也知道回京之后恐怕面临被废的局面。 竟然写信向静安师太求助。 皇上本来命人将信截下来的,不知怎么心思一动,仍旧叫人暗中帮太子给送给了静安师太。 静安师太的回信很简短:“太子妃已经死了,看在先帝的份上,今上不会为难你。你回京去认个错,然后自请罪,能力有限,本非能承继国事的良才,卸下责任,以后可以效法安乐公,尊荣养安。” 这很静安师太。 连皇上看了都笑笑。 可惜太子已经尝到了权势的甜头,是怎么都不肯轻易放弃的。 皇上本来为着名声也想留他一命,眼看他这样,干脆叫他在路上病亡算了,抑郁而终也算是善终。 皇上将太子的事放到一边,笑着自言自语:“睿之应该对王妃很满意,帮他做了多少事,听说还筹谋了要给官员们发月俸,不知道钱从哪里来……” 重鸣听了,眨眨眼,问:“父皇,这样做是不是在邀买人心?” 皇上笑:“能坚持发下去再说,眼下发给谁手里一两二两的,都不会当回事,邀买人心也不是这个买法。小女孩子过过家家,想起一出是一出。” 重鸣:“皇祖母先前还想叫辽王妃回来,打算好好说说她呢。” 皇上说道:“你皇祖母是害怕她把辽王的那点家业都给败没有了。” 重鸣心里觉得父亲的确是有些偏爱赵睿之,便忖度了想了想道:“二哥不会没有钱花的,皇祖母是杞人忧天了。” 皇上点点头。 至于闾州璟州流民,重鸣没有想到,皇上看过之后也只是觉得这些人到秋里就返回原籍了。 辽东,王爷跟王妃遇刺,许多事情都停滞了,兵丁搜查各处,没有搜捡出刺客,倒是查出些不法之事,先前赌坊那事的余孽竟然制定了谋害计划,的确是打算害王爷王妃的。 静安师太趁机全部斩草除根,将证据都报送了朝廷。 至于明鸾,两只爪子都被包的严实,每每换药,布跟肉黏在一起,是撕心裂肺的疼哭,原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都哭成了桃子。 赵睿之起初吓唬她:“再哭不来陪你了。” 等她真被吓住,又不忍心:“骗你的啊,傻子。” 每天这样,乐此不疲。 方大夫每到换药就拿棉花塞住耳朵,不听狗粮倒盆里的响声。 双手不能动,穿衣吃饭都是问题,更别提沐浴更衣了。 本来是不缺丫头妈妈伺候的,只是看赵睿之么,很显然是发现了新爱好,整天围着她转,偶尔出去处置一两件事务,就很不耐烦的急着回来。 所以如今封地上大小官员一听说王妃双手受伤,不知道多么着急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看看王爷如今处置事情的粗狂粗暴,再想想王妃当初在这里的时候春风化雨,大家也是内心流下两条宽面条泪。 好些人到处寻摸治手的良方,有的直接送了药来,恨不能在自己手上划两道试验证明一下那药的给力。 有的那些药是专门注明了活血生肌,方大夫看了也表示可以试试。 朝廷的人也快到了,赵睿之就说:“等御医来了看过再说。” “还是慢慢的养好了,别落病根的好,急于求成可不行。” 方大夫心里冷笑:“分明是你迷上带孩子的乐趣。” 王妃现在身上打扮,从头到脚,都是王爷的品味。 头上带着珍珠发箍,耳铛也是一串粉珍珠,裙子是白色晕染绣花,颜色渐变的那种,一走起路来像流连在花丛之中。 明明才经历刺客的事,院子里头伺候的人反而更少了。 大概原因么,方大夫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还能不知道?王爷正是趁着王妃不能反抗才上下其手呢。 尤其是一日午后,他来都来了,才要把脉,王爷硬是将人从他眼皮子底下抱走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朝廷的刺探 朝廷来的御医也算是熟人,袁御医还有另一个更年轻些的大夫。 袁御医得知是明鸾双手握住了剑这才没有把王爷捅个对穿,连连赞颂:“王妃高义。” 因为换药而流泪不止的王妃脸颊苍白,眼皮红肿,不敢高声哭泣,只能间或抽噎一声。 王爷坐一旁,把帕子给她搭在手腕上,示意袁御医把脉。 又柔声对她:“好了,不要哭了,忍一忍,一会儿带你去吃锅子。” 袁御医道:“王妃脏腑燥郁,还是暂且不要吃过于温补之物了。” 王爷道:“你放心,就是吃锅子,也是叫她吃点素菜,就她这样,那还不是喂她吃什么她才能吃什么?” 一旁站着的年轻御医内心暗暗腹诽,觉得王爷是真不负混账之名,王妃都这样了,还这么欺负人。 显然王妃也是这么觉得。 一听了王爷的话,眼眶更酸了,更委屈了,刚才眼泪还是小溪,这一下子就成了江河湖海了。 王爷伸手给她擦了擦:“好了,这孩子听说了太子妃薨落,本来就很伤心,谁知又受了这样的伤,真是内伤外伤一起,倒霉透顶了。” 一旁伺候的妈妈也小声劝:“王妃别哭了。” 结果被辽王爷狠狠瞪了一眼。 袁御医看着觉得辽王妃实在可怜,只好自己转移话题:“王爷的伤不碍事吧?” 赵睿之就叫他看了看后背,也是一道口子,也很深了,被方大夫粗暴的缝了几针,看着还很丑。 明鸾见石森掀开赵睿之的衣裳都不忍心看,就想探头去看一下。 赵睿之仿佛她肚子里头的蛔虫,伸手握住她胳膊,不叫她动:“别看,你看了要晕,很吓人。” 袁御医跟自己的同僚商量着:“这线该拆了,要不长肉里也不好。” 方大夫道:“您说的不错,王爷也怕疼,按理昨儿就该拆。” 赵睿之当然不承认:“昨日我才离开一会儿,王妃就有些发热你们怎么不说?还不是我不错眼的看着才行?” 石森跟方大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对王爷的不屑。 王妃的定力比他们俩还强些,直接无视王爷的屁话,探头:“如果疼,我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袁御医忍下笑,心里是觉得这个王妃有些傻,傻得冒泡的那种,一般人真不敢徒手去握剑,别说捅得是旁人,就是别人捅自己,那都不一定敢用手接呢。 赵睿之看王妃就不是傻那么简单了,很坏心眼的说:“那你看吧。” 松开手,明鸾果然绕过去看,结果就看见皮肉翻开,那黑粗的线头从肉里抽出,鲜红的血争先恐后的冒出来,当下觉得呼吸困难,眼前也漆黑一片了,身子也软了。 两个妈妈惊呼一声:“王妃!” 赵睿之一扭头,唬得一跳,不顾正在拆线,立即伸手把她给揽住了。 亏得袁御医刚才停了一下,否则没准王爷也得伤上加伤。 “掐人中!” 方大夫伸了伸手,然后在王爷的瞪视中又把手收回去。 赵睿之:“你们都起来,碍着她喘气。” 众人:“娘的,不是你叫王妃去看的?” 李先成带着王妈妈跟王诚过来了。 王妈妈是王妃的乳母,她一来,其他人就果然让开,王妈妈路上已经抹了一路泪了,这一见明鸾晕了,脸上没有血色,连忙从王爷手里抢进自己怀里,心肝肉的抱着喊,又拍明鸾后背,好歹把人给叫醒了。 明鸾醒过来,缓了缓,看见王妈妈都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眨眨眼:“我不是在做梦吧?” 赵睿之这才叫人重新给自己抽线。 袁御医将皮肤底下的淤血挤出来,疼的王爷龇牙咧嘴,咬着一截木头,牙印都深入进去。 直到他这伤口重新包扎好了,这才把人唤一声:“不是说要给哥哥吹吹?个怂蛋蛋,自己先晕了。” 明鸾正跟王妈妈说自己双手就是包得吓人,其实都快好了,听见辽王的话,假装没听见,跟王妈妈说:“你过来还没见过师太吧?咱们去拜见一下。” 王妈妈连连点头,静安师太是王妃的亲婆婆。王妈妈很有娘家人的自觉:对王妃的亲婆婆可不就得敬着? 明鸾一带着王妈妈跟王诚离开,气得王爷不得了,将众人也都轰走了。 陪同袁御医自京中一路过来的官员等了半天,也没见着王爷的面,好在那年轻的御医正是皇上心腹,心里也有数了,各人都是眼神目光交流,传达着看法。 “如果是苦肉计,那这苦是真苦,疼是真疼。” 静安师太叫王妈妈起来,与她道:“是我没看顾好这孩子。” 王妈妈连忙说:“可不是这样,王妃都说了,天底下最疼王妃的,除了王爷就是师太。” 静安师太笑起来,这话明鸾肯定不会这么说。 不过听着倒也可爱。 老妈妈有老妈妈的智慧。 静安师太就问:“乔氏可好?” 王妈妈道:“太太一向好着,就是听说了王爷王妃遇刺的事,心里害怕,也着急,还跟着病了几日。” 静安师太:“哦,看大夫了吗?怎么说?” 王妈妈:“没什么大碍,是吓住了,身上没力气,这就好了,能下床走路了。” 等辞别了静安师太,王妈妈这才告诉明鸾:“太太看上了一个男人……” 明鸾倒抽一口冷气。 王妈妈:“太太貌美,年纪也不大,有这种想法是很正常的。” 有一种人就是天生的需要靠着其他人生存。 王妈妈:“太太还是想要个儿子。” 这已经是乔氏的执念了。 明鸾点了点头:“行了,我会跟静安师太说的。” 这种事按理应该告诉赵睿之,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反而跟静安师太说的话,觉得还少点难为情。 王妈妈来,一则是探望,二就是乔氏想再嫁的事。 她怕明鸾多思多想,就小声道:“您可千万别发愁,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太太的决定,也不能叫您一个做孩子的为她负责。” 明鸾:“我都知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事儿可不是就只能随她?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太子失踪 朝廷的人来了又走,总算敷衍过去,没有再提让辽王妃回京主持太子妃丧礼的事情了,然而,却又有了大事,说太子因兵败而心情抑郁,在回京的路上不幸落水,导致失踪。 这个消息迅速的传遍了天下。 明鸾正因为乔氏的事有些燥郁,一听这个也顿时惊呆了。 可巧今日她先赵睿之聒噪自己来了熙园这边,没想到才坐下不到一刻钟就听到了这消息。 几只才出声的小奶猫在她的裙摆上,小心的试探着用嫩嫩的爪子碰她的手指。 侍女一看她的脸色,连忙上来把几只围坐在她身边的猫都给抱走。 太子妃病故是大家已经早有心里准备的事了,但太子这样出事却叫人凭空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是被人害的,还是主动断尾求生? 明鸾不知道,她看向过来报信的小路子,他也摇了摇头。 “去正院。” 赵睿之正在写信,听见外头的声音,连头都没有抬,直接道:“去沐浴。” 明鸾本来进门的,闻言又退了出来,走到窗子跟前看他。 赵睿之写完一页抬头看她,见她额头亮晶晶有汗,微微蹙眉,搁下笔站了起来。 这定然是为了省时间直接穿过中庭所以才晒出汗的,若是走游廊,怎么也不会晒得脸红。 他走出来领着人去沐浴了。 明鸾先洗了头,然后才泡在浴桶里:“我晚上不用沐浴了。” 赵睿之把她的头发给她盘到头顶:“下午别乱跑就可以。” 等沐浴完,直接一条棉布把人裹成虫虫抱出去。 明鸾刚要问话,他突然上前吻住她的嘴,唇舌火热,把人烫熟了似的,脑子更不够使了。 床帐次第落下,屋里渐渐昏暗,两个人呼吸交缠,他的手落在那薄薄的布上,眼睛注视着她缓缓往下拉。 一头青丝披散在床上,有几缕像是不耐那帐中旖旎,钻出帐子,垂落在脚踏上,而后挣扎着又被人捞起来,拽了回去。 赵睿之听她睡梦中嘟囔:“我不行了。” 笑一笑,起身洗手漱口,又重新回去写完了信。 屋外不远处,石森给小路子行礼。 小路子给石森回礼。 两个人无声的打了个哑谜。 府衙里头属官们吵翻天。 “太子乃是国之储君,更是王爷的兄长……” “王爷是藩王,无召不得出封地,更毋论回京,再说王爷也受了伤,还没有痊愈。” “李大人说的对,说不定太子失踪也跟刺客有关,可惜上次没抓到刺客,否则就可以审问一下,看到底是不是北番那边派来的。” “徐参军说得过了,太子身边围了多少人?那刺客要是真能刺杀太子,可要轰动朝野,以我愚见,其中定然还有其他内情,我们不能等闲视之,更不能盲目猜测。” “王爷没有实权,本身身体还不大硬朗,就是叫王爷去,又能做什么呢?” “如今辽东刚安定下来,流民也罢了,大家也看到了,有王爷王妃在,我们行事多了多少便宜?单看今年新开垦出来的土地,足有数万亩,这一下子粮食就能多产几百万斤数啊,明年说不定能缓解夏粮紧张的局势,也叫咱们摆脱一下每年从南边买粮充饥的名声。” 太子出事,赵睿之自然是要上表的。 属官们商议好了,都觉得辽东要保住王爷,有王爷王妃在,他们不仅可以少往朝廷交税,而且有什么好事也不用怕旁人来瓜分。 赵睿之神情淡淡,别看众人背后议论的热闹,当着面却不敢乱讲。 等散了之后就撺掇徐参军:“你夫人跟王妃交好,如今王妃伤了手,正是郁闷的时候,也该过来探病。” 徐参军道:“说得好像大家都没有来探病似的。” 事实上,王妃一受伤,探病的人络绎不绝,官员们的夫人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只是一律被拦住,连王爷那一关都过不了。 官员们咬着牙跺脚:“再试试。坚持几次。” 王妃再冷脸,那也比王爷冷脸好看。 徐参军只好道:“回去就跟夫人说。” 有人消息滞后:“听说王妃爱养猫,我们家的母猫才生了一窝。” 其他人连忙拦住:“你不晓得王爷讨厌这个?听说王妃都要吃排揎,被训哭了好几次。” 赵睿之回了卧房,站在内室门口的侍女小声道:“王妃还未醒。” 他抬手拨开珠帘进去,听见她睡觉呼吸声,走近了,她蹙眉嘟嘴,不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绵长的吟哼,双脚往下踢腾,在褥子上弄出一道痕迹。 他把她的脚拢住,入手一片滑腻温热,继而身体贴过去,她正睡得热了,一翻身双手举着就往他怀里缩。 赵睿之摸摸她肩头发现有些汗津津的,身上也是香得,脸蛋睡得红扑扑,鼻翼一吸一吸,比那些浑身是毛的小猫可可爱的多。 桃子熟了,有一种淡淡的果香。 赵睿之心里想,便是为着怀里这个小东西,不能退缩了。 是怎么喜欢上的不知道,但知道现在喜欢了。 明鸾不知道他的心事。 睡了一觉醒来,身上还有点发懒,看衣服尚算整齐,便赶紧用凉水洗了洗脸,过去再找人。 赵睿之正把已经干了的信都收起来,看她过来就叫她坐,而后道:“你不用担心。” 明鸾:“那我们要怎么办?需要派人去找太子么?” 赵睿之:“朝廷会找的,我们再去就成了添乱。” “朝廷怎么找?” 赵睿之想了想:“调动失踪附近的驻军去找最好了,那些人对本地更熟悉一些。太子的亲卫们肯定也会找的。” 石森过来禀报:“王爷,王妃,静安师太请王爷王妃过去说话。” 明鸾看了一眼赵睿之,先站起来,赵睿之也看她身上衣裳,给她束了一条腰带,又配了一个禁步,头发上插了一条簪子,这才领着人过去。 虽然素淡,但架不住人本身明丽,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两个人到了之后,就见静安师太正在烧一封信似的。 明鸾没问,赵睿之先问了:“母亲烧得是什么?” 第二百一十七章 笑死人的现代番外篇一 江明鸾第一百次想改名字。 她只是个三岁的幼儿园小孩儿啊,她这名字,同学不会读,她也不会写。 妈妈问她:“你想叫什么?” 江明鸾很认真的考虑半天:“要不我叫江小明吧?” 爸爸妈妈笑出眼泪。 明鸾气哭了。 这天又回家不高兴,满脸郁色,等爷爷来了一问,原来学校里头一个小孩忘了她的名字的读音,叫她“江明蛋”,虽然“鸾”跟“卵”是一个读音,但“蛋”跟“鸾”还是有天大的距离啊。 江明鸾哭的一包泪。 每一个养小孩的父母大概都有头疼的时候,既好笑又好气。 赵家父母同样对自己三岁的儿子无可奈何,换了这是第三家幼儿园了,才一到家,老师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今天把一个小姑娘给欺负哭了。 赵爸爸看了一眼赵妈妈,默默的装死去了厨房洗碗。 剩下赵妈妈打又打不得,只好跟他讲道理:“你为什么要欺负人家?” 赵睿之:“我忘了她叫什么,情急之下就喊了一个,结果她就哭了,说我给她起外号。” 赵妈妈很想理智气壮,很想很想,但儿子前科累累,只好没好气的说:“你还知道‘情急之下’,你忘了人家名字,不会不说话吗?” 赵睿之:“看她长得合我眼缘,想跟她认识一下来着,没想到是个哭包。” 赵妈妈一下子懵住:这么成熟且社会的说法! 她大声的喊:“赵博,你给我滚出来!” 赵爸爸连忙把嘴里的烟熄灭,又放垃圾桶里头毁尸灭迹,关了油烟机,系上小碎花围裙:“怎么了,怎么了?正在洗碗呢,吓我一跳,差点打碎喽。” 赵妈妈看着他冷冷一笑,不理会他戏精加身,双手抱胸,右脚不耐烦地点着地,眼神森冷地宣布:“明天你陪他去幼儿园。” 赵爸爸偷偷叹气,屈服在老婆的淫威之下,无奈道:“上次也是我去的。” 在老婆跟幼儿园之间,他当然还是想在老婆面前争取一下,内部矛盾内部解决么。 不过这次赵妈妈说什么都不答应,他也只好带着儿子去了。 赵爸爸为了少些“丢人现眼”,选择了一大早出行。 无独有偶,江爸爸也打算好好跟老师说说,“鸾”明明是凤凰,是多么美好的寓意,结果呢,被孩子们解读成鸾——卵——蛋,这怎么可以呢? 孩子眼皮都哭肿了啊! 赵爸爸带着赵睿之先到了幼儿园。 门口老师亲切的问好,又跟帅气的赵爸爸打招呼。 赵睿之:“老师,我爸爸说你牙齿好丑啊!” 老师一秒变脸,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赵睿之也不过才进幼儿园一天,但仿佛已经在幼儿园里待了三年了,老师已经发现了他的许多缺点。 “家庭教育很重要,父母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了,我们在幼儿园竭力教,可是家长呢?不作为,孩子有事情就怪老师……” 赵爸爸被训得跟孙子一样,对方口沫横飞,他能怎么办?能说:老师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儿子胡编乱造的? 他曾经这么说过,但仍旧被老师骂:“作为家长,不思为孩子遮风避雨,撑起一片天空,反而甩锅给孩子?这么点担当没有么?” 赵爸爸:心里委屈q&q。 低头看一眼儿子,心道自己这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哟! 赵睿之等老师气冲冲的进园,扭头对爸爸说:“您看,我都说了,老师真很凶,你这下信了吧?跟她说实话是没法子交流的,这样的女人,除了哄着她,能有什么法子和平相处?” 赵爸爸:“那你哄哄她啊。别老是惹老师生气,成吗?”你看看你爹,头发都要愁掉了。 赵睿之:“哄她,我也是会累的,我累了,就心情不能好。” 赵爸爸:“总之你听话,要不回家你妈揍你。” 赵睿之怜悯的看他爸一眼,没有提醒他——老师刚才都气得忘了把他领进去,很可能就已经在给妈妈打电话了。 赵爸爸跟甩锅一样把儿子塞幼儿园,坐上车才获得了一丝丝安全感。 结果回到家中,就听见老婆正在捶胸顿足的哀嚎:“老娘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生了个祖宗啊啊啊啊!” 看见赵爸爸回来,扑过来道:“你知道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什么?说你说她牙丑。我说你肯定不会这么说,就算她真的牙丑,你也是个有礼貌有素质的人,所以这话肯定是孩子说的。结果你知道她说什么?她说我们两口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我上小学时候,小学生守则第一条不乱扔果皮纸屑,我到现在都一直遵守!我是那样的人吗?” 赵爸爸也点头:“我现在还是社区居民代表……” 所以真不是他们两口子歪。 江爸爸跟江明鸾就在赵家父子后面,是整整看了老大一出好戏。 江爸爸想了想,蹲下跟宝贝蛋闺女说:“要不咱们不找老师了,好不好?等上中班你们就分班了,就不跟他在一起了。” 就刚才那小男生的战斗力,没见人家亲爹都跟孙子似的么? 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吧! 他摸摸闺女的脑袋:“他要是再和你说话,不要理会他就是了。” 江明鸾震惊于赵睿之的无耻,深思熟虑,觉得自己目前真斗不过对方,那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不理他啦。 “好吧。” 江爸爸解决了难题,心里十分高兴,抱一抱她:“唉哟我的小宝贝儿可太乖太好了,爸爸爱你!” 看着女儿给他笔芯,他也终于在内心欣喜的流下了老父亲的泪。 等老师把明鸾领进去,他转身,轻松得给老婆打电话:“老婆,没事都解决了,放心好了。” 江家暂时风平浪静,不过赵家的鸡飞狗跳却还没完。 小区里有结婚的,特别喜庆。 赵妈妈看了赵睿之难得在读书,老怀欣慰地说:“你好好念书,出人头地,将来才能娶个好媳妇。” 赵睿之抓起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然后沉思半天,最后如释重负:“我不写了,正好不想娶媳妇。” 第二百一十八章 师太的畅想 岁月在静安师太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她张扬的时候足够高傲张扬,现在沉静下来,也有一种叫人觉得安稳的气质。 她听见赵睿之的话抬头,示意他们入座,看着那火盆里头的纸烧净,这才洗了手,捻起赵嬷嬷递过来的帕子擦干。 这个过程里明鸾一直眼巴巴的看着她,恨不能过去帮忙端水,帮忙递帕子,别看她双手不能用,但可以用嘴叼。 赵睿之看见她这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有时候觉得她跟自己已经够好了,但没有比较没有伤害。 现在静安师太一擦完手,明鸾立即就动了一下,想过去挨着她坐。 赵睿之怎么可能同意?立即摁住她,丢给她一个“不要丢人现眼”的凌厉眼神。 静安师太:“你当我是死人?”当着我的面要挟她? 赵睿之:“……”默默收回了摁在明鸾肩膀上的爪子。 静安师太这才问明鸾换药了没有。 明鸾连忙站起来乖乖答:“换了,比前几日都好了很多。” 静安师太招手:“过来我瞧瞧。” 赵睿之克制着自己没有去把人抓回来——小兔崽子走过去就坐下了,如今是大摇大摆的坐在他的上首。 这要是将来再生个孩子,带着孩子坐他上首? 静安师太:“太子妃的事你不要伤心,从前是看着你年纪小,没跟你说,她跟你姐姐十分要好,你姐姐病故后,她的身体也逐渐垮了,你自己的身子骨还弱着呢,是以也没叫你跟她多来往,免得一个拖一个,成了一串蚂蚱。 “至于太子,他都这么大年纪了,也不需要你们小孩子家给他做主,宫里是他的亲祖母,亲伯父,他是太子,天然的正统,不用别人提,就有无数朝臣站在他身后。 “现在就是你们俩好好的,不叫别人有可乘之机。”说着看了赵睿之一眼。 赵睿之竭力冷静,竭力淡定,外表从容的站起来躬身应“是”。 侍女短了茶来,赵睿之重新坐下,把明鸾的茶接过来看了一眼,然后道:“去换成白水。” 静安师太看着他拿着盖碗喂明鸾喝水,心里笑得打跌,看不出来心黑嘴毒的儿子也有带孩子的天赋。 算起来先帝去世也两年了…… 说不定明年努努力,过冬就有小娃娃…… 不行,过冬太冷,还是五六月份出生最好。 那就得后年了。 后年什么属相? 今年牛,明年虎,后年属兔,也很可爱,不过属兔最好还是三月出生,春天,草嫩,别秋后只能啃干草。 一不留神想的太远了。 既都安排好了,静安师太又单独吩咐赵睿之两句:“她年纪小,别欺负她。” 赵睿之:“娘,您是她亲娘。儿子对她不够好?” 伸手拽拽明鸾耳垂:“对你好不好?疼不疼你?” 不等她回答,提起来走了。 静安师太看了看一旁火星尽数灭了的火盆,面上显出一丝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也配肖想他们家的人。 天气转凉,闾州璟州流民大部分都返乡,不过也有许多拖家带口出来的,反而留到了辽东,这样的人大部分有老有弱,闾州璟州那边官府虽然也想要人口,可这些就算要回去,也是拖累,也是累赘,所以明鸾命人造册之后,这些人就正式成了辽东人。 刺客的事使得辽东百姓义愤填膺,都说王爷不好,但王爷来了本地,不仅没有横征暴敛,反而连看守城门的小吏,连扫大街的役夫,打更的更夫竟然都有了工钱可拿,上头为官者好说话了,百姓们自然也就日子松快些了,要不从前,街上三天两头有打架的,现在都平和许多。 赵睿之身上的伤口痊愈,已经结痂,明鸾双手的纱布也拆了,只包着一层薄薄的。 乔氏低调的嫁了出去,这次王妈妈没跟着她了,另择的粗使婆子跟丫头跟着她,王妈妈留在那院子里头,做乔氏的娘家人。 明鸾显然是逃避这个的,就跟王诚说:“只要那边别惹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吧。” 王诚成熟的多,成长的也快,也或许是因为他是个男人,更能抗住风雨打击,就很沉稳地说:“您放心,我会看着的,那家人家家风虽严,却也是讲道理的人家。” 他的目光落在明鸾的手上。 一只小白猫正挨着她的手指,伸出舌头小心的舔着她,另一只黄斑花猫则抱着她的胳膊呼呼大睡。 这些家伙们被养得特别傲娇,寻常人连沾都不叫沾,但都很喜欢她,一见她过来就粘过来。 明鸾在熙园总是能获得宁静,心里也安稳。 王诚道:“许侍卫……” 明鸾:“啊?谁?” 王诚笑了一下,摇头道:“我是说许是年纪大了,现在看从前的事,觉得不是什么大事,那时候却觉得天都要塌了。” 明鸾就笑起来,眉眼跟从前别无二致。 王诚道:“趁着天气还没有大冷,王妃也可以出去走动走动。” 明鸾道:“嗯,已经计划着了。” 她看出王诚分明还有话说,不知他为何又不说了,等他告辞之后,她也起来。 赵睿之不在府里,她都想偷懒不洗澡了,不过在正院坐了片刻,想着他的龟毛,到底起身去沐浴,一边自我安慰:“等晚上不洗了。” 侍女们都偷笑。 王妃对王爷没办法,偏王爷又管的忒严厉。 泡到浴桶里头还是很舒服的,她把双手都放外头,然后在里头转圈圈,转着转着突然反应过来—— 王诚说的不是“许是”,是“许侍卫”,那她认识的,熟悉的许侍卫就只有许言嘉了。 等出来之后连忙叫了小路子过来,小声问:“许言嘉现在怎样啦?”有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小路子小声回:“本想安排他回京的,看他家里意思仿佛也是这样,谁知他非要去北边,如今就在极北那儿,跟云照他们一起督造师太的道观呢。” 静安师太上表说不想住辽王府了,算卦算了一块地方,是在辽东西北儿,想在那里修个道观清修。 折子发还,上头御笔朱批:“准。” 第二百一十九章 他怎么这么坏 赵睿之手里捏着一只熟透的桃子,皮薄薄的,不需外人效劳,他自己揭开,低头,咬一口。 明鸾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 可怜,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她扁扁嘴,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哥,我错了。” 可惜赵睿之现在不稀罕当这个“哥”。 明鸾继续小声:“好哥哥,情哥哥,宝贝哥哥……” 石森偷偷用眼睛余光看,都没发现王爷脸红,就心里觉得王爷的脸皮简直天下第一奇厚,厚过城墙拐角。 桃子甜到香味四溢,汁水沿着赵睿之的手指往下,明鸾小心的用帕子给他接着。 这是皇上命人送来的鲜桃,她从前没觉得自己爱吃这个的,但现在是真馋。 “我真知道错了。” 赵睿之低头又咬一口,其实他对这个的爱好完全是被她给激发出来的,现在就是逗她。 “噢?你哪里错啦?” 明鸾:“我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你叫我往东,我不会往西。”(但说不定会往南或者往北。) 赵睿之:“我才发现你对着我这么滑头,嗯?我是因为这个?你跟小路子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了?为什么我一过来你们俩就各自一脸心虚?” 明鸾:“我没心虚,我是因为天热出了虚汗。” 赵睿之:“还不说实话?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舍得打你?” 明鸾笑嘻嘻:“我知道哥哥疼我,不舍得打我。” 说完见赵睿之放下啃了两口的桃子,连忙谄媚的给他擦手。 谁知赵睿之使坏,绕开,突然放到她鼻子下头。 他的本意大概是逗她一下。 但是没料到一个吃货馋虫有多么的冲动。 某人张开嘴,飞快的用舌头舔了一下。 赵睿之的脑子断了弦,后面一句:“我不舍得打你,还不舍得打小路子?”硬是给卡到了喉咙里头。 他把自己啃了两口放下的桃子给她:“吃。” 明鸾低头看看这个,再瞧瞧盘子里头其他白胖粉的仙桃,心不甘情不愿。 赵睿之:“不想吃就算了。我吃着就那样,对了,你不是还爱肚子疼,吃这个不行吧?” 废话这么多,手却一直稳稳的拿着,没有往后撤。 明鸾只好捧着他的手啃了一只。 桃子好吃,意犹未尽,就是脸太热,赵睿之也越来越坏。 陈长史过来了。 “王爷,王妃,今年年满六十岁的官员名单都在此处,辽东各处共计七十五人。” 耳鬓厮磨的辰光其实短暂,赵睿之不得不处理政务,明鸾也不能清闲。 王府是辽东瞩目的焦点,她这话一发下去,不少人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徐参军夫人道:“我大伯父今年正好六十,卡着岁数呢,一听王妃问这些人,就想着是不是想清退,王妃不知道,我们本地这些土生土长的人都格外健壮,六十岁也是青年人呢!前几日那王将军家的祖父八十岁了,还娶了一房娇妾。” 明鸾跟徐参军夫人算是很说得上话的了。 主要是对方虽然爽利,却也很能把握住分寸,不叫人过分的拘束难受。 别看赵睿之平常把人管的严厉,但旁人略想怂恿欺负她了,没等露出狐狸尾巴,他先叫人斩断了。 明鸾到现在还不知道其中一个姓朱的夫人怎么最近就不来了,原因么,自然是赵睿之将朱大人调走了呗,朱大人走的太远,可不得把家眷也带上? 明鸾笑道:“王爷跟静安师太一贯怜贫惜弱,本是交代了我的活儿,我没说清楚。不是想清退,是想着,六十岁也算年纪大的人了,如果可以,倒不如安享晚年,在家带带孙子孙女,如今咱们这边说穷也没有穷到连些为朝廷奉献一辈子的老臣都供养不起,就想着,按着大家从前入职到六十岁的总春秋,日后哪怕不做事了,照样发放月俸,且还要发的比在职位上还多才行,不能寒了老人的心啊。” 徐参军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唉哟,我的王妃娘娘,您可真是活菩萨下凡。您是不知道,我大伯一家都指着他那点月俸,旁人有钱的无所谓啦,可是王妃之前一定下月俸,他们就感恩戴德,感激的不成了。之前也是听说了,求爷爷告奶奶的求我进来讨个消息,唯恐王妃跟王爷是嫌弃他们年老体衰,不想用他们了……” “我早就同他们讲了,王妃跟王爷都不是那样的人,单看对流民的态度吧,王妃都是自己拿钱,也没逼迫我们这些人去捐款捐物施舍粥饭,就知道王妃心肠好了!偏他们无缘得见王妃,不知道王妃是这么好的人,心里战战兢兢,都要怕的快生病了!” 明鸾笑:“你坐下说啊。没事,就是到了六十岁,还想做事的,也不会一刀切把人撵走了。” 徐参军夫人伸手抚着额头,一会儿又端起茶碗咕嘟咕嘟喝一整碗水,震惊之余重新确认:“是真的六十就可以不做事,只领钱?” 明鸾道:“计划是这么计划。属官们也已经商讨过了。当然还是咱们这地儿,上六十岁以后的官吏人数少,发钱多些,也算不上地方负担。” 明鸾是知道有些地方有些明明是做官的,但官做的也竟憋屈着,要老死在位子上才可以,否则要么自己鼓捣个大错,然后才被被罢黜,可那样的话,一辈子的清白名声就别指望了。 竟然是很两难的。 奇也怪哉。 不过现在等她知道了,做多的不行,多少弄点规矩出来,赵睿之无所谓的态度,静安师太又只会说好,她那胆子可不就养肥了? 连这样的主都随便做的了。 当然对外还是打着静安师太跟辽王爷的旗号。 她这个王妃有实权,却还要受王爷的庇护。 徐参军夫人非要讨两只小猫去养,明鸾只好带她去熙园挑选,等好不容易送走她,回了正院,不见赵睿之回来。 明鸾连忙招呼小路子:“快快快,找找那桃子在哪里?” 小路子非常同情的看着她:“王爷出去的时候把桃子锁柜子里头了,钥匙他带走了。” 明鸾泪奔:他怎么这么坏? 第二百二十章 等回来就圆房 辽王爷来了辽东,短短一年时间,辽东就很有了兴旺的样子。 首先辽东本地的官员们都有了收入,这个钱虽然分到每个人手里不多,但是自己的劳动所得,每个月到了月圆的时候,大家心里就隐隐的期盼了起来。 其次么,没想到这到了年纪还有了退休一说,“退”,“休”,两个很新鲜的说法,却叫人明白,从位子上退下来,然后到了该安度晚年的时候,本来好些人一看发月俸了,还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如年轻人赚的多,却没想到,王府明文规定,看大家工作的年限,按照多劳多得,计算退休后的每月的退休月俸。 再就是辽东这一年,南货北卖的铺子多了好些家,不知道怎么就渐渐有了一支两支的商队,多少小商贾,贸然自身上路多有危险,而今大家抱团取暖,生意做的更顺畅了,安危还有了保证。 官员们恭维:“这都是王爷的功劳。” 赵睿之自然不会推辞这种赞美,他也不懂得什么叫谦和。 明鸾怒气冲冲赶过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他斜倚在椅子上,那一幅“邪魅狂狷”的样子啊,简直叫人想搂花他的脸! 众人见了王妃过来,连忙恭敬的站起来行礼。 “王妃。” 明鸾深吸一口气:“嗯。” 大步往前走。 赵睿之把放在榻上的腿脚都收回来落地,笑着拍拍身边位置:“坐。” 等王妃落座,赵睿之这才跟百官说:“你们也坐。” 明鸾冷眼看着,脸上怒色掩映不住。 官员们则不敢抬头看,虽然大家都想吃瓜,可也得有命活着才能吃。 于是大家低头,交头接耳,其实谈话的内容都是类似:“你这袍子不错,新做的?” “并非,就是重新弄了弄袖口,原来的袖口磨坏了。” “哦,那还不错,看着跟新的一样。” 至于上首站着的石森,则可以吃到第一现场的热腾腾的大香瓜。 见明鸾坐好,赵睿之便靠过去了,胳膊贴着她的背。 王妃穿了一件雪青色的罩衣,唇红齿白,见他靠近略避了避,明亮的眼睛里头有嗔怪的光。 不过王爷是谁,王爷才不会因此而克制呢。 明鸾小声道:“钥匙给我。” 赵睿之:“扔了。” 明鸾气死。 赵睿之是一只很坏脾气的猫,自从发现把她的东西锁起来能惹得她跳脚之后,就喜欢上了这个游戏。 西宁行观建立了起来之后,静安师太就带了一些人过去了,留他们俩仍旧在辽王府。 赵睿之去过,明鸾也想去,他就不许了。 明鸾只好定期就叫人送些吃用的物品过去,前些日子她叫人在暖房里头种出来的一些菜成熟,有生菜黄瓜之类,水灵灵的才摘下来,她立即叫人给那边送了去。 静安师太很喜欢,特意送了些那边本地的木雕毛皮过来,坏就坏在,送东西的人是许言嘉。 明鸾要找人问话,想知道静安师太的情况,那可不就叫了许言嘉过来? 两个人隔着帘子说话更不正常吧? 谁知赵睿之的神经不知道被挑到了哪一根,许言嘉一走,他就不正常了,阴阳怪气不说,连眼神也不对劲。 明鸾才不怕他,自己跑熙园去了,跟猫睡了一夜。 结果早上趁着他走了回正院,就发现那些东西又给他给锁了起来。 “那是娘叫人给我的。” 赵睿之的眼神就差明说“娘也不行”了。 当然他介意的是什么,两个人彼此都心知肚明。 明鸾好气又好笑,曾跟小路子说:“我也没吃秋桃姑娘的醋啊。” 小路子道:“正是因为如此,王爷才更生气。” 明鸾:“这日子没法过了。” 日子当然还要继续过下去,身边有一个行走的深井冰也是有好处,能格外珍惜别的人。 明鸾在辽王府越过越开心,结交了许多朋友,徐参军夫人恨不得天天来,如果一天不来,肯定要写了帖子来。 另外还有轻云凌云等,这俩人不知怎么都成了将军,如今跟着静安师太在西宁行观,偶尔回来一次,身着铠甲,眉目间带着坚毅明净,潇洒帅气,明鸾羡慕的流口水,曾经想穿穿轻云的铠甲,好家伙差点被压死。 看出明鸾不忿,赵睿之起身,也顺便将她拉了起来,两个人回了书房去。 明鸾不想来,她已经许久没做功课了,但来了之后总能看见那两位先生布置的厚厚的功课。 当老师的如同闲云野鹤,扑棱着翅膀飞出去也就罢了,山高水远的不忘把作业布置下来,耗费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明鸾多次提出质疑,均被赵睿之给反驳了:“顺路,不费事。” “隔着千山万水的,还要教我写作业……” 她到了门口就不想进。 赵睿之笑:“我把功课都收起来了,反正你也不喜欢写。” 明鸾问:“你也锁起来了?”这个你特么的倒是也锁起来啊。 赵睿之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用力,倒叫她成了一个投怀送抱的姿势。 他笑得胸腔震动,眉眼泛着动人的秋波。 “我过段时间要出远门一次,你在家里好好看家。嗯?” 明鸾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书房里头一贯不留人伺候,此刻只有他们俩在,赵睿之便搂上她的腰,叫她贴近了自己,打横抱起来,紧紧的挨着坐了。 “你信的过我么?” 明鸾扁扁嘴:“信不过。” 说是这么说,气人是气人,不过却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脸搁在他的肩膀上。话不动听,可这动作却动人。 赵睿之挑起她的下巴,亲向她的嘴角:“等我回来,我们就圆房。” 辽王妃脸红得像天边的晚霞。 不过脸红之后,心里的忐忑不降反增。 静安师太去西宁行观,这本身释放的信号就耐人寻味,明鸾没有深问,再者他们也不会告诉她,而赵睿之也要出门,她的惶恐,对未知的那种害怕,都会在夜里发出来。 她总是少安全感,蠢蠢欲动的想抱着猫睡。 因为猫够警觉,很小,但是很凶恶。 第二百二十一章 公狮子出发 明鸾在辽王的封地上,不说可以呼风唤雨,但是因为静安师太跟辽王的维护,她的能量的确为许多人所知,这些人都是维持辽东经济政策运转的中坚力量。 商队能带给人们的启发是:钱能生钱,但钱要流动起来。 钱,从人的手里换了东西,把东西再换出去,能获得更多的钱。 老百姓手里如果有了钱,会生活的更舒服些,更好。这都是最基本的道理。 明鸾一开始没想到自己做的事产生什么深远的影响。 她就是觉得不合理的去掉,或者将不合理的调整为合理的。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把秩序给建立了起来,但辽东的确是有了秩序。 静安师太就像她的封号一样,很安静,从不指责她,于无声处默默的维护。 如果将静安师太比喻成一座高山,那么赵睿之就是深山老林中巡视领地的公狮子。 公狮子懒,母狮子打猎,公狮子吃饱了喝足了,才会去晒太阳。 公狮子也挺无敌,除了母狮子会挠它,它不敢反抗,其他的动物基本上无敌手。 不过公狮子不觉得自己惧怕母狮子。 呵呵,笑话,它会怕? 天不怕地不怕。 辽王爷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走出半里地,听说王妃约了好多官夫人一起去摘果子,还计划下午听南边传来的小戏,顿时暴跳如雷! “这兔崽子我就知道不能相信她,敢情之前的依依不舍是为了敷衍老子!” 石森死命的拦着,用自己胖嘟嘟的身体堵住马车车门口,不让辽王爷下车气急败坏地跑回去。 “王爷您削(xue)微冷静一下。” 赵睿之一巴掌打他胳膊上:“老子冷静不了。” 两个人这么闹,外头赶车车夫波澜不惊,毫不动容,石森默默点赞。 石森见王爷还是一直不高兴,只得小心翼翼的劝:“说不定正是因为王妃太难受,所以官夫人们才陪伴王妃出去散心,再说王妃一向纤细敏感,您这么出门,自打王妃进门这还是头一回呢,您瞧着吧,等晚上王妃回府,一定还是回熙园去睡。” 赵睿之就像普天下所有的社畜一样,自己勤恳的努力工作,发现女人在身后买买买玩玩玩,心情不辣么愉悦。 (石总管总结:要是真能自己在前头辛苦,容得女人在后头放肆,那是真爱,如今俺们王爷还没有这等觉悟。) 再者古往今来的几对真爱的情侣,梁山伯祝英台,双双化蝶,也没有真爱到我死了你好好活着这样的觉悟,再者牛郎织女,织女上班,牛郎在家带孩子,还要缠着织女呐。 所以,这天下男人们的真心啊,都要让人家用真心换真心,是一丁点的虚情假意也接受不了。 看看王爷就知道了,非要把人给欺负了,自己心里才会高兴。 这主仆两个人一路上心理活动能写出两部小戏来。 一部是石总管的——众人皆醉我独醒。 一部是辽王爷的——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爬果树。 然而这丝毫没有耽搁一行人换了戎装,戴了战盔,配备了长剑与弯刀。 静安师太在西宁行观修行,修的却不是无情道(古往今来,修无情道的都失败了)。 她早年训练的人马都拉在此处,大大小小的跟北番接壤的边际处已经开过了十几场仗。 打仗这种东西是上瘾的,破开那个口子之后,人的心胸就不一样了,用普通人的眼神来看,会觉得有点疯。 而师太手下的那一队女将军们,更是厉害,无所不用。 这种情况下,女将军们调戏个把个士兵都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云辉云照等这种早就有了情的,便要时不时的担忧自己头顶上帽子的颜色。 “这个破地儿,到处绿油油的,等老子攻打下来,一定漫山遍野的种上花。” 大战一触即发,大家围在一起尽情的吐槽,缓解心中的压力。 消息灵通的几个,知道王爷也过来,不够的拐一拐队友:“你说王爷现在在哪里?” 无论王爷在那里,不在他们这先锋军里,这样最好,先锋军里都是疯子,打起仗来是不顾后方的,到时候把王爷撩下,可就不好了。 赵睿之当然不会在先锋中,他到了侧应处,不是他爱惜性命,是此行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做。 传闻北番那边也是一位女公主做了将军,人家排兵布阵样样精通,又有精良兵器。 静安师太的话没有丝毫的掩饰隐瞒,就平铺直叙,一五一十。 赵睿之从字里行间也没感觉出旁的意思来。 他就来了。 这种事不好说的。 如果好说,世上没有“见机行事”四个字了。 赵睿之在侧翼军中,他不参与军中决策,就是来观摩学习的,不过也看出了问题,自家这边已经退了好几次了,眼看着地图上的线越画越往南,显然北番气势好盛,人家说不定觉得这一处被撕开的口子可以愈合了。 静安师太在这一场战中安排的是诱敌深入。 连赵睿之也是被她安排利用起来的一个人。 赵睿之心里清楚,自己的亲娘,其实思想异于常人,并不是那些读了诸子百家的老古板。 他还同情了明鸾两下子。 叫你不知道珍惜老子,老子这回要被亲娘委以“重任”了! 打仗不是一天可以干完的,是个在旷野中你追我打的过程。 把敌人诱惑进来,包围,那也得算计了被人突围的准备。 李先成一直站在王爷身边,等看到那旷野中火红如狐狸一样的战马以及战马上的女子之后,就从背后抽出弩箭,用力拉开。 赵睿之:“射马头。” 那战马的冲奔而来,去势不减,弩箭贯入眼睛,嘶鸣震天。 李先成自己虽然干成了大事,心里也道一声可惜。再看王爷,便觉得钦佩。 王爷站在山坡上负手而立,容色不变。 那边北番的将军公主在爱马受了重伤之后扭头就往赵睿之这边看来! 她生了一双明媚细长的眼睛,里头带着野火烧不尽的心气。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外地的月亮呀 赵睿之走了多时,明鸾出去逛了数日,再便懒怠了,每日上午仍旧处置封地公务,有时候还要亲自出去瞧一瞧,免得被下面人给糊弄了。 她有两位很好的老师,如今那两人虽然不在此地,不知道又游历到了哪里,但时常会收到他们的信件,同样的,她也会把自己的疑惑写给他们。 这两位都是移动的百科全书。 如今听说游历到了那边越地,那边的人擅长歌舞乐器,器物精美,服饰美丽,善织造,善乐器,有巧思,善发明。 这信写回来,明鸾看了就给众人看。 不管是京城里来的,还是就是辽东本地的人,大家虽都是一个天子座下,可没有服气的,都认为自己脚下的土地最好,治下的百姓最聪明,自己的家乡经济最发达,就跟小孩子也天然想维护自己的家一样。 然而也不是没有旁人觉得别地儿的月亮格外圆。 这事儿直接导致吵架次数好多,辽王府的丫头小厮们天天都有热闹看。 难得一贯正经刻板的路公公也喜欢去听。 辽王府的前院被王妃改造成了办公区,房间阔大用了琉璃砖瓦,光线明亮,日照充足,大家在这里头吵架辩论,逐渐形成三派。 明鸾见小路子在,便笑他“难得。” 小路子在其他人眼中是路公公,不过在王妃面前,永远是小路子,笑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现在听大人们各执一词,各抒己见,觉得受益匪浅。” 明鸾伸手招呼他,两个人公然的溜号走神去了,反正下头的人争吵也不会争出什么结论——眼下就是骂街一类的,真正上升到动手,再拉架不迟。 明鸾问小路子:“你觉得南地好还是北地好?” 小路子道:“我觉得各有各的好处,不过对有些人来说,他们更喜欢往他们觉得好的地方去,而对另一些人来说,就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或者别的地方再富贵,他还是最爱自己的家乡。” 如果世上的人都一模一样的热爱家乡,也就没有“背井离乡”这个词。 明鸾道:“我想派人去越地那边学些纺织技艺,你觉得如何?” 小路子想了想,道:“去跟人学,学成什么样难说,不如直接将懂技艺的人带回来,王妃觉得呢?” 明鸾一下子笑起来,果然是兼听则明。 辽东这边耕地多草地也多,放牧跟耕种差不多各占一半,养牛羊养马甚至还有养灰鼠的,因此盛产羊毛,当西隐先生写了信来之后,明鸾首先想到的便是如果这辽东的羊毛做成各种纺织品,可是她也知道,光靠想,是实现不了的。 “派谁去呢?”手指点着桌子静静思考。 “去找母亲要人,还是跟王爷说一声,直接用王府的人手?” 小路子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明鸾便问他:“你说呢?” 小路子跪坐在一旁,轻声说:“王妃也该有自己的人手了。” 明鸾笑,刚要说:“我有呀。” 突然反应过来,静静沉默了。 小路子陪坐一旁。 过了许久,辽王妃才又笑了起来,仰起脸看向门外:“外头花要谢了,去看看吧。” 她命人下帖子,约了几家夫人们相聚。 徐参军夫人一向唯辽王妃马首是瞻,所以来的最早,当看到这来的一些人之后,心里一琢磨,脸上就有了笑容,凑到王妃跟前去。 “王妃定然是有好事了,不然不会找我们这些人来。” 明鸾笑,叫大家都坐了,然后吩咐人上茶。 徐参军夫人便道:“这几日我们那口子回家就请教门客师爷的,我看他吵架吵上瘾来了。那日听说王主事的孩子咳嗽,巴巴的送了瓶子枇杷膏去,当时我还在想呢,他这是发的什么骚疯,还叮嘱人家说‘要是用着好’再来要。您说说要是关系好吧,这么着来往也正常,偏他们俩可是白天才吵了架的。” 她一开口吐槽,众位相熟的夫人也都凑过来听。 徐参军夫人对于自己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十分满意,看了一遭,然后双手一拍:“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忙凑趣问:“怎么了?” 也有夫人道:“徐参军这是看王主事年纪大了,有心跟人家修好。毕竟吵架也不能不共事了。” “什么呀!”徐参军夫人灿烂一笑,“你们可真替他想多了,我先前也这样猜了一下,不过我到底知道他,他可不是那种大度人。” “那瓶子那么小,人家喝完许是觉得好,便客客气气的打发家人带着礼物来谢,也想再求点去。” 众人都听的津津有味,巴不得她赶紧说下去。 明鸾已经反应过来,徐参军在吵架的派别中,属于那种说别的地儿月亮又大又圆的那种,而王主事则强调本地最好,家乡最美。 枇杷膏里头定然是有川贝,而川贝么,又以南边的为最佳,连江浙沿海那边的都不如。 果然,徐参军夫人吊足了大家胃口,才继续道:“他呀,特意对着那来求药的王家人说‘回去告诉王主事,这枇杷膏里头有蜀地的贝母,专门治疗咳嗽特别有用。’” 众位夫人听她说完,都哈哈大笑起来,她们看王妃不像生气的样子,顿时也都各自说起自家最近闹得这些个笑话来。 不外乎最近一直谈论的外地好还是家乡好的话题。 话题告一段落,徐参军夫人就拉着王妃撒娇:“王妃快说说吧,这是最近有什么好事么?” 此音一落地,众位女眷就看了过来。 明鸾想了想便把自己想选派一些精明可靠的人去南边走一走的事说了,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这是众人皆知的道理。 当然此行的目的也清楚,就是学习人家那边的技艺,并带回成熟的技工。 夫人们一听此事,当下各有思量。 徐参军夫人心下一转,扭头笑着看向众人:“王妃手里什么人手没有,这跟我们说这个,是想带着我们发财啊。” 明鸾也凑趣:“我从前也没弄过,各位夫人年纪比我大,阅历比我多,是提出个主意来,听听大家意思。” 话语里并无勉强众人一定要参与其中的意思。 第二百二十三章 聊表谢意 明鸾表明了态度,在座的各有思量。其中一些家境略差些的就偷偷松了一口气——王妃态度和软,如果拒绝,连借口都不用想。 不过也有正愁着不知怎么巴结王妃的,却暗道这机会来的好。 更有一些素来谨慎的,便问道:“不知王妃的主意是?妾身虽未去过南边,但听说那边擅长养蚕桑,各种丝绸布匹是层出不穷,如今咱们这辽东虽有几家南货铺子,里头的好东西也是需要提前订购下,才能等着送来了。” 明鸾笑着点头:“夫人说的订购这事,我也知道一二,是一些价格贵的物品,这样的东西吃本金,能出手当然是赚钱,不过若一时出不了手,压在东家仓库里,一则不好保存,二来压着本金,三来有些个流行的东西,过了那段日子也就不值钱不稀罕了,得不偿失,因此才有了订购一说,宁肯赚的少些,求一个稳妥。” 那夫人连忙躬身行礼:“王妃这么一说,妾身就明白了,总是先前没有想到。” 明鸾道:“南方养蚕桑,擅丝织,不过我们北方也是地大物博,有专属于北方的宝贝,我有想法,不能事事周全了,当然还是众人抬柴火焰高。” 徐参军夫人紧跟着来了一句:“王妃说的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南边女人能穿漂亮衣裳,嫌我们北地女人粗鄙,我就不信,我们弄不出来好看的衣裳。” 明鸾没想到自己还没跟徐参军夫人透露,她就如此支持,心里感动不已,也把自己的底交了出来:“这一趟的护卫我打算选二百人,保护那些真正精干能做事的人的安危,因为是头一回去,就算赚钱也是先把钱花出去才能再想那个,所以这头一回路上的费用都由我来出。” 又道:“这个生意虽然少不得托赖王府的威仪,不过我却想着不走王府的公账,如果有了收入,也只算是个人。” 徐参军夫人本来就已经打定主意跟着参一股了,无论赔或者赚,都当是正常交际花费,但看着现在王妃的样子,突然觉得没准真的大有可为。 徐参军夫人虽然年纪小,可是素来早慧,对王妃的能耐可比其他人看的更清楚。 因此当下就答应了,回家之后跟徐参军说了一声,见他脸上还在犹豫,顿时道:“你这次可得听我的了,上次筹措军粮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不要跟王妃作对,不要小看王妃,可你倒好,得罪了王妃,叫我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才把王妃哄回来!你看看你跟那些人为伍,赚那几个昧良心的小钱有什么意思,何如正大光明的跟着王妃吃肉喝汤喝得舒服?” 徐参军对自己这个年纪小、又娇又刁蛮的媳妇一向没辙,再加上如今又攀上王妃,连带他在同僚之中十分长脸,消息也能早一步知道些,所以对媳妇的话当然是唯唯诺诺:“你说的是。” 徐夫人得了赞同,顿时更加得意,掐着腰道:“我算是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争着抢着要去做皇上的宠臣了。” 无他,这种滋味实在太好。 徐参军要笑死,点头道:“你要是皇上的妃子,肯定是皇上最宠爱的那个。” 徐夫人心里有点认同这观点,不过想想自己已经嫁了人,就算青春貌美,那世上青春貌美的人多得多,不说旁人,只王妃坐在那里,看着就好像跟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一样,那眉眼,那肌肤,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真比羊脂玉看着还细腻还叫人心里生羡慕。 徐夫人觉得自己要是跟王妃再好一点,没准就有勇气去问问王妃怎么保养的皮肤了。 结果到了次日,果然王妃又叫人来接她。 徐参军夫人打扮一番就上了马车,心里隐隐约约的知道王妃找自己是什么事,到了之后下车就看见王妃身边的妈妈了,顿时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挽住人家胳膊:“这么热的天,怎么还劳动妈妈亲自出来?” 不是人精子都到不了王妃身边,只是大家平常没啥用武之地而已,如今徐参军夫人这么上道,王妃心里高兴了,大家伙儿也跟着高兴,肯定会哄着徐参军夫人开心。 今日招待的虽然只徐参军夫人一人,接待档次却比昨日还高一级。 王妃端坐在榻上,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是盈盈带着欢喜,徐参军夫人飘飘然,觉得自己肯定是对方的真爱无疑了。 果然王妃道:“夫人聪慧非凡,昨日的事多赖夫人帮衬,今日特意单独请夫人小酌,以表明鸾感激之情。” 徐参军夫人激动的浑身颤抖,握着王妃的小手手,终于把内心深处的疑问给问了出来:“王妃平日是怎么保养肌肤的?” 这种时候说自己容貌肌肤得天独厚就有点过分了。 明鸾也没想到徐参军夫人从前那么多欲言又止竟然是因为这个。 不由笑道:“我日常做的护肤法子到时候写一份给你,你看看有疑惑就问我,或者等我下次做的时候也找你一起。” 又道:“其实也就是现在年轻,等年纪再大了,恐怕也会变差。” 徐参军夫人道:“我觉得王妃是得天独厚,不过白问一问,不问不死心,又恐自己后悔。” 明鸾见小路子都偷笑,自己也跟着笑了,徐参军夫人真的是很性情中人,不管地位对不对等,对方都值得一交。 明鸾道:“我小时候胎里弱,出来更弱,是长得慢了些才是真的,后来跟着静安师太,这才渐渐长开了。” 又把平日多吃水果菜蔬鱼虾,少食用肉类等等的事都说了。 “我们府里的方大夫擅长调理,其实夫人的气色很好,也美丽动人,实在无需羡慕我。” 一番话说得徐参军夫人感动不已,几乎想以身相许了。 人们对于美人真的是多了许多耐心,徐参军夫人头一次见王妃的时候,就觉得王妃是美的,但也跟大家都隔着一层,现在才知道,王妃其实喜欢交朋友,但大概从前是没交过,所以不会交。 第二百二十四章 故人造访 赵睿之一走数月,期间只写了信回来,偶尔也叫人送些皮毛山珍等物。 明鸾起初还觉得自在,可后来渐渐连在熙园都无法排解心中燥郁了,待了些时日,自己又搬到了正院,抱着赵睿之的枕头在床上打滚。 有时候觉得日子飞快,有时候又觉得日子难熬,不知不觉的一日日过去。 期间连去南地的护卫们都回来了,他们带回来擅长纺织的技工,还带回来南边的一些改良加工的器具,并大量精美的丝绸制品。 美丽的丝绸吸引了众人的眼光,然而还有好几家由王府扶持的毛纺作坊不声不响的开设了起来。 不过南方盛产蚕丝,跟北方盛产羊毛还是不同,这纺织作坊要想遍地开花,还需要技工们根据羊毛的特点再行加工创作,如今只能让南方的丝绸在这辽东府上独自美丽。 这日明鸾正在看工坊里送来的成品,是有点略粗糙的毛线,小路子过来道:“王爷命人送了东西来。” 明鸾脸上瞬间带笑:“快叫人进来。” 小路子迟疑。 明鸾:“怎么?” 小路子道:“是许侍卫送来的。” 明鸾几乎要捂脸,她从前那点不成熟的想法,是不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也难怪赵睿之会吃醋。 “那算了,只把书信跟东西都送来吧。” 奇怪的是并没有书信,只是一些貂皮之类的,还有些活物,雪地里头的兔子等等。 那兔子蔫哒哒的,明鸾逗乐逗,小路子在旁边笑道:“这些小东西捉住了就活不长。” 明鸾收了手,舍不得放走,轻声道:“我放它们出去,它们就能活下来吗?” 那也未必。 “去找点安静少人的地方,给它们做个窝吧。” 熙园那边除了照顾猫的侍女,也没有其他人,是很清静的。 她便单独找了一块花草多的地方,把兔子们放了进去。 小家伙们一进去就迫不及待的躲了起来。 明鸾看着笑了一阵,后来笑着笑着脸上笑容没有了,只剩下落寞。 小路子抱着斗篷,朝她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 王妃在园子里头一坐就是大半天,宁肯发呆也不再出去玩耍作乐,众人看在眼里,都知道王妃这是想王爷了,但谁也没有办法。 进了腊月,突然朝廷那边派了个人过来。 “谁?” 明鸾一听小路子说了一声,都没反应过来。 小路子道:“是王妃的故人,柳骞柳大人。” 明鸾张着嘴:“他现在做官了?” 得到肯定答案,脸上顿时笑开花,站起来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又跟小路子解释:“我当年多亏了他的帮助。” 小路子道:“从前王诚哥都跟我说过了。” 主仆二人匆忙出迎。 许久不见,不说物是人非,但也各自都有境遇。 “柳大哥!” 柳骞早就知道辽王妃就是自己曾经救助的那个小姑娘,只是不知道她如今过的如何,而今一听道她的称呼,顿时一愣,抬头去看。 只见雪地里匆忙走出一个穿了天青色毛裘衣裳的女子,脸上脂粉未施,唇红齿白,一双明亮的眼睛潋滟含笑,几乎跟他记忆之中的那个娇儿判若两人。 明鸾抓着裙摆迈过门槛,先行礼。 柳骞这才蓦地回神,连忙躲避,并且施礼道:“柳子真请王妃安。” 明鸾的心情仿佛又回到从前那孤苦无助的时候,那时候她不知道哭了多少泪,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何方,何曾想到自己竟然也有一日与故人这样相见。 她眼含热泪,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柳大哥请。” 明明知道小路子已经知道了,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还是郑重的介绍:“这是我昔日京中的一位恩人哥哥。” 来迎接的众人在小路子的带领下给柳骞行礼,齐声喊:“见过柳大人。” 可以说,朝廷再另派任何人来,都不能得到今日柳骞的这个待遇了。 小路子走在她身边,轻声安慰:“王妃别伤心了,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 明鸾点了点头,自己擦了泪水,又交待他:“你挑个老成稳重的人,跟静安师太、王爷都说一声。” 小路子点头:“王妃放心。这种事是随着朝廷公文下来,那边就应该知道了的。” 静安师太跟王爷都在外头不假,可府里的事也不是不关心了。 有了柳骞在,明鸾不由回忆起过去,倒是排解了不少对赵睿之的思念之情——毕竟想起一个人对自己的坏来,再怎么爱,再怎么思念,也挡不住心中涌起的想打人的冲动。 落座之后,柳骞就说了自分别后他的事。 “……也是侥幸,没想到考的还不错,一路就考下来,在翰林院做了一段时日……” 明鸾亲自给他斟茶,笑道:“柳大哥义薄云天,有情有义,学问人品俱都上佳,有此造化实在是情理之中,怎么可妄自菲薄说是侥幸。” 小路子站在一旁,指挥人把接风的酒席摆在花厅,心中也不由纳罕,他的确是头一次见王妃如此对一个人这么客气,这么优容。 柳骞道:“昔日的些许小事,不足挂齿,王妃对在下实在是太过客气了,在下厚颜,也着实当不起王妃的一声大哥,这老脸快要烧着了。” 明鸾就笑了起来,问他可曾成亲。 柳骞摇头:“家中在南边,倒是想给我做主,奈何京中没有能管得了我的,我也不想找,便这样混下来,眼看这年纪一大混不下去了,没想到朝廷有了指派,我就趁机出来走走见识一番。” 明鸾一边听一边点头,她已经看过了公文,知道柳骞来这里,算是朝廷给辽王府派了个来做事的,具体做什么要看王府的安排。 这样倒好。 陈长史一个人忙不过来,现在辽东事务尽数由王府做主,明鸾会拿主意,但其中与下面的对接交流可都是陈长史的事,他忙得头发听说都大把的掉,是真忙,不是那种苦恼烦闷的忙碌,就是事情很多,得需要他去办。 明鸾就跟柳骞说:“王爷那边想必知道了,看他有没有主意,若是没有,那您休息些时日,再跟着陈长史一起,这样对辽东事务能最快的入手。”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小鹿乱撞 小路子听着王妃对柳大人的安排,轻轻的皱了皱眉。 他从前以为王妃对许多事都淡淡的,还以为王妃天然就是那样的性子,然而现在看起来,却觉得恐怕是他想错了。 王妃应该是在经历过多之后改了性情,但一旦遇到曾经的故人,又恢复了些许从前的样子。 至于朝廷派来的这位柳大人…… 看上去倒是极好,当然,这个好不光是指容貌,还有气韵。 王爷这次倒是来信了:“悉数交由王妃安置。” 明鸾看过,抬起头来笑着跟柳骞说:“辽王府很大,人却不多,柳大哥不如在府里住下?” 柳骞作势讨饶:“王妃,请喊我的名字吧,实在是听见王妃这样客气,心里虚啊。” 不一会儿陈铮也到了。 明鸾给他们两个人分别介绍了一下,叫他们重新坐了,看着两个人的长相问小路子:“你看,柳大人跟陈长史是不是面相上有三分相似?” 小路子心道王妃这为了给柳大人铺路也着实煞费苦心了,不过等他抬头仔细打量,反而一愣。 明鸾已经继续在那里说了:“你们俩单独看,都不会把你们联想到一起,不过这样坐着,却能叫人一下子看出相似之处来,莫不是二位府上联络有亲?” 陈铮跟柳骞对视,紧接着相视一笑:“这要回去查查族谱。” 如今这年头,交通并不是那么便利,亲戚来往更不方便,有些的确是即便真有亲戚关系,恐怕一辈子到头都难得见一面。要不为何成亲生子等等这些事的时候要找亲戚们来?便是趁机跟亲戚们熟悉认识,否则连这点联络都没有,那可真是成了陌路了。 不管怎样,有了这个开头,两个人熟悉的就快了起来。 明鸾便接着说柳骞的住处,陈铮道:“我住处隔壁还有个三间小院,从前本是预备着给先生们住的,后来先生们外出,那院子就空置了。” 明鸾笑:“叫人领着柳大……人去看看行吗?” 柳骞哭笑不得,简直要给她行大礼哀求了:“王妃。” 明鸾:“算了,还是我陪着去看看,我也好久没去那边。” 她是说了就做,已经站起来了,柳骞都来不及推辞,又是惭愧又是感动:“昔日不过是举手之劳,怎么当得王妃这样的厚爱?” 陈铮则有点意外的看了一眼小路子,小路子冲他微微摇头。 两位先生的小院虽然没有住几天,但依旧收拾的干净整洁,明鸾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觉得里头布置庄重的过了,又重新挑了些家具。 想着快过年了,这过完年,先帝爷的三年孝期也便过去,整个府里也该换换摆设装饰,不如就从柳骞这里开始。 于是着人开了府库,去挑拣物品,大件家具都不是那种新鲜花样,于是命人再去打家什,眼下就挑了些清爽颜色的帐幔珠帘、花瓶瓷器,并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把窗纱换了,承尘也换了,在房间里头摆上冬日应景的花卉。 一会儿又出来悄悄吩咐人:“去把我养的那盆水仙给搬过来。” 陈铮又看了小路子一眼。 两个人都知道王妃多么重视那盆花儿,简直跟亲人朋友一样了,会抱着猫过来看,但不让猫去抓,猫可是连王妃自己的衣裳都抓出丝过。 他们还以为那盆花会是孝敬静安师太呢——连王爷都排不上号。 现在好了,王爷捞都捞不着的东西,被王妃轻飘飘的送了过来。 “放在厅里,对。”王妃一一看着摆了。 陈铮那个心啊,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路公公。 小路子冲他笑笑,陈长史就更忐忑了,以为来一个能使唤做事的,现在看来,王妃这对人家的态度,心偏到哪里了这是。 柳骞不知道这水仙花后头还有那么多故事,只是纯欣赏,点头不已的称赞:“天然丽质,优雅脱俗,不愧是雪中四友之一。” 柳骞是带了几个家丁小厮一同来辽东的,这院子虽小,不过倒是能住开这些人,明鸾吩咐人将柴炭备足,又安排了一个擅长南菜的厨子,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柳骞直将人送回去,明鸾再三叫他回去休息,他只摇头:“昔日那点旧往事,连举手之劳都当不了,王妃如此,实在叫在下心中生愧。” 明鸾本来心里还想着改日再问问他对于终身大事有什么看法,听见他这样说,顿时怔住,不由反思自己是否过于热情把人吓住了。 她想了想,道:“我做这些事,是因为我心里愿意这么做,欢喜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叫……你来感激我。世上的事,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我如今这点,在我看来,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 “不说从前,只论今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是心里高兴而已。” 柳骞反倒不好说旁的了,很快笑笑,重新整理了心情:“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来了,对明鸾来说,是有朋自远方来,本来因为赵睿之久不回来的颓靡心情重新提起来,兴致勃勃的每日跟柳骞对谈,带着他去看工坊,看辽东各处,看曾经的流民营,如今已经住满了人家,夜晚炊烟袅袅。 毫不设防。 越是如此,小路子等人越不敢多说什么了。 一日一日的临近过年,府上的装饰也逐渐开始改变,终于得到静安师太的首肯,说是于二十三回来。 明鸾高兴地一蹦三丈远,跑去帮着把东院静安师太的旧处收拾整理了一番,然后日日数着日子。 辽王府里其实访客一直不断,不过大家也都看得出来,王妃就差把期盼写满脸了。 二十一日,雪后初晴是个好天,明鸾睡梦中迷糊听到马蹄声,一下子坐了起来。 小路子笑着进来道:“王妃,王爷还有十里路就到了。” 明鸾觉得自己的心蹦蹦得就跳了起来,脸上已经先笑成了一朵花似的。 小路子追上去,帮着披了斗篷。 传信的人传的时候只剩下十里,其实赵睿之也没停歇,他骑马回来,比坐车还快些,这头才下马,那边就看见王府里头匆匆冲出来的小鹿。 第二百二十六章 此地无银啊此地无银 一头小鹿张着双手扎进怀里,辽王爷赵睿之的脸上便乐开了花,直接将人一把抱起大步往府里走。 这种时候都不必问“想我了吗”这样的废话。 少年不知愁滋味,也不懂相思。 只是彼此能看到对方眼中的光芒,只要有这个,便足够。 热气升腾的汤池里,他的笑声那么轻,却仍旧叫她心神俱乱,脸上热气升腾,只是再多的羞怯抵不过那漫长的思念。 “想把灵魂交给你,让你带我走。” 她的眼中有光,攀着他的肩膀絮絮低语,呢喃着,诉不尽的爱恋。 赵睿之赤脚抱着人从水里出来,卧房已经烘得温暖如春,他一只手滑上她的腰,微微用力把人按向自己怀里,两个人贴得密不透风,像是彼此揉进了对方的灵魂里。 痛得时候她想哭,眼泪沾湿了睫毛,他抬起手轻轻抹了去,却被她一把抓住,与他紧紧的十指相扣。 赵睿之猛地俯身,垂落的帐幔遮住了他的身型,纠结的黑发如水藻一般铺散开。 灵魂脱离了躯壳,云一般缥缈,像无处着力,无处安放。 明鸾沉沉睡去,又被人从睡梦中闹醒,睁开眼看着他,乖巧的依偎过去,听见他在胸腔中发出来的低沉笑声,手心在他的背上挠一挠,最后昏昏沉沉的又睡了。 明鸾饿着肚子醒过来,看到晚霞映在窗户上,不由蹬了蹬腿,心里想自己这一觉睡得可沉,如今都到了傍晚了,刚要叫人进来,忽然反应过来,那不是晚霞,方向不对。 不顾自己蓬头垢面,爬起来拉开窗户,果然外面天光大亮,明晃晃的是清晨啦! 明鸾呻吟一声,接着无声地表演了一个默剧的“哇哇大叫”。 赵睿之进来就看到她正双手揪着自己脑袋,使劲跺脚。 不由失笑:“你在做什么?” 明鸾一看见他,顿时又“啊”的大叫一声,然后嗖得就跑起来跳到床上去了! 事实证明,狗粮什么的,就是自己吃自己的,也有点噎的难受。 她关着床门,在帐子里头心跳如麻,脸上胭脂齐飞,仿佛外头的朝霞贴到脸上去了。 赵睿之本来想笑的,忍住了,就站在床外道:“今日我要去接母亲回来,你跟我同去还是在家里等着?” 这要是换了从前,明鸾肯定要同去,可现在么,她谁也不想见,就只想把自己脑袋埋起来! 赵睿之见她羞得连话都不说了,刚要伸手去推门,想了想道:“那我自己去了。” 说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扭头,见床门不动,不由暗骂这兔崽子没想到倔强起来还这样,他作势开门关门,然后踮着脚走回来,果然明鸾就伸手拉开床门,往外探头,结果就一下子给赵睿之抓住了。 “连我都不见了,好大的狗胆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明鸾被他喝痒痒闹得笑成虾,又哭又笑的含着泪讨饶:“我错了,真错了。” 她看见赵睿之把门给踢上,连忙道:“我也同去,一同去接娘回来。” 赵睿之:“还早呢,本来也没打算现在去,等午饭后再说不迟。” 明鸾:“我饿了。” 他看着她。 她伸手摸肚子:“是真肚子饿了。” 赵睿之的眸色变深,将她抱起来,她还以为他是听了她的话呢,结果就见他伸手一拉帐幔,顿时空间变得昏暗幽黑了起来。 “我没洗脸,没刷牙,还肚子饿。” 赵睿之轻笑一声:“再说一句,今天都不必出门了。” 明鸾又生气又无奈,攀住他哼哼唧唧唧唧哼哼,后来哭声越来越大,感觉脑子都成了一片空白,被他哄着问她:“爱不爱我?” 她老老实实地回答:“爱。” 声音跟猫一样,喵喵乖乖。 赵睿之捏住她的手指亲了一口,觉得那小手没有骨头似的。 他走了这段日子,身体比从前结实了许多,抱着人也份外有力道。 明鸾不知道自己过了多久才缓过来,就是双腿打颤,身上软的像力气都被抽走一样,被他抱着去沐浴,在水里泡过,似睡非睡的只攀住他,漱口后喝了一碗粥就不要吃了,等再醒来,就发现腰身沉重酸痛,赵睿之侧身拥着她,手臂在他的腰身上搭着,大长腿更是霸道的压住她的腿,当然,还有更过分的,叫她想动都不敢乱动。 明鸾暗暗吐一口血,心里哔哔:“太过分了!” 赵睿之在她睁眼的时候就醒了,留着一条缝欣赏她像个想逃走的小虫一样从他怀里挣扎出去。 听见她松一口气的声音,他一伸胳膊,又把人划拉到了怀里,看着她一动不敢动的样子,暗笑不止。 明鸾这才发现他醒了,皱着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赵睿之觉得自己实在太稀罕这货了。 “这么长时间没见,可想死我了!” 说完又亲一口。 他这么一说,她就委屈了,老实的趴他怀里:“那你不回来,也不叫我去。” 赵睿之没说话,只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头发。 没一会儿,她又自己在那里自得其乐起来,嘿嘿的笑,抬起头亲一口他的脖子。 赵睿之的心都给她亲软了,搂着她往床上一瘫:“算了,不去接了,反正母亲也说了不必去。” 明鸾连忙道:“那我去吧。”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赵睿之轻而易举的就把她捉住了,咬牙切齿作势生气:“我就知道你是个出工不出力的家伙。” 明鸾还以为他要揍人呢,没想到比揍人还累,累也有好处,不必害羞了。 睡着之前还惦记着要去接。 赵睿之也是想做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姿态,于是便把人包裹包裹,带了马车上去。 静安师太是骑马回来的,看见赵睿之竟坐车来接,不由讽刺:“本来你不来接,我还能早点到。” 下车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睡得一头乱毛蓬松的辽王妃一眼,对着辽王冷笑数声。 显然,“此地无银”这种事,对了精明能干的人都无法糊弄过去。 赵睿之:“认了。”笑就笑,骂便骂吧。 他这大半年可是吃够了苦头,要不是到处都是看管的人,他早逃回来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先生女儿还是先生儿子 静安师太对赵睿之一直不满,周身散发冷气,为了避免波及到明鸾,便仍旧骑马。 不料辽王爷实在是一只无耻的货,他拿出帕子,弄上水打湿,把人给硬是擦的清醒了,还吓唬道:“快醒醒,大事不好了?” 明鸾的确给吓醒了:“啊,怎么?” 赵睿之压低声音:“刚才娘看见你这样了,觉得特别没礼貌。” 明鸾的脸皱成苦瓜,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也压低声音问:“那怎么办啊?” 赵睿之:“还能怎么办?娘看在孙子的份上,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啊?孙,孙子?”明鸾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我吗?” 赵睿之给她一个“你看我像是能生孩子的人吗”的眼神。 明鸾的脸腾得就红了,叭唧一下重新埋在被褥上,哀嚎:“我想吃炒年糕。” 赵睿之:“听说你在家里也做了好多事,娘不是还夸你了?” 明鸾本来干事业是一包劲,但是等他们俩回来了,就实在觉得自己做的那些也不算什么了。 赵睿之看了又有点心疼,道:“不要怕,娘要是打人,我肯定挡你前头。” 明鸾泪眼汪汪,丢他一个“我用你挡?”的眼神。 是很看不起人了。 赵睿之这会儿意气风发,可最受不了这个,大手一摁她的脑袋:“你呀,这辈子欠了你的。” 说着自己出去了,把空间留给她。 明鸾扑在被褥上,真羞也羞死,暗暗着恼捶着车厢,又想自己真是失心疯了,跑出来接人,还不如老实实的在家里装鹌鹑。 她一会儿恼一会儿恨的,想着想着,脑子里头不由想起赵睿之昨日使出来的手段,突然间茅塞顿开——他好会! 我屮艸芔茻! 他是怎么会的? 一想到这个问题,顿时一骨碌的爬了起来。 外头静安师太看见赵睿之出来,不由问他:“你们这两年打算要不要孩子?” 赵睿之没想到这才一扭头的功夫,自己刚才吓唬明鸾的话就被亲娘塞嘴里,不由暗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他想了想道:“有了就要,没有也不急,她还小呢。” 静安师太呵呵:“你还知道她小?” 赵睿之:“其实也不是太小了,从前京中不好些都当娘了?她这就算晚的了。也不开窍。” 静安师太:“辽东冬日还是太冷。” 赵睿之显然听懂了他母亲的暗示,想了想,得意地道:“要是现在有了,明年八月九月的出生,天气也还成。” 静安师太:“呵。” 一个冷笑。 赵睿之原地差点爆炸,问一旁的石森:“静安师太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 石森心里暗道:您这不是挺明白的么? 不过他嘴上却道:“师太是盼着有小王孙出生呢。” 赵睿之:“先生个闺女儿才好。” 石森都惊异了,失声:“为什么?” 赵睿之很睿智的给他解释:“一般的男孩子都不爱带弟弟妹妹玩,但先生个小姑娘,她是姐姐,弟弟妹妹都爱跟姐姐玩,姐姐也有耐心……” 石森:“所以您小时候是盼着有个姐姐啊?受上头哥哥的阴影影响这么重吗?” 赵睿之斜睇了他一眼。 石森啥也不敢说了。 如今明面上太子失踪,但其实好些地方已经陆续爆出不少打着太子旗号行事的叛军来了。 也就辽东偏僻,再加上王爷一直规避朝廷的军事政权,这才为大家争取了一口喘息的机会,不过就算这样,朝廷仍旧不会放过,这不就派了人来? 石森觉得师太纯粹是给王妃面子,才慢悠悠的晃回府里,否则大家一阵马蹄尘土飞扬,半个时辰不到的路程也用不着耗上一个时辰。 果然,师太对王爷没什么好脸色,等王妃下车的时候却亲自扶了一把。 王妃一下车就抱住师太了。 石总管并一些知道王爷性情的侍卫冒着生命危险分别去看王爷的脸色。 就见王爷虽然是笑着,但那笑容十分瘆人。 王妃跟个挂件似的挽着静安师太的胳膊进府。 静安师太进门四下扫量,接着就夸她:“不错,家里让你收拾的很好。” 府里上下都过来拜见,陈铮带着柳骞等人都在前头。 王妃连忙给静安师太介绍柳骞:“是从前在京中的故人……” 柳骞上前行礼:“柳子真见过静安师太,拜见王爷。” 静安师太点头:“王妃特意给我写信说了,既然是她熟悉认识的,那自然是辽王府的亲朋,你尽管住着。” 说完拍拍明鸾的手,笑着对她道:“过去的事也不必太介怀,总要往前看的。” 明鸾笑:“没有想太多。” 静安师太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再看一眼柳骞,道:“柳大人也是奉朝廷的之命过来的,如若有事可直接找王爷说话,切莫见外才是。” 说两句话已经是高看一眼。 柳骞受宠若惊,十分恭敬,不敢抬头看一眼。 静安师太又跟明鸾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方大夫可在,叫他过来,正好也给睿之看看。” 明鸾脸又红。 静安师太却不管小儿女们的羞怯,直接问方大夫:“他们俩如今怎样?” 方大夫一头雾水:“都好着,没毛病。” 静安师太:“要是生孩子呢?” 方大夫连忙捂住嘴,眼中已经有了笑意,点头道:“极好,极好,哈哈。” 静安师太:“我只是问问。” 方大夫连连点头:“是,我知道娘娘的意思。” 静安师太脸上笑容收起,看了他一眼,方大夫连忙自掌嘴:“一时忘形,师太恕罪。” 静安师太:“好,若有了好消息,人人有赏。” 赵睿之看着明鸾要烧着了,不由为她解围:“娘,八字还没一撇,您老是闹她。” 静安师太重新笑起来,赵嬷嬷簇拥着明鸾坐她身边,叫她揽住,对赵睿之说:“行了,你也好久没回来,听听府里陈长史他们的汇报去吧,这里我们娘俩说说话。” 赵睿之:“王妃都管得极好。” 明鸾抬头瞪他了,他才改口:“好,这就去看看。” 柳骞跟陈铮正等在外头。 柳骞重新把公函拿出来呈上,赵睿之看过就点头道:“既如此,你也该各处走走看看去,辽东不大,你想现在去也可,想过完年也无所谓了,看你的。” 态度不可谓不好。 柳骞本想说听王爷的安排,可转念一想,不如早就把事情做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女子报仇 这极冷的天要出巡,自然是苦差事一桩,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家都是人臣,天子的话发下来,小小臣子又不是有功老臣没有顶撞反驳的底气。 柳骞才收拾了几件衣服,那边王妃身边的小路子公公过来了。 他连忙出来迎接,小路子笑道:“柳大人,王妃惦记大人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恐怕东西也备不那么周全,便叫我送了单子过来,让您裁夺着,看着添减添减,我好拿回去,叫人按着单子准备。” 小路子说要留着等,柳骞也就没耽搁,一目十行的扫过去,看见上头连帐篷草料熏炉都准备了,连忙道:“这里东西太多了,下官区区七品,这样太过了。” 小路子笑:“这都是用得着的,大人要出去好几天呢,也不是一日可以查遍。若是当日来回当然不用这么麻烦,可辽东往北极其阔大,稍不留意便要迷路,王妃还说要备着两匹老马。” 柳骞心头涌上一阵热流:“实在是……” 他摇着头,感动不已。 小路子道:“既然大人这里没有添减的,我便叫人预备,其实大部分东西都是现成的,只是着人准备出来便成了,一点也不麻烦,大人也别往心里去。” 柳骞本来想只带着自己的家仆,眼下干脆一应听了王府安排。 眼看年节底下,外头冰天雪地,别说他不乐意出门,他那些仆从也都不乐意。 柳骞便作势道:“那你们都别去了。” 仆从们立即高兴,气得他道:“一个个的,贪图享受,都给我老实的准备行李,谁也不许留下。” 顿时院子里一片哀嚎。 柳骞这才高兴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苦同尝,有福才能同享。” 明鸾吩咐小路子的时候也没背着静安师太,等小路子来找柳骞,她便问静安师太:“娘,我这样做成吗?” 静安师太道:“很好,怎么还问我这个?” 明鸾笑:“怕给您添麻烦,也怕惹乱子。” 静安师太笑:“你小小儿一个,能惹什么乱子?” 明鸾看她不像太忌讳柳骞的样子,心里松一口气,又提了一句:“当初真的多亏了他。” 静安师太点头:“自来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你知恩图报,这是好事,不必太过担忧。” 明鸾听了她的话,靠在她身上,伸手环抱住她,喃喃道:“下辈子我给娘当女儿,要娘还像这辈子一样这样疼我。” 静安师太伸手摸摸她的头:“你呀!长不大。” 小路子没多久过了禀报了事情已经办理完毕,石森也过来说王爷请王妃去商议事情,静安师太便叫明鸾回去:“明儿祭祀灶神,府里上下男丁们都要预备一二,让辽王也好生的,别早上起不来床。” “早上起不来床”这种话也就静安师太敢说,其他人谁也不敢。 明鸾便跟石森一道,问石森:“王爷在外面可有了人?” 石森双膝一软:“我的王妃娘娘哎,您这是要小的的命。” 明鸾本是随便一问,指望着石森说一句没有,逗逗开心的,听他这么一说,顿时看了他一眼道:“那我不问你了,就当我没问过。” 石森:“您到了王爷跟前可也别这么问。” 明鸾:“为何?” 石森:“这多么不贤淑啊?” 明鸾学他的话:“我本来也不贤淑啊。” 石森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给她解释:“王妃想想,王爷最怕的人是谁?是静安师太,师太最疼爱的人是谁?是您呀。” 越说越意有所指的样子。 明鸾就看了小路子一眼,小路子道:“石总管的意思恐怕是说师太一直站您这边,会疼爱您,有师太在,您的地位尊荣无人可动摇。” 明鸾被这俩人说的脚下一顿。 一口气喘上来,只觉得胸腔里头心跳得叫人难受。 地位尊荣。 她还真没考虑过。 可是,也正因为她没考虑过,所以才显得她的确是地位稳固,尊荣有加。 否则没人看得起她这个辽王妃是谁。 说白了,辽王府承认王妃地位,静安师太看重王妃,因为她跟赵睿之给了明鸾权力,所以明鸾才可以行使权力。 她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坐下,喃喃自语:“我只是问问,难道连问问都不可以吗?” 小路子跟石森一左一右的站了,俱都没有说话。 沉默,有时候是拒绝,有时候则代表了“难言的认同”。 “我不想这样的。”她在心里说。 可是她又忍不住朝着那个方向去猜测。 “你们都知道了,却瞒着我,这样有点不地道吧?”良久之后,她笑起来。 石森这回道:“王妃想多了,真没有那样的事。以王爷的脾气,也不会瞒着不叫告诉。您仔细想想,王爷除了怕静安师太,还怕过谁?” 他这么说,明鸾又有点放松,双手抓着座位边缘问他:“那你刚才那样吓唬我。” 石森觉得自己真苦口婆心掰开揉碎了:“不是,您那样想,那么怀疑就不应该啊。您是王妃,王爷是王爷,不管王爷在外头如何,这不是咱们府内的人该想的事。就算现在没有,万一将来朝廷给王爷赐几个侧妃呢?这都说不准,您可不要吃这样的醋,否则师太要难受的。” 小路子也躬身道:“眼下吃醋和嫉妒是大忌讳。” 明鸾:“那什么时候能吃醋,能嫉妒?” 要不是情景不合适,石森都能笑了。 “您年纪还小呢,日后好日子还长着,先不要急于一时。” 明鸾深吸一口气,缓缓的点了点头。 石森这才心里一松,心道这就要过年了,可千万平平安安的,什么岔子都别出最好。 不过,一个才陷入热恋的女人,还是个没有多少情感经历以及人生阅历的女子,你怎么能指望她成熟,冷静,懂事,大度呢? 小路子跟石森这时候的想法空前的一致,过日子么,自己舒服,没有糟心事,就算以后有一二花边,有师太在,王妃的地位绝对不会受影响,若有不敬的人,就算王爷眼下稀罕,也可以留着待以后王爷不稀罕了再慢慢收拾——君子报仇都十年不晚了,女子报仇,可以更多点耐心么。 第二百二十九章 初尝爱情滋味 明鸾不知怎么,就是不想回去。 她想去熙园,但有石森跟着,不好那么说,于是打发石森先走。 石森看了小路子一眼,道:“那我跟王爷说,就说师太留王妃多坐一会儿。” 明鸾胡乱点了点头。 在这种情感上,石森跟小路子都无法跟她共鸣,没办法感同身受。 两个人都劝她理智。 劝得她心里忍不住想反驳:“难道我还不够理智?” 如果足够理智,这时候应该回去,好好的陪赵睿之吃饭、说话聊天。 可是她心里只填满了后悔。 要是没有之前的那冲动就好了,要是没有得到,想必现在不会这样难受。 反正现在心里无论怎么想,都不舒服。 她想起很久远的现代,如今记得的事不多,印象最清晰的是爸爸会在她打针之前给她买糖渍梅子,买汽水。 这种给一颗蜜枣再打一棍子的流程,是不是世上的人都能用的得心应手? 她把枣吃了,所以就活该挨一顿针扎么? 暌违已久的孤单和寂寞找了上来。 小路子有点担忧地喊:“王妃……” 她甚至还安慰他:“我没事,就是想到处走走。” 小路子道:“要去猫园吗?” 她摇了摇头,信步走到之前给兔子们划出来的那园子。 因为没有天敌,过来的人也都只是留下食物,兔子们的胆子便渐渐肥了。 有几只胆子格外大的,看见明鸾过来甚至还跑过来跟她要吃的。 明鸾也是投喂食物的人之一。 她蹲下,把肥肥白白的兔子抱在怀里。 斜刺里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兔子抓了过去。 “哎呀!”她扭头,就见赵睿之嫌弃的盯着手里提溜着的大白兔子。 “都养这么肥了,怎么还不宰了吃?” 兔子也是能分辨危险的,听出眼前这货的不怀好意来,吓得瑟瑟发抖,闭着眼装死。 明鸾都养了这么久,叫她吃兔子还不如叫她吃土。 她踮起脚去抢,语气里头不由带出怨念:“讨厌!” 赵睿之退后两步:“你身上有兔毛,别想抱我。” 明鸾本来心口发闷,听见他这话,顿时道:“就去抱你,你不还我,我给你蹭一身兔毛。” 赵睿之笑了起来,把兔子扔她怀里。 要是换了往常,明鸾说不定高兴,可今日看着他一副警惕的样子,她真的连逗弄的心思都没有了,反而眼眶一酸有点想哭。 她把兔子放地下,又假装低头去撸了撸它的毛,拍拍它,看着它一溜烟的跑了。 赵睿之拿了帕子给她擦手,又嫌弃道:“回去就沐浴去,否则我真揍你了。” 明鸾:“猫是你送我的,兔子也是。” 赵睿之:“嗯,早知道就不送你了。” 小路子在一旁听见两个人对话,只觉得心惊肉跳。 一般人理解不了赵睿之的洁癖,反正他不光自己爱干净,谁想挨着他,谁也必须干干净净的。 明鸾跟他闹别扭:“我不去洗澡。” 赵睿之转身看着她,开口:“来人,去把那些兔子都宰了。” 本是逗弄吓唬她的话,没想到她一下子哭了。 赵睿之笑了起来,就喜欢这种强迫人去做事的戏码,并且乐此不疲。 头里才尝了新鲜的小夫妻,吵吵闹闹才正常,别人眼中无论多么尊崇多么精明能干的辽王妃,在他这里就是个坏脾气的小混蛋。 对小混蛋放任她的脾气是不成的。 明鸾是心里有怨的,那种孤单寂寞无处可诉,无人可说,她自己都明白,如果说出去,旁人就算嘴上说几句安慰,指不定在心里觉得她矫情不知好歹呢。 这个时候,她最渴望的是妈妈,不是乔氏,而是现代里生了自己养了自己的妈妈。 静安师太当然对她已经非常非常好,可以说世间许多亲母女之间也比不过她们之间的感情。 但是静安师太冷静理智,而且,无论怎样,她才是赵睿之的亲母。 明鸾不敢去想,如果自己跟赵睿之掉水里,静安师太只救一个的话,会去救谁。 一些无解的难题,如果说得再多些,就是她无病呻吟,就是她不知好歹。 她爱上了赵睿之,但却不懂接下来要怎么去爱了。 明知道赵睿之肯定也是喜欢她的,外头就算真有过其他女人,也没有带到她眼前来,可是一想到那些贤淑、地位之类的事,心里就是慌,就是不舒服。 就像一些新手司机明明已经拿到驾照可以上路了,然而双手抱着方向盘却像抱着炸弹,眼前的路很多,看哪条都是绝路。 她与他,是从未有过的贴近,可是贴得再近,如今也不能如昨日那般心无旁骛。 她看着他的俊脸,分析自己,是因为这脸爱上了,还是因为天长日久的处着才爱上了? 想到这里,就不由想起那年他们俩一起入宫,他把茶喝了然后呕血的样子,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并没有爱上他,就是维护,当然,他也是维护她的。 是因为那些过去的种种,让她感受到了维护和关心,她才陷落了。 否则世上好看的人那么多,她偏要喜欢他做甚么? 她从来也不是那种一见钟情的人。 赵睿之的手在她腰窝那里流连,目光里带着打量,做了女人就是不同,像是更能明白她的心思了,恐怕她自己现在还不知道,脸上添了幽怨,添了轻愁,为自己在爱情里头不能贪婪无度的占有而纠结难受,尤其是玉粒的小牙咬着薄唇的时候,叫人恨不能什么都答应了给她。 赵睿之心里好笑,想:“我才不能惯坏了她,弄得她无法无天,将来还不踩到我头上去?” 吻着她的唇,一吻毕,含混着亲昵问道:“要叫我什么?” 她:“王爷。” 他不满:“人人都这样叫,没意思。” “那不知道该叫什么了。” 他又笑起来,看她懒洋洋的,像猫,无奈的那种乖巧,便哄道:“不是喊哥哥来着?第一次见面就喊。现在母亲不也是你的母亲?喊哥哥来听听。” 这种温存的时候说这个,明鸾瞬间从脖子红到头顶。 第二百三十章 睫毛浓密又漂亮 明鸾觉得:“解读别人的内心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不过她也长长觉得身边的人都能够看透她。 仿佛别人都是复杂的,都是多样的,只有她,因为太过简单而显得太“直”。 爱一个人的时候只会爱,恨一个人就只会恨,就是哪怕现在,她讨厌乔氏,哪怕身上带着血缘,可看到了还是会不舒服。 可惜这里没有什么心理医生。 她只好自己给自己开药:“爱憎分明,爱恨分明,都不是坏事,有些人热衷于在自己生活工作中打机锋,有的人则更喜欢直来直去,古往今来的这两种人,都有成功的案例和失败的案例。” “……,只是目前对我来说,爱恨太分明不是好事。” 可是心里是这么想的,就像熟练的背过了一个数学公式,但这个公式一旦套上文字,变成应用题,她就又不会了。 翻了个身看着一旁入睡的赵睿之,这个人好看到完美,脾气坏,心也不善良,可是睫毛浓密又漂亮,连眼皮也是动人的。 那句网络上的话怎么说的来着? 纣王爱上妲己,看天下其他女人都觉得她们缺了一条尾巴。 她又笑起来,从前一直觉得爱很简单,现在想想,觉得还是自己想的简单。 爱太复杂啦,及时行乐。 帐幔里头透出一丝轻笑。 外头的夜冰凉如水,月亮悄悄躲在云层中,不一会儿又露出一个小脑袋来。 值夜的人听见王爷沙哑的嗓音训王妃:“混账东西,明儿起不来我给你冰镇帕子擦脸。” 王妃声音不清,仿佛是在说“我要你爱我嘛”。 值夜的人都是积年经事的老妈妈,看着小年轻的恩爱,心里也没得多少波动,只是彼此笑笑,淡看了青春的喧闹。 再多的事情,活着的人交给岁月就好了。 然而年轻人其实不懂。 岁月可以摆平一切,沧海桑田皆如是。 年轻人只知道二十岁的时候要爱要闹,要—— “抱抱。” 赵睿之站在床边,看着朝自己伸手辽王妃,脸上笑容生动灿烂,笑骂道:“是谁害得我差点起不来,还在这里混闹?是谁答应说一早起来给我做饭,伺候我更衣的?你这混账的话以后还能不能信了?” 辽王妃也笑,眼睛笑眯眯成一条缝,就是撒娇,伸手要抱抱。 气得辽王爷骂她:“你这个贪心贫嘴的家伙!” 虽是骂着,但到底还是将人抱了起来,不单如此,还细心的给洗了脸,抹了膏脂。 他虽然懒怠动弹,也不是勤快爱做事的人,但从小皇家气度以及优渥的生活也给他打了许多烙印,做起事来淡定从容,游刃有余又好看。 明鸾很坏心的想:要是赵睿之跟石森一处比,那她肯定选赵睿之。 她自己傻乐了,心情又好起来。 在赵睿之的心里得了一个“又哭又笑小狗撒尿”的评价,当然,她是不知道的。 别看镇日家做饭都是女眷们的事,但祭灶却是男人们打头。 如今辽王府这一大家子,也得赵睿之来做。 从前在赵王府里的时候,还可敷衍一二,如今成亲,眼瞅着要有下一代了,怎么也得带个好头。 虽然赵睿之主持祭灶,不过也有司礼太监在,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即可。 新熬好的糖瓜要黏在神仙的嘴上。 赵睿之把明鸾带了来,让她给灶王奶奶抹糖。 灶神画像在大锅的后头,两个人如今都蹲在灶台上。 明鸾看了看眼前的供品,探头去跟赵睿之说话:“我觉得应该我给灶王爷爷抹糖,你给灶王奶奶抹。” 赵睿之皱眉。 她“苦口婆心”的解释:“灶王奶奶一看见你这样机灵又俊俏的小伙子,肯定心花怒放,想着上天去多说咱们家好话。” 赵睿之接口:“然后灶王爷爷看见你这个花骨朵一样的水灵小姑娘,也心里欢喜,下界来就多带吉祥。” 明鸾:“宾果。” 于是两个人交换位置,兢兢业业的完成了讨好神仙的任务。 这个任务很重,关系到来年的各项事业的顺利进行,否则赵睿之也不肯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天下活着的人,想得到他这种讨好的,还没几个呢。 一般来说年关底下和新年里头,就是再厉害的泼妇再打老婆骂孩子的男人,也都忌讳着(不怕挨雷劈的不用忌讳),克制着,尽量不在家里家外的吵架。 所以,过年么,孩子们为何喜欢?可以吃好喝好,而且还不用挨揍,大家的愿望都这么朴素。 里里外外一片祥和。 然后祥和之中,王妈妈过来拜见。 明鸾挽着她的胳膊两个人在榻上坐了。 小路子递了手炉过来,明鸾接过来笑着道谢。 她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这是天性使然。 王妈妈却觉得心酸。 要不是从前受了那么多大罪,何至于如今当了王妃胆子还这么小。 而王妈妈无事不登三宝殿,她直到现在,都不晓得自己即将告诉王妃的消息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侍女们送了热茶来,明鸾顺手也拿给王妈妈一杯,她到现在也还没习惯等着别人伺候自己,反正能做的事几乎都自己做了。 这在王妈妈看来就是极度缺乏安全感,如果真的放肆无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不是做不到,而王妃却好像时刻都能脱下王妃的华丽衣裳,回到最初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境地里头去似的。 王妈妈越是难受,越是想把话提前说了,她不能一直在这里陪着王妃,所以其他话都不说了,若是王妃难过,她还能陪陪王妃。 于是她低头,开口:“太太怀了身孕。” 这在明鸾耳中不啻惊雷。 等雷声过后,她才想起来,乔氏已经再嫁人了,她点了点头。 王妈妈想起前头见到乔氏时候的样子,却自己先难受上了,伸手将明鸾搂住:“姐儿,你别难过,你还有妈妈呢,妈妈心里记挂着你。” 明鸾想了想道:“没难受,她嫁人不就是为了想再生一个么?她做出的决定是她的事,我不难过。” 第二百三十一章 他送她的鸟 明鸾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乔氏做了选择,那她会送上祝福。 她安抚了王妈妈,竭力表示自己没事。 不过这种事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再告诉静安师太跟赵睿之了。 她也开不了这个口。 反正她身边的事,他们想知道肯定都能知道。 就容她做只鸵鸟。 辽东今年过年上下都非常开心。 因为流民的事免了一年多的粮税,而辽东作为封地只需要供应辽王府就可以了,所以如果辽王不征税,那么大家都很轻松。 目前就是辽王府不单不征税,还给官员们发工资,不多,过年竟然有红包。 赵睿之得知自己要做“散财童子”立即遁逃了,带着人出去骑马,说要给明鸾打一只老鹰回来做宠物。 “老鹰就算掉毛,也比猫跟兔子都强。” 明鸾当然不能去要求静安师太给大家发红包,于是她只能自己亲自发。 辽东府上下官员,视贡献不同,级别有差,红封数目都不一样的,最多的,陈长史等人都是论千两计算,而最少的,也不会太少,起码抵得三五个月的月俸了。 众人没想到年底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辽东府上下都沸腾了,人人脸上有笑容,真心的拜谢。 明鸾也很开心。 腊月三十的清晨,赵睿之带着一身露水回来,破天荒没有洗漱,直接打开床门,拨开帐幔,只脱了外衣就钻进了明鸾的被窝里。 明鸾睡得迷糊,先身上感受到冬日的冰冷,然后是嘴唇,像有人喂了一块冰块给她。 她睁开眼,看见赵睿之,脸上露出笑容,伸手环住他的腰:“我的老鹰呢?” 赵睿之笑着抽开她的腰带,伸手顺着她的衣摆抚着她的脊背:“这就给你……” 说完低头以吻封缄。 明鸾才睡醒,身上的肌肉还懒洋洋的,酥酥麻麻的,她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脸,眼中星光流淌,爱意无限。 这应该是最好的时候,可以把性命终结在对方的怀抱里。 赵睿之果然打了一只鹰,那只鹰很漂亮,脚上扣了一只金环,明鸾看那鹰小、圆且亮的眼睛,觉得用漂亮来形容实在太过分,也是她词汇累积的不够。 后来她终于又想了一个词。 但怎么咂么都觉得那个词更暧昧,更不符合老鹰强大的精神力。 她觉得她嘴瓢的厉害。 因为她跟它一见面,她就惊呼:“啊,我的鸟!” 赵睿之看她一眼,她脸上表情一顿,反应过来,连忙改口:“我以后也有鸟了!” 那天下午,她一直在反复强化:“我有一只老鹰了,以后打猎带我的老鹰出去,它可以帮我捉兔子,前提是它不会逃跑的话。” 再后来,她觉得说老鹰也不好,因为她说“我的老鹰”,赵睿之也会看她,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看。 明鸾决定给老鹰取个名字。 有了名字总不会再误解了。 可是叫什么好呢? 她一直很喜欢赵睿之的名字中的“之”,书圣王羲之在《兰亭序》中写了二十个“之”字,再加上落款中一个,共二十一个“之”,形态各异,极具美感,无一雷同,当初上学念书的时候学到这里,便情有独钟。 现代人少有用“之”做名字的,不过古人却喜欢用它。 明鸾便在那里琢磨:“叫之之怎么样?” 那必然是不怎么样,赵睿之肯定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揍人。 “叫‘拿倾’好了。” 倾尽一切的去喜爱。 于是,阖府上下,经常听到王妃的话:“拿倾非常非常好。” 不过这个结论也没有太多人反驳,除了王爷觉得王妃的注意力过于分散之外。 拿倾的确是一只很好的老鹰。 它在来的第一天就看到了兔子,不过只是飞过去把兔子摁在爪子下头。 明鸾本以为兔子的小命得没了呢,没想到她抱起来才发现兔子只是晕了装死。 赵睿之说:“还要找个会驯鹰的人来驯一下。” 明鸾却道:“我觉得它很好,一点问题也没有,像个孤傲的勇士一样。” 像个武侠小说中的冰冷的杀手,但是不会伤及无辜者的生命。 她用了很多很美好的词和句子来形容拿倾,要不是实在不会写诗,应该也能尬着来上几首五言绝句或者七言律诗什么的。 辽东府的新年史无前例的热闹,辽王爷干脆在一座不大高的山上建了寺庙道观,然后在正月里连开半月的庙会,南来北往的货商都聚集在这里,其中货物品种成百上千,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吃喝玩乐各色各物,叫游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庙会每天从早到晚,衙门差役们到处巡逻维持秩序,人人挤破头的想来加班,因为加班一日薪水是日常的三倍,更不用提王府还管一顿饭。 庙会一开半个月,明鸾只是听着,却没有去成。 初三是打算去逛的,谁知一早起来头昏鼻塞,她自己感觉还勉力,心里想了要去玩,谁知一下床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亏得赵睿之眼疾手快把人给捞了回来。 “若是不老实,我叫娘来了。” 搬出静安师太,她这才老实了。 但是也因为一风寒,只能在屋里待着了,既不能抱猫,也不能跟兔兔玩,拜访的客人当然很多,她这样出去,失礼还在其次,要是叫外面一个知道了,其他人也就都知道了,岂不是大年下家叫人家也跟着不安生。 所以只能在家里捂汗,喝喝红糖姜水,或者看看书,听听外头的新鲜事。 赵睿之也会出去,他在,伺候的人当然都在,他一走,明鸾就叫了小路子:“重新排排班,叫大家都逛去,要不赚了一年的钱没地方花。” 小路子在她的指点下,把身边的人分成三班儿伺候,这样王爷回来也看不出太大的问题来。 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门口侍卫不叫大家出去。 这可把明鸾气坏了:“他怎么这么过分?” “把不当值的都调去熙园,大家从那边的角门走。” 这样也是一个极好的法子。 第二百三十二章 手气臭得能熏倒王爷 熙园的角门是明鸾做主开的,因为那边建筑独特,当时打算开个门的时候就琢磨了好久,最后发现最合适的地方是一间屋子的屋后面,所幸那屋子平常也不住人。 现在赵睿之为了不叫明鸾出门,也限制了侍候的人,明鸾立即就想到了熙园那边,开那个门的时候她没告诉赵睿之。 侍女们出去了,明鸾这里也清静了不少。 年节底下,外头还间隙里传进来几声孩子们摔炮仗的声音,叫人同时觉得安静和快乐。 剩下的侍女们无事可做,便围在一起掷樗蒲,玩牌。 大家都说玩牌更难,但掷樗蒲这游戏明鸾总是学不会,或者说,她掷出来的点数总是够背。 不过樗蒲这游戏侍女们更喜欢,可以怡情。 她们一看就明鸾来就兴奋了,为啥,因为明鸾有钱? 有钱也不是她们的,她们为啥高兴?还不是因为明鸾老是输? 明鸾:“我感冒还没好利索呢。”正好借着这个借口想逃一波。 谁知侍女们说:“早好了,是王爷管的严。” 明鸾一想也是,赵睿之简直不是人。 她开始嘴瓢:“那你们今日唤我一声好叔叔听听。” 因为老“输”,所以被亲切的称呼为“叔叔”。 “好叔叔~”侍女们嘻嘻哈哈笑做一团,簇拥着她,也有扭头支使起小路子公公来的。 “路公公,快去抬了钱来吧。” 明鸾扭头可怜巴巴地道:“多找几个人,别自己搬再闪了腰。” 众人又哄堂大笑起来。 玩这个就是特别消磨时间,一不留神就到了中午,明鸾扭头一看,自己身边的一匣子钱已经见底,简直不敢置信:“我没赢过吗?” 众人再次笑了起来,有个侍女直接说“王妃之前掷了那一次……”一连五手直接最末,一个贵彩都没有。 这话才一开头,众人的笑声简直震天。 手气臭得能熏倒老天爷,王妃自己也笑了。 明鸾一边笑一边抹泪,小路子都心疼了,过去蹲下安慰道:“其实其他人的运气也没见多么好,就是轮到王妃……” 换言之,别人的手气臭,但王妃的手气能更臭。 此话又引起新一轮哄笑。 明鸾也笑着扶着腰倒在小路子肩膀上。 一扭头的功夫见了赵睿之从外头回来,她立即站起来去捉他:“你来帮我。” 赵睿之看她打扮还是晨起的那一身,知道她这没出门,笑着拥着进门,不过嘴里还要先教训:“出汗了就敢出来吹风。” 明鸾把人请进来了,也押着他坐下了,不过却没人敢跟王爷玩这个。 石森跟小路子也不肯。 明鸾道:“那不玩了。” 赵睿之看看她放钱的匣子,就知道这货没少输,这是指望自己帮她翻盘呢? 于是道:“我陪你玩不好么?这个要怎么玩?我也不大会。” 明鸾有点怀疑,问:“你真不会?” 赵睿之:“嗯,你教我一下。” 明鸾就讲了讲:“这是樗木制成的投子,所以这游戏才叫樗蒲,五枚是一组,所以又叫五木戏……” 她一边讲一边演示,眼看赵睿之手好像也臭,掷得都是杂彩,不由在心里怀疑难道自己终于要翻身了? 赵睿之做出轻敌之态:“这个简单,来吧。” 明鸾很怀疑他骄傲还手臭,暗里希望老天爷能站在自己这边,把东西都摆好,猜拳是她赢了。 赵睿之看她紧紧抿着嘴唇,赢了也没骄傲,心里暗笑不止。 明鸾先手,心里默念“卢卢卢”,结果掷出来只是个“白”,不过“白”也算她很好的手气了,虽只得“八”采,却可以连掷,因此她这回脸上的笑就抿不住了。 周围侍女们自然是在她身边帮忙捧场,看见这样也跟着起哄加油:“王妃好厉害,这个真不错。” 赵睿之看向石森,目光在说:“这些侍女素质这么低么?明鸾整天跟这些人在一起,指鹿为马的事怕是天天发生吧?” 石森看向盘面,提示他:“轮到王爷了。” 原来明鸾再掷却只掷得了一个“撅”,只得“三”采,“撅”是杂彩,敬陪末座。 小路子笑着安慰:“开了个好头。” 赵睿之接过五木,既没有像明鸾那样冥坐沉吟,也不郑重,随手一掷。 明鸾忙拿眼去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案上五木是“黑黑黑犊犊”,霍然是一个“卢”,这是“贵采”不仅可以连掷,而且“采”数是十六,一个加起来都超过了明鸾两次掷的数和。 明鸾当即站起来:“我不玩了!” 乖乖巧巧的时候可爱,可撒泼耍赖的时候看起来竟然也不赖,赵睿之心里笑着,面上还要冷着她:“堂堂王妃这么输不起!” 明鸾被打击了一下午,这都是她心态好才坚持下来的。 她这样的还被人称为“输不起”,那她也太冤枉了,当即一脚踢翻空空如也的钱匣子,反手指着自己去呛:“我输不起?你瞧见没有,我一匣子钱都输光了!” 赵睿之再忍不住,噗嗤喷笑。 石森也哈哈笑了起来,还笑着捶地。 明鸾这次是真被嘲到气哭了,眼泪在眼眶里飞快的打着转,又赌气一脚踢飞了桌案,丝毫不顾形象的跑了。 她一跑,小路子连忙追上去。 赵睿之在石森的扶持下站起来,不免抱怨:“她叫我陪她玩的,就不兴别人手气比她好了?” 才说着话,见外头几个侍女走过来,她们也看到他,顿时吓得一瑟缩。 赵睿之还以为这些人是见王妃生气才这样,也没理会,就去了书房。 明鸾跑回房里,见小路子一脸担忧,就招手叫他进去,然后偷偷告诉他:“我没生气,那样趁机跑出来,省得他赢得太多,到时候我面子更不好看。” 小路子松了一口气道:“王妃不生气最好了,这本来就是玩的东西,真当了真反倒于人无甚益处。” 这个明鸾倒是听进去了,深有感触的点点头:“你说的是,每次玩我都不能自已的投入进去,明明玩之前还有几分理智,真玩的时候就控制不住情绪了,感觉自己特别容易被外物操控。” 第二百三十三章 王爷跟王妃打架啦 明鸾嘴上说不伤心不生气,还安慰小路子,不过左等右等等不来赵睿之,心里还是不好受。 等赵睿之终于回来了,她那怒气怨气也积累的多了,见了他也不问好不行礼,就是一概无视。 赵睿之看床上干干净净,榻上清清白白,她胳膊挽着小包袱,明显是要走,一把将人拦住:“这是怎么了?” 明鸾顿时连踢带踹的挣扎开,赵睿之反剪住她双手,将人摁在榻上,还怕她脸蛋压坏,把包袱给她塞怀里:“问你话呢,这么没礼貌。江小明,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明鸾扭过头去不看他:“我没那么以为。” 赵睿之直觉她还有后招,果然她下面又紧接着跟了一句:“又不是没打过。” 一句话噎死赵睿之。 气得赵睿之扬手,喝骂:“去拿我的鞭子来。” “人呢?都滚进来。” 只是稍不留神的功夫,就被她挣扎开了,头发也散乱了,还冲门外叫:“都不许进来!小路子拦住!” 石森心道:“王妃哎,我们进去好歹帮你拦住王爷,难不成你还能徒手打得过他?” 明鸾觉得自己能,她连武器都没使用,抱着赵睿之的胳膊就下嘴,气得赵睿之捏着她的后颈才把她提溜开,此时她已经满脸泪水了,衣裳也乱糟糟皱成一团。 赵睿之看她样子嫌恶不已,她也看见了,就往他身上扑,手指甲够厉害,都不用其他武器了,真是可着劲的哭闹。 小路子听着眉头直皱,石森还安慰他呢:“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不懂。” 小路子:“王妃无非是想王爷哄哄。” 石森:“王爷还要人哄呢。” 两个人齐齐叹气。 赵睿之可不正是这样? 屋里没有外人也好,他也用不着有人来帮他,反正只要忍得疼就能把她压住,他亲自动手更有成就感,把她头发上零星几根簪子先拔下来扔远了,免得她再多点武器,然后把她衣服剥了,地上一扔,剩下腰带把人手绑住,抱着往浴室里头去。 她滑溜的跟泥鳅一样,还不老实的踢打,气得他真上手给她两下子,打得她脸红耳赤,又要护着前头,又想摸摸挨揍的地方,赵睿之抱着人刚要往水里丢,想了想,转头拿了湿帕子先给她擦脸,擦完才把人扔进去。 然后他站在浴池边慢条斯理的解衣裳。 这时候的他对她来说就是个庞然大物,体力完全被碾压成渣渣,而且看他那眼神,显然这次也不是好相与的,明鸾胸腔里头心跳加速,是真心惊肉跳。 平日里喜欢当然是有点,爱也有点,可这种完全被碾压,被威震的感觉叫人喘不上气来。 她挣扎着,终于把手上的腰带给弄开了,然后护着自己胸口往外爬,脑子里头还想了逃跑路线——把他丢在地上的衣裳抢走,他要是果真不要脸就追出去试试! 但是,但是,她真的想法太美了。 赵睿之脚踩在她肩膀上,只轻轻一下,她就滑了回去。 她还不死心,掉头想从浴池的另一边爬,结果赵睿之已经下了水,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抓住了,水中雾气缭绕,阻力也大,她想再踢人再打人也不能够了。 只把自己缩成个虾米,哼唧着哭。 赵睿之撩水给她洗了背,把人抱着转身,她不肯大叫:“我不要!” 赵睿之在外头辛苦,回来是图享受的,见她这样闹腾,心里也带了气,终于不笑话她“输不起”了,手上微微用力,澡巾从她肩膀搓到手腕,一溜红印子。 明鸾感觉到火辣辣的疼,性子上来却不说疼了,也哭没了力气。 赵睿之便觉得还是乖一点才可爱,低头碰碰她的嘴唇,把温柔送了几分给她,见她眼角也桃花花瓣似的红了,于是又碰碰眼角,舌尖卷着她的耳珠亲了亲。 明鸾不知道自己何时把双臂松开的,仰头等他的亲吻。 脸上却没有多少祈求跟欣喜,这一副模样激得赵睿之心火起来,行动便带了许多粗鲁出来,咬着她嘴唇的时候格外用力。明鸾疼得厉害,伸手去挠他的背,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就撕打起来,但是终究还是他体力上更胜一筹,只几个回合,便把人重新收拾的服帖了,乖乖的被抱出水面。 赵睿之直接抽了一块大毛巾将她裹住,把头发给她擦干,然后才着人要茶来,端着喂给她。 做完这些,明鸾腹内空空,想起来吃饭,就说:“我肚子饿了。” 赵睿之冷冷笑,欺身上前:“饿着就对了。” 明鸾本来被他搓得就火辣辣的疼,再饿着肚子挨欺负,哭起来就格外可怜了,赵睿之听得如同浑身过电一般麻麻的,把人整个抱怀里,拨开她额头上一缕不听话的头发,顺着额头亲到鼻子尖,这时候就笑了,才开始哄她:“乖了就疼你,你自己乱发火,挨揍不是活该?哪个小孩子调皮时候不挨揍?” 她细细的喘着气,反驳:“我不是小孩子。” 赵睿之更是笑不停:“你当然不是。”说着伸手抚住她的小肚腩,这里生出来的才是小孩子。 饿过了劲,又不想吃了。 赵睿之:“不吃可不行。” 叫人摆了桌子,把她直接抱过去喂,直接把人裹成蚕蛹,省的她乱动。 “真的不想吃,想睡。”她咬着唇做个可怜样子想打动他。 赵睿之可有的是手段,伸手往她腿上的布巾边缘一扯:“想睡是吧?” 正打算给她上点新鲜手段,门外小路子道:“王爷,王妃,柳大人巡边回来了,如今在院外求见。” 赵睿之就看见明鸾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心里一阵不痛快:“叫他等着。” 然后低头问明鸾:“吃还是睡?” 明鸾也真累了,想见柳骞,好歹拜个晚年吧,就主动求和:“哥哥,我知道错了,不该乱发脾气。” 赵睿之:“哼。” 明鸾:“我知道哥哥疼我,所以才格外放肆。” 这时候真是知道赵睿之喜欢听什么就说什么。 赵睿之心里满意,嘴上恬不知耻地逼问:“最爱的人是谁?” 第二百三十四章 柳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明鸾解放出双手来,捧着碗喝粥,赵睿之这才发现她胳膊上红了,叫人去拿药膏,一边涂抹一边嫌弃:“也太嫩了些。” 石森站在一旁心里吐槽:“细皮恁肉不好,皮糙肉厚的你倒是稀罕啊?” 明鸾就道:“不疼了。” 她这么乖了,赵睿之便心软下来,捏捏她的鼻子,也不用旁人动手,自己亲自给她绾了乌发,穿戴打扮整齐了。 别说,他这一捣腾,明明是按品大装出来的,却不失柔媚明丽,既叫人生了尊重,又觉得王妃漂亮。 赵睿之牵着她的手带她去花厅坐了,陈长史跟柳骞这才进来拜见。 四个人互相道了新年好,柳骞诉说了自己一路见闻,对辽王爷好一番夸赞。 “下官从前虽未曾来过辽东,但也听说过辽东苦困,缺水少衣食,今日一一见来,百姓也说日子比从前好过多了,这都多赖王爷宽宏慈和爱民如子……” 是人就没有不喜欢听夸奖的,尤其柳骞夸的还举例子讲事实,形象生动也不浮夸,既不失公允,又能恰到好处。 辽王爷不由的对柳骞刮目相看。 再看看王妃,王妃正满心的看着自己,赵睿之心情好了很多很多。 柔声温油的问:“是不是困了?回去歇歇吧?” 还跟柳骞解释:“王妃前阵子风寒,精力不济,听说柳大人回来,非要过来见见。” 柳骞想关心几句,可他进来之前已经听了小路子公公的提点,这会儿就只能说:“王爷王妃垂爱,子真愧不敢当。” 等柳骞回到住处,身边的人也是赶紧过来伺候。 如今他身边也有了两个丫头,其中一个叫紫鸢的,模样小巧,面容迷人,是他路上路过见着可怜买下来的,可喜也聪明伶俐,极其会看人脸色。 柳骞洗漱沐浴之后,就叫了紫鸢上前,想了想道:“我给你改个名字。” 紫鸢连忙跪下:“听大人吩咐。” 柳骞:“叫松间吧。松树的松,中间的间。” 看着紫鸢眼睛都瞪大了,这才回神自知失言,连忙道:“我没取过名字,想岔了,重新想一个,我姓柳,以后你就跟着我的姓,叫柳莲吧,莲花的莲。” 紫鸢这才笑了,给他磕头:“莲儿谢谢公子赐名。” 说完双手轻轻搭在柳骞膝盖上,柳骞抖了一下,伸手握住她的小手:“路上辛苦了,都各自安歇吧。” 明鸾彻底好了,庙会也结束了,她碎碎念着,把赵睿之念烦了,躲到书房去不理她。 她就追到书房,等他跟属官们说完话,属官们都走了,再继续念:“拿倾都闷得难受了,它也想出去逛逛。” 前头几日小日子来身上,肚子痛了一天,现在好不容易好了,自我感觉龙精虎猛,可以吃一头牛,可以打一头野猪。 赵睿之:“也不知道谁给你的自信跟勇气。” 明鸾俯趴在他背上,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撒娇:“要出去玩。” 赵睿之伸手将她揽过来:“玩心这么重?” 明鸾就亲亲他的脖子:“想跟着你,要不你去哪里,把我也带去。” 又说:“我要是会七十二变就好了,可以变小了,坐在你袖子里头……” 赵睿之笑得要喷了茶水。 明鸾还继续:“我也可以变大了,等你在外头行走,如果遇上坏人,我就变成山那么大,抬脚就把坏人踩死。” 孩子气的话但是也令人感动。 赵睿之干脆抱着她起来,掂量了掂量:“瞧着比之前怎么还轻了些?” 又叫了方大夫过来:“是不是少吃凉东西,多吃些肉菜米饭?” “以后果子都不许给她吃了,等天热了才能吃。” 方大夫:所以您叫了我来,是叫我听您开方子对吧? 赵睿之:你猜对了。 方大夫无奈:“吃果子也有好处的,不说王妃这么大的人了,就是那些才出生不久没牙的奶孩子们,啃啃果子汁水也不是坏事。” 赵睿之:“我那天看见她竟然吃红豆冰,一勺子一勺子的挖着吃。” 明鸾连忙道:“别人都这么吃,徐参军夫人,还有赵将军夫人等,还有凌云轻云,大家都喜欢。” 红豆冰沙实在是辽东美食之一,甜,糯,冰凉还可以入嘴,明鸾也只是偶尔才吃一次,想顿顿吃是不能够的。 门外小路子求了石森:“您进去说一声吧。” 石森:“明明是给王妃解围,为什么需要我出马?” 小路子恭维他:“王爷对您当然看重,我进去说,少不得叫王爷着恼,公公进去说,王爷看公公的面子上,也就放过了。” 石森被他夸的心花怒放,轻飘飘进门:“王爷,王妃,柳大人一路买了许多礼物想送给王爷王妃,如今他的家眷就在门外等着。” 赵睿之:“礼物留下就是了。” 石森笑道:“说是其中几件是鲁班失传的小物件儿,有些巧思,需要有人讲解。” 明鸾正好被赵睿之说烦了,这会儿再不想出去玩的事,不过能在府里玩也一样开心,顿时站起来道:“我去看看吧?” 赵睿之伸手:“去吧,今天都不要来闹我了。” 明鸾冲他做了个鬼脸,行礼退下了。 赵睿之爱她乖巧,也爱她撒娇痴缠,这番恃爱放肆,落在眼里也十分欢喜。 等她走了,又跟方大夫说了几句,让方大夫去关注下静安师太的饮食健康:“母亲已经多年茹素,我看辽东这里,如需御寒,还是应吃些肉食才是。” 等方大夫应了退下,石森这才从袖子里头拿出一封信来,说是信,其实拆开是一本账册:“柳大人一路见闻花费俱都在册。” 赵睿之接过来略看了几眼就放下了,石森则躬身接着说:“那边担心柳大人看出北番的事来,想请王爷裁夺着,看是不是……” 赵睿之道:“就是叫他看,他看出几分来算他的本事。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头卖的是真药还是假药。” 明鸾这边见了柳莲,才听到柳莲的名字,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过了会儿才道:“好名字。” 柳莲笑的眼睛弯弯:“大人都唤奴婢莲儿。” 明鸾:“那我也叫你莲儿吧。”叫柳莲她总是想到某种水果上头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虽不中亦不远 辽东本地人说话的口气很脆,莲儿却不同,有着一种难得的柔媚,声音很好听,人也漂亮,跟徐参军夫人那种又不同了。 徐参军夫人虽然也会奉承人,但骄傲惯了之后,总会忍不住有种要替人当家做主的冲动,她就很喜欢给明鸾拿主意。 明鸾在心机上一向属于那种后知后觉、半憨半傻的类型,不过她身边的人却不缺心机,所以到了最后导致一种状况出来——徐参军夫人挺害怕小路子公公。 如今王爷又回来了,再加上前段时间明鸾风寒,所以徐参军夫人也不大敢来,只送帖子勤快。 赵睿之就跟老虎一样,他一回来,山里的猴子们便都老实下来,如今这个莲儿是从府里过来的,不知道明鸾从前跟外头的夫人们来往的事,倒是新鲜些胆子也大,能说些外头的故事给她听。 没几日,莲儿跟明鸾这边上下的人就熟悉了起来。 明鸾知道柳骞还有另外一个丫头,就同她说也把那个带过来玩。 本来只是一句无心的话,谁知莲儿脸色一变,过了会儿才道:“恐怕大人不允。” 明.缺心眼子.鸾:“哈哈,难道他还要藏着掖着吗?” 莲儿:“红儿姐姐稳重老道,一向是在房里做针线,也不大出来的。” 她这么说,不免叫明鸾好奇起来。 再挠挠头想想自己,觉得自己宅斗水平太洼,这宅子里头,她跟谁斗? 不过学习么,活到老学到老,学习还是很有必要的。 有时候吃瓜吃多了,都能提高自身免疫力呢。 人家红儿不出来,她要想见人,要么摆王妃的架子把人给叫来,要么就自己过去,只是这过去也分两种,表明身份的过去,惹得人家战战兢兢,反而不好。 “我扮成个小丫头,跟着你过去瞧瞧新鲜呗。” 小路子不赞同,明鸾就抿着唇看着他,直到把他看得没辙,帮着掩饰了。 于是这日瞅着赵睿之正好不在,明鸾就换了一身小丫头穿的衣裳,大摇大摆的跟在莲儿的后头,去了柳骞所在住处。 柳骞所在的院子不大,不过也分出了主次,莲儿带着明鸾避开前头的男人们,两个人从角门里进去,看守角门的婆子见了明鸾吓一跳,明鸾连忙“嘘”道:“我就出来逛逛。” 整个辽王府都是她的家,她自然没有这处我去不得的概念。 婆子只好给她开门,莲儿也向看守角门的婆子保证:“我领着王妃进去走一遭就出来,用不了一刻钟。王妃想看看柳大人带回来的座钟。” 柳大人带回来一座钟的事情,婆子当然是知道的,事实上好些人觉得新鲜都过去看了,婆子也去了,回来啧啧称奇,那钟表的确厉害,走得很准,到了时辰就哐哐叫唤。 只是婆子见王妃年纪小,还叮嘱了一句:“那东西看看就行了,您可不能跟人家要。” 要是王妃真开口,柳大人却不住情面,叫人送给王妃,那可不吉利。 婆子真心为王妃着想着,一面探头见王妃已经进去了,不免跟着笑笑,就像一位很宽容的大家长似的,当然,这建立在王妃对待下人宽和的基础上。 明鸾是上次布置这院子的时候来过,如今再过来,就发现虽然大面上没动,可细节处还是有了许多变化。 树上绑了几条红绸,显得喜庆,院子西边晾着几件绣着花的衣服,再往屋里看,窗台上摆着一盆盛开的山茶花。 莲儿推开门,明鸾提着裙摆走进去,进门先看见一个穿了素色袄裙的女子,五官普通,只是眉目平和,莲儿还局促了一下,道:“红儿姐姐,这是一位姑娘,过来瞧瞧那座钟。” 叫红儿的这个点了点头,既没有热情,也没有着意冷漠,只道:“你们去吧。” 说完人家就出门了。 明鸾的八卦之火瞬间熄灭,她以为的柳骞藏了个绝世美人的事,简直就成了笑话,正应了那句: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莲儿则完全没有感觉到明鸾的尴尬跟失望,小声道:“这就是红儿姐姐。” 明鸾点了点头,心道:你能这么尊敬她,你也挺好的。 既然说了要看钟,那就去看看吧。 到了西间,跨门槛的时候,明鸾已经看见里头有人了,当即吓了一跳,不过只是瞬间惊吓,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 柳骞已经拜倒:“有些事因为无法直接告诉王妃,所以才辗转着将王妃请了来。” 明鸾瞬间脑子里头放飞了。 她总是这样,会游离于整个事态之外。 如今她脑子里头就在想:“我这参与的算宅斗还是宫斗?” 一面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一面嘴里已经开始“工作”:“柳大哥快请起来,您有话直言即可。” 柳骞直起腰来叹了口气,撇过脸去道:“若不是王妃对在下着实恩重抬举,在下也不愿冒这种风险跟王妃说几句话。”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明鸾脸上露出疑惑,双手握在一起,“您说的我怪害怕。” 柳骞道:“接下来我说的话,王妃听了一定要冷静。” 明鸾:“什么事儿啊?你这么怕我冲动?难道王爷在外头讨小老婆了?” 柳骞脸上那表情:“!!!” 明鸾更是大惊失色,腾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是真的还是假的?我胡言乱语的也猜中了?” 柳骞重重低头:“虽不中亦不远矣。” 他这样一说,明鸾简直慌了神,只感觉双膝发软,张着嘴坐了下来,喃喃自语:“我不信。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虽然觉得赵睿之有时候很会,但也只是心里偶尔腹诽,实则觉得以他的那刁钻刻薄的本性,真喜欢上他是受罪,除了她这种没得选的,谁会想不开来他这里受罪呢? 柳骞道:“不单是王爷,对方的身份也……” 明鸾:“都到了这一步了,您还有什么好藏着的?请直言吧。” 胸腔里头心跳得厉害,像是想要跳出来逃走一般。 只有呼吸,平日里头不觉得如何,如今只有呼吸,维持了她的体面。 第二百三十六章 风起 柳骞从京中来的时候,皇上着意叫了他去,暗示他要着重看看静安师太的西宁行观。 当然,皇上将话说得很体面:“不知道师太在那边可能适应否,太后她老人家心里一直惦记,想起来就要背着人哭一阵……,你去仔细看看,回来后也好说给太后听,若是师太过得好,太后也放心,若是过的清苦太过,也好将她接回来。” 最后皇上又提起一句:“柳爱卿与辽王妃也算是旧相识了,只是不知道辽王妃还记不记得当年柳爱卿的恩情。” 柳骞当时连忙下跪,掩面惭愧道:“臣年少不更事,鲁莽冲动,臣但愿王妃不记得了吧。” 皇上为了避嫌,没有给柳骞塞太多人,只有一个贴身保护他的侍卫做常随使唤。 而柳骞到了辽东之后,辽王爷并不在王府。 当时柳骞一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想了很多,然而辽王妃不仅感念旧恩,对他更是丝毫没有防备警惕,衣食住行般般样样都是贵宾待遇不说,更是叫他直接参与到封地事务上来,所有的一应来往公文、账本都可以查看。 柳骞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只觉得惭愧。 他最初是怀抱对皇上的知遇之恩来的,现在却感觉左右为难。 “我也是偶然的机会知道这件事的……”他有点为难的开口。 明鸾突然站了起来:“你别说了,我不相信。” 说着就往外跑。 莲儿正站在门口守着,看见她跑出来,小声喊了句:“王妃。” 明鸾没有应,快步走到角门那里,原路返回。 小路子就等在角门外的一条小路上,手里还拿着一件披风,听见开门的动静转过身来,正好看见明鸾一阵风似的从他眼前走了。 屋里的柳骞也懵逼了。 女人心海底针,真的太难捞了。 明鸾没回正院,先去熙园看猫,如今熙园的猫数量比侍女们多,大家想抱也抱不过来了。 她来的时候恰好饭点,圆圆的精致的小碗摆了一圈,一猫一碗,个个都在撅着腚埋头苦吃。 自从熙园住了老鹰拿倾之后,猫园这边的猫就不大往外跑了,养老鹰的人说得等大家伙儿都重新适应了新环境,以后才能重新自由活动。 明鸾就坐在蒲团上,看着猫们吃饭,最早的那几只猫都升了辈分做了爷爷奶奶的了,只是傲娇的性子没有改变。 看着明鸾过来,它们照旧不紧不慢的吃完,然后自己洗嘴洗爪,把自己整理干净,最后才慢慢悠悠的走到她身边紧挨着她坐下。 这挨着坐的还是性子温柔老实的,更有机灵讨巧些的,过来之后先试探,伸出爪子按按她的腿,见她没动,这才轻轻一跃跳上膝头,趴抱着她的膝盖打盹,一条尾巴优哉游哉的甩来甩去,明鸾知道这是它非常高兴的一个动作了。 猫们的陪伴治愈了她身上的一部分焦躁。 作为王妃,她已经尽量世故,尽量融入身份了,但是,有些观念,她改变不了自己。 所以,小路子看到的王妃,是一个褪去了精明跟世故的,脸上带着茫然的王妃。 王妃又在发呆。 叫人心疼。 小路子跟了王妃不是一天半天,从王妃还不是王妃开始,他一点点的看着,就发现了一个问题,王妃很孤独。 如果说王爷是自上而下的睥睨,那么王妃就像独立在世间之外的人,有时候她会努力的向世间的人靠拢,你看她也会出去玩,也会在夫人们中间选择做朋友的人,可是她还是孤独。 孤独但是仍旧会尽力的去体贴人。 你看她看见自己过来了,就仰起脸来笑笑:“我没事,就是累了。” 小路子把披风给她搭在肩膀上,猫们更喜欢,好几个都钻进来贴着她。 温热而柔软的躯体紧贴着自己,是无言的陪伴,无声的安抚。 明鸾在心里对自己说:“没事。” “不是大事。” “不要紧。” 三连之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紧接着开始后悔。 她应该听完柳骞的话,而不是冲动的跑出来。 就……太怂了。 遇到事情第一反应竟然是逃跑。 她盘着腿。 小路子过来蹲下轻声问:“王妃在想什么呢?” 明鸾:“想拥有一只月光宝盒。” 小路子:“?” 她如果能回到过去,一定表现的更镇定,更从容,更有范。 现在想一想或许身边的这些人早就体察到了,只有她是真傻帽,自欺欺人。 小路子让自己先忽略王妃的梦想,继续问她:“是柳大人跟您说了什么吗?” 明鸾大惊,她脸上神色叫小路子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怎么知道的?” 小路子道:“我猜的。” 明鸾只好讪讪:“你猜的太准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或者他想说,我没听自己跑了。” 她还不好意思直接跟小路子说自己怂了的事。 小路子只好再猜:“是说王爷在外面有了人的事?” 明鸾:“!” 她眼神就是那种“连这你都知道”的震惊。 小路子差点不合时宜的笑出来。 他这次没等她问,主动道:“王爷在外面那么久都没回来……,不过我觉得王妃不听柳大人的也没事。柳大人是朝中派来的。” 几句话没头没尾的,明鸾却听懂了。 柳骞是朝廷派下来的,所以不可信,就算今日想跟她说什么,也肯定是怀有另外的目的。 明鸾把双腿曲起来抱住,耳朵到现在还觉得有点耳鸣。 小路子却不许她逃避,又道:“王妃不用太担心,王爷当初说要为先帝守满三年,我相信王爷一定能做到的。” 从前他还有点不信,王爷总将王妃扣住,两个人在屋里亲近难免,他曾经还担忧过,也觉得小产对女子来说太过伤身,又兼造孽,直到这次,王爷回来跟王妃圆房,他才晓得原来王爷也还算是个人吧。 不得不说,小路子给明鸾提供了另一种思路。 赵睿之最在乎的人是父母,他虽然平常看着气人,但也不是全无真心。 可是就算没有肌肤之亲,她想象一下他跟别的女人谈个甜甜的恋爱,也好难接受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 母猪赛貂蝉 如果和离…… 明鸾的思绪放飞。 和离的话,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抗,除了王妈妈跟王诚,又全无帮衬,在这世间孤零零的,谁都能踩一脚。 这时候她想起许多带着恶意面对她的人,有徐家的那些所谓的亲人,有真定府那想把她买走的林家人,还有淑妃的娘家那个侄子…… 小路子就看着王妃突然打了个寒颤。 “天有点凉了,王妃咱们回去吧?” 明鸾喃喃:“我再坐一会儿。” 小路子看她的样子不免担忧:“其实,王妃只要生下孩子来,其他任何人哪怕是公主也动摇不了您的地位。” 明鸾:“赵睿之娶不了公主,他要是娶,岂不成了乱——” 她顿住,扭头,看向小路子,这一刻任督二脉被打通:“他在外头的女人是北番公主?” 小路子:“如果是其他人,您觉得柳大人有必要跟您说吗?” 明鸾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小路子道:“需要我去跟柳大人打听打听么?” 明鸾连忙摇头:“不要去。” 小路子就安慰她:“您真的不用太担心,师太跟王爷都很疼爱您,尤其是师太。” 他说到静安师太,明鸾的确立刻涌上一阵激动,想请静安师太给自己做主,可接下来立即就打消了那念头了。 她平常跟静安师太再亲近,可遇到赵睿之这种事上,她也不敢去轻易的试探。 更何况当初就是静安师太将赵睿之叫出去的,说不定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布置安排呢。 可是,她也知道,找再多的借口跟理由,她心里还是接受不了。 至于小路子说的靠孩子维持关系,那她宁肯不生,也不想那样做。 如果孩子不是在父母的期待跟爱里出生,如果孩子的出生只是做母亲的想巩固自己的地位…… 天边一声鹰鸣,身边的猫们吓了一跳,明显的挨紧了明鸾。 明鸾抬头看看拿倾,从前还觉得羡慕它,现在却觉得它被人捉住,一样要被人驯化。 她帮不了自己,帮不了别人,难不成连只老鹰都帮不了么? 想到就去做。 将赵睿之的事抛到脑后去。 驯鹰的人是个干瘦的青年,叫巴扎,明鸾之前同他也算认识,这次撇开旁人,直接问他:“要是不想养了,想让它重归自然,要怎么做呢?” 巴扎明显一愣,道:“王妃,想将它驯服非常难的,为什么要放了它?” 明鸾把护具抠在肩膀上,这样拿倾就能站在她肩头了,它的毛其实很坚硬,但贴着她的脸的时候有种别样的感受。 她仰起脸来看拿倾,拿倾也低头看她,圆圆的小眼睛里带着称霸世界的勇气。 明鸾就笑了起来,她伸手把拿倾抱在怀里,巴扎露出个很是受不了的神情。 拿倾的嘴巴很厉害,爪子也很有劲,不会像鸟一样随便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明鸾名字里头有个“鸾”,反正她们俩熟悉起来特别容易,几乎没有什么很困难的沟通,明鸾觉得拿倾应该能看懂自己,所以她们现在是朋友。 朋友是什么人?是能够为对方两肋插刀的! 却不过明鸾的要求,巴扎只好给了个建议:“带着它出去飞,多几次,它找回从前的感觉,就有可能飞走了。” 明鸾点了点头。 回头就吩咐人准备打猎的东西,又去跟静安师太讨人手,把凌云轻云等都叫了同行。 男侍卫们看着一群女巾帼出门,也都跃跃欲试,奈何畏惧王爷威严,不敢过于调戏。 小路子也被留在家里。 石森就找了小路子喝茶。 “王妃这是恼了王爷了?” “看着不大像。”小路子低头倒了一杯热茶给石森推过去,自己也倒了一杯。 石森松一口气:“男人么,王妃还是见识的少。” 小路子嗤笑出声,王妃就是想去见识,王爷肯么? 石森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大像人话,就解释道:“王妃的年纪在这里摆着,又一向被王爷娇养了,等过去十年二十年,再回首看这些就都不是事了。” 小路子并没有附和他的话,只说了一句:“世间的好多事情,在不同的人眼中是不同的。” 同样的一件事情,有的人觉得无所谓,而在另一些人那里则有可能一生都过不去的障碍。 他问石森:“王爷是真的跟那边?” 石森连忙摆手:“你不要命了,我还要呢。” 小路子也不由的叹一口。 他有时候是极其庆幸自己跟了王妃的。 王妃的心思好猜,心里想的也都写脸上。 像王爷那样的主子,才是真能要人命的。 猜的多了,逾越之后面对的是雷霆震怒,不去猜吧,底下人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由的钦佩石森:“这些年您是怎么过来的?” 石森一听这话,有点骄傲激动,同时也感觉屁股一紧,很想伸手去盖住——他可真没有少挨了揍。 “王爷不喝酒的话还好点,喝了酒那可真不做人。” 门外赵睿之走过来:“你们俩凑一起说我什么坏话呢?” 把石总管吓得不轻,失手打翻了茶盏,连忙爬起来去迎接。 赵睿之问:“王妃呢?” 小路子道:“带了人出去打猎去了。” 赵睿之:“你怎么没跟着?” 小路子:“王妃从师太那里要的人手,都是一些女侍卫。” 明鸾正文凌云呢:“轻云怎么了?” 凌云道:“她跟云辉好像断了。” “啊?”明鸾吃惊,“为什么?” 轻云白了凌云一眼,懒洋洋地说:“王妃别听她的。属下只是发现自己更喜欢女人而已。” 不远处偷偷跟了来的云辉一听这话差点从马上掉下去。 云照连忙拽住他,压低声音道:“你想开点。” 云辉伸手把自己衣襟从云照手里抢回来,没好气地道:“老子真想不到,有一日竟然还要跟其他女人争风吃醋!” 云照笑:“谁叫你喝醉了酒抱着男人啃?” 云辉:“都说是喝醉了,那得亏是我面前没有猪,要是有头猪,我也下得去嘴!就更别提人了。” 军中混三年,母猪赛貂蝉。 第二百三十八章 本王帮你入睡 第二百三十八章 石森很怀疑在王爷心里没有什么事是大事。 对某种非人而言,生死也不过是轮回而已。 赵睿之吩咐他:“写封信给两位先生,叫他们先取些好名字备着。” 石森张了张嘴,又闭上,点了点头,他想退下呢,王爷又开口了。 “怎么还没回来?去问问。” 这话才落下呢,外头的喧哗声突然大了,一群女人嘻嘻笑闹着进了门。 石森从窗口里往外一看,笑着道:“王爷,王妃回来了。” 赵睿之皱眉:“谁跟她一起回来的?” 石森:“是凌云轻云等人,再就是王妃身边的妈妈侍女们了。” “唔。”赵睿之眉头松开,“如此也罢了。太喧哗,把她叫来,其他人都叫散了。” 石森:“是。”心里把王爷骂狗血淋头——去找王妃过来,然后让其他人滚蛋,这就是个得罪人的差事。 果然他到了王妃跟前,一说:“王爷找您去书房。” 王妃就不高兴了,扭头同众人道:“你们先回去,晚上我去找你们说话。” 赵睿之见了明鸾招手叫人上前:“去哪里逛了?才好了风寒,头上又跑的出汗,不叫人省心。” 说着就要伸手摸她后背,手指肚才接触到她的腰,她就不高兴的躲开了:“你洗手了吗?” 赵睿之笑,难得看她有洁癖。 “自然洗过了,过来叫我抱抱。” 明鸾不甚情愿的过来,腮帮子还鼓着。 赵睿之:“这是为什么不高兴了?不是让你去逛了,也没说你的不是。” 他声音温和,说话间呼吸就喷在她脸上。 她抬起头来看他,按捺下心中的幽怨,缓缓将脑袋靠在他胸前。 这个男人呀,名义上是她的,心里也或许有她,可是,他是他自己,他有他的考量,在他心中,除了她,还有好多更重要的事,有好多连枕边人也不能分享的事。 不过现在她也有了不能与他分享的事了。 她觉得男人对驯鹰有种别样的情结,因此她想悄悄放走拿倾的事就不肯告诉他,唯恐他不答应。 这一日她跑到静安师太处跟凌云她们厮混了一整夜,一直到入睡心里都空荡荡的。 非常非常难受。 可是等快睡着的时候又想:自己这样难受,赵睿之也不知道,那自己难受给谁看?不如不去想了。 结果等第二日睡醒,发现自己又回了正院。 睁开眼是在赵睿之身边。 “母亲要去道观住,不放心你自己在那边睡,我抱了你回来。” 明鸾一惊:“这就走吗?昨日都没说。” 赵睿之道:“不是去西宁行观,是上新盖的那道观里头去打醮,过两日就回来了。” 明鸾这才点了点头。 昨天她过去自然先跟静安师太好生撒了一顿娇,静安师太没说北番公主的事,她也没开口问,两个人所说无非是吃吃喝喝的那些事。 “人参山参的不要多吃,免得虚不受补反而不美,燕窝倒是可以,再就是肉也得吃,别挑食,吃了长身体。” 赵嬷嬷拖后腿:“您可别说王妃,王妃气色比您看着都好。” 静安师太笑:“我是在外头风吹日晒的,只是看着黑了些而已,再说我上了年纪,要那些漂亮做什么?” 明鸾道:“我白天跑出去一天,也觉得在外头比家里强些。” 静安师太笑:“不得了了,这孩子玩上瘾了。” 明鸾撒娇:“娘您多疼疼我,不要像王爷那样管头管脚。” 静安师太哈哈大笑:“小心睿之听见,跟你没完。” 明鸾又跟她说了一会儿话,才起身去找轻云她们。 这日她要起身,赵睿之却又不许:“才睡了不到三个时辰,你想挨揍是不是?” 她争辩:“我午后可以睡,而且现在睡不着了。” 赵睿之笑:“睡不着好说,我帮你入睡。” 明鸾本来就因不自在心口发烧,见他压下来,连忙闭上眼道:“我睡着了,好困好困。” 说完翻身把自己包成蚕蛹,闭上眼真一动不动的睡了。 赵睿之还要闹闹,外头石森轻声道:“王爷,扈泉在外头等着了。” 明鸾听着本以为他要走,谁知他只说了一句:“叫他等着。” 然后就轻轻拍着她肩膀上的被子哄她睡。 这样轻柔的妥帖,叫明鸾心里又安慰又委屈,眼眶一酸,连忙紧紧闭起来,把脑子里头的想法都抽走了,果然没一会儿就昏沉了,再睡了过去。 扈泉是做生意的好手,他家里不单是他,祖辈都很有经商的天分,奈何时也命也,家里富贵叫人看中,几辈子人经营下来的东西都没了不少,阖家上下只有他死里逃生,逃了一条命出来。 他主动依附在辽王膝下,不为别的,就为了有一日好报仇雪恨。 “王爷,毛纺织房里头新产出来的那些花样毯子,属下之前带到了南边,很受欢迎,那边气候湿热,盖被子不舒服,沉甸甸的压死人,这毯子轻薄保暖,同时还透气容易干,已经有大商户想付定金定下万条来了,属下想着一万条也不是小数目,因此连忙赶回来请王爷示下。” 他怕自己有说的不清楚的地方,又写了一份详情条陈,也一并递给石森。 石森转交给赵睿之。 赵睿之看了点头:“不错,如果能行,一万件的数量想从陆上走还是从海上走?对方过来拉,还是我们给送到?” 扈泉道:“对方来拉最好,这样咱们虽然少赚一笔,可交接了货物,剩下的沿途打点都成了他们的事了,不过对他们来说,自然还是交到人家家门口最好,少操心,见着东西才给钱。” 赵睿之沉吟片刻:“此事容后再议,剩下的产量问题,我还得去问问王妃,工坊的事一向是她管着的。你先下去,有事再找你。” 扈泉连忙告退。 赵睿之刚要起身,石森看见已经上了台阶的李先成,连忙道:“王爷,李侍卫来了。” 李先成手里拿了一封信。 他一句废话没有,只交了信。 赵睿之从石森手里接过来,看了两眼就把信摔桌子上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被人骗了怎么办 赵睿之接到的是来自京城的消息。 正月十六日朝廷一开印,朝堂上皇上还说了要加大寻找的力度,争取尽快找回太子,然后散了朝,留了几位阁臣说话,其中礼部董侍郎提了一个建议。 “皇上,如今各地打着太子旗号起兵造反者众,这些人都是想借太子名义更朝换代,其心可诛。” “如果只诛杀首恶,后头更有无数人起兵效仿,此事还应商议出一个更行之有效的办法来,好一劳永逸。” 皇上叹了口气:“朕心甚焦灼。太子生死不知,各地打着太子旗号起兵不断,这是要绝了朕与太子的叔侄之情啊。” 叹息一番后,问董侍郎:“董爱卿可有什么好主意么?” 董侍郎看了一旁的赵鹤轩一眼。心里想,赵鹤轩也是先帝近臣宠臣,如今都能走到今上跟前来了,可见先帝的确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人也该往前看才对。 因此下定决心,行大礼道:“抽薪才能止沸,如今兵祸的根本还在太子失踪这件事上,太子失踪已经逾年,天下找了一个遍,不得而知,臣想,恐怕太子凶多吉少……” 说到这里,皇上作势起身呵斥:“你住嘴!” 从今天这对话上看来,貌似皇上阻止了董侍郎的想法,但赵睿之知道,恐怕董侍郎的话正中某些人下怀了。 可是董侍郎的分量还不够。 接下来皇上的眼光会放到哪里呢? 不言而喻。 他把信重新拿起来,交给石森:“给谭先生和时先生送去,让他们看看,商议一下。” 谭丘心和时君茂是赵睿之的两个门客,这两人是西隐先生跟黄老先生游历期间从民间各地寻访而来的,虽然未曾在朝堂做过官,但眼界眼光都超越常人许多。 赵睿之便有心多试试他们。 又道:“顺便看看王妃在做什么,叫她过来,说我有事找她。” 明鸾正在跟王妈妈说话。 自动乔氏改嫁,王妈妈在那边就闲了下来,明鸾多次说叫她得空过来坐坐,很需要她的陪伴,她都战战兢兢的,还是乔氏这又有身孕的消息出来,王妈妈坐不住了,生怕明鸾这孩子往心里去了,独自一个人难受。 王妈妈的想法很淳朴,明鸾在王府,面对的都是婆家人,总不能对着婆家人说娘家的不是,那么她过来多走动走动,与明鸾分说分说,也缓缓她的情绪。 今日王妈妈就过来,不过开头也没有先提乔氏,而是说王诚年纪不小了,他又整日在外头跑,怕他叫人勾着学坏了。 明鸾忙道:“我看他身边跟着的几个人都还老成,就算有人勾他,也有能拦着的,而不是怂恿他去的,等他回来,您再好好跟他说说,要怕我一说,他再觉得我同他不好了。” 王妈妈笑:“我念叨的他都烦我才是真的,他能有今天,全都托赖在王妃身上,王妃的话对他来说自然应该是最要紧的。” 明鸾道:“主要是我看他也不是那种人,他心里有主意的,是个有本事有能耐的,又肯吃苦,世间九成的男人都比不上他呢。” 说的王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她有时候也是怕儿子离王妃远了,以后再把关系淡下来,现在听明鸾这么夸王诚,简直心花怒放,脸上笑容灿烂。 吃了些点心水果,喝了茶后,她这才打算再说乔氏的事,就见外头石总管来了。 王妈妈连忙起身。 石总管倒是客气,给王妃行了礼还又对王妈妈点了点头。 “王爷问王妃在做什么,说要是不忙的话,有事找您去呢。” 作为王爷对外的代言人,他还替王爷把话美化了一番。 王妈妈一听连忙道:“王妃快去吧,我也告辞了。” 明鸾按住她:“你留下在这里吃午饭再走,要不回去还得再做,不够麻烦的。我去看看,说不定很快就回来了。” 王妈妈笑着应了,送她到了门口。 路上走着,明鸾便问石森:“王爷找我有什么事?” 石森道:“这个真不大清楚,王爷也没说。” 明鸾:“那你下次直接问问他不是得了,吩咐我做什么,直接说了我就做了,省的跟着你来回跑。” 石森抬头,缓缓对她挤出一个苦笑:“王妃哎,老奴这张老脸,在王爷跟前有什么体面吗?” 明鸾:“这么谦虚可不好。” 石森讨饶:“王妃是个实诚人,咱家也不敢欺瞒王妃。” 不得不挤出一句:“京中有消息过来,看着王爷不像高兴的样子。” 明鸾便有了几分思量。 等到了赵睿之跟前,不待她行礼,赵睿之便招手叫她:“来。” 明鸾走过去坐下,接了他递过来的信看,看完却一下子笑了起来:“真的有人要定这么多啊?不会是骗子吧?” 赵睿之给她气笑了:“天底下,谁这么大胆子敢骗到老子头上?” 明鸾看的自然是扈泉带回来的条陈了,她虽然因为赵睿之有出轨嫌疑而心情不愉,但这种事业上的起色还是令她振奋了许多。 也有心情开玩笑了,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似乎在说“要是我骗了你呢?” 赵睿之也看出来了,拧一下她的鼻子:“你当然是敢,能扛过挨揍,我也佩服你。” 明鸾就笑道:“若是真心实意做买卖,这一万条当然做的出来,再说人家定的交货时间都到了秋天了,肯定能做。我就真怕东西我们做出来了,他们不认真给钱。” 赵睿之丢给她一个“你对老子的权势一无所知”的眼神,教训道:“就算他真有胆子骗,难不成我就只能干看着不做别的了?天底下能叫我吃个哑巴亏的,除了你仿佛还没别人呢。” 明鸾不服:“我什么时候让你吃亏了?” 赵睿之:“娘不是为你去打我么?她可没戳你一根手指头,要不是我年长记事了,都怀疑你也是她亲生的了。” 明鸾气红了脸:“有你这样的吗?你真讨厌!” 赵睿之笑:“说句玩笑话,你还急了。” 见她不高兴背对自己,便凑上去咬耳朵道:“那是谁一见面就亲亲热热的喊我哥哥的?怨得了我误会么?” 第二百四十章 亲亲又抱抱 明鸾作为王妃,当然是不缺伺候她的人,可是如果她想做事的话,想要一些有能力有手腕的人,她的身边除了王诚和小路子,其他是没有的。 就包括现在这个很能干的扈泉,他也是依托在王爷名下。 当然她的需求也只是要几个做事的人,这个人对辽王府忠心,对她的观点如何,她也不并不是太在意。 所以当扈泉直接越过她,找到赵睿之交待的时候,她也没想太多,满心满眼的只欢喜。 工坊的生意好了,人人的收入就能跟着上去。 投钱投人手进去的各家夫人也高兴。 做工的人能赚到钱,生活水平提高,简直就是皆大欢喜的一件事情。 人在一个地方长久的居住,可不就希望这个地方越来越好么? 隐士大能们例外,他们能安贫乐道,不以清贫为苦,普通人还是想一年多吃几次肉的。 她拿着笔算计着利润,如今她也是能算算账的人了。 算了一会儿,看着那个毛利,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等赵睿之伸过头来,她还跟个小学生一样,连忙捂住不叫他看。 赵睿之笑死,拽拽她耳垂:“你胆子好肥,赶紧让开。”说着把人搂在怀里喝痒。 怀里的人天生身娇体软,才贴上,赵睿之就觉得心头酥了,将人抱起来往内间去。 明鸾刚要说话,抬头看见他的眼睛,很平静很幽深,突然就忘了要说的话。 耳鬓厮磨之后,她心里记挂着王妈妈,便不叫自己睡去,见他坐在榻上喝茶,也走了过去。 赵睿之这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可以说是不大高兴的。 他斜倚着靠枕,目光放空。 明鸾想走,把空间留给他,谁知才到了门口,石森就拦着,可怜巴巴的合掌作揖的。 明鸾只好回来,自己也喝了一杯茶。 好在赵睿之终于还是回神了,这会儿看她的目光不像在帐子里头那样严厉又深邃,反而像平静的海面了。 他说:“过来我抱抱。” 明鸾走过去,两个人挨一块坐着,他的胳膊环在她的腰身上,轻轻地捏着她的手。 明鸾这才确认了,他的确像之前石森说的,是不高兴了。 她扭头去看他,等他也看过来,才问:“王爷是有什么烦心事么?看着不高兴的样子。” 要是没有,我就回去了,还想跟王妈妈一起吃饭。 赵睿之没听见她肚里的腹诽,叹了口气,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道:“哥哥只有你了。” 明鸾瞬间动了一下。 赵睿之的敏锐也不容小觑,他抬起头看着她的侧脸。 明鸾想了想,如果不提北番公主的事,那么就只有一个话题可以聊了。 她问:“是朝廷又有了什么事么?能跟我说吗?” 她把姿态摆得很低,赵睿之果然上当,以为她是怕问了话犯了自己忌讳。 因此他笑笑:“当然能说,不跟你说跟谁说?眼下也只能同你商量了。” 于是就把朝廷中董侍郎的话说了她听。 明鸾问:“各地起兵的事,是真有太子在其中指使吗?” 赵睿之摇头:“当然不会。太子本来就占了大义,他但凡能回京,肯定是回到京城才好。” “那太子现在还活着吗?” 明鸾问这个问题,都做好了赵睿之不会回答的准备了,谁知他却连犹豫都没有,就告诉她:“活着应该是活着,只是如今他在哪里还不好说。” “或许行动不能自由,又或许失忆,或者病重,都很难说。” “如果真不幸罹难,我想反而现在应该能传出消息来吧。” 明鸾反驳道:“那如果是有人不想让朝廷知道太子已经亡故,所以借机扣住他的尸首,只打着他的名号起事呢?” 赵睿之想了想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明鸾:“只是你担心的还另有其事?” 赵睿之:“不错。你说皇上如果将太子定义为已经薨了,那么他接下来会掉头来对付谁呢?” 明鸾:“会是我们吗?” 赵睿之:“如果是,你会害怕吗?” 明鸾想了想:“不害怕吧。害怕或者求饶,对皇上来说都没有用。” 皇上肯定是先在乎自己的利益,如果他真的宽容大方,今日坐在皇位上的就是太子而不是他。 明鸾觉得看明白一个人的本性,才能更好的把握他的想法,从而猜测他行事的轨迹。 就像武术世界里头,知道一个人的招式变化,才好找到破绽,从而去应对出招,去制敌。 “他要对付我们,对付完了呢?紧接着就立太子?立谁呢?” 赵睿之望着她的侧脸不说话,阳光下,她脸上白皙,连那种最小的绒毛都看不到,玉色的肌肤透着粉,像是从膏脂里头长出来的,嘴唇红红,腮帮子上没有抹胭脂,可看着红润健康极了。 他只是没想到,就在这样一副皮囊下面,还有一个这么有趣又生动又充满了智慧的灵魂。 她没有等来他的回答,就转过头看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浓密的睫毛下,赵睿之觉得自己被她那略显得娇憨的眼神给迷住了。 他情不自禁的倾身,伸手扣住她的后颈,歪头,顿时她身上独有的娇软香气充斥在他们两人之间,几乎要令他喘不上气来。 她是美的,美,生动,有魅力,赵睿之在这一刻才觉得自己是深深的爱上了她。 不是容颜,是爱这个会哭会笑会吵闹的灵魂。 明鸾看他停顿不动,半亲不亲的,就主动打破僵局,问:“会立淑妃的儿子重鸣为太子么?” 赵睿之瞬间回神。 他松手。 明鸾连忙往后倾了倾身,跟他保持一个正常的距离。 感谢她刚才理智还在。 赵睿之道:“除非重鸣做一件失了君心的事,否则只能是他了。” “这可很难吧,他在宫里,而且淑妃也看着他呢。” 赵睿之道:“那就先扳倒淑妃。” 也是时候给宫里的人找点事干了,免得他们整天闲着,净生出一些恶心人的心思来。 淑妃的把柄那真是一抓一大把,都不用特意诬告陷害。 第二百四十一章 意外得知 明鸾一听赵睿之要给淑妃找事干,还很期待。 过了一会子问赵睿之:“那你有什么主意了吗?” 赵睿之:“没有,正在努力想。你有了吗?” 明鸾:“你别说,我还真想了一个。” 赵睿之很有兴趣:“说说看。” 明鸾:“你先告诉我,皇上是真烦兵乱呢,还是其实不烦,只是表面上做出个样子来给大家看?” 赵睿之:“肯定是真烦。” 明鸾就道:“那这各地起兵的叛军之中,有没有可能某些是淑妃叫人指使的,或者她就趁机在其中浑水摸鱼的?我记得她娘家人都回了老家了,如今还安分守己吗?” 赵睿之一下子坐直了。 “乖,你这想法不错。我仔细琢磨琢磨。” 叫明鸾先回去,晚饭也不用等他了,说他可能晚点回去睡。 明鸾就站起来告辞。 王妈妈在花厅里头看着她好好的去了,又好好的回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王妈妈最怕的事就是王爷欺负王妃,王妃的性子其实属于那种老实过头的,类似兔子急了还咬人的,可兔子再急,那还不就只是兔子嘛,怎么可能像狼像老虎那样咬人? 看着她没有劲似的坐着,还道见王爷是得打起精神来。从前徐家那些人,别说见王爷,就是往王府里头去一次,人人都要当成了不得的大事情对待的。 这样一想,还是她养出来的姑娘厉害,得了静安师太的青眼,王爷也不像从前那样倨傲不理人。 明鸾真不知道她有这么些想法,否则一定把自己伪装的更厉害些。 两个人吃了午饭,明鸾在榻上坐了,底下王妈妈另设了一张小桌案。 本想请她上座,可王妈妈也知道那对面的位置是王爷常坐的,她可不敢去做,非要在底下,明鸾也就随她了。 又跟她说:“我这里的人嘴紧,没有会跟王爷说我不是的。” 王妈妈忙道:“规矩礼仪都要遵从,就是没人说,咱们自己也得规行矩步,把事情都做在头里,好叫人说不出个不是来。” 明鸾笑:“我就说一句,您给我写一篇小作文。快来尝尝这个炸的芋头丸子,我最喜欢。” 她喜欢外酥里糯的那个甜味,感觉什么抑郁也能被美味治愈。 王妈妈看着她喜欢,自己也捧场吃了两个,等吃完饭,两个人出去走动消食,到了僻静无人处,王妈妈这才说起乔氏。 “太太自大有孕,那边婆婆极为重视,就叫太太跟那人分开了,另外给那人安排的伺候的通房丫头,太太便回来住一阵子,我看她那样子,不像十分高兴,看起来似乎还是介意……” 明鸾问她:“那她是什么意思?想叫你来同我说,用王府身份向那家施压?” 王妈妈连忙小声道:“太太可不敢说这样的话,我瞧着她纵然就算有想法,也只是在心里自己想想罢了,是万不敢说出来的。一则不贤惠,二来这胎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不能分不清主次,若有其他,等生完孩子再收拾不迟。” 又怕明鸾多心,解释道:“是我瞧着眼下情况,想跟您报备一声而已。” 明鸾点了点头:“那行。我有空去看她吧。” 王妈妈就笑了:“这敢情好,盼着王妃能大驾光临呢。” 明鸾:“大驾是不能大驾,我就带着小路子去,也免得叫太多人看到多心。” 王妈妈高兴的不得了,还想多说几句跟乔氏有关的,可也怕自己真激起明鸾的逆反心思来,于是就只忙着点头了。 她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就提出告辞:“天色不早了,我回去收拾收拾,候着王妃过去。” 明鸾叫小路子安排人送她出门回家:“我在这里再走走。” 等王妈妈走了,小路子就上前扶着她。 两个人才走到一处院墙下,正打算往回走了,突然听见墙那边传来一句话,登时站住了。 应该是两个小丫头。 其中一个说:“你真的在庙会上看见王爷陪着别的女人了?” 另一个说:“不光我看到了,王妃身边的几个侍女姐姐也都看到了,你是没看见,当时大家回来后脸色都不对了。我可怕王妃看见再问了。” 明鸾后退了一步,幸亏小路子一直扶着她,这才没倒。 小路子刚要说话,明鸾已经冲他摇了摇头。 里头早先说话的人道:“怪不得王爷不叫王妃出去呢。” 明鸾也是这样想。 当时她只是偶感风寒,赵睿之简直把她当成了碎瓷器,恨不能她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待着才好。 这样的关切,在当时还叫她心里温暖,可此时听见“真相”,简直犹如有人甩着耳光往她脸上呼。 明鸾不仅羞惭,还脸疼。 “也不知道王妃这会子知道了没有?” “知道又如何?”后来的侍女说,“王爷将王妃从头管到脚,管得王妃叫往东不敢往西的。” 前头说话的侍女不服:“还有静安师太呢,师太可是最喜欢我们王妃的。” 后头的侍女就道:“关键是师太不大管府里的事,再说,王妃就算知道了,你想想,王妃见王爷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她会去找静安师太告状吗?” 前头的侍女替王妃叹了口气。 明鸾顾不上叹气,就觉得眼前有点模糊,心也跳到了嗓子眼。 小路子想叫她离开,她摇头,表示自己还想听听这些人会怎么说。 小路子只好陪站着。 早先问话的侍女又道:“那个女人漂亮吗?我觉得王妃才是天底下最美的,想不通王爷都有了王妃了,怎么还会找别的女人?” “你这话才错了,男人就跟那猫儿一样,哪里有不偷腥的?你看猫园的白猫了没有,明着跟小黄是两口子,可生出来的一看就不是小黄的崽子,我就没见过白猫跟黄猫生出黑猫来的。” 明鸾心里替小黄反驳:“那这不是小黄的错,是白猫出轨。白猫可是一只母猫。” 所以用在这里用白猫比喻赵睿之不合适,用小黄比喻就更不合适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让它自由 明鸾游魂似的往回走,她觉得身体虚虚浮浮的,手脚不听使唤——要是自控能力再强点,没准就能有种凌波微步的感觉了。 到了一处亭子里头,小路子首次强势让她坐下,然后半跪在她身边劝她:“王妃,这不是什么大事。” 明鸾看着他,问:“这不是大事,还有什么是大事?” 小路子:“王妃之前不是预料到此事了吗?柳大人也说过的。” 明鸾:“他说的,我没听,那时候我还可以掩耳盗铃。” 小路子简直被她这不讲理的论调打败了。 正色道:“除了生死,这些都不是大事。您要相信王爷。” 明鸾刚才瞪大的眼睛渐渐放松下来,耷拉下眼皮看着亭子里头的地砖,问他:“这件事我若是跟静安师太说……” 小路子轻声断了她的希望:“王爷当初出门就是被师太叫出去的。” 明鸾身子摇晃,从美人靠上滑下来,小路子连忙倾身去扶,她将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哽咽道:“你别动,叫我靠靠。” 小路子张了张嘴,又缓缓闭紧了。 见她不像要倾倒的样子,他扶着她肩膀的双手便渐渐松开。 毕竟这样是于理不合的。 可是,事有例外。 当他感觉到肩头传来的湿意,心中也头一回有了一种酸涩难忍受的疼痛。 “王妃别哭了。” 明鸾不作声,只是呼吸有些变化。 小路子竭力搜刮脑子里头安慰人的话:“王妃的婚事乃是御赐,再说,静安师太对王妃也是真心疼爱,纵然王爷再进他人,王妃的地位也绝对不会被动摇的。” “有师太,有我们,就是王爷身边的石总管,也心里向着王妃,更何况还有在外头的两位先生……” 明鸾耳朵里头根本听不见声音,她必须用逃避来转移,否则她就痛死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稍微冷静下来,把小路子说的话都吸收了,但是,也仅仅是听进去了,心痛依旧。 她知道小路子是为她好,说的也是叫她理智的话。 但是她无法保持理智,因为:“我要是没喜欢上他就好了。” 小路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是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个人要是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像捏着酒壶倒酒一样轻松,那这个人可是太厉害了。 小路子也微微的叹了口气。 赵睿之跟几个门客商量了事情,吃过了午饭走出来消食,到了后头花园子里头,远远看见明鸾正与人抱一起,他皱眉,往前走了几步,总算看清了两个人的姿势。 挡着明鸾的人一身交领白花袍,头戴了獬豸冠,上头缀着金珠,这是小路子。 明鸾正将额头靠在他肩膀上,两个人倒是没贴一处。 不过饶是这样,赵睿之还是不高兴:“这是喝多了醉倒?” 明鸾眼泪已经止住了,小路子便道:“王爷往常午饭后会来这边消食。” 明鸾一下子睁开眼,从他肩膀上离开,只是眼睛还红着。 赵睿之一下子躲到了一旁的花树之中,石森踮着脚想看,也被他拨到身后。 毕竟还隔着距离,听不清那边的话语声。 明鸾小声跟小路子说:“我看见那边仿佛有人了,现在蓬头垢面,也不好见他,我们先回去吧。” 小路子问:“王妃下午打算做什么?是去放拿倾,还是去乔家看望太太?太太有了身孕,想必很愿意见见王妃,王妃若是因为见太太而伤心,倒也说得过去。” 他到现在还不忘替明鸾周全脸面,这叫明鸾心中感激不已,站起来,伸手也拉他起来。 “我们先回去收拾,然后放拿倾,这次就让它彻底离开吧。” 她咬着唇:“要是再有时间,就去乔家一趟。” 或许见了乔氏之后,能让她更理智、更冷静的处置一些事。 两个人在凉亭里头说完话,就沿着侧方的一条路往回走。 等他们走了,赵睿之才从花树后头出来,吩咐石森:“着人跟着王妃。” 石森心惊胆战的:“王爷。” 赵睿之:“快去。” 石森只好退下去下令。 拿倾现在不住熙园的鹰舍了,明鸾为了让它多些野性,叫人每天都带它去野外,不管它抓什么,也不要它的猎物。 驯鹰的巴扎见了明鸾就道:“它最近很暴躁,王妃最好不要太靠近。” 可是拿倾看了明鸾过来,还是发出一声鹰鸣,等明鸾戴好护具冲它抬起胳膊,它从树上疾驰冲下来,像是吓唬她似的那么猛,叫巴扎都要伸手了,可明鸾就是一动不动,拿倾最终很稳的站在她臂膀上。 小路子也是心惊肉跳,刚要劝谏,就看见明鸾露出一个笑容,用腮帮子蹭蹭拿倾的羽毛。 她把它带到野外,看着它的眼睛道:“你走吧,像从前一样,做个自由自在的老鹰,没有名字,自己是自己的主人。还要保护好自己,别再被人抓住啦。” 说着一抬胳膊,示意它飞走。 拿倾飞起来,在她头顶盘桓了一阵子,她冲它摆摆手,自己掉头走,拿倾似乎在犹豫,好像拿不定主意似的,可很快的,天边传来其他同类的声音,那声音嘹亮高亢,带着划破虚空的凌厉高亢,它被那声音吸引,终于掉头,飞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明鸾问巴扎:“它不会再回来了吧?” 巴扎小声道:“王妃,您真的不后悔吗?那可是一只鹰,鹰在草原上很有用处的。” 明鸾道:“不后悔。它要是回来怎么办?” 巴扎:“我回去后会关紧门窗。撒上雄黄粉,它就算回来,闻不到熟悉的气味,没几天就忘记了。” “对了,王府里头鹰舍也拆了吧。” 明鸾点点头:“早叫人拆了。” 她说着话转头往拿倾飞走的方向看,目光里头充满了不舍。 小路子看拿倾没有飞回来,心里也松一口气。 今日总还算顺利。 明鸾:“还有时间吗?咱们去乔家看一眼。” 小路子道:“还有一个半时辰才天黑呢。” 乔家,王妈妈正在开导乔氏:“姑爷要进门,您怎么还不叫人给他开门啊。”从前您跟二老爷可没这么矫情啊。 第二百四十三章 难兄难弟 石森在苦口婆心的劝赵睿之:“王爷,小路子就是个太监,那是从小就……,您可不能想多了,再者说了王妃与他自小长起来,这都好几年了,您要是贸然处置了他,师太跟王妃那里可怎么说好呢?” 赵睿之冷笑:“本王看上去很像要杀人的样子么?” 石森:说心里话,您这表情,可不是简单的要杀人,简直就是要将人挫骨扬灰。 “要是论起来,奴才跟您还是自小长大的,情分比王妃跟小路子还长呢。可情分归情分,王妃最亲的人还是您。王妃也没吃奴才的醋。” 赵睿之:“心里不稀罕,自然也就不会吃醋了。” 石森:“怎么不稀罕啊,您这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要是换了旁的女人早就恃宠而骄了,也就咱们家王妃,府里也没有其他人比着叫她学坏,这才乖巧懂事的。” 赵睿之:“跟她一起长大的应该是王诚才对,你看王诚就在外面做事,你寻个由头,把小路子也打发了。王妃身边的侍女有几个?” 石森一愣。 王妃不大爱用侍候的人,并不是她没有,只是侍女们的工作都极为简单轻松。 一般人家的小姐要丫头伺候,那是吃饭穿衣,梳洗打扮,都要有人跟着。 到了王妃这里,王妃起初自己不会梳头,是妈妈们给梳,后来她不知怎么就学会了。 有一次,她梳的不好,有个侍女笑了一下,赵睿之正好听见,就叫人把那侍女换了,王妃保不准连这事儿都不知道。 王妃现在跟侍女们有距离,也不爱用这些人,这可不能全怪王妃,都是王爷把人给吓退了,没有人敢贴着王妃去。 赵睿之就突然来了一句:“她又不是宫妃,整天用小太监也不像话。侍女不好,就另外选。” 石森愁死了:王妃又不是小宝宝,她这个年纪,你跟她说别跟小路子玩啦,我给你找个新玩伴,那还不如给她再找只鸟呢。 不过王爷显然不讲理了。 石总管觉得自己又要掉头发了。 明鸾到了乔家宅子,看门的小厮一见小路子忙带上笑容要喊人,小路子赶紧抬手:“别惊动了太太。” 小厮连连点头,退到一旁。 明鸾沿着墙根的青砖路往里头走。 王妈妈的声音传来:“您也说了,姑爷身边伺候的那两个丫头,当初也是老太太着您看准了的,说不经您的口里同意,也不会安排人。” 乔氏道:“那也没有一下子安排两个的道理。” 王妈妈说:“这您可就想岔了,安排两个是为了防着姑爷独宠一个,等您生完孩子,那一个也立住脚跟儿了,您要是想处置了,岂不是就跟姑爷生分?要是把这两个一起换了,或者说看姑爷喜欢哪个把哪个换走,留一个老实本分的,这叫外人也说不出别个来。” 乔氏又有话:“那他敲门,我不叫他进来,他就不会多待一会儿?多等等又怎么了?我还怀着他的孩子呢。” 王妈妈:“刚才小厮都说了,姑爷有急事,这是抽空出来的,他先生找他去读书,这事关前程,可不是更要紧的,毕竟姑爷好了,您跟孩子才能好。” 车轱辘话说了一大堆,乔氏终于好了,她回来就是要王妈妈开解她的,两个人这几日也是翻来覆去的说这些话。 乔氏低头摸了摸肚子,小声道:“你可一定要是个儿子,要孝顺娘,万不能像你姐姐那样忤逆不孝。” 王妈妈运了运气! 明鸾面无表情,扭头就走。 小路子紧随其后,到了门口,拿了一把钱给小厮,小声道:“就来看一眼,谁也别说了。” 小厮连忙点头。 石森也是好不容易劝下赵睿之。 “早上您叫王妃过来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只是今日她乳娘王妈妈进府,说不定是说了什么事,才惹得她失态,您看王妃这不就去乔家了么。只恐回来要更不高兴了。” 赵睿之既生她气,但想到她的这些身世,又有点心疼:“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又问:“她真把拿倾放走了?” 石森点头:“可不么,王妃就是心善。好舍不得呢。” 明鸾上了马车,小路子叫车夫去骑马,他自己则亲自驾车。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马车里头传来隐约的啜泣声。 小路子扭头看了一眼,抬手又放下,王妃在府里花团锦簇,难得有自己的一点空间,罢了,想哭就痛快的哭出来吧。 马车里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到了府门前,小路子伸手去拨开帘子,就见王妃已经扑在马车里头睡着了,眼角还挂了一滴泪。 他脸上露出笑容,回头刚要叫人小心些把门槛搬开,就感觉到了一道严厉的目光看过来。 是王爷。 小路子连忙跳下车给王爷行礼。 王爷走过去撩开帘子,明鸾正朦胧醒来:“唔,是到家了吗?” 赵睿之眼底闪过一丝浅笑,探身把人抱了出来。 明鸾伏在赵睿之肩上,小路子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彻底清醒,连忙从车里拿了披风。 赵睿之一只手抱着人,顿了顿才接了披风过来笼住她的头。 眼前一暗下来,明鸾便又昏沉了,睡了过去。 石森故意落后一步,小路子自然更往后。 石森就扔给他一个“你惨了”的眼神。 小路子挑挑眉,心里想,八成是凉亭里头王妃靠着自己的事叫王爷看见了。 其实这有什么?王爷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更何况王妃的心思可干净着。 他故作不知,眨眼张嘴口型问:“为何?” 果然石森吐出俩字来:“凉亭。” 小路子拉了石森的手,在上头写了一个“北”字。 顿时头大的人成了石森。 两个人虽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一个头大哥哥,一个大头弟弟。 赵睿之将人抱回房里,一路竟不觉得累,这才发觉人仿佛轻了不少,亲自给她褪了鞋子,等盖被子的时候发现她手上抓了一只哨子,是驯鹰用的,要用力吹响了,老鹰才会回来,他嫌那哨子尖,刚想拿走,她却不肯,皱着眉把手缩回去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另辟蹊径的说服 明鸾睡醒的时候赵睿之已经走了,天色黑暗,她有点分不清黑夜白天。 直到坐起来,才发现小路子一直坐在外头的一处阴影里。 见她醒了,小路子连忙叫人掌灯。 外头侍女们鱼贯而入,把室内的烛火一一点亮。 见明鸾并没有问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小路子干脆也没说。 他想起之前王爷问自己的话,有点走神。 可是看着明鸾坐在榻上郁郁寡欢,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的样子,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等侍女们都退下,他便走过去拿毛巾给她擦手。 明鸾这才回过神来,接过来自己擦了手,拿在手里缓了缓,又擦了擦脸。 小路子依旧半跪在她身前,轻声道:“王妃现在不可太绝望,也不到绝望的时候。除了生死,其他并无什么要紧的大事。耽于情爱有可能葬送性命,但若是凡事能退一步,将来海阔天空也未可知……” 他顿了顿,继续:“再者,王爷疼爱您,之前您在马车上睡着了,还是王爷将您抱回来的,王爷瞧您心情不好,单独将我叫去问话,以为是乔太太怀孕,您不高兴了。可见王爷还是重视您的。” 明鸾如同行尸走肉,点点头:“嗯,我谢谢他。” 她才正视了自己失恋的事,眼下整个人犹如被人掐住脖子的鸬鹚,脑子已经不转动了。 小路子被她这神来的一句打断,险些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但有些话不说不行。 他又上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您还记得史书中北魏献文帝拓拔弘之母么?冯太后年轻守寡,不耐寂寞,常召吏部尚书王睿,南部给事中李冲和宿卫监李奕入宫轮流陪伴,内廷外朝人尽皆知,可那又如何呢?冯太后果敢善断,恩威兼施,整顿吏治,辅佐三代帝王,为北魏王朝的政局稳定做出重大贡献,史书称赞不已,功高盖世……” 明,明,明鸾都,都,都呆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小路子有这样的野心。 小路子见她惊愕,抓住时机更快地说:“您只要跳出这眼下的乱局,去看整个朝局以及天下大事,就会发现还有更多更重要更吸引您的东西。王爷他不过就是皮囊好看一点,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看的人多着呢,李先成,许言嘉,云照,云辉,甚至连柳子真,也不丑。” 明鸾发现自己完全说不出那种“我只喜欢赵睿之”的话来了。 但是心里知道,其实自己还是喜欢他。 爱一个人,皮囊可以加分,但皮囊只是一项,她也搞不清自己是怎么被吸引的,可就是喜欢他——又恼他。 她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人们说话总是喜欢把爱和恨放在一起了,这就像是黑夜白天,不可能单独存在。 她问小路子:“你说柳大人是真为我好,才告诉我的吗?” 小路子道:“柳大人的意图跟目的我们还不清楚,不过,他选择告诉王妃,或许有他的考量,那对于王妃而言,知道这件事更好,还是觉得被蒙在鼓里更好?” 明鸾想了想:“知道更好一点,否则显得我太蠢了。” 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之前的表现太“热情”,不够矜持,说不定在外人眼中就是个“傻样”。 小路子见她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也跟着松一口气笑道:“王妃不必去在意别人怎么想,您只要自己高兴了就行。” 明鸾听见他这么说,心中突然涌上一阵感动。 “要是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其实我有时候觉得,你如果做王妃,一定会比我成功。” 小路子这下真笑出来了:“王妃怎可妄自菲薄?我会的这些,其他人也会,可是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王妃能考虑的这么周全,不说流民营的事,就是如今的工坊也有了规模,常有新品出来,那些只知道其一的,都以为是王府的功劳,殊不知若没有王妃,如今还成不了事呢。您做的这些事,我是一项都做不了的。” 明鸾也笑了起来:“被你这么一说,感觉我自己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小路子轻声道:“当然不是。” 明鸾想起已经飞走的拿倾,问小路子:“那你呢?你有没有愿望想要实现?或者有没有你想过的生活?” 小路子摇头:“我想成为一个像如今太后宫里李公公那样的大太监。” 李公公是太后娘娘在潜邸时候的小太监,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慈宁宫的大总管太监,地位虽然比不上皇上的太监卢勇仁,可是卢勇仁见了他,也绝对不敢拿大的。 明鸾笑起来:“愿望是很大,实现起来估计还有点难,咱们大家一起努力吧。” 话题跑远,又扯回来。 “我明日去见见柳大人,你安排个宽阔些的地方。” 小路子道:“明日原本定了要去铺子里头查账,已经跟那边说了,要不就请柳大人去那边说话?” 明鸾道:“也行,看他有没有事吧,若有事就改日再见。” 小路子心想,这样也好,正好看看柳子真是真心为王妃呢,还是存了利用之意。 朝廷上如今乱糟糟的,还想插手到辽东这边来,搅合的辽东也不好了。 但愿王妃能理智点,不要上那边的当,至于王爷,王爷的心思想法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猜透的。 只是第二日发生的事情,却也着实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也或许是命中注定,柳子真是真没有机会来说出真相。 明鸾辰时末进了铺子,就见柳骞已经到了。 柳骞是早早就出门的,见了她下车连忙行礼。 明鸾脂粉未施,精神看着也不多么好,见了他只淡淡来一句:“你早到了。” 柳骞连忙说:“是刚到。” 其实他来了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心中翻来覆去的思索了待会儿要说的话。 明鸾上楼,铺子里头的店小二蒋聪端了茶上来。 小路子看他一眼,笑笑接到手里,进了屋,先打开了窗户。 明鸾也觉得屋里太闷,刚走到窗户前头,就看见了赵睿之,他懒洋洋的缓步走在街上,一个异族打扮的女子伸手挽着他的胳膊! 第二百四十五章 女人的指甲多么厉害 明鸾很久以后才醒悟过来,她祖上大概就是“掩耳盗铃”的专家,所以,无论多少人说,无论提前做了多少预防,她觉得自己已经把自己说服了,可真等到看到那一幕之后,她心中还是升起了巨大的愤怒。 滔天怒火席卷了她所有的理智! 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整个眼神因为恼怒而显得恨意阴森,手指甲攥起来把掌心都掐红了,咬着牙就要扭头往下头冲,别说什么以后男宠不男宠的了,她打死赵睿之,一样可以找男宠! 柳骞离窗口不算远,一见她的模样,往窗外一看,顿时明了,只是没等按下心中庆幸欣喜,就见明鸾要往外头冲去! 小路子正好到了外头。 屋里就他们俩人。 柳骞连忙奔了几步将人拦住:“王妃冷静,千万冷静!” 明鸾眼已经暴怒暴红了! “你放开!” 她去推,本以为柳骞会松手,谁知他却一下子将她抓得更紧了。 柳骞往后一退,后背正好贴在门上,他的手握着明鸾的胳膊,由于惯性叫她扑在他怀里,而他却没有任何避嫌的抬起另一只手抚到她的背上。 明鸾不是那个曾经的小孩子了,也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少女,当柳骞的眼神看过来,他喷薄的呼吸笼罩在她脸上,叫她瞬间如一盆冷水兜头浇淋下来,僵硬的、靠着先前的怒火的那股冲动,她退后一步,那一刻脑子其实没有太多的反应,就是朝门外叫:“小路子!” 柳骞还以为她是生赵睿之的气,刚要说话,小路子已经撞门进来了。 明鸾直接指着柳骞道:“拦住他。” 说完就抓了裙摆跑下楼。 柳骞连忙飞快地对小路子说:“王爷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王妃大怒,实在太冲动了!” 小路子一愣,往窗口一看,正好看见赵睿之带着人拐到街角了,他也转身就跑了下去。 柳骞在楼上,要是在当年,他一准也跟着追下去了。 但现在经历过科考,经历过选拔做官,有了重重经历,他更懂得斟酌的重要性! 所以,他现在拿不准是直接出去面对王爷好,还是在上面这样等着看事情发展的好。 如果追着王妃下去,固然能帮衬她,赢得她的好感,但是他的目的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赢得她的好感啊! 朝廷应该是喜欢王爷跟王妃闹崩的,但这种闹崩,他最好还是不要在场吧? 否则王爷以后嫉恨他怎么办? 辽王爷一向就是个不讲理的,说讨厌一个人,那真是极有可能连理由都不给的讨厌。 柳骞的手渐渐攥紧,他走到窗口,微微侧了身子掩饰自己,然后往下看。 明鸾已经冲到了街上,此时已经是春末夏初,温暖的太阳驱散了她心中刚才的惶恐跟冷意,让她有一种回到人间的感觉。 她竭力忍着才没有伸手去拍自己的衣裳,喘息着,目光追寻赵睿之的身影,直到看见他,看见石森,看见那个异族的、穿了繁杂衣饰的女人。 那一男一女(不算石森)正有说有笑的往前走。 明鸾刚压下的怒火又如同火山一样,开始往外井喷。 眼前的事,柳骞的可以往后挪,重要,但不紧急。 紧急又重要的事就是收拾赵睿之! 小路子追了下来:“王妃?” 然后听见她在那里嘟囔什么:“事有轻重缓急!” 小路子:王妃厉害!这种时候了,还保持理智!果然他没看错人! 紧接着就看见明鸾跟火箭一样冲了出去。 小路子那钦佩的心路历程还没来得及画上个感叹号,就不得不转场大叫:“王妃!” 石森是跟在赵睿之身后的,听见动静就往后瞧,自然首当其冲的看见明鸾了,他胖墩墩的,脸上神色“焦急”,伸手拦:“王妃息怒,这个,都是误会!” 明鸾扯他胳膊:“误会个屁,你给我起开!” 男女体力有别,她扯不动,立即低头去咬,石森一面叫唤,一面飞快地在她耳边说:“王妃尽管闹大,越大越好!” 明鸾心里瞬间:“靠,这货说得是不是反话?” 小路子也追了过来,她把石森推给小路子:“拦住他。” 说完就继续往赵睿之那边跑,一头撞他怀里,连踢带打,连踹带咬:“赵睿之我跟你没完!我要弄死你!” 冉木晗正优哉游哉的跟着赵睿之逛街,自从上次庙会她见识了辽东市井热闹之后,就一直很喜欢,这次她特意过来,换上她们本族的服装,走在这街道上,身旁是高挑俊美的美男子王爷,享受着众人的目光,的确是极为令人开心的一件事。 但冉木晗公主没想到,这在辽王爷的地盘上,竟然还能够半路杀出个程,程什么来着? 冉木晗公主虽然文学素养不达标,但心随眼动,也用不着脑子,一看有个“疯婆子”来打自己的情郎,立即伸手去抓。 那头石森正装模作样的跟小路子跳“眉来眼去”舞呢,小路子一看明鸾被人抓住头发,立即闪身从石森身前绕出去帮明鸾。 于是冉木晗拽了明鸾头发,抓了她肩膀,明鸾这会儿还要抬脚去踢赵睿之。 赵睿之白衣服上都是脚印子了,这时候也顾不上丢人,冷硬地喊人:“来人,把王妃带回去!” 小路子飞起一脚踹向冉木晗。 明鸾发觉抓自己的力道一松,立即回身就给了身后的人一爪子。 冉木晗大叫一声,捂住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脸蛋,等摸到脸蛋上的液体,伸手一看是血,立即暴怒了:“我要杀了你!” “来人!” “给我杀了她!” 冉木晗敢来辽东,也不是单枪匹马,她胆子再大,北番那边还不放心呢——万一被人抓住要挟,到时候还不是丢家里的脸? 但侍卫们也被她要求不得出来打扰,所以这些人都扮做平民在四下游逛。 赵睿之当然更不是一个人出来的,明卫暗卫一堆。 眼下冉木晗一召唤自己的侍卫,辽王府的侍卫们也立即赶过来了。 笑话,要是在辽东地界上,他们这边人被北番人给打了,那是扇他们这些人的耳光子!本朝男人的脸都不能要了。 赵睿之看见明鸾手指甲里头的肉丝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争风吃醋的大戏 明鸾被小路子护在身后,没有看什么北番公主,还盯着赵睿之,太阳高悬,仿佛暖不透她冷却的心室,苍白的脸上挂着残泪,眼神里头却满是恨意:“赵睿之,你敢摸别的女人,我要杀了你!” 她这话,不单赵睿之听见,小路子,以及在楼上的柳骞都听见了。 多少人在这一刻,被她的这浑身上下燃烧的恨意迷住。 三千迷情,当此时,没有道理,没有逻辑,却偏深入人心。 小路子只觉得心头一震,嘴动了一下,只是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想,那从前的种种只不过是他的幻想奢望,王妃此生陷进去,还能再拔出脚来么? 再看王爷,脸上竟然带着喜色。 果然王爷非人。 这种话都能当成情话听,是把砒霜当糖霜舔的狠人啊。 石总管终于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挥舞双手:“哎呀,大家别打了!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辽东王府这边的侍卫们虽然也出来了,但只是防守,并没有反攻回去,不过这样足以激起北番那边的血性——毕竟公主都被辽东这边的疯婆子给抓花脸了!他们北番人打架可没有这么恶毒! 不能忍,绝对绝对不能忍! 一时间穿着平民百姓衣服的两拨人开始动刀动剑,石森终于站到了赵睿之身前,恳切地“死谏”:“王爷啊,刀剑无眼,咱们先撤了吧。” 这边才说完,那边看明鸾竟然拿出匕首,顿时吓得大叫:“王妃,您要做甚么?” 明鸾抓了衣摆,依旧是愤恨不已,怒火使得她脸颊面若桃花:“我今日要跟这厮割袍断义!” 说着就真割下一片衣角来,使劲扔在地上! 小路子、石森不约而同的回忆“割袍断义”的意思。 割袍断义是从管宁割席中演变而来,说的是俩男的啊。 刀剑无眼不假,但小路子还有空走了个神:“亏得黄老先生不在,否则他知道王妃把割袍断义这样用了,得气死不可。” 赵睿之掩下眼中喜意,重新变回那个面无表情的辽王爷,他脸上没有先前吊儿郎当的神色,冉木晗看着都觉得有点发憷。 赵睿之自幼体弱多病,唯独个头近年长得不少,明鸾则是娇小玲珑,他垂眼俯视明鸾,说:“北番公主远来是客,你身为主人,没有待客之道……” 话没说完,明鸾就没耐心配合了,她前头有小路子挡着,胆子格外大,跳起来呸他:“呸,你放屁,她先抓我头发的!你们,你们这——,这——” 心里实在不舍得用“这‘对’狗男女”中的“对”来形容这两人,她就是自己不要赵睿之了,也绝对不想便宜给北番! 于是她改口,对着赵睿之大声骂“狗男”,对了冉木晗大声骂“母猪”,连狗女都舍不得套北番公主头上! 石森:王妃快走吧,要不我忍不住要笑了。 如今的局势,北番公主,赵睿之,明鸾,三拨人是几乎成一个钝角等腰三角形的距离,赵睿之在中间的钝角顶点上,冉木晗当然想抓过明鸾教训一顿,可先不说有赵睿之跟石森,就是小路子也挡着呢,冉木晗可是没什么贴身伺候的帮手。 冉木晗虽然文学素养不高,但心计不少,当即眼珠一转,操着一口不大流利的中原话道:“你说王爷不好,你还不是躲男人后头?” 明鸾的怒火还是对了赵睿之,压根没鸟冉木晗的话,只看着赵睿之道:“你找女人是吧,行,我也找男人,你给我戴绿帽子,我就在你头顶给你种一片青青大草原!” 赵睿之:“你可以试试。” 众人:“!!!” 明鸾:“我不用试,我回去就找!你就瞧好吧!我再也不喜欢你了,看见你就恶心!” 石森:“唉哟,王妃,这话过了,过了啊!” 明鸾:“呸!你也不是什么好鸟,跟他狼狈为奸,一丘之貉,一对狗男男!” 她眼睛瞪得那么大,骂石森跟赵睿之的时候话就顺溜了,满脸乖戾,眼神里头的恨意简直带着毁灭天地的愤怒,叫人……下意识的畏惧,或者说,想去顺从她。 一个极端的,陷入爱恨情仇之中的小姑娘。 妙色王求法偈中言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可若离于爱,无异于叫鱼离开水,还可存活么? 由爱生忧,由爱生怖,由爱生惧,同样也由爱生怒。 赵睿之的思想一向不同凡人,他沉浸在这种被深爱深恨的情绪里头,目眩神迷,并情不自禁的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 明鸾立即大叫:“你不要过来!我讨厌你。” 小路子发现当下已经没有人理智了,尤其是那个北番公主,本来王妃没有找她的事,她却主动上手,简直自取其辱。 他咬了咬嘴唇,强逼自己更清醒些,手伸到后头,直接捏了一下明鸾的胳膊。 如果你不能掩盖犯罪现场,那么就假装成受害者。 他趁着转身的功夫,飞快的面对明鸾说了个“晕”,眼下的收场必须由王爷来收场,其他人都不行。 明鸾瞬间秒懂,小路子一抓住她的胳膊,她就顺从的闭上了眼睛。 小路子:“王妃!” 赵睿之疾步上前,把人接在了自己怀里。 这场混闹,以比光速略逊色的速度传播开来。 “辽王妃争风吃醋,大街上要给辽王种草”的传言几乎传遍天下。 明鸾闭眼装死,上了马车听见赵睿之的声音就要睁开眼,感觉自己浑身刺挠着,各种难受。 但赵睿之不让,他使劲按着她的脑袋,对外头的北番公主说:“此番招待不周,还请公主见谅。不管怎样,这都是本王的家事,就不劳公主跟着操心了。 说这话出来,神情也是咬牙切齿。 冉木晗还要再拦,身边有个侍卫过来劝:“公主,中原男人最重面子,辽王爷回去肯定收拾那女人,公主还应表现的大度一点,也叫王爷看看我们北番的气度。” 第二百四十七章 女生打架的十八般武艺 赵睿之一放下车帘就去扒拉江明鸾,压低声音道:“你给我松手!混球王八羔子!” 明鸾:“我要是王八羔子,你就是老王八!” 赵睿之气笑:“行啊,好闺女,你叫声爹爹来听听。” 明鸾又过来掐他,那手指甲堪比老鼠精的两只爪子! 赵睿之跟齐天大圣似的,将人拿住,就呵石森。 石森:“在~” 一个“在”说得那叫一波三折,真是闻者肉麻,听者耳鸣。 赵睿之在先弄死他之前,强撑理智:“拿剪刀来。” 石森不愧是老叮当了,很快一把精致的小银剪就被递了进来。 赵睿之也不顾形象了,低头看咬住他胳膊的江小明:“你有本事就给我咬下来!” 说完抓着她爪子,将犹自带了血丝的十根指甲统统剪秃。 只是马车摇晃不平,饶是辽王爷的艺术造诣再高,也无法将之弄的平整圆滑,所以就成了坑坑洼洼,粗粗拉拉,不单强迫症忍不了,一般人也忍不了的秃手。 明鸾不得不吐出嘴里的“生肉”,目瞪狗呆的看着自己的爪子,指甲已经秃了,现在想挠自己都不成,也就只能把衣裳上的丝给勾下来。 赵睿之本来被她闹的一肚子气,看她这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 他一笑,松开力道,明鸾立即爬起来坐马车角落里。 赵睿之刚要说“老子今天脸都被你丢尽了”,才张嘴,就见对面江小明那王八蛋作势“呕”了一声。 呕完接着来一句:“你好恶心!看见你就恶心!” 赵睿之觉得自己再好的涵养也要废了!扬起手就要揍人! 偏明鸾最不怕的就是跟他打架,她现在就跟完全激起了斗志却没有打过瘾的小公鸡一样,高扬着脑袋,眼神凶恶:“你打呀!” 赵睿之当然不是不敢打,只是打了之后更不好收场,只好放下手恶狠狠地说:“别把人想的那么龌龊,你不是还经常挽着小路子的胳膊吗?” 明鸾一时脑残:“那你还搭着石森的肩膀呢!” 外头的石总管跟小路子公公:“……” 石森叹气:“笑话闹大了啊。” 小路子在路人的异样目光之中,忍无可忍的抬起胳膊,默默地用袖子挡住了自己的脸。 两秒后,石森与他在袖子的布料之下相遇。 小路子:“您不能用自己的?” 石森给他看看自己的袖子,贴着胳膊,揪不起来。 须臾,小路子笑了,石森也笑了。 石森:“唉哟,王爷惨喽。” 小路子:“我可真是冤枉。” 石森:“行了,这辈子有主子维护你,你知足吧。” 小路子看看石总管,觉得这位眼下也着实不过如此,然而当年,这位也是一位王爷敢与先帝爷抗衡并维护过的人啊。 石森看出小路子眼神的幽远,叹口气:“好汉不提当年勇,更何况,咱也不是什么好汉。这日子啊,走一步是一步吧。” 才说完这话,马车里头传出惊天动地的一句:“这日子没法过了!” 然后马车剧烈摇晃起来。 石森连忙催:“快点回府。” 好歹让这两位祖宗回府去闹去吧。 外头丢人的事今儿已经尽够了。 马车里头,赵睿之把剪刀藏到被褥下头,殊不知没了武器跟指甲,某人照样厉害的很,掐拧咬,抓扯撕,用脚踹,用手挠,十八般武艺,倒让赵睿之捉襟见肘,在这一场小范围的近身搏斗之中失去了先机,只剩下一点负隅顽抗的力气。 他本来也不是这样不中用的,只是看着她脸上升腾着的火焰,心口里头一直沸腾着一句:“就这样喜欢我么?” 话说辽王爷被辽王妃给收拾的狼狈不堪,心里是有三分好笑,还有三分气恼,终于等她闹的差不多力气也快耗尽了,他才将人捉到身下。 明鸾:“你恶心,放开我。”又干呕起来。 马车跟后面有追兵似的进了王府,随即王府大门轰然关闭。 冉木晗追过来,好巧不巧的吃了一碗闭门羹。 她看着紧紧闭着的辽王府大门,眼色阴沉,站了半天,阴森森地说:“回去,就说我答应父汗的提议了!” 干呕也很难受,明鸾哭一阵呕一阵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赵睿之看她模样,气她吧还有点心疼,只是眼下两个人形容狼狈,叫他出马车他也是万不肯的。 就对着外头吩咐:“直接去正院。” 石森连忙应了声:“哎。” 马车一路过门,一路门槛撤开。 到了正院,石森侧耳听了听,王妃还是哭着,只是大概力拙,声音极弱了。 石森脑子里头转了好几圈,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去请静安师太。 想问小路子吧,又觉得这话自己要是先提了,好像王爷的气势就弱了似的。 唉,发愁。 没愁太久,王爷在马车里头要水。 石森:这是要喝的还是洗漱擦脸的? 小路子把湿帕子跟茶水都呈上。 递进去的时候也只是掀开一个车帘角,眼睛没敢往里头看。 明鸾终于呕也呕不动了,就翻来覆去的呢喃:“我不要你了,你脏了。” 赵睿之:他奶奶的。 他:“我要脏早脏了,你忘了我前头还娶过别的女人?” 又讽刺她:“跟人拉拉小手就脏了?那你之前还往柳骞怀里扑,还往许言嘉怀里扑过呢,我不是照旧娶了你?我可没嫌你。” 明鸾头也嗡嗡的,被他的论调给弄得愣怔,因为大脑哭到缺氧,一时忘了应激反应,呆在那里。 赵睿之便拿了湿手巾把她抓过来给她擦脸擦手,擦完自己也顺便擦了一下,然后端了茶水过来,喂到她嘴边,她紧闭着嘴还不肯喝,明明嗓子都哭哑了,冒烟似的。 赵睿之这下真来气了,一仰头自己喝了半碗,然后茶杯一放,捏着她下巴自己俯身重重的哺喂过去。 这混着口水的茶水才是真不卫生,明鸾待要不张嘴,他已经捏开不说,还有漏出来的,顺着她下巴流到脖子上衣襟上,别提多难受多狼狈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不要脸的御史 赵睿之对她虽然一贯不大假以辞色,但其实内心还是颇多怜爱的,之前也都收着力气没有真收拾人,也是怕自己发怒吓坏了她,因此动作还算温柔,但这次么,看她这发疯似的不跟他好的模样,也是真动了些气。 将人抓怀里,低声要挟:“你再吐,吐出来我给你喂回去。” 明鸾被他描述的恶心不已,鼓着腮帮子想吐他一脸,可也怕他来真的,只好愤怒的咽下去了。 赵睿之忍住笑,扣着她肩膀把人提过来,再次俯身,不管不顾的亲了上去,粗鲁野蛮的撬开她的牙齿,两个人牙齿撞在一起,震得她麻麻酥酥,心里还委屈着,也难过的想要窒息,便去使劲推他。 她这种推拒一被他感受到,他力气立即变得凶狠起来,压制的她没有反抗的余地,感觉要被他拆吞入腹。 等她老实了,他便也随即跟着温柔,像是大猫怜爱的去舔舐小猫一样。 明鸾被他的气息挟裹,又恼又恨,还有点怕他,更兼他凶狠起来咬得她疼痛,因此不过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再使不出更多毒辣的招数来招呼他了。 凶狠的小狮子化为温顺的绵羊,辽王爷的成就感可想而知。 也不嫌当下环境不合适,双方都狼狈了,把人抱怀里,顺着她耳垂一路往下,在脖颈那里流连盘桓,留下一串串桃花花瓣似的吻痕。 最后哪怕轻微的扯动都能引起痛楚,她蹙着眉,脑子里头弹幕似的只想着一句话:我不原谅你,绝不原谅。 最后下马车的时候,石森已经清场,赵睿之把蜷缩成一团的小家伙抱回房里,没等再爱怜几句,石森就匆匆过来了:“王爷,南边有人过来送信。” 赵睿之:“叫他等着。” 说罢再要低头去吸她的耳垂,如今对那肉乎乎的小耳珠十分有兴趣。 只是石森是个擅长破坏气氛的高手:“王爷,是急事。” 赵睿之只得把人松开,出来吩咐:“去叫侍女们过来,准备些润喉的甜水,还有,给她敷敷眼睛。” 石森:“王爷只管放心,小路子已经备好了。” 赵睿之看着他冷冷笑笑两声,独自去沐浴更衣,把自己打理的像个王爷了,才走出来。 到了书房里头,传信的人正席地盘腿坐着,听见动静连忙起来躬身行礼。 赵睿之叫人上了两杯茶,接了来人双手递过来的信,一面打开,一面吩咐了人坐下。 他性子虽然阴晴不定,但对待忠心之人,也向来不吝啬加恩施好,并不把人性命当成随意摆弄的物件,所以身边这些人个个都是忠心之人。 信中说的简要,就是有人在朝廷中说他跟北番勾结,皇上不信,不日将派人来请他回京自辩。 这要是自辩不好,估计就跟亲爹团圆了。 赵睿之舔舔后牙槽,觉得有点牙疼。 终究是走到这一步,不说图穷匕见,但见其中恶意。 他问来人:“是谁在朝中说的此事。” 来人道:“是张根张御史。” 赵睿之一听这个就笑了。 这个张根,在先帝时候就看皇帝一家不顺眼,他之所以成为御史,而不是其他六部官吏,就因为御史风闻奏事,就是弹劾错了也不用担责任。 自打前朝皇帝发明了这一招“风闻奏事”之后,谏官可以根据道听途说来参奏大臣,到了本朝,谏官是不单可以参奏大臣了,连皇帝都可以参奏。 “原本以为你是看当皇帝的一家不顺眼呢,没想到你这还是看人下菜碟。” 这个张根,先帝在时,还屡屡夸他清白有为,现在看来,是有为个屁。 事实证明,先帝就是眼光不行。 柳骞虽然能把消息递回去,但凭他的本事,还无法直接叫人跟张根这种搭上话。 所以赵睿之才怀疑,这种找御史参奏的事乃是出自今上的示意。 “之前找的那些证据都好好收起来,本王既然进京,也不能凭白叫人诬赖一回。” 赵睿之一出去,明鸾就挣扎着爬起来了,叫人进来,扶她去梳洗。 因为浑身上下都痛着,她气不过一边哭一边洗,嘟嘟囔囔的骂着赵睿之。 小路子在外头听见了,劝又怕起反效果,想了想道:“这会儿静安师太那边想必已经知道消息了,您要不要去……” 虽然外头都说师太疼爱王妃,但小路子看来,疼爱也是王妃自己争取来的,如今王妃受了委屈,更该求静安师太来做主,长辈们出面,王爷纵然再恼怒,也不敢再整治王妃了。 要不如今这样磋磨人,谁能受得了啊。 他跟石森现如今就受了池鱼之殃,这还只是嘴上说说的,要是真跟从前一样闹大起来,估计皮肉痛的人里头也少不了他们俩。 赵睿之打发了人,自己又走回来,正好听见屋里小路子隔着屏风劝明鸾的话。 他便住了脚步,有意听听明鸾怎么说。 明鸾:“我才不去,你们也不许去。多丢人啊,好歹等我跟赵睿之打出个他死我活来,再者说了,我们两口子的事,整天找长辈告状,给长辈们添烦心事算什么。” 赵睿之刚要点头,反应过来:都这种时候了,江小明还不忘在嘴皮子上占他便宜。 什么叫“他死我活”? 奶奶的还是收拾的她太轻。 他冷笑一声,有意将脚步放重。 屋里果然一阵踢里哐啷的动静,他不用亲眼瞧着,都晓得,她定然是从熏笼上爬起来,茶杯往桌上一搁,鞋子也不穿,袜子也不穿,一股脑的往被褥里头钻…… 一岁小孩子的把戏,她还玩的一包劲头呢。 赵睿之迈过门槛。 小路子脸也红了:“王爷,王妃睡下了。” 赵睿之挥手,他连忙退下。 小路子走出来之后,就见石森正在廊下笑。 石森:“师太回西宁行观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路子:“……” 亏得王妃没去找,去了也得哭着回来。 石森:“王妃想要告状,得跑到西宁行观那边才行,不过可怜见的,那地儿道路不好走,坐不了马车。” 第二百四十九章 师太不愧是师太 小路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师太不愧是师太。 赵睿之转过屏风,进了里间,看着床上被子里头拱起小土球,再看看桌子上东倒西歪的茶杯,笑了笑,没有说话,自己也脱了鞋子往床上去。 他的动静有点大了,土球便不敢动,一动都不动的,像走路不小心踹到的小虫,忙着装死,也不怕被人踩到。 其实明鸾心里慌着呢,她钻被子里头之后就开始后悔,这种另类形式的“掩耳盗铃”可真叫人有苦说不出来。 怎么脑子在这种危机时刻,不说化险为夷,连一点指挥若定的大将风度都没有? 辽王妃自己对自己不满,气得都哆嗦了,再听见赵睿之的哼笑声,简直如同被针扎,心里怒气横生,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起身挥开被子:“你笑什么笑?讨厌死了!” 赵睿之看见她眼里蓄满了泪,一个劲的打转,还要忍着不叫掉下来,又笑一下。 王妃就学西毒的蛤蟆蹲,靠在墙角,抱着被子蹲好瞪着他!眼神是恶狠狠的。 辽王爷就眯了眯眼睛,突然发了好心的解释一句:“我跟她真没什么?” 王妃鼓了鼓腮帮子,是很想问一句“你们有没有上床”,可是,她脸皮还是嫩,这种说不出口,只想一想就要羞死气死恼死了! 翻来覆去的就一句:“我不原谅你。” 赵睿之:“行吧,你气就气。” 他却转头叫人送了酒菜来:“累死了,喝点酒解解乏。” 吃酒不能无肉,石森精明着,送了一碟子酱牛肉,一碟子炸鸡翅,还有烤的流油的烧鸡,跟炸得透透的小黄鱼,再来几个绿色小菜,看上去别提多诱人了,放碟子的时候连他都差点流口水呢。 明鸾更是生气了。 这乱哄哄的大半天,运动量能跟上她之前好几天的总和了,而且她头皮到现在还火辣辣的疼。 想到这里,她连忙叫小路子:“去请方大夫。” 赵睿之:“不许去。” 说完看着明鸾:“方大夫是我的大夫,不是你的。” 明鸾定定的看他好几眼,才重新另外吩咐:“那就外头随便找一个。” 赵睿之:“怎么了?要叫人判你受伤了,好去找母亲告状啊?” “我刚才还想,你这次没告状,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原来是打算收集好了证据才将我告倒啊?” 小路子正要吩咐人去请大夫,明鸾已经忍不住了,哭出声来对他说:“你过来替我看看,我头皮疼得厉害。” 赵睿之手里捏着酒杯正要往嘴里送,闻言顿时放下,不用小路子上前,自己先把人给扯了过来。 明鸾觉得头皮火辣辣的疼,之前以为自己是气得头疼,现在听他这翻话,心里冷了,这才后知后觉。 现在被他捉住,也顾不上挣扎了,眼泪一滴一滴的砸下来。 里间昏暗些,小路子忙跟石森挪开屏风,又开了窗户,这样光线才亮了,赵睿之拨开她头发,一看头皮上是五道指印。 外头的人,甚至包括赵睿之都觉得是明鸾厉害,一爪子抓花了人家的脸,但看她头皮这样子,冉木晗才是真正的心黑。 本来明鸾上前也是打他,跟冉木晗没什么关系,可冉木晗表面是拉架,谁知拉的却是偏架,趁机将明鸾头发抓住,还用指甲搂了她的头皮。 赵睿之这会儿心疼的无法,抱着人不用她再说话了,就训斥石森跟小路子:“你们俩都是死人么?王妃伤成这个样子,早管着干什么去了?还有王府这次跟着的那些侍卫,一个个的不顶事,在自家地盘上,被人打的捉襟见肘的,我瞧着都觉得羞耻,罚俸一年!每人三十军棍。” “你们俩,罚俸三年,每人十下。” 明鸾一听他要打小路子,立即急眼了,挣扎着要推他:“你走开,要不是你,我会受伤?最该打的人是你!今儿我看谁敢打我的人,不怕死的就从我尸体上踩过去!” 她这个王妃虽然在他面前一贯没有什么威严威信,但是并不是真就毫无硬气的地方了,这次被他逼急了,张着手挡在小路子跟前。 叫小路子感动不已。 同时石森石总管嫉妒不已。 至于赵睿之,那就是恼怒不已。 指着小路子道:“你为了他敢跟我顶嘴?” 不知如何,突然体会出了先帝当年被自己气半死时候的心情! 石森也想到了,眼看无法收场,连忙跪下求情:“王爷息怒,昔日奴婢也是犯了忌讳,先帝爷令人杖毙奴婢,是王爷不顾体弱,拖着病体去求情,还为奴婢顶撞了先帝爷,打从那时候起,奴婢心里就发誓,一生一世都忠心王爷,报答王爷的救命之恩。” “王妃体恤下人,本是好事,王爷不能不夸王妃,还生气了,这可不值得。” 小路子也劝明鸾:“王妃的身体要紧,还是先去请了大夫来,也好叫奴才们将功补过。” 明鸾还一团火似的瞪着赵睿之呢! 然后她大声的、无情的吐出一句“我讨厌你!” 石总管扼腕! 他刚才应该趁机去换一件衣裳的。 如今倒好,离着小路子有段距离,想自家抬袖子遮脸是不成,想蹭个袖子更不成了! 王妃还是没市井经验,这吵架怎么可以跟小孩子吵架一样呢? 要吵出气势来!有本事再拿出那种给王爷头上种草的气势来啊! 方大夫终于赶来了:“哎呦呦,你看看你看看,这师太才出了门,王爷跟王妃就闹上了,莫不是师太被吵到没办法才离开的?” 明鸾:“!!!” 她的眼睛还是瞪着,只是没有先前那种神采,反而露出一丝茫然无措来,叫人看着着实心疼。 小路子先前还庆幸王妃不想去找师太告状,可不告状跟师太这样躲出去,是两码事儿。 叫小路子说,师太肯定觉得手心手背都是肉,躲一躲也没坏处,但王妃不这样想。 王妃肯定想,如果赵睿之对她不好,她就去告诉母亲。 小孩子最擅长的,可不就是告状么? 第二百五十章 不幸笑场 赵睿之喊了方大夫:“过来给她看看头皮。” 方大夫一看明鸾脑袋就“哟呵”了一声:“这是让老虎给抓的?” 明鸾:“我头疼。” 方大夫:“嗯,不疼才怪。你看那两军交战,什么时候轮到两个主将互相撕扯头发了?你堂堂王妃,多少人听你使唤,值得亲自去上场?别说你不厉害,就是你能以一打十,难不成也能一个人抵得过千军万马?” 赵睿之烦他说教:“行了,她知道错了,赶紧开药。” 明鸾可不领他情,抬头扬起下巴:“你走开!我不原谅你。” 阳光下的眼珠如同上好的琉璃,泛着活力四射的光芒,那高傲的姿态像天鹅,只是也脆弱,叫人蠢蠢欲动的想伸手。 赵睿之又继续对方大夫说:“她之前呕了好几次没呕上来,你把把脉看看。” 方大夫挑了挑眉,一下子顿悟过他话里的意思来。 同时小路子跟石森也明白过来,顿时两个人四只眼睛同时充满了一模一样的期盼。 明鸾把手背过去不给把脉:“我就是看见他恶心,现在没事了。” 赵睿之真恼了,整天把恶心挂嘴边,他之前也没知道她洁癖这么严重! 大步走过去把人抓住,扣住人坐在床沿上,双腿夹住她双腿,拿着她胳膊给了方大夫。 这一副带着孩子去打针的架势啊……也是相当有带孩子的经验了。 方大夫惊觉自己人生阅历竟然还不够,所以当下难以保持镇定,不幸笑场。 他一笑,手下不稳,众人只能等他笑完。 还是小路子机灵,送了一块湿毛巾过来,方大夫擦一遍脸,冷静冷静,扭头一看那俩人的架势—— 对不起,实在忍不住,又笑了。 这下石森跟小路子也笑了。 明鸾脸上还挂着泪呢,被迫“随波逐流”的跟着营业,也破涕为笑,苦中作乐。 不过结局还好。 她真没想要怀孕,所以当方大夫说“不过是积了食,又生了气有关,吃点山楂丸就好了”的时候,她脸上立即轻松了。 丝毫不顾忌赵睿之的失望。 石森跟小路子也很失望,两个人彼此对视一眼,这会儿反正是笑不出来了,还特别想叹气。 赵睿之看着她这样子,心里失望一阵,不过很快也转过念头来了,她气成这样,真有孕反倒给折腾的不好了,那对谁都不是好事。 还不如没有身孕,先闹过这劲头再说。 辽王爷叹一口气,简直同时叹出来房里另外俩人的心思。 只是辽王妃这会儿实在有些个蹬鼻子上脸,冷冷笑道:“我没怀孕,你们很失望哦?” 辽王爷简直给她气死了:“知道就好,干嘛还要说出来再伤人一遍?” 辽王妃无差别攻击:“失望的是你们,又不是我,有本事你们就自己去生。” 说完鄙视的目光一溜的转一圈。 方大夫也在心里骂娘,他一个老头子招谁惹谁了,这年头单身难不成还要入罪啊? 其实辽王妃的眼神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就是气人。 辽王爷也生气了:“你们都退下。” 石森拿了方大夫的单子,小路子扶着方大夫的胳膊,两个人一左一右如同哼哈二将一样把人“请”了出去,气得方大夫都笑了。 不过到了门口,硬是挣扎开,然后贴门边听王爷在屋里怎么教训王妃。 就听见王爷哼笑:“能耐的你,除了不会生孩子,男人什么事做不得?” 方大夫心里“唉哟”一声,这问题好,要是站王妃立场上回答,那还得好生想一想呢。 谁知人家王妃脑子转得快,立即道:“男人能喂……唔……” 方大夫张着嘴,觉得背上有压力,仰头一看,哟呵,石森跟小路子这俩兔崽子也都凑过来听了! 不过他们想再听就听不见了。 遗憾。 甚为遗憾。 石总管扶“老”携“幼”摇着头一路扼腕:“王爷的笑话是那么好听的?你们俩真是不要命了。” 小路子:“呵呵。” 石总管的确是说得很诚恳,就是不知道刚才是谁竖着耳朵听得那叫一个认真。 方大夫开了药,石总管预备好了,就是俩人都不愿意送,因为受伤的是小路子的主子,所以他责无旁贷的跑这一趟,独留两个看好戏的家伙。 小路子进门,就见王爷神情餍足的斜倚着迎枕,王妃则蔫哒哒的,看上去惫懒憔悴。 小路子不敢多露表情,低声道:“王爷,碧玉膏拿来了。” 赵睿之这才往托盘里头看,一小瓶膏药,一柄细长的木勺,还有一块湿帕子。 他伸手拿过来,擦了擦扔回去,然后拿了膏药跟勺子:“过来抹药。” 明鸾没动。 小路子有点着急:“王妃快抹了药,要不天一热,头上发炎可就危险了。” 赵睿之瞪了他一眼,银牙开合阴阴要挟:“这些人看护不利,害的王妃受伤,挨打暂且可以记下,但若是王妃身体不能痊愈,这顿打还是少不了的。” 明鸾再不痛快,也只能先挪过来,并把后脑勺给他。 头皮上药,跟针扎一般,刺痛难忍,她是强忍着,只是忍不住了倒吸一口冷气,疼得打颤颤,泪珠又在眼眶里头滚,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墙。 赵睿之蹙眉抿唇,抹好了药赶紧给她吹吹:“好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明鸾想到母亲走了,这府里再没有人疼自己,便一阵伤心,眼泪再也忍不了了,啪嗒落下来。 她还要面子,连忙抬手自己擦了。 叫赵睿之想笑话她都不忍心了。 这孩子在自己家也是好几年了,从丁点瘦弱差点养不活,到现在活蹦乱跳,不知多少心血付出(虽然他都是只动嘴皮子,但操心来着)。 如今人在怀里,之前撒泼那里厉害,俱都是因为太在乎他的缘故,这种被人珍视珍重的感觉哟—— 辽王爷略略回味,便感觉身子酥了半边,神魂又荡漾到了天边去。 小路子看见王妃在哭,肩膀一耸一耸的,无声的退了下去。 门轻轻关上,关上之前,他看见王爷把王妃的头发拢到一边,然后把人腰带也解开,叫她侧躺在床里,他则从背后覆上去,撑着手臂去看她。 第二百五十一章 我不想喜欢你 饶是小路子伺候过先帝,看待王爷如同看待晚辈一样,见王爷这做派,也觉得忒流氓了些。 便是如今,王妃明明是占理的那个,却硬是被迫得走投无路。 他出来,王府里头不少人都围过来了,大家听说了外头的事,不放心,纷纷来打听:“王妃没事吧?” “听说王爷跟那女人一起打王妃,可恨咱们当时都在府里,平常跟着王爷的那些侍卫看着五大三粗,没想到真遇到事了竟然好赖不分……” 此言一出,顿时赢得一片附和之声。 不过侍卫们就不乐意了。 “那北番女也带了侍卫,那些人更凶狠,咱们兄弟顾忌重重,只先拦下那边的人。”并不是真的无所作为。 小路子要做的可不是起哄或者架秧子,而是灭火,他笑着对众人说:“不要紧的,喊方大夫过来,只是王爷不放心,如今王爷陪着王妃呢。” 众人被他三言两语的安抚住了。 的确如此,两女争一男,看战斗过程不如看结果,结果男的在谁那里,也就是说明谁胜利了。 现在王爷带着王妃回府,这说明王爷的心没有外向。 只有许言嘉忧心忡忡。他跟李先成也算是伺候王爷的老人了,知道王爷的性情如何,若是只为了恃宠而骄,是绝对不至于叫了方大夫去的。 可巧今日李先成不在,许言嘉就瞅着小路子落单,过去堵住他问道:“路公公,是不是王妃受伤了?” 本来看到他的时候小路子脸上还挂着笑容,可等听完他的话,小路子就收敛了笑意,眯眯眼睛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问:“许侍卫是以什么立场来问我话的?” 若是以知己故交的立场,那么这知己也好,故交也罢,都站不住脚。 若是因为心里挂念或者爱慕,那又显得不够真了。 谁还不是衡量了利益得失才做出来的决定啊? 但是小路子心里也好奇着,明明有机会离开王府,为何三番五次的却又回到这里呢? 许言嘉被他的反问问得一愣。 “在下与王妃……,算是君子之交吧?受命于王府之中,关怀主上,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如果是应该的,那这句话就不会问的这么虚了。 小路子叹了口气:“关心王妃的人有很多,多您一个不多,少您一个也看不出少来,您不如不问,多考虑自己的前程。” 他曾经也想过当时还不是王妃的姑娘嫁人的事。 论起来郎才女貌,姑娘如果正经婚配许侍卫是不差什么的,可这不差也只是外人看着不差,当事人心里如何想的,才是隔开他们的天堑。 不管是当时的静安皇后也好,连同王爷,想必都看的一清二楚。 说实话,小路子对于王爷能答应娶姑娘,心里偶尔还会萌生些感激之意——觉得王爷也不是外表看起来的那么不做人。 但这也只是跟当时面对姑娘境遇,那些回避了的人相比。 其实叫小路子说,王爷也不是什么良配。 可是,话又说回来,真正的良配是什么样子? 小路子也算有些见识,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他觉得很难见到好到叫人羡慕的良缘。 他自始至终没有回答许言嘉的问题。 将许言嘉留在了半路上。 屋里明鸾是不知道外头还有这一出,可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除了平添郁郁,似乎也别无益处。 别看赵睿之平常说话不好听,但是这不代表他不会说。 酒量是不如常人,但也比从前那几年好多了,这会儿他捏住她下颌,一口桂花酿哺喂过来,又有桂花香气,又有酒的醇厚浓香,芬芳甜腻得像是将人的伤心也治愈了。 明鸾头皮的疼痛缓解了些,只是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睁着眼如同一只被箭射中的鸟,落在地上只有眼睛睁着。 明明心里有个叫做理智的小人一直在告诉她,不要这样难受,可是她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那样的深沉美好,犹如岩浆滚滚炙热,又如动物世界里头的掠夺,是那么的狂野不讲道理。 她在心里再一次问自己,我到底喜欢他什么?连自己都回答不上来。 就只是喜欢。 呼吸间热气慢慢的喷在她脸上,她还是难过,想扭头把脸埋起来,却快不过他。 她这里才一动,他就飞快地低头,彻底覆在她身上了。 她一直是个美人,只是美而不自知,因此不懂恃靓行凶的好处。 他眼睛看着她,手却落在她的腰腹上,腰带在手指上打了个圈,然后慢慢抽开了。 她也不是什么事都不知道的小毛丫头了,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心里还不是很乐意,抬手去推他。 只是那力气也就只有母螳螂那点,对付公螳螂或许可以,对付他就成了螳臂当车了,挣扎间被他压住一条腿,要仰头的时候才被他扣住:“别乱动。” 两个人的衣裳都乱了,有扯下来的,有撕坏了的,赵睿之揉成一团嫌在床上碍事,都扔地下,然后拿被子将自己一裹,重新抱住她,一时间犹如雨雪入怀,气息清凉又带着柔嫩美好,勾得他呼吸纷乱,像饥饿的老虎,低头去啃咬她的肩头。 一时间辽王爷如同坠入最美妙的幻境,不能自已,只恨不能长久的同她这样一起,永生永世。 她却倒吸一口凉气,蹙着眉,泪水重又在眼底凝聚,心底的酸楚无人可诉,更兼有对未来的茫然,显得格外的无助。 “我以后要怎么办呀?”这样想着,心中又涌起一股苍凉的酸楚来,“难不成真的要像那些高门大户之中的所有妇人一般,眼睁睁地看着,心里不去计较着,让自己得体端庄又大方么?” 外间逐渐暗下去,不多久又明亮了起来,是乌云挡住了太阳,之后又被风吹走了,吹散了。 只是天上的乌云好逐散,心头的乌云怎么办? 见她乖了,咬着唇忍的可怜了,赵睿之便也随即温柔起来,声音里头带了些笑意的道:“就这么喜欢我么?” 她一下子哭出来:“我不想喜欢你……” 第二百五十二章 没有最好的时机 “我是你相公,你我夫妻,你喜欢我是应该的,再说我也喜欢你呀。” 夫妻俩双方互相喜欢,难不成还要分吃亏赚便宜多少么? 辽王爷说完就看向她,两个人的脸离得极其近,这在往常的日子里头是不多见的,可是这样的距离,仿佛打破了界壁,令他们之间有些话说的更清楚。 她因为哭泣,鼻息还沉重着,心里头也迷茫不安:“以后要怎么办啊?” 他笑起来,像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自然是与我好好的过日子,将那些混账话都不许再说了,生几个孩子,好好的看着他们长大,到时候你我也老了,咱们好好的,难道不是好事么?” 孩子,又是孩子。 好多人都说孩子是女人立身的根本。 她要不是来自异世,她土生土长在这里的话,也难保不这样想。 她还是哭,哭此刻自己的懦弱无能。 她若是本事再大些,离了他,不要他了。便如自己吃着一只冰激凌,突然斜刺里头有个人冲过来也舔了一口,那她肯定不能要了呀! 想一想那个女人,样貌是很美的,五官深刻,叫人过目不忘,跟自己这种寡淡不同,性格也是很火辣,头又微微疼起来,因此心里恨得多了,咬牙切齿:“我想杀了她!” 赵睿之一下子笑了起来:“嗯,成。” 她不相信他这种话,但是这种总比那种劝她大局为重的要叫人好受些。 她又不是圣人,这种时候还考虑大局? 她是皇帝么? 皇帝也不见得要这样,史书里还不是一批批络绎不绝、前赴后继的昏君? 她又道:“杀了她,要是以后有别人,也杀。” 辽王爷不愧高阶深井冰,听了这话,不教训王妃不对,反而深以为喜,感觉一股酥麻从脚底板升到天灵盖,几乎要升天的感觉。 一时间发狠起来,扣住她的力道也加大,怕她的后脑勺撞到床头上,还捏着她的后颈,重重的撕咬她的唇。 明鸾叫疼,他这才放缓几分,只是脸色狰狞,汗水一滴一滴的砸到被褥上,床帐里仿佛被人放了十几个炭盆似的。 她看着他的样子,分明是一副凶相,却又觉得这模样应该只有自己看得,旁人应该无缘得见,因此一时间心气上来,赌气道:“要是你再犯,我连你一块杀了,先杀了你,再自杀,追到阎罗殿里头看你下油锅。” 赵睿之一下子给气笑:“好狠毒的婆娘。” 咬牙切齿:“欠收拾的东西。” 他一阵狂风暴雨似的摧残,终于将她哒伐的乖觉了,呜呜哭泣认错,叫说什么说什么:“再不敢了。” 赵睿之扣住她的后脑勺,指肚温柔的贴服,再次靠近她,与她呼吸交缠,闭眼感受片刻,哄她:“还爱不爱我?” 她抽抽搭搭:“爱。” 他却不满:“说全。说江明鸾爱赵睿之。” 她又复读似的说了一遍,他还不满:“再说。” 一直等她哭更大声,尾音颤栗着道:“我爱你。我爱你!” 他这才心满意足了,心头狂喜汹涌而至,将她包裹,冲刷,他温柔的舔舐:“……我也爱你。” 明鸾是不信也不满,可是就像被人强硬的灌药一样,良药苦口利于病,心里总是将这话听了进去的,于是睡前本来想着要离开去熙园睡的,到底被他按住,在他怀里被他拍着渐渐睡熟了。 赵睿之简直稀罕死了,一直睁着眼看着她,连她呼吸出的气也觉得好,时不时的低声道:“叫哥哥亲亲。” 她本来埋着脸的,便露出一点点脸颊来,这是睡梦中无意识的反应,也是她心底最真实诚恳的记忆。 赵睿之亲了脸颊又生贪婪:“叫哥哥亲个嘴儿。” 这回儿倒是等了一阵子,她才露出嘴唇,微微嘟着,红润俏皮。 赵睿之先是碰了碰,后来突发奇想,含了一点水喂给她,乐此不疲的折腾了大半天,倒是把自己折腾的更清醒了。 他起身叫人重新预备衣裳,等穿戴好了,又走回来看她,见她抱着自己的枕头还在睡着,心中涌起怜爱柔情,又抱了一床被子挡在她背后,免得她翻身伤到头。 干完这些,他才低头扒拉开她的头发,冉木晗的手极其狠,看明鸾头上的伤口,赵睿之丝毫不怀疑冉木晗是恨不得将人的头皮给扯下来的。 这还是在本朝的地上,是在他眼皮底下。 这个女人有心机,同时又十分恶毒,若不是为了还有几分用处…… 因为不想离开王妃太远,辽王爷便叫人把公务都搬到这边来处置。 他在外间,偶尔去里头看看王妃的动静,摸摸她的额头,恐怕她因为受惊生气而发热,不过幸好也许是已经都发散了出来,身上汗津津的,却不是太热。 赵睿之便把被子去了一层,换了一床薄的给她盖。 盖完看她动了动,连忙坐下按住她:“睡吧,没事,哥哥在呢。” 再出来,处置一番公文,灯下思虑良久。 石森偷偷掩下一个哈欠,劝道:“王爷快去歇息吧,这都深夜了。” 赵睿之:“你也坐吧。” 石森跟他这么久,也不虚假了,就坐在对面。 赵睿之把手里的公文给他。 石森双手接过来,仔细看了,心里涌上一阵不确定的惊惧:“如今这时机恐怕不是最好的。” 赵睿之:“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哪里有最好的时机?” 不过他这话说出来却不是沮丧的那种口气,反而带着一重难得的意气风发之感。 石森便跟着笑了起来:“无论如何,奴才都是跟着王爷的,奴才最大的心愿,便是能看着小主子们一个接一个的出生——” 赵睿之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抬头看向门口的小路子。 小路子公公躬身道:“王爷,王妃说要出去住一阵子。” 石森:脸疼。好特么脸疼! 赵睿之起身走到卧室去,见她已经穿戴好了,身边还有一个小包袱。 赵睿之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大晚上的,你要去哪里?” 第二百五十三章 女人的友谊 明鸾没说话,眼睛看了石森跟小路子,两个人都退了出去。 她低头扣着包袱皮对着赵睿之说:“我本想就是想今天去铺子查账的……,不查完睡不着。” 赵睿之无奈地笑:“那也不能深夜去。” 明鸾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只觉得心里还是如刀割,既知道这个人心思无数,也有自己的抱负,可也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是微不足道的,跟他的大业相比,跟他以后的人生相比,她的存在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心里的话其实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此时便嗫嚅道:“我就是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这个借口更站不住脚,赵睿之干脆站起来走过去:“王府这么大,何处你去不得?不乐意见我,从前不是在熙园里头待着么?” 她却一下子哭出来:“可是猫是你送的,兔子也是你送的,我看到它们就想起你,心里还是好难受怎么办?我知道自己不够贤惠大方,我也想的,可是我的心不听话,我又能怎么办?” 这么可怜,叫谁听了不能心软呢? 赵睿之将她抱在怀里,沉默了一会儿,妥协道:“既然想出去住,那就出去住吧,不过有个条件,要带足了人手,不能只带小路子一个。” 她连忙点头,用手背擦了眼泪。 只是等真出了门,坐在马车里头往外看,见他站在门口一个人,身边连石森都站的老远,她既觉得自己周身寒冷,也觉得他实在是孤寂。 小路子陪坐在马车里头,道:“王妃?” 她摇了摇头:“我心里乱得很,叫我自己好好想想。” 等到了铺子里头,安顿下来,蒋聪委委屈屈的提着自己的行李滚到后院里头,把二楼的房子让给了王妃并一干妈妈侍女们。 不过蒋聪要是说委屈也说不着,王爷怕王妃出事,明卫暗卫不知道安排了多少,蒋聪跟他们的待遇一比,简直好到飞起。 折腾一夜大家都没有睡好,第二日蒋聪准时打开屋门,结果一抬眼就是一柄长刀。 好家伙差点没把他吓死,身体的第一反应是后退,眼睛这才看清了来人,是静安师太身边的云照。 “你怎么不吓死老子?” 云照笑着进门:“吓死你,那我岂不成了店小二?” 进门无外人,他这才说起来意:“师太怕北番那边派人暗杀王妃。” 蒋聪也是知道些消息的,失声:“冉木晗这么不要脸了?” 云照道:“北番分成好几支,冉木晗想结亲借力,那自然有人不希望她成功。” 蒋聪:“所以师太是怀疑会有刺客来害王妃?我怎么这么倒霉?” 云照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小子就知足吧。跟着王爷的人才叫受罪。王妃生的那么美,还温柔,寻常人想多看一眼都能被挖走了眼珠子,你不知道侍卫营中多少人羡慕你呢。” 蒋聪:“说得好像我若是看了,王爷就不会挖我眼珠子似的。” 云照就嘿嘿笑起来。 也是王妃现在还不晓得王爷的真心呢,等以后晓得了,这些个女人们啊,他算是看透了,只要得到了男人的真心,那绝对一个劲的糟蹋。 二楼上,小路子闻着安神香的味道也渐渐入眠。 睡眠可以治愈许多情绪,诸如焦虑跟悲伤,一旦睡过之后,会和缓许多。 明鸾辰时末才醒来,问小路子:“你之前想跟我说什么?” 小路子道:“王妃跟王爷回府之后,柳大人不放心,来寻王妃。” “我看他虽然目的不纯,但对王妃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 明鸾:“可我实在没有心情敷衍他。” 她想了想,看小路子一眼,将他招手叫到身边,与他说:“我瞧着他倒是很想为王爷戴顶帽子的样子。” 说完就又坐直了身体。 小路子则瞬间瞪大眼:“是不是之前在这里的时候?他竟然敢对王妃不敬?” 明鸾道:“也或许只是因为身份,他想利用我,自然是有那种关系之后觉得更好控制了吧。” 小路子张着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王妃在这件事上这么冷静,要是有这样的冷静,缘何不能更冷酷些面对王爷啊? 怎么到了王爷面前,就成了市井泼妇一样的状态呢? 他却是不知道,女人的情绪千变万化,喜欢的,跟不喜欢的,极有可能是两个极端。 爱一个人的时候,恨不能为了他奉献生命,恨一个人的时候,恨不能亲自将他千刀万剐,对那些不喜欢又无感或者甚至带一点厌恶感的人,则冷静又冷酷,这时候又能目光如炬了。 明鸾起初对柳骞是感激,这种感激因为一时无法报答而变大,所以当再次见面的时候,她就热情过头了。 这本来是她一腔纯挚,却也极其容易让自信心膨胀的男人想多。 不过明鸾也不想将计就计,直接道:“我不想见他,他要是再来,你帮我拦着些。” 小路子自然点头应下。 才说完这话,外头侍女禀报:“王妃,徐参军夫人并几位夫人都过来了。” 小路子立即看向明鸾。 明鸾想了想道:“请去客房里头略等。” 她把自己收拾了一顿,既不是太狼狈疯狂,也不刻意端庄,很清爽的去见众人。 徐参军夫人正在高声:“我不管什么王爷皇爷的,我就认王妃,王妃有好事都想着我们,再说了,自王爷来了这里,王妃做了多少事,旁人不知道,咱们这些人还不晓得么?吃亏都是王妃的,赚钱却是大家的,咱们也该知王妃的情才行。” 有夫人附和:“谁说不是么,再者说了,咱们大家都是女人,女人要是不帮女人了,这可一点都不像话。” 小路子推开门,明鸾笑着进来:“多谢大家想着我,叫诸位担心了。” 夫人们连忙围过来说话。 七嘴八舌的,也有说王妃瘦了的,也有说要敦促夫君回头进谏参奏王爷的,总之是心疼又帮忙撑腰。 明鸾都一一谢过,细声道:“今日这小铺子来了这么多有品阶的夫人,可谓蓬荜生辉,不好好吃一顿都对不起今日这聚首。” 遂叫人出去定了酒席,就在隔壁酒楼,众人弃了马车,浩浩荡荡的过去,包下整个酒楼的二层,好生的乐了半日。 第二百五十四章 刺客之事 因为王爷跟王妃的八卦,辽东府都好生热闹了几日。 过来看明鸾的官家太太们,都是素日跟她关系好的,然而整个辽东府,看不上王妃的做派,或者一贯保持墙头草想观望结局然后再下注的人还有更多。 石森就在赵睿之面前给那些不敬王妃的人穿小鞋:“酒楼里头请客,本是图它方便,谁知却被有心人说王妃落魄寒酸……,还嗤笑王妃。” 赵睿之:“她活该。若是不出去,别人也不会说嘴。” 嘴里这么说着,却又紧接着道:“你看看都是谁背后在说王妃的坏话,给老子记下来,明日府里请客,这些人都不要请了。” 前头那些人说嘴王妃,后头王爷就亲自来打脸了。 小路子做信使,活灵活现的把话说了,明鸾笑笑,不过也觉得着实没什么意思。 小路子见她懒散着,便劝道:“下面生意挺好,要不王妃换身衣裳,也去看看去?” 明鸾果不其然去了,不过很快就又上去了,因为外头一窝蜂进来看王妃的人实在太多,蒋聪压力太大,两眼泪汪汪的请王妃上楼,明鸾想着这是王诚雇佣的人,算是跟王府那边没关系的自己人,也实在不好意思为难他,于是就上楼去了。 又有王府的侍卫们守护二楼,所以倒是没人再敢造次了。 明鸾没想到出来也不得安宁,思绪纷乱,没有出路似的,夜里也睡不好了。 小路子之前出了馊主意,正想要不叫王妃去工坊那边散散,看她神色憔悴,只好住了嘴。 明鸾其实倒是觉得不大要紧,她就是懒散不想动弹而已,不过小路子发愁却是真的。 因为有愁事,再见到许言嘉,反而也能说几句了。 许言嘉道:“听说娘娘前些年才到府里时候也是睡不着觉,那时候又是怎么好的呢?” 小路子:“王爷送了一篮子猫,猫小,有它们陪着,王妃……” 说到这里一下子转过弯。 正要叫人回府去,就见许言嘉揭开了一旁盖着布的一个篮子,里头有三只才断了奶的小猫。 这就省事儿了。 小路子扭扭捏捏:“我是不会告诉王妃的。” 许言嘉笑:“不用说是我送的,事实上,我其实有意要去投军了,论理应该告别,只是眼下情况不便,便省下这些事罢了。” 先前还烦这人,眼下他一说要走,明鸾听了小路子的转述,心里也不是滋味了。 不过许言嘉能这样看开,她心里也好受许多。 小路子问:“那猫留下吗?” 明鸾看看趴在篮子里还熟睡的几只小猫,想了想点头道:“留下吧,给我做个伴。” 明明身边围了很多人,但仍旧很孤单。 几只小猫终于睡醒了,好奇的打量着屋子,这屋子是临时装饰出来的,外头看着简陋,但里面是真正的优雅不俗,最不俗的当属中间榻上盘膝而坐的人,玉面雪肤,惹得小猫都过来围着她。 明鸾便伸出手撸撸它们的毛,挠挠它们的脖子,小猫很快就躺平任撸,还要争风吃醋,过来挤开别猫。 明鸾被逗得笑起来,笑了一阵又停下笑容,问小路子:“你说王爷看我,像不像我看这些猫?” 小路子刚要说话,被她抬手止住了,她自己又道:“算了,是我着相了。” 如果她能像猫一样,就不会在乎王爷的情感了。 没过多久,空气中传来一阵令人作呕的腥气,她呕了呕,小路子连忙关上门窗。 李先成从楼下上来,跟小路子嘀咕半天。 小路子就来道:“王妃,这里人人都知道王妃住这里,反而不利于您休息散心,不如把家当先留下,咱们另去别的宅子住着,其实外头的人,也不是人人认识王妃的,没准离这里远一点了,王妃还能到处走动散心呢。” 明鸾知道外头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她现在也会配合了,知道小路子起码不会完全站王爷那边,那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她干脆连问也不问了。 只是外头的事儿不管,可是这铺子的事却不能闭上眼装作视而不见,看着地面上的血迹,她晕了晕,强忍着呕意问小路子:“这是怎么回事?” 小路子道:“王妃,咱们先走,这一会儿就收拾好了,等到那边安顿好了我再跟您解释。” 她点头,出来提着裙摆上了马车,没想到赵睿之却坐在里头。 明鸾见了他,心里先涌上一阵委屈。 赵睿之倒是笑了,伸手:“就你娇气。” 话不中听,却主动将人抱住了。 闻着他身上清爽的味道,明鸾渐渐平静下来:“我本来就不是个好的。” 赵睿之越发笑,点头:“很可以,有我的精髓了。这人啊,只有无赖些才能过的好,别人说你不好,都不用理会的,那些顺着别人的话活的人才是傻子。” 拨开她头皮看了看,嫌弃道:“几天没洗头了,熏晕了人。” 明鸾一听这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要从他怀里挣开,他连忙赔笑:“开玩笑的,是我没话找话,怪我怪我。” 又上手给她揉头皮:“还疼不疼?” 明鸾告诉自己不跟他一般见识,自己坐直了问:“你怎么来了?” 赵睿之捏她鼻子:“我不来,你小命都要交代出去了。你当那北番人都是死的?他们巴不得找事打架呢。” 见他主动说正事,她便问:“那为何要来杀我?” 赵睿之目光中闪过赞赏,倾身又将她拥住:“自然是因为你对于我来说是极其要紧的人啊。” 明鸾又问:“那是冉木晗派的人?” 赵睿之:“刺客不留活口,都死了,目前还不确定,正在查。” 见他一副低声下气知无不言的样子,明鸾一面告诉自己别信他,一面却忍不住想得到更多的消息,不让自己太过被动。 “以前不是什么都不告诉我么?如今怎么连这个都说了?” “庙会不让我去,是因为担心我生病,还是因为你又有新的安排布置?” 赵睿之:“呵呵,问得哥哥汗都流出来了。” 明鸾待要说“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但这种话说出来就是打自己的脸。 第二百五十五章 肉包子给你吃了吧 辽王爷咬着王妃的耳朵呢喃着说一句:“逢场作戏在所难免,你以为老子愿意?还不是能力不够,只能无所不用其极?” 他本以为自己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能引得怀里的人心软,谁知她却来了一句:“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气得赵睿之敲她脑门:“你个狼心狗肺的货。以后我再多跟你说一句,是我傻缺。” 明鸾这才斜睨他一眼,她还冷冷一笑呢。 赵睿之好险没被她这一眼给送走。 将她送到地方,连车都没下,直接走了。 明鸾身边连小路子也没有了,迎接她的人竟然是轻云。 她见了轻云问她:“你怎么过来了?师太那边还好么?” 轻云眉头藏着淡淡轻愁,唇角扬起一个微笑:“师太还好,就是惦记王妃。” 明鸾现在于外事外物都很看开了,也不觉得静安师太躲出去就是不对的。 两个人进屋里,这处前面临街,后头的小院倒是深长,也安静。 院子里头光秃秃的,没种多少花树,明鸾心想这样也好,真有刺客来,叫他无处藏身。 夜里轻云问她:“王妃心里是不是很难受?” 明鸾想了想道:“别人要是在这个位子上,说不定也会遇到跟我遇到的一样的事,只是每个人都不一样,所以面对事情,处置的方法方式不同而已。” 轻云却不依不饶:“王妃当时那样,肯定是因为心里很难受的吧?” 明鸾:“嗯!有一瞬间恨不得叫所有人一起升天。” 轻云笑了起来,有小猫被两个人的对话吵醒,喵喵叫了两声,打了两个哈欠,明鸾便也睡了。 一夜安稳,第二日一大早两个人都起来了。 只是推开窗户一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外头花木扶疏,有尚且开着花的海棠,有冬青竹子等,并且还有了一条青石板路。 明鸾不敢置信的扭头,这简直不可能,就像有人将屋子搬走,重新换了个院子一样。 轻云也走过来。 明鸾问她:“你也没听到动静?” 轻云道:“没听到。” 明鸾给她一个“你在晃点我”的眼神。 轻云回了一个“没错,我的确在晃点您”的眼神。 事实上,她当然听见昨夜的动静了,真就算没有声音,那影子落在窗户上也是影影绰绰。 她才起身呢,外头先有人示警了。 没多久王爷就来了,她就只好卷着铺盖退了出去,再回来就快天明了,她只庆幸石总管没有叫她跟外头那些做事的人一起干活就是了。 睡觉中途挪个窝而已,跟熬夜上夜班比起来,当然是前者更好。 而且她昨天并没有答应与王妃同榻而眠,她觉得王爷进来时候应该挺满意,说不定自己升职加薪有望。 明鸾往外走,发现不光后院改造了,连前头院子也变了样,两只大水缸里头都栽种了睡莲,细看还有几尾小鱼。 前头临街的屋子也重新粉刷了一遍,琳琅满目的货物都摆在架子上。 明鸾走到门口一看,看那牌匾。 轻云也过来了:“这里本来就是卖杂货的一家铺子,东家要回乡去,才转手的。” 明鸾道:“这样也好。” 去了柜台一看,连账本都记录的清楚明白,不由失笑。 换了衣裳,她便跟轻云一起做起这杂货铺的买卖来了。 怎么说呢? 虽然是两个妙龄女子在店里,但轻易无人敢来撒泼的,有泼皮无赖进来刚要开口调戏呢,后头走出个小山一般腰里别着一把屠刀的壮汉,无赖便不敢造次了。 日常里头都是附近的人过来买东西,也有婆子媳妇仗着年纪大,问明鸾:“这男人是你们的相公啊?” 每到这时候,轻云就抢着说:“是我的当家的,这是我小姑子。” 婆子们一听这个倒不好多说了,讪笑:“亲兄妹么?这长得可不像。” 轻云道:“一个随爹,一个随娘。” 总而言之,无论对方说什么,她也有话怼。 渐渐明鸾也丢开脸皮,敢多说几句了。 她才在这里两天,就有点喜欢这样的日子了,如果赵睿之不来,就更完美了。 这日里头来了个书生,进门倒还羞涩,扭扭捏捏磨磨蹭蹭买了些便宜的纸笔去。 轻云给他打包:“要买好的,还得去专门的笔墨铺子。” 那书生多看明鸾两眼,轻云当即啐道:“看什么呢?小心老娘将你的眼珠子抠出来。” 坐在里头的小山顿时掀开帘子。 明鸾笑着道:“没事,哥哥去忙吧。” 书生给吓脸白了。 谁知夜里回味起明鸾的话,觉得小娘子对自己有许多维护,定然是因为也看重了自己的缘故…… 这一想,顿时心花怒放起来,想到:虽然小娘子是商贾出身,这身世上略差了些,可是样貌美丽,性子也温柔,一双眼睛那么动人,都足以弥补她出身上的不足了,若是成了亲,两个人生几个玉雪可爱的孩子,便是为了这些家人,他也定要出人头地,拼出个前程来。 美梦是如斯美好,乃至于夜里失眠半宿,第二日又早早的跑到铺子等明鸾开门,还买了两只热腾腾的包子,打算给她解馋。 结果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形容俊俏的男人正将胳膊靠在柜台上调戏那小掌柜! 书生当即大怒! 走上前去,如果捉奸的丈夫一样,直接开口问:“你哥哥呢?” 明鸾着实料不到竟然还有人惦记小山,朝他露出一个钦佩的目光。 帘子后头,轻云本来在偷听来着,一见书生来了,再看他那目光,险些把自己给笑死,招手叫躲一旁的小山过来:“外头有人找你。” 小山也听见了,不过不想去,可外头明鸾已经喊他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出来:“谁找俺?” 目光竭力撇开,不往辽王爷那边看去。 书生一看他的样子,不由失望不已,都说姐儿爱俏,今日果然如此,一丝不假,空废了他半夜筹谋,唉! 他失望的看一眼明鸾,对她这种选人的目光进行了深深的鄙视,然后对小山说:“这包子给你吃了吧。” 第二百五十六章 误打误撞 赵睿之见明鸾一直盯着小山跟书生,便有些不满。 “眼珠子要掉下来了。”他看出那书生的意图,不过见明鸾像是没明白呢,就故意误导她,“怎么你是没见过好男风的人啊?瞧瞧你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明鸾当然要反驳他:“昨天他过来的时候,我看他看见小山的样子脸色都白了。谁会想到他今天竟然特意过来给小山送两个肉包子……” 赵睿之笑得颤抖。 明鸾觉得真实的情感应该得到人们的尊敬,不大高兴地对赵睿之说:“你不要笑了好不好?你不知道人家昨天不舍不得花钱买那种好一点的纸和笔,今天为了见小山都舍得买两个肉包子,可见他这个人还是有一份真心的。不管他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单就这份真心来看,也不应该被我们嘲笑。” 赵睿之吧,既有点得意自己把她误导的晕头转向,又觉得她这话里话外怎么听怎么好似在内涵他似的。 因此心里也多了几分气恼,气哼哼地道:“这份真心又有何用?你觉得他就会因此不去娶媳妇了?” “你不是说自己是小山妹子么?没准他接下来就来勾搭你,指望着娶了你之后能天天见到小山呢。” 明鸾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赵睿之一看自己把她吓住了,连忙抚着她的肩头道:“这只是我猜测的,你看看你,还没有影儿的事儿呢,自己先把自己吓住了。” 趁机把人搂在怀里,轻轻拍打:“不怕不怕,没有人敢欺负你。” 明鸾想起欺负自己最厉害的便是他,一时清醒过来,一脚跺他脚面上,然后跳出他怀里,指责道:“就是你一直欺负我。” 两个人又是不欢而散的一日。 再说那书生,赵睿之当时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却也实在没料到,书生明明见了赵睿之,竟然还又给明鸾找了借口。 “小娘子家家的,年少无知,男人们能贪花好色,自然女人们也可以如此,不成不成,既然相识一场便是缘分,我得去提点一二。而且,也好叫她知道我可是有秀才功名在身的人。” 因此到了次日,他就扭扭捏捏的又来了杂货铺这里。 明鸾既然知道了他喜欢小山,对他还颇多怜爱,自我感觉对待书生态度十分和蔼可亲。 书生却觉得明鸾这是又双叒叕见异思迁了——如今昨日那男子不在,她便看出自己的好来了。 因此书生可以让自己的态度更威严了些,对她表白了起来。 “在下年纪二十,从未娶过妻子,身上有秀才功名,家中也有良田,只是笃信那句‘好女不争出嫁衣,好男不吃分家饭’,若求功名利禄,自然会自己去努力……” “姑娘云英未嫁,贤良淑德,正可堪为良配,因此在下不才,今日自己为自己提亲。” 明鸾都呆住了。 她喃喃自语:“之前赵睿之说的时候我还将信将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过了一会儿又道:“罢了,世上无耻的事情我见识的还少么?只要我想知道,再多的无耻之事也能看到听到,摞起来的字纸都能塞满屋子了。” 她因为对书生这种“卑鄙无耻”的行为太过生气,也是自己如今有底气,不怕他报复了,于是就正色的斥责他。 “我本来还敬你是一条汉子,想着世上的人,有男人喜欢女人,女人喜欢男人,那么也就自然会又女人喜欢女人,男人喜欢男人,这些都是正经存在的,你喜欢小山,求而不得,这是你的痛苦,我也能理解,可你怎么能无耻下作的想把我拖下水,害我一辈子?萍水相逢,我自问没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怎么能够这么恶毒呢?” 书生目瞪狗呆,被她这一番斥责给闹得满脸涨红:“谁,谁说我喜欢男人了?” 轻云早就忍不住了,笑也差点把自己给笑死,站出来帮腔道:“你不喜欢男人,昨天给我相公肉包子?你怎么不把肉包子给我?分明是看上他雄壮威武的身体了。” 明鸾听着轻云的话,怎么听怎么想笑场,这会儿又有点同情书生了,干什么不好,来招惹他们。 她往帘子那边看了一眼,莫名觉得帘子如秋风中的寒叶一样瑟瑟发抖。 小山此刻就在那帘子后头呢。 谁能料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山兄,竟然怕男人的死缠烂打。 明鸾这会儿颇有点武林外传里头佟掌柜的那种感慨了:额滴个神呀! 她看书生气得要癫痫的样子,有点害怕,就细声细气地道:“您放心吧,这个不丢人,只是既然喜欢的是男人,真不好去祸害别的女子了,毕竟人家是无辜的啊。” 书生紫红了脸色,恨不能携带月光宝盒回到昨天,给那个脑残给男人送包子的自己左右开弓打成个猪头。 他怒气冲冲的咆哮一句:“我不喜欢男人!” 说完就跑了。 轻云看着他远去的、弱柳扶风一般扭捏了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 “此地无银三百两。” 明鸾忍俊不禁的接了下联:“隔壁王二不曾偷。” 两个人相视一笑。 轻云轻声道:“我原本是不相信他会喜欢小山的,现在看他这样子作态,又有些拿不准了呢。” 小山刚要掀开帘子出来,闻言身形一顿,脚下一个踉跄,倒着退了两步又跌坐了回去。 他吨量在那里摆着,这一下连外头都惊动了。 明鸾跟轻云相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 轻云回头就把书生给卖了。 不说旁的,现在卖了也比后头叫王爷后来知道,连她都落不是强。 “死道友而非死贫道哉,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明鸾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笑话她:“你这跨了教派了,小心佛祖怪罪。” 轻云连忙双手合十朝空中拜拜:“童言无忌,佛祖勿怪。” 她这一番唱念做打,是小路子做不出来的,明鸾想到这里,倒是有些想小路子了,便问:“不知道小路子那边怎样?” 轻云道:“他好着呢,听说在柜台上算账,快将蒋聪的饭碗都抢干净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奸商卖伞 小山本名不叫小山,他姓陈叫陈山,小时候因为长的特别的孱弱,爹娘怕他养不活,所以才给他取名为山,指望他长得像山一样。 后来爹娘的愿望实现了,就是他这吨量,一般二般的女家,不是那种有点狠心绝情的女方父母,还真不敢把闺女嫁给他。 云辉曾笑话他:“小山只能配大山,你呀,等着别的山来配你吧。” 小山就这样被迫保持了单身。 他叹了口气,微微抑郁,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人生之中的第一朵桃花竟然是朵只开花不能结果的烂桃花。 轻云跟明鸾两个女人,小山一个大老爷们,硬是被这俩哈哈大笑的女人衬托的有点奶声奶气。 所以当小山又再次看到书生的时候,虽然有些纠结,还是本着为双方都好的想法,诚恳又真挚的同他说:“别爱我……,咱俩没结果……” 语调沧桑,带着看尽人世繁华之后的荒凉。 明鸾直接一下子溜到了柜台下头,咬着胳膊笑了起来。 轻云为了近距离第一时间看到书生的表情,所以强忍着憋着笑,但也是靠着柜台才撑住身体。 直到铺子里头又进来人,这才算完。 反正经过此事,明鸾是彻底不相信书生对自己有意了。 赵睿之不动声色的解决了潜在情敌,心里没得意多久,就得知朝廷的使者快到了。 李先成恭敬道:“今年各地的倒春寒厉害,几条主要路上都下了大雪,这还是在中途停了些时日。” 赵睿之:“再想办法拦他两天,烦死了,不想见这些人。” 李先成领命,正要告退,赵睿之又叫住他问:“许言嘉定了要去闾州?什么时候走的?” 李先成道:“明日一早出发。” 石森也在一旁道:“许侍卫跟了王爷一场,王爷可要见见他?” 赵睿之笑:“又不是生死离别,见什么见?再者说了,闾州离辽东也不远,他想回来,还不是半天就到?” 赵睿之问过也就丢开手了。 许言嘉却替代了一个暗卫,守在王妃所在的铺子里。 他看见王妃笑不可支,也看见王妃跟轻云头碰头的交头接耳,眼睛里头闪烁着光芒。 这本来是一个叫人开心的画面,只是莫名的,他有点开心不起来。 心中充满了离别的悲伤。 大丈夫志在四方,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心里有了留恋呢? 他说不上来。 就好像一阵风带来了一粒蒲公英的种子,落在他心里,而后发芽,扎根,最后生出千万朵蒲公英花,飞扬着,落在他的血脉里。 明明知道,今生绝对无望,明明此前有数次机会,可是都眼睁睁,甚至近乎袖手旁观的错过了。 她已经为人妇,地位尊崇,是他配不起的人物了,可是他心里怎么就百转千回了起来呢? 他自问自己也是个狠人,既明白自己的心意不可更改,便干脆利落的斩断了。 从此天高云阔,又要看不一样的风景。 只愿她看不到他的纠结,不必为他这些冗杂的情绪而跟着长吁短叹,辗转受折磨吧。 几只小猫熟悉了明鸾,物肖主人,变得又乖又懒,也不乱窜,明鸾便将它们都放到铺子里头,一则为了恐吓老鼠,二来白日也是个陪伴。 这日赵睿之又来了。 靠着柜台跟她说话,明鸾现在离开他几日,觉得心情还算平静,便有点不想理会他,没好气的道:“能不能起开?挡着人家做生意了。” 赵睿之:“良心呢?就这么跟哥哥说话?” 外头一阵春雷,紧接着天色就阴了。 明鸾见状连忙催他:“你快走吧,要不一会儿就下起来了。” 赵睿之:“下起了怕什么,这里不是有伞?” 明鸾:“我这里的伞是用来卖的,二两银子一把。” 赵睿之哼了一声:“就知道你钻钱眼里拔不出来了,这么贵是金子做的?老子偏不买。” 掉头转身就要离开,结果没等他迈出门槛,外头更响了一声惊雷。 赵睿之的马车停在后面,但过去要从前面绕才行,外头可没有避雨的游廊,他想着朝廷使者恐怕这一二日就要到了,不能不回去,便说服自己“不要跟个二货计较”,转过头来问:“给我拿把伞,二两银子改日给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十分宽宏呢。 谁知明鸾懒洋洋瞧他一眼,又伸手撸着小猫道:“晚了,现在二两银子买不到了。” 赵睿之就好气! 然而,更叫人生气的是,他还要问:“现在卖多少银子?” 坐地起价的奸商,等老子回去之后就叫人把你这店铺给关了门。 明鸾因为摸了猫,也知道他洁癖不肯靠近,因此格外的有恃无恐:“二百五十两银子。”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赵睿之跟着她目瞪狗呆的重复:“二百五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明鸾:“能文明和平的获得,我不喜欢诉诸武力。” 她说着还抱着猫往雨伞那边走了走,防着他不要面子了,万一再冲过来抢雨伞。 赵睿之:我就多瞧得起我自己!这是不是“自取其辱”的另一种阐述? 他身上自然是没有二百五十两银子的。 只好用了人家的纸笔,写了一张欠条,约定让石森明日来送银子。 明鸾甚为开心,连连感谢他的惠顾,因为知道他嫌弃小猫,还特意洗了手,这才双手捧着给他递过去。 并且因为收入一大笔银子,心情大好之余,还附赠了一句吉祥话:“伞同散,所以是不能送的东西,只能买呀!我可不想同哥哥分离。” 赵睿之从心底冷出一声“呵~”,没有多看她一眼,拿着雨伞走了。 外头暴雨如注,明鸾见他一个人迈入雨中,连忙绕出柜台。 这时候轻云跟小山也出来了,小三就道:“我去送送王爷。” 明鸾点头应了,又顺手给他一把伞。 小山可不敢收这价值“二百五十两”的金贵雨伞,抓起蓑衣就走了。 明鸾甚为老气横秋地说:“这孩子,怎么还跟我计较上了。” 轻云捂着肚子,笑得已经像面条子一样了,还是那种煮熟了泡软了的面条。 第二百五十八章 被绑架 明鸾次日便催轻云去跟石森兑银子。 结果轻云去了再回来,手里却没拿着钱。 她不由的咋舌:“他们不会是想赖账吧?” 轻云摇了摇头,轻声道:“是京中来人了,有御史在朝堂上参奏王爷跟北番勾结,皇上不信,派人来请王爷回京自辩。” 明鸾的脸一下子白了。 心里的小人拿着刀也在砍赵睿之。 作,该死的作,这作出事儿来了吧? 她好不容易在辽东过几日安生日子,他又惹麻烦! 轻云心里也乱糟糟的,主要是看王府里头不像井然有序的样子。王府竟然因为朝廷来人就格外的慌乱——不是装出来的那种慌张,从前,无论是在京里,还是在西山行宫,他们这边的人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明鸾突然问:“你跟云辉还好着么?” 轻云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这个,顿了一下,才迟疑的点了下头。 明鸾就点点头:“挺好的。那你还会时不时萌生出那种想乱刀砍死他的冲动吗?” 轻云:“噗!” “王妃!”这是笑的时候么,就引着人笑! 忒讨厌了。 她反问:“王妃还喜欢王爷么?” 明鸾:“喜欢不喜欢的,也不是我说了算。”得看他的表现,反正表现不好就不喜欢了。 轻云道:“王爷对王妃当然是有真心的。” 明鸾哼哼两声。 她讹诈了赵睿之二百五十两银子不假,但只有他的欠条,如果他耍赖,难不成她还要去官府告他不成? 所以,这二百五十两,也只是让她高兴了一夜而已。 “我就是个二百五,大傻逼!” “应该昨天派人跟着他去取钱回来!” “哎,你看看,眼下这账面又平不起来了!再这样下去,亏损都是小事,迟早要关门大吉。” 轻云都呆住了,怎么也没想到王妃的脑回路竟然拐到这里。 她正要再提一提那可是朝廷派来的人的事,就见王妃又自言自语起来:“叫王爷去自辩,不会也叫我一同去吧?” “没有这样的道理,又不是我去勾搭北番那个劳什子公主。” 小路子急匆匆的从外头进来。 明鸾一看见他,就叫陈山去合上了门板。 小路子也是听说了此事之后,赶紧过来:“王妃,您跟着王爷去京城,比留在这里要安全。” 明鸾:“不是还有静安师太么?大不了我……” 她话都没说完,看见小路子脸上不赞同的表情,气得又用鼻孔喷了一口气。 小路子的意思很明显了:静安师太那里不知道有什么事,但有一件确定的事,那就是明鸾不能去投靠她。 小时候日夜盼着长大,长大了才发现,也不能肆意挥洒人生。 “我要——,这王妃之尊有何用?” 摔! 外面有人突然砸门。 陈山从门缝里头看看,回头禀报:“是个王府的侍卫。” 明鸾看他这样,又笑起来:“开门呀!这会儿又装傻了。” 不过对于陈山这种行为,她还是比较满意的。 陈山才开了门,那侍卫抬脚就迈步进来,抱拳对明鸾说:“王妃,属下奉王爷之命,请王妃回府主持府中事务。” 轻云连忙道:“王妃,那我们去收拾东西吧?” 侍卫说:“王妃可先行一步,留下人在这里收拾。” 这里乱着,不妨外头又进来了人。 轻云抢先开口:“今日不做生意了。” 随着话音落地,众人也看清了来人,正是前几日的那书生。 陈山脑子里头闪过弹幕:“冤孽啊!” 小路子目光掠过那书生,看他不似有可疑的地方,就对明鸾说:“叫轻云陪您回去,我在这里帮忙收拾东西。” 明鸾这两日小日子,卧房里头都是女人家用的东西,此事小路子不知道,轻云却是知道的,因此轻云连忙道:“既然有侍卫在,那还是公公陪着回去吧,我来收拾王妃的东西。” 明鸾不高兴,把近些日子收的钱都收进包袱里头,小路子接过来抱在怀里,她又拿了账本,回头看一眼这铺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这里。” 侍卫在一旁一直沉稳的不多说一字。 小路子扶着明鸾上了马车,轻云上后头去收拾行李,陈山责无旁贷的打发书生。 书生:“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陈山心里的小猫猫叹气:“别问了,知道的多了也没什么好处。你快回去吧,回去之后就把这里的事忘了。我这两日着大夫特意打听了打听,说就算喜欢男人,但如果能克制住,也不耽误成亲生子,没准过上几年安生日子,又转过弯来了呢,你的年纪又不大,往后的日子且长着呢,可不能一时间因为情情爱爱就误入歧途。” 书生指着上了马车已经走远的明鸾道:“她是辽王妃?” 陈山沉重的点了点头。 目光里头一副同情神色。 这书生也是傻,竟然妄想通过娶王妃来达到接近自己的目的。 这简直就类似他要跨出门外,得先把屋顶破开个窟窿,然后嗖得钻天上,然后再掉下来掉到门外去一样。 可是,无论他心里怎样腹诽,书生的下一句话叫他顿时如闻惊雷。 书生说:“那个侍卫我见过,他可不是咱们本朝人,北番人从母,他虽然是本朝的长相,但其实是北番人!” 陈山朝后头喊:“轻云!救人!” 也是他们大意了,那个人穿的分明是辽王府的侍卫衣裳!连佩剑都毫无二致!再说,知道王妃在这里的,都应该是王府的心腹之人才对!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些也都是马后炮了。 陈山不等轻云就往外冲,临走还对书生说:“你快回去,注意安全。” 书生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道:“好没有意思的。” 轻云一摔手里的东西就往外冲,跑到前头来,陈山不在,书生还在,指着外头道:“我看见马车走到前头,然后往西北方向去了。” 轻云简直后悔的要杀了自己! 师太派她过来,叮嘱她:“一定要寸步不离的保护明鸾。” 可是她呢?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不合时宜的小剧场 明鸾昏昏沉沉的,只觉得浑身火辣辣的疼,脑子像是要炸了似的,没等她彻底清醒,斜刺里头突然一左一右两只大手跟钳子似的将她提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根泡面,不,像根面条。 体会了一把被人当成囚犯拖走的感觉。 原谅她吧,她的脑袋瓜子总是不合时宜的想起一些久远的事。 并且还怀疑自己这是又穿越回到了刚来的那会儿。 “我这是去王府讨嫁妆又被赵睿之给打了?” “怎么上次没感觉这么疼啊?” “嗯,或许是养尊处优久了,不经打了。唉,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她还给自己总结了一下。 没办法,脑子快要炸了,总要找一点东西来转移注意力。 就像有人哭着哭着却突然笑出声来一样,这是对命运的无奈的反抗。 她被人拖走了一段,然后就直接被甩到了地上。 连点稻草都没铺。 地上很冷,很硬。 她闷哼一声,有点仓皇的抽了口气,刚才被撞到肋骨了,还有膝盖,那两声咔咔,是要废了她啊。 疼痛使她没有及时得晕过去。 外头传来房门落锁的声音。 她扑在地上,一动也没动,就跟草皮长在地上一样一样。 房门又被打开,有人重新进来:“别是死了吧?还没交货呢。” 说着伸手到她鼻子下方试了试。 门口另一人道:“有气,刚才说了你还不信。” 蹲着的人笑:“可不是不信,是以为她装死呢。” 说着使劲拧了一下昏死的人的脸皮,笑声轻佻:“可惜了这张脸皮,要被划花了,可就吓人啦。” 人质虽然狼狈,脸上也有血迹,可偶尔露出来的地方还是能看出冰肌玉肤,非同寻常。 等这两个人终于又走了,明鸾这才艰难的睁开眼睛。 手指跟手掌像是被碾子碾过,一动就疼的厉害,而且肩膀那里似乎也受了伤,好在左边胳膊略轻些,她抬起双手撑住自己,明明知道不能打草惊蛇,可是实在太痛了,还是忍不住嘶叫了一声。 幸亏没有被绑住,就她这样,再绑一下估计真就血脉不通直接半身不遂了。 她往四下里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真的惨。 空荡荡的一个屋子,除了地上,另外能睡人的地方就是房梁了。 她不是小龙女,更不是蝙蝠,是直接上不去,不,就算真上去,叫她睡着了,她也能毫无防备的翻个身,然后把自己摔成泥。 观察完毕,她赶紧放下胳膊,继续躺平歇歇。 身上的衣裳还算厚实,就是有点破而已。 脑袋搁在地上,冷静半天,终于想起了前因后果。 上了马车厚,她跟小路子就商量她到底要不要跟着回京城的事。 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来,突然感觉脑袋有点昏沉。 小路子更警醒些,找到了桌案下面桌布笼盖着的香炉。 两个人立即发现了不对劲,小路子立即就要掀开车窗把香炉扔了。 谁知车窗竟然被封死了。 车门也打不开。 香炉还在燃烧,香气无声无息,却叫人越发的昏沉。 明鸾从小路子手里抢过来,呸呸呸口水吐下去,好歹的把香给灭了,但整个人也缺氧,累得不行了。 后来就是她趴着,小路子将她扯到后车门门缝那边,他则挡在她身前…… 她身上的血应该是小路子跟人搏斗留下的,她没想到他随身还带着匕首,只是终究因为吸入那毒香,体力不支的倒在她身边。 “小路子……” 明鸾想起来,只觉得摧折心肝的剧烈痛苦! 她顾不上思索自己的处境,极力回忆,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被跟小路子分开的,他如今是生是死? 可惜,她只记得自己昏迷之前,觉得大概绑架的主角应该是自己,那么没有一上来就杀死,说不定还有其他利用价值,所以就扑着挡在小路子身上——对不起,她记得他还闷哼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扑得雪上加霜了。 落在小路子身上的拳头终于被她坚持着分走了一半,直到彻底昏掉。 她心里想:小路子肯定没有死。说不定被人扔半路上了。 杀死一个人是那么容易的吗?像她,见血都想晕,别说杀人杀猪,连杀鸡都不敢。 她也不能接受第二种可能了。 怀着这种信念(认为绑匪不一定敢杀人的信念),她脸着地的、终于撑不住的重新昏了过去。 连着好几日,白天赶路,晚上休息,明鸾在马车里头,直接分不清东南西北,不过这些人的口音却能听明白。 到了第七八日上,队伍里头出现了另一个女子的声音。 “不是叫你们划烂她的脸?怎么,这就舍不得了?” 明鸾:划烂这个词用的好,比之前绑匪甲说的划花更能突出说话人的恶毒。 算了,划就划吧,她被堵着嘴,绑在一床棉被里头,眼睛也看不见,只能靠大脑用心感受了。 “明鸾,不要挣扎,加油!” 她还安慰自己:“这些人将来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有机会,先弄死他们,有一个算一个!” 她的恨意多么深呢? 她觉得老天爷要是在她面前出一道选择题,一,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赵睿之(不救就死了),二,千刀万剐了这些绑匪以及幕后主使。 她肯定毫不犹豫的选二。 绝对的。 男人在她的生命中,就是过客,就是蒲公英,一吹就散了,没有那么重要!!! 当然,如果把赵睿之换成小路子,那她肯定就选一。 在她这里友谊,友情,是大于爱情的存在。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仿佛能感觉到刀片的冷意了,却突然听到绑匪甲的声音。 “慢着。”有兵器格斗的声音,不过点到即止。 明鸾:摩擦会产生火花,你们俩打斗离我的被子远一点。万一嘭溅出的火花将被褥点燃可怎么办? 绑匪甲自然是没有听到她脑子里头的腹诽:“这一路要着急赶路,你现在划烂她,万一等交货人死了怎么办?再说了,尾金还没付呢,你这么着急要把事情都做完算什么?要么你给钱,我们把人交给你,随便你怎么做,总归是你主子跟你的事。” 第二百六十章 内应 明鸾心想:这些人既然怕我死了,那我就不能活的太欢乐了,否则肯定叫他们嫉妒,再生坏心。 那怎么才能表现的很惨呢? 对了,不吃饭。 要是再有人喂饭,她就吐。 当然,她想的很“坚强”,前头几日,那些人为了防止她逃跑,压根就没喂她吃过什么,就每天给口水喝而已,很恶心。 这日她昏昏沉沉的感觉到有人捏着自己的下巴在喂饭,是她的胃久久没有尝到的粮食滋味,咽下去几乎成了本能,没等她想吐,她就真吐了出来,吃进去多少,吐多少,吐得干干净净。 酸水经过喉咙,是一种令人痛苦的滋味。 明鸾欲哭无泪:先吃一顿饱饭,下一次再吐也好啊。 没想到身体感受到她的意念,竟然执行的这么彻底。 “难道我只是一段程序?被设定好了就严格按照标准行事?” 终于有一日,她发现了问题,是偶然间有人掀开车帘,她的眼皮感受到了落日余晖。 马车是朝着东南行进的——这是要进京? 没等她想明白,到了“交货”的约定地点了。 之前心心念念没有划烂她的脸的那个侍女又出现,并且狠狠的告了那些人一状:“公主,就是这些人怜香惜玉,舍不得划烂她的脸。” 明鸾听到冉木晗的声音,心里还很冷静,道了一声:“果不其然。” 绑匪们大概不愿意多生事端,赔笑道:“由您亲自动手不是乐趣更多么?再者当初说的是交活的,否则我们割下人头来给您带过来,岂不是更便宜些?您看看,现在是还有一口气,不过也只有一口气了。真划烂脸,流血溃烂而死,那就不是交活的了。” 冉木晗:“少废话,银子给你们了,快滚。” 明鸾感觉自己被抬下马车,作为“被交接的货物”,她努力睁开眼。 冉木晗蹲下,捏住鼻子:“怎么这么脏。” 说着接了侍女手里的水囊,兜头就浇了明鸾一脸。 明鸾:庆幸我的情敌不是个男人吧。 不过紧接着她就庆幸不起来了。 冉木晗下脚直接跺到了她的肚子上。 一阵剧痛袭来,她本来没有力气多睁眼的,可是因为实在太痛,撕心裂肺的那种感觉之下,她甚至听见了自己嘶哑的喊叫声。 寻常人肚子上的肉多,可是她这段日子已经饿得皮包骨头了。 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冉木晗这一脚给跺碎了似的。 在疼痛的剧烈的刺激下,她的头才抬了一半就软踏踏的重新垂到了地上。 耳边一句“这么不中用”吹散在风里。 十天前,辽王妃别劫持之后,赵睿之当即要发动人手去找。 静安师太回来了。 “不用。”她冷硬地说。 赵睿之急眼:“娘,明鸾她娇滴滴的,这一路还不定受多少折磨。” 静安师太转身看着他:“你大张旗鼓的去找,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辽王妃被人挟持,失去贞洁,以后要怎么办?难不成要给她改头换面换个身份生存?” 赵睿之:“那也不能不救!” 静安师太:“朝廷来的人都交给我。我保证,那些人怎么把人抓走的,就怎么把人送回来。” 赵睿之直接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静安师太:“最多十五日。” 她已经有了头绪了。 只是没想到这次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睛。 这边安抚下赵睿之,叫人保护好他,她就要走。 赵睿之不肯,拦住她:“娘,我是三岁小孩子么?若是一辈子都只能这样躲在娘的羽翼下生活,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纵然能活到六十岁、八十岁、九十九岁一百岁,我是个人吗?” 他见静安师太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走上前道:“我已经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即便身体孱弱,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明鸾跟了我,说实话没有想到什么福,还竟被我惹着生气,她如今这样陷入危难,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平日里因为对她不够好,所以才想着叫她肆意一些,没想到反而害了她。” “这都是我考虑不周的缘故,是我的罪孽。” “我不能在这个事情上逃避。” “当日父皇离我而去,其间种种内情,我身为人子,明明知道,可是仍旧懦弱的去逃避去回避。” “而今我的妻子又因为我的缘故陷入了危难,如果我不做些什么,那真是枉为人夫。” 静安师太叹了口气:“你既然想知道那就跟我过来吧。有些事情我本来不想脏了你的手。” “一边走一边解释吧。”她说着话率先上了马车。 西宁行观的地下一层已经被改成了一家牢房。 如今云辉被吊在上头。 赵睿之一看是他,的确吃了一惊,失声道:“怎么会是他?” 静安师太道:“他是柔明族人,你可能没有听说过这个族的名字,十五年前,柔明族人被柔利人灭族,他唯一的活口。这么多年不管是在我身边,还是四处刺探,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报仇雪恨。” “而为了达到他的目的,自然是一切可以利用的都利用起来。” 什么所谓的朋友情谊,爱人的关系,以及对主上的尊重忠心,都只是他利用之、然后达到其复仇目的的工具而已。 赵睿之道:“我说明鸾在那边那么多侍卫暗卫的,怎么就被人钻了这么大的空子?原来是他做了内应。” 他也不是笨蛋,很快就想通其中一些环节:“那么轻云是否知道?” 静安师太道:“轻云也只是疑虑怀疑,她并没参与其中。” 赵睿之松了一口气:“明鸾可是将轻云当成朋友的,要是被背叛了,到时候不知道该多么伤心。” “那劫持明鸾的人是柔利族人了?他们不是依附在北番么?是冉木晗指使的?” 静安师太点头道:“的确不错。你能想到这里足见你还冷静。听我说,以后遇到大事,越是要命的大事,越要冷静,不要自乱阵脚。” 赵睿之:“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去灭了柔利族? 第二百六十一章 难舍 柔明族跟柔利族,虽然名称相差不大,其实最早之前,也的确是混为一谈,只是那个庞大汗国的一支而已。 柔明族的粮草毛皮、牲畜都被上交汗国,百姓苦不堪言,柔明族当时的族长因此带人判出汗国,而当时的汗国丞相余思跟柔利族有仇,于是上报可汗说柔利族包庇并提柔明族遮掩,可汗信以为真,迁怒于柔利族,命柔利族将柔明族灭了,以此来让柔利族证明他们对汗王的真心。 柔利族活得也很艰难,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这样连累。 他们打不过汗王的军队,而且柔明族出走,他们却不能,只能听汗王的吩咐,去追杀柔明族。 两方在西西谷发生恶战,柔利族更胜一筹,灭了柔明族,收缴了马匹近万,牛羊不计其数,珍宝财物更是数不胜数。 靠着这些战利品,此后的数十年间,柔利族抓住了机会大力发展,培养人才跟战士,更加深了跟中原的贸易往来。 只是他们再想不到,柔明族并不是真的绝后了。 他们的族长的小儿子上树捉蛇,反而被蛇缠住,没等他叫救命,就看到了柔利族的恶行。 这也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吧,就像上天在冷漠冷酷之余,突然松手露出了一点仁慈来,叫这个柔明族里唯一的后人知道了仇人是谁。 早年的汗国早就分崩离析,可汗一生征战,好笑的是没有死在马背上,反而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当年的北番大王靠着自己娶了可汗的嫡长女,在瓜分势力的时候露出锋利的爪牙,终究成了北方最大的一支势力。 而柔利族依附北番,却也不是那么的心甘情愿。 多年以来,柔利族一直在等待时机,可是就是这么的不凑巧,每每总是叫他们错过。 直到最近,柔利族的几个勇士靠着肖似天熙朝人的长相,成功跟人接头搭线,为北番公主冉木晗做了一件事。 柔利族固然是为了求利,可在重金之下,还掩盖着他们深层次的目的。 他们希望天熙朝跟北番交恶的再厉害些,如此他们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非这样,静安师太也不会这么快就弄清楚前因后果。 赵睿之:“母亲到底是如何打算的,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静安师太这次没有隐瞒:“西境五千精兵已经将柔利的族人都驱赶到西西谷了。” 赵睿之皱眉:“云辉背叛,我们难道还要为他报仇不成?” 静安师太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娘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善良?” 赵睿之:“那为何要特意到西西谷?” 静安师太:“自然是因为西西谷最宜行事。” 赵睿之很怀疑,试探道:“云辉已经不中用了,留着他没有意思,还是处置了吧?母亲若是不忍心,儿子愿意效劳。” 静安师太道:“他身上应该还有些东西,我并没有榨干净,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要过于心慈手软。” 赵睿之心里松一口气,接着问:“那明鸾何时能回来?” 静安师太抬起头望着西边的落日,嘴角抿起两道深深的印痕。 赵睿之:“我之前跟她闹出事,她明明可以告状,却忍着不叫您担忧,后来知道您走了,心里偷偷难受来着,但仍旧不曾怨怪,她是真心将您当成母亲的尊敬的。” “住嘴!”静安师太突然变了神色,扭头看向赵睿之,“你到底是不是干大事的人?优柔寡断,拖泥带水,如此儿女情长,怪不得你爹的江山易主!太子做缩头乌龟,你呢,自欺欺人,你们俩可真是一对好兄弟。” 赵睿之被训的头都抬不起来,胸腔起伏,只觉得自己快要炸了,他也猛然间爆发:“儿女情长又怎么了?我就是稀罕她,就是爱美人不爱江山又怎么了?江山那么大,我脚下踩的过来吗?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受我连累,被我们所害的,我做不到无动于衷!以前父皇在位时,母后怎么不这样争权夺势?父皇的皇位怎么得到的,其中也有今上的功劳,今上要坐就坐,当我很稀罕那位子吗?” 静安师太扭头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下子,母子俩都愣住了。 明鸾在昏过去之前还想:要是这样就死了,会不会再回到现代去? 回去就回去,她不怕回去,她怕回不去。 这古代生活她是过够了。 而且,这女人狠毒起来,真的没男人什么事。 冉木晗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这辈子难道是只毒蝎子投胎的吗? 她感觉到肚子那里剧痛,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头流走了。 感觉像是水管子破了,然后流个不停的样子。 害怕说不上了,就是疼,还夹杂了一点惊奇,原来血管里头的血平常是那么温和的流,都没有感觉啊,现在有感觉了,只是再流的话……恐怕她就真的死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留恋的。 王妈妈,小路子,王诚,还,还有赵睿之,他是有一点喜欢她的吧? 那些日夜里头,耳边的情热絮絮之语,有几分真心给她吗? 在古代这样的走一遭,她心里没有高兴,没有后悔,只有淡淡的悲伤,跟更淡的不舍,最后像是被剥离,像是要告别似的,她感觉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她快死了。” 她听到有人在说话。 她想:“嗯,的确快死了。” 明明知道真正的死亡对落到当下境地里头的她来说是解脱,可是她仍旧还不想,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她没有说出什么话,就只是动了动嘴皮。 然后感觉一股清流似的东西流入了她的嘴里。 “那个女人正在屠杀我们族人,她不能死!” 明鸾:“女人?”冉木晗吗?为什么? “我们把人这样抢回来又怎样?仇恨已经结下了!不要回去,还是逃走吧!天下这么大,别管族人了,我们救不了他们的。” 另一个声音道:“那族人里头也有你我的亲人,你怎么这么狠心?” “是我狠心吗?明明是你认不清现实,你以为我们将人送回去,那头就会停止报复?” 第二百六十二章 被卖掉了 除了身体会痛,明鸾觉得其实挺好玩。 真面临到死亡的时候,她反而不怕了,脑子还会胡思乱想,就是那种挣扎着的胡思乱想啊。 小剧场一个接一个。 有人将她从冉木晗那里又抢回来了。 目测应该是跟劫持她的是同一批。 冉木晗现在怎样了?是气急败坏还是暴跳如雷?我靠,她要是一点反应也没有,那可太叫人生气了。 等我有机会了,一定亲手拿刀去捅她,并且专门捅她肚子,捅进去还要在里头搅合搅合,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她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看不清现在自己的模样,但想必是很“深沉”,很“腹黑”的,因为她心里想的这些东西,她都知道不能说出来。 读过历史,看过电视剧的人都应该知道,古往今来,凡是放狠话的都没有实现自己的狠话,反而被狠狠打脸。 所以,她要将她心底最阴沉最黑暗的想法都偷偷藏起来。 她感觉此刻的自己应该是双手十指交叉端庄的拢在肚子上,眉头紧蹙,围绕在鲜花……,啊,呸呸呸! 她还活着,还喘气,不能火化。 哦,对了,古代没有火化,一般没有,除非是烧妖女。 目前,就她的水准,如果硬说她是妖女,估计真妖女会觉得受到侮辱。 不过,没有火化,但有土葬,这还是一种比较尊重人的埋法,有的是连埋都不埋的。 可是她也不想活埋。 于是期待那些人再继续争吵一断时日。 她给他们总结了一下。 一方认为她价值很大,应该送回去。 他们的理由是:“静安师太一向很看重辽王妃,听说是小时候就带在身边的,现在她派兵围住西西谷,就是逼我们就范。” 另一方认为就算送回去也无济于事。 “你以为送回去,那个女人就会罢手?还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明鸾心里特别不喜欢这个说送回去也无济于事的人,倒不是她高看自己,纯粹是她觉得把她比喻成个肉包子,也太没有人性了,就她眼下状态,跟肋排有啥区别? 这些人虽然没有争执出一个结果来,但是一直往北走。 明鸾感觉自己或许死不了了,因为她的身体在痊愈。 偶尔有那种很痒的感觉—— 要这么真仔细想,又觉得或许是因为她许久没有洗漱的缘故。 那些人不知道给她吃的什么东西,像粥一样。 刚开始吃觉得味道糟糕,想吐,可是呕上来的话,她也动弹不了,倒霉的还是她,所以她就咽了下去,并对肚子说了一声抱歉。 后来她能够睁开眼了,可是并不想说话,就每天目光呆滞的看着头顶的天空。 那些人不知道是怕她死了,还是什么其他的缘故,反正走的不如来的时候那么快,而且把她放在牛车上,她躺着一堆稻草上面,倒是没感觉太颠簸。不过拉车的牛不大友好,偶尔会拿尾巴甩甩她的脑袋。 她觉得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哲学家。 毕竟目前也只剩下思想了。 就是想法一直没什么深度。 牛车没有顶棚,寻常还好,这日碰上了下雨,绑匪们都披上了蓑衣,结果把她给忘了。 明鸾被淋成落汤鸡,后来一想,干脆吃力的转转头,也把另外的半张脸洗洗。 又过了许久许久,那些人终于下定决心不回去送死了。 不知道他们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的。 但他们也不想放弃明鸾。 后来她通过他们的对话,模糊的明白了一点。 “如果将人送回去,那么他们更没有顾忌的抱负我们了。” “可要是把人留我们自己手里,对方投鼠忌器,说不定不会对我们赶尽杀绝。” 投鼠忌器啊…… 明鸾咂么这个成语,感觉自己有点无语。 用个什么成语代替好呢? 她转念开始为绑匪们的智商操心。 这些人一路往北,半个月后转到官州突然拐弯,取道往西去。 明鸾作为“器”是没什么发言权的,而且,她现在真的内心达到了一种大圆满的平静。 恨也平静的恨,怒也平静的怒。 不回去就不回去了,她这样遭受这些,也不怨恨他们啦——毕竟,她曾经享受了那么多年。 当年若不是静安师太收留,她说不定早就投胎了。 哦,对了,还有徐家,多年不闻不问,也不知道徐家如今是如何了? 这种想法从她脑海里头只是一闪而过,就像流星滑过天空那样快,很快就浑无痕迹了。 她根据气温判断着,现在他们应给是在辽东的西南方,温度相差不大。 等他们进了城,她终于知道他们的打算了——这些人想把她卖掉。 “这样半死不活的,卖出去给那些老实汉子,一辈子不用下炕。” 明鸾:唉!这地儿忒落后,没有户籍制度,也没有户贴,本地人跟异族杂居在一起,她算是知道自己在这里看起来为什么不像异类了,因为她头发乱糟糟的,还沾着稻草,身上一股牛身上的味道,跟这些前来看货的人一比,大家是比较“投缘”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 终于有个三四十岁,看上去极其老实的汉子有点意动了。 绑匪们为她的终身是很做了打算的。 “太年轻的不行。没钱。这个三四十的汉子出价最高。” 结果汉子也不是弱智,带她走的时候非要卷着那床被子,并一车的稻草。 明鸾莫名的想笑,感觉自己像是这个人买被子跟稻草之后的一个添头。 汉子把人卷着扛回家。 明鸾想起绑匪们的话,有点怕自己真一辈子在炕上下不去了,就主动开口:“我头发里有虱子,你给我剪掉。” 她故意用了一点辽东口音。 汉子下了一跳:“你会说话?!” 明鸾:“你们这里有收头发的吗?剪掉的时候别剪的太乱,洗洗收拾收拾说不定能卖点钱。” 汉子一听说还能卖钱,顿时认真起来。 “可是家里没有剪子。” 明鸾:你这智商,是怎么存下买媳妇的那五十两银子的? “你去隔壁借用一下,就说用完就还回去。” 第二百六十三章 前辈跟后辈 明鸾被剪成了一个坑坑洼洼的平头。 这是她第二次剪掉头发。看着那干枯毛躁的头发离开自己,心里莫名的有点难受。 她想起自己很久很久的一件往事。 班里一个不听话的男孩子,大概也是不受父母疼爱的那类人。头发好长了,没有钱去正规的理发店,就给一个学徒叫桑尼还是丹尼的去当试验品,结果被对方把头发剪得跟月球表面似的,头皮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叫同学们都看着笑话。 那时候她的零花钱都用来看小说了,但其实小说这种东西,不看也不是不行的,就带着那男孩子去找老师傅理发。 她还记得那戴着老花镜的老师傅说:“没法补救了,就推成个平头,长个七八日再来吧。” 听说那孩子是给学徒工剪坏了,没要他们的钱,说:“看对方也不像是故意的,罢了,我们做前辈的,偶尔也要替后辈们收拾一点烂摊子。” 到现在,她把那男同学的名字都忘记了,却记得他黑瘦黑瘦的,看上去很机灵,但其实是个笨瓜。 还有那位老师傅,她一直也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就把那一番话给记住了。 其实同学剪头发跟她现在的时期,除了造型差不多,别的没什么相干的,可她就是想起来了,还一时忘不掉。 生命中萍水相逢的人那么多,她可以怀着善意去对待别人,却不能要求别人用同等的善意来回报她。 她吃力的伸手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问:“有镜子么?” 接了镜子在手,她仰着头看那男人,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闷声闷气的嘟囔了一个音。 “骨碌?你叫骨碌吗?”她重复着问。 男人似乎对她这种“颐气指使”的态度十分不满,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话说慢了:“是骨、图。” 明鸾学着他的发音:“骨、图。” 骨图看着这个骨瘦如柴,不知道能活多久的女人,听着她干枯起皮的嘴里吐出自己的名字,心里突突的,不知怎么就觉得有点高兴了。 他不想叫对方知道自己高兴,于是就飞快的转身,然后跑了出去。 只是才在外头站了没多长时间,突然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哭泣,吓得他连忙进屋去看。 “你怎么了?”他扒着炕沿问。 明鸾看看自己瘦的皮包骨的胳膊,再看看镜子中那个丑陋不堪的脑袋,悲从中来,都不用酝酿,眼泪就涌出了眼眶。 她本来的的确确是有泪不轻弹的那类人的,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她一哭,小肚子还一抽一抽的疼。 骨图本来觉得这女人这么主动有点可怕的(像老巫婆),可是看见她流泪了,又觉得之前是自己大惊小怪。 然后她再开口,他就更愧疚了。 明鸾哭着责问他:“你怎么把我剪得那么丑?” 骨图:“你本来就很丑。” 明鸾:“我谢谢你。” 骨图:“不用客气。” 气得明鸾没跟他说话。 她躺的太久,感觉身体很沉重,自己撑了撑,身上没劲起不来。 骨图也没眼色,等再三看着她失败,才将她扶起来:“你要做什么?” 她要去洗漱沐浴。 一个月的时间,她就成了这样子,自己看了都倒胃口。 只怕若是冉木晗看见,就不想叫她死了,毕竟留着看着才更叫人心里暗爽。 赵睿之进了京。 他扣押了京城的特使,又一身鸡毛零碎的罪状,做出一副虱子多了债不愁的模样,好些人一见他这样子,想下嘴咬,却无从入口。 西西谷的事并未传进京中。 赵睿之本来为母亲提着心,等进京之后,发现自己想多了。 他就只考虑明鸾现在在何处。 冉木晗也在京中,作为北番送出的和亲公主,她在京城很是嚣张了许久,叫京城的闺秀夫人们深刻的认识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未开化的野蛮。 那真是诬陷构陷随口就来。 跟她一比,辽王的不做人都算不得什么了。 京城中的高门大户,勋贵望族就没有一个家族想娶这个女人的。 所以当赵睿之回京,大家想的不是他娶了北番公主之后会在势力上是不是有所大增,而是想着:既然北番公主指明了要嫁嫡出皇子,那么本朝名正言顺的可不就这一位? 顺水推舟的事儿罢了。 大家都很兴奋,冉木晗也很兴奋。 皇上的态度则很奇怪,没有先跟赵睿之见面,而是在朝堂上召见的。 按理,皇上跟赵睿之的叔侄情分在那里摆着,他应该私下先见一面,彼此叙叙家常,说说各自的打算,然后再上朝去面对朝臣的。 可是这次皇上就跟特意避嫌似的,在入朝之前,没有任何单独的召见。 赵睿之无动于衷。 赵鹤轩、董侍郎、熊侍郎等人,看着与从前大不相同多了威严的辽王,心里也是忐忑。 有朝臣主动提起了北番要和亲的话。 “北番多年骚扰我国边境,如今若是和亲,他们有主动求好之意,我们不可错过。” 赵睿之:“他们要求好,我们就要这么答应么?” 朝臣道:“王爷是不知百姓疾苦,我们的边境百姓屡屡被北番侵害,现如今,好不容易对方想罢兵修好,我们怎么能错过这机会?” 赵睿之往这人身边走了几步,到他跟前,站定,突然伸手给他来了两个耳光。 朝臣都被打懵逼了:“你!” “欺人太甚。” 赵睿之朝他笑:“别,我跟你求好,我府上有个重二百斤的丫头,正好可以嫁给你儿子,给你当儿媳妇,好么?” 朝臣气绿了脸。 皇上:“睿之不可放肆。” 赵睿之转身走到前头,行礼:“不敢放肆,只是顺着龚侍郎的话说几句而已。” 皇上看他的模样,心里也是暗暗懊悔不已,这个侄子,若是自己的亲生,有这样的气魄,何愁大业不成? 可眼下呢,他无法说自己肯定会将王位传给赵睿之。 皇上开口,自然带着深意:“那么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赵睿之:“全凭皇上吩咐,臣并无什么见识。” 第二百六十四章 运气算好吗 骨图家里是真称得上家徒四壁的,要不凭他藏的那些银子,早被小偷光顾了。 明鸾要洗澡:“我很久没洗了,身上都臭了。” 骨图:“不臭,很香。” 明鸾扯了扯唇角,她知道骨图这不是在安慰她,就凭他之前的那些话,现在说这个,也是他心里想法。 还了剪刀,又借了一只浴桶过来。 这下邻居们知道骨图买了个媳妇回家了。 有好事的人就跟过来看。 进门先看见明鸾那一头坑洼的头发,吓得大叫一声,跑得连鞋子都掉了。 明鸾:谢谢,有被冒犯到。 话说她对自己的形象一点也不在意是假的,但从死里滚了一遭过来,要是还太在意的话,那才是真的作。 邻居在外头大骂骨图是个傻子:“这样的媳妇还需要买啊?” 明鸾瞪骨图进来,叫他去烧水,她则气喘吁吁的坐在门槛上问他:“浴桶是借他家的?” 骨图:“嗯。” 明鸾:“那不还回去了。” 骨图看了她一眼,神情略带畏惧。 水烧开了,再兑上凉水,明鸾顶着一个鸡窝头打算下去,感觉到不对劲,扭头一看,正好看见骨图还在眼巴巴的看着她。 “出去。” 骨图没动,她便回瞪他,直到把他瞪走了。 身上的伤口不多,就是因为剧瘦之后,导致她成了皮包骨头的样子,骨头的形状一目了然。 要是说疼,就还是小肚子疼。 她在水里浮沉,一时肌肉放松,觉得脑子也飘然了,身体渐渐往水里滑。 屋门突然被打开,吓了她一跳,扭头瞪骨图:“你干什么?” 骨图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把门给关上了。 明鸾舒一口气,使劲搓了搓身上的灰,脸也好好洗了洗,要是换做从前,她一定早叫人换三次水了,不过现在么,当然能够将就。 等她出来,就见骨图一下子窜了进去,没等她叫出声,他就三下五除二的脱了衣裳,翻进了浴桶。 明鸾张了张嘴,又闭上,闭得紧紧的不说话了。 夜里她躺炕上,开着窗户看着外头的月光。 骨图磨磨蹭蹭的过来,一会儿也躺下了。 起初两个人的距离很远,后来她感觉到他的动静,一扭头,就见他已经凑得极其近。 骨图去抓她的手:“没有肉。” 过了一会儿,声音更近:“你叫什么名字?” 明鸾想了想:“明明,你可以叫我明明。” 骨图:“明明。” 明鸾:“嗯。” 骨图的手背就碰了碰她的腰。 她抓住他的手,侧身朝向他:“不行,我会死。” 骨图心里也觉得是这样。 这个女人太脆弱了。 他正暗暗后悔自己可能办了一件蠢事,就听明明开口:“你跟我说说话吧。” 他“唔”了一声,表示可以。 明鸾:“五十两银子买的我?” 骨图:“嗯。” 明鸾:“唉,这钱花的不值。” 骨图:“我年纪大了,再不买,生不了了。” 明鸾好奇:“你还能生不成?” 看骨图的样子,反正是很怀疑她的智商的:“我得跟你睡了,你生。” 明鸾:“那你亏了,我这样子半死不活的,生也是一尸两命。” 骨图伸手,看他的架势是想捂住她的嘴的,只是这动作做起来不熟练,结果导致她话都说完了,他还没行动。 明鸾也不看他了,就直接将他的手抓下来:“走一步算一步吧,要不再攒攒钱,看能再娶一个吧。” 骨图:“没钱。不娶。” 明鸾:“没钱的话,你买我的五十两银子哪里来的?” 骨图又不说话了。 明鸾却十分好奇,又戳了戳他:“说啊。” 骨图:“是我爹娘攒了一辈子,还有我前头做活攒下的。” 明鸾听的直想叹气。 “罢了,前头赚不到钱,不代表以后也赚不到钱。等攒攒钱,找个媒人上门,你正正经经的娶个媳妇。” 骨图说:“不娶。” 明鸾皱眉:“为什么?” 骨图:“你吃的少。别人吃的多。我养不起吃的多的人。” 明鸾气得不想理会他了。 她心里想:我要是再跟你讲一句话,我就是个呆瓜。 不料骨图却过来主动抓住了她的手。 她挣扎了两下,没有甩开他:“放手。” 骨图说:“我怕你跑了。” 明鸾:“你怎么不找个绳子把我绑起来?” 骨图:“家里没有绳子。” 你说气人不气人吧? 明鸾带了一肚子气入睡,夜里却发了噩梦,浑身直冒冷汗,耳边传来的是厮杀声和哀嚎声。 骨图将她抱起来,这时候有种在抱个骷髅的感觉,实在太瘦弱了,太虚弱了。 他在她耳边喊:“醒醒。” 明鸾睁开眼:“水。” 骨图就喂她喝水,第一口她就吐了。 “要热水。” 骨图很烦。 觉得自己买了个麻烦。 他的计划里头,买一个媳妇,睡觉,生孩子,养孩子,现在这些事,只有买一个媳妇完成了,但其他的目标,遥遥无期。 明鸾像是明白他心里的抱怨:“你不会赚钱,我会赚,我教你,你有了钱,不用特意找,就有人会想嫁给你,给你生孩子了。” 骨图怀疑她在给他画大饼。 不过他还是烧了点水,等她喝了,才说自己的话:“你都这样了,怎么还能赚钱?” 明鸾撑着身体坐起来:“要想活下去,活的好一点,就要想办法,你别问了,等明天再说。” 这话也算得上是一碗浓稠的鸡汤了,就是没有肉,喝不饱,导致她说完就立刻摔回了炕上,硌得自己龇牙咧嘴。 骨图本来怕她快死了,见她这样子,又觉得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当下心里有点高兴了,转头歇了不提。 第二日骨图拿了她剪下来的头发问:“这个怎么卖?” 明鸾看着那干枯的可以跟稻草媲美的一把头发,想了想道:“得用鸡蛋清先滋养滋养,你去拿一只鸡蛋来。” “不会没有鸡蛋吧?” “算了,借一只,就说等两天还他。” 骨图跟邻居的关系怎么说呢? 剪子是借的,浴桶是借的,鸡蛋也是借的。 借是借了,但隔着院墙在指桑骂槐:“你怎么还?你买个媳妇买成这样,你是买媳妇吗?你这是买祖宗!” 第二百六十五章 梦中人 借剪刀不难,借浴桶也不难,没想到在借鸡蛋的时候吃了这么多编排挂落。 “你家又没有鸡,你怎么还我鸡蛋?你自己下还是那女人会下?” 骨图:“你到底借不借?” 邻居:“这不给你了么?还不兴人说几句了?” 明鸾乍然听到这样的市井蜚语流言,很是闭着眼适应了一阵子。 转头也就想明白了:“若是我生在市井,说不定连借都不想借呢。” 能借了来也算好的。 不过看到鸡蛋,才知道自己还是馋了,口水都会分泌了。 那么多的头发,先用水泡洗了,然后放上蛋清去揉搓。 骨图拿着那个直磕开一个小口,从外头看还是完好无损的鸡蛋,看着里头仅剩下的鸡蛋黄,咽了咽口水:“你真厉害。” 明鸾:“你别想吃它,做粥的时候搅和散了,放粥里,权当吃口肉吧。” 骨图觉得自己能把鸡蛋皮也嚼碎吃了。 明鸾身上没力气,搓一阵头发休息一阵,不过这样摆弄半天,的确使得头发看起来格外的好了,不像之前那种毛糙的像稻草。 骨图像一只大狗一样蹲在旁边只喘气。 明鸾看看他,问:“你知道这里有收头发的人吗?” 骨图想了想:“有。收皮毛的商贾也会收。” 他盯着明鸾的细胳膊:“鸡蛋黄给你吃吧。” “也不知道以后得养多久才能养胖。” 说实话,他这态度,叫明鸾竟然还有一点点庆幸的,若是遇上一个没法沟通交流的,她是死也就死了。 事到如今,怨天尤人不如自力更生。 “那你拿着去问价格,多问几家,谁给的价钱高就卖给谁。” 明鸾虽然让骨头把头发揣起来,别叫人看见,但瞒不过柔利族的几个余孽。 其中虔古琦是那个建议直接杀了辽王妃的人。 他们虽然把人卖了,但害怕辽王妃再引了人来,所以留在附近观察着。 虔古琦盼着买走辽王妃的人把人弄死,这样死无对证,也不是他们做的,万一将来事发,还有可狡辩的余地。 “怎么那么窝囊?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另一个虔乎山则希望能将辽王妃送回去,毕竟他们柔利族跟辽东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把仇结解开,日后也好叫他们有起兴的一日。 “要是不窝囊,也不会花五十两买那么个女人。我敢说这里的女人都不知道他有五十两,要是知道,早有人上他的炕头去跟他睡了。” “蒙立去西西谷打探消息都两日了,也该回来了吧?” 虔古琦道:“算了,我们进去将人杀了!赶紧离开此地。” 虔乎山一把拦住他:“不行,那男人这么穷,肯花这么多钱娶媳妇,若是杀了,他肯罢休?你能连他一起杀了吗?” 他们不怕杀人,但怕的是杀人后引起的无数麻烦。 虔古琦烦燥的甩开他:“那你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我们再看看。若是那女人不死心,想联络辽东府的人,那我们就叫那男人看到她的野心,由对方来收拾她。” “男人买了女人,最怕女人不好生的跟他过,那男人一旦知道了,肯定要暴跳如雷,就辽王妃那样子,能挨几下子?再说了,要不是我们救了她,她这会儿早死在冉木晗手里了。” “行了,冉木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虔古琦趁着骨图不在,摸进他家房顶上掀开瓦片看了一眼。 明鸾在炕上躺着,耳朵听见动静,撩开眼皮。 虔古琦大概也没想到她现在成了这样的造型,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虔乎山说得不错,没准骨图就是个狠人。 他小心翼翼的将瓦片再弄回去,觉得还是跟虔乎山再商量一下——这个辽王妃实在不值得他们多费心思。 当初他们也是被传言给吓破了胆子。 现在想想,就这个女人,值得辽王爷那么关注?也或许是其他人想从中谋取利益呢。 且不说这些人的想法,明鸾是听到动静,才想到了绑匪们并未走远的可能。 顿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既怕他们对自己不利,也怕他们会杀了骨图。 她当然不是这就爱上骨图了,只是骨图没有来害她,她就不想他死。 如此一时心里焦灼,只是她也无能为力,只能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却是做了个梦,梦见赵睿之在喊她:“江小明你到底在哪里?再不出来小心我生气了!” 她其实心里也想回应,就急急忙忙地说:“我在的地方是辽东往西,具体哪里我也不晓得,你仔细找找啊。” 等她醒来,发现额头又是一头汗,头顶倒是还好,或许是头发稀少的缘故,散热快。 她醒了之后,心里就后悔,觉得自己毫无志气,明明这次她就是被赵睿之连累的,她应该生他的气,应该绝对绝对不要原谅他。 她好歹也是穿越一回了,就算不像其他穿越的前辈们那样混的风生水起,最起码也不能一直这么惨兮兮的过。 她要——在这里狠狠的扎下根,脚踩大地,手指苍天,王者归来,到时候见了赵睿之,袍角一甩,滑过他的脸颊,叫他跪在她面前,忏悔,忏悔再忏悔! 等骨图回来,她才算止住自己狂潮一般澎湃的思绪,对梦中那个软弱的自己做了无情的鞭笞。 骨图看她气喘吁吁的样子,很受惊:“你别死了。” 五十两银子才买来一天,也忒不划算,简直就是生平最穷奢极欲的一个行为了。 明鸾出了汗,反倒觉得身子轻快了些,勉强坐起来:“你卖了多少钱?” 骨图露出笑容:“整十两银子。” 他把钱给明鸾看。 明鸾:“怎么卖这么多?” 骨图:“说是卖给贵人做头顶的假发髻用。我都想卖了,他们说我的头发不行。” 明鸾看他的头发,是那种苍灰色,这种一看就跟京城的贵女们的头发不一样的。 而且,贵女们一定也不希望自己戴个男人的头发做出的假发髻。 明鸾:“明天你去打听毛皮,看能收一些小点的皮子不,做围脖手筒子用的。” 骨图点头,她这才又说:“你去买点小米,我要喝米粥。” “对了,买十个鸡蛋回来。” 第二百六十六章 抠逼骨图 骨图是个抠逼,不抠也攒不住之前那五十两。 他见明鸾说要买十个鸡蛋,顿时觉得她忒奢侈,捂住十两银子:“还给邻居一个鸡蛋就行了。” 明鸾:“我的头发卖的钱,我说买十个就买十个。” 骨图:“你还是我买回来的呢。” 明鸾:“若不是我教你方法,你把我弄死也卖不出这十两银子来。我早说了,还有其他赚钱的法子,容我慢慢的教你。” 骨图:“我……” 明鸾现在也有点了解他的想法了,就是想娶媳妇生孩子么。 她顺着他的意思来:“我不成,起码现在不成。” “之前伤了根本,能不能怀孕还两说。” “就是怀孕,能不能生下来,生下来能不能养活,都是问题。” “一个不健康的母亲怎么能生出健康的孩子来?” “若是我死了,你能一个人养活孩子吗?” “你也不是你爹一个人把你拉扯大的吧?将来孩子要长大,要成亲,你能攒下五十两银子给他吗?” 骨图这时候又显露出一种小市民的抠逼精明来了,他强调:“我现在有十两。” 明鸾:“那剩下的四十两呢?生孩子要请稳婆吧?养孩子长大,总不能整日跟你我喝粥吧?” 她说着话就开始大喘气,一半是表演,一半是被他气着了。 骨图这会儿稍微老实些了。 明鸾乘胜追击:“你就跟我说说,你爹娘死了之后,你自己攒了多少银子?” 骨图:不仅没有攒到钱,反而还亏了十来两,要给爹娘办丧事,每年清明祭日的还要上坟烧纸,这些都要花钱。 明鸾听他说完,就开始“呵呵”,骨图恼羞成怒,恶声恶气:“你别以为我不会打你。” “别人家的婆娘不听话都会挨揍!” 明鸾先被他的凶狠的口气给吓了一跳,紧接着就反应过来了。 “那你打吧,我反正就这样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打死我,你亏四十两。买我都花五十两,再花四十两能买个什么?买只母猪算了。” 骨图:“买不着。” 明鸾:“尼玛!” 她现在是在体力跟势力上都打不过他,否则她一定叫人摁住他,跳他身上去踩死他。 骨图:“买小的我试过,养瘦了,养死了,亏本。” 明鸾深吸几口气,才接口:“所以靠你赚钱不行,你要听我的才能赚钱。” 骨图:“那我想想。” 明鸾急了:“你先去买回鸡蛋来,再想!我要吃鸡蛋!” 骨图:“你不早说,我以为你要我还邻居十个鸡蛋呢。” 明鸾死命的抠床:她要弄死他!如果此生不能亲手弄死他,那么谁弄死他,谁就是她的仇人!这王八蛋必须得手刃! 以前觉得赵睿之的嘴就够损够气人了,没想到这个骨图——仿佛是赵睿之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她从前不知道自己气性这么大,生生给气晕过去了。 这一昏睡,又梦见了赵睿之在召唤,气得她直跺脚哭着骂他:“你过来找我啊!我恨死你了!” 等看见迷雾中露出他的影子,她却又忍不住了,也不要矜持,张着双臂扑过去,呜呜的大哭起来。 然后胳膊上一疼,醒了。 睁开眼,骨图讪讪的收回手:“看你在发噩梦,叫不起来。” 她恶狠狠的瞪着他,就像饿狼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反正也没叫他好过。 十只鸡蛋她收起来,没提还邻居的事——反正也不是她开口借的。 骨图围着那鸡蛋匣子转了好几遭,想开口,不敢。 你看他明明自己曾过五十两银子,也自诩明鸾是他买回来的,那十两银子他也把着,可面对鸡蛋就像普通人面对熊掌一样。 普通人会渴望吃熊掌吗?一般都是不会的居多吧? 鸡蛋对骨图来说也是奢侈品。 是属于那种他想吃,但不敢大吃特吃的。 而且幻想中都会想皇宫里头的皇帝:是不是整天可以换着花样吃鸡蛋?炒鸡蛋,蒸鸡蛋,水煮蛋,荷包蛋,幸福死了。 他也不敢跟明鸾要鸡蛋去还邻居。 印象中,他娘若是得了几只鸡蛋,那就立马能化身毒蝎子,谁往鸡蛋上瞟一眼,都能被他娘蜇一口的。 骨图:大概是因为女人会生孩子,所以对蛋类看的比较重吧。(原谅这孩子的无知) 明鸾折磨够了他,才从那十只鸡蛋里头挑了一只顶小的给他:“不是借了人家的,去还吧。” 她是懒得骂他了,叫邻居去骂他吧。 果然邻居不负她期望,用极其野蛮的、狗血喷头的架势恶毒的骂人:“我给你一只鸡蛋,是这么大小?你也忒抠门了,你怎么不抠死?娘的你到死是不是还要心疼两根灯芯草啊!” 明鸾:邻居还怪有文化的。 骨图:“借你一个蛋,还你一个蛋。” 邻居:“我给你的是个鸡蛋,鸡蛋懂吗?你给我的特娘的是个啥?鹌鹑蛋还是鸽子蛋?” 骨图:“那个都比鸡蛋贵。” 邻居大概率是给气了个仰倒。 声音穿透力太强,明鸾躺在床上,不知怎么就开始哈哈的笑了起来,很瘆人的那种。 邻居那边彻底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骨图回来了,小声说:“你别笑了,他们说你是疯婆子。” 九只鸡蛋五天吃完,十两银子也花了个七七八八。 她叫骨图去收买毛皮,都要的是小的,价格压的很低,挨家挨户收起来,有的几乎就跟白捡到的一样。 她现在也能坐起来稍微坐一会儿或者走一走了,真感觉身体死过一遭,就跟机器人被拆过重组一样,不是那么灵便好使。 这样都没死成,她也算看明白了,自己也是命硬抗造。 针线照旧是借来的,她把皮子缝起来,有做围脖的,有做护手的,也有稍微大一点的,做成护膝。 然后叫骨图去找行脚商人,一股脑的都卖掉。 虔古琦从行脚商人那里买下了骨图送来的东西。 骨图不知道还有这出,他很高兴,头一次觉得原来赚钱也不难。 等他回家,就看见明鸾正靠在门槛上打瞌睡,瘦削的身体像柴火棍一样。 骨图的高兴像是被人削掉了一块似的。 第二百六十七章 我可以给你送终 明鸾听见动静,抬头,见是他,就笑着招手,等他走过来,小声问他:“卖了多少银子?” 骨图也小声回答:“整整十五两。” 明鸾一听也高兴了,脸上笑笑,不过很快就没了笑容,歪在骨图的胳膊上。 她问骨图:“要是我病了,需要花钱看大夫,你会给我看病吗?” 骨图:“可是你已经花了我五十两了。” 过了一会儿,又小声道:“等赚够了五十两,剩下的赚多的钱,我可以给你治病。” 明鸾连笑也不想笑了。 她已经不会天真了,不会觉得这世上的事非黑即白,这世上的难题,也不一定会就有正确答案。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神仙皇帝也全都不能指望。 她理解骨图的想法,但不会像他一样去思想去生存。 她与他的思想共存,是在此刻,切实的并深刻的体会什么叫“求同存异”。 她尝试跟骨图建立共同的目标,只有这样,她才能生存下去,并且骨图也不会做出“过激”的事情来。 但是,她永远无法认同骨图所有的想法,他已然建立了属于自己的逻辑链,不好更改。 进了牛角尖,想出来?那可是齐天大圣都没辙的。 虔古琦拿着骨图卖的皮毛等物什,翻来覆去的拆开研究半天。 “那女人真的没有传递消息?还是我们没发现?” 他的同伴早就不耐烦了:“我们去找蒙立,找不到,我们就自己去西西谷看看。” 他们先前听到消息说族人都被赶往西西谷,然后遭到屠杀,可现在过去这么久,那消息又像一阵风似的没有踪迹可寻了。 虔古琦也怀疑是有人故意放出的风声。 辽东那边对辽王妃失踪的事讳莫如深。 他们打算再最后试探一次辽王妃。 “听说辽王爷已经进京了,北番此次进京送公主和亲,说是非嫡出的皇子不嫁,那能嫁的人还不就只有辽王爷一个?” “那辽王爷不是娶了王妃了?” “人家是王爷,想娶几个还不是就娶几个?” “再说了,那辽王妃这么久没动静,说不定是被处置干净了。想也知道,那边都要嫁嫡出皇子了,怎么肯委屈自己给人做妾?” “唉!辽王妃当初嫁给王爷的时候,想必是极为风光的,可是世事难料,想来她也没有料到自己竟然得了这么个下场。” 明鸾一面告诉自己:“我不上当。” 一面忍不住想哭,想打赵睿之。 如果赵睿之在她跟前,那她要咬下赵睿之一块肉来不可。 他不是要找她么,怎么就进京了?他不知道自己找的方位不对? “我恨你,赵睿之,我恨你!” 她每天都这样将他的名字翻来覆去的咀嚼,直到最后,深入骨髓,在梦中梦见他,然后她张开嘴,想吸血鬼一样,露出尖利的牙齿,刺穿了他的雪、白、的脖颈! 等睡醒了,她自言自语:“让你从此不见天日,长生不老,求死不能,哈哈……” 骨图怀疑她疯了,想偷一只鸡蛋,被她一下子坐起来,拍开他的手。 经过两次赚钱的事,骨图已经不怀疑她赚钱的能力了。 现在家里陆续添置了陶罐,浴桶,躺椅,泡脚盆等物什,另外就是吃的。 陶罐是用来熬粥的,她要喝粥,必须熬三刻钟以上,等那粥的味道溢满了院子才算好。 浴桶是必需品,她非要天天洗,骨图看在钱的份上,也是希望能多养好她(如果将她养好了,那不就不用再买多花钱买媳妇了嘛),于是就买了一只浴桶,二手的,花了十几个钱,不过这件事他没告诉她。 躺椅也是二手的,是邻居家死了的老爷子留下的,当初老爷子就是死在这躺椅上,家里人忌讳,又不舍得烧掉,因此收在窝棚里。 这个是骨图主动买的,他并不忌讳生死,只是看明鸾老是那么蹲坐在门槛上等他,有点不是滋味,于是用了六个钱买了这个躺椅。 邻居还很奇怪,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钱呢。 骨图说:“卖不卖?我不买了。” 邻居一听连忙卖给他,并许诺:“日后借东西还借给你。” 又问:“听说你买浴桶了,我们家也有一只空闲的呢。” 骨图:“白送吗?白送就要。” 邻居把躺椅给他,然后请他出去。 骨图没有跟明鸾说躺椅上一位主人已经埋土里的事,他觉得这样说了不吉利,毕竟自己的五十两银子还没赚回来。 明鸾因为算是白得的这礼物,也没有多问——问了,说不定还要心塞,她都有经验了,知道的少一点,有利于长寿。 骨图还想做毛皮的生意,他只负责收,收起来明鸾做,他也用不着出大力气,所以觉得这个好赚,当然头发也很赚,可不是长得慢么? 他那一头毛茸茸的毛发倒是长得快,问明鸾:“能鼓捣鼓捣卖掉吗?能的话,我就留起来。” 明鸾:“那你留吧,留起来,我到时候收拾收拾,试试。” 骨图一听这个,露出笑容来,破天荒的主动从外头买了一只肉包子给明鸾吃。 明鸾已经很久没吃肉了,久到不想吃,她撕开,把那里头的肉丸倒出来给他,自己小口小口的把包子皮吃了。 骨图看了看她的样子,把那肉丸子捏在窝窝头里,两口吃完了。 明鸾都避免跟他过于亲近的,“亲则生狎”,“近则不逊”,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骨图为何要买肉包子呢? 因为他觉得明鸾是想同他过日子的。 买媳妇的人最怕媳妇跑了。 他难得有了聊天的兴致,就同她说他的分析。 现在轮到他坐在门槛上,而明鸾在躺椅上,像个快成了精的老妖怪一样,要是有根旱烟管,那就真有九分相像了。 躺椅摇啊摇的,她恍恍惚惚的听他的打算。 “我不想再娶别的女人,很麻烦。” “你要是不跑,我就同你过日子。” “我知道他们这么老远卖了你,肯定你身上也有事呢,若是你能踏实跟我过,我,我,我可以给你送终。” 明鸾:早知道不听他说话了,听完差点送走自己。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天意弄人 就冲骨图这最后一句话,明鸾决定自己一定要更努力的活下来。 自助者天助之! “我要好好活着,不单要送走骨图,还最好也熬死赵睿之,一定要死在他后头,哪怕做一天的寡妇!”她给自己加油打气。 辽东,很多人都没有放弃寻找辽王妃。 甚至赵睿之进京,也是为了确定明鸾不在冉木晗手里。 当然,这不是他唯一的目的。 临行前,静安师太对他说:“如果你握不住权势的刀柄,那么明鸾不是你失去的第一个,日后的你还将会失去更多,甚至连你自己的性命。” 他也不是不想贪恋儿女情,只是儿女情长,便要英雄气短,到最后,恐怕短的不只是气,还有性命了。 赵睿之何尝不是心似火燎? 难就难在,并不敢大张旗鼓的找,甚至辽东府上,真正知道辽王妃不见的人也没有几个。 在外头的人一律瞒着。 王诚经过这几年的历练,已经长成了一个身量修长的青年,他因为面皮嫩,特意留了胡子,使得自己看起来成熟稳重些。 本来是来回南北两地贩卖货物的,如今也有自己的商队了。人数不多,却个个可靠。外头想挤进来的有,他却挑拣的厉害,不是真正靠谱忠诚的,一律不要。 半路上听说了辽王进京,又听说了北番公主要和亲的事,他压根没把这两个人联想到一处,偏最后还真就名字跟名字连在了一起。 王诚当时一听,在意的不是这俩,而是不知道王妃怎样了。 他当即办了好几件事,头一件是留下三个人将货物都就地处置,第二件就是换了快马,带着人往辽东赶。 谁知关卡很严,从前畅通无阻的道路突然就不叫人走了。 王诚亲自上前打听,连辽王府的拜帖也没拿出来,直接走人。 不能走近路官道返回辽东,下剩的能回去的办法:除了飞过去,那就只有绕路了。 绕路要先走瓜州,然后安州,如果安州去不了闾州的话,还得再往北走走,到官州去,从官州走,那边的关卡就卡不过来了。 王诚的直觉让他没有耽搁太久,就与明鸾相见了。 “直接走官州,这样我们可以在路上省出一天的时间来,因为要经过安州不能走的话,还要继续绕回来,一来一往,耽误两天。” 商队的汉子旁的不说,头一点是能吃苦的,没有一个人抱怨,头领的意见就是他们的意见。 王诚又把身上的钱财与他们分开拿了:“到时候看看,顺手收些个货物,也好乔装一二。” 半个多月前,李先成去闾州见了许言嘉。 许言嘉乍然见故人,满心欢喜,请了李先成喝酒。 李先成本来觉得难以开口,觉得有酒容易开口些,便点头同意了,酒席上将云辉背叛,王妃被掳走的事说了。 许言嘉一听这个顿时坐不住了,几乎要摔了酒杯:“你怎么不早说?” 李先成皱眉:“此事师太有交代,不能大张旗鼓。” “这也是为了王妃的名声跟性命着想。”他又加了一句。 许言嘉庆幸自己喝的不多。 问他:“这么说前两天西西谷的事是真的了?”本地人影影绰绰传了两天,后来大家都说绝无可能,便将之定性为谣言。 李先成:“师太厉兵秣马,也并非一日之功。这只是小试牛刀而已。” 许言嘉:“那个云辉呢?柔利族真的灭族了?那可是多少人啊!” 李先成:“那么多人,静悄悄的,你还想不到师太的能力么?昔年卓大师曾道皇后娘娘乃是将军命,可惜生了个女儿身,当时的先帝还笑称自己替皇后做这个将军。” 李先成那时候还只是一个新入职的小侍卫,见皇后如同见天人,听见皇后娘娘冷淡开口说‘不劳烦皇上’,当时只觉得娘娘的胆子好大,普天之下还有能拒绝皇上的人,现在看起来,娘娘或许早有打算了。她的打算,连王爷也不能阻拦的。 许言嘉的嘴角抿成一条薄刃,眉头紧蹙:“那也不能……” 不能什么,他没继续说出口,但李先成已经知道了。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声的厮杀。 许言嘉抓着酒杯砸在了地上,骂了一句脏话,自己套了马鞍,叫了近身的小厮过来吩咐:“爷有事要出去十天半个月的,这里给爷守好了,要是城墙少一块砖头,回来就拿你头填上。” 李先成一仰头喝了杯子里最后一口酒,也转身上门回去复命。 许言嘉径直往西去,辽东已经筛过几遍了,他再往东去找也没必要。 对于能否找到辽王妃一事,其实他心里连一成的把握也没有。 他是天然的优柔寡断,以前跟着李先成,也是听李先成做主的多,后来自己真下定决心出来,这才好了一点,学着自己判断,自己决断。 当一个人尝试自己做出判断的时候,意味着他成熟,这是思想的一种转变,许多人终其一生也跨不过这道门槛。 越往西真的是越穷,马跑上一两个时辰不一定能见到人。 他将堪舆图牢记在心,寻到界标之后就往官州相对来说最繁华的地方去。 说来也巧,他未曾进城,就先碰上了骨图。 后来许言嘉就在想,是不是老天爷前头给了他许多次机会,觉得他不珍惜,后面就开始逗弄起他来了? 骨图正在找一些行商们兜售自己收起来的皮子。 其中一个行商烦烦气气,挑拣着:“上次的还勉强凑合,我也出手了,这些都没收拾,还按上头的价钱是不成了。” 骨图:“我媳妇说了,便宜了不卖。” 行商叫嚷起来:“那你叫你媳妇干活啊,缝一缝,懒死她啊!” 许言嘉也是看见卖皮子的,才想起自己此行还要打着个幌子才好。 他也去看那皮子,再打量骨图的模样,看出他是本地人来了,一双眼看着不精明,但是背后有个又懒又抠的老婆,这样的人胆子小并且贪财。 许言嘉就故意道:“我瞧着这个还好,多少钱就卖?” 行商是想砸下价来,可不愿意有人与自己争抢生意,于是叫道:“好什么好,他上次的那些比这个可强不是一点半点。现在这些还想要上回的钱,是不能够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男人的直觉 骨图一见许言嘉,心里打量一番,觉得这人跟明鸾口里的那种“人傻钱多”的有点类似,于是恶声恶气的去跟行商吵:“你不买不要妨碍我做买卖。” 说着就狠狠的瞪了对方一眼。 许言嘉笑笑,凑近了骨图问他:“老哥,这些货全要了也不够,你还有吗?价钱好商量。” 骨图:绝对人傻钱多,绝对,没跑了。 他猛点头:“有有有。” 许言嘉:“你看我才来此地,眼生地不熟的,还需要老哥多给指点指点。” 骨图别看这个年纪了,一向被人称呼为小老弟,或者小哥的,如今两声“老哥”,简直凭空抬高了他的辈分,叫他一下子飘飘然不知所以然了,于是就对许言嘉说:“你先把这些东西的钱付了,我领你进城去,保管叫你这一趟得偿所愿。” 言嘉被他的最后四个字说得笑起来,朝他拱手道:“借老哥吉言,我也盼着得偿所愿呢。” 自从被冉木晗踢伤之后,明鸾每逢阴雨天,小肚子就隐约作痛,昨日下了一夜细雨,清晨放晴之后,她便催骨图出去卖毛皮,而骨图也答应了,主意是现在钱都变成货物之后,他格外没有安全感。 骨图知道她不舒服,不舍得给请大夫,就说:“我把躺椅给你搬出去,你晒晒太阳就好了。” 晒太阳,喝热水,包治百病。 明鸾在躺椅上,微微用一点点力气,躺椅便开始摇晃起来,像是有人在抱着她摇拍,她便闭上眼,放任自己的灵魂飞升,陷入迷蒙之中。 这几日她没了那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不过说实话,就是还有人窥视,她也不怕,认清了死亡的本质,她可以坦然面对了。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还在现代,车水马龙,汽车的鸣笛听起来也那么的热闹喧哗。 她呢,躺在床上,就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体会到爱情,友情,亲情,所有的悲欢离合,没有一种是单纯的毫无杂质。 今日,她照旧沉浸在现代社会那种喧闹的噪音之中,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嘴角含着笑问:“是这里么?” 骨图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是这里。” 说着,有人推开了大门。 骨图的家宅比当日辽东的流民营的小居所大不了多少,进门就一目了然了。 许言嘉看见躺椅上一个瘦削的穿着灰布褂子包着头的人,才看第一眼,还以为这是这家的老太太,正要转头问骨图呢,头转到一半,突然吃力的、像是有人扭着他的脖子一样的转了回来。 他张着嘴,上嘴唇动了两下,不知怎么眼里突然流下泪来。 这一刻他非常非常的后悔。 假设当初他不要那么优柔寡断,不要那么裹足不前,就娶了她,或者叫她留在京中,或者叫她跟在他身边,她活泼也好,娇蛮也好,想独霸夫婿一点也不贤淑,那又如何? 无非是大街上再撕打一回,却也绝对不至于叫她落到如今的这个境地。 明鸾更是再想不到,这样的境地里遇到许言嘉。 别看她说面对死亡可以淡然,但面对熟人,当下的第一反应还是想伸手挡住自己的脸。 只是爪子现在太瘦,鸡爪似的,漏的空隙太大。 骨图好奇的问言嘉:“小老弟你怎么了?” 言嘉:“无,无事,我是看见,看见……,想起了家中的老祖母,我的老祖母也是喜欢在躺椅上,天气晴朗的时候拿着一根旱烟管……” 他越编越想那么回事,索性转身先抹了一把眼泪。 明鸾:老祖母啊。 可真能提现对我的尊重。 她现在的确是又瘦又小,本来还想着二十三窜一窜的,现在不敢想了。 先活到二十三再说。 许言嘉摸出身上的碎银子问骨图:“这里附近有没有卖酒食熟食的?我去买些回来。” 骨图看见银子就咽口水,恨自家并没有酒食熟食的可卖,否则这些银子岂不是又进自己荷包了。 不过他小眼睛一转,若是自己去买,那岂不是可以虚报一些? 想到这里,立即热情似火的说:“我来,我知道路,一会儿就买回来。” 许言嘉等他走了,又站了一会儿才缓缓走到明鸾身旁,他单膝跪地,目光在她的手腕上打转,吃力地开口:“怎么沦落到此?成了这个样子。” 明鸾自刚一看见他就没有再开口,此时一张嘴,眼泪大颗大颗的从眼眶中滚下来,她突然抬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眼泪顺着他的脖颈流入了衣襟里头,像洪水冲开了堤坝,奔涌进了他的心底。 那时候已经进了五月,天气渐渐燥热,单薄的粗布衣裳掩不住她形销骨立的身型,许言嘉仅仅一怔,立即伸手小心翼翼的抱住了她,真摸到她背上的骨头,才知道她受了多少苦难。 他说:“对不起。” 骨图走到半路,突然觉得今日顺利的过分,仿佛前半生的运气都用在了今日似的。 他怀里揣着的银子加起来足有三十两,这在他人生之中,简直是不可能之最,是从前多少年根本想不到的。 可是一直不幸运的人突然幸运起来,这本身就很恐怖。 茫然之间,骨图忽生一种乐极生悲的极度恐慌。 他捂着胸口的银子往回飞快的跑,到了家门前,从门缝里头往里一看,就见那个被他哄了来的野汉子正握着他家明明的手!不,他将明明抱了起来! 骨图愤怒了! 这、这一对狗男女!他要杀了他们! 他想冲进去,可那样闹大了,官府一来,他纵然占理,到时候也少不得被官差们揭一层皮…… 他目光阴沉着,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很快,一个歹毒的主意就在他脑海里头形成了。 他后退着离开家门,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一道缝,一直后退了十几步,才转身,飞快的往酒铺跑去。 院子里头,明鸾正在许言嘉说话:“那些人将我卖了之后,并没有就走,我怕他们还在这里,若是我跟你走,万一路上被追杀,我还是个累赘。” 第二百七十章 十倍偿之,可满意? 言嘉对明鸾说:“无论如何,我不可能抛下你。” 明鸾道:“先前辽东工坊的织品供不应求,我叫人在官州这边也开了一家铺子,专门收羊毛,用的是王诚的名,好像叫‘长盛羊毛’你去找找……” 言嘉:“我仿佛在路上看到过,应该离此地不远,我这就去。” 这里他是一刻钟也不想让她继续待下去了。 等他走了,明鸾吃力的摸摸自己的心口,觉得那里跳的不正常。 他乡遇故知,本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可是套用在眼下的情况里,总叫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知道命运在暗中安排了什么。 骨图去酒铺打酒:“要最烈的。” 店小二一听就高兴了,烈酒花钱多,当下给他沽酒,并道:“这马上端午节了,洒些雄黄进去也好,避避邪气。” 骨图猛烈点头:“对对对,亏你说,我都忘了。” 店小二心里偷偷松一口气,这烈酒怎么能不掺水呢?这酒掺水那是越掺越多,还不怕坏,就是喝起来肯定不是那味道,他见骨图人高马大,怕他是常喝酒的那类人,因此多多的往里头洒雄黄。 骨图呢,本着不占便宜白不占的想法,心里是恨不得用雄黄酒来杀死那野汉子的! 他心里的怒火如滔天岩浆滚滚逆流,整个人呼吸粗重,双目通红,双手攥成拳头,几欲噬人。 接了店小二递过来的酒,他转身要走,店小二一看还没付钱,连忙大着胆子道:“客官,还没给酒钱。” 骨图这才转身,闷声粗气地问:“多少钱?” 店小二本想多收他十个钱的,看他这样子,心里也害怕了,就道:“统共一百钱。” 一个鸡蛋才一个钱,这一壶酒就一百个鸡蛋了? 骨图不敢置信的看看手里的酒囊:“这酒囊多少钱?” 店小二:“酒囊不卖,您喝完了再还回来就是了,或者我去您家去拿。” 骨图本以为酒囊是要花钱买的,谁知竟然只是给用一下! 心里越发的不平起来,又后悔,觉得着实不应该买酒,应该买一百个鸡蛋,哪怕一个个扔着砸死那俩狗男女呢! 骨图回到家,却不见先前那汉子,心下诧异,问明鸾:“那人呢?怎么走了?” 明鸾依旧躺在椅子上,一摇一摇的,听到他的问话,抬起眼,一双被泪水滋润过的眸子看向他。 骨图心里又痛又恼又恨。 他不理解为什么她会骗他,会想要离开他。 她都已经这样了,要不是他,她没准就死在那些人手里了! 可是她呢,丝毫不知感恩,竟然还敢勾三搭四! 那男人走了也好,若是识相的不回来,那他就放他一条性命,可若是他要是还敢回来,那保管叫他有来无回! 他养了她半个月了,现在她的精神比刚来的时候好了那么多,他虽然面上不说,可是内心还是有一点激动的。 骨图脸上神色变幻,明鸾看在眼里,怀疑他已经知道许言嘉的身份了,就道:“你——” 骨图的手落在她的脖子上,她的眼一下子大睁。 那手上的老茧隔着薄薄的肌肤烙得人滚烫,而他眼中的恨意是那么的猛烈。 骨图的手攥紧,用力,冲她嘶吼:“我是真——”我是真心想跟你过下去的!可你就这样对待我给你的信任! 窒息的感觉袭来,明鸾都没来得及挣扎,眼前先一阵发黑,紧接着被掐得目眦欲裂,本以为这下要死,谁知骨图突然松开手,然后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一遍一遍的说:“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许言嘉就是这时候带着王诚破门而入。 一看见明鸾脸色苍白的耷拉着脑袋,而骨图正在发疯,王诚跟许言嘉都猛冲过去,许言嘉力气大,一下子将骨图扯开,王诚则抱着明鸾看向随从吼:“去请大夫!” 大夫到了,针扎下去明鸾幽幽醒来,看见是王诚,脸上露出个笑容来,她伸手,王诚连忙攥住她的手,泪水唰得就淌下来了,抖着嘴唇道:“姑娘!” 明鸾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张了张嘴,王诚连忙将调好的蜜水喂她一口润唇。 叫什么姑娘,叫姑奶奶。 我这样子,耻于跟姑娘们为伍。 骨图不明白,她怎么见一个就去爱一个?!竟然就这样握着那男人的手! 他被许言嘉踩在脚下不能动弹,吃力的拧着头去看许言嘉,就见他也正怒目而视自己。 骨图:“水性杨花的女人!” 许言嘉从腰里扯出鞭子便抽起他来! 骨图被抽的嗷嗷叫:“我要杀了你们,你们这,这三个……!!!啊啊啊!救命!” 王诚完全不避讳的将明鸾抱在怀里。 许言嘉眼风扫过,手下更重了三分。 明鸾就握了握王诚的手指,她也只有这一点的劲。 王诚:“行了,别吓着大夫。” 许言嘉气恼的又抽了一鞭子才住手。 骨图身上的衣裳已经碎成破布条。 王诚叫人给大夫诊金,然后平平静静地要挟:“看您的面相是个长寿的,应该知道不该说的话不能说的道理。” 大夫将钱收在袖子里,这一袋银子够他赚一年的了。心里笑笑,慢说只是抽人,就是真杀人,需要递刀子的时候,为了钱也不是做不出来。 因此恭恭敬敬的立下保证,这才提着药箱子走了。 言嘉看着骨图,对王诚说:“此人留不得。” 王诚则问明鸾:“您看呢?” 明鸾想了想道:“他要银子娶媳妇,给他银子吧。” “我不要银子!”骨图大叫,等明鸾看过来,他立即说,“我要你!” 他往她的方向爬了几步,攀到躺椅的扶手上,可怜巴巴:“我都听你的话了,你是我救回来的,是给我做媳妇的,明明……” 许言嘉如同被雷劈,不想抽人,想直接杀人了。 明鸾眼里带了一点笑,没有说话,王诚就叫人把银子拿过来了:“你花了五十两,这里是五百两,十倍偿之,可满意?” 骨图的眼睛既想看那银子,又想看着明鸾,只不知道怎么转动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遭遇乱兵 本以为五百两银子给了骨图,他定然欢喜,谁知他眼珠转动,突然开口问明鸾:“这些钱是你的,还是他们的?” 王诚:“自然是我家主人的。” 明鸾心里猜,骨图肯定又想说:“她是我买回来的,所以她的一切都是我的。” 但骨图知道自己打不过许言嘉,所以没有说,这一刻他的精明终于发挥了作用! 他望着明鸾说:“我想单独跟你说几句。” 许言嘉跟王诚自然是不允许! 王诚给明鸾头上包了帕子,把她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给收拾了起来:“您不用理会他,五百两他不要,偏要闯地狱。” 骨图却眼巴巴的看着明鸾。 许言嘉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定然也是看出明鸾容易心软来了,顿时更加着恼,心下暗生杀机。 明鸾身上没有多少力气,冲王诚眨了下眼睛,王诚不大赞同,但仍旧从她身后退开了。 他跟言嘉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门口,这个距离可以勉强说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仍旧能够在发生危险的时候猛冲过去救助。 王诚一走,骨图立即去拉明鸾的手。 门口的俩男人也都看见了,王诚忍着没有去看言嘉,言嘉却拿眼瞥了王诚好几眼。 王诚懒得理他的想法。 骨图:“我不要银子,我要跟着你。你……,你日后赚钱,我可以帮你收着。” 明鸾笑的更深了,她想起那个笑话。 神仙想找一个不贪心的人,度他成仙。他在路上看了一个书生,将一块石头变成金子,问他要不要?书生摇头说不要。 神仙心想这是嫌小了。 就指着一块大石说:“我将这块极大的石头,点金给你用罢。”书生还是摇头不要。 神仙心想:这个人,一点贪财之心都没有,真是难得!就是应当度他成仙。 神仙进一步问书生:“你大小金都不要,你到底要什么?” 那书生说道:“我别样都不要,只要老神仙方才点石成金的这个指头。” 她对骨图说:“我嫁人了,我嫁的那个人暴戾非常,恐怕容不下你替我管钱。” 骨图还要:“可是……” 她已经放弃跟他讲道理,就直接说:“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他娶我,是花了好几万两,你买我,花五十两,给你五百两,还不满足?你看看这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若是贪心太过,我怕你性命难保。” 骨图就哼哧哼哧的喘粗气,低头:“那我也要跟着你。” 明鸾:“你说吧,到底想要多少,相识一场,若是我能付出的,也愿意满足你的心愿。” 骨图:“真不能跟你走?” 明鸾摇头:“跟着我,日后祸福难料,我保不住你性命。” 她也想,若是骨图说不用她负责他的性命安危,那她是否真的能带走他。 可是,骨图既然想跟,就是想要好处的,不可能好处不要,先失去保障,所以他不会做这样的不叫明鸾负责他安危的承诺。 他恨了一阵,咬牙沉思片刻,道:“那我要一千两。” 骨图要价又翻一倍,心里也不是不忐忑。 他是想,自己娶了媳妇,日后多生几个孩子,孩子养大也有娶媳妇的钱了,如此可保三代,三代以后,他也算比他爹娘强了,而且这个女人实在太瘦弱,看上去就不能生的样子…… 王诚是到了长盛羊毛铺子之后跟许言嘉撞上的,两下也没废话,许言嘉一个人无法安顿好王妃,有王诚也是多个帮手,所以许言嘉很快就跟王诚说了。 王诚一面跟他往骨图家赶,一面吩咐人置办马车物品,为的是接上人马上走。 骨图跟王妃说话,王诚的随从已经把马车等都准备好了。 王诚朝后头看了一眼,走到王妃跟前。 明鸾问他:“你们还有五百两么?再给他五百两。” 王诚就叫了随从们过来凑钱。 许言嘉张嘴就要说自己身上有,王诚冲他微微一摇头。 现在别说一千两,就是一万十万,该给的时候也得给,只是给要给出个姿态来,不能叫对方贪得无厌,以为他们的钱这么好容易要。 骨图看他们凑的艰难,自己吞咽着口水,既怕自己要少了,又怕他们凑不够数再反悔。 他看一眼明鸾,觉得这个女人现在又变了样子,眼睛里头多了几分神采。 才凑齐了一千两,街上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兵马刀戈之声。 言嘉当先出门去看,骨图则连忙抱着银子往屋里去藏起来。 王诚将明鸾扶起来:“王妃,我们走。” 才说着,言嘉回来了,蹙眉道:“我们不能坐马车了,外头有乱兵。” 王诚那边的随从也去打听了,回来的稍晚:“说是义安军杀入北番,将北番霍庭大王的军队冲散了,有一部分散兵到了官州来,也有往闾州璟州去的。” 言嘉吃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众人对义安军更是从未听说。 王诚一听是北番的散兵,立即道:“那就不坐马车了。” 他叫人把马车拉进院子,把衣裳给了明鸾。 时间紧急,一时无法雇到可信任的婆子,明鸾自己在马车里吃力的换了衣裳,把自己扮做男人的样子。 等她出来,言嘉便道:“我的马好,我来带王妃走。” 此时外面更乱起来,街上已经有了异族说话的声音,哀嚎和马儿的嘶鸣混杂在一起。 乱兵看上了王诚等人的马匹,上前抢夺财物,言嘉叫王诚“护住她”,话音未落人已经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言嘉身手不凡,几乎以一敌十,很快冲到他们这边来的乱兵便被收拾了,只是他胳膊也受了伤。 王诚见状道:“先坐马车,不行再骑马。” 这些北番散兵虽然是败军,却性情暴戾,马车才到街口,便有百姓呼号着求助,王诚喝随从:“拦住他们。” 明鸾认出那领头的乃是骨图邻居,便道:“别,他们是本地人。” 邻居冲过来,见了明鸾揉揉眼睛:“咦,你不是骨图媳妇?” 王诚又要拔刀,邻居看看他,知机的不说话了,明鸾道:“我跟骨图之间已经了结完毕。” 邻居大叫:“他死了?我就知道他是个短命的!” 明鸾:“没有。” 邻居:“哦。” 外头打打杀杀,两个人手无寸铁,倒是淡定。 第二百七十二章 半夜逃杀 明鸾坐在马车门口,邻居就攀着车辕与她说话。 “你们走了也好,这地儿就不适合娇弱的女人生存。” 不远处,兵器挥舞,鲜血迸溅,明鸾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赵睿之换药都要晕血窒息的事来,扯扯嘴角,觉得自己也算很有长进,可见人的神经也是个很有弹性的存在,并不是一时接受不了,就永远接受不了的。 邻居又说:“你比才来那会儿看着可好多了,那时候都没个人样子。” 明鸾知道,他这话其实意有所指,是说骨图起码没有再害他,而是养了她,是希望能挑动她的恻隐之心,不要对骨图痛下杀手。 她想了想对邻居说:“那个躺椅是不是你家老爷子的?” 邻居:“对,我们老爷子的心爱之物呢,卖掉之后我好不舍得,生怕老爷子托梦给我追杀我。” 明鸾:“你把它放到老爷子的坟上烧了吧。” 邻居:“啊?为啥?” 明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自然是老爷子给我托梦了。” 邻居故作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嘴,眼角带着一抹狐狸般的笑意。 他长相普通,面目平凡,却有种看透世事的精明。 明鸾说老爷子托梦并不是真的,只是那躺椅的扶手内侧刻着一行小字,的确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子的心爱之物,希望九泉之下还能有它陪伴的那种感情。 他们的交流其实十分短暂,邻居很快就窜回了家中。 明鸾这边许言嘉本来负伤还未包扎,手臂失血都有些发麻了,好在长盛那边的掌柜也带人拿着锄头铁锨的过来了。 “我们要尽快离开。”许言嘉的刀都卷了刃。 众人上马的上马,王诚就喊许言嘉:“许大人,先上马车包扎一下吧。” 明鸾从包袱里头拿出一件中衣,直接给王诚。这都是王诚叫人买的,没被穿过,倒也干净。 外头的情况也不敢保证就乐观,他们现在是出官州,然后往闾州去。 “快的话三四天能到。” 可若是期间再遭遇什么,那就不好说了。 言嘉说完问王诚:“有酒么?” 王诚拿了酒囊扔给他,言嘉拧开盖子先喝一口,然后往伤口上咕嘟咕嘟倒了一通,用牙撕开布自己缠了起来,最后打结的时候王诚伸手帮了一下。 言嘉斜倚着马车看着王诚笑:“最早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豆丁呢,这一晃好几年都过完了。” 说完这话,才敢看一眼角落里头的王妃。 王妃闭着眼似乎在睡着。 言嘉看着她那脖颈下凸出来的锁骨,脸上笑容又渐渐消失了,伸手抹了一把脸,却不妨手上有酒,辣的自己一下子流出泪水。 他坐了一会儿就出去。 这边官府的官兵们正四处搜寻北番流匪,见了他们要他们都下马:“所有人都下来接受检查。” 王诚在马车上暗骂该干的事不去干。 言嘉直接拿出侍卫令牌:“皇差在身,恕不能奉陪了。“ 官差还要再说,王诚的随从直接塞了一块银子过去,这才把事情了了。 谁知马车才过去不久,那边又紧急着追了上来,言嘉鞭子一扬:“快走。” 本以为进了闾州会好一点,谁知这边乱兵更多,大家也都听说了义安军的事,可完全不知道这支队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明鸾心里倒是隐隐约约的有个猜想,不过马车颠簸,别说说话了,要不是紧紧的抿着嘴唇,都能吐出胆汁来。 幸亏言嘉对此地还算熟悉,可是他们仍旧碰上了一队数百人的北番兵。 这个人数,双方正面交锋是完全没有胜算的。长坂坡赵子龙七进七出,是因为曹公没有下令放箭,北番兵可不会对他们网开一面。他们这边就是算是明鸾,也才十几个人而已。 言嘉果断带着他们往北走了一段,然后投宿在一户农家里。 可是天不从人愿,没想到那些北番兵也往北来了。 闾州地广人稀,因屡屡被北番侵害,所以并无什么富庶奢华之处。 眼下他们投宿的这个山村里,也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十户人家。 北番兵对天熙朝恨之入骨,看见百姓就想杀之而后快,连夜赶路,很快盯上了这边的零星灯火。 言嘉王诚等人一日疲惫,都深深的陷入了梦乡。 明鸾则更痛苦些,颠簸的感受像是要将她的骨头都粉碎了,夜里也睡不着,是她先听见外头传来惊呼悲鸣声。 小孩子的啼哭,叫她猛然间睁开眼睛,才从床上起来,就见下面打地铺的言嘉已经起身,伸手在嘴边冲她“嘘”了一声。 他悄无声息的走到门边,猛地拉开门,那门外正抬脚要踹的北番蛮子猝不及防的就摔了进来。 言嘉手起刀落,北番蛮子的尸体留在这里也顾不上管,他迈出门,顺手把门关严实。 明鸾:“……” 王诚跟言嘉说定了,一个上半夜守着她,一个下半夜守着,这亏了是上半夜,否则王诚的话,她也不敢保证就有言嘉这么利落。 其实这是她误会了,王诚是不想在她面前露出野蛮的那一面而已。 王诚也并不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 外头的喊杀声越来越大,明鸾睡不着,就开始收拾东西,飞快的收拾完,看见外头火光冲天,知道这是有人放火了,只不知道是哪一方干的。 她借着火光看向底下的人的尸首,那北番兵正瞪着眼,似乎难以想象自己竟然有这样一个结局。 她正打算割一块他的衣角盖住他的眼睛,谁知一掀开他的衣摆,看见那腰上挂着一个牌子。 这牌子是木头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木料,应该有了年头了,外表有了黑漆古,她小心的摘下来,翻看一下,看不懂上头的文字。 虽不知道这个牌子有什么用,但仍旧将它收了起来,又从这兵身上搜了一圈,其余什么也没找到,连个钱都没有,不由失望。 言嘉提着刀推门而入:“王妃!我们得赶紧离开,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现在还是趁着天黑,要是白天,更不好走脱。 明鸾连忙抱着包袱走过去。 言嘉的长刀已经卷得很厉害了,上头犹自在滴着血。 第二百七十三章 男人的心思你别猜 “我们走了,那这里剩下的人呢?” 此刻是无奈的,这句话,明鸾没有资格说,言嘉没有能力许诺,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他们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没有通天彻地的本领,无法力挽狂澜。 言嘉将包袱背在身前,一手提着刀,一手拉着她的手腕:“王诚他们把马都送到庄外了,我们这就赶过去与他们汇合。” 出了门,喊打喊杀的声音已经很小了,可在这宁静之中,更有一种令人恐慌痛苦的气氛在蔓延。 从前离战争太远了,就算听到看到,那也是从课本上从电视上,而真正的战争,是很平静的那种残忍,因为人死了,就再也发不出呐喊。 言嘉扯着明鸾,两个人一路避着各家搜索粮食财物的北番兵,一路往东,快到庄外的时候,突然有户人家的大门里头攀爬出一个农妇,那农妇脸色苍白,胸口被血浸透了,看见明鸾张了张嘴,双手将怀里的襁褓往前递了递,然后就趴在门槛上不动弹了。 言嘉低声:“救不了,走。” 只有几步远的距离,明鸾挣脱开他,飞快的返回,将那襁褓抱起来,拨开一看,是个睡的十分香甜的婴孩。 她:“很轻。” 言嘉看了她一眼:“走。” 他们以为逃出生天,谁知这一路的艰辛更难以想象,各处都散落着北番兵,到了最后言嘉的刀卷了刃都来不及磨。 这种情况下,人人自危,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幸好如今天热,山野间还有点野物。可孩子太小,吃不了肉食,就算想熬粥,也没有器具。 连水也不多,明鸾只能尽量省着,所有的其他人都比她辛苦,她是本身体力不支。 言嘉看王妃嘴角已经干涩的起皮,简直还不如早先在骨图哪里的样子,就找王诚:“你去劝劝。” 王诚扭头往那边看了一眼,不做声。 言嘉一阵怒,转身大步走到明鸾跟前。 明鸾看着怀里的小孩子,她摘了一片草叶子给他,他就紧紧的抿着。 言嘉把水囊递过来:“喝。” 明鸾四下看,就是不看他:“你们喝。” “你们喝了,才能保全体力,我还有活着的希望。”这深山老林,看似平静,其实也并不是没有危机的,猎物是有,可人也是猎物的猎物。 言嘉拧开盖子看着她:“你喝一口。你活着,我们这一趟才不算白费。” 明鸾就伸手拿了一片叶子折起来做了个小尖底碗,然后倒了一口,言嘉把水囊接过去拧紧。 明鸾略沾了沾唇,下剩的想喂给孩子,才一动就被言嘉抓住手腕:“你喝,信不信我把他扔了?” 如果两个人之中必须救一个,那他的选择只有她。 明鸾瞪视着他,喝完,看他:“松手。” 言嘉没有说“属下冒犯,请王妃恕罪”之类的屁话。 此刻说多了都浪费口水。 寻到界碑之后,言嘉跟王诚商量:“去辽东跟去闾州城的距离差不多,要不还是回辽东?” 王诚犹豫:“跟王妃商量。” 言嘉一把拦住他,蹙眉:“你什么意思?” 王诚:“北番将公主送到京城,王爷也去了京城,听说北番指明要将公主嫁给嫡出的皇子。” 言嘉:“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王妃失踪的?王爷为了王妃的名声计,不敢大张旗鼓的找人,是李先成找到我……” 王诚冷笑:“那将军还真是好运气,一下子就找到了。” 言嘉被他说得脸一下子涨红了。 王诚越发的以为他是心虚。 而言嘉自己,除了想伸手给自己俩耳光,现在能怎么解释?是说他就是运气好?还是说是老天爷看他傻,故意逗弄着玩耍? 最后他只能说:“如果王爷不叫王妃活着……,我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王诚:“说不定你是没机会下手。” 言嘉:“!” 他一把抓住王诚的衣襟,低声喝:“你住嘴!” 这两个人的内讧没有持续很久,放哨的人很快就回来了,禀报了一个坏消息:“有五六十人往这边来,没有马,但有武器。” 王诚将言嘉的手扯开:“你带王妃走,我带孩子。” 言嘉在他身后阴森森地:“你不怕我对王妃不利了?” 王诚没理他,去见明鸾。 明鸾已经站起来了。 言嘉就见王诚低声对着她说了几句,然后她就睁大眼睛往他这边看了过来。 心里不知怎么就像在荒漠中开出了一朵花儿似的。 明明是糟糕不过的境地,心情不知怎么的,竟没多少忧虑忧愁。 他缓了一缓走过去,听见王诚在劝她:“除了许将军,其他人我都不放心,孩子我来带着,一定叫他跟王妃团聚……” 王诚看着她,然后伸手去拿她怀里的襁褓。 她一退缩,言嘉的心脏不知怎么也跟着缩了一下,他上前狠心将孩子抓出来塞给王诚:“你带着他,我们都活不了。” 王诚立即用包袱把孩子绑在前胸。 明鸾张了张嘴,眼睛干涩:“你要小心。” 言嘉将她抱上马,王诚带着人殿后,他们虽然有马,可是武器都不趁手了,那些北番兵正往这边靠近,发现是迟早的,冲突只在早晚而已。 王诚把匕首在石头上磨了磨,咬牙切齿:“能多杀一个赚一个!” 其余人也是一样的想法。 言嘉单独带明鸾,比之前还轻松些,他跟坐骑已经有了默契,绕到北番兵后头踹翻了一个,乘机突围,这一跑吸引了注意力,正好给王诚那边机会,从后头扑过来。 明鸾还想往后看,言嘉伸手把她的脸推回去,一马当先,带着她往辽东去。 言嘉下马,也将她抱下来,找了个山洞:“在此处等等王诚。” 白天还缺水,不料夜里突然电闪雷鸣下起了雨,言嘉给马也找了个避雨的地方,回来之后才发现这一下雨,山洞气氛格外暧昧,雨水像帘幕一样遮挡了山洞。 “我去找点吃的。”他说着就重新钻出了山洞。 雷声跟闪电混合着,雨幕越来越大,不多时竟然下起来冰雹,明鸾急死了,好不容易等着雨停了,立即出去找人。 谁知刚出了山洞,啪叽一下就摔倒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咬了一口,哇,活的! 明鸾其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她隐约之中已经有了预感。 或许这次真的回不去了。 可是就算回去了,辽东是她的故土吗?不是。京城也不是。 脚下打滑摔倒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这次完了,谁知等头落地却没有预料之中的剧痛,像是磕在了一块泥巴上。 鼻子尖先传来一阵清香,那香味简直吸引人到一种什么地步?就算说它是毒药,她也要先吃饱再说。 眼睛没睁开看,嘴巴先忍不住了,张嘴就咬了一口。 那香味实在浓郁,她都没尝出滋味来,立即囫囵吞咽了,睁眼要再吃一口,突然感觉脸下头的泥巴动了,她定睛一看,是个通体雪白的不知什么物什,肚皮光滑,就是上头被她咬的牙印还在,那东西竟然是活的,还在动弹。 吓得她大叫一声,以不符合生命力学的速度爬起来,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就要呕。 可是胃早就饿扁了,它不想吐出来,谁能耐它何? 言嘉听见她的叫声,提着两只兔子拔腿就往声音的来处跑:“明鸾!” 明鸾喘着气,过了一会儿发觉自己没中毒,没死,等再去看那软体动物不知道是刺猬还是什么的时候,就见那东西呲溜一下子蹿没了影子。 很好,它并不打算找自己报仇。 等听见许言嘉的喊声,她什么也顾不得了,闷头大哭着往他那边冲,直接挂他身上了,哇哇大哭:“你去哪里了,吓死我了。” 这时候的她绝对称不上貌美,说是一只泥猴子也差不多,可当她扑到言嘉怀里的时候,有一瞬间,他觉得就算有人拿着最贵的珍宝来,他也不换。 他一只手拿刀,一只手拿了兔子,幸好兔子死了,便直接丢下,空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事了,别哭了。” 明鸾本以为自己以后都哭不出来了,谁知眼泪想来仍旧就是泪如泉涌。好一会儿自己才发现姿势不对,忙松开手,自己擦眼泪。 言嘉无话找话:“往日胆子不是很大?” 明鸾:“你知道什么啊?” 把她吃了一口类似刺猬肉似的事情说了。 言嘉不相信,在那里不停的笑。 笑得明鸾都开始运气了,他才说:“八成是你饿得头昏眼花,没事,这次运气好,打了两只兔子。” 他说着就低头。 明鸾也跟着他低头,两只兔子只剩下一只了,其中一只不知道被什么小动物给偷偷运走了…… 烤火的时候言嘉唇边的笑一直不要太明显。 他笑得明鸾都开始怀疑或许自己真的是出现了幻觉。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精神比刚才好了不少,而且一直以来胃口也不大好的,这次破天荒的吃了大半只兔子。 言嘉高兴归高兴,也是有点担心,这万一要积住食物,再给撑坏了可怎么办? 于是故意道:“好歹给我留些。” 他一说,明鸾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快吃完了,面色发红,十分不好意思,她刚才就像饿了很久突然胃口大开一样。 言嘉见她脸红,自己一怔,连忙笑道:“多吃点有力气。起来活动活动,趁着雨停了,我们继续赶路,等翻过山头,进了辽东就好了。” 明鸾把烤兔子啃的面目全非,剩下的言嘉也不嫌弃,自己全吃了。 他吃的时候,她就走到洞口,马儿被牵回来,也在一旁吃草。 冰雹就是一阵,言嘉幸运没碰上,明鸾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很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此刻雨过天晴,她再仰头看天,心里滑过很多念头。 言嘉在路上留了记号,没有再等王诚,而是带着明鸾继续赶路。 山路难走,明鸾自己坐马上,双脚也踩不到马镫,言嘉一手抓着马鞭,一手抓住她的腿。 他的体温隔着裤腿传到她身上,很烫人。 走了一会儿,他突然问她:“你在想什么?” 明鸾:“啊?我想之前那只被偷走的兔子,说不定是我咬得那只刺猬来偷的。” 言嘉呵呵的笑,他有点明白为什么王爷那么挑剔还喜欢她,她的脑袋瓜子里头总会有许多新奇的东西,会吸引男人。 他见她心心念念,便道:“那也不知道该说你幸运还是该说那刺猬不幸,话又说回来,若是刺猬,不应该满身刺么,你运气不错啊,没摔它背上,反而摔它肚皮上了。” 明鸾想了想,也不由的深以为然,要是真摔到那满身的刺上,她也成刺猬了。 言嘉见她靠着想象自己又打了个哆嗦,不由暗暗失笑,安慰她:“若是真被那小东西偷走,一报还一报,这场恩怨也算了结完了,你也别心心念念的再惦记着。” 明鸾“嗯”了一声。 果然越往东越安全,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北番人马了。 言嘉松一口气,到了关卡那里,没有直接过去,而是去了一个大车店,他把马牵进去,掌柜的就叫人牵到后面了。 掌柜媳妇长得五大三粗,扭着水桶腰出来,领了明鸾去里头,找了两身干净的衣裳给明鸾。 人家不离开,明鸾只好背过身去换衣裳,换完听见那媳妇嗤嗤地笑:“你这腰上都没肉了,生过孩子吗?” 明鸾被她的话说得一怔,她之前肚子痛了那么久,就算跟王诚汇合之后也还时不时的要疼一阵,那是什么时候不再疼的呢? 媳妇以为说到她伤心处,也不继续追问了,开玩笑说:“我真想把我肚子上的肉片些下来给你贴上啊。” 明鸾这才笑着摇了摇头。 等她出来,言嘉也换了一身衣裳,两个人看着都周正了不少。 明鸾头上一直包着帕子,这会儿不知道他从哪里寻了一顶帽子过来,也没把帕子扯了,直接扣她头顶了。 明鸾:个矮,毫无尊严。 关卡查异族查的比较严,像言嘉这样的,把兵器收起来,又带着个小媳妇,很容易就过去了。 本来,如果他们表明身份,应该也不要紧,但言嘉怕麻烦,再说明鸾这样,也急需好好的休养。 言嘉虽然没说,但生怕她此刻的精神头是回光返照的征兆。 第二百七十五章 没人再提和亲的事了 虽然说辽东并非故土,但真正踩到辽东的地界上,言嘉跟明鸾的神情都放松了不少。 明鸾说:“我在这里等王诚吧?”她不放心孩子,也担心王诚等人的安危。 这话才说没过多久,突然听见关卡那边传来呼声,言嘉把明鸾往马车里头一塞,自己翻身上马:“走。” 他就不信,普天之下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明鸾张着嘴刚要说话,先吃了一口风,等抱着马车咳嗽完,正好看见骑马疾驰过来的李先成。 言嘉看见老熟人,脸上顿时乐开花,一夹马腹就奔了过去。 谁知李先成就跟没看见他似的,直接奔向马车,下马,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末将救驾来迟,请王妃娘娘降罪。” 言嘉:“……就这?” 是谁特么一路九死一生的把人给带回来的?老子还没开始舔,轮到你在这里卖好? 他这时候也顾不上对方是自己的老上级了,大步走回来抬脚就踹。 李先成当然比他要机灵,侧身一躲,上手就来砍他的腿,只不过眨眼的功夫,两个人就已经过完几招。 明鸾看他们打的兴起,也不阻拦,言嘉偶然望过去,正好看到她的微笑,螓首峨眉之下,目光明亮澄澈,一时心思恍惚,防控失守,被李先成摁在身下。 “你放开老子!”他挣扎着大叫。 明鸾正要开口,李先成看见了,立即松开他,不过仍旧踹了他两脚。 许言嘉起身,脸上带着不服,老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一见面不说亲亲抱抱举高高,上来就揍一顿?这是打是亲骂是爱? 不过等他看见王诚等人,那脸色就…… 李先成:“人家比你早到了两个时辰。” 许言嘉的脸色彻底不好了。 王诚的脸色也不大好,他们追了一路,都到了辽东这边,结果也不见人。 王诚心里别提多么后悔了。 他怎么能将姑娘交给旁人? 明鸾看见他了,就要从马车上下来,言嘉脚下一动,见王诚已经扶住了,自己这才停住。 他这点微乎其微的动作没有惊动旁人,却落在李先成眼中。 言嘉本来还未曾深想,等感受到李先成的目光,猛地抬头,猝不及防的跟他照面,心头火上如同被人猛泼了一盆冰水。 那个雨夜里看见他之后哭着跑过来的人终究是离远了。 言嘉心想:“为王爷尽忠,我不后悔。” 这样安抚住自己,对李先成说:“幸不辱使命。” 李先成:“可拉倒吧。王诚一得知你们没回来,都想杀人了。”他也是想起最早见王诚的情景来了,那时候的王诚不过是一个豆丁大的小崽子,可现在已经很有头领的模样。 晚辈后生们都长大可以独当一面了,他们却裹足不前。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嘴里发苦。 不一会儿王妃跟王诚说完话,就看了过来,李先成跟许言嘉依次上前一步听吩咐。 听见王妃问:“有路公公的消息了?” 李先成怀疑王诚给自己上眼药了,早先王诚不见王妃,便问了一句小路子公公的情况。 因为当时静安师太跟王爷下了命令,事情只要涉及王妃,无论是事还是人,一概保密,所以李先成就没有回答王诚的问话。 李先成还没回答,王诚先在一旁说:“王妃刚才问我路公公的消息,我一知半解,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李先成骑虎难下,只好道:“受了重伤,不过幸好没有什么性命之忧,如今正在王府里将养着,王妃回去就能看到了。” 明鸾特别想问问,静安师太跟赵睿之是怎么安排的,辽王爷会娶冉木晗吗?那到时候,她这个王妃又何去何从? 可是她也知道这些话,不应该问向李先成他们,如果问,就是在为难他们。 倒是李先成,不知道是不是想将功赎罪,回去的路上,骑着马,也一直守在马车旁边,不断地跟她说,她丢了以后王爷跟师太多么着急多么忧心,王爷暗中布置了很多人手去寻找王妃。 明鸾一直很认真的听着,听到李先成无话可说了,她才问:“西西谷的事是真的吗?是义安军做的吗?” 李先成一怔,似乎没料到王妃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他的神色出卖了他。 过了一会儿,他才迟疑着开口补救:“王妃说的什么?属下竟然没听懂。” 明鸾想,李先成应该是比言嘉知道的更多些,他才是赵睿之的心腹,也得到静安师太的信任。 “已经叫人快马去回禀王爷了,王爷若是知道王妃平安,不定多么高兴。” 明鸾问:“师太呢?如今也回京了吗?” 李先成:“还在西宁行观。” 马车走了半天,王诚的人送了一顶假发髻过来,一个珍珠宝冠过来。 李先成跟许言嘉都无言,他们不是伺候人的,也的确没想到这么精细的事。 王诚:“他们孩子走的慢些,一到辽东,我就叫人将他先往我娘那里送,如今去追,即便追上了,折回来跟王妃相见的话,也得再过几个时辰。” 明鸾没有拂了他的好意,说什么“我过去见也是一样的话”。 她知道王诚尽量的想叫她高兴些,开怀些,如果能早一点见到那孩子,她应该会开心的吧? 又过了一会儿,陈铮也到了。 他是辽王府长史,跟王妃打交道也多,王妃便问他:“闾州官州那边散落的北番兵要如何处置?朝廷可有定论了?辽东府这边又能做什么呢?” 陈铮到:“朝廷那边还在争吵,说是胶东王请命出兵,淑妃一派怕他坐大军中势力,一直在拦着。” 他说完特意看了王妃一眼。 只见王妃面无表情。 陈铮发觉王妃出去一趟,再回来,整个人都添了凌厉似的。 而许言嘉的感触更深,他是觉得千人千面,实在没想到王妃如今又是这样子。明明赶路的时候,王妃就是个小姑娘,他压根就没看出来她心里竟然装了这么多事。 陈铮继续:“本来朝廷吵嚷和亲的事,后来不知打哪里冒出一支义安军,杀入北番,将北番霍庭大王的军队冲垮了,虽说这都是些道听途说的消息,不过如今是没人再提和亲的事了,就是有人想提,估计皇上也顾不上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言嘉的想象 进主城之前,陈铮恭敬的请她又换了一次马车。 这次换上的是王妃的车驾,这车一早就从王府出来了。 说是王妃担忧王爷不在,有人在辽东府生事,因此出巡。 王妃出巡自然是带足了侍卫的,马车被严丝合缝的围住。 外人只能看到华丽高贵,侍卫冰冷无情,看不到马车里头的人。 王妃上了马车,里头就跟个房间一样,一应俱全。 陈铮也是极其靠谱的,安排的两个侍女看见那一头乱发也没有任何的大惊小怪,就是很平常的伺候。 少顷,车帘卷了起来,一个华冠丽服的人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言嘉混在侍卫之中,朝那边特特看了几眼,就见王妃穿着大红曳地的常服,头戴宝冠,肩膀上披着牡丹团花的如意流苏披肩,下头坠着的小珍珠正随着马车微微摇晃。 言嘉生平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视力有点好的出奇。 他看见王妃的手落在膝盖上,微微蜷缩,这是她有点紧张的样子了。 她脸上妆容精致,黛眉微扫,眼尾带了些金翠,额前贴了花钿,嘴唇也涂了口脂。 离得虽然很远,但言嘉觉得能闻到她身上的熏香味道。 孩子也已经换了襁褓,难为他们短短时间内怎么收拾出来的,看着比之前是好了很多。 王妃看过,仍旧交给王诚,叫人送到王妈妈处。 言嘉心里想,其实这孩子的来历很清楚,就算真进了王府,难不成王爷会以为这么短的时间里头,王妃就能生个孩子出来? 又不是失踪一两年。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忍不住夹了夹马腹。 李先成扫过来,使劲瞪他一眼。 言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看的有点明目张胆了哈。 亏得他没有看过大话西游,否则那句“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但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了我才后悔莫及……”一定能成为他的口头禅。 李先成:“你疯了?” 言嘉过了一会儿才道:“没有。” 他是没疯,就是脑子里忍不住各种想象。 反正王爷也不可能钻他脑子里头来看他的想法。 当然,如果王爷有这样的本事,他就连想也不敢想了。 明鸾进了王府,陈铮匆匆来报:“王妃,师太在里面。” 明鸾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下了马车径直往里头走。 下人已经预备好了火盆,她抬脚,迈过去,再抬头就见静安师太正含笑看着她。 是熟悉的那种鼓励、欣慰的笑。 她眨了眨眼睛,也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静安师太伸手牵着她往前走,进了门,静安师太亲自帮着她摘了头冠,卸妆,最后把外衣也脱了,看着她进了用柚子叶泡水的浴桶里。 静安师太这才到外头,再听言嘉说话。 王诚跟言嘉分开之前的那些事静安师太已经知道了,自然那个孩子的事她也知道,并没有多说什么。 在真正的战争面前,夸什么节义、慈悲都是毫无意义的,能说这话的人肯定活着,死人是什么都不说。 静安师太的心情很不好,她自然也不会讲太多。 等言嘉把自己带着明鸾走的这一路讲来,静安师太点了点头:“你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又对王诚说:“王妃带回来的那个孩子,日后听王妃的安排。” 问李先成:“方大夫何时回来?” 方大夫之前奉命去军营之中诊治病人,并不在王府之中。 李先成连忙道:“一有了王妃的消息,立即就命人去请了,只是军中疾患甚多,方大夫也怕万一带了病气回来,因此略谨慎了些,估计再两刻钟就能到了。” 静安师太“唔”了一声,端起手里的茶杯抿了一口,突然一下子砸在地上,人也猛得站了起来。 厅中众人都惊惧不已,纷纷跪地:“师太息怒。” 静安师太:“命人追击柔利族余孽,格杀勿论,不留任何一个活口。” 李先成:“已经飞鸽传到沿途各个关卡。” 说完之后,厅中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静安师太过了一会儿才道:“西西谷的事不要传到王妃耳朵里。” 众人都应喏。 王诚现在也才知道,原来义安军是静安师太的人马,而西西谷大案,也正是义安军的祭旗之举。 王诚心里想,既然静安师太也没有瞒着他们,是不是在师太心里认定了他们也是自己人了? 那是不是表示王妃的性命无忧了? 没有人能回答王诚的问题。 每个人都要学着明白:人生路上,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能得到答案。 明鸾自己洗了澡,并不叫侍女上前伺候。 她出来,坐在镜子前头,看着自己的一头短发。 想起早些年,赵睿之都害怕静安师太看见自己的头发剪短了,非要给她扎个假发辫子,而今静安师太情绪稳定,那是不是表示她也从从前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呢? 人都是要往前走的,沉湎在一段感情里头走不出来,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吧? 侍女拿着熏热的布巾过来给她擦头发,等擦干了,蓬松起来,其实也并不多么丑。 明鸾对着镜子里头的自己扯了扯嘴角。 侍女没有再给她戴头冠,而是用方巾跟抹额给她弄了一下,显出几分英气来。 有人禀报说方大夫来了,师太问王妃这边好了没有。 明鸾便走了出来。 她一出来,厅中众人纷纷低头。 方大夫本来是极其淡定的,心里都打算好了说几句场面话,诸如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可看见那像个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裳一样的王妃,饶是他再淡定,也说不出来了。 望闻问切,他都不用先问,就直接恭敬地开口:“请众人都回避一二。” 等明鸾坐下,方大夫沉了沉心,才伸手去把脉。 气滞血瘀,这是失血或者血虚的症状,方大夫的眉头微微皱起。 “请王妃换手。” 语气里头再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把完脉,方大夫开口:“敢问王妃这一路可遇到了什么事?” 明鸾想了想,把那些绑匪打她,饿她,冉木晗踢她肚子的事都说了。 “肚子现在还疼么?”方大夫追问。 明鸾摇了摇头。 宝宝们不要着急,明明没事,因为亲鱼给开了金手指。没错。 第二百七十七章 缘浅情深 方大夫把完脉,思考良久对静安师太说:“学生请师太移步说话。” 静安师太站了起来,不料王妃突然开口:“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么?” 她睫毛微颤,沐浴后并未上妆,唇色变露出本来的苍白来,不如之前的红润,只是那抿紧的唇角,显露出一种固执来。 不知何时,这个小姑娘眼中的戒备已经消失了,可是在场的人都理解,真正的戒备,并不是显露在眼中,而是紧绷在心里。 静安师太对方大夫说:“你说吧。” 方大夫一时失声,叫屋里的两个女人同时提心。 沉了沉心才道:“王妃应该是小产过。” 明鸾闻言自然是大惊,她就算再浑噩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怀孕对她来说,是一种概率的幸运,她已经成亲了,先帝也去世了几年,若是怀孕,当是一件叫自己欢喜,而外人不会非议太多的事。 大惊之后便是伤悲,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难以想象里头曾有个小生命,而她对此一无所知,甚至没有保护好他。 可是无论是惊还是悲,都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像无边的浪潮拍到岸边,带着千钧之力,而等它们退去,却又和缓下来,走得毫不留恋。 相比之下静安师太就是纯粹的失态,她刚才在站着,一听到这个消息,心神失守,竟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有些狼狈的跌坐在了椅子上。 如果是换了平常,她一定会另寻机会去问方大夫,可今日实在没有那个心力,看了一眼明鸾,直接开口:“那她的身体是否还有其他暗疾?日后还能不能受孕?” 方大夫预料之中的画面没有出现,心力正唏嘘,闻言连忙道:“师太安心,王妃的身体只是气血虚弱,这日后慢慢将养几个月就好了,其他倒是没有大问题,筋脉精气瞧着都算安稳。” 静安师太:“嗯,你日后每天来一趟。” 方大夫张了张嘴,最终道:“是。” 静安师太心情很不好,对明鸾说:“你坐着,我先出去一趟。” 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方大夫忙站起来恭送,等师太的身影不见了,才又坐下继续提笔写方子。 明鸾轻声问:“您之前是从哪里过来的?” 方大夫笔尖一顿,师太的意思他懂,千军万马都没有王妃的身体要紧,不过兵营那边也是活生生的人命。 “算了,我跟师太说吧。” 方大夫刚才内心波动纠结,承受的压力不小,听明鸾这句松一口气。 “王妃不要伤怀,也或许是我医术不精诊治错误了,再有,如今世道不稳,孩子来的时机不对,是跟王府没有缘分罢了。” “譬如一颗种子,被风带来,落在地上,没等生根发芽呢,又一阵风来,给它吹走了,如此,或顺着溪流,或落在山谷,它有来处,也有归处,王妃与它的缘分就只有那么浅。” 明鸾果然去找静安师太。 去的时候她并没有把握,谁知开了口,发觉也没什么难的。 这些年静安师太所有的想法、做法,其实并没有跟她说,但是明鸾回想,也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认真过问过。 她用“母亲如果想告诉自己,一准就说了”来告诫自己,这是提醒自己不要逾越雷池,也是一种本能的逃避。 可是呀,世上的事情不是只要逃避就能够不用面对的。 假装看不见问题的所在,并不代表问题真的不存在了。 静安师太没怎么犹豫。 “你来帮我也好。只是还需先养两日。” 明鸾:“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其实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是先前饿得太久了,瘦了之后一时胖不上去。其实我吃的并不少。” 静安师太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不要勉强自己。” 明鸾点了点头,缓缓靠在她怀里,抱了抱她。 这件大事都答应了,剩下的小事自然再也没有人阻拦。 明鸾从静安师太这里出来,直接去见路子歆。 路公公当日受伤严重,王府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被绑匪丢弃在路边。 救治期间更是屡次垂危,也就是在王府里头,各种珍贵药材不要命似的给他用了,花钱如流水一般也要将人救回来。 饶是这样,也数度高烧昏迷,亏得他意志坚定一直也没有放弃,这才将人拦在了阎罗殿外。 如今还是躺着将养,有时候天气好,大夫这才允许他出去晒晒。 明鸾跟小路子见面,彼此情绪都很平静。 明鸾拍拍他的手,说:“好好养着,不要急于求成。” 小路子:“王妃也要多保重。” 明鸾看如今府里侍奉的人都是生面孔,也没有说什么。 方大夫要回军营,她便叫李先成将人送走了。 李先成回来,带回了方大夫的一个小徒弟:“叫他看看药罐子的火候。” 许言嘉跟李先成告辞,说还想回闾州去。 李先成道:“你还跟王妃说吗?” 许言嘉想起那雨夜山洞外的相拥,沉吟良久:“说一声吧?” 李先成:“那你去吧。” 言嘉倒奇异了:“你不拦着我?” 李先成:“呵呵。” 言嘉到了正院求见,没多久里头就有人引着他进去了。 王妃正在作画。 她穿了一件素色的单衫,堂前微风吹过,越发显得弱不胜衣。 言嘉等她停笔,才轻声道:“王妃还要多静养,不要劳神为好。” 明鸾转头来冲他笑:“坐。” 又叫人看茶。 言嘉坐在椅子上,正对了王妃的画架子,喝了一口茶定神,这才发现原来王妃画的竟然是这一路的风景。 从官州到闾州再到辽东,崇山峻岭,平原丘陵,她所走的路,尽数绘制在这一幅长长的卷轴上了。 “王妃这是……”他情不自禁的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神,连忙转身放下茶杯才又来看。 明鸾轻声:“是突然想到了,也不知道画的方位对不对。” 言嘉本来就知道边境的堪舆图,他对这些地方更是熟知的,闻言回道:“都对,分毫不差。” 明鸾笑笑:“那送给你吧?” 第二百七十八章 许将军的春梦 “今日一别,来日相见也不知何年月了,我请许将军喝酒。” 言嘉:“王妃……” 明鸾笑:“放心,我不饮。只是想起昔日官州一面,端午节的雄黄酒洒了一地,也是遗憾。” 不一会儿酒席置办齐全,倒是不止有他一个,李先成,陈铮,王诚以及昔日并肩的随从也都在座。 言嘉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一丝失落。 酒菜陆续上来,荤腥居多,虽是炎热夏天,席间有凉风过来,倒也人人体面。 每个人面前都是单桌,只是李先成跟许言嘉一左一右的陪在明鸾身边,王诚在李先成下首坐了。 李先成坐在左边,当时不想坐的,可王诚跟陈铮非要他坐,他心里忐忑,心道莫不是打算先尊尊自己,然后一刀砍了? 不怪他想的多,王妃被劫掠,论起来自然是他这侍卫头子的责任最重。 现在无人怪他,他心里还能没点逼数? 至于陈铮则坐在许言嘉的下首,他们之间距离挨得近,说话也方便。 等酒席上全了,每人面前都是满满一桌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明鸾率先举杯:“我以茶代酒谢过大家。” 众人连道不敢。 等酒过三巡,众人神态都放松下来,明鸾便跟言嘉说话。 李先成巴不得王妃转移转移注意力呢,竖着耳朵听。 许将军问王妃夜里睡得可好么,王妃道:“偶尔做些还在山林之中奔逃的梦,醒来想想,觉得那时候也没有那么可怕。” 言嘉就笑。 王妃问他:“许将军呢?定然是无梦到天亮的吧?” 李先成憋不住了:“他也大喊大叫,这两日没得把我耳朵吼背了。” 王妃就也跟着笑起来。 言嘉:“只是觉得当初还能做的更好。” 喝一杯酒,叹:“呔,就是经验太少。” 陈铮忙道:“这样的经验不要也罢。” 言嘉自悔失言,忙要请罪,明鸾已经转了话题。 “我在官州的时候,还曾想过,若是你们找不到我,我得努力赚钱,给骨图娶个媳妇,免得他来祸害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找到了没有。” 李先成早知道王妃被柔利族的余孽卖掉,对那个剪秃了王妃的男人更没有好感。 只是也庆幸当初王妃的身体是真不好,否则被糟蹋了,那真是生不如死,也不一定有今日见面的机会了。 “有机会去杀了他。” 明鸾道:“杀他做什么?他不是坏人,也没犯下滔天罪孽,不用理会就是了。” 她越是磊落,众人就越觉得他们之间很清白。 其实哪里清白了?也是抱过,在一个炕头上睡过的。 只是她并不在意了而已。 这场酒后,许言嘉大醉一场。 这次他的梦境更真实,更像是他内心的渴望。 他梦见他跟明鸾迷了路,怎么都找不到回来的路,只好暂时居住在那山洞里,白天,他去打猎,晚上看她在火旁烤火,与她说话,这样的日子久了,两个人渐渐靠近,气息交缠。 言嘉醉意熏熏,身心俱都飘飘然,情不自禁的开口:“若是一辈子回不去该多好?” 他说完就见她目光盈盈的看着他。 这眼神中有情谊,有爱意,有各种难以描摹的令人心动。 言嘉觉得自己要是再忍,那就不是个男人,伸手去解她的衣裳。 然后堵着她的嘴,不想听她反抗的声音,可是亲着亲着,那人却突然推攘他起来,力气很大,简直把他比成了渣渣——他感觉自己要抱不住了。 言嘉终于松了嘴,正要安抚,然而猛然之间一看,霍然发现自己亲的人竟然是李先成! 言嘉惊叫一声,直接从床上弹跳而起,这才发现之前的惊惧不过是南柯一梦,就是有点惊悚,不,太惊悚了特么的! 李先成抱臂站在地上,目光森森:你梦见了什么? 说完眼神从他腰上一扫而过。 言嘉这才发现自己丢丑,连忙胡乱抓了衣裳盖住,伸手抹一把脸:“我梦见自己在亲女人,结果睁眼一看,竟然是你的脸,差点吓死了。” 李先成:“呵呵。” “天亮了,你也该上路了。” 言嘉满头大汗,真以为李先成要送自己上西天了。 又庆幸王爷不在,王爷若是在,他只有更惨,说不定没到西天,就被王爷挫骨扬灰了。 他问:“王爷现在如何了?” 李先成误会,对他说:“王爷好得很。”所以你死了心,不要盼着王妃当寡妇。 言嘉:“王爷要是早点回来就好了,王妃跟师太毕竟是女人。” 李先成渐渐瞪大了眼睛:“你对女人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师太的狠毒与决断,现在不光吓破了北番的胆子,估计就是他们这边的人也都战战兢兢的很害怕。 明鸾没有饮酒,也不知他们之间发生的这些事。 她问起了轻云。 府里其他人都不知道,只好找了赵嬷嬷来问。 赵嬷嬷道:“王妃不过问为好。” 明鸾:“她还活着么?” 赵嬷嬷点头。 明鸾:“行,我不问了。” 赵嬷嬷回去就跟静安师太说了。 静安师太沉默良久,说:“是我的错。” 因为太多的错,所以连解释都感觉没有脸解释了。 又说:“既然她不恨那个男人,那就饶他一命。” 赵嬷嬷:“可是日后王爷若是知道了,不会怪……么?” 静安师太:“人活着,他想怪就自己去想办法。总比一个死人好,那样才是没有办法,除非他肯去鞭尸。” 又道:“明鸾的性子我是知道的,看似软,其实硬气着,她说没有,那么我相信她。” 赵嬷嬷想想王妃如今的样子,也是心疼的落泪:“那些天杀的,对一个弱女子这样,实在该碎尸万段。” 又说:“王爷不在,若是王爷看到,不定怎么心疼呢。” 静安师太对这话不予置评。 只说了一句:“孩子们大了,现在要拿他们当大人看待了。” 远在官州的骨图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 他手里有了些钱财,便正正经经的想请媒婆给自己说亲事。 只是没想到那些个媒婆一个个掉钱眼里,非要先跟他要钱不说,还奚落他家徒四壁。 骨图要气死了,想起明明的好处来,觉得跟她说话还是能说得通,不像这边这些个婆娘们,一个个凶悍如母狼。 骨图想一阵,还偷偷落泪,觉得自己一千两要少了,亏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高阶凡尔赛 义安军不知何处起,实力冲击了北番霍庭,也冲击了天熙朝的朝廷。 最初的时候,冉木晗压根不信,霍庭的军队这些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岂是区区天熙朝的一点起义军所能打败的? 她第一次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正在清河公主的赏花宴会之中。 那些传话的侍女传的影影绰绰,说着话还拿目光睇视她。 冉木晗最讨厌这些天熙朝贵女们的做派,当即正大光明的把人指着叫了来:“你刚才那样看我,快说是什么事?若是在我们北番,这样的下人做派,早就被人把眼珠子剜去了。” 众人皆哗然。 侍女们也吓坏了,不过想到这是在她们的地盘上,冉木晗再嚣张,也不敢真剜人眼珠子,胆子又重新大了些。 “既然公主问,那奴婢就失礼了,是听说义安军冲垮了北番的霍庭的兵马,死了不少人呢。” 冉木晗一下子急眼了,一拍桌子站起来:“你放屁!” 她气势如虎的说完,拿眼睃视全场,露出睥睨又骄傲的一面:“别说什么义安军,就是你们天熙朝的太子亲自带兵,不照旧被我们打的落花流水?如今看我在这里,消息闭塞,就故意拿这种话来挤兑我。你们有意思么?笑话死人了!将来今日这一幕也不知敢不敢写到史书上!” 也因为她这份强势,所以赏花宴上的消息便被众人都压了下来,没人好意思将这样的消息当真。 可以说,冉木晗以一己之力,超级凡尔赛的本领,镇摄了众人,叫人都对她的话信以为真。 男客们那头也信了,转头说起了冉木晗的暴戾。 也有人觉得赵睿之的命不好,连续娶的几任老婆,都不像善茬,听说辽王妃在辽东府就跟辽王打架打到街上,还跟冉木晗撕头发来着。 不过再打架,这名正而言顺,众所周知,辽王爷是有正妻的,还是皇上太后亲自赐婚。 冉木晗非说辽王妃已经死了,但辽王说没死,辽东也没有任何关于辽王妃已经死了的消息,朝廷不可能自打自脸,赐死辽王妃,然后再给这两个人赐婚。 可是对政客们来说,辽王爷娶冉木晗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皇上是很讨厌北番的,不会让自己的皇子们娶,再者,皇子们娶了,若是以北番为助力,开始争夺皇位,到时候又怎么办呢? 总不能安排未来的太子娶个异族的女人。 皇上的打算是很好的。 北番要求嫡出皇子迎娶冉木晗,那他的皇后没生啊,附和要求的就只有赵睿之一个。 看北番的意思,也对赵睿之带着那么点好感,不知这俩人怎么看对眼的。 赵睿之一贯的喜怒无常,喜欢与否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说实话,皇上是不介意搞死第二任辽王妃的。 不过碍着太后的面子罢了,再就是史书,或者那些野史也惯会添油加醋,到时候叫人说自己这当叔叔的欺负侄子,名声上也不好听。 所以皇上希望冉木晗说的是真的,最好她真的弄死了辽王妃。 这样的话,皇上就算再给这俩人赐婚,婚后想琴瑟和鸣也难。 皇上就是想保证赵睿之借不到北番的势力,或者说得不到北番的支持。 这样的话,赵睿之娶了异族公主,彻底失去承继大统的资格,他这边无嫡出皇子,那就立贤。 皇子重鸣近来在士林之中名声很好。 再说冉木晗以一己之拖延了朝廷获知义安军的真相,但北番散兵闯入闾州官州之事却被快马加鞭报呈了皇上的案头。 皇上立即召见赵睿之进宫。 赵睿之中了暑气,脸色不好,头脑发昏,进宫走了两步,啪叽就摔晕了。 唬得领路的小太监差点给吓死。 皇上的亲信太监卢勇仁背地里差点抽死自己,他就贪个凉快,也是估量着皇上的意思,所以才没有亲自去接,这就叫辽王险些死在宫里。 万幸只是暑热。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冰。 当即送往各宫处的冰都给停送,全部冰车都送到乾清宫来了,偌大的乾清宫连院子里头都透着冷气,愣是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叫人打寒颤。 有几个得宠的宫妃怨声载道,使人来探听,可不正好撞皇上的枪口上,当即以窥伺帝事之名斩杀了数十人。 皇上惊怒,后宫都凉快了,心静自然凉。 太医院的人都在乾清宫纳凉。 袁御医下针的时候手有点抖,因为皇上的目光就仿佛如果他扎坏了,立即就将他拖出去杖毙,然后把还是辽王的罪名安他头上,并且还要诛灭他的九族。 袁御医第一百零八万次觉得当御医不是个好差事。 不过幸好,他运气不坏,三针之后辽王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赵睿之醒来,坐起来,看着众人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袁御医连忙道:“叫王爷醒醒神。” 皇上问:“他是突然摔倒的,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内伤。” 又有精通骨科的御医上前,先是试探着摸,到了膝盖,赵睿之痛叫一声。 御医吓得连忙松手。 赵睿之也醒神了,看着皇上发了一阵子呆,然后才要起身行礼。 皇上本来以为他是做戏,故意没有及时去扶。 结果赵睿之仿佛没发现膝盖的问题,一站起来双腿一软眼看又要摔倒。 骨科的御医也害怕啊,万一摔零散了,这害死辽王的锅甩他们头上可怎么办? 于是御医眼疾手快,跟卢勇仁争着抢着趴在了地上给辽王做了一回肉垫。 等众人七手八脚的将辽王爷扶起来,骨科御医为了不叫辽王乱动,很是认真的警告他,膝盖坏了,若不养好,非但日后刮风下雨要得老寒腿,说不定都能够不良于行了。 皇上这才重视起来,跟赵睿之说:“听御医的,你不要乱动。从前不是说了,你进宫也无需跪拜任何人。” 众人高呼万岁英明。 赵睿之只好坐着谢恩,他动了动手指头,想起从前江小明屈着两根指头说给他跪拜了的样子,心情也阴沉了起来,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有好消息传来。 第二百八十章 情郎啊情郎 宫中人心惶惶,皇上跟辽王爷各有心思。 皇上觉得自己这个侄子从辽东回来,身上便多了些呆气,时不时的就会发发呆。 辽王爷觉得想当年皇上多么帅气潇洒的一位马上将军啊?如今将军风度没了,将军肚出来了,腰身比从前做将军的时候粗了不止一圈。 说起来先帝爷的时候倒是没有发福的如此严重。 如果要真变这样的话,估计母亲早就移情别恋了吧。 这才过去几年啊,当初失去父皇的痛楚像是将他一刀切断,令他毫无作为。 而今,他竟然能够坦然接受了,父皇不在了,母亲失去了皇后的凤印,他失去了以赵姓封王的荣耀,远走辽东苦寒之地。 这些都不算什么,他能力有限,日后说不定会失去的更多。 每个人都要接受自己无能为力的一面。 他看着皇上,等着皇上提问。 皇上有点难以启齿:“本来自你回来,就没有叫你进宫好好的跟你叙叙。” 朝堂上其实见了好几回了。 赵睿之也见了几位留在京中的皇子,甚至清河公主的赏花宴也参加了。 清河公主就是淑妃娘娘的妙彤公主。 当时赵睿之得知这个封号的时候还有点奇怪,怎么皇上想不到别的封号了吗?不是已经有个儿子封了清河王?那是否接下来的公主再封江都公主,胶东公主,辽东公主啊? 赵睿之一时思绪发散,没有接上皇上的话,可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给皇上搬梯子的啊,一个伺候不好,这会儿掉脑袋都是轻快的。 皇上只好自己哼哧哼哧的往下爬。 “朕今日叫你进来,也是想问问你,义安军的事你知道多少?” 皇上是帝王心术,话里有坑等着。 他不问赵睿之知不知道义安军,直接问他对义安军的事知道多少,是笃定赵睿之知道的。 就像外头买煎饼果子,摊煎饼的人不问要不要鸡蛋,直接问要一个鸡蛋还是两个鸡蛋,是一样的道理。 赵睿之虽然发呆,并不是真傻。 直接摇头:“清河公主的赏花宴上,他们说起来,我只听了一耳朵,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义军?” 皇上见他没有上套,心里失落又失望,当然,也有点“原本就该如此”的感慨。 他怎么能期待这个侄子豪气冲天,大杀四方呢? 赵睿之又问:“这么说了,义安军冲击了霍庭的事是真的吗?” 接下来喃喃自语的投下石破惊天的一句:“太子大哥当日的尸身一直没有找到,会不会是他……” 皇上顿时失声惊呼:“不可能!” 等众人都看向他,皇上这才发现自己失态,这种完全的否定,显然不符合一个“对太子期许甚高”的皇帝形象,是破坏他人设的。 皇上一时心跳过快,几乎媲美动车。 赵睿之似乎还不知道自己揭开了皇上的脸皮,点头自顾自的说:“也是,如果真是太子大哥的话,为何不回来京城,反而隐姓埋名的在民间?反正我是不信是他的。” 皇上连忙点头:“正是这样。” 赵睿之本来打算说一句“不过,也有可能是太子想一雪前耻,然后再回归朝堂”的话,看见皇上如此着急,只好放弃了。 他是有些机灵,人尽皆知,但不能机灵的过分,目前不需要皇上来仇视他。 皇上也不敢叫他去见太后了,中了暑热,又伤了膝盖,命人直接抬了轿辇过来,送回了辽王府。 接下来就是火速的命各地打听义安军的事。 无奈这个所谓的义安军就像从土里冒出来的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在北番一顿折腾,边境各处都没有收到他们进关的消息。 至此,辽王跟北番公主的亲事再没有人提起。 大家都防备着北番公主发难,连驿馆都不叫她出来了。 可越是阻止,冉木晗越是生气。 “我是来和亲的,既然天熙朝没有诚意,那我们就回去。” 在驿馆门口被拦住了。 礼部的董侍郎匆匆而来:“如今外头各处都有乱子,公主现在上路咱们也不敢保证安危啊。再说,和亲的事若是不许的话,一开始就说了不许了。只是贵国那边的要求多,我们皇上这边又无嫡出,这不正在多方考量么。” 冉木晗不耐烦地道:“我跟赵睿之认识,他也愿意娶我,我嫁给他就好了。别人我也不嫁。” 董侍郎差点笑死。 “可是辽王爷有正妃,您若是嫁只能做妾,岂不是抹了贵国的面子?” 冉木晗气得踢了一脚桌子:“都说了他那王妃已经死透了,你们到底在腻歪什么?” 董侍郎:“这……,因为辽东无人回报此事,公主放心在驿馆待着,臣这就进宫去跟皇上说说,看是否派人去辽东看看。” 冉木晗问:“若是辽王妃真死了,他们却说失踪了,你们会怎么办?别敷衍我。” 董侍郎当然巴不得辽王妃真完蛋。 他道:“若是已经死了,那边却敷衍说失踪,这等同于败坏王妃的名声。公主在北边可能不知道本朝的风俗,若是女子失踪,家里人一般都会报个死亡,不会真去大张旗鼓的寻找人的。” 冉木晗深吸一口气:“好,我给你们时间,快去查。” 董侍郎见她言之凿凿,不由多了个心眼,问道:“公主说辽王妃已死,不知可有实际证据?” 冉木晗:“我亲自看着的,这还能有假?若是她活着,我当然不会嫁给赵睿之。” 董侍郎脸色几乎憋不住的高兴,点头道:“臣这就进宫去跟皇上说明。” 冉木晗:“赵睿之是不死心罢了,他不承认,你们不要逼迫他。” 这还没嫁呢,就开始为情郎的名声做打算了,董侍郎忍住心里的鄙夷郑重点头:“公主放心,皇上一向是极其看重辽王爷的,视如亲生。” 董侍郎进宫,皇上正在跟几位重臣商议大事。 董侍郎便等在了外头,不一会儿就见重鸣皇子过来了。 董侍郎以为皇子是被召见所以过来的,不想,重鸣皇子直接请他去了一旁说话。 第二百八十一章 想给辽王戴帽子的男人一 董侍郎自诩是个明白人。 他觉得自己看出皇上的心思来了。 皇上将其他儿子都封王,太子也失踪,剩下重鸣皇子长在身边,他是年龄最大的皇子,如今在士林之中又有些个贤名,说他才气纵横。 这说明什么? 说明皇上有了立储之意。 只要赵睿之娶了异族公主,彻底无缘帝位,那么皇上肯定立即会立太子。 重鸣皇子就是很好的选择。 皇上这么年轻,等年纪大了,皇子也长成了,正好顺利交接。 所以,董侍郎对重鸣皇子十分的尊敬,一见他这样将自己叫一边去,就心下暗喜不已。 重鸣皇子果然关心国事,也关心他这个亲戚。 问他这么热的天从哪里来? 董侍郎乃是礼部侍郎,事涉番邦礼仪往来,自然是从驿馆来的,说的正是北番公主的事。 他见重鸣皇子感兴趣,也没有瞒着,一五一十的把冉木晗的话说了。 不料重鸣皇子却像是失魂落魄一样跌坐在椅子上。 董侍郎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连忙问:“殿下?” 重鸣缓了缓,抬手:“没事,刚才头有点晕,许是一路走来中了些暑气。” 董侍郎连忙道:“今年是格外热。” 说到热,就不由想起之前皇上的操作,因为辽王在宫里中暑,所以皇上把各宫的冰,除了太后跟皇后的,其他人的都压缩了,然后叫人给辽王府送去。 这也太过分了。 闹得宫里人人怨声载道,满京城谁不知道辽王是最得皇上宠爱的? 这份圣宠,就是太子在的时候也不能比肩。 所以好些人都觉得皇上这样是不是要立辽王为太子的预兆啊? 董侍郎听到这样的传闻内心都呵呵,一群无知的凡人。 他听见皇子殿下喃喃自语:“冉木晗说辽王妃已经死了,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 董侍郎驴唇不对马嘴的反问:“殿下是担心辽王跟北番有亲之后,会对朝廷不利么?您放心,绝对不会的。” 他有心卖弄,将先帝北伐之后病死途中的事说了:“所以,辽王一定不会跟北番合作的,再说还有静安师太呢,师太脾气性格刚硬,是绝对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来的。” 重鸣敷衍的点了点头,见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了,起身告辞了。 两个人出来,皇上那边得知重鸣过来,也是立即就叫他进去。 重鸣想了想,叫董侍郎一起。 董侍郎内心高兴的手舞足蹈,忙带着笑跟上。 重鸣看了他一眼,提点:“父皇正为了义安军的事烦恼……” 董侍郎这才连忙收了脸上的喜色,给重鸣郑重行礼:“多谢殿下提点,臣定当为殿下前赴后继,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一番表态之后,董侍郎是彻底将自己当成了重鸣皇子这一派的人了。 进了内殿,也是闷热不已。 重鸣连忙道:“父皇,龙体要紧,今年暑热尤甚往年,这殿里还是该用些冰。” 皇上笑着点头,对臣工说:“孩子大了,知道关心长辈了,不容易呀。” 在座的都是些人精子,不由想到先前辽王进宫,不仅没有任何关心长辈的举动,反而叫长辈们将他当成精贵的瓷器小心翼翼的送回去的事,皇上还为了让辽王渡过暑期,把宫里的冰都给送去了! 这简直就是红果果的对照组啊! 董侍郎自忖明白皇上的心情,因此郑重其事地说:“殿下是一片孝心,其实刚才殿下在外头还差点中了暑气呢。” 皇上听了连忙叫人宣太医,又问重鸣有没有事。 重鸣道:“许是走的急了些,不要紧的。” 皇上道:“朕这就叫人送冰过来,大家都凉快凉快。” 这一番父慈子孝之后,皇上问起董侍郎的来意。 董侍郎连忙将冉木晗发飙的事说了。 他不是同情冉木晗,而是巴不得辽王赶紧娶了那货,好让她去祸害辽王去。 不过董侍郎的打算再好,他也只是个偏居在京城甚至都没有离开京城一步的人。 他觉得自己的目光已经放眼天下了,但其实,实在也只是一个坐井观天的蛙儿。 皇上直接道:“和亲的事不用提了。” 至于辽王妃的生死,其实跟朝局,跟天下大事相比,在皇上这里也算不得什么。 重鸣开口:“父皇,冉木晗既然敢这么说,没准她真知道些什么。儿臣怕二哥再多思多虑,或者知道王妃遇难也不愿意给父皇添麻烦,不如儿臣去辽王府去问问吧。 皇上含笑看着重鸣:“去吧,你们兄弟本就不多,更该亲热才是,你愿意关心他,这是你做弟弟的贤德。” 将重鸣夸了一顿,然后着人送他去辽王府。 赵睿之这样的人精子啊。 重鸣来说:“二哥回来,二嫂怎么不一起跟着回来啊?皇祖母跟父皇常念叨着你们呢。” 赵睿之:“不是我不想她回来,在辽东闹了那么一出,冉木晗又在京中,她若是跟了来,倒是京城人都不用干别的了,天天看我们府里的热闹就够了。” 重鸣急道:“可是冉木晗言之凿凿,说……” 赵睿之看着他:“冉木晗还说义安军的事是放屁呢,如今我虽不参政,看着却是大不妙。” 可不是大不妙么。 虽然义安军没有返回头来攻打天熙朝这边,可对京城的人来说,起义军就是匪徒,就是异端,就是孽障。 朝廷这边恨不得盼着义安军跟北番霍庭同归于尽的好。 论理赵睿之已经主动提起义安军来了,重鸣怎么也该跟着议论两句,谁知他偏不说,反而又说起辽王妃来。 “北边乱纷纷的,二哥很应该将女眷们都接回来,如此也叫人放心么。” 他心里想着那个有一双明眸的俏丽佳人,胸膛起伏都大了许多。 赵睿之:“没事,你没见我连李先成都没带回来,为的不就是保护她?冉木晗当日还被她抓花了脸呢,可是厉害,比母老虎还狠。” 重鸣就笑起来:“是真的吗?二哥既有了二嫂,怎么跟冉木晗还认识了,换了是我……,呵呵,我是说,我可没有二哥的胆子。” 第二百八十二章 梦中相会 赵睿之小时候是个吃独食的家伙,譬如他的一件东西或者是一种食物,旁人碰一碰,摸一摸或者尝一口,要么被他砸了,要么他宁肯扔了。 这种坚决不与人妥协的态度,当然是来自父母对他的娇惯。 要是往前再说上三五年,一旦察觉重鸣对明鸾有觊觎之下,他肯定就狂然大怒了。 现在听着重鸣的话,倒也有几分涵养,脸不红,气不喘,平心静气的如同没有听出重鸣话里不经意间露出的含义。 他对重鸣说:“冉木晗的话顶好是一分也不要信的。古语有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粘上她可没有什么好处,至于我,要不是她跑到辽东,我也不认识她是谁。” 重鸣就怀疑赵睿之其实并不真想去娶冉木晗,只是男人么,沾花惹草的性子改不了而已,而且许多男人就是喜欢看着女人为他们争风吃醋的样子。 重鸣走后,赵睿之去了辽王府的后院。 如今后院里头已经改了许多风水布局,如果有懂这个的人会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道家招魂的风水局。 仙风道骨的卓大师被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在里头已经待了许久了。 看见辽王爷,无奈地说:“王妃的魂没丢。” 赵睿之:“我知道她没丢,只是怎么也不入我梦里来?你说说,她怎么就这么没良心呢?” 过了会儿自己又叹息:“哎,枉费我白疼她那么些年。” 卓大师:“许是当初王妃年纪还小呢,不懂事,日后就好了。” 赵睿之:“……,没好。” 卓大师:“……” 疑车。 卓大师:“能让老衲离开了吗?” 赵睿之:“什么时候有了王妃的消息,再说。” 卓大师在心里恨恨骂人:“你们两口子想秀恩爱,找我一个和尚帮忙!缺德不缺德?” 赵睿之:“我知道大师是有真本事的。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就希望大师发发慈悲,帮一帮那个孩子。” 卓大师:“王妃吉人自有天相,一看就是一个福禄双全的命。” 赵睿之:“你发誓。” 卓大师:去你奶奶个腿儿! 赵睿之:“好吧,今日最后一次,如果王妃入我梦了,明日我就给卓大师的庙里的金刚塑金身。” 此言戳到卓大师的痒处。 菩萨低眉,慈悲六道;金刚努目,降伏四魔。 卓大师自诩并非是慈悲和尚,听说赵睿之肯舍了银子给金刚塑身,立即坐板正了,连神情都带了几分认真。 “摄魂术非是什么正经的法术,不过王爷既无害人之心,又跟王妃乃是恩爱夫妻,彼此都是心中唯一,此术倒是也使得一二。” “只是王爷金口玉言,还当应诺。” 赵睿之懒散道:“这是自然,君子一诺,五岳皆轻。” 卓大师看他的样子,不由计从心出,加了些砝码:“听闻京城中新开了一个皮毛铺子,专门卖北地的毛纺货物……” 赵睿之不乐意了,你一个佛门中人,这么懂士农工商经济做什么?不怕金钱的酸臭味熏了你了? 卓大师跟辽王爷拉锯一番。 两个人目光对一次,都觉得对方不是善茬,于是又分开。 过一会儿再对一次。 直到辽王爷洁癖发作,觉得再看下去没准自己要吐了,就道:“这样吧,我退一步,你也退一步。大师不要跟我要铺子了,我在京郊有百亩良田……” 卓大师觉得那铺子肯定赚钱多,京城的贵人们向来爱赛着花钱,铺子物以稀为贵,少不得日进斗金。 于是他道:“这报酬可以商谈退让,不知王爷的心愿可不可以商谈退让呢?” 辽王变脸。 卓大师连忙道:“要不过了今夜,等明日王爷看看效果如何?” 又说:“老头子想要这铺子,也并不是贪心钱财,只是寺里施舍凡人,终究是入不敷出的,多个铺子,将来有些资财,也能做更多的善事。” 到底是谈论俗物,卓大师又不肯承认自己是和尚了。 赵睿之:“行吧。” 他本人是不想理会这人的。 因为太过分。 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吗? 世事难两全。 入夜,赵睿之倒是早早的躺下了。 他在从辽东回京的路上病了一场,身子不大健壮也是真的,只是男人么,尤其是他这种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是怎么也不可能承认自己是个病娇,并且不行的。 怀里抱着王妃昔日的枕头,揉揉还留有她体香的小衣,在丝丝冰山冷气中渐渐入睡了。 要说卓大师也是有些个真本事的。 这梦境跟之前别无二致,都是迷雾之中,他在呼唤,看见江小明那笨蛋,藏头露尾的躲不严,等他喊的累了恼了,她才扑过来。 不过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熟能生巧了些,他一喊,她就提着衣摆跑过来了。 那跑步的姿态,可真叫人欢喜。 那么大的步子呀! 赵睿之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张开双臂:“慢一点,仔细崴脚。” 他这乌鸦嘴也是厉害,梦境都隔绝不了,才说完,就见江小明脚下一打摆子,呀呀着扑在他怀里。 往常的时候,这样只要抱住了,那梦境也离完结不远了。 这一次赵睿之感觉有点不同往日,当然他心里也不是不担忧,因此丝毫没有耽误功夫,将人抱起来就进了屋子。 说来也奇怪,刚才外头还是大雾,进了屋子,一切又都清晰起来。 赵睿之很是急切,觉得多日不见,心里已经想的要发疯发狂似的,格外没有耐性,听见她说“疼”,他也不肯罢手。 “忍忍。” 江小明要是个听话的货,那才是奇怪了。 她要是认真的忍着,赵睿之没准得怀疑这怀里这个是假人,因为真人实在太作。 她的裙摆都滑落到腿根了,雪白的足袜被褪下来,小巧的脚丫子十分坏心,竟然搁到他的肩膀上,还踩了两下,然后脚拇指去夹他的耳垂。 赵睿之脑子里头的那根弦一下子崩到险断,扣住她的肩头就冲下去吻她,从她的檀口里寻了口水来吞,将她的娇声抱怨都一并吞了下去。 第二百八十三章 唇珠可爱 赵睿之的目光轻轻落在他的小王妃身上。 捏捏她的手:“瘦了。” 王妃转了个身,露出白皙流畅的后背:“这还胖了呢。” 赵睿之:“胡说八道,打量我是个傻子?” 王妃就转头,唇角含笑,眼梢带媚地斜睇了他一眼。 辽王爷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被王妃的眼皮给夹走了。 他本是斜躺着的,翻身半覆在她背上,凑过去叼着她的耳珠亲,嘴里喃喃:“乖乖,叫声哥哥听听。” 王妃双手交叠在被褥间,下巴轻轻搁在上头,从侧面看,只能看见她微微上翘的唇珠,很可爱,看见了就想亲,像是在邀请人去亲吻一样。 心动便要行动,他身子一歪,就要去抱她,她却因刚才出了点劲,故而这会儿特别的懒散着,躲闪着就是不肯叫他入巷。 赵睿之刚才只是前餐,自觉并未吃饱,因此狠掐她一下:“乖着些,在相公的床上也敢撒野?” 她便嘟着嘴,由着他掰开鲜桃似的,把她的肩头给握住,将人抱身上,是一片冰玉似的细腻柔滑。 辽王爷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猛响,如同擂起了战鼓,两个人之间毫无间隙,她压在他身上,如同一只游疲惫的八爪鱼,随着他的胸腔震动上下起伏。 赵睿之的手带了一点粗粗的茧子,抱着她的脸,慢慢的游移着,从脸颊到耳垂,再到脖颈,他是最任性的男妖精,非要逼迫她随着他的节奏才好。 仿佛只有这样子,才能证明他在她心中的重要性,才能证明,即便远隔着千山万水,这世上,他们也是彼此的唯一。 他与她十指相扣,相濡以沫,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焦躁愤怒担忧统统都被她安抚住,那情绪如同在蜜罐子中浸透了,此刻得以熨帖的与她起舞。 他摸摸她的背,觉得上头有汗已经凉了,便问她:“是不是冷了?” 正经只这一时,很快又调笑:“哥哥来暖暖你。” 双手抱着她的鬓发,将上头珠冠摘了去—— 赵睿之大惊失色怒吼:“你头发呢?怎么顶着一个鸡窝?!” 她没有同他对吼,而是突然就哭了起来:“还不是你把我丢了,害我叫人欺负!你现在还敢来嫌弃我,还取笑我!” 辽王爷立时气短。 良宵苦短,他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只愣了一下,立即就转过念头,俯身去哄她:“哥哥就是这样的人,其实心里最爱你的,你知道嗯?” 王妃不好哄,撇过头去:“不知道。” 辽王爷心里骂了个“尼玛”,伸手轻轻的搂住,就像西游记中妖王去摸朱紫国的金圣宫娘娘一样,小心翼翼,战战兢兢,轻轻一点,待发现对方没有反抗,这才放松了心弦,嘴里乖乖叫一声:“心肝儿,别说你如今只是头发短了,就是真剪成个秃子,照样在我心里是最美,比得过天底下那些所有的女人的总和。” 说这样说,但到底动作不敢像刚才那样孟浪。 似乎被那一头朝天竖直的头发给吓软了似的。 不过女人却不考虑这些的,女人们偏爱在这种境界里,叫男人表露真心,以此来验看男人是否在虚情假意,还是只是爱她的容颜。 赵睿之却是也走了一会儿神,想起重鸣那瘪犊子的心思,恨不得叫明鸾顶着这个鸡窝脑袋去吓他一番,顶好将他吓得从此不能人道。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真这样,那对他来说,岂不是扔肉包子出去打狗? 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等这心思转过来,立即就重新充满了力量,将人给颠得如同海上行了一叶小舟,只攀着他娇娇婕婕的,把他喜得早忘了刚才的惊吓。 他双手掌着身上姝色,指尖微微用力,目光里头追随着她拱起的弧度与她完美契合在一起。 一夜疾风骤雨,及至清晨,冰山化成水,与晨露交相辉映,微微荡漾着。 纯白的纱被一阵风吹拂,平添了几分妖娆。 石总管在门外喊了一声:“王爷。” 辽王爷半天才应声:“唔。” 石总管道:“王爷,是从西南那边过来的急信。” 辽王爷仍旧不乐意起身,浑身懒洋洋的,如同沐浴在温泉中,先来了一句:“王妃还没有消息么?” 不等石森作答,他又道:“早先预备的金子呢?给卓大师送去,还有那个新的毛皮铺子的契纸,也给他。” 石森:“王爷的意思,是卓大师可以走了?” 辽王爷:“嗯。” 又道:“把信拿进来吧。” 石森进门,一闻味道,赶紧的开窗通风。 做完了,见王爷难得赖床,也不催,放下信赶紧去通知卓大师。 卓大师见钱眼开,拿着铺子的契纸紧紧的贴在胸口。 石总管就使劲低着头,免得自己跟着失态。 卓大师:“王爷如此厚意,这就走了实在不礼貌,容我去拜谢一二。” 石森这倒是不好替赵睿之做主,因此就引着卓大师去了。 话说赵睿之待石森走了之后,也没有看信,而是又抓紧时间睡了一个回笼觉。 也不是他自己想入睡的,就是朦朦胧胧迷迷糊糊的,不知怎么就又入了梦境。 这会儿都天亮了,梦境仿佛更真实,也是白天呢,就见辽王妃正在发脾气,伸手拍着桌子说:给王爷送两车山蕲去,需的天天喝,日日喝,白天喝了晚上喝。 赵睿之哑然失笑:这家伙不讲理的时候真是叫人想打她呀。 这个梦虽然真,可是很短暂。 外头又想起石森的声音了。 “王爷,卓大师过来谢恩来了。” 辽王爷将王妃的小衣裳盖在自己脸上:“不见。” 说完也算醒了。 起来之后却不想下床,斜倚着迎枕看石森早先送来的书信,等撕开一看,彻底清醒! 消息是蒋聪传来的。 原来王妃被许言嘉跟王诚救了之后,跟在王诚身边的随从里有暗卫呢,暗卫当日就往北传信了,只是官州那时候陷入混乱,往北的路不好走,沿途关卡很严,几经周折,这才算递送到了赵睿之这边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 王爷跟柳大人薅头发啦 才有了王妃的消息,门房就来禀报说:“柳骞柳大人来访。” 石森将拜帖接了,赵睿之不耐:“他来做什么?” 石森:“总归在辽东待过,也跟王妃有过交情,若是一下子不来往了才奇怪吧?” 赵睿之不想理的时候就不说,转头说起旁的:“做梦梦见王妃给我送了两车山蕲,说叫我泡水喝。你去搞点来。” “山蕲?”石森还纳闷呢,“当归啊?您喝这个做什么?这是治疗经期不调的。” 门房传话的人等在外头,没多久就见石总管有点狼狈的从里头跑了出来,鞋子都跑丢了一只。 “快,就说王爷准了,要见柳大人,把人领花厅去吧。” 石总管的声音很大,但门房总是疑心自己幻听,觉得屋里王爷仿佛在臭骂着什么。 冉木晗的话传的沸沸扬扬,柳骞自然也听到了。 他来,也没浪费时间,直接问:“王妃如今安好?” 赵睿之身上像被抽走了力气,态度看不出来讨厌他,口气也不是那种恶劣的,就是话语内容不中听:“放肆。” “本王的王妃,不劳动柳大人关心。” 柳骞的双手背负身后,攥得极其紧,上头青筋直起:“王爷既然知道是自己的王妃,怎么没有在外人面前给予足够的体面。” 赵睿之:“我们夫妻两口子之间的事,用得着你在这里说?” 柳骞气得打哆嗦:“你既不珍惜,当初就不应该去娶她!” 赵睿之嗤笑:“就算本王不娶,轮也轮不到你,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跟本王指手画脚?三代披着驴皮的贱民,朝廷抬举你,便将自己的头颅扬得高高的,还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么?” 龙有逆鳞蛇有七寸! 柳骞一听他说起自家发迹的缘故,当时头里就嗡得一声,理智尽失,朝他冲了过去。 原来柳家祖上的确是靠养驴杀驴起来的,不过自从出了一位秀才之后,祖辈们便有意无意的将这段发家的往事都给遗忘了。 柳骞不知道赵睿之是怎么知道他家的事的,按理柳家现在也是当地大族望族了,就连本地人都鲜少知道,可不知道怎么,竟然叫辽王知道了。 辽王爷…… 风流太过,一夜颠鸾倒凤,虽然是做梦也出了力气,浑身懒洋洋的,于是就——体力不支了。 等石森终于找到自己跑丢的鞋子穿上跑过来的时候,辽王爷眼角已经被柳子真给抓破了。 并且还被柳子真骂了好几句他跟冉木晗是“奸夫淫妇”之类的话。 石森一时无语。这柳公子的做派,倒像是王妃附身一样。 柳子真出了辽王府的大门,故意不上马车,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很快御史就把赵睿之给弹劾了。 “冤枉。”赵睿之在朝中自辩,他眼角的伤口还没好,整个人都虚虚着,连皇上都不忍心叫他站,特意命人给他搬了一个圆凳过来。 赵睿之说一句话喘三口气。 “本王这样的,虽然模样比柳大人俊,个头也比他高,无奈比不过他们南边来的蛮子,疯起来跟疯狗似的,这还是在本王府上,列位看看,这就是他给本王抓的。” 众人谁会信啊? 风度翩翩的柳大人会如泼妇一般? 可柳大人却罕见的不说话,只阴沉着一张脸。 御史道:“王爷若是不冒犯柳大人,柳大人也不至于如此失态。” 赵睿之:“黄大人怎么不讲理?您要搞明白,是他上我府上去的,不是我去主动找的他。” 黄御史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反驳,不过其他人却很快就跟上了思路:“王府是什么地方,里头护卫不计其数,柳大人孤身前往,若是故意惹事,他岂不知王府威严隆重?分明就是王爷故意激怒!” 赵睿之:“安大人倒是会想象,敢情您当时就蹲王府的墙头上从头看到尾啊?那何不仔细说来听听?” 辽王爷的话引来朝臣队伍里头几声低低的嗤嗤笑。 安大人也恼了:“王爷再狡辩也无用,柳大人形容狼狈的从王府里头出来,就是王府欺人太甚的缘故!焉知王爷脸上的伤是谁抓的!” 赵睿之:“奇也怪哉,你既然不信我的话,怎么就不问问柳子真?就一顶帽子直接扣本王头上?安大人身为有司官员,平常审理案件也是靠自己的直接判断吗?要是如此,本王倒是很怀疑安大人的能力了。” 安大人年逾六十,仗着年纪大,素日常倚老卖老,而今听他这样一说,登时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落个跟三国王朗一样的下场。 倒有其他人,直接问柳骞。 本以为这样一片墙倒众人推的大好形式,柳骞只要抵死不承认,那就算真抓的,也是一盆狗屎扣准了,谁知柳骞却面目阴森的来了一句:“的确是鄙人抓的。” 赵睿之都坐板正了,瞪眼:“唉哟,真是难得,你竟然有勇气说出真相,倒是叫我刮目相看了。” 柳骞并不感激他的夸奖,继续:“可是是辽王爷先辱骂鄙人祖先在前,鄙人实在忍无可忍,宁肯拼着身死,也不能容旁人诋毁我家祖辈!” 赵睿之:“啧啧,亏得我刚才还夸你,你怎么说话不负责任呢?” 柳骞目光森森,一抬下巴,睥睨辽王爷道:“鄙人对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可以负责。” 赵睿之:“那你说说,我怎么诋毁你家祖辈了?” 柳骞:“你!” 众人:来了来了,戏肉来了!接下来的肯定是关键!希望皇上不要因为疼爱辽王就偏心打算柳大人的话! 大概是吃瓜群众的热情过于高涨,连皇上都微微倾了身子。 皇上:“柳爱卿但说无妨。” 他看了一眼辽王爷,又接口道:“朕虽然疼爱辽王,却也不能看着他欺凌他人。柳大人有何委屈,尽管直言。” 这一番温声抚慰,简直就是世间起死回生的最好良药。 众臣:皇上不愧是仁君!虽然宠爱辽王,但好歹没有失去理智!有救! 只见柳子真登时双目发红,一撩袍子双膝跪地叩首道:“皇上!求皇上做主!”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太缠人没办法 “臣,状告辽王爷侮辱臣的祖辈先人!” 柳子真柳大人在朝堂之上,铿锵发言。 他看向一旁双手撑着膝盖坐着的辽王,目光如同淬了毒:“辽王爷说我家先祖三代身披驴皮,此,欺、人、太、甚!” 众人皆哗然。 黄御史刚才一战不利,听闻此言,立即附和:“实在是欺人太甚!辽王爷身为王爷,受百姓供养,怎么可以不爱戴百姓,做此等侮辱人的发言?!” 赵睿之:“黄御史这话说的,你怎么不问问柳子真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么?” 柳子真直起腰挺着胸膛看着他:“那敢问辽王爷,我家何时三代披着驴皮了?” 赵睿之:“你们柳家啊,自诩跟清澜先生是伯牙子期之交,怎么不知道清澜先生怎么跟你们认识的么?他是好吃驴肉火烧,所以才指点了你们家当初的一个儿子,这事儿虽过去百年,不过书中都有记载,你们不会不承认吧?常言道,卸磨杀驴,杀了那么多驴,说你们三代披着驴皮,冤枉你们了吗?” 柳子真目眦欲裂,颤抖着抬手指着他:“你!你!你!” 三声之后,哇得吐出一口血来,登时昏了过去。 赵睿之却忒冷漠,站起来道:“本王这次回来,因为要留了侍卫保护女眷,所以如今王府用的人都是京兆尹派的,大家要是不信,将人叫来问问便是。” “柳大人在王府跟王爷撕打,还是石森石公公将王爷救下的,后来挣扎之中柳大人的鞋子丢了一只,侍卫们追柳大人,其实是想还鞋,谁知柳大人误会了,急匆匆的跑,又摔了一次,所以看着狼狈了些。” 辽王爷霁(bei)月(bi)光(wu)风(chi),着守卫的护卫直接把柳骞的鞋子给带宫里来了。 众臣当时看着那只灰扑扑的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亏得柳子真已经晕过去了,否则看见还要再晕一回。 不过皇上显然对这些事是不大满意的,含笑嗔了辽王一句:“日后不要胡闹了,人家年轻后生,好不容易进了朝堂有一席之地,不是你这样的王孙贵胄能投个好胎一步到位的,就不要欺负人家了好吗?” 赵睿之自然是乖乖称“是”。 出了宫,就见石森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马车前转圈圈。 赵睿之:“你这是趁机锻炼一下减减肥?” 石森:“王爷您没事吧?” 赵睿之:“我没事,柳子真有事。” 石森:“啊?”张着嘴不明白他这话意思。 难不成皇上真的要对王爷来个“宠溺无度”的战术,将柳子真乱棍打死了? 赵睿之拿出帕子,铺在手上,然后伸到他面前,隔着帕子将他家总管的下巴给合上了。 “天热,若是不幸进去蚊子苍蝇的,日后本王恐怕不想看见你。”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石森也不想理会他,马凳都不搬来,就看着他家王爷很吃力的爬进马车。 然后等他家王爷进去,他才把马凳拿下来,自己再上去。 赶车的马车夫看见这主仆二人的操作,整个人都分裂了。 石森又没进宫,急于知道赵睿之在宫里干了什么好事:“王爷,朝堂上都是怎么说的?” 赵睿之斜睨他一眼:“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自己踩马凳上来,叫我出丑。” 石森:“唉哟,王爷恕罪!奴婢年纪大了,偶尔走神忘事的,不是故意哒。” 赵睿之:“你被太子附身了?” 石森这才不故意恶心他。 赵睿之吊够了他的胃口,这才把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石森吃了一顿热腾腾香喷喷的朝堂大瓜,意犹未尽,就盘腿靠着马车厢在那里咂摸味儿。 “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下您可把柳大人得罪狠了。” 赵睿之:“可不是我拉着他上朝去说的。” 赵睿之:“我说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过分?还不许人家说点子实话了?” 他喷了石森一顿,自己也觉得百无聊赖,也靠着车厢,伸直了腿,在那里想事情。 想了半天,突然来一句:“江小明一定想我了,当归当归,肯定时时刻刻的盼着我回去呢。” “唉,太缠人了。没办法。” …… 石森默默的把车窗帘子拉开,然后整个头探了出去。 赵睿之:“你把头缩回来。否则我就给你来一刀,你不觉得这样格外好砍?” 石森终于忍不住了:“王爷,咱们不自作多情成吗?” 赵睿之做梦的事儿可没跟他说,因此好奇的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自作多情了?” 石森:“您是不是忘了王妃是怎么被掳走的啊?实在不是奴婢扯您后腿儿,奴婢觉得吧,王妃就是想小路子,也比想您多呢。” 外头车夫听见马车里头传出一声短暂的哀嚎,顿了顿,加快了赶车的速度。 等马车进了王府,车夫不见马车里头王爷跟石公公出来,就自己想了想,搬好了马凳,然后恭敬的请示:“王爷,到府里了。” 车帘子掀开。 车夫看见辽王爷从石总管的背上挪下来,石总管可怜巴巴的被压成一只老龟。 “磨墨,本王要给王妃写信。” 王妃既然心心念念的盼着他回去,那么他可不就得赶紧的想办法回去?也好让王妃一解相思之苦? 进了六月,朝廷那边再没有北番什么新动向了,义安军更是如泥牛入海,再无消息。 官州闾州虽遭了些乱子,但最终也渐渐平定下来。 随着各地没有其他乱局的消息传来,京城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一如从前的歌舞升平。 北番的使臣几次三番提出来要离开,只是皇上不肯。 皇上派出一连串的心腹去探听消息,没有最新的最确定的消息回来,是怎么也不肯放北番使者走。 不过因为乱局已经平定,所以也不拘着冉木晗再出门应酬了。 清河公主府上的荷花开放,宴会重开。 冉木晗听说了,问人:“辽王爷会去吗?” 驿馆侍奉的人道:“听说已经送了帖子去。” 冉木晗立即道:“给我也弄一份来。” 清河公主正陪着母亲淑妃说话,听见了,笑了笑,端丽的说:“既然如此,就给北番公主送一份去。” 第二百八十六章 计出 因为北番使者进京求亲,皇后娘娘近来的日子并不好过。 北番那边指明了要嫡子。 偏皇后没有。 皇上的心里么,倒不在乎的样子,反正态度上是很稀松,没生气。 当日歪在龙椅上对北番使者说:“可是朕并没有嫡子,可怎么办呢?” 这…… 皇帝很轻松的把问题甩了。 他并没有多少压力,相反的,他觉得现在的局面对他来说很有意思。 他并不是不能生,也并不是冷落皇后。 至于有没有嫡子,只是一个皇后的名分而已。 不过后宫里头的皇后却没有这样的好情绪。 起先她还撑着架子。 本来以为静安皇后不是皇后了,上头没有这个大嫂皇后比着,她总算是真正的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后不算,太后不管事。) 可谁知静安皇后不在京城了,这宫里的事照样层出不穷。 前朝的话如同风一样传到后面,皇后面上再无动于衷,背地里还是哭了好几场,越想越憋屈。 次日还要接受各宫请安。 等这样撑过三四日,皇后就病了,本来想瞒着的,先是免了各宫请安,后头瞒不住了,全宫上下都怕皇后不治病,万一有个好歹皇上再将大家一起活埋了。 于是宣召太医。 阮院正早料到有这一出,本来想退的,提前告个假,也碍不着什么,可后来又想了想,自己作为院正要是真这样退了,日后他人有样学样,这太医院也就不成体统了,因此后宫那边一宣召,他就提着药箱子去了。 说的话也不出格,无非是暑热潮湿,气滞血瘀等等类似,反正绝对没有什么“气闷抑郁,郁结在心”这样的话的。 各宫便要过来侍疾。 皇后留了几个老实本分的,其他人都打发了。 淑妃一心往贤良上走,当然将儿女都叫着一起来探病,把姿态做足了。 皇后看见清河公主跟重鸣皇子,眼中倒也有了几分笑意:“前几年在本宫宫里的时候,还都是小孩子呢。” 淑妃却不高兴。那是什么时候?是她失去了圣上的宠爱,所以不得已将孩子交出来的时候。任凭谁会怀念自己最落魄最懊丧的时期啊? 她面上维持着恭敬,心里已经破口大骂,觉得自己实在忍得过于久了。 清河公主妙彤一向是最体贴亲娘的,她不想重鸣那样克制,她是世间最尊贵的娇女,出身甚至超过太后跟皇后的,她的父亲是皇帝,她有什么不敢的? 所以在见到母妃的憋屈之后,立即笑着跟皇后说了自己打算办赏荷宴的事。 皇后点头:“暑热难当,湖边乘凉倒也极好,只是还要好生仔细安排了人,免得叫些不会水的再掉了水里去。” 清河公主一回了淑妃宫里,就跟淑妃说起皇后来:“母妃你看她,就不会盼着我有一点好!好端端的说叫人不要掉水里,这哪里是好心?分明是在咒人么!她生不出孩子来,难不成就不要别人的孩子过的好?” 此时正好有人说冉木晗要帖子的事。 清河公主顺嘴可不就应了? 她应了之后,坐在榻上,自己打扇子扇风扇得飞快。 重鸣叫人把自己宫里的冰送些来。 又亲自端了茶给母亲与姐姐。 他们姐弟情深,淑妃固然高兴,不过重鸣是被寄予大希望的,淑妃并不喜欢他做些下人做的事。 因此道:“这些都叫他们做便是了,你最要紧的是好生跟着你父皇学。” 重鸣笑笑:“母亲在皇后娘娘面前委屈,儿子却不能为母亲仗义执言,反而叫姐姐给母亲撑腰,现在回到母亲跟前,儿子自然是愿意为母亲跟姐姐多尽尽心的。” 清河公主高兴,放下茶杯:“依着我说,你也别在宫里了,这宫里的冰都用的紧紧巴巴的,有什么意思?明日跟我出去玩一天。” 重鸣想了想:“皇后娘娘病着,我出去是不是不大好。” 清河公主一拍桌子:“刚才还觉得你懂事,现在又这样!出去玩又怎么了?怎么只许给朝廷卖命,都连玩耍作乐的一点时间也没有吗?” 淑妃一想,儿子只在后宫里头打转的确不成,对母姐客气也就罢了,若是对外人也提不起气势来,那可就不成了。 因此道:“你姐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皇后那里不妨事,我叫人递一声话儿给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你且等着。” 果然不多时,皇后那边就传了消息过来:“先前大家都闷了那么久,难得清河公主开赏荷宴,就叫殿下也过去散散心。” 重鸣跟清河公主都对淑妃的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 淑妃笑:“这有什么?皇后娘娘难得想做个贤惠人。” 她给两个儿女讲古:“早先静安师太还是静安皇后的时候,皇后娘娘被静安皇后的气势压得死死的,当然,也不独我们皇后娘娘,这宫里所有人,就是太后,也要看看静安皇后的脸色的,静安皇后就是太刚直刚硬了,所以皇后娘娘学不来她的那一套,再说皇上也不会允许。静安皇后再刚硬,也是大嫂,可皇上跟先帝却又不同,是怎么都不会同意皇后也立起来的。 “于是呢,皇后就往贤良淑德上头靠,一贯以大度大方示人。” 可惜,有皇后命又怎么了?没有太后命啊。 淑妃看了一眼儿子,对自己的出身也不是不可惜的。 当然,可惜完了又觉得庆幸。 如果她的出身太高,皇上不会给她两个孩子。 就如现在的皇后。 皇后出身不低,可皇后的娘家人有敢乱闹的吗?没有。 因为皇后无子,所以他们人心惶惶,不知往哪里贴附。 但是呢,就算皇上真立了儿子为太子,想必她也不能成为皇后的,就看她能不能活了。 若是能活到儿子登基,那她绝对是太后,如果不能,死后哀荣,说不定会被追谥为皇后。 当然还是活着好。 活着,可以看着仇人一个个的都完蛋,这种快乐,不足与外人道也。 第二百八十七章 木得感情的李侍卫 令天熙朝堂众人坐立不安的义安军并没有真正的消失不见。 他们来自九州四海,投军的目的不一而足。 有的是一腔热血,就想杀敌报效国家;有的则是在家乡过不下去,投军算是一条出路,虽辛苦好歹有口饭吃。 有的呢,是想挣出一份家业来,有的则是想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明鸾去看过一回,静安师太就不叫她再去了。 “天上的云若是落到地上,凡人也不知道珍惜的。”那营中的人也没有什么好话去讨论。 明鸾应了,她也发现自己还是有点作用的,曾经规划建立流民营的那个方式方法,被静安师太利用到了这边。 就是如今天热,受伤的士兵包裹的太严实,不够透气。 她想起前世的纱布。 于是召见了工坊的几个女工,与她们交谈了一番。 等过了几日,她还没找方大夫,方大夫先来找她了。 “把个脉看看。” 侍女忙将明鸾的袖子挽起来。 “嗯,不错,恢复的极好,简直就跟吃了神仙肉一样。” 明鸾想起自己那日咬了一口的那东西,如果那是神仙肉……,她打了个哆嗦。 方大夫穿的是短衫,没办法,现在天热,兵营那边都光着膀子呢,有的人晒得上下两个色儿。 西宁行观这边的温度也不低,几乎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了。 人人都热得燥,静安师太跟明鸾算是很特殊的,师太是心静自然凉,明鸾就是真不热。 静安师太带着人外出来着,回来听说方大夫也从营中回来了,就直接过去见明鸾。 到了之后照旧没有废话:“日后会影响怀孕吗?” 屋里众人都不敢瞧明鸾的脸色。 方大夫笑笑:“生十个八个没问题。” 静安师太也笑了起来,指着他道:“这是你说的,日后我只问你。” 方大夫连忙道:“哎呀,好久没见着王爷了,总还得看看王爷如何。” 静安师太侧头看了一眼,见王妃听着他们说话神色不变,只微微脸红,心里就暗暗点头。 又问方大夫:“你怎么还不走?” 方大夫嘿嘿笑:“听说王妃叫人做了一种纱布……” 明鸾忙站起来跟静安师太回话,将纱布的用处说了说,然后道:“要热水煮了,然在太阳下曝晒几日,这样再用为好。” 静安师太一听坐不住了,站起来:“走,一起去看看。” 纱布是在辽东那边工坊,借着里头的机子做出来的,做好了之后,明鸾先叫人运了这边来,头里几日先裁下一些,滚水煮了之后又晾晒了,这才叫几个轻伤的换上用用。 要不方大夫也不可能知道这事儿。 这个时候凡是有用处的好东西都传的快。 明鸾专门辟出一个院子来放这个,索性这地儿别的不提,就是空院子地方格外多,除了师太最大,其他的就是她了。 一行人走进院子,先在第一重门那里洗手,然后给每个人发了口罩,明鸾示范了:“口沫横飞,也会污染纱布,所以尽量避免一二。” 然后进第二重门,进来之后众人先被满院子飘着的雪白纱布给惊了一下。 这时候方大夫急了,伸手:“都别靠太近,就这么远着看着就行。” 问明鸾:“这个要晒几日?” 明鸾:“每天日头辰时末拿出来,两个时辰后收起来,如此反复晒三天。” 方大夫点点头,围着外边走了一圈,刚要说话,就看见了一大卷线。 他脚步立即停下了。 “这是……桑皮线?” 明鸾走了过来,刚要伸手,方大夫立即拍她:“不要动,说话就成了。” “《五十二病方》中有用酒清理创伤的记载,到了西晋有用盐水清理伤口,外敷蛇衔膏后再进行手术的记载,传说华佗制作麻沸汤给患者服下,而后剖开腹腔、割除溃疡,洗涤腐秽,用桑皮线缝合,涂上神膏,四五日除痛,一月间康复……” 方大夫一确认那的确是桑皮线,立即滔滔不绝,对着两个女人开是了普及知识。 静安师太:“你就说有了这些,如今兵营中受重伤的人能活几成下来?” 方大夫不敢说了。 明鸾道:“娘,左右我也没有其他的事做,不如给方大夫做个助手,您看成么?” 师太皱眉,方大夫道:“不成不成,万一王爷回来,还不得杀了老头子啊?” 明鸾:“等他回来,怎么也得半个月以后了吧?我精力不济,体力也不是多么强,就辅助参与一下,您正好趁机带带别的徒弟,娘觉得呢?” 她知道拍板的是静安师太,因此最后还是问师太的意见。 静安师太也是个爽利的性子,想了想道:“那便先这样。” 答应是答应了,却叫李先成跟着。 明鸾去看望小路子。 李先成也跟着,他就站在廊下。 小路子就笑着往他那边看了一眼,明鸾倾身悄悄跟他说:“别看啦,人家有正经事儿干呢,结果被师太给支使了过来,这两天看我的时候就跟我是个负心汉一样。” 小路子缓缓的笑,不敢笑得太大声,免得牵动伤口。 他道:“王妃不必在意这个,他的想法不重要。” 明鸾点点头:“可不是么。我现在心肠也冷了,也硬了,从前的时候要是他露出这模样来,我一定不好意思,现在是什么不好意思都没有,就非常非常好意思。” 说的小路子又想笑,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 明鸾略坐坐就走。 小路子翻不得身,就歪头看着她,看她迈过门槛,回头望过来,他勾起唇角,手指抬了抬。 等她转过身去,他的眼角晶亮,有一滴泪飞快的滑到头发里头,匿了起来。 李先成就跟个机器人一样,木得感情。 明鸾说要骑马,他也不会反对。 就这样很快两个人抵达了军营那边。 如今的伤病号单独在一个营子中,重伤跟轻伤的又分着。 方大夫一开始只叫明鸾看着,当然,偶尔也支使她递递剪刀之类。 伤号们也是各种各样的情绪,有的讨厌女人,有的看见美人想调戏几句,有的还想调戏方大夫,觉得方大夫这么大年纪了,带个女徒弟,是不是,有点那啥啊? 后来没人乱想了,大家都知道这位是王妃。 第二百八十八章 有人闹事 明鸾是个好学生。 智商情商这种说法太官方,其实日常中看一个人能力怎样,要看她眼里能不能有东西,能不能有眼色。 这个眼色不只是看人的脸色,还表现在日常行动中,那种自主分析判断统筹的能力。 静安师太都对赵嬷嬷说:“有王妃在,我轻松了很多。” 许多要做主的事情,牵扯决断,当然要报给她,另外的跟银钱往来有关的账目,明鸾很快就分担了过去。 她还能主动想到譬如战亡兵士的家人子女的抚恤问题,将抚恤金从一次性给足,变为一年给一次,直接给十年,这样做,主要是为了孩子们能得到钱,平安长大。当然,事情没有完美的,可是她在尽量往完美上靠。 又跟人一起制定了营中的一些制度,年老的将士解甲归田,可以年年领抚恤,也可以一次性领足。这种就充分给予了选择的权利。 不过也不是没有闹事的。 这日明鸾正巧也在王府里。如今王爷不在,许多藩地事务依旧跟王府有关,静安师太名义上是不管的,如此一来,便依旧如往常一般要落王妃头上。 她在前头,突然听见外头极其大的喧哗声,便叫了人来问。 不等人回话,外头的喧哗声突然变大,其中甚至夹杂着孩童的痛哭。 明鸾听不得这个,便站起来也往外走。 出去一看,街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站满了人。 中间一行人,俱都披麻戴孝,哭声震天。 其中一老妪嚎啕大哭:“本是想他出去建功立业,封妻荫子,谁知年纪轻轻,撇下这一门的老弱妇孺,可怜我那儿媳妇才年方三十,如今在床上躺着就起不来身了啊!” “要是别个,咱们也不敢闹事,可怎么就定好的律法还不能不执行了呢?这抚恤金自来都是一下子给足的,从未听说有叫年年来领的,我们都是老实人,可怎么敢登王府的大门哟!” 外头人互相打听着,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往年的战亡兵士的抚恤都是一次下发,不料今年王府一纸公文,改了规矩,说是每年年底领一份银子,如此领十年。” “这也太麻烦了!” “是啊,中间不定有什么呢!若这家人家在年内有了什么变故,或者求医问药都要钱,却一时不凑手又该怎么办呢?” “咳咳,仁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银子年年发,说是这么说,中间办事的人又怎样?却不是老实的将钱都发到百姓手里的。” “这话说的极有道理。中间盘剥一层,年年盘剥,说不定到最后还得往里头搭钱,又如何比得上一次性给足的爽利?” 人们议论纷纷,都支持苦主申诉。 李先成一看像是要闹乱子的样,立即拔刀:“肃静!王妃在此,不许喧哗。” 他声音高亢浑厚,一刀在手,阳光下极为震慑人心,众人都停下,只是手里还不免指指点点。 那苦主的哭声也停下了。 明鸾步下台阶,问众人:“你家阵亡的将士姓甚名谁?你们都是他的什么人?” 那当头的老妪似乎没听到她的问话,张嘴就嚎,那喉咙像个黑洞要把人给吞噬一般:“老天爷啊,没天理啊!王府连死人的钱都要贪墨了去啊!就不怕天打雷劈丧良心啊!” 李先成“唰”得一下,刀就到了她脖子上。 “王妃面前,胆敢放肆!” “来人,杖十下!” 辽王妃身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护卫,很快就有人堵了那号丧的人的嘴,直接在地上打了起来。 府卫纷纷从里头出来,手握刀柄。 绝对的武力面前,手无寸铁的人终于消停了一点。 李先成又对了苦主:“王妃问话,为何不答?” 明鸾看穿着孝衣的还有个小孩子,便将她拉到一旁半蹲着问她:“你现在为谁服孝?” 小女孩儿五六岁的样子,胆子不大,眼睛红肿,小声嗫喏道:“是爹爹。” 明鸾问她:“你娘亲呢?爹爹叫什么名字?” 一旁终于有人过来答话了:“回王妃,战死的是我的幼弟,叫周邦。” 明鸾看向这人,吩咐身后:“着人拿阵亡将士名单过来。” 答话的这个中年人长得贼眉鼠眼,一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像是不敢看,躲躲闪闪的,等不去看他了,他便又往这边看。 李先成看见这人样子,都想杀人了。 明鸾则一一看过穿孝衣的人群。 既然死者是家中老幺,那么他妻子年纪肯定不会太大,可如今场下站着的这些都不像,而且,她一直牵着小女孩的手,竟然也没有人过来将人带回去。 那边打板子的已经打完了,过来禀报。 李先成冷硬回:“拖下去交由府衙论罪。” 这时候人群里头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了,踮脚扬声:“王妃,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人家儿子已经死了!还要把人家娘也打杀吗?” 明鸾看向说话的人,吩咐李先成:“将那人带过来。” 她才说完这一句,那人身边的人顿时如鸟兽散,没有一个去掩护他。 李先成抓着人的后衣领将人提过来,扔到台阶下。 后生叫王振,吓得不得了,连连磕头:“王妃饶命。” 李先成:“住嘴。” 将他踢了一边待着。 王振不知何故,只好跪在一旁。 这时陈铮也送了阵亡名册过来了。 明鸾找到周姓,看见周邦的名字,上头誊着“失踪”,“并未有尸身”。 战场上肯定有失踪的兵士,其中多数以阵亡论,若是后来找到了,要到府衙去撤消了这个阵亡的事才行。 她摸摸小女孩的头,道:“你别怕,说不定你爹没死。” 小女孩的双眼一下子亮了:“真的吗?” 明鸾冲她笑笑:“战场上没有发现他的尸身,说不定他只是迷路了,或者受了伤,在什么地方待着养伤。你别害怕,娘亲是哪个,你给指指。” 小女孩的眼眶里又重新溢满了泪水:“娘亲病了,在床上起不来,大奶奶要将她卖掉。”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为长远计啊 小女孩儿的话一出口,后生王振先“啊”了一大声! 王振不但能路见不平,本身也不是个头脑昏聩的莽汉,他甚至反应的比在场的其他人都快。 站起来就指着那些穿孝衣的人道:“人家亲娘亲媳妇都不在,你们是什么人?” 先前那周家男人就道:“我叔母跟弟媳妇都因病在家,总不能拖着病人过来吧?” 小女孩大声道:“你胡说!她们生病是因为你们欺负人!我爹没死,我爹还会回来的!” 周家男人面目涨得通红:“你小孩子懂什么?战场上身首异处的多了去了,说是失踪,其实就是死了!” 又转头看向明鸾:“王妃高高在上,不明白我们庄稼人的辛苦,男子是家里的顶梁柱,这顶梁柱一倒下,全家都塌了天。如今家里两个病人,正指着这抚恤金过日子。” 明鸾没理会他,问陈铮:“府衙的安大人来了吗?” 那边轿子里头正好落地,掌管本地诉讼刑律的安大人从轿子里头滚出来:“来了来了,王妃恕罪。” 说着扶着乌纱帽,提着自己的官服衣摆上前拜见。 明鸾:“你来的正好,此处有冤情要诉,正好百姓众多,也都想知道其中内情,你便在这里好好审审吧。” 安大人来的路上只是听了一嘴,心里还想,当初就觉得这个按年领钱的办法不好,忒麻烦,如今过,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被赶鸭子上架的鸭子,心里还怪委屈哒。 明鸾不想同他解释,看了一眼旁边的王振。 王振算是离王妃最近的外人之一了,这么近距离被王妃的容貌镇摄,真有一种因爱生俱的感受,就是看着她容颜太过美丽,所以心里有点害怕的意思。 如今被王妃瞟过来的目光给定住,过来一会儿才醒神,连忙小碎步过去跟安大人说。 王振也是一张巧嘴,指指台阶下的男人,再指指小女孩儿,嘴里飞快的就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安大人虽然之前抱怨,但一听这个,顿时尾巴骨一紧,糟糕,误会王妃了呢。 他审案子,身边衙役排两行,惊堂木一拍,先震慑一番。 一问前头说话的周家男人:“你跟周邦到底是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如果不是,你们是什么关系?详细说来。” 那男人还试图狡辩:“大人,我们是为抚恤金的事而来,大人不能无故就审问好人……” 王振现在已经完全站住王妃,不,站在小女孩一方了,立即道:“你们就不是好人!还有底下那个妇人,孝服下头穿红披绿,脚上鞋子是什么颜色?全当我们眼瞎啊?” 又对安大人道:“大人,苦主是这个小姑娘,这些人欺辱她们孤儿寡母,今日这事,可不能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周将士的在天之灵看着,也难以瞑目啊!” 明鸾正听着,胳膊被碰了碰,扭头一看,是陈铮。 陈铮叫人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王妃,坐下歇歇,别累坏了。” 李先成:谄媚!有种你在王爷面前也这么奉承王妃。 明鸾看了看安大人,坐下道:“再叫人拿一把给安大人坐。” 陈铮:“王妃,这是师太的吩咐。” 王府门前,能坐着的,在场只能是王妃一人。 就是安大人,不治理他一个不敬之罪都是好的。管着本府治安,管成这样,叫闹事的闹事能闹王府门前,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够了,嫌自家的乌纱帽戴的难看了。 陈铮见王妃听劝,不再让给安大人搬椅子坐,心里美滋滋。 安大人在前头审案,亏得不知道身后还有这些事,否则一定要影响自己的判断。 他出面又比王妃更多了几分威严庄重。 不得不说,王妃在一定程度上过于貌美,乃至于威严不足。 当然,跟王爷站一块还是一对璧人啊一对璧人。 李先成没将这些闹事的当一回事。 阵亡抚恤是有专门的官员,要入户去一对一安抚的,这些人明显是奔着钱财来的,若真为了人命,他倒是还能多敬重两分。 至于明鸾,若不是心里有底,也不会如此淡定。 古往今来,谁家不是喜欢安定,难道整日盼着有人来府门前闹事才好? 安大人很快就审了出来,连同之前被下大牢的那婆子,都不用再出来了,只在里头等着一家子团聚便是。 等真正的苦主坐了轿子过来,小女孩连忙飞奔过去,嘴里喊着奶奶跟娘亲。 围观的人这才改了口风,直说前头那些人是该千刀万剐的。 原来这周邦的大爷大娘看着周邦死了,他家又只有一个闺女马上就是绝户了,因此便要欺负人,想叫周邦媳妇赶紧趁着热孝嫁了,留一个丫头片子在长房养着,自然抚恤金要给长房。 明鸾仍旧不爱欺负人,但看着坏人倒霉,心里也很高兴。 这时候陈铮作为王府长史就出面了,对着众人巴拉巴拉一通解释。 原来这阵亡的抚恤金是可以一次领完,也可以日后按年来领的。 只不过,一次领完,一个人也就值得三十两银子,可若是按年来,每年十两银子,要是有孩子的,可以一直领到孩子成人,最多可以领十年,十年可领的银子加起来那就是一百两啊!是一次性领完的三倍还多。 但凡是真心想过日子的,长远的养着孩子的家庭,谁不想按年来领? 而那些目光短浅之辈,就想一次性捞够了好处的,全然不顾真正苦主死活的,这样的坏人坚决不能姑息! 陈铮一番话说的众人热血沸腾,他又道:“这是王妃想出来的主意,为何要这么做,鄙人相信在场的每一位父老乡亲心里都有数了吧?咱们就站在周邦的立场上,为人家的妻子儿女考虑考虑,难道不希望自己的母亲妻子女儿都平安顺遂的活着吗?一次性给足了钱,是爽快,王府也省事,可王府有多少眼睛能帮着周邦看他的妻女不受人欺负凌辱呢?只这样每年来一次,一次领一回的钱,手续儿都是齐全的,也绝对不为难大家。” 众人理解了这层深意,顿时都夸这办法好了。 王振更是带头道:“请王妃恕罪,都是草民无知错怪了王妃的好意。” 第二百九十章 懒汉与勤快人 陈长史的话是很接地气的,加上有安大人判的案子在哪里摆着,众人也都心服口服了。 不过王振这样一谄媚,李先成实在受不了,上前一步大声呵斥:“令出如山,违令者斩!再有犯事者,罪加一等。” 说完,目光睃视全场。 侍卫们在后头拔刀重复:“令出如山,违令者斩!再有犯事,罪加一等!” 吃瓜众人先吃了甜瓜,不妨后头吃到了苦瓜,苦唧唧。 本指望王妃会心软说几句温声抚慰的话,谁知王妃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回府里去了。 接下来,来请罪的人都有好几个,都是本府封地上的一些高官。 明鸾谁也没见,人们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阵子,见王府也没有其他的降罪的动静,便怀疑这是不是法不责众,于是又心安理得的平静了下来。 明鸾回头跟小路子说起这些事情,小路子笑:“若是依着我,那家人既然敢来闹,就要他们立下军令状,那是周邦的亲娘妻儿都有一个不测,便拿他们全部去砍头,倒要看看谁还敢过来胡闹应承。” 明鸾笑:“这个主意极好。以后等你好了,这些事情还要烦你去做,若是再遇到不开眼的,咱们就这样治他。” 小路子笑:“其实当然是王妃的办好好,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解释的太多,他们就要爬到王府的头上来了,其实任何规矩上的事出来,都有可能被人找到漏子去钻。” 明鸾大笑:“你说的是。不过我只是因为懒。” 小路子也笑:“正因为懒,人们才发明了工具,才会使得劳作变得轻松。” 李先成因为王妃并未在门前拉胯,因此这回也进屋了,实在受不了小路子这一副谄媚的姿态,于是呛声道:“那要照这么说,那些勤快的埋头劳作的人,反而不值得敬佩。” 小路子的声音温和:“不是这个意思,若是没有勤快的人,懒人没等想出办法偷懒来就要先饿死了。” 明鸾点着头:“所以懒跟勤快也是相辅相成。” 几个人都笑,李先成也露出一个笑容。 赵睿之一得知王妃回府的消息,便有些个坐不住了,急急忙忙的想回封地去。 清河公主的赏荷宴却不得不推迟了数日,因为不知什么缘由,荷花池那边臭气熏天。 冉木晗等不迭想见赵睿之,于是匆匆催着公主府赶紧的办,几乎每日都着人问。 清河公主逢人便要嗤笑冉木晗几回:“真是不成体统,仿佛离了男人就活不了了似的。” 也有知道她其实也讨厌辽王的,就笑着道:“这北番公主彪悍,只是看男人的眼光却不怎么好。” 清河公主果然喜欢这样的言论,赞同的看了那人一眼。 荷花池赏不得,清河公主公主身边当然不缺陪伴侍奉的贵妇贵女,并且既然来了,也没有那不开眼的,想跟公主对着干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没有提名字,但是把辽王这前前后后的三段婚事都拿出来嚼嘴。 这些话能不能传皇上耳朵里? 能的。 连赵睿之都听说了。 他又在府里待了一日,自我感觉已经仁至义尽,便命人收拾行李,进宫去告辞。 皇上趁着他回来其实已经命人将辽东这边都翻了一个遍了。 自然,没有一丝异常。 柳骞柳大人回京之后也只是说辽王跟冉木晗走的近,其他的,虽然看他样子他想说,却并没有什么实际证据。 皇上道:“这次进宫也没有好好的陪陪你皇祖母。” 赵睿之说这就去。 皇上道:“朕也去看看太后。” 却不想前段日子病着的皇后也在太后这里。 太后很高兴,皇上便小声对赵睿之说:“先别提离开的事。” 太后问赵睿之:“你跟那个北番公主到底怎么回事?你媳妇呢?” 赵睿之:“祖母,您也是看我长大的,我是那种花花肠子的人么?” 太后道:“那倒不是,你呀,早年你母亲还说你这清心寡欲的,怕你当和尚去哩。” 这话当然是玩笑,不过赵睿之有台阶了,便顺理成章的将话说了出来:“我可不喜欢那女人。只是她摔倒在我面前,若是不同她应承几句,这人心胸狭隘,就觉得是看不起她了,就要闹事。” 皇后轻声:“你堂堂王爷,怕她一个番邦公主作甚?” 赵睿之朝皇后微微行礼:“倒不是怕她,是怕麻烦,本来咱们这边跟北番就时有摩擦,我怕应承不好,给人找了借口,又来兴兵。” 太后叹了口气:“委屈你了。” 赵睿之笑:“孙儿没什么委屈的,只是王妃委屈着。” 他主动提起辽王妃,如今宫里好奇的人可多呢。 外头冉木晗说的有鼻子有眼,就差直说她已经把辽王妃弄死了,那赵睿之这边不提,别人也不好去问——柳大人去问过,结果就被秒掉了(听说因为羞臊,到现在还在家养病不出门)。 淑妃心头对这些可不更关心? 不等旁人开口,她先道:“王妃就应该宽阔胸怀,她委屈什么?听说就是她在大街上跟冉木晗撕打,把人家的脸都给挠了,这才闹了大笑话,连皇家的体面都没有了。” 赵睿之:“淑妃娘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王妃只是小孩儿心态,她可没主动去找冉木晗的麻烦,只是来找我,是冉木晗伸手撕扯她头皮,她受疼不过,才转身挠的。” 太后果然不知道这一出,连忙问:“现在没事了吧?你这孩子,当时怎么不说?” 赵睿之:“北番那边女人的手劲多大啊,王妃跟个小鸡崽子似的,唉,天又热,起初不肯叫剪了头发,结果可不发炎发烧了?后来我没辙了,才请了师太出面,自己也挨了一顿数落。师太亲自给她剪掉了头发,要她将养着。从前不爱戴头冠的,如今头上没毛了,反而整日戴着,只是也不出门见人,我那天做梦梦见,还冲我哭呢。” 太后被他这一番话说的不知道是该叹气还是该先笑。 第二百九十一章 埋伏 辽王爷半真半假的话总算是解释了辽王妃为何最近都没有动静的事。 只不过,不信的人还是不信。 淑妃便道:“那北番公主该怎么办呢?” 辽王爷道:“淑妃娘娘,北番公主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俗话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依着我说,干脆都离他们远着些才好了,没得凑上去叫人揍的。” 皇上的脸色有点不好,虽然霍庭那边如今没什么消息,可历年都是被北番打的节节败退,先帝败了,太子也败了,他这个皇帝当得…… 太后却道:“孙儿说的有道理。这些人可不是咱们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得防着呢。” 赵睿之看着皇祖母两鬓白发,心里也叹息着,道:“皇祖母,孙儿这次回去,要不让母亲跟王妃回来吧,一起陪您说说笑笑,岂不是好?” 太后拍他手:“你呀,我还不知道你?肯定是嫌你母亲说你了,王妃娇蛮些,无非是她年纪小,又喜欢你,若是不喜欢你了,随你去跟哪个好,人家保准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你说是不是?” 赵睿之:“皇祖母简直睿智至极。” 太后道:“别叫他们来回折腾了。” 皇后在旁边笑:“不如睿之留下陪太后娘娘说说话,我们这些嫔妃,太后她老人家早就看烦了,谁能比得过亲孙子呢?” 太后也笑:“可不是,谁叫我们是亲人呢。这倒是不好意思了,就是这么个理儿,血脉里带着,改不了了。” 皇后:“说起来,睿之小时候我还抱过他呢。” 太后:“谁没抱过?当时他那么一丁点儿,都怕养不活,没想到也这么大了,成家立业,转眼个头就大高了,也长得好看,不怪那番邦公主眼里没别人。” 赵睿之讨饶:“祖母,孙儿给您捶捶腿,饶了孙儿吧。” 众人都笑。 太后问:“清河公主说要摆荷花宴,可摆过了?” 皇后连忙道:“听说没准备好,所以推迟了几日。” 太后就拍拍赵睿之的手:“你也去散散,别着急着离开。” 赵睿之:“要不我陪着皇祖母去吧?皇祖母自进宫后,好像还没有出去游玩过。” 太后:“劳民伤财的,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待着,荷花我又不是没见过。” 赵睿之:“那我也不去了,去不去的,他们无非都在说我,我也不乐意听。” 太后:“那便留在宫里陪陪我这个老太婆子。” 这日皇上皇后也一起留下,陪着太后吃了一顿饭,太后又把宫里其他的皇子皇女都叫了来,大家热闹一晚上。 淑妃自然是不在的,这种场合她看多了刺眼。 回去之后就吩咐人:“叫人守着,等皇儿从宴会上出来了,到我这里一趟。” 重鸣来的很快,额头都有汗:“母亲找我?” 他自得了父皇的指点,对淑妃倒是越发的恭敬,孝道上一丝错处也叫人挑不出来。 淑妃道:“也不是多么要紧的事,你看看跑的一头汗。” 把人叫下坐了,又让人上了山楂甜汤给他消食。 重鸣既来了,见淑妃不像着急的样子,也便淡定下来了,喝了汤之后把碗给了宫女,这才看着淑妃。 淑妃就把赵睿之的话说了。 “你看看辽王的心眼儿,从前只觉得他是个傻子,现在看起来,原来是我们才是缺心眼,人家那心眼儿跟藕似的了。” 重鸣没说话,听着淑妃继续:“他不想娶就直接说不娶便是了,偏前头给人那么多错觉,觉得他娶谁都无所谓。” 结果呢,真到这后头了,图穷匕见,说出心里话来了。 “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早管着干什么去了?跟人家勾勾搭搭的时候,也不说其心必异。” 重鸣问:“母亲,辽王真的说辽王妃只是头发被剪短了,没有其他什么事?” 淑妃点头:“他是这么说的。” 既然辽王妃没事,那皇上自然不好再赐婚。 要是真那样的话,岂不是在天下人面前自己掌嘴? 重鸣:“若是将北番公主赐给他做平妻呢?” 淑妃:“这所谓的平妻,还不是一样是妾?嘴上说的好听,谁不知道啊。北番那边也不是傻子。” 重鸣没再说,而是自己思考半晌,然后才问:“母亲叫我来,是想吩咐我什么事情?” 淑妃道:“上次冉木晗不是信誓旦旦的说辽王妃已经死了么?” 重鸣:“我也是听姐姐宴会上的人说起过。” 淑妃:“这样,明日你姐姐开宴,你趁机再问问她,就把赵睿之说的话转说给她听好了。” “我倒要看看,她是真弄死了辽王妃,还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就是淑妃不吩咐,重鸣也想问呢。 到了次日,一大早众嫔妃到了皇后宫里,皇后道:“随我去拜见太后,给太后请安吧。” 等众人一到,发现皇上带着淑妃已经来了,又是一番互相见礼。 太后宫里除了太后跟皇帝还能坐着,其他人都站起来了。 皇后笑:“妾身说怎么一大早没看见淑妃。” 皇上是留宿在皇后宫里的,不过皇上上朝之后,下了朝却去了淑妃处,之后又与淑妃一起过来了。 原来皇后昨夜曾跟皇上说:“妾身觉得辽王的话也有道理,那北番的人到底跟我们不是一条心,还是应该远着些好。早先淑妃着人过来说想叫重鸣也去散散,妾身怕冉木晗不知轻重,为防万一,还是不要叫重鸣去的好。” 皇上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去的。 在天子脚下,有事公主府上,重鸣去了,便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他道:“北番有什么可怕的?朕若是能出征,也一样讲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皇后笑:“皇上去,妾身自然是相信的。” 两口子没再说,一夜安歇。 今日早上淑妃跟着皇上过来,其实相当于闪了皇后那边。 淑妃也有点忐忑的,给皇后赔礼:“臣妾本想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皇上说娘娘一定会来太后娘娘这里,便叫了臣妾一起过来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变故 皇后问淑妃:“重鸣已经出宫去了?” 淑妃道:“是,小孩子心性,一听说要玩,就坐不住了,天不亮就出去了,说要帮他姐姐待客。” 赵睿之:“淑妃娘娘还是打发人去多叮嘱几句。听说上次冉木晗在赏花宴上就言语无状,如今虽然我们并不怕她,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玉器与瓦罐也不能同日而语,还是要大家离她远一些才好。” 淑妃心里对赵睿之一千一万个讨厌。 脸上堆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辽王爷放心,您是玉器。我们重鸣啊,顶多也就是个瓦罐,自小泥巴堆里玩着官兵捉强盗的游戏长大。他啊,粗放的很。” “你这样再三的说,不叫我们靠近北番公主,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怕北番公主移情别恋了。放心好了,我们重鸣绝对尊老爱幼,不会夺人所爱的。” 赵睿之皱眉恼了:“罢了,我不过是好心,您不信就算了。她若是真移情别恋,我倒要谢谢那能将她勾走的人呢,我现在就只想回辽东,守着王妃过点安生日子。” 太后给他们二人说合:“金贵有金贵的好处,粗拉着么,也不算坏事,总不能人人都像你一样精细着长大,摔打摔打他们,才好叫他们成才呢。” 赵睿之不甚情愿的拱手:“皇祖母说的是。” 又对皇上提出辞行。 皇上道:“既不放心封地,那便回去吧。” 太后忙叫人去开自己的库房,寻思给孙子些什么东西。 赵睿之亦步亦趋的跟着,凑热闹道:“皇祖母,一定要给多些好药材,又那治疗疤痕管用的,您也尽管给我一些。江小明那一双小爪子也够厉害的,我可是得防着她来挠我。” 太后笑:“你哄好了她,她不就不闹了?还是你笨。” 祖孙二人其乐融融,专心享受天伦之乐。 “皇上!” 外头一个声音几乎带着破碎的音调道:“北番公主冉木晗伤了皇子殿下的眼睛!” 皇上腾得就站起来了。 赵睿之连忙扶住太后。 淑妃冲上去一把抓住来人:“你说什么?谁受伤了?” 皇上也期待的看着来人。 赵睿之短暂的闭了闭眼。 来人道:“是重鸣殿下。” 淑妃头脑嗡得一声,摇摇欲坠:“你说什么?我儿的眼睛怎么了?” 来人:“北番公主说重鸣殿下轻薄她,将殿下的眼珠子给剜了出来。” 赵睿之只觉得胳膊一沉,扭头一看,失声道:“皇祖母!” 太后娘娘直接晕了过去。 皇后也踉跄一步。 皇上:“宣太医!人在哪里?” 来人道:“清河公主已经命人请了太医,然后将冉木晗给捉了起来,谁知冉木晗功夫不俗,自己打伤了好几个人,逃回了驿馆。” 皇上胸腔起伏的厉害:“令禁卫军去拿人!若是连这个女人都抓不住,自己就提头来见!” 赵睿之跟太后的宫人一起给太后掐人中,太后这才悠悠转醒。 “重鸣呢?那孩子现在在哪里?”太后问。 皇上拉着她的手,自己也颤抖:“已经命人去抬他回来了,母后别担心,您要好好的,我们才能好。” 御医是跟着重鸣皇子一起回来的。 淑妃本来心里还存了一线希望,等看见今天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儿子,脸上满是鲜血、眼睛那里只剩下两个血窟窿的模样,整个人顿时就疯了! 她不顾一切的冲到御医面前,抓着人摇晃:“你快救他!快点!把眼珠子再给他安上就好了!” 清河公主也回来了,吓得脸色苍白,几乎要瘫软在地上。 淑妃直接上前就打了她一巴掌:“你怎么照顾的弟弟?你弟弟的眼珠子呢?” 清河公主哆嗦着嘴唇:“当,当时,他们在湖边说话,我没想到,冉木晗突然动手,把,把那眼珠子给扔到了湖里去!” 淑妃几乎要尖叫发疯:“你怎么不去找?你怎么还在这里?” 赵睿之扶着太后,泪流满面又哆哆嗦嗦,他这一副吓坏了的模样倒叫太后回了回神。 皇上虽然在很多事情上表现的都铁石心肠,可是现在这是自己最寄予厚望的儿子,突然就这样了,情绪也难以安抚。 遇到这种事,谁也无法淡定。 皇后看着淑妃发疯一阵,对清河公主也是连打带踢的,叹了口气出面:“淑妃!” 淑妃:“滚!” 皇后气得脸色发青:“你发疯够了没有?纵然眼里没我,也该有太后跟皇上,难不成孩子是你一个人的孩子么?” 这句话点醒了淑妃,她立即转了念头,转身扑到皇上跟前:“皇上,您可要为重鸣做主啊!您是天下之主,您的儿子受了委屈,难不成还要再忍着么?!” 皇后:“你闭嘴!皇上已经够难受了!君父君父,皇上是父亲,也是君王!你再无状,小心我叫人将你关起来了!” 说完不等皇上开口,就问御医:“接下来要怎么医治,流这么多血,要尽快开方子用药吗?” 御医战战兢兢跪地请罪:“臣罪该万死,不知如何救治。” 他是看眼疾的大夫不假,但这一辈子也没有遇到这样剜人眼的事情啊。 皇后看着那血流的,也晃了晃身形:“其他御医呢?阮院正在何处?袁御医呢?” 阮院正已经上了告老的折子,袁御医则是犯了痢疾,这两位都不在太医院。 御医们束手无策,还是皇上开口:“罢了,生死有命,看他能不能熬过去吧。” 皇后心里的冷笑差点就溢出来,她是看清这些人有多么自私了,自私到只关注自己的利益得失,连儿女也只是利用的工具而已。 她是没有孩子,但是若她有了绝对不会将孩子当成争权夺利的工具! 淑妃看看重鸣,觉得自己彻彻底底的没了指望,再转头看众人,呵呵一笑:“你们都高兴了!” 赵睿之目光平静的看着她。 这种平静当然不是淑妃需要的,她直接发疯,猛冲过来就打赵睿之。 太后伸手挡了一下,有点退缩,然后就发现赵睿之已经当在了自己前头。 虽然蜷缩着身子是个挨打的怂样,但是挡在自己前头啊。 第二百九十三章 乱局 “都是你!要不是你勾搭了冉木晗,她也不会来京中!” 赵睿之虽然挨打,嘴皮子却不肯吃亏:“她要来你们就叫她来啊!关我什么事?” 淑妃发疯了:“就是你,我看你是对皇位贼心不死,所以盼着重鸣遭殃!” 赵睿之:“咳咳,皇上龙精虎猛,正值壮年,我对皇位贼心不死?我能活多久?!” 他一边说话,一边咳嗽的巨厉害。 太后见皇上不说话,自己看着赵睿之挨了几下,觉得这也够了,就拄着拐杖重重杵地道:“你们都是死人啊,看着我孙子挨打?!你们还记不记得他父亲是先帝?” 赵睿之本来只是做戏,一听这话却忍不住了,眼眶通红,喊了一声:“祖母!” 一八七的身量扑到太后怀里,亏得太后坐着。 太后摸摸孙子后背,上头都是骨头,越发的心疼,对皇上跟淑妃说:“睿之一直说北番不是好人,叫远着他们,偏你们一个二个的听不进人话去,现在出了事,又来赖人,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娘俩啊!” 说实话,皇上在一开始的确是往阴谋论上走了。 自各皇子分封之后,太子失踪,乱七八糟的事虽多,但也符合他的预期,他渐渐的就让自己的心思放开了。 外头的大臣们,除了那几个迂腐呆板的还说等着太子回来的老东西,其他人都知道他的心思了。 皇上这次回来,本来就是有意要看看赵睿之的态度。 赵睿之的态度就是没有态度。 这一日的疯闹给许多在场的人心里都留下了极其重的阴影。 清河公主何尝不知道弟弟怀里,自己也就没指望了? 她看着淑妃打自己,淑妃去打赵睿之,去骂皇后,可是淑妃却不管不顾躺在那里还流血的弟弟。 重鸣那天还给她这个当姐姐的端茶倒水呢。 固然人长大了就各有自己的心思,难不成血脉亲情也不顾了? 还是皇后叫人:“去吧阮院正跟袁御医都叫了来,那些断胳膊少腿的都能活下去,我不信皇家的孩子活不了。” 阮院正来的快,皇后如今势弱,先前并不知晓阮院正告老的事,心里一团火似的烧灼。 接着袁御医也到了,袁御医年轻,痢疾叫他消瘦的脸色枯黄。 两个御医都没有废话,袁御医止血,阮院正把脉针灸。 终于看着躺着的重鸣有了一点气色了,不像之前像个死人一样。 阮院正开方子,也喊了几位资历老的御医过来商量,终于把最终的方子给定了下来。 阮院正此时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子。 然而皇后对他并不满意,阴森森的讽刺了一句:“阮院正来的倒及时。” 阮院正也不知道是没听出她话里的嘲讽还是别的,就直接答道:“臣听闻此事便往公主府赶,不想慢了一步,听说小殿下已经回宫了,又赶紧往宫里赶,是臣来的太迟了,请娘娘降罪。” 皇后:“罢了,本宫在内宫,并不知道你已经告老。” 说完又去看皇上的脸色。 禁卫军头领这时候进来了,脸色羞惭:“皇上,臣等无能,叫冉木晗跑了。” 皇上一脚就踹了过去! 这才短短几年,天熙朝的将士就这样不中用了! “是朕平日姑息你们太过!” 不是姑息,其实是做了帝王,更关注权力,对于征战讨伐,维护将士的勇武,反而做的不如从前。 接下来的几日,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报!北番人到处说皇子殿下轻薄他们公主……” “北番霍庭兵马已经陈兵是闾州边境,势必要为公主讨个说法!” 曾经对义安军防备又提防的朝廷众人,现在可不盼着义安军赶紧出来? 民间对皇家的失望渐渐增大。 重鸣昏迷着,太后看看皇上再看看淑妃,恐这俩父母放弃了他,于是叫人将他安置在自己的偏殿之中。 赵睿之:“是我弟弟,我来照顾他吧。” 太后也怕万一这时候放他出京,再被急红了眼的淑妃给派人杀了,于是就将他也留在了宫里。 赵睿之:“我是不怕的,人生在世,大不了一死,也是早就想开了。” 太后年纪大了,生生死死的见识的多,很快就从重鸣的打击中找回了神智,握着他的道:“胡说!我这个年纪还不说这种话呢,你小小孩子一个,更不许讲。” 赵睿之道:“那孙儿就不说了,我去陪陪重鸣。” 太后点点头,松了手。 赵睿之便走到重鸣所在的偏殿里头。 因病人虚弱,这殿内也不敢用冰太多,甚至门窗也关的严实,就怕再伤风,病上加病。 偏殿里头伺候的人不多,出事之后,淑妃就将重鸣身边随身侍奉的几个都打死了。 因为冉木晗的行径实在过于恶毒,皇上对于发疯似的淑妃也就没多说什么,至于皇后,乐于看见淑妃这幅模样,总之,淑妃越疯闹,皇后就越发的贤惠,如今宫里的风向又变了,几个有子的嫔妃开始天天带着儿子往皇后宫里请安。 重鸣身边没有了贴身伺候的人。 也幸好是在太后宫里,向来不缺宫女太监,赵睿之一来,众人都纷纷行礼:“王爷。” 赵睿之轻声道:“都退下吧。” 众人乐得听从,这么热的天,不一会儿功夫就一身汗,下去歇歇也比现在这样还好。 重鸣眼睛上覆着药,一圈白布将他的眼睛包了起来。 他还不能适应自己没了眼睛的事实,整个人沉默中夹杂着暴戾,对任何一个过的比他好的人都有深深的恶意。 他嗓子沙哑的开口:“是你,是你害了我!” 赵睿之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微微的笑:“我为什么要害你?” 重鸣:“你想当皇帝!你想要皇位。” 赵睿之嗤笑一声:“重鸣啊,你也是皇上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了这么久的,帝王心术不是市井泼妇的无赖行径,你能不能搞懂些?清醒些?” 重鸣:“你不用在这里跟我说这些废话!冉木晗就是因为你才来的京城。” 赵睿之:“她要来,是我叫她来的么?北番,乃是异邦,异邦人士要来我朝,朝中是除了我没有别人了么?你们看不起他们,叫他们过来,以为是看笑话,殊不知人家是猛虎,有一双利爪。” 第二百九十四章 风满楼 这件事怎能怪我呢? 赵睿之长叹。 重鸣却听不进去,他十指紧紧的抠着被褥,冷笑:“受伤的不是你。” 赵睿之:“我昨天已经说过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话说回来,我是你哥哥,我说的话你为何什么都不听?冉木晗就这么有吸引力?非要你撇下侍从,自己单独去见她?她长得很美吗?你看我京中,可随便去见她过?” “你要不是我弟弟,不受这么重的伤,我也不跟你说这些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一句句的指责,如同一根根的稻草,终于压垮了重鸣。 他声嘶力竭的嘶吼道:“是母妃叫我去的!” 赵睿之比他的声音更大:“别人叫你去你就去吗?你是谁?别人是谁?你自己没有一点判断么?遇到事情只知道耍无赖,只知道把责任推给别人,就只知道转嫁痛苦,让自己好过么?我赵家的人现在怎么能这样?” 太后扶着老嬷嬷的手慢吞吞的走了回去。 “去,叫皇上有空来哀家这里一趟。” 皇上这段日子发火的次数很多,明明京城离北番那么远,可冉木晗就像水汽蒸发了一般一样,就是不见了,皇上怎么能够满意?非但连连降罪朝中重臣,更是命人掘地三尺也要将冉木晗找出来! 从前多少地方官恨不得去入朝为官,现在则个个要庆幸没有上朝的机会了。 直到听到太后召唤,皇上才算稍微找回一点神智,整了整衣冠来到太后的宫里。 太后看见他道:“有一件事情,哀家本来想直接问淑妃的,可转念一想,他们母子俩一个是你的嫔妃,一个是你给予厚望的儿子。这些事情瞒着你倒不好了。所以直接招了你来,想叫你听听,然后再做决断。” 皇上此时已经有了几分理智,道:“请母后明示。” 太后道:“刚才重鸣跟睿之说话,哀家听的几耳朵。重鸣亲口说,他去找冉木晗是淑妃的主意。重鸣也是哀家的孙子,儿孙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哀家就想知道。淑妃叫重鸣去找冉沐晗是有什么事?她们俩一个是深宫嫔妃,一个是番邦公主,论理应该连见都没有见过一面的,又哪里来的交情?” 皇上一愣:“重鸣没有说吗?他找冉木晗到底是为什么事?” 太后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皇上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顿时愣住了。 重鸣不说,肯定是因为有不能说出口的理由。 说不定这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 所以他才不说,因为他知道,他说出来,错就在他这方了! 太后道:“睿之是男人,心思难免粗,我见他跟重鸣难得说得上话,便没有进去,不过睿之却也没想到要多问几句,也或许是他听见淑妃的名号,就怕了,想回避一二。” 又道:“你有没有想过淑妃只是你的一个嫔妃,而重鸣才是我们赵家的血脉。他们两人孰轻孰重,你要分得清楚。” 他们母子二人在这里说私密话,赵睿之则也跟重鸣说话。 “我其实一点也不羡慕你。” 重鸣:“哈哈,我这样子,有何可羡慕的?” 赵睿之:“自从皇叔登基变为皇帝,你看我的目光里头就发生了变化。就像怎么说呢,明明是我家的东西,你家拿了去,再看我家的时候,便像是在防备盗贼一样了。” 重鸣:“我早知道你肯定不会对父皇心服口服。” 赵睿之:“这你才说错了。相比之前的太子大哥,我当然更希望叔父做皇帝。因为叔父比太子更有担当,可能对太子来说,这有点不友好,可对朝臣,对天下万民来说,其实这是一种好的事情。” “至于我,”他笑一声,又笑一声,“我是一出生就无缘皇位的,我得到了父皇母后的宠爱,比得到权力更开心,更快活,你或许理解不了,因为你的母妃,只是拿你做晋身的工具,你这样了,她一见你不能痊愈,就连来看你都不敢了。” “而我多少次病的奄奄一息,都是父亲母亲的呼唤关爱将我从无常手里抢了回来。” “皇位至高无上,也冰凉无情。想必你到现在终于有所体会了。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感激皇后娘娘,因为当日是她力主救你。” 重鸣呵呵:“我早就不想活了。” 赵睿之:“你才出事几天,就说早就不想活了。我一看你心中这么多怨气,就知道你巴不得别人都死了,你活着才好呢。” 重鸣不信他真的光风霁月:“你果真对皇位没有留恋?” “噗……”赵睿之哑然失笑,“你仔细想想好不好,太后还好好的呢,皇上活到太后的年纪尚且有三十年,我等到六十岁去做皇帝?夜夜笙歌?我现在难道做不到吗?” 他这么一说,重鸣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变淡了。 是的,父皇就算对他有所期待,也不会在活着的时候把皇位传给他,他却表现的那么着急,巴不得人人都说自己好。其实哪里有那么好,都是违心的。 重鸣在这一刻终于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愚蠢。 他挣扎起来,赵睿之连忙按住他:“你要做什么?” 重鸣:“我要回去,不,不在这里打扰祖母。” 淑妃这几日太后梦碎,已经将自己宫里能砸的都砸了个遍,她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儿子那血淋淋的眼睛,还有女儿看着自己的那种悲凉哀伤的目光! 她性格爽利,喜好奢华,这宫里本来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上上下下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然而她这一砸,无论是珍贵的瓷器,还是精致的玉器,还是那些孤本字画,绫罗珠绣,以及首饰装饰,都毁于一旦,而宫女太监们也不敢过来收拾,生恐淑妃娘娘的一双利爪把自己的眼珠子也剜出来。 太后听了重鸣叫人传话,想了想,正要继续挽留,皇上突然开口:“母后说得对,我们赵家的男人,不能这么窝囊。就叫他回去住吧。” 第二百九十五章 刺杀 重鸣搬回了自己的住处,赵睿之也就没理由再留在太后的宫里了。 他跟太后辞行,太后说:“你去看看皇上,跟他说说话吧,小时候他也很疼你的。” 赵睿之于是去了。 照例没有等太久,只是进去之后才发现御书房里头好些人,大家看了他都有些莫名的尴尬。 赵鹤轩低头最快。 刚才董侍郎一个劲的在说冉木晗伤害皇子肯定是个阴谋,赵鹤轩没有敢替辽王爷争辩。 赵睿之像是没看见这些他父皇的旧臣一样,上前行礼,请安,说出来意。 皇上想了想道:“回去也好,若有战事,及早命人来报。” “另外,义安军的事,你也要多关注些。” 赵睿之都恭敬的应了。 皇上命赵鹤轩父子送他回辽东。 出城换马的时候,赵睿之朝身后看了一眼。 赵明澜骑着马走过来,笑道:“王爷是不是不大舍得京中繁华?” 赵睿之心里其实只感受到苍凉,京城在他心中也变了颜色,想一头年逾古稀的巨兽,显现出一种垂垂老矣的病态来。 他难得正经看了赵明澜一眼:“如果可以,永远不要再回来才最好。” 自然,这句话也很快就传到了皇帝的案头。 赵睿之也的确是归心似箭,只是身体不允许罢了,骑马半日,石森就痛哭流涕的阻拦了:“王爷,您瞧瞧奴才的大腿,都磨破皮了。” 赵睿之叫他滚,不过却也下了马。 赵明澜在马上心里嘲笑,辽王爷倒是想逞一逞男人的威风,不过这身子却是强弩之末。 听说在宫里被淑妃打的抱头鼠窜。 他想起自己曾经夭折的那个计划,心思不由的浮动联翩。 也不知道辽王妃如今怎样了?那么娇气的一个女孩子,想必已经被辽王爷受用了吧?不过辽王爷这身子骨,破败如漏风的屋顶,也不知道能不能叫女人体会到乐趣…… 可惜父亲自从得知他的心思,对他的管束倒是严格了起来。 这日子可真是无趣至极。 乔装打扮的常三爷也躲在队伍之中,见辽王进了马车,常三便骑马走到赵明澜身边。 赵明澜看了看他,笑笑。 常三爷自从乔氏不见了,反倒对她念念不忘起来。 要不说男人就是犯贱呢。 乔氏在的时候也不觉得她多么好,其实就是现在回想起来,也不觉得就好得什么似的,可这不见了,反而抓耳挠腮,恨不能将人抓回来,好生揉搓一番,解了身上的那股燥意才好。 这次听说赵明澜要护送辽王爷回辽东,常三爷就求爷爷告奶奶的把自己塞进了队伍,为此被赵明澜讹了不少银子去。 不过这男人偷腥的时候,就跟猫儿发春馋嘴一样,是非要得到不可。 常三过来,笑着对赵明澜说:“赵大人不愧是先帝爷的忠臣,如今这样亲自来护送辽王,还是父子一起上阵,也不怕得罪淑妃娘娘么?” 赵明澜笑,两个人一丘之貉,也不用藏着掖着:“从前是有点怕的,现在么……” 现在自然是因为淑妃没了指望,所以就不怕了。 常三也跟着笑:“话说回来,这北番女人着实厉害。她从前信誓旦旦的说辽王妃已经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愿不是吧。” 赵明澜斜睨他一眼:“你这没当成人家后爹,却操着爹的心,令人敬佩。” 常三:“惭愧惭愧。” 两个人相视大笑,真正青春得意。 只是笑声并未持续太久,突然山坡上冒出一队黑衣人,弯弓搭箭,对着队伍就射了起来! 这变故只是在瞬间! 众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队伍一下子就混乱不堪了,赵鹤轩本是在最前头,现在连忙回撤,他们这一路,走的都是平坦大道,也就王爷的车驾算是个遮蔽物。 他一面往后,一面高声道:“保护王爷!” 可惜丝毫没有镇定指挥的能力,甚至只知道逃避,连去迎面对上刺客的勇气都没有。 马儿受惊,开始横冲直撞起来,嘶鸣声跟哀嚎声混杂在一起。 赵鹤轩终于挤到马车旁:“王爷别怕,末将一定保护王爷周全。” 里头辽王爷并没有发声,而是石公公战战兢兢的胆颤的尖利道:“别说了,赶快逃命要紧!” 赵鹤轩一把将车夫推到地上,自己亲自驾马车往前冲,此时外头中箭的官兵越来越多,能勉强在马上的都匍匐着身子,跟着马车冲。 赵明澜跟常三都在最外头,是最早中箭的一批人,他本来只是肩膀中箭,尚且有一只胳膊能动弹,便要驾着马匹逃走,谁知才往前跑出数米远,忽闻身后风声,待要躲避,却也迟了,一箭正中后心。 赵明澜身上剧痛,忍不住大叫:“父亲救我!” 也许是父子连心,赵鹤轩听见了这声音,扭头往后一看,一支冷箭也正冲他射过来,他连忙挥刀挡开。 马车速度一慢,马车里头石公公便尖叫:“赵将军,别磨蹭,快点逃吧,王爷都颠坏了。” 赵鹤轩回身用刀柄拨开帘子,就见赵睿之已经昏迷了,躺在石森的身上,石森做了肉垫,也是脸色苍白,两个人一样的无能的样子。 赵鹤轩心中就突然涌上一股怒气: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他就要豁出性命去保护这样的窝囊废?! 与其这样,不如……叫皇上真正心安!他就算拼着自己受罪,日后家里也能真正的立起来,再不用世世代代的给人做奴才了! 他扬起刀,正要砍断缰绳,突然见山坡上刺客开始往下冲,甚至一匹惊马就直接扬起蹄子踏到了赵明澜的身上! 赵鹤轩“啊”得大叫一声,挥刀就砍在了马屁股上! 赵明澜至死看着他父亲的方向,看着他父亲一点点的远离……,多少念想,多少意气风发,都在这一场突发变故之中湮灭了。 马车往路旁的断崖上冲,赵鹤轩心里充满了愤懑恼怒以及带着想要摧毁一切的冷静,飞快的算计着自己要在什么时候跳车,要怎样看着辽王去见先帝…… 第二百九十六章 飙演技的关键时刻 赵鹤轩砍断缰绳的那一刻,车帘随风吹开,他没有扭头,但知道车里辽王爷已经看到了。 可那又如何? 一个将死之人,就算看见了,也只有赴死的一条路可走! 皇上还有其他的皇子可以选择,最不济还有胶东王!但辽王,作为先帝的嫡子,永远是皇上的心头刺眼中钉! 他既然走了今上的路,那就一条路走到底! 只是……,他微微遗憾,不能亲眼见到辽王临死的惊惧表情,不能在对方死前,诉说自己长久以来最大的愤懑,到底是意难平啊! 他假装自己中箭,体力不支的从马车上倒下去…… “住手!” 随着一声呼喝传来,他吃惊扭头,就见一对穿着战甲的人马正疯狂朝这边赶来,而先前的黑衣刺客已经不见踪迹。 正赶来的这些人,如果没有看错,这是京城守备的人马! 是了,他想起来,因为冉木晗的事,京城守备流调,各处巡逻筛查。 赵鹤轩脑子里头的一根弦一下子绷断了!散了力气跌在草地上,可惜时运不佳,落地时没有选好位置,心口那里正杵在一块石头上,叫他一口老血呕了出来。 此时此刻,是晕还是不晕,赵鹤轩的大脑急速运转起来! 而前头京城守备的人马已经冲到马车的侧面,伸手搭箭,一下子射中了马头,拉车的马受惊,马蹄一甩,使得身体偏离了冲向断崖的方向。 赵鹤轩见大势已去,扭头看向儿子赵明澜的方向,只是视线已经被密密麻麻的马蹄挡住,看不清楚了,他终于昏了过去。 “禀皇上,臣亲眼所见赵将军挥刀砍断缰绳,意图将辽王爷置于死地!” “末将等都可作证!” 赵鹤轩醒了就听见一个参奏他的声音,顿时恨不能再继续昏死过去。 可是他不能,他还得自辩,所有人都等着他。 他张了张嘴,用尽全力的表演:“……王……爷呢?” 石森尖利的声音恨意饱满:“别装了,王爷晕着,可我却是看的真真的,就是你砍了马一刀,这才叫拉车的马发疯的!” “赵鹤轩,王爷哪一点对不住你?他可是先帝爷仅存的血脉,先帝当时你就救援迟缓,叫先帝爷不幸故去,如今又无缘无故的要置王爷于死地,你怎么这么歹毒?!亏得先帝爷将你当成亲兄弟一样!你这亲兄弟就是这么对王爷的?!” 赵鹤轩顾不上听他那些尖刺,满脑子里头都是自己千万不能拉胯。 他佯装松一口气,重新躺平:“王爷没事就好,纵我死了,也有、有脸面见先帝了。” 一旁的今上黑着脸,满身暴戾之气。 石森想起之前的九死一生,浑身的肥肉还在发抖,转头对着今上磕头:“皇上,您可得为王爷做主!要不是恰巧守备碰上,要不是守备的将士解救及时,王爷就被马车带着冲下那山崖了啊!” “赵鹤轩将王爷原来的马车夫踹下车,自己驾车不说解救王爷,反而带着王爷往断崖上冲,他自己倒是惜命,还知道跳车!” 赵鹤轩伸出尔康手:“我、我没有……” 皇上脸黑,终于忍不住开口:“车夫何在?” 车夫幸存,跪在不远处呢,闻皇上问话,膝行两步往前磕头触地。 车夫:“是赵将军将属下踹下马车。” 赵鹤轩眼中流下两行浑浊的老泪:“我真没有。” 石森:“你到现在还狡辩!分明是你害死先帝,还想害死王爷!” 由于赵睿之一直没有醒来,堂堂朝堂成了石森的主场,他是太监,陷入疯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连皇上都没有多说。 这时候,只听得一声吃力的咳嗽声响起。 “石森住嘴。” 赵睿之清醒过来,奄奄一息。 皇上也站起来走过去:“睿之。” 赵睿之冲他艰难的挤出一个微笑:“皇上。” “我没死啊。”他眼神里头带着一丝无可奈何,“还以为能见到父亲了。” 一句话说得皇上偏过头去不忍再看他。 太后也颤颤巍巍的来了。 皇上一见着她,立即起身迎了上去,太后抓着皇上的手,拄着龙头拐杖走到床榻边,低头去看。 赵睿之脸色雪白,几无血色。 太后一见他的样子就落了泪:“哀家活着,无颜见你母亲,死了,更没脸见你父亲啊!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艰难!” “皇上啊,还有朝廷的众位大臣,难不成这北番的作为,要赖在我这孙子头上不成?他没被人害死,是老天爷开眼叫他逃出一条性命来,可你们难道还要逼死他吗?” “冉木晗的事,他一再提示强调,你们只不听啊!现在一件事接一件事的,哀家倒要看看,若是哀家孙子没了,你们又要去赖谁?这皇朝天下若是散了架子,难不成要扣到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孩子头上?” 石森扶着帽子屁滚尿流的爬过来:“求太后娘娘明察!今日之事,是赵鹤轩使的苦肉计,目的就是害死王爷,要不是守备恰巧经过,王爷的性命就真没了!” “奴才也不知道赵鹤轩跟王爷什么仇怨!从前,他带着他儿子去找娘娘,想让娘娘帮忙寻个前程,娘娘也是很尽心竭力的帮了,就是我们王爷,嘴上说话刻薄,但心里是没有想害谁的啊!不知道为什么赵鹤轩要害王爷。” 太后的目光看过去,赵鹤轩也紧张了,吃力的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体剧痛,这次是真想晕了,但不敢,富贵险中求,他既要富贵,便不能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娘娘明鉴,奴才实不敢。” 石森:“守备也能作证!” 京城守备王端远,乃是一武将,同时也是一端方君子,从来行事磊落。 此时太后跟皇上的目光一致看过来,他定了定神,重新回道:“皇上,太后娘娘,不单末将,还有末将带领的手下众人,都看到了赵将军挥刀的场景,末将不敢撒谎。” 赵鹤轩脑内飞速的思索,反驳狡辩道:“奴才中了箭之后,右手无力解开缰绳,眼看要卷入车底,奴才死不足惜,可是一旦成了累赘阻碍,要累得王爷不得逃生,奴才这才忍痛挥断缰绳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 老天爷叫他真香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同台竞技,看谁的表演最诚挚,那么谁就能感动观众。 伴随着赵鹤轩的磕头声,太后问:“太医在何处?怎么还没来?” 皇上道:“刚才来了,如今开了方子,下去亲自看着煎药去了。是袁御医,一向对睿之的身体也了解的。” 赵鹤轩:“王爷……,奴才真的没有害王爷的心思。” 赵睿之昏过去又在他的声声呼唤中悠悠转醒:“我仿佛听见赵明澜的呼救声,他怎么样了?” 石森:“王爷,赵鹤轩为了迷惑众人,特使苦肉计,用一个儿子的身死来意图择出自己加害王爷的事实,王爷放心,他的卑鄙行径已经被我识破了!” 众人:“……” 要是赵鹤轩真这样,那他的确是够歹毒的。 虎毒尚且不食子呐。 赵睿之伸出手握一握石森的手:“我知道你吓坏了,别说了,我相信赵将军,他是父亲的乳兄,是父亲生前最看重的忠臣良将,你不要再说了。” 全面演绎了一个良善、昏聩、无能的王爷形象。 石森想呕,张嘴掩饰,哇得大哭起来:“先帝爷啊,您死了,连个奴才秧子都来欺负王爷啊,您是真龙化到天上,睁开眼看看啊!” 皇上气得直打哆嗦。 “查!彻查此事!” 皇子王爷连番出事,这说明什么?说明皇族无能,王朝无能! 他这个皇帝要遭天下人嗤笑了! 赵睿之挣扎开“说不通”的石森的手,看向皇上:“皇上,赵明澜到底怎样了?那些刺客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射箭杀人,我看见好多人都掉下马去。” 皇上在心里权衡,自己要怎么回答赵睿之的问题。 赵鹤轩虽然差不多已经废了,是个弃子,但眼下却不能不去捞他,免得他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心念电转,他看向赵鹤轩。 两个人的目光一接触,赵鹤轩心中一喜,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自己这罪名被砸实了,见皇上还给自己机会,简直要感激零涕了,要不是场合不对,他能当场表现一个喜极而泣的表情。 赵鹤轩依旧是俯趴的姿势,感动万分的回答:“王爷,我儿不幸,已经罹难。只是奴才心中并无剧烈悲痛之意,为保护王爷而死,死得得其所哉!石总管的控诉,奴才不敢争辩,可奴才的确是不敢害王爷,平常连亲近王爷一二都觉得亵渎,又怎么敢存了害人之心?” 他现在只庆幸自己在之前并没有暴露真面目,否则就真无法解释了。 “奴才敢对着苍天发誓,若是说一句半句瞎话,有一丝半点害王爷跟先帝之心,就叫奴才遭天打五雷轰。” 只是这句话话音才落,空中突然传来一声轰隆的雷声。 像是冥冥之中有神明关注到这里一样。 连皇上心中的震颤都极大,只是他久历世事,处变不惊,态度强势,所以没有露出心虚来。 而赵鹤轩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哇得吐出一口心头血来! 这时候朝臣之中,不知哪个喊了一句“先帝爷显灵了!”,叫众人一下子都跪了下去。 太后拄着拐杖看着外头天空,老泪纵横:“难不成真的是老大?” 皇上也走过去看。 只见天空乌云密布,几乎是瞬息之间,就雷声隆隆,眼看要降下大雨了。 石森:“呜呜,王爷您撑着点,您可不能有事啊。” 一句话唤醒了众人神智。 皇上对自己刚才的“优柔寡断”有些后悔,此刻往殿内看去,几乎瞬息就下定了决心:“来人,将赵鹤轩压下去,命三司主审。” 赵鹤轩没想到自己这发誓反而要将自己送走,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嘶声喊:“皇上!” 皇上:“堵住他的嘴!” 说完就大步走到赵睿之跟前,“睿之也不要替他说话了!有没有罪,让三司去审他。” 也是奇怪,皇上说完这句话,刚才还阴沉的天空,突然就来了一阵风,紧接着风吹云散,眼看着的一场大雨,竟然来去匆匆,消弭在眨眼之间。 若是说世间的一切事都有人为因素掺杂在其中,可是像这样的天际变幻,简直就是老天爷亲自伸手打脸,有些人不得不信。 更有知道赵鹤轩其实早就投靠了今上的人,心里也在掂量。 说不定赵鹤轩当初经营的忠臣人设全都是假的。 “可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什么呢?” 京城守备王端远作为意外救了辽王性命的人,此番受了重赏,不仅官提三级,更是得了成车的赏赐,其中有太后的,有皇帝的,还有皇后代替静安师太给他的。 可以说,今日的风头都让他出了。 王端远因为流调,在外许久了,所以从宫里出来之后就回了家,而他的好朋友张根张御史则很快就登门了。 张根是来送“忠言”的。 “你今日着实胆子过大了。” 王端远有点惊讶:“此话怎么说?” 张根道:“你当初救了辽王,可知辽王出京目的?” 王端远:“不是返回封地么?” 张根:“你既然知道,就应该命人继续送辽王去封地,然后快马加鞭进京向皇上禀报这件事。” 王端远:“可是辽王当时眼看要殒命,再往封地送,岂不是要命丧途中?” 张根:“那你就没想过,若是辽王爷死在宫里呢?到时候天下人怎么看皇上?你我如今都是皇上的治下之臣,为人臣子,该尽忠啊,你可替皇上想过?” 王端远长大了嘴。 张根叹一口气:“你别怪我跟你说这个,若不是真心为你前程考虑,我不会过来多话的。” “你想想今日之局面,赵鹤轩当然是讨不了好,他的错处甚至大过了刺客,让众人本应该对向刺客的焦点都对向了他,可皇上呢?是否也将皇上架在了火上烤?” 王端远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他喃喃道:“我从前只觉得咱们俩同朝为官,我也是要武艺有武艺,要忠心更是丝毫不亚于你,就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升迁也没有你快,也不如你更得皇上意,现在我知道了。” 你们要是不爱我,我就洒狗血了……嘤嘤嘤嘤嘤嘤……鲤鱼躺在扑街的咸鱼路上,想翻个身怎么就这么难? 第二百九十八章 心机要用正道上 王端远也不是没有心机,只是他的心机都在正道上。 他能做到京城守备,本身的武艺、人品都是可靠的。 而守备一职,管理营务,职掌粮饷,凡事军中种种,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他调度安排,并不轻松,所以,他是很有能力的一个人。 但干的活多,挣得少,还不如张根这种无事弹劾弹劾人就能得了圣心的人收入的多,他虽与张根交好,也难免羡慕嫉妒恨。 他往常都把这个当成人之常情,人算不如天算。 直到今日,才发现论起体察圣意来,他真不如张根。 然而,王端远也不服。 如今因为老天爷给力,在赵鹤轩发毒誓的时候降下雷劈,外头整个天熙朝几乎一日之间就传遍了。 这消息一传出去,简直震惊天下。 赵鹤轩是先帝乳母之子,先帝又一向优容他。 本来这次他死了一个儿子,自己也受伤昏迷,虽然那么多人说他砍马砍缰绳,可是人在危机时刻,脑子秀逗短路也是正常的,有的人就深有体会,还帮着他说话。 但是,凡事就怕但是。 本来,赵鹤轩发下毒誓,就是为了堵悠悠众口的,辽王爷也替他说好话了,可是老天爷看不过眼去了!硬是降下雷劫。 现在整个京城都在传:“若不是真龙天子在场,恐怕就真劈死人了。” 还有什么比老天爷的雷劫更有说服力的? 没有! 为赵鹤轩求情的人都裹足不前。谁敢跟老天爷作对啊? 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是天打五雷轰的死法? 受了赵鹤轩好处不假,但也不能为了那点好处,把自家性命都搭进去。 张根给了王端远保留意见,叫他这几日切不可骄傲,免得被抓住错处,在皇上心里再记上一笔。 张根走了,王端远在书房里头枯坐发愁。 他媳妇姚氏过来了。 两个人自幼青梅竹马,乃是一条巷子里头长大的,王端远到了说亲的年纪,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中的,后来再三问了,才扭扭捏捏的说了心思,他媳妇年纪小,那时候没开窍呢,被他可不就哄住了,两个人一晃十几年过去,孩子也有了三个,他又没有什么小妾通房之类,夫妻二人极为亲近。 如今姚氏走进书房,见他一点也没有立功升迁的喜悦,便问他怎么了? 这就是两个人自小一处长大的好处,王端远也没瞒着姚氏,直接说了。 姚氏听完就笑:“我给你出一个主意。” 王端远:“别乱来。” 姚氏:“我只说说,听不听还不是在你?” 姚氏给他出的主意,是让王端远去问她的母家表舅,内阁之中的安阁老安大人。 安氏一族,在天熙朝里出了许多能臣,从来是重臣,本家里头四五品官的就很不少人,甚至辽东那位府衙断案的安大人也是安氏一族的族人,只是跟内阁之中的安阁老并不是亲兄弟而已。 要是真论起来,安阁老也不是亲母舅,不过大家好歹的都有点亲戚关系,王端远也不是那种人品有瑕疵之辈,所以姚氏才敢大胆的给他出这个主意。 安阁老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王端远这种的能力又跟人家没法比。 “安阁老是朝廷重臣,先帝跟今上都十足的看重,我想,你遇事不决,心里没底,听张大人的意见后,不如再听听别人的意见,你说呢?” 这也是姚氏的聪明之处,她知道相公跟张根交好,所以不说张根坏话,而是叫自家相公再去别处取经。 其实自从朝廷出了那些个“风闻奏事”而不是“具实以闻”的弹劾之事后,御史台的名声便很不好,许多人家干脆躲着御史台的人走。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姚氏嘴上不说,心里却也害怕,万一将来丈夫不慎有什么把柄落在张根眼中,张根会不会踩着丈夫上位呢?这可不好说。 姚氏从小嫁给王端远,对他是没有二心,只盼着他处处好,丈夫在外辛苦工作,她便做个贤内助。 她小意温存着,王端远怀抱娇妻,自然无有不应。 “今日已经晚了,我叫人递了拜帖,明日去吧。”王端远将妻子一把抱起来,声音温柔带着蛊惑,“我陪你去歇息。” 姚氏脸色通红,轻轻“呸”他一口。 王守备只觉得自己被妻子的香唾呸得神清气爽,一点愁闷都没有了。 次日小厮来回话,说安府已经接了拜帖。 王端远极为高兴,一大早就跑了过去。 等去了之后这才发现正是人家的早饭时间,顿时汗颜不已,等安阁老进来,立即道歉。 安阁老其实喜欢他这样的年轻人。话说回来,谁不喜欢能做事的人呢? 王端远也多长了个心眼儿,没说自己恐怕已经得罪了皇上。 只请教道:“虽然升了官,但其实感觉自己名不副实,担心难以胜任,接下来要如何行事,还请舅舅教我。” 说完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 安阁老道:“快起来。你能来我就很高兴,用不着行大礼。” 如今皇上骑虎难下,若是辽王仍旧留在京中,势必又不知要掀起什么血雨腥风,最近皇朝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安阁老也希望安稳啊。 但送辽王回辽东的人手么,却不好找。 一方面,暗处有不知来路的刺客,另一方面,第一次护送出了事,这第二次的人肩膀上的压力格外大些。 王端远是当初送辽王回来的人,本身武艺也过得去。 这人旁的不说,忠心是有的,不存在会反叛之类的事,想必皇上也知道。 安阁老也没暗示,直接明示的。 这个建议跟王端远之前心里想的不谋而合,他当即大喜过望,也不嫉妒李根了,万分感激了安阁老,回头就上了奏折,主动请命护送辽王回封地。 出乎意料的,这折子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赞同。 辽王从宫里也传出话来:“王将军是小王的救命恩人,武艺高强,如果能得王将军护送,小王不胜感激。” 石总管扯后腿:“王爷,刺客的事还没有眉目,而且赵鹤轩明显就是想加害王爷,现在三司会审也没出结果……” 辽王:“那要不你留京中?” 石总管这才不说话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正合圣意 辽王爷完全不过问刺客跟赵鹤轩的事,皇上是既松一口气,又感觉到警惕。 若是辽王还是赵王的时候,出来刺客的事,他定然会怀疑这是赵睿之自导自演的,不过如今赵睿之压根就没接触外人,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所以皇上就排除了赵睿之行苦肉计的可能性。 因为毕竟如果不是王端远恰好从那里经过,他的小命就交待了。 而王端远的出现,完全是意外,守备是接到诏令之后开始移防,并不是某个人心血来潮突如其来的举动,至于赵睿之的出行,也是当天当时才定下,想谋求这其中刺客,王端远等几方的共同巧合,皇上自问也要费些周折,就更毋论无兵马无护卫的赵睿之了。 但是皇上也不会完全放心。 现在王端远主动请缨,他觉得也是个机会,正好再看看这两个人。 谁知,朝廷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民间却不同意了,老天爷又是打雷又是打闪的,结果朝廷呢?结果呢? 三司会审?就这? 百姓们想吃口热瓜都吃不爽了。 先是重鸣皇子遭了重创,双目失明,后头又是辽王爷遭遇刺客差点报销,这一个皇子一个王爷都这么不安全,百姓们的安危还能得到有效保障吗? 更何况辽王爷可是先帝爷唯一的嫡子啦。 先帝爷虽然好打仗,但其实也不是个糟糕的昏君,相反,先帝爷在民间的民望很高好不好? 事实上,老百姓们都觉得先帝爷有点傻的。 不傻,能把偌大的家业让给兄弟? 再跟兄弟亲如一家的土财主,那也得掂量着行事呐。 至于辽王爷? 呵呵,这位简直就是被父母娇惯坏了的孩子,亏得母亲十分严厉,这才没有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所以辽王爷也被百姓们给盖了个戳:娇生惯养不知民间疾苦的傻王爷。 像这次,明显就是连老天爷都帮着他,没想到拉胯的人竟然还是他自己。 “天上只是打雷,也没有真五雷轰顶的轰了赵将军,所以我还是相信他没有害我。” 石森最近开发了一个怼王爷的新技能,闻言呵呵冷笑:“没准是老天爷看皇上真龙天子在场,这才收敛了一番呢,再说皇上这不是命有司去查了么,等什么也查不出来,再轰他不迟,若是查出来,他只有一个死字,那自然也用不着老天爷动手了,皇上可是天子,替天行道本就是皇上的分内。” 皇上本来非常讨厌石森,现在听石森这么一说,反而又觉得石森,嗯……,有点见识。 赵睿之:“唉,实在说不过你去。” “无论如何,本王是要回去的,北番在闾州虎视眈眈,王妃跟师太在家,还不知道受多少惊吓,尤其是王妃,不知如今头发长得如何了?” “上次梦见看见,还跟个鸟窝似的。” “你那是什么表情?” 石森:没什么,就是您这样说王妃真的好吗?不怕王妃不爱您了吗? 赵睿之:“本王觉得吧,你那颗忠君爱主的小心脏最近有点漂浮啊,回头看见王妃,晓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吧?” 石森:“那个毛皮铺子?” 赵睿之:“这个当然不能说。” 石森:“不说,王妃就不知道了?” 赵睿之:“就说本王为她祈福,所以捐出去给寺庙了。” “不,就说为静安师太祈福,省得她跳脚。” 石森点头:“您早点回去也好。府里侍卫们模样俊秀,天天在演武场上操练,从前府里的侍女们就经常去看,如今您不在,她们还不得撺掇了王妃一起去啊。” 辽王爷咬牙切齿:“闭上你的臭嘴!你不说话,没人知道你是哑巴。” 石森: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哟!哈尼。 或许王端远在武事上真有几分得天独厚,他说护送辽王回封地,这次就一路平安,连只鸟都没来骚扰他们。 时间已近初秋,树上有些性急的果子已经黄橙橙的了。 只是辽王爷的脸也越来越不好看。 这么久了,无论他写几封家信回去,那个狠心的女人竟然一封也不回。 还有!她身边那些个属官、仆从,难不成都是死人?就没有一个劝谏的? 这日,进了辽东封地,众人都松一口气。 “王爷,李先成奉王妃之命来迎接王爷。” 辽王爷躺在马车里头百无聊赖,舌尖舔了舔后槽牙:“王妃说什么了?” 李先成:“王妃请王爷安。并有一封书信送上。” 赵睿之冷笑:现在知道写信了,告诉那娘们,晚了! 石森看看他,自己掀开车帘接了书信。 拿过来给赵睿之:“王爷看吗?” 赵睿之头一扭傲娇:“不看。” 石森:“那奴婢就越俎代庖了。” 他拆开,看一眼:“王爷。” 赵睿之:“嗯?” 石森:“这是北番霍庭王子冉木雄写的的。” 北番霍庭的冉木雄,乃是冉木晗的兄弟,勇猛到不需要脑子的一个莽夫。 赵睿之顾不上想北番的信怎么到了辽东,抢过来就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越看神色越冷。 看完伸手给石森:“四百里加急给朝廷送去吧。” 石森看他一眼。 赵睿之:“你看我干什么?既然朝廷当时接了北番使者进京,人家现在不见了,来要人,朝廷可不就有责任把人还出去?” “话说回来,重鸣当时说是淑妃娘娘叫他去找冉木晗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你写写,一并问问吧,问清楚,免得他们又把事情赖我头上。” 石森轻声:“奴婢当初都以为是王爷变心了呢。” 赵睿之:“你是不是想嫁人?我可以给你找个,辽东别的不多,屠夫很多。” 石森恼:“王爷,你这嘴怎么这么损?” 赵睿之:“你没看出来我心情不好?你自己往枪口上撞,你怪我?” 两个人在马车里头争吵。 来自京城的王守备充耳不闻,假装自己吃了毒蘑菇是在幻听。 来自辽东的李将军不动声色,假装自己耳膜透风,极重度听力损失,极难感觉声音的存在,并毫无表演痕迹。 石森的声音突然就尖利起来:“您害怕王妃生气,也不能拿奴婢撒气啊!” 王守备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 李将军不由自主的夹了夹马腹。 需要大家的收藏转发评分加书架投月票,啊啊啊,要是不爱鱼了,鱼可就洒狗血了。我爱你,你爱不爱我? 第三百章 王妃猛于虎 王端远在京城多年,事关辽王,也就是从前的赵王的八卦消息也是知道很多的。 张根是御史,对各家的八卦秘密简直如数家珍,从前两个人讨论最多的就是辽王爷。 话说,辽王爷的命其实并不好。 嫡子,但身体弱。亲爹是皇帝,可亲爹将皇位传给了叔叔。 头一回娶的媳妇简直就是个人间凶器,也就冉木晗的凶狠能跟对方比一比了。 这第二回娶的媳妇吧,听说是静安皇后的娘家人,还被静安皇后教导过。 这但凡跟自家老婆沾亲带故,而亲娘老子又稀罕儿媳妇的男人都知道,要是娶的老婆是亲娘的娘家人,那亲娘分分钟变后娘,啥事都向着媳妇,都能不管儿子死活了。 所以王端远对这个只闻其人不见其貌的王妃,是既好奇,又有点畏惧。 王爷这么不讲理的人,都害怕王妃…… 他不敢不怕啊。 到了府门前,终于有人来报说:“静安师太跟王妃都等在外头了。” 石森这才偷偷松一口气。 赵睿之:“怎么好叫师太也出来迎接?快请回去,免得中了暑。” 静安师太正跟王妃说话呢:“你先回去,我在这里等他就够了。 王妃道:“实在已经够失礼,不想在这些细节上再做不好了。母亲为我们做的够了,足够多。” 静安师太点点头,叫人给王妃打伞遮着太阳些。 有静安师太在,赵睿之也没敢叫马车故意走慢些,等到了府邸跟前,率先下马,给静安师太磕头请安:“孩儿不孝,叫母亲跟着担忧了。” 王端远就听见静安师太的话:“一家子骨肉,说这些见外的做甚么?快进门吧。” 辽王爷站起来,辽王妃这才上前行礼。 王端远得以见到辽王妃。 他脑海中那个左手拿着刀,右手舞着剑,十分彪悍的蛮王妃,就跟去买西瓜,结果对方给了个甜瓜一样,严重的货不对版。 只见辽王妃个头也就到辽王爷胸口,她过来行礼,要不是按品大妆,王端远绝对认不出来。 可是人物真的生的很漂亮,有诗经中那种美人的气质,真真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然而,更叫王端远震惊的,绝对不是王妃的美貌。 而是李先成等王府侍卫齐齐下马对王妃行军礼:“末将等将王爷迎回,幸不辱命!” 王妃看着前头的李先成点了点头:“嗯,李将军辛苦了,你们都下去歇着吧,其余事情交给陈长史处置。” 王端远:尼玛。最辛苦的人难道不应该是我们?李先成就走了不到一天啊,不到一天! 王端远脑内瓜吃多,一不留神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了。 静安师太不说话,王妃开口:“这就是先救了王爷一命,后来又亲自护送王爷归来的王将军吗?请受我一礼。” 说话间就盈盈下拜,右手覆左手在胸前,同时略作鞠躬。 慌得王端远差点给跪了,好在还记得自己此行代表朝廷,不可失礼,于是深深作揖:“末将王端远,见过静安师太,见过王妃娘娘!” 他一行礼,身后跟着的侍卫也都齐呼啦的高喊:“末将等,见过静安师太,见过王妃娘娘!” 静安师太掷略微点头。 还是王妃出面答话:“听说王将军治军严谨,营制有方,今日一见,果然将士气度俨然,名不虚传。大家一路辛苦,稍作歇息,已经备下薄酒,以酬诸位辛劳。” 王端远连忙道:“分内之事,不敢当,不敢当。” 等这番礼数尽全了,站在一旁陪着的辽王爷才道:“好了,其余的事交给陈长史,我们进去吧。” 说完直接牵着王妃的手一同入内。 至于王端远等人,则是去了专门准备出来的客院,一应的热水衣裳吃食都是预备的足足的,众人都说王妃贤惠,说这样子比正经的接风还叫人舒坦呢。 王端远只好一再叮嘱众人不可造次。 他想再见见辽王爷,谁知出了门,那边守门的小厮却忒不好意思地道:“今日恐怕见不着王爷了。师太安排的大夫给王爷诊治,不知是要针灸还是要拔火罐,王爷都没有空来见客。” 而事实上,当然是既没有针灸也没有拔火罐。 静安师太连等都没等(也没给重逢的小夫妻去亲昵的机会),等进了屋没有外人,直接问:“冉木晗在哪里?” 赵睿之拍拍手,石森命人抬了一只扁扁的箱子过来,放下之后打开,然后就又退了出去。 明鸾定睛一看,这在箱子里就差被制作成标本的人可不正是冉木晗? 冉木晗被绑着手脚,堵着嘴,正瞪着眼恶狠狠的看向明鸾呢。 静安师太仍旧没废话:“明鸾。” 王妃:“啊?” 静安师太一侧头:“去,她怎么欺负的你,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明鸾一听这个,胸口的怒气仿佛也被撕开封印,立即上去跺了冉木晗一脚。 静安师太:“不够,继续。” 她神色严肃,目光带着深深的恨意。 明鸾无形的有一点莫名的畏惧。 赵睿之看着她的模样,解围道:“母亲,给她一个体面的死法吧。” 静安师太:“明鸾,你说呢?” 她曾经是皇后,站在权势的巅峰,一句话便能挑动人心。 明鸾立即想起自己曾经那一路生不如死的待遇,还有,冉木晗踢到她肚子时候,她的那种如同被活生生劈开的剧痛,立即更疯了似的,上前就对着冉木晗踹了起来。 赵睿之站起来冲过去一把拉住她:“你疯了,你怎么跟个小疯子似的?” 明鸾回身也给他一下子,瞪大了眼充满了仇恨的看着他。 静安师太:“来人,将冉木晗活剐了。” 赵睿之眼看这两个女人跟疯狂一样,顿时熬不住了,喊了声:“母亲,杀人不过头点地。” 凌云跟云照进来,将冉木晗翻过身抬到一个木板子上。 匕首发出刺眼的光芒。 赵睿之真急了:“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么?为什么非要这样?给她一个痛快不行吗?” 冉木晗看着他,眼中带着笑意。 静安师太:“动手。” 看看,不爱我,我就开始洒狗血了,我需要大家的收藏点击订阅月票么么哒……跪了跪了。话说鱼跪的话,你们能看出来吗?想了想,恐怕只能甩甩尾巴做个样子了。 第三百零一章 狗男人不要也罢 当初静安师太还只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卓大师批命,便说她是个枭雄的命,做将军,做统帅,可惜投错了胎身。 做枭雄,本就没心软之说。 她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仅有的一点柔软已经全都给尽了。 神色镇定中带着深刻,吩咐:“把匕首给王妃。” 明鸾用左手取了凌云呈上的匕首。 赵睿之紧紧的抓着明鸾的右手,她甩了一下,没甩开。赵睿之刚要笑,谁知她竟然举着匕首就刺过来。 赵睿之连忙松开:“你!放肆!” 谁知静安师太竟然对这一幕无动于衷。 赵睿之:“娘!” 静安师太:“你若是为冉木晗求情,就算叫‘爹’也不管用。” 赵睿之气得眼晕,真觉得要昏古去了。 他见明鸾没动,便道:“她平常连杀鸡都不敢,叫她这样,岂不是为难她?等吓坏了,镇日噩梦,还不是我哄?” 静安师太不为所动:“明鸾动手。把她的心剜出来。” 赵睿之笃定明鸾不敢,谁知她上前走了几步,将匕首换到右手里头,然后蹲下,对着冉木晗就刺了下去。 这要是她真做了,日后一定会后悔! 赵睿之觉得大家都疯了。 他伸手一把攥住她手腕:“住手。” 静安师太:“凌云。” 话音未落,凌云跟云照齐齐上前:“王爷,得罪了。” 两个人将赵睿之“拿”开了,硬是拖到一边,按到椅子里。 明鸾拿着匕首,当然并不是没有犹豫,她连鱼都不敢捅刀子,更别说杀人了。 可是想到之前看到的事关冉木晗的那些消息,她心中汹涌的恨意也是怎么都止不住的。 冉木晗这些年身边的侍女换了一百三十四人,这其中天熙朝被抓过去的女孩子沦落为奴者有一百二十一人,而这一百二十一人,无一例外的惨死,有的被她挖心,有的被她喂了野狼猛虎,有的被她喂了鹰,有的则像重鸣一样被她剜了眼珠子去,而用的理由是对方看了她的父汗或者是看了她的兄弟。 这样的一个女人,不,面对这样的一个畜牲,性别根本不重要。 这样视人命为草芥的畜生根本不能存在于世上,就应该像后世消灭天花一样消灭它! 可惜,天熙朝的律法管不了它,那么她既有这样的能力,今日便要替天行道,结果了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牲。 她高举起刀。 赵睿之喊得声嘶力竭,一字一顿:“明、鸾、住、手!” 她充耳不闻,一刀刺入冉木晗的心脏。 剧痛从心口传向四肢百骸,一口心头血让冉木晗吐出了口中塞着的布团。 她死到临头也不惧怕,还对明鸾阴森森的一笑:“你果然命大,竟然还活着。” 明鸾看着她,心中的恨意有增无减:“你这个畜生!禽兽不如的东西。” 冉木晗哈哈笑起来,口中鲜血流个不停,看向赵睿之:“你,你就喜欢这样的人?她这样的,是你的心上人?哈哈哈……” “从前说我心狠手辣,她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赵睿之咬牙看着明鸾:“明鸾回来,你松手,这样就够了!” “你若是清楚自己的身份,就知道不能这么做!” 明鸾脑子里头被恨意装满,这时候的她,已经不是她了,她是那些被残害的女孩子们的怨气,是她曾经孤独无助之后的痛苦,她心里连赵睿之也仇恨上了,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她松开手,赵睿之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她对冉木晗说:“我不是听他的,我是不想让你这么简单的死去。” 她站起来,声音轻轻:“刽子手何在?” 赵睿之对她、甚至对静安师太都充满了失望。 “都给我住手!” “这江山姓赵,而不姓江,也不姓徐。” “辽王妃,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姓氏,以为自己就真姓江了?” “你身上的荣光,你的尊位,都是我给予的!” “母亲,冉木晗是该死,就让她体面的死去,这也是我们对对手的尊敬,不是吗?我念书时候,父皇和母后都叫我做人的道理,告诉我德位相配,即便是惩戒犯人,也该遵循一定的道,不是么?” 赵睿之的话像是一记重锤重重敲在明鸾的心上。 她扭头看向他,眼睛一眨,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从前,她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只因为听说她是徐家女,他就眼都不眨一下的叫人将她拖下去打。 而今,他为了一个,一个别的女人,甚至是他们的仇人的女人,他跟她讲道理,说“道”,说“身份”、“荣耀”! 原来他心里不是没有理智,他是没有给她而已。 哪怕她是他的枕边人,曾经为了他,奋不顾身的去握住那掉下的剑……,甚至因为他的连累,她受了那么多的罪…… 可是在他这里,就只有一句“杀人不过头点地”,她德不配位啊! 就在她浑噩着几乎痛不欲生的时候,听见静安师太一句:“你如果想见你爹,我可以送你下去。” 明鸾良久才反应过来,这话不是对着她说的。 看着赵睿之难以置信的目光,她心中一阵暗爽,不,明爽。 她脸上的笑容混着冉木晗的鲜血,显得格外的惊悚并有喜感。 她点了点头:“是,我不介意做寡妇。” 然后庆幸自己背课文了,可以掉一句经典的书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赵睿之觉得自己错了,要疯的人是他! “母亲,您纵然做了皇帝又如何?将来皇位传给谁?” 明鸾冷笑:“你好搞笑,难不成当皇帝就是为了给儿孙置办家业,传位的?你当这是蚂蚁搬家?” 都当了皇帝了,还不自己爽一爽,还想着儿孙呐? “你脑子进水了吧!” 她看着他来一句,然后吩咐刽子手,“把人绑到木桩上,我要在这里看着。” 狗男人不要也罢。 冉木晗已经被冷落太久了,缓过了最初的剧痛,她脸上的冷笑不比任何人少,看着明鸾:“我知道你为什么恨我,哈哈,可惜,你活着也没意思了,你们天熙朝的女人,一辈子就只知道做牛做马,生孩子,你生不了孩子了,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凌云直接一脚踩在匕首上,让那刚才还露了一截在外的匕首全部都进去了! 赵睿之:我为什么显得这么蠢,还不是因为你们得罪了我妈?虽然我妈记忆只有七秒,但是,七秒,足以使一个女人暴躁了。继续跪求订阅,求收藏书架,么么哒,今日就派心软还甜的言嘉侍卫为大家送上香吻。 顺便推荐我妈好朋友的甜宠文,嘻嘻。 第三百零二章 拿倾竟然是冉木晗养的 听见冉木晗的话,若是说明鸾心里一点无动于衷也没有,是撒谎。 赵睿之不明所以:“冉木晗,如果你不想死的痛苦,就闭嘴。” 冉木晗看着他笑笑:“我要感谢你将我带回来。” 赵睿之并不领情:“我不是不恨你,你做的事的确也该受到千刀万剐。” 他看向母亲跟明鸾:“好了,直接把人杀了不行吗?如今霍庭的军队就陈兵在闾州,暂时不要掀起兵祸行吗?” 静安师太看向明鸾,明摆着就是要明鸾回答。 赵睿之看穿了她的目的,连忙道:“娘,我的亲娘,您就别逼她了行吗?把她逼得狠心绝情的,又有什么好处?” 真特么的造孽,这辈子都没像今日这么憋屈过! 明鸾看向冉木晗,冉木晗的眼中充满了不屑跟嘲讽,是个死不认错的硬骨头。 明鸾笑笑,心里想,我也不缺钙。 扭头问刽子手:“先从哪里开始呢?我讨厌她的目光,要不先从眼睛开始。也叫她尝尝眼珠子被剜出来的感受,嗯?” 冉木晗一听就变了脸色,她咬牙切齿,嗓子里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紧接着似力气用尽,声音嘶哑:“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明鸾笑,伸手将脸边的一滴血抹去。 冉木晗突然对她吐了一口。 明鸾后退一步:“好可惜,没有吐到哦。” 她不去看,也知道身后赵睿之的目光定然也充满了失望,但那又如何? 她如果不爱一个男人,她不会死。 人这一生,要割裂的东西太多太多。 说自己不曾爱过是假的,可是她所爱的,并不只有这一个男人。 说恨意难消,也不是虚假的,只想讨他哄的。 她背对着门,外头的阳光打在她背上,却觉不到温暖。 就在这时,突然天边一声清厉的鹰鸣划破长空。 她一听这声音就回身,因为太熟悉了,是拿倾! 可是就在她抬脚迈出门槛的时候,赵睿之却脱口而出:“小心!” 明鸾充耳不闻,拿倾是她放飞的,是她的精神寄托,她看到它从天边俯冲而下,再难自抑,向着它张开了双手。 冉木晗突然冷笑一声,再一个哨声发出。 赵睿之猛地站起来:“堵住她的嘴!” 说完就冲出去了! “明鸾!” “王妃!” 言嘉只是过来送公文,他听说王爷回来了,想着见见旧主,也证明自己心无杂念。 可是当看见那鹰的利爪要抓上明鸾的脸的时候,还是丝毫不顾了,直接扑过去,用自己的背挡住了她,并把人一把抱在了怀里。 拿倾抓伤了言嘉,却不后退,就像是面对仇人一样,继续要围攻明鸾。 言嘉只将人抱在怀里,紧紧的抱着,完全用身躯去抵挡拿倾的进攻。 李先成是陪他一起过来的,见此情景,直接抽了刀剑去砍。 静安师太也冲了出来,跟赵睿之异口同声:“弓箭手!” 李先成先伤了拿倾的爪子,本以为它会逃,谁知它竟像存了死志一样,不顾自身安危,就是一门心思要杀明鸾。 也直到这一刻,明鸾才算恍然。 原来,拿倾竟然是冉木晗养的? 李先成将言嘉跟明鸾护在身后,弓箭手们准备好了,简直就是万箭齐发,拿倾身中数箭,其中一只箭穿透了它的脖颈,叫它一下子从天上掉了下来。 李先成一见安全了,立即转身低声喝言嘉:“松手。” 言嘉一愣,这才将人放开。 赵睿之步下台阶,拉住明鸾:“你没事吧?” 明鸾仰起头问他:“拿倾是她的?” 他们都知道这个“她”是指的冉木晗。 赵睿之:“拿倾是猛禽,猛禽!你是不是傻,还自己冲出去。” 经历过这一场闹剧,静安师太也疲乏了,回身直接将冉木晗胸口的匕首拔了出来,送她最后一程。 李先成抓着言嘉跪下行礼:“末将刚才无状失礼,请王爷责罚。” 赵睿之看了他们俩一眼:“下去叫方大夫看看。” 说着就要将明鸾抱起来,谁知明鸾推他一把,走到拿倾面前。 拿倾还睁着眼睛,喉咙已经发不出声来了。 它小小的圆圆的眼睛闭上又努力的睁开。 明鸾想起熬鹰人的话:熬鹰是很苦的,人不苦,鹰苦,也对它十分残忍,就像把人的硬骨头给打断了,重新叫它长起来,按着人的心意长起来,从此听人的摆布,再不是天空自由自在的凶禽。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几乎难以自抑。 李先成拉着言嘉要走,谁知言嘉一下子挣开他的手,上前两步,正要说话,就见王爷已经过去把王妃揽住了。 “好了,不伤心了,日后哥哥再给你找一只更好的。” “畜生都是没心的,怎么懂人的感情?” 明鸾流着泪,小心的将拿倾抱起来,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握它的爪子,那时候的她在想什么?而它又在想什么? 她已经忘记了。 只知道自己错付一场,是个笑话。 是命运在嘲笑她一次又一次的自作多情。 掌心里湿漉漉的,是拿倾临死流下的一滴泪。 她站起来,披风从肩头滑落,将拿倾交给凌云:“好生埋葬了它吧。” 李先成几乎是胁迫着言嘉要走。 明鸾看见他们拉扯,抬头对向言嘉笑笑:“谢谢啊,又救我一次。” 言嘉看着她红肿的双眼,突然觉得内心很痛苦很痛苦,心脏像是被人恶意的抓在手里,肆意的去挤压。 “王妃……” 明鸾点点头:“去看看吧,免得伤口感染。” 说着转身离开了。 赵睿之看一眼屋里,喊了一声石森,叫他处置着,自己追了明鸾去。 谁知就晚了一步而已,明鸾进门,门便从里头关上了,守门的侍卫坚决不开。 赵睿之简直气疯了:“你们还当不当我是王爷?这是辽王府!” 只是他这次孤身过来,只能掉头回去找静安师太。 静安师太:“正好,我也想找你。” “明鸾是我当初救下来的,这些年也没有对她多么好,如今她做王妃并不开心,我想,你我母子虽然没多少本事,想护她一世开心,应该还不成问题,不如就对外报个辽王妃暴……” 赵睿之:“休想!” 第三百零三章 我也不过是个人 “母亲若是还将我当成儿子,日后不要提这样的话。” 静安师太:“是我对不住你们两个。” 赵睿之胸口起伏,如今这一境况,他又何尝愿意看到? 问静安师太:“她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吧?” 静安师太动了动嘴,最终没说,只点了点头。 赵睿之的心火烧火燎的,又痛又酸,脑子里头更是一团火。 站起来道:“冉木晗的事不能暴露出去。我去处置。” 静安师太挥了挥手,叫他下去。 自从明鸾回来,她就不喜欢外头的人围着自己,所以当她回到住处,平常洒扫伺候的人就都出来了。 只有两个侍卫守门。 凌云到了门前,定了定神:“王妃,末将过来复命。” 听见里头传来淡淡的一声:“进来吧。” 守门侍卫这才松开当着门口的刀戟。 凌云深吸一口气进去,低声回报了自己已经将拿倾埋在府外了。 说完见明鸾点了点头。 凌云看着她一个人孤坐无言的样子,心里也十分难受,伸手拍了拍她的手:“王妃,王爷是……” “……是很在乎王妃的。” “我们这些旁观的人看得出来,他对别人不过是,”凌云生平觉得说几句话而已,简直就是在凌迟自己,可即便这样,她还是逼着自己说了,“是,逢场作戏而已。” 她说完又过了一会儿,从小院里头退出来。 不料外头李先成石森还有许言嘉都在。 众人齐声发问:“王妃怎样?” 其中以石森最为着急。 王爷在京城的时候那么担心王妃,思念王妃,这是思念了个寂寞? “王爷也是九死一生的回来的,这种时候就不要再生气了,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么?” 可怜见的他这一圈大肥肉都快瘦没了。 凌云:“王妃没生气。” 石森:“那怎么不叫王爷进门啊?还有,她这是住什么地方?她又不是师太,再说,师太也不这样啊。” 凌云道:“王妃只说了一句。” 许言嘉后背上了药,此刻依旧火辣辣的疼,听见凌云的话,不顾身份直接急忙追问:“王妃说什么?” 明鸾说:“我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 凌云想想生不如的云辉,再想想比云辉更痛苦一百倍的轻云,心中唏嘘之外也生了许多伤感,没再说旁的,就独自走了。 石森看看言嘉,再看看李先成,叹了口气。 方大夫拿着一瓶药膏过来了,见了言嘉道:“我就猜你在这里,给。” 言嘉低头诧异:“这是?” 方大夫:“换药要一天三次,这老鹰爪子上有蛇毒,要命了,要不是你穿的多,这会儿没准小命都搭进去了。” 李先成皱眉:“你先去休息,别乱来。” 方大夫一扬下巴:“叫门,就说我来了。” 石森一听刚要喊,想着王妃生王爷的气,没准自己也要连坐,只好悻悻的跟守门的侍卫说:“快替方大夫通报。” 明鸾已经听见他们说话了。 门打开,石森趁机往里头看了一眼,就见这院子极小,大门跟屋门只不过四五米远,此刻屋门敞开着,见里头王妃在屋内,席地而坐,虽容颜甚至更胜往日,可神情冰冷,像个冰雕的美人。 石森不知怎么心里就重重一紧。 找了自己的小徒弟过来:“你们是不是傻?去找王妃的奶母过来陪着王妃。” 小徒弟道:“师傅,您还不知道,外头乔太太那边生了个小儿,如今在坐月子呢,王妃的奶母走不开,再说,王妃这种事,谁哄也不好使。” 石森:“那不还有王诚吗?王诚去哪里了?” 小徒弟道:“什么法子咱们也想了,王妃正常着呢。” 石森:“都哭了还正常?” 小徒弟:“那是王爷来了之后才哭的,从前可没哭。刚回来那会儿,人都瘦成麻杆了,也没哭。” 石森:“……” 这还是皇家王府呢,这一件件的事,可真叫人难好受。 “王妃受苦的事先不要跟王爷说了。” 王爷心里本来就够苦了。 屋里,明鸾看见方大夫过来,下意识的就伸出手。 方大夫笑:“放心了,就成了傻子,还能认出我是谁来,不错。你那俩师傅,如今才是真正的乐不思蜀,也不想着回来。” 明鸾:“不回来也好,如今又不太平。” 方大夫:“也对。” 问她:“明日跟着我去军营吧?不是想试试亲手缝合么?那些家伙们既不怕死,缝在他们身上,你又怕什么?对他们来说,这辈子得王妃亲手缝一针,也是死而无憾了。” 明鸾:“我也不过是个人。” 方大夫:“是人还不好啊?做畜生难不成还值得得意?” 他有意激她说话,她却不上当。 转头问起言嘉的伤:“看着很严重,怎样了?” 方大夫刚要说不要紧,转念一想,这人最怕心里无牵无挂了,言嘉也不是那种心里没数的,就张嘴道:“不大好,那畜生爪子上有蛇毒,亏得言嘉皮糙肉厚,要是换了你,保管这会儿小命又得从阎王爷那里抢一次。” 他说完立即接了一句:“他就在门外,你要不要见见?” “他都过来了,肯定是想见你一面的。” 明鸾想了想,点了下头。 方大夫连忙爬起来:“好咧,我这就叫他进来。” 方大夫出来对言嘉说:“把自己搞惨一点,别说没事哈。” 石森看不懂了,拦住:“不是,我说您老搞错了吧,要使苦肉计也该是我们王爷啊。” 方大夫扼腕的看了一眼石森,叹口气:“王爷怎么能拿冉木晗养的鸟来糊弄王妃?我从地上捡个羊粪球,说是糖,你能咽得心甘情愿不?” 李先成噗嗤一笑。 石森简直想哭,这种时候这厮还能笑得出来,可见是没啥心肝,不能指望的。 他看着言嘉:“你可得注意些,别过了啊。” 言嘉点了点头,他在石森面前,比在王爷面前还紧张呢。 这种情绪怎么说呢,就仿佛跟别人说话,他都力证自己跟王妃的清白,反而见了王爷,却在心里憋了一口气,就像想要跟王爷证明一下,自己的确觊觎王妃一样。 言嘉心里也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总觉得自己的脑袋并不牢靠。 第三百零四章 人狠话还多的王爷 言嘉心情很沉重的进了门。 侍卫们这次不知道怎么开窍了,没关门。 不过也没人敢正大光明的盯着王妃看呀。 石森就只露着头盯着言嘉了。 反正只要看住了言嘉不对王妃动手动脚就好了。 他也不觉得自己这做法有什么不对,这也是为了言嘉的安全着想么。 李先成没往门里看,而是双手抱胸冷漠看着石森,看石总管那一脸鬼鬼祟祟的样子,实在无语。 言嘉当然感觉不到外头人的目光,饶是如此,他的脸还是渐渐热了起来。 因为明鸾抬起头来看着她。 言嘉进门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兵器,连忙放到一旁,跪地行礼。 他垂头,听见王妃娇柔的声音问他:“你的伤?” 这时候的他早就把方大夫的叮嘱忘到脑后了,连忙答:“不碍事,上了药没什么感觉了。” “起来坐。” 王妃的用语比从前也简单了许多。 言嘉不知怎么眼眶就又开始发酸,偏嘴角还要扯一个笑容。 他抬头起来,跪坐在王妃对面,正好看见王妃如玉的容颜,鸦翅一样的长睫扇动,那眼睛里头的光芒啊…… 言嘉又赶紧垂下头,看着地面的席子才找回几分理智。 “地上太凉,王妃还应善自珍重才是。” 明鸾想笑,不知怎么眼中一滴泪突然滚下来,她连忙扭过头去看着墙上的画,等自己的情绪平复,眼泪也滚入衣襟不见了,才深吸一口气开口,缓声说:“我知道。” 言嘉刚才等她一句话等的差点天荒地老,虽没看她,但很怀疑她情绪不好,直到听到她的回答,才放松心弦。 故意露出一个轻松的笑:“王妃不要仗着年轻就不珍惜身体,这样老了要受罪的。” 然后说这是自家祖母告诫晚辈的道理。 说完了也就无话可说了,知道自己应该告辞,但张了张嘴,那告辞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脑子里头也都是乱纷纷的念头。 偶尔闪过一个:要不我带你走吧,天涯海角,总有你我的容身之处。 或者另一个:你还记得当初路途中的事么?假如我们能回到那时候,我……,不一定还会一如之前那样的选择。 这些心底的声音从脑海里滑过,最后又消匿无踪。 他正在发呆,可落在过来的辽王爷眼中,就成了明目张胆的觊觎自己的女人了! 赵睿之几乎要发疯! “许言嘉!” 一字一顿,恨意怒火交织在一起。 要是换了平常,许言嘉绝对的冷静理智,可今日不知是不是因为蛇毒的缘故,他看见辽王过来,一惊之后,嘴巴不听使唤了似的来了一句:“王爷,跟王妃无关,是末将对王妃一直心存仰慕……” 站在门外阻拦不及的石森、李先成等人不约而同地想:弄死他吧! 方大夫更是双眼饱含热泪,仰头看天:为何年轻人年轻的时候就不能懂点人事?非要到老了才看明白?老天爷啊,这人老了,看明白了也不中用了啊。 明鸾刚才也在走神,看见赵睿之大步过来,却一下子清醒了。 她手一扬,神情还有点呆滞似的,但嘴上却说:“来人。” 言嘉正跪着朝向辽王爷,闻言愕然,王妃这是叫自己? 不过只一秒不到,他就明白了,王妃不是叫自己。 只见屋里突然飘下三个弓箭手,个个弯弓搭箭对着大步往这边走来的王爷。 王妃红唇微掀:“放箭。” 李先成几乎要庆幸自己刚才脑残进来的行径了。 他看见弓箭手之后,直接将王爷一扯,躲过了第一箭。 眼看王爷吃枣药丸,他急中生智喊:“言嘉!” 许言嘉就在屋里,其实已经起来了,立即去拦几个弓箭手。 外头石森急的跳脚:“王妃!王妃娘娘啊,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赵睿之正好回头,看见这厮虽然嘴上叫喊,但竟然用门框挡着身子,只露了一双眼睛! 顿时心里透心凉。 再扭头看明鸾,她却双眼明亮,嘴唇微挑,像是微笑又像是挑衅的看着他。 辽王爷怒发冲冠的来,形容狼狈的走(逃走的走),内心也很是哔了狗。 他满腹怒火无处可发,先把陈铮叫来打了二十大板子。 当然,其他人也没落下。 打完,一地人全都趴着回话。 主要回答的是陈铮。 “自从王妃上次被人掳走之后,师太就派了人日夜守卫在王妃身边,这些人只认王妃为主。”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王妃真要造反,那些人手也不会阻拦的。 现在看王爷这么狼狈,陈铮就更确定了。 要不是挨了王爷一顿揍,他都想假惺惺的为王爷掬一把同情泪了。 陈铮是长史,身上的事儿本来就极多,现在虽挨了打,可找他的人还是不少啊。 幸亏王爷听完了众人的回话之后正在沉思,陈铮便趁机听了几个紧急的传话。 听完再看王爷,想了想,觉得还是王爷更毒辣些。 王妃这人,你若是不惹她,她绝对不会随便揍人的。 可再看看王爷?不,看看这一院子挨了棍棒的人,这说明啥?说明王爷才是真正的狠人。 于是陈铮小心翼翼的道:“王爷,王妃那边传出消息说王妃打算出门。” 赵睿之:“出门?去哪里?” 陈铮:“是去行观附近的军营。” 赵睿之:“妈的她去哪里干什么?难不成真要造反?” 陈铮:“王妃之前跟着方大夫在军营中给伤病员诊治换药……”一句话大喘气着说,生怕王爷听明白了再杀人。 但赵睿之真听明白了,不是杀人,不,是杀人之前,他自己先气死。 “她一个堂堂王妃?去伺候伤病员?她这么喜欢伺候人,叫她来伺候本王。” 这话说完,底下石森,李先成,包括陈铮等,都仰着脸看着他,是那种钦佩“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目光,是仰慕中带着佩服,佩服中带着敬重,敬重中透出“王爷又在作死”的赞叹。 不过,事实证明,王爷也不只是个会放狠话的人。 “静安师太如今在何处?” “回王爷,师太已经离开。” “很好,将王妃的住所围起来,一只苍蝇一只蚊子也不许飞进去,若是办不好,就不是一顿军棍的事了。” 第三百零五章 王爷令人无语的操作 赵睿之下了命令,说不许王妃外出。 可谁有胆子去跟王妃说呢? 谁也没有。 最后还是石森责无旁贷,一瘸一拐的去跟王妃说:“王爷有事想跟您商量。” 明鸾也没说自己非要走。 石森见她对自己的态度还算“客气”——反正比对王爷好多了,就又战战兢兢的加了一句:“王妃跟王爷也是多年夫妻了,就是没做夫妻之前,王爷什么样的人,您也知道。” 说完再在心里小声哔哔着,用括弧加了一句:王爷压根就不做人的。 明鸾点了点头,道:“今日大家都辛苦了,去歇息吧。” 石森见她依旧坐在地上,也劝道:“虽然如今天热,可地上到底太凉。” 这个王妃就不回应他了,他只好出来。 到了外头特意去见方大夫,问他老人家:“王妃这是心火大还是怎么的?这样就不怕将来老了坐下病根?” 方大夫呵呵:“王妃的身子骨比你看着还强些。” 石森:“我真要恼了。” 方大夫:“别撒娇。” 石森:“王妃之前是不是受了很多罪?” 方大夫瞥他一眼:“你问我?我凭什么告诉你?” 石森:“……,您说说,我到底怎么得罪您了?” 方大夫一句话就堵死他:“你没得罪我。” 石森就知道了,方大夫这是对王爷不满。 他冒着挨揍的风险,说了一句:“王爷是什么人您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会儿突然这样矫情什么劲? 方大夫白他一眼:“快滚蛋。” 明鸾这里,等石森走了,外头的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她叫暗卫们都退下,然后自己席地躺下,感觉身心都得到妥帖的对待。 她也知道自己最近是有点不对劲,反正就喜欢在地上躺着或者坐着,要么干脆最好把自己埋土里。 很怀疑自己当初咬的那东西有问题,但这种事要跟谁商量?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虽然不想承认,可冉木晗的话到底还是影响了她。 对于日后还能不能生,她并没有太大的执着,只是想起自己曾孕育过的那个小生命,他的来去那样的匆忙,甚至没有给她丝毫的提示。 她浑身发凉,四肢无力,感觉像坠入冰冷的泥沼之中,寒意从后颈往全身攀爬,把眼泪逼得走投无路,从眼眶中溢出,肆无忌惮的哭泣声在空旷的屋里响起来。 赵睿之站在墙外,听见屋里的声音,一张脸阴沉的像灰色的岩石。 石森跟李先成一起过来了,李先成双手环抱着一口大铁锅。 石森也听见王妃的哭声了,越发觉得王爷的主意太馊。 “王爷,这叫王妃闻了迷烟岂不是不好?” 赵睿之:“少废话。” 李先成也觉得头大,但主子发话了,也不能不做。 不是他想自己亲自来,而是这种事,真心觉得少一点人知道,就更少点丢人。 院子虽然小,可想把整个院子里头的人迷倒也不容易,得多管齐下。 言嘉倒霉,也被抓了壮丁,他本来就因为中蛇毒而摇头晃脑的有点头晕,亏得中毒不深,不过今日王爷这馊主意一出,他抱着烟管,稍微不留神自己就吸了两口,差点灵魂脱壳。 好不容易等那边做了手势,屋顶上的侍卫都解决了,剩下就是院子里头了。 等院子里头的人也解决了,赵睿之用湿帕子捂住口鼻进去,看见地上躺了的一地人,对石森说:“把他们都抓走,重新教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主子。” 石森劝:“王爷,这些人主要是保护王妃……” 在赵睿之阴森的目光逼视下,他越说越慢,最后不得已改口:“有王爷在,日后王妃肯定不会有危险了。” 赵睿之觉得这尚且算一句人话吧。 他踢开脚下一个拦着门的侍卫,推开门进了屋。 然后看见他的王妃正蜷缩着睡在地上,小小的那么一团。 其实明鸾没怎么吸入迷烟,她今日算是生平第一次对人动手,之前的每一天是煎熬,那么今日便是燃烧,虚浮在表面的那些恨都烧光了,剩下的熬成了油,仿佛怎么也烧不尽了似的。 万幸的是她的睡眠还不错,不会出现睡不着的情况,等闭着双眼躺了一阵,也就睡着了。 那些带着恨跟痛苦的情绪在睡梦中都消失了,她听见外头赵睿之的话,依旧熟睡着。 其实明鸾喜欢睡地铺,伺候的人也不会只铺个席子了事,赵睿之先掀开看了看,席子下面是地毡,地毡下面是青砖,话说回来,这外头的天热,这样躺着也的确比在床上凉快。 他便脱了鞋子,也上了席子上去。 躺好了之后才看见她怀里抱着一只小小的枕头,紧紧的抱在胸前,挡着肚子。 他要抱她,却不方便,便伸手去拿她怀里的枕头。 她睁开眼,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懵懵懂懂,没有惊吓,没有惊讶,一如从前。 赵睿之不知怎么突然心软,明明她又重新闭上眼睛睡去,他却像是被刺得一怔似的。 像是飘荡的船只靠了岸,入了避风的港口。 叫他油然生出一种动荡不安的人生终于有了支撑的感觉来。 他低头,冰凉的唇碰碰她的,低声:“把枕头给哥哥。” 他再去拿,她便松了松手,虽有几分迟疑,却到底是给了。 赵睿之将人完全的拢在怀里,把她的脑袋压在自己心口上,这才长长的松一口气。 席子沁凉,却又并不叫人觉得冷,他本来是打算把人抱走的,这么一躺,却很快打消了之前的念头。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敢于承认自己的确是卑劣无耻的。 那些白天里头耻于说出口的话,都哄着她,叫她听。 她起初很有些抗拒,也或许是他下巴上的青渣弄得她难受,总躲着他的索吻。 后来避无可避,又用双手捂住他的唇,却怎么也挡不住,渐渐沦陷在他的温柔攻势里头。 外头言嘉听见院子里传出来的声音,生无可恋的问李先成:“我还受着伤,能回去了吗?” 李先成怜悯的看他一眼:“你说呢?” 许言嘉低头进了院子,李先成一紧张,怕他坏王爷的事,谁知许言嘉一头栽在刚才放迷烟的锅里了。 第三百零六章 混乱的一夜 李先成见许言嘉晕了过去,自己也不好多待,上去把死狗一样的人给拖走了。 回到住处,叫人弄了点冰水过来,把许言嘉给冰醒了。 言嘉一下子坐了起来,耳朵里头仿佛还传来王妃的哭泣,他翻身下地,站起来就往外走。 李先成伸出脚将他重新绊回去,摁住他:“你干什么去?” 言嘉这才回神,身体往后一仰,把自己摔了回去。 伤口的刺痛猛戳着他的神经。 随手一抓,扯了块布就盖在自己脸上。 李先成看了一眼,抿嘴忍着笑出去了。 石森走过来:“他没事吧?” 李先成拦住他:“人还昏睡着,叫他睡吧。” 石森点了点头:“我去换件衣服。” 李先成张了张嘴,又重新闭上。 走到院子外面,靠墙上,不一会儿果然听见里头石森的尖叫:“你怎么抓着我的兜裆……呜呜……” 李先成噗嗤一乐,自己笑开了。 赵睿之原本打算的挺好,就是把人哄的回心转意了,只是也或许是身下人半梦半醒的太过乖巧,叫他渐渐忘了要温柔,变得粗暴狂猛起来。 他一手掌住她的脸,低头去亲她的嘴唇,想把她身上里里外外都沾染上他的气味,不过他动情可比她快得多,很快就自己先浑身发麻了,只不知道该如何销魂是好。 明鸾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浑身出了汗之后就将人推开。 只是这次梦里的赵睿之就不那么老实了,追索过来,非要粘着她。 明鸾觉得疲惫不堪,最后干脆放任他毛手毛脚。 赵睿之就像个贪得无厌的貔貅,一会儿又干脆将人抱道自己身上,然后一只手枕着后脑勺,一只手揽着她,不叫她掉下来。 他也闭着眼躺了一会儿,大脑却格外兴奋,他的手一会儿摸摸她的短发,一会儿摸摸她的肩头,又滑到她的细腰上,不知怎么就想起那句“楚王好细腰”,很快就兴奋起来,把人抱着翻了个身,但却舍不得放下,只拢着人,下巴在她毛茸茸的头顶上蹭了蹭。 明鸾先梦见赵睿之,后头却梦见他变成一头狮子,把自己当成小白兔,拿自己的毛在哪里擦嘴! 这就过分了! 她还没醒就先伸手去推,结果推到了一堵肉墙,她一下子睁开眼睛。 赵睿之难得有点僵硬,双手都不敢乱动。 明鸾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先前两个人都那样了,他竟然还敢过来! 她花了三秒钟才确定自己是真清醒了,并非还在梦中。 赵睿之衣衫大敞,难得有点心虚,伸手虚虚的往她那边靠了一下:“才交子时,再睡一会儿。” 明鸾坐好,把自己衣服整理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赵睿之笑:“你我夫妻,自然是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明鸾:“你走,我不想跟你吵架。” 赵睿之起身拉她:“那你也同我一起。” 明鸾一把甩开他,翻身倒在铺上。 她越是不理他,他就越是来劲,非要撩拨。 结果自然是挨了她一爪子,把胸前都刮出血来了。 赵睿之气笑:“许久不见,这力气倒是渐长。” 他就是身体再无用,跟她打还是绰绰有余,然后结果自然是被“欺负”的狼狈不堪。 嘴里还不肯吃亏:“小样儿,让你三分颜色,倒给哥哥开起染坊来了。” 赵睿之刚才狠狠卖了那么些力气,身体懒洋洋的,嘴里的狠话也带着一点温柔,水润幽深的眸子看着她,像是可以无限纵容,又像是在用视线挑逗她。 明鸾坐在他的腰上,双手摁着他的手,想了想,站起来去穿鞋。 赵睿之只好也跟着起来:“夜里不睡觉,做甚么?” 明鸾走到外头,自然什么也没有,她打开门,石森倒是倚着门框打盹,听见响声连忙站直了,谄媚道:“王妃。” “我的人呢?” 石森偷偷看向赵睿之。 赵睿之这会儿爱她呢,也不故意惹她了,就笑着道:“等天明就叫他们回来,夜里总要歇着的么。” 明鸾睨了他一眼,移开目光,不肯搭理他,对石森说:“他们在哪里,带我过去看看。” 石森:“这……,实在太晚了,王妃要不还是听王爷的吧?” 明鸾不做声,可恨的是王爷也不帮他说话,石森心里别提多伤心了——狗男人有了女人就不顾他们的情谊了。 这么一想,觉得自己帮着王妃也好! 静安师太给了明鸾十八卫,这十八个人分成两班守护她。 这些人在王府的时候就是听她的话,如果她不发话,就是今日这种状态。 明鸾见了他们,见他们并无大碍,掀起眼皮凉凉看了赵睿之一眼,然后转身往小院子里头走。 赵睿之摸了摸鼻子,拔腿跟了上去。 不得不低三下四的道歉:“之前是我错了,人暴躁的时候,说的话都不过脑子,你要是不高兴,那你对我也说几句狠话。” 明鸾进了小院,绕到屋后,赵睿之这才发现这里还有个浴池,见她下去,他脸上一笑,正想着宽衣解带也去陪浴呢,就听见她开口。 “我被人掳走之后,那些匪徒看我快死了,将我卖给官州一个老男人……” 赵睿之张大了嘴,脸上先是不敢置信,接着是无能狂怒,转身就冲了出去,朝人怒吼:“该死的许言嘉在何处?!” 明鸾勾勾唇角,自己下到水里,享受这一刻的快意跟安谧。 赵睿之的话当然伤不到她,不过她要是想伤他,也用不了多少力气。 有些情,以为它是甜的,可是入口是那么苦,难回甘啊。 不知许言嘉怎么跟赵睿之说的,这夜反正他没再来骚扰她。 等她净身出浴,重新躺下后,想起那句“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跟悲伤”深深觉得很有道理。 只是没想到,等天明睁眼,这人却又在了,不单在,还将她偷运到正院他们的房间里。 赵睿之:“我叫人去把那王八蛋剁碎了。” 明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将他看得整个人都讪讪了,憋屈且不高兴地重说:“没有剁碎,虽然我很想,但我更想叫他好好活着,一辈子也得不到你!等他老的爬不动了,我还要去他面前奚落他一番,气死他。” 第三百零七章 和好?呵呵。 明鸾:“我要去军营。” 赵睿之一见她说这个,连忙道:“我才回来,你在家陪我几日吧,若是觉得那边缺人手,没关系,石森啊,李先成等都可以去帮忙。” 明鸾睨他:“你不介意我做过别人的老婆?” 赵睿之:“三书六礼都没有,无媒无聘,再说,你一直是我的媳妇儿,跟别人那都是浮云,过家家也没有那么的敷衍呢。” 他躺在床的外侧,靠近她身边对她说:“你只要高兴了,心里快活着,我就高兴。” 明鸾看着他,过了会儿开口问:“你说真的?” 赵睿之看着她的小脸,还有那一头才及肩膀的短发,心里都软的一塌糊涂了,听见她这样问,就感觉她像一只很没有安全感的小喵咪一样,连忙道:“自然是真的,无论你遭遇什么,你在我心里都是纯洁无暇的,是我最珍爱的。” 他的嘴唇贴着她的脸颊,觉得那里又软又弹,不由的有些个心猿意马,哼哼唧唧道:“什么都依你,好不好?嗯?” 本以为自己这样已经很能把人哄的回心转意了,谁知怀里的女人突然转身,给他一个背影。 赵睿之:“这又怎么了?有事不能跟我说?你看看你之前说那个男人的事,我也没怪你不是么?” 明鸾:“我还要睡。王府这阵子积压了许多公务,你去处置吧。” 赵睿之:“他们都告诉我了,你之前处置的都很好,就叫哥哥我躲个懒吧?” 明鸾:“不是说依我?我叫你去,你怎么不去?” 赵睿之:“我只想陪着你。” 明鸾:“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 赵睿之:“好好好,我去还不行?” 他起身,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又转过来对她说:“你身边只有一些男侍卫也不方便,还是安排两个女侍卫为好,你放心,就算安排了人,她们要是以你的安危为要,听你的话,不敢对你不敬。” 他絮絮叨叨,她却突然坐了起来。 吓了他一跳,连忙问:“怎么了?” 明鸾看着他,脸色紧绷着,赵睿之:“什么事?告诉哥哥,哥哥给你想办法。” 哄了半天,明鸾这才开口:“轻云现在怎样了?” 赵睿之一愣,不过很快就回答她:“她是母亲那边的人手,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不过可以打听打听。” 又道:“罢了,昨日得罪了母亲,今日还要去负荆请罪。” 明鸾问他:“冉木晗死了,北番那边会善罢甘休吗?” 赵睿之:“无论她死不死,那边想开战总会有借口的,现在天热,估计他们是想等入秋收了粮食之后再来打秋风了。” 说起冉木晗,就不得不说拿倾。 他见她难得跟自己这么心平气和呢,就道:“拿倾的事,是我当初考虑的太不周全了,只想着它是一只畜生,归谁养就是谁的了,及至后来,你放走了,我也没当回事,却没想到冉木晗这人是真卑鄙无耻,竟然藏着这一手想害你。” 又说:“许言嘉么,贱皮子一个,想撩拨你,又不敢负责任。” 明鸾听他说拿倾,还能听着,再听他又在这里说许言嘉的坏话,就听不下去了,横他一眼,冷笑数声。 赵睿之投降:“好,他是个好人,哥哥不是好人。” 又小声嘀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就喜欢他。” 明鸾简直不想理他,话说不了三句,就这么不中听。 她起身要走,赵睿之这才急了,拦住她的腰:“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还不成?” “哎,”故意假惺惺的叹气,“哥哥都要被你气死了。” 说完摸摸她的脑袋,对她说:“你不知道,在京城的时候做梦梦见你这一头鸟窝似的短毛,好险没给我吓死。” 明鸾这才笑了一下。 赵睿之看着她笑,心里满意了,把人抱住,亲自侍候着穿了衣裳:“我都离开好久了,去处理公务也难免生疏,许多地方少不得还得你帮衬,你就陪着我一起去吧,嗯?” 害怕她拒绝,直接叫人把饭摆在前头。 石森看着这俩人一起出门,摸了摸下巴,对王爷的能耐钦佩的不行不行的。 李先成也觉得是应该佩服。 不过他心中也存疑呢:“王爷这样,王妃没生他气,是王爷厉害?难道不应该是王妃不在乎王爷,所以才不闹?” 石森总结:“王妃就是心太软。” 王妃心软,静安师太却不会心软。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抓了两个想往朝廷通风报信的叛徒,直接车裂祭旗。 这种时候,王爷王妃自然也不会躲在府里享受。 静安师太将义安军拉到境外,已经跟北番开了几仗了,朝廷还不知道。 静安师太也不是师太了,就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在这一点上,王妃跟王爷都被她秒成渣。 当然,王妃是比不得,人跟人还不一样,至于王爷,行动自然受到限制,一举一动都在人眼皮子底下,也的确没有静安师太那样方便。 只是赵睿之也并非无能之辈,他认真起来,接管了辽东封地事务,便使得从前看起来有些个散沙一样的辽东渐渐成了铁通一块。 到底是声望不同呢,再说,他也不是那种好说话的人。 于是渐渐就积威日重了起来。 人的成熟都不是一瞬间的,到了九月,辽王爷请人给静安师太传话,静安师太旋即回转。 接到消息,辽王爷便问石森:“王妃如今在何处?” 石森躬身道:“回王爷,王妃正在工坊那边。” 辽王问:“谁跟着?” 石森:“春白带着丫头们,再就是宋妈妈,侍卫们在外。” 辽王:“去把师太要回来的消息告诉王妃一声。” 石森连忙应了。 两个人这对话并没有瞒着封地官员。 几个老臣听了就道:“王爷王妃对静安师太孝心可嘉。” 辽王笑着扬了扬眉:“师太疼爱王妃,本王可不敢怠慢师太。” 众人都赔笑。 徐参军心道:王爷说的是实话,只是大家都不信。哎,知道真相的人永远是少数,永远是寂寞。 再看看王爷,这些年身边就王妃一个,而自己呢,因为夫人跟王妃交好,自己也不敢多看一眼别的女人,竭力的洁身自好来着。苦哇。 第三百零八章 两件宝物 王妃回来的很快,车架到了之后,喧哗声不大,不过热闹是一定热闹的。 先是前院的小厮们就跑动起来了,各处传话的,去听吩咐的,再就是闲杂人等也要回避一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见女眷们。 王妃的大丫头们先下车,接着是王妃自己下来,她倒是不用人扶着,身边都围着人就是跌倒,也有的是肉垫。 前院跟辽王爷处置公务的地方并无什么遮挡,辽王爷跟属臣们说话,侧头看见,脸上的神情柔和了三分。 王妃穿了一身白底绣花的衣裙,外头披风摘了,衬托的人越发的白瘦,像一团雪似的。 她耳朵上戴着粉白的珍珠耳铛,动静之间不住的摇曳着,再一歪头,露出精致的脖颈跟下巴,顺着瘦削的肩膀往下,是束得纤细的腰,真正的细如柳条。 辽王爷看到这里,不免分神——看平常吃的也不少,就是不知道吃的东西都往哪里去了。 这样瘦弱可怎么养孩子? 别说叫她孕育了,如今他在床榻上,都不敢很折腾,唯恐把人给碰坏了。 是不敢,也不是不想。 辽王爷垂下眸子,再抬头,继续跟几个属臣说话。 不过大家明显都有点心不在焉——自古以来,雄性就是爱表现啊,尤其是在美人面前。 明明知道人家不会注意到自己,但心里总想着若是万一呢? 许言嘉也在其中,他如今不是侍卫,但官位比徐参军还高一级,是名副其实的将军了。 “王爷,王妃过来了。” 辽王爷矜持的“唔”了一声。 许言嘉自然是不会去看王妃的,不过可以去看王爷。 注意到王爷今日穿了一身绀色深衣,柔和了威严,可是不减气度。 许言嘉提起一口气,又缓缓的放下去,力图不使人注意。 王妃走了进来,许言嘉跟着人一起起身行礼,目不斜视。 王爷拉了王妃的手:“怎么在外头就解了披风?” 说着就端了自己眼前的热茶过来,亲自拿着,不避嫌疑的给王妃喂茶。 又对众人说:“你们也都坐吧,不用见外。” 许言嘉觉得自己大概是上了年纪,躬身了一会儿就感觉腰痛了,重新落坐,看着王爷跟王妃站一块,是一副亲密缱绻的画面。 只看到这里,他就不敢再看了,唯恐眼睛也要酸痛。 王妃睁着波光粼粼的眼睛看了王爷一眼,对他那近乎示威的表现欲毫无所动,心安理得的喝过一口茶,叫了一声:“春白。” 春白上前,众人这才看见她胳膊上挎着一只包袱,里头不知是什么,感觉沉甸甸的。 连王爷都好奇了,不过王爷还是能够端住的,含笑问:“要给我看什么好东西。” 王爷含笑的目光可以落在王妃的脸上,不过其他人却没有这个胆子的。 许将军也只是竖着耳朵听一耳朵罢了,再放肆一些,能看到王妃的裙摆,以及可以想象的出的,那掩映在裙下的莲足…… 春白已经将包袱放到了桌案上,然后解开。 里头露出来一条灰绒绒的像狐裘一样的东西。 王爷拿起来:“倒是挺沉的,这是什么做的?” “你猜呢?”王妃脸上的笑意没变,低头从手上摘了个戒子下来,那小小的细细的指环,换了男人,估计连最小的手指头也戴不进去。 王妃从王爷手里把那一团灰绒绒拿过来,捏着一个角穿进了指环,紧接着,大家就看到了极为神奇的一幕,那么大的一团竟然都从这指环之中穿了过去! 到了最后王妃只是轻轻一抖,那只戒指眼看着就滑到最后,要掉到了地上。 斜刺里头一只大手伸过来,把戒指接到了手里。 那手飞快的握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又张开了,把手心里那一只小巧又精致的指环托到了春白面前。 这只是一个极小的,甚至连插曲也算不上的一幕画面。 众人都被先前王妃变戏法一样的动作给惊呆了。 “这是什么?这么神奇?” 王爷也含笑点头,顺手递给身边的属臣们传看:“你们看看能看出是何物做的么?” 王妃抬头冲他笑了一下。 王爷的心情不知怎么就多云转晴了。 其实王妃是什么意思,不外乎就是笑话王爷“你不知道,所以甩锅叫别人去猜”。 徐参军的手粗糙,还不敢上手摸呢,可一摸完就惊叫起来:“这个东西好!不像那些丝啊绸啊的,我这大老粗,从前他们都说我不配穿那些,好衣裳在我这里穿一天也完了。” 丝绸是娇贵之物,别说大老爷们的手,就是妇道人家,略粗糙些,一摸也能带起丝来,而王妃拿来的这东西,却不会,入手又软又滑,还不抽丝。 当即有人就问:“这是咱们辽东府的工坊产的?” “对呀,不知定价几何?” 王爷也看着王妃笑:“好了,别卖关子了,快说。” 王妃却道:“不忙,还有一件宝贝。” 这第二件东西,虽然王妃说是宝贝,但落众人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也是由春白从包袱里拿出来,展示给众人看。 是一整块不像布,像麻的东西。 “这是藤麻做的?是不是有点粗?” “这个做衣服给谁穿?” 春白看向王妃,王妃冲她点了点头,她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就拿了一只箭过来。 那箭头的铁尖被打磨的发亮,吓人。 春白就拿起那藤麻布往箭头上一罩,众人都以为还不得刺穿了,可是那藤麻竟然没坏,仍旧严严实实的笼着那箭头。 王爷的神色正经起来。 前头那一件东西,看上去摸上去不错,可真要比,还比不过这第二件看上去不值钱的物什。 现在这屋里的人就没有一个傻瓜。 大家都知道这样的东西意味着什么。 “来人,拿我的弓箭来。”王爷开口,其他人也摩拳擦掌。 四四方方的藤麻布料被崩得极其紧,辽王爷亲自弯弓搭箭,众人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徐参军暗想:“王爷的力气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换了俺来,保管一箭穿透。” 第三百零九章 徐参军到底聪明不 春白是个女子,王爷是个金贵的,在场的诸位老粗们都信不过这两个人的力气。 更有如徐参军等诸位将军糙汉,已经摩拳擦掌,打算万一王爷射出去的箭再给崩弹回来,大家也好在第一时间赶紧救下王爷啊。 不过王爷也并不顾忌谁的感受。 他看着那边已经将藤麻布绷好了,就弯弓搭箭,毫不拖泥带水的将泛着冷光的箭头射了出去。 事实证明王爷的弓箭当真不错,因为把柱子都带倒了。 徐参军:“好箭!好弓!” 惹得许言嘉看了他好几眼。不是对徐参军好奇,是佩服他的这种作死的精神。 幸好懂事的人更多,大家都拜倒在王爷超群的箭法下,拜倒在那藤麻布的韧性下。 “王爷箭法绝伦,王妃心怀仁善,这是天佑我辽东啊!” 在场的都算心腹了,也知道他们跟朝廷的这一仗迟早要打,任何时候,己方人马若是少些伤亡数目,这都是好事。 徐参军:“王爷,这样绷紧了的箭到底不如肉身,要不叫属下穿了,王爷往属下身上射射试试?” 众人:罪过,刚才小觑了这厮。 李先成偷偷跟许言嘉咬耳朵:“学学,看人家这份儿本事。” 许言嘉:“你怎么不学?” 李先成:“呵呵,我要是敢说这样的话,王爷就敢叫我去当肉靶子,你信不信?” 两个人才说完,就感觉周身一阵寒意,许言嘉抬头一看,几乎要软了腿。 辽王爷的箭头如今可正指着他! 都不是他们! 在那一刻许言嘉的脑子里思绪飞快的运转:我若是躲,自然是躲到李先成身后,就是不知道是王爷的箭快,还是我的速度快。不过,不管怎么说,避开要害应该是没问题的。 就在他觉得自己智商情商超常发挥的时候,王妃突然说话了。 “用人做靶子太过了,去寻头猪来吧。” 辽王爷脸上一笑,放松了胳膊的肌肉,夸道:“还是王妃的主意好。” 又训斥徐参军:“你光知道逞能,要是真受了伤,你媳妇还不哭哭啼啼的来闹?” 猪也不是寻常的猪,乃是一头被人猎回来的野猪,这些牲畜肉不好吃,可是放任不管,它们会破坏庄稼,损毁牲畜圈,有的甚至主动攻击人,所以兵士们练兵也会去猎它们。 徐参军刚得了王爷的排揎,一点也不生气,还主动来请命:“王爷,请王爷赏属下试试此宝物。” 他一说,别人面上不说,可心里纷纷骂他滑头奸诈。 王妃道:“徐参军力大无比,肯定能穿透的。这个到底也当不了铠甲用。” 徐参军就摩拳擦掌,觉得自己要是真穿透了野猪,王爷王妃肯定不会怪罪,反而会觉得自己是个能干人,毕竟那藤麻再厉害,还能强的过野猪皮? 李先成跟许言嘉几乎都能猜出他心里所想,两个人同时内心冷笑——这厮在作死,真是高看了王爷的本性。 野猪被关在兽笼子里头,似乎知道外头的这些人对它不怀好意,也恶狠狠的瞪着众人。 许言嘉就看了一眼王妃,发现王爷的手搭在王妃肩头,不一会儿低头在王妃耳边耳语一句,就见王妃摇了摇头,还把王爷的手也给扯了下来。 许言嘉:甚好。 辽王爷刚才是问王妃害怕不害怕,想给王妃挡一挡视线呢。 徐参军拉了王爷的弓,又情不自禁的夸一句:“好弓。” 许言嘉:如果我是王爷,我会怀疑你在嘲讽我。但王爷考虑到你的智商,说不定会放过你。 又在心里叹气,这种话换了别人来说,肯定被王爷嫉恨死了。 徐参军的力气大,胳膊上的肌肉都鼓胀了起来。 他瞄准野猪的肚腹,野猪也算是好待遇,穿了个“护甲”。 这一箭射出去,在场的众人神情都严肃了,那力道真的太大了,连空气仿佛都被割裂了似的,是能感觉到气流的那种。 王爷的心态却也稳当,面不改色,极有王者风范。 低头看了一眼王妃,把王妃的小手抓在手心里。 野猪受疼,疯狂的撞击笼子。而众人看到,徐参军射出去的箭就在野猪身上,并没有一箭贯穿。 徐参军额头有汗,回身拜倒:“此物真宝物也。” 早有小厮跑过去,缩紧了笼子,然后将箭头连带那布都呈了上来。 众人围过来看,只见野猪身上有个血口,却当真也没有伤及肺腑,而那箭头被藤麻牢牢的攀住,即便进了肉里,也极其容易拿下来。 王妃的眼睛里头慢慢渗出笑意。 许言嘉这时候特别想吹捧王妃几句,可是他不能,于是忍得十分辛苦。 他不吹,别人却无所顾忌。 石森更是用自己那独特的尖利的嗓音高声道:“娘娘,这东西是怎么做的呀!也太厉害了!快赏给奴婢一身吧,上次从京中回来,险些被刺客给射成筛子,有了这个,奴婢胆子也能大点。” 王妃笑:“知道石公公受惊了,日后多找人保护你,放心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 石公公感动的两眼泪汪汪,深觉王妃比王爷有良心一百倍啊。 至于王爷,虽然也赞叹,不过却更想着报仇呢,对徐参军说:“还以为你的力气大,今天能尝尝烤野猪的味道,如今看来,杀它都难了,只能先饿着它,看多久能饿死吧。” 徐参军:嘤嘤嘤,好生气! 王爷报完仇,奚落了徐参军,这才把众人的疑惑也问出来:“这东西好做么?还是世上就只这一件?” 王妃这回没有卖关子,眼中盈满了笑意,摇头道:“好做,制作这个的材料也不难得,得,只是法子是工坊的人群策群力想的,大家还指着这个吃饱饭呢,恕我不能无偿的拿出来。” 徐参军连忙道:“王妃放心,我们平常也采购军需,这东西咱们买就是了!这都是应该的,呵呵,应该的。” 众人:应该个屁啊,你知道这玩意儿多少钱,就说应该?万一一件就好几十两几百两银子呢? 难得王爷都没接茬徐参军的话。 他看向王妃,眼中充满深情:“常言道‘鸟随鸾凤飞能远,人伴贤良品自高’,你就是我的、鸾凤啊。” 王妃心道:你怕是想说我是你的鸟吧? 第三百一十章 挑三唆四跟合纵连横 一件藤麻甲胄,虽不值得几十两银子,可也不是免费啊,徐参军日前为了谄媚王妃,这当军需的费用单子下来,他可也是切实得了不少埋怨,好些个属官大臣来找他抱怨,更有甚者指挥家中夫人去找徐参军夫人抱怨。 “呵呵,好笑死了,还指望着我赔钱赚吆喝呢?这打仗又不是我要打的,也不是为了我打的,我只赚几个脂粉钱罢了,往日看她们也是奸猾的很,没想到这会儿她们竟巴不得我跟个圣人一样,两袖清风,最好再哭泣跪拜着,让王妃也将利润让出来呢。” 徐参军夫人还是一贯爽利的性子:“我可没有那么高的觉悟。而且,这东西也没很赚钱啊,只是别人吃肉,咱们喝口汤而已,她们不会连汤都不想让我们喝了吧?” 话说回来,都是谁去徐参军夫人那里游说呢? 都是没有在工坊入股的那些属臣家眷们。 真正得了实惠跟好处的,谁又是傻子?肯把钱往外头推? 王妃没说话,她身边的春白、春飞二人却俱都爽利的,春飞给众人上了茶,笑着道:“夫人理会那些人做什么?他们的拜帖都装满了箩筐,王妃也是不看的,也不叫我们去看。” 徐参军夫人:“我倒是不想理会,只是我们家那位自己实在也撑不起来,我只盼着他多长几个心眼儿,别叫我跟着给他拾掇烂摊子就好了。” 她说着话,目不转睛的看着王妃,只觉得王妃如今气势简直堪比王爷,叫人不敢直视了似的。 不一会儿功夫王妃将信写完,搁下笔,春白忙取了信纸去一旁晾着,又有小丫头们送了帕子来擦手。 王妃道:“春飞说得对,若是将每个人都理会个遍,也用不着干别的了。” 徐参军夫人站起来扶着她在春榻上落座,笑着道:“王妃说的很是。再者有一点,叫我说藤麻甲胄这样的宝物,我们要价其实也不高。” 王妃点点头,真正值钱的东西,或者说,真正让她们获得利润的东西,还是之前的那灰绒绒的羊绒布,那个轻便,保暖,过冬有一件这个,顶上厚厚的一件皮衣了。 王妃道:“生气是生不完的,还有一件没叫你知道的事呢,春白说给夫人听。” 春白早就想说了,先前也义愤填膺来着。 “夫人不知道,自打工坊有了这些个产出,外头的蟊贼来的也多了。” 徐参军夫人“啊?”了一声,是极其吃惊的,扭头看着王妃问道:“这不能吧,整个辽东府谁不知道这功夫是王妃的产业啊?谁胆子这么大,敢打工坊的主意?” 春飞看着信纸干了,叫信纸叠好放入信封,又拿过来给王妃看。 “夫人说的不错,但凡要命的,知道一二好歹的,胆子都没有这么大的。那既然有人来,只能说自古财帛动人心了。” 春飞说的意味深长,徐参军夫人只略一想,也明白其中关窍了! 这蟊贼也绝对不是简单的小毛贼!说不定背后就有辽东府这些个大佬,甚至是王爷的人! 要是方子被偷了去,那么她们忙碌这么久,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丢脸! 还是闹笑话似的丢脸! 她想起这几日徐参军看自己的眼神来,分明是心虚中透着狡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亏得她还好心过来问问王妃,想着别人都到不了王妃面前,那她好歹传个话吧。 没想到她才是真正的二傻子! 徐参军夫人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要是换了往常,王妃说不定早就安慰她了,说不要她生气。 可如今王妃连话都懒怠多说,分明是觉得她不会看人眼色,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了! 徐参军夫人腾得就站起来,旋身便跪在王妃面前:“从前都是臣妇无知无状,王妃放心,日后臣妇的心里只有王妃,没有二主。” 春白春飞一左一右的将她扶起来,春白笑着道:“王妃是极其喜欢夫人的,这么多属臣家眷,可是只有夫人是王妃书房的座上宾。” 一句话说得徐参军夫人热血沸腾,只恨不得自己是个男儿身,从此一心一意的报效王妃的知遇之恩。 然而其实王妃哪里有那么多御下之术的点子?春白春飞野心勃勃同时也忠心耿耿就是了。 至于春白春飞,她们俩是不怕猜错了王妃的心思的。 当初她们一行多少人呢,那真是春花秋月各有所长,有的擅长针黹,有的擅长梳发,有的擅长厨艺,除此之外,谁也能当的王妃身边的大丫头。 可王妃最后却只留了她们俩大丫头。 这总不能放着其他的不选选了她们俩,是因为王妃眼瞎吧? 而且王妃也没教导她们,可见,王妃就是看中了她们的性子。 春白:“我不欺负别人?呵呵?能欺负还是要欺负的。不然留着叫别人欺负吗?” 春飞:“凭什么女子们之间传个话就是挑三唆四,男人们传话就是合纵连横?这些人分明是看不起女子,身为女子,不能也跟着看不起自己!” 试问这辽东府,还有什么能比待在王妃身边更发挥才能的? 呃,静安师太应该算一个,不过么,静安师太身边人太多,真不缺她们俩。 春白:我需要时间成长。 春飞:我需要学更多诡诈之术。 二人:呵呵。 等徐参军夫人走了,春白这才点评:“徐夫人还不如徐参军呢。” 春飞:“王妃面前人少,这人也只是勉强得用罢了,若是在京城中,这样的人才不够看。” 春白:“可不是,左右摇摆不定。” 春飞:“就是王妃素日对她太好了。” 王妃已经跟这俩人相处一段时间,知道她们的聒噪不理会也罢了,越理会她们就越上头,简直就是辩论社的种子选手,所以也不说,只拿火漆封好了信,叫人发出去。 如今王诚在外头多参与这些个工坊产出的买卖,她写信也是叮嘱王诚要多加小心,防备外人,也要防备身边的小人。 免得有人狗急跳墙,从工坊这里下不去手,就转头盯上王诚。 第三百一十一章 跟着王妃的发财啦 辽东府里头,李家也是其中的大族,跟真定府林氏,清河府王氏都联络有亲的,算是盘根错节的很厉害的世家大族了。 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说的也是李家。 李家子孙众多,光是嫡枝这边到了如今正当岁的年纪里,年轻一辈的兄弟们加起来有二三十人,并且这些人还是同一个亲爷爷。 在这种情况下,嫡长子若是不那么出彩的话,其他兄弟们是没有让着他的。便是亲兄弟能忍让一二,别的房的弟兄们也不乐意。 就譬如一件好处,自家没本事得了去,当哥哥的能压着亲弟弟不去得,可还有那些有能耐又有人脉的呢。 “……再者说了,自家不得,难道要别的外姓人家去得去?” 如今这位说话的便是二房里头的大奶奶,一家子骨肉,在自己房里头算是拔尖要强的,出去之后还是要被人称一声李三奶奶的。 二房里二老爷跟大房里头大老爷、还有三房的三老爷、四房的四老爷乃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早年他们弟兄人还算少,亲近了些,如今只各自膝下嫡子便有好几个,顶头的老太爷还在,在老太爷眼中,大老爷也还是晚辈儿呢,自然不可有家业之争。 “偌大的家业,都是老太爷、老太太的,他们要嫡子,这孙辈里谁不是嫡子?” “就因为老太太能生养,上一辈儿并咱们这一辈儿,哪个不是往能生的那家子去娶媳妇?” “旁人家嫡庶不分,咱们家都是嫡子了吧,少得了勾心斗角?” 李三奶奶是满腹的牢骚,满心的抱怨。 她本身要是个不能干的,也罢了,自己认命,可偏就是老天爷开眼,叫她运道好,虽然自家公公是嫡次子,可自己生的儿子却是他们这一辈里的嫡长孙了。 先头当然是紧着大房那边先娶媳妇,先生孩子的,无奈人家怀孕生了,头里两个妯娌都是生闺女,她进门晚,怀孕早,一生是个带把儿的。 命里就是这样好运道,能说人家不对么? “论理老太爷在,就应该是我们哥儿的嫡出曾长孙,可你瞧瞧,大房非要在他们房里论嫡长!真是不要脸!要这样,我也是我们二房的大奶奶。” 李三奶奶跟三房、四房的两个妯娌抱怨着。 三房的李七奶奶是个绵软性子,四房的李十一奶奶年纪却小。 三个人说了半天话,七奶奶身边的丫头过来说小爷醒了,正找母亲,七奶奶便站起来告辞。 她走了,李三奶奶却不许十一弟妇走,留着继续说话。 十一奶奶才进门不久,并不爱听这些个牢骚啰嗦,于是道:“三嫂依着我说,你才不应该将目光放到大房上呢。就咱们家,看着人丁兴旺不假,可家业多少,哪个人心里没有数啊?大房的大嫂子他们为何要盯着这个嫡长名气?还不是为了从家里多捞些好处。” 李三奶奶简直如同得遇知己,一拍大腿:“可不正是你这话!他们就是想从家里捞好处。” 十一奶奶道:“三嫂你还没明白我的话,家里的家业也就这么大,几间铺子数百亩地地,寻常里咱们年轻一辈儿,夜里还得做鞋做袜子。依着我说,这抠门固然能俭省些,但谁家过日子不想过些好日子,反倒只想着俭省的?想俭省的人,或者盯着家业的人,无非就是没本事从外头捞钱罢了。” “我也是听我娘家嫂子说的,跟着王妃做了那铺子股的,有一个算一个,”十一奶奶仰着精致的下巴,嘴角噙着笑往七嫂走的方向一抬,示意道,“都赚的盆满钵满了。” 李三奶奶的嘴巴渐渐张大:“不能吧?能赚个脂粉钱罢了,难不成还能成百上千的赚?” 十一奶奶扑哧一笑。 “三嫂,你要笑死我了。” 她存了心想显摆一二,看看外头没人,于是将外头的衣扣子解开,给李三奶奶看自己里头穿的一层:“你摸摸。” 李三奶奶一上手就惊着了:“你就穿了这一层衣服?难道你不怕冷啊?我不行,我生了孩子之后就格外的怕冷。” 就算这个时候还不忘显摆自己有了儿子。 十一奶奶也是无语,倒不是说她一点也不羡慕人家生了儿子,可是她娘家娘的话她也听着呢,再如何想生,年纪上也得到了才行。 不说看别人,就是静安师太,从来没要求王妃去生孩子。 王爷也没有其他私生子。 听说外头好些人都传言跟王爷有露水情缘呢,笑死个人。 十一奶奶实在受不了七嫂的凡尔赛了,直截了当地说:“你摸摸我身上,还有一层薄汗呢,我冷什么冷?” “你火力大。”李三奶奶又有了论点。 气得十一奶奶差点口吐芬芳。 “我不是火力大,是我身上穿的这件衣裳,您知道多少银子么?我嫂子孝敬我娘,我娘留下做裤子的,给我做了一件里头穿的,单这一点点儿,就是百十两银子钱呢。” 李三奶奶倒抽一口冷气。 十一奶奶终于找回了一口气,再接再厉:“这东西就是王妃工坊里头产出来的,所以说,她们跟着王妃当初入股的,咱们就不说分红多少了,只年节底下分上几尺这个,不比的去争那个嫡长强?” 李三奶奶喃喃自语:“是了,我说你七嫂从来也不爱闲话这些,原来人家是茶壶煮饺子心里有数啊。” “亏得我把人家当成亲兄弟媳妇,人家自顾自的发财,可没想到咱们啊。” 十一奶奶有点小精明,不过人年轻,是非观也清晰些,闻言就笑着呛声:“不是没想到,当初王妃找人入股,知道的不少,盼着王妃倒霉的也不少吧,只是看如今,还是王妃更厉害啊,不说旁人,听我嫂子说王妃当初从南边挖回来的那几个女工,个个都买了大宅子,出去也是呼奴使婢的,而且,她们要见王妃,也不用先递了帖子,那是直接请进去的……” 李三奶奶想着自己头年里想蹭蹭王府的大门,都不敢的事来,心里嫉妒的呀,要死要死的。 第三百一十二章 我不生 “你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我?” 跟李三奶奶相同的酸心理的,还有一个人——辽王爷。 他如今挨在王妃身边,伸手摸着自己的手,上头红肿一片,看着可是叫人心疼。 原来是他刚才看王妃在炸虾仁,又见那虾仁儿白白粉粉,诱人口水,就想着伸手拿一个。 谁知王妃看也不看,直接一铲子拍他手上了。 那铲子在油锅里过来过去的,虽不说十分烫,这落人手上,也够受的。 辽王爷委屈的狠,蹭着人就是不肯罢休。 叫春白说,王妃炸出来的虾仁的确看着可口,面少油少,少了腻歪,保留了虾的鲜香,就是王府大厨也就这水平了,但王爷想吃,多的是人给他做,他偏要来磨蹭王妃,因此挨打岂不是活该? “春白,你和春飞一起,把这些虾仁给静安师太送去,就说是我亲自做的,孝敬他老人家的。若是吃着还好,只管打发的人来跟我说,我再给师太做了送去。” 王爷听见王妃这样说,便道:“母亲想吃只管叫人做就是了。何苦你巴巴的忙着?看看累得小脸都瘦了。” 春白便和春飞一起出门,去给从西宁行观回来过年的师太送虾仁。 静安师太听说是明鸾打发的人来了,就召见了她们俩,问了两句,又拿着筷子尝了尝,夸道:“的确不错,得空吃一点解馋是极好。” 话却说的跟王爷的差不多:“这个难做么?若是不难,叫人去跟着王妃学一学,别叫王妃累着。” 春白忙俯身行礼:“王妃是最喜欢给师太做吃食的,一点也不会累。” 静安师太脸上笑容没断过,赏了一堆东西,连过来的春白春飞也各有十两银子的赏钱,叫两个丫头也高兴坏了。 她们俩虽不缺钱,可是师太这态度说明了师太是喜欢王妃的呀。 两个人高兴的回去,谁知到了王妃院门外,却被石森给拦住了:“唉哟两位好姐姐,就给王爷王妃一点独处的辰光吧。” 春白笑:“公公说笑了,就是我们姐妹在,也不敢对王爷不敬。” 石森:“不是为这个,只是咱们辽王府么这不是还没有小主子么……” 春飞一撇嘴,春白也冷笑,不过两个人倒是没再硬闯,左右现在辽东财脉尽数在王妃手里,王爷也不敢欺负王妃就是。 春飞道:“春白,听说胶东那边送了许多新鲜的海产过来,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咱们过去瞧瞧。” 春白:“这路途迢迢,就是上路的时候活着,到了地头估计也就是臭鱼烂虾了,我不去,要是看,还不如去商贸坊那边瞧着挑呢,再说了,王妃可不是胶东王送来的东西。” 春飞:“行行行,我也不去了,被你这么一说,实在叫人恶心。” 石森看着这俩活祖宗走了,擦擦额头的汗。 这皇上的安排一步步的都是防着王爷,如今简直就差图穷匕见了。 不单将原本的胶东王给召回了朝廷,还将瞎了眼的重鸣皇子重新封为胶东王。 这新胶东王么,那真是作的一手好死——觊觎王妃竟然贼心不死,眼瞎了还挡不住他的野心急色啊! 石森嘀嘀咕咕地想:“从前还觉得冉木晗动不动就剜人眼珠子实在罪大恶极,现在想起来,这重鸣皇子也真够恶心人的,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他探头往里头一瞧,见王爷更挨着王妃说话,至于王妃,则看着桌上账本,时不时的还记录些什么,觉得真是叫人老怀大慰了! 那可是账本!就王爷那眼力见儿,瞄一眼,说不定就能得几个赚钱的路子呢。 石森觉得自己倒不是为了王爷能赚几个钱,只是王妃这样不背着王爷,显然是没再生王爷的气了,这种态度的话,只要王爷再多哄哄,两个人还不很快就你侬我侬,有小主子了? 可惜他心里想得是极美,就是王妃不吃他这一套。 王妃正在讥讽他的王爷:“王爷最好离我远一点。” 赵睿之脸皮厚:“要是远了,咱们可怎么生孩子啊?依我说,咱们呀就该趁着如今天下还算太平,赶紧把小崽子生出来,好好的平安养大……” 王妃:“王爷想要孩子,外头想给王爷生的女人不有的是么?听说摩肩接踵前赴后继的。” 赵睿之:“可她们都不是你呀。若是本王的王妃能这样,本王真是做梦也能笑醒了。” 王妃:“可是我不愿意生孩子。” 赵睿之:“为何?你真讨厌我到了那地步?我可以对天发誓,虽然之前对某些人有虚与委蛇的时候,但我的身心干净,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王妃噗嗤一笑:“王爷想多了。” 赵睿之看着她全没心肝的样子,心里既恼又气:“你是不是还想着许言嘉?” 王妃不为所动:“我何时想他了?屡屡念叨他的难道不是王爷你么?说起来,我身边围着的男人也不少,可王爷独独对了许将军青眼有加,莫不是其实王爷心里真正心仪的人是他,只是因为嫉妒,所以才——” 赵睿之气得头顶冒烟,伸手就堵住她的嘴,并且使劲拧了一下她的脸。 赵睿之:“好,我相信你不喜欢他,那为何不要生孩子?” 王妃的眼帘垂下来:“生孩子,生简单,怀胎也简单,可我生下来,还要爱他,还要养他,日夜悬心,恨不能叫他一生平安顺遂,衣食无忧,又健康又快乐,他儿童时候是个天真稚子,他少年时是个翩翩清隽,他成年了,夫妻和顺,膝下儿孙环绕,他晚年了子孙孝顺,晚年幸福……” 赵睿之听着她这操心的话,顿时笑出声来:“你呀,想多了,万一我们要是生个女儿呢?我觉得女孩儿也挺好,就是性子别像你,都被我惯坏了。” 王妃一扭头,看着窗外的梅花:“若是个女儿,还要操心她日后嫁人能不能安然,日后生子能不能顺遂,若是夫妻不能和睦,生产或者出现意外……,我生下来,带她到世上,岂不是也在剜我的心?” 赵睿之叹了口气,伸手揽住她:“叫你说的我心里都不是滋味了。你怎么这么悲观,我们的孩子,那自然是金尊玉贵,是世上最好最……” 这回换王妃伸手拦住他的话,她站起来:“我只是告诉王爷,我不生,也不想负担另一个人的人生,王爷想要孩子,找别人,我不拦着。” 第三百一十三章 人心各异 赵睿之被明鸾一番话一下子给噎住,好险没有气死。 他见她起身似要走,一把把人拉住,皱着眉头训道:“难不成你身为儿女就是这样想你爹娘的?”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来,他自己先后悔了!这简直就是自己拿着巴掌在自己打自己的脸! 辽王妃一下子甩开他的手,冷笑:“王爷年纪不大,怎么这么快就老年痴呆了?” 她走到山水屏风跟前,伸手摸着上头的刺绣纹路,脸上冷笑更深:“或许投胎出生如徐颂贤那样的人,可以自豪的说得了家族所有的宠爱,但我这样的,蝼蚁一般的性命,进了辽王府大门,第一次就险险被你给打死的,你叫我感激父母带给我什么呢?” 赵睿之真是被她折磨的心如刀割,站起来狼狈道:“那是我的错,是我错了,人总要往前看的,从前的事咱们叫它先暂且记下,且看日后行不行?” 他伸出手指并拢发誓:“我赵睿之日后一定善待王妃,王妃叫我往东——哎哎哎,你去哪里?这么不给面子……” 说着提着衣摆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两个人你追我赶的走到外头,正好碰上急匆匆过来的陈长史。 陈铮过来禀报:“王爷,王妃,朝廷又下令,请您二位回京了。自去岁开始,这是朝廷第三次诏令了。” 辽王爷在下臣们面前还是很有威严跟体面的,背着手道:“听说朝廷跟南越在西南边陲打的不可开交,这会儿又叫我回京是什么事?” 陈铮躬身道:“诏令说太皇太后思念王爷王妃,相思成疾,因此皇上叫您二位回京,以宽慰太后娘娘。” 赵睿之嗤笑一声:时间久了,皇上的伤痛结疤,然而伤到了骨子里头之后,恨意却难消,人是需要转移痛苦的,既然找不到冉木晗了,这恨么可不就是往他的头上来了。 “原以为好歹也算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没想到也是个懦夫。” 这话在牙缝间过了一遭,如同被盐腌渍过一样,苦咸苦咸。 “陈长史有何高见?” 陈铮忙道:“王爷,臣以为此时正值多事之秋,实在不宜旅途奔波劳苦,只是这也只是臣的短见,若要稳妥,是不是还再慎重跟众位臣工商讨一二啊?” 赵睿之点点头:“不错。” 扭头却又问明鸾:“王妃觉得呢?” 明鸾道:“我也觉得这主意好,问问大家的主意,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么。” 赵睿之一听她这么说顿时高兴起来:“成,那咱们就听王妃的。” 明鸾:“分明是陈长史的主意,怎么就成了听我的?” 陈铮心道:老天爷,我想走啊! 王爷跟王妃两个人先去书房,进去之后,王爷就紧挨着王妃小声道:“我刚才一听你说不要孩子,心都碎了。” 虽然那话是明鸾说的,可她又何尝好受了? 因此听赵睿之这么说,转过头去朝着墙上挂着的瓜瓞绵绵图不语了。 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 繁衍这个话题,避不开。 人类最怕的,始终是自身的灭绝。 她不想说太多,说多了,心里难免悲伤。 如果遇到的是知己,不必说大家也都懂得,可如果遇到的不是知己,说出来又有什么意思? 是祈求得到别人的同情吗? 这样的祈求没用,别人的同情也没用,她都亲自试过了。 过去的日子她不想再过,那便只有继续往前,努力往前。 赵睿之见她不肯接话,知道她心里难受着,便不再逼迫她了,也不再道歉——有些时候,道歉没用。 只有时间,才能验证那句“日久见人心”。 他换了话题,改说起今日之事来。 “虽然外头都说我们经营辽东府铁桶一块,只是凡事都还需要仔细谨慎,我也不敢自夸。 “如今有朝廷再三发来的诏令,回去还是不回去,听听大家的说法,也看看人心。” 赵睿之说正经的话,明鸾当然不矫情。 她点点头:“其实我看辽东府几家大族之中,也是分人而异,有的人誓死追随王爷,有的人则优柔寡断,更有甚者,夸夸其谈,竟然妄图指点江山。” 赵睿之笑着点头:“不错,没想到你竟然也看出来了。素日师太跟我都是担忧你心软太过,不过有时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该当机立断的时候,是容不得考虑什么仁义道德的。” “再者,事情我们已经做了初一,那就拦不住人家做十五。江山世代有传人,我也不敢说我赵家的江山能永固万年,只在活着的时候做该做的事就是了。” 他说完见她眉头都不动,就又加了一句:“当然,你这心软都是对着外人的,对着我可一点都不心软,想当年一见面就扒了我的裤子——” 气得明鸾扭头:“你!” 赵睿之连忙举手投降:“好好好,是我错了,反正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错。” 石森在外头禀报:“王爷,大人们到齐了。” 赵睿之这才整了整衣襟,又低头把王妃的裙摆也归置就位,然后说:“请进来。” 然而今日的这一番谈话,注定不能来一个宾主尽欢。 如陈铮、李先成、徐参军等人,当然是毫无异议的支持王爷不要回京去,但也有人说违抗皇命,岂不是等同于向世人说自己要造反? 管民生的王大人道:“辽东府百姓好不容易在王爷的治下有几年好日子过,若是一旦有了兵祸,岂不是要民不聊生?” 徐参军当即反驳:“王大人既然知道辽东百姓的好日子是因王爷才有,就该向王爷效忠才是,体察王爷的安危,难道王大人不知道王爷一旦回京,很可能回不来辽东了吗?” 王大人抿抿唇:“辽东乃是苦寒之地,王爷是金尊玉贵之人。臣见天上的月光虽离地有千万里远,可月的光华仍旧照亮人间。王爷在京中,辽东府照样依王爷的规矩行事,不会违逆王爷的意愿,如此,王爷得以安享富贵繁华,岂不是好?” 李先成在心里呸了这厮一瓮口水。 第三百一十四章 当翘楚碰上奇葩 “哈哈哈哈哈,普天之大拿着王爷当傻瓜的人当中,王大人应该算是个中翘楚了。” 徐参军夫人看着自家相公回家之后一脸吃了狗屎的样子,本以为这厮是受了委屈,不料并不是受委屈,反而是让别人受委屈呢。 “夫人呐,你知道王爷怎么说的?” 徐参军夫人当然说:“我又没去听,怎么知道王爷的话。” 徐参军学着辽王爷的样子,活灵活现的点点头,只可惜他那老脸实在学不出王爷的风流倜傥来,倒是叫人没得看着恶心。 徐夫人打了个寒颤,实在不想看他的辣眼表演,于是催促道:“你快说王爷怎么说的。” 徐参军嘿嘿一笑:“王爷说王大人说的极是,他也觉得王大人的主意极好,不过王爷身边呢,实在也是太离不开如王大人这样的肱股之臣了,如果王爷进京,一定也要将王大人带走,至于王大人的家眷子女,这个尽管放心,王爷会命人好好照顾。” 徐夫人噗嗤一笑。 徐参军看着她笑不可抑还有点得意:“王妃当时也是像你这样笑了笑,唉哟,俺的老天爷,我感觉到身边好多男人都流口水了。” 徐夫人一皱眉,徐参军连忙摆手:“我可没有,我对王妃对王爷,那可只有忠心,不敢有丝毫不敬跟亵渎。” “你知道这个就好。咱们家如今这份富贵全靠王妃所赐。你还记得王爷和王妃来辽东之前,咱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别说外人看不起咱们。就是咱们家的那些亲戚们,有谁把咱们放在眼里的?如今可着呢,个个都恨不得逢年过节挤破头的来我们家里。我都能想象得到,如果王爷和王妃真的离开了辽东,那么扑上来啃我们的,决计也少不了。” 徐参军点点头:“你放心好了,我何尝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如今你我也算是跟王妃一条船上的人了,有些事我也不瞒着你。我怀疑如今朝廷跟南越起的纷争,打仗的人当中有咱们这边的人手。” 徐参军夫人理解不了,诧异的问道:“这又是为何?难道王爷不怕折了人手损失过大吗?” 徐参军:“妇人之仁!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王爷要用兵,要么跟朝廷打,要么跟北番打,现在北番缩着,又有义安军时不时的冒出来杀一场,他们暂时开不了大战呢。可是这兵不打仗,不杀人,那还叫兵?我就是有点扼腕,王爷没有用我,八成是觉得我无能了,要是再有这样练兵的机会,我当然要积极争取。” 徐参军夫人腾得站起来,伸手就拧住他的耳朵:“王爷不叫你去是王爷心好,不想叫你去送死,你倒好,还巴巴的想赶着去投胎?王爷八成不是认为你无能,是认为你嘴太碎了!” 徐参军连忙讨饶:“好了好了,我的好夫人饶命吧,耳朵被你揪成蒲扇了。” 徐参军夫人这才松了手,问他:“王爷那样说了,王大人怎么说?他肯不肯跟着王爷去京城?” 徐参军噗嗤也乐:“你还不知道姓王的那一家?他们就是守财奴敛财奴出身的,从前辽东穷苦,他们都霸占人的土地牛羊毫不手软了,要不是王爷当初来的时候看他还算得用,估计早将他的官职撸了去了。留他一命叫他能养老都是王爷慈悲呢。” 徐夫人抿唇沉思:“他想叫王爷走,难不成以为王爷走了,这辽东府里的产业就能归他了?他脸大啊?” 徐参军:“他不是脸大,只是先前没参与进去,现在连汤也喝不着,狗急跳墙了呗。” 徐夫人点点头,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 如今狗急跳墙的人可不只是王大人一家。 其实依着她心里的想法,王妃要用人,眼下这些忠诚的自然是好,但是远远不够多,如果能分些肉和骨头出去,叫更多的人对王妃忠心,这应该不是坏事吧? 可惜这也仅仅只是她的一些计量。 王妃近来并不爱与外人说笑,威严赫赫,板着一张俏脸的时候,饶是徐夫人觉得自己脸皮够厚,也不敢随意开口呢。 她自己琢磨半天,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对是错,就请教徐参军:“别人想跟着参与工坊的生意,你觉得这是坏事不?” 徐参军:“当然不是好事。王爷跟王妃的生意,那是人人都能沾的?就是因为先头放出来的,这才筛选出一些忠心又有眼光、如你我这般的人。咱们可是王爷王妃的心腹,跟那些人可不一样,你想想,越多人进来,把你比下去,难道你乐意?理儿也不是这个理儿啊。” 徐参军夫人点点头,觉得自家男人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至于忠心不忠心的,你以为王爷那么在乎人啊?他要是真在乎,那不能当王爷,只能去当个圣人了。” 徐夫人嘟着红唇:“我就是不懂,所以才问你嘛,要不问你,难不成你要叫我去问旁人?” 徐参军看着小妻子,心里得意了,自己娶媳妇算是娶着了,当初不知道怎么就入了王妃的眼缘,当然,这应该是互相成就,小妻子若是没有徐夫人的这个身份,也难到王妃跟前,他呢,若是娶了旁人,说不定王妃就看不惯了——这倒不是吹牛,当初王妃主事,可是看他老不顺眼了。 既然这是相互成就么…… 他往前走了两步,弯下腰把媳妇儿一下子给抱了起来:“你心里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我算是明白病因了。” 徐夫人连忙攀住他的脖子:“你干什么?” 徐参军:“当然是生孩子,眼下还有比这更要紧的吗?家里有钱了,也还太平着,趁着现在生下来,好好养大,教些个学问,日后伺候小世子岂不是美哉?” 徐夫人:“可王妃还没生呢?” 徐参军:“说不定是王爷的事儿呢……” 徐夫人:“噗!” 徐参军:“咱们不管他们,孩子咱们先生,头胎是个姑娘,那是大姐儿,攒嫁妆,若是儿子,那是顶梁柱,趁着你我年轻,好好的教出来,给弟妹们带个好头么。” 第三百一十五章 另类的励志故事 京城,皇后的宫里,宫女正在给皇后梳发,突然声息不稳。 皇后:“是不是有白头发了?” 宫女一下去跪了下去,声音哽住:“娘娘。” 皇后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嘴角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 宫女道:“娘娘睿智天成……” 皇后叹了口气:“不是我睿智,是你也给我梳头这么多年了,力气把握适中,能让你动性的,呵,除了这个,我也想不出旁的来了。好了,起来吧。” 梳完头,早膳也上了桌,一盘盘精致佳肴被端上桌,因为是早膳,以清淡为主,但也有江南的脆藕,有新鲜的笋片老鸭汤,有金花菜长命菜等等,名头好听,营养也丰富,这全是因为要品味这些的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缘故。 可惜,皇后只吃了一筷子就放下了。 她淡淡道:“从前,我还没进宫来的时候,看见大哥大嫂坐着用饭,还觉得他们不像是帝王,那么平凡普通,毫无气派可言,等我坐了皇后的位子啊……” 她说到这里,却不再说下去了。 有宫女从外头进来,见皇后在用饭就没有说话。 皇后起身,示意不吃了。 来人进来,低头细细的声音清楚的禀报着宫里的动静。 淑妃说夜里惊惧难安,将皇上从闵妃那里叫了去,闵妃咒骂了淑妃半夜。 然而这惊惧难安的淑妃娘娘,却是真心体贴皇上的,跟皇上说了一会儿话,就请皇上安歇了,并表示自己去偏殿就行。 皇上要歇息,自然不是自己孤家寡人的躺着睡,另有一个妙龄宫女陪伴,此人乃是淑妃娘家精挑细选的送了来的,被淑妃藏了几日,如今还没有更多的消息透露出来。 皇后听了宫女的话脸色平静,无动于衷,就跟没听到一样,这份涵养叫在场的人都暗暗钦佩不已。 先头梳头的宫女等皇后站起来重新坐到外头靠窗的榻上,这才指挥着宫女都动起来,打水净手,端上香茗等。 别看皇后吃的少,可是她并不会挨饿,中间还可以吃不少小点心或者各地进贡的时鲜水果。 坐了不多时,宫里妃子们便过来请安了。 淑妃也早早的过来,勾着唇看来的人。从前皇后是恨不得每个人都来,谁不来便要给人治个大不敬之罪的,如今呢,便是来或者不来,皇后都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淑妃心里冷哼一声,觉得皇后真是牵着不走,打着走,从前静安皇后在的时候,自己活得跟乌鸡眼似的,如今静安皇后出家成了道士,皇后又开始求神拜佛往佛门里头靠了,也不怕六道轮回日后做鬼投胎成了畜生。 胡思乱想了一阵,想起自己已经去往胶东的儿子重鸣,心里又涌上一阵阵恨意。 这恨不单是对皇上皇后冉木晗赵睿之等人的,甚至连太后,连她自己,连远走的重鸣她都恨上了。 因为她计划里头想得到的东西已经彻底无望了,当然或许还有别的路子能够得到,可那样的得到对于她这种要求一切尽善尽美的人来说,只能算是鸡肋。 没有人能理解她的焦虑仇恨。 自己一走神,便错过了皇后的问话,幸亏旁边的宁嫔帮着小声提示了一句:“皇后娘娘问娘娘昨夜睡得可好么?” 淑妃连忙俯身行礼答话。 皇后打断她:“罢了,你也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有子有女的,体面的坐着回话就行。” 淑妃于是坐下,将自己昨夜幸得皇上垂怜,好歹睡了小半个时辰的事说了。 皇后平平无奇的口音,像一潭死水一样的继续发问:“你才睡了半个时辰?那皇上岂不是也没睡好?昨夜是谁伺候的?” 淑妃心里骂了一句:“老虔婆。” 嘴上恭敬的说:“是臣妾宫里的一个宫女。” 皇后:“既然已经侍奉了皇上,也不能不给她个体面,叫人进来,赏点东西过了明路吧。” 这过了明路,日后就要单独有个住处,自然也就脱了淑妃的手掌心。 淑妃扬起下巴,恶狠狠的盯着皇后,似笑非笑地回:“这倒是不必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算给了她体面,也是玷污了贵人的眼。” 她的时间是有限的,给一个人机会也是有数的,看个人运道的事,要是对方一年都怀不上,她总不能等十年八年。 皇后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不单不生气,反而升起一种爽气。 淑妃的目的简直一目了然,就是想借腹生子,哈哈。淑妃也不想想,就算那贱人真怀了龙种,生男生女不好说,生不生的下来不好说,就算生下来,养大可还费事着呢。 淑妃啊淑妃,怎么就这么看不开呢? 皇后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冷静,嗤笑着淑妃的痴心妄想。 上不得台面的宫女其实算是淑妃的侄女,不过不是亲侄女,是堂侄女。 她名唤“凝双”,今年只得十四岁,脸上也带着稚气,等没了外人,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躲在帐子里头,双手抱膝,这时脸上才退下那些平静,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这位淑妃姑姑的厉害,她们家的人可没有一个不是请教过的。 淑妃过的再惨,想操纵她们这些人还是跟玩弄蝼蚁一样,这不说叫她进宫,家里就颠颠的将她送进宫了。 外头多少人都看淑妃的笑话啊,她们呢?她们还不如笑话。 凝双并不想死。 来的时候董婶婶特意使人告诉了她许多事情。 虽然她知道董婶婶心里一直恨淑妃姑姑,那样对自己说的一些话也未必不是有意的挑拨离间,可是,她不能不往心里装。 “淑妃娘娘当年能成为淑妃,还不是靠着家里的关系?对家里来说,无论是家族的哪个女儿得宠,都是好事,都会被高看的,你可以试着想一想,如果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舍不舍得交给别人养?就算那人是你的亲姑姑,这姑姑能跟亲娘一样吗?” “所以,你不要觉得亏欠她,要想着怎样才能保住你的性命,保住你的孩子,别在生产的时候叫人害死了,也别叫人把你的孩子夺走。” 第三百一十六章 蝉的心思 凝双小时候见过淑妃娘娘带着皇子皇女回娘家的情景。 说实话那时候的她甚至羡慕淑妃娘娘身边的宫女,然而时移世易,当初那些高傲动人的宫女已经尽数都不见了,只有淑妃娘娘,无论经历什么大风大浪,在这宫里都纹丝不动。 凝双对这个女人是很佩服的,她知道这后宫深院不是说人人都可以随便把什么人领进来的。 也正是因此,她才不敢小觑了淑妃这个女人。 或者应该说,她不敢小觑了这宫里任何一个女人,如今的她,就像海上的一叶无依无着的小舟,风雨飘摇之际,除了紧紧的攀附住皇上,没有别的路好走。 想到这里,不免想起昨夜。 昨夜她心情的激动无以言表,然而当时她也看出来了:最初皇上见过了淑妃之后,其实并没有想睡她的。 淑妃娘娘勉强将她留下,皇上不过是看淑妃的面子而已。 对那时候的皇上而言,她凝双就算是站在他跟前,跟一个小狗小猫也差不多,甚至还不如一只狗。 她觉得当时的她的那种心情,她可以一直记到死。 伺候人的本事她也学了一些,可是那时候的她并不十分情愿去做。 她齐凝双才貌双全,自幼便在京中有美名,后来即便是出京返乡,在乡下也照样媒人要踏破门槛的。 她曾经自负的想过,她这样的美貌,合该是被人宠一辈子的,她想象中的自己的未来,穿的是锦衣,吃的玉食,住的富丽,行的奢侈。 多少男人,只看她一眼,从此就陷入痴迷不可自拔呢? 就是重鸣皇子从前眼睛好的时候,也夸过她美丽动人,不是么? 话说回来,一听说了重鸣皇子眼睛废了,她心里既扼腕又害怕,当时还有一丝丝隐秘的痛快。 淑妃不是一直拿着鸡毛当令箭么?现在鸡毛秃了,看她还如何得意。 这是她的痛快。 她扼腕的自然是齐家的外孙皇子不中用了,自然齐家也没什么着落了。 害怕的事,就更不能跟人说,她怕淑妃将她配给重鸣,从此叫她守着一个瞎子过日子,她只一想,就觉得有些个生不如死。 而事实也证明她的想法并非无稽之谈。 就在昨日之前,她见到的那位大人给她的良言,她还怀疑着,可经过见证之后,她如今是确认了。 她在此处站的太久了,差点站成石像,好在天不负人愿,终于叫她等到了人。 等看见那一抹雪青色衣衫的青年,她连忙喊了一声:“柳大人。” 来人转过头,眉眼温润如玉。 可是并没有转身的意思,齐凝双就有点着急了:“留步。” 柳大人这才转身,给她行礼:“齐姑娘。” 又道:“还未曾恭喜齐姑娘得偿所愿。” 齐凝双的脸颊一下子红了,低头道:“亏得大人指点,我,今日特意在此处等了大人许久,就是想感谢大人。” 柳大人连忙道:“实在愧不敢当,您眼看就要青云直上,日后还应善自珍重,不要多跟我等外男接触,免得落入有心人眼中成了罪过。” 一番话说的凝双差点哭出来,越发的觉得这个人可靠。 “我只是没想到,亲人尚且不如我在宫外偶然间认识的朋友。柳大人可还将凝双当成是朋友么?” 柳大人苦笑:“姑娘的话,小臣怎么敢接啊?不过在小臣的心中,一直……敬重姑娘的。姑娘人美心善,日后定有好报。” 齐凝双也不过是当初路途中见他马车坏了,人又着急赶路,这才捎了他一程。没想到就这点滴水之恩,对方见她进宫,竟特特的提点了她。 “淑妃娘娘当初想从娘家选几个可靠的女孩子去照顾重鸣皇子,谁知皇后驳回了,特意挑了一些老成持重的陪着新晋的胶东王回了胶东。” “淑妃娘娘一计不成,便又提了个要求,说要叫娘家的女孩子进宫陪伴自己。” “皇后娘娘已经驳回了她一次啊,这次便不好再驳,只能答应了。” “这,就是姑娘能进宫来的前因后果。” 凝双听了他的这番话,当时只觉得五雷轰顶。 她心道自己果然所料不错,淑妃的心狠手辣,是非常人所能及的。 她要是还对淑妃有期待,那她简直就是缺心眼缺大发了。 她也庆幸自己当时就向这位柳大人问计:“还请柳公子救我一命。” 没错,她已经从这短短的相处很快的分辨出来了,柳公子就是惯会怜香惜玉的主。 果不其然,柳公子对她说:“一定要好好的伺候皇上,不要使小性子,要温柔迎合。” 也正是因为听了他的这番话,所以当皇上躺下后,她也很快就躺下了,只是因为皇上躺在床的中间,她只好躺外头,憋憋屈屈的,不叫自己掉下来。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其实很累了。 累到她甚至开始模糊的想睡了,这才突然听到了皇上的一声轻笑:“离得朕这么远,是怕朕吃了你?”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娇羞由内而外的散发。 一夜承欢,皇上虽没说太多,可是很显然对她是满意的,还在事后安抚了她,特别是临走的时候,虽未曾有什么承诺,但捏着她的下巴看了许久许久,留恋不舍之意溢于言表。 她的心里比喝了蜜还甜呢。 回忆完毕,连忙问柳大人:“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柳大人道:“一切听皇上的安排就是。这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要咱们做的,那自然不该违逆,也违逆不得,您觉得呢?” 她轻声轻气的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柳大人道:“姑娘放心,皇上定然不会亏待自己的女人。皇上是个重情之人啊。” 说完又讲了两个皇上重情的例子,两个人看天色不早,这才告辞。 凝双捏着帕子慢吞吞的走回了住处,等屋里没了外人,她的神情才彻底放松下来,脸上渐渐显露出一抹坚毅之色,而不是寻常人可见的那种柔弱无助。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想着那位柳大人的话,要是真的验证了,那么以后倒可以互为倚靠。 第三百一十七章 皇上的心思 事情也算凑巧,皇后率领着诸位嫔妃一起到了太后的宫里的时候,发现皇上也在。 请过安后,太后便打发其他人都回去。 皇上接口了一句:“梓潼留一留。” 淑妃对皇上突然cue皇后当然不满,临走时候借着转身看了皇上一眼。 只可惜皇上正对了太后,并没有发觉她的眼神。 太后直截了当的对皇后说:“昨夜皇上宿在淑妃宫里,幸了她一个宫女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皇后不明白太后这是问责,还是只是有事说事,就撩起眼皮往皇上那边看。 谁知皇上竟然低了头当没看到。 皇后便微微躬身道:“今日一早知道了。” 太后点点头:“这件事你怎么看?” 皇后道:“儿臣先前对淑妃说了,既然那孩子已经侍奉了皇上,也不能不给她个体面,叫人进来,赏点东西过了明路吧。谁知淑妃只说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推了去。” 太后气得一拍椅子扶手:“她这是什么意思?” 又问皇后:“那侍奉人的身份你可知道?” 皇后点了点头:“是淑妃娘家人。” “哼。”太后冷哼一声,“说自己的娘家人上不得台面,她这是打谁的脸?真该叫她爹娘进来听听她的话。” 又道:“重鸣是个好孩子,生生被她带累坏了。偏你皇上心里还放不下她,一径的听她的安排,不像个皇帝,倒像个耙耳朵的。” 皇后脸上想笑,可硬是挤了半天,也没挤出来。 这会儿她就是无能,若是她真正掌管了后宫,一定叫人将淑妃拖过来,然后亲眼看着一刀一刀的插了她!她不需要看着淑妃被千刀万剐,她只要插个痛快就行! 那耙耳朵耙的是媳妇,是正妻的耳朵,耙小妾的耳朵,算什么耙耳朵? 太后也是老糊涂了。 太后叹了口气:“重鸣的事上,你这个做母后的一直安排的不错,可惜重鸣肖似生母,没有学到你这个养母的涵养才能,反倒也是个只听淑妃摆弄的。” 问皇上:“冉木晗到底去哪里了,有消息么?” 皇上答:“那些使者已经回到了北番,他们跟霍庭说是我们害了冉木晗,但朕在想,若是冉木晗真死了,霍庭应该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冉木晗是不是被人秘密帮助着回到了北番?” 太后闭了闭眼:“你说的这个,哀家也曾想过。不过哀家怎么想,都不认为会是睿之做的。睿之这个孩子,桀骜不驯些是真的,但没有什么坏心思的。” 皇上道:“母后疼爱自家儿孙,看谁都是好的。” 太后笑:“胡说八道,哀家从来都讲理。” “睿之这孝心上是数一数二的,当初他爹要他娶徐颂贤,他二话不说的娶了,虽然娶了也不合,可到底没有悔婚,算是全了先帝的面子。后来,徐颂贤那等惹是生非的祸种死了,哀家叫他不要闹,他也听从了,再叫他娶媳妇,他又听了。哀家当时也怕,怕万一再娶的这个他不喜欢,又跟从前一样,那哀家可能看到重孙么?” “谁知道他倒是也给哀家面子,这个好歹的没有闹的太难堪。不过是些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小青年打打闹闹的才正常,像皇后这样,听说了你宠幸宫女只想为你善后,都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境界稳妥了。” 皇后这才得了一句好话,连忙恭敬道:“都是母后教导的好,臣妾也是想着皇上在前朝处置政务已然是身心疲惫,在后宫里头就是休息好。” 太后点点头:“你这想法才是正经。如淑妃那样,是打量旁人都看不出她的目的呢?” 又对皇上说:“如今当着皇后的面,你只管说说你的想法。看着这个人是怎么安排着为好?” 皇上道:“朕没想过要安置她什么,还请母后赐教一二。” 太后:“你糊涂。淑妃现在说是失心疯也差不多了,她行出来的这些事要是传到外头,丢人的是谁?是皇家。” “这个伺候的人,就算是她齐家的人,可天下百姓都是皇家的人呢,君臣父子,君臣可是在父子之前,你若是不喜欢,赏赐一碗避子汤,叫她回家去嫁人,也是给她一个伺候过你的体面了,你若是喜欢,就干脆叫她远远的离了淑妃,别叫淑妃给拐带歪了性子。” 皇上犹豫:“是淑妃的娘家人,这如果别处安置的话,难不成要封妃……” 皇后听了皇上的话,好险没有把一口银牙都咬碎了。 一个才伺候了一夜的宫女,一夕之间倒要封妃子? 她怎么不上天? 就是九天仙女下凡,也不至于如此没了伦常吧? 太后也对皇上的话有点无语,转头问皇后:“你有什么主意没有?” 皇后犹豫再三,咬牙道:“直接从宫女封妃,实在太打淑妃的脸了,她是伺候皇上的老人,又生了儿女,若是皇上喜欢这个,不如叫钦天监算算八字,看看方位……” 太后点头,看了皇上一眼道:“这才是最正经不过的办法。” 皇上连忙回:“那就劳烦梓潼费心一二了。” 太后也轻声说:“你去吧。” 皇后知道这是这娘俩还有另外的话说,因此恭敬得告辞出去了。 皇上跟太后说的却还是赵睿之。 “这一年的时间,召回他好几次,都有推诿,固然身体不好,冬日不能出行,夏日怕热,可这春里处处春暖花开了……还是不成。” “这不前两日收到他的回信,说自家又病了,怕回来过了病气给您。” “您说,我当初叫他去封地,是不是做错了?” 太后笑:“你怕什么?你才多大年纪?想这么许多,不如好生的绵延子嗣,哀家看着安王实在不像个样子,就是比从前的太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之前太子虽然无能了些,可到底封为太子多年。这个安王呢,还不是太子,处处竟以太子自居起来,哀家不是嫌弃他,哀家是想着他好歹是你的长子,多少提点着他吧,别当成个靶子。” 第三百一十八章 王爷不做人之小树林 皇上笑着对太后道:“朕先前说母后疼爱儿孙,母后还不信。一个睿之,一个安王,母后不为哪个操心?” 太后:“你才是哀家的亲儿子,哀家最疼的是你。” 又道:“睿之到现在也没个孩子,静安也不管管。” 这就是赵睿之叫皇上安心的地方了。 不过他还是说了一句:“他将辽东经营的甚好。” 一个屋里的两个天底下最尊贵、论理也应该是最亲密的两个人,却也是心思各异的两个人。 太后道:“哀家盼着这宫里多些孩子的笑声呢,你这几年也没升什么人上来,便将淑妃宫里这个先挪出来吧。” 皇上点了点头。 辽东王府里头,辽王爷正跟王妃一同用饭。 这日天气有些闷热,他本无什么胃口,可看着王妃低头吃东西,筷子不停嘴巴也不停,两颊鼓动就像一只努力吃食物的小松鼠一样,不知怎么就把他的食欲带了起来。 这一吃比平常吃的还多了些。 赵睿之低头看看自己肚子,再看看王妃平平无常的肚子:“你吃那么多都到哪里去了?” 明明是怀着疑惑的发问,不知道怎么那目光就转到了她胸前去。 王妃穿的乃是薄纱罩衣,微风一吹,连吹弹可破的肌肤都一目了然,就更别提那已经颇具峰峦之态的胸脯了。 只是这般美景,只能远观。 王爷一想到白天军中来要钱,自己不得不跟王妃开口,这蠢蠢欲动的色魔之爪就不敢伸出去了。 “小妮子整天在府里,怎么就运筹帷幄这么会弄钱了呢?” 当然,整天在府里这句也不对,出去还是会出去的。 辽王爷是一位不肯服输的王爷,他打算好好学习学习人家的赚钱技能,于是决定—— 王妃去哪里,他也要去哪里。 结果:“今天还出去么?” 王妃摇摇头:“不。” 天气太闷,眼看要下雨,她想等雨下来,到时候清凉的山风吹来,漫步在长廊之中,既不会沾湿衣裙,又可以享受带着凉丝丝的水汽。 赵睿之环视一眼屋里的人,嗯,太多,碍眼。 “走,吃的那么多,咱们出去走走消消食。” 他起身上前,终于拉住了王妃的小手。 王妃这次倒是给面子,也起来了。 王爷极为高兴:“屋里太闷了,往北走走,那边树林子多,估计凉快。” 走到外头,突然松开王妃的手,折回身跟石森说了几句,然后无视石总管萌哒哒的小绿豆眼,脚步轻快的去追王妃去了。 “哎,明啊,等等我呀!” 往王府后头走,是一个小山头,很矮小,不过亭台阁楼绿树成荫,有花有竹子的,赵睿之看了一喜,连忙转身对跟着的春白说:“你们在这里等着吧。” 春白跟春飞对视一眼,都看向王妃,见王妃没反对就果真留在了山下。 山上都是青石铺的小路,便是没有青石的地方,也被打理的十分干净。 赵睿之见明鸾弃了青石小路提着裙摆往竹林走去,唇角笑意一闪而过,心底则暗暗庆幸自己带了披风出来。 他这披风,厚实,不吸水,还宽大。 嗯哼。 “等等我。” 嘴角的笑一直没落,见她果然停下了,他欢欢喜喜的上前。 然后就听见林子里传来的声音。 大家也都不是三岁小孩儿了,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初听仿佛是痛苦的,容易叫心思“单蠢”的人误会是有人被欺负。 可再仔细一听,那痛苦里头又夹着媚裹着蜜,甜腻的气息在空气里头蔓延。 男人的喘息声也很大,只要耳朵没聋就能听到。 辽王爷一下子就变了脸! 他奶奶的,他想干的事还没干成,竟然有人赶在他这个王爷前头! 是可忍孰不可忍! 伸手先去捂住江小明的耳朵。 然后张嘴就要喊人。 明鸾看见直接伸手将他的嘴捂住,她刚才就听见一点动静,只是还没确定,只感觉到没有危险,这才过来看看的。 现在知道是什么事了,也就罢了。 赵睿之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她也懂!顿时更来气了! 他本来想糊弄她一下呢,谁知道人家没吃过猪肉之前就先见过猪跑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既然她不愿意他管这些事,那是不是表示她对这个很看的开呀?唉哟,还有点不好意思。 试探,赶紧试探试探。 于是松开捂住她耳朵的手,作势挣扎着要去“棒打野鸳鸯”。 明鸾可不想参与,到时候闹大了,别人没脸,可大家一想,王爷跟王妃要是不钻小树林也看不到这个,她的名声难道就好了? 等会儿下去叫人来看看,没有什么矛盾纠纷就罢了。 她推了赵睿之几下,见这人还来劲了似的,干脆懒得理他了。 谁知她才松手,赵睿之又抱上来,并且见机行事的堵着她的嘴就将她往旁边带。 要不是忌惮人,明鸾真大叫了,她抿着唇不叫他亲,伸手使劲掐他胳膊,不过也看出这厮贼心坚韧来了,竟然忍住了痛。 赵睿之将人圈抱着,然后一只手将披风扔地上,压低了声音吓唬她:“不想叫人知道,就小点声。” 明鸾:“你无耻。” 赵睿之压抑着音量抑扬顿挫的从牙缝里头哼:“我明媒正娶的媳妇,行周公之礼我无耻?” 他伸手指着刚才过来的那处地方:“那俩家伙八成没成亲,他们才是真无耻。” 明鸾气得脸都红了,明明说是来消食,他可是打的好主意! 她后退了一步,谁知被他一拐,一下子坐在了披风上,赵睿之也趁机坐了下来。 茂密的竹林,声嘶力竭的知了,让他们所在的地方也成了安静的一隅,颇有点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赵睿之盯着人家的红唇,口干舌燥,一低头,她恰好伸手挡,一下子碰到他的胸口了。 赵睿之立即变了脸色,声音都变调了,差点就要流口水。 他飞快的碰了她一下,看她恼的程度,在她发火之前,摁住她肩膀,直接把人摁在披风上了:“你不是喜欢挨着地躺着么?别闹,老子陪你躺躺。” 第三百一十九章 经验令人上头 赵睿之将人摁住,还特意给人家整理了整理衣裙,越整自己浑身越燥得慌。 明鸾被他压的差点爆炸,伸手就去拽他头发,然后又抬腿去蹬他。 其实一招制敌的本事她不是没学过,就是赵睿之太高挑,她倒是可以屈膝,够不着那厮。 她也压低了声音:“起开!” 赵睿之:“偏不。”说完低头去亲她。 这种“霸道”戏码可不是明鸾的菜,直接左右开弓给了他几巴掌。 气得赵睿之狠狠咬了她一口。 天底下敢打他巴掌的,除了她还有谁? 这他娘的,也就是他这个王爷夫纲不振! 要不是的确有点心虚,赵睿之是决计忍不下去的。 他生生的忍住自己的暴躁,拧着眉看着她,两个人上身终于分开了,他就那样盯着她,盯到她的气散了,肌肤上红晕又翻涌上来。 明鸾也觉得自己有点变态。 他来舔自己的时候,自己觉得忒讨厌还恶心,嫌弃的半死,然而这男人正经起来,气势出来了吧,她又有点怂了。 反正没有之前那种嚣张的讨厌他。 不过男欢女爱这种东西,她暂时也无法换人,所以用不着愧疚跟心虚。 就像静安师太说的,母猫还能发情呢,凭什么小猫小狗的都能想,到了女人家这里就不能想男人了? “什么年纪里头干什么事。否则等老了,古井无波,不理解人家小青年为何动作就能够那么辣眼。” 她软了,也不闹了,赵睿之看在眼里,竭力忍着不要让尾巴骨得意的翘上天,又慢慢的压到她身上,凑到她耳边去说:“你听那两人,这就完事了,男人不行……” 紧接着又来一句:“那女人后头都不叫了,显然也是觉得无趣。” 越说越不像话,他还总结上经验了。 明鸾推开他,自己翻了个身,用胳膊当枕头躺在地上,这种感觉很神奇,就是满满的安全感,她甚至会想,如果自己死了,不用什么棺椁,连破席子也不必,直接就埋土里,岂不是潇洒自在,无拘无束? 赵睿之回来后,她就算仍旧住原来的院子,也不能席地而睡了,她能反驳他,但其他人却不敢也不能违逆他。 王爷就算比纣王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众人硬是怕着。这真是世间一大悲哀。 赵睿之又不是带她来野餐的,看她背对自己一副对他没兴趣的模样,气也气死了,三下五除二的除去自己外衫,团一团塞她后背,然后直接抬起她一条腿,单手捂着她的嘴,做完这些才款款的将自己送给了她。 这是一桩强卖强买的买卖,买的不乐意,却要被逼着受了。 他的胳膊正好撑在她面前,叫她张嘴就咬住去磨牙了。 他却不以为意,就她身上那点儿力气,没捣两下就散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果然数到二,手腕那里没了疼,反而只有痒跟麻,像是被才出生的小奶猫给咬了。 不知怎么就分神想起了拿倾,想着眼前这家伙把那只小畜生看的那么重,后来却被伤的那样深,又觉得拿倾实在该死,有眼无珠的小畜生!世上能被她看重的,除了他,不许有旁人,连畜生也不行! 他的劲一大,她的眉梢间就露出一丝痛苦来,刚才偷欢的男女已经歇好了,整理了衣裳,听着声音走远了。 赵睿之一下子放开了喘息,也把胳膊从她嘴里拿出来,俯身咬着她的耳珠道:“叫几声听听,没准你一叫,我也没法太久呢。” 明鸾躺在地上,整个山头的声音都能听见,自然早就知道先前那俩人已经走的事,于是看着他冷笑着喘息:“我怕我叫了,你撑不住三息。” 赵睿之觉得自己要是早死,一定是被她气死的。 没等他继续说狠话,她就开始喊了:“哥哥饶了我,我不成了。哥哥好厉害,我以后再不敢惹哥哥生气了。一定都听哥哥的话,哥哥叫我往东,我不往西。” 软绵绵的嗓音,娇柔的语气,赵睿之的理智瞬间飞走,只剩下头皮发麻,舌根燥热,喉结滚动…… 再不想承认,也还是的确爱极了她这幅模样,只恨不得她天天这样勾搭自己才痛快! 一时事毕,他的呼吸还没顺过来,尚且在回味那种濒临疯狂的感受呢,她就推他:“起开啦。” 赵睿之不肯,搂抱着她道:“不是喜欢躺地上么,现在陪你躺着还不开心?” 明鸾心想也是,反正没力气起来走了,若是要被他抱下去,那么大家都知道她做了什么,不够丢人的。 她本是要休息片刻好自己走下去,谁知他才过了半刻钟又过了扰她。 将他的手拨开:“不要了,好累。” 赵睿之笑着俯身亲她:“我的心肝儿,你出半分力气了没有?好意思说累?” 又道:“怪不得那些侍卫们都喜欢在这地方呢,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真痛快。” 后来她真被他弄哭了,他让她翻了个身,正面看着她,看见她胳膊白皙柔嫩,便教她搂住自己的脖子。 赵睿之被她的泪给砸得心软起来,想起她之前说的狠话,这会儿便多了更多的耐心去软化她,一点一点的啄吻着她的嘴唇跟脸颊。 “以后别再说不生孩子的混账话了。你我相爱,生下来的小崽子肯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我只怕你嫉妒他呢,怎么会没有人疼他?” “我用我的性命,不,我用这赵家的江山基业发誓,我们的孩儿一定会一生平安无忧,健康茁长的成长,好么?你从前受过的那些苦痛折磨,我没法弥补了,只好不叫他受我们曾经受过的罪,让他的日子轻松欢快些,好不好?” 她的眸子因为流过泪的缘故带着水润光泽,瞪着他,开口的时候嗓音沙哑:“你说话算数么?” 赵睿之连忙道:“自然算数,你再信我最后一回,如果我做的不好,以后你都不理我。” 她这才不说话了。 赵睿之便看着她,良久畅快的笑了出来:“你简直就是我的克星。” 第三百二十章 王爷不做人之对付情敌 赵睿之既得了手,便心花怒放,眉开眼笑。 “这回总该信我了吧?” 明鸾依旧躺在他的披风上,拿眼睛歪觑他:“不信。” 赵睿之心道:女人果然是嘴上一套,心里又一套。 所以听她说不信,他也不生气,美滋滋的亲她一口:“好了,咱们回去吧?地上躺久了受凉。” 明鸾翻了个身,躲开他的手:“我再躺一会儿。” 知道他不好糊弄,于是道:“你陪我。” 赵睿之果然对前者不感冒,但是对后者却又十分意动,扭扭捏捏的躺下了。 明鸾躺在地上,听着林中的虫鸣,觉得心中非常非常平静安逸,嘴角露出个笑容。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起身。 赵睿之都迷瞪得要睡着了,见状瞬间清醒:“怎么了?” 明鸾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我要回去。” 赵睿之看她着急的样子,嘴上就笑,伸手拉她:“不是你叫我陪你的?我睡一会儿咱们再走。” 明鸾转身似笑非笑的看他:“你睡吧,我要走了。” 赵睿之:“兔崽子净会折腾人。” 嘴里嘟噜着,却也跟着爬起来了。 他才把披风捡起来,就见明鸾已经顺着小路上了青石路,连忙喊她:“等等我。” 说着话飞快的追上去。 结果两个人才走到山下,进了盖着檐子的长廊里,天空就一声闷雷,不给人反应的时机,天上就下起了雨来。 赵睿之拿披风罩住她,夸道:“亏得咱们走的及时,要不一会儿该淋成落汤鸡了。” 春白春飞本来在外头园子摘花的,听见打雷也跑着过来了。 赵睿之怕她们俩看出什么,连忙支使她们:“去给王妃取雨伞跟披风来,你们俩都去,我跟王妃在这里赏赏雨。” 不远处长廊边就有值守的侍卫,春白等人也不怕王妃没有人照看,于是果真走了。 她们俩前脚走,后头王爷立马问王妃:“刚才看你走路不自在,还痛么?要不我抱着你回去,嗯?” 王妃将他的披风也扯下来丢给他,自己却起身往边上走去,伸手去接屋檐上滴落的水。 赵睿之看着她这举动,笑一声孩子气。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时候的雨水已经带着初秋的寒意,他将披风自己披上,然后走过去揽着她的腰,伸手托着她的手,与她一同赏雨。 过了一会儿又哄着将人抱在怀里,一同坐在美人靠上。 石森领着李先成跟许言嘉过了,路上看见春白春飞,问她们做甚么去。 春白就说要去拿雨伞。 石森等三人抬头看看连绵的长廊,不明白这是搞哪出。 说实话春白春飞也不明白。 但王爷已经吩咐下来了,不能不做啊。 几个人错过之后,石森等继续往前走。 言嘉就小声问李先成:“王爷叫我们来是做甚么?一同赏雨?不能吧?” 李先成看了石森一眼,对自己曾经的好兄弟十分的同情。 石森知道他即将做的事不地道,把自己也拖了进来,一会儿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 这件事怎么说?就是王爷不做人呗。 他心不在焉的敷衍着:“不知道呢。” 等转过长廊,果然看见王爷正抱着王妃坐了,王妃是坐在王爷腿上的,背对着他们。 两个人的手都伸在外头,男人的修长的手指纠缠着女人的小手,淅淅沥沥的雨水滴下来,能听到他们俩轻轻的笑声。 明明也算正经,可叫看见这个的人还是忍不住臊得慌! 石总管竭力不去看王爷眉梢眼角的得意,权当自己瞎了,就转身推着言嘉道:“行了,咱们回去吧。” 言嘉刚才的确是愣住了,他没想到能看到这样的一幕。 有一种淡淡的失落从心底往周身蔓延。 明明知道自己应该祝福,即便不能得到,也希望她平安快乐的,可当真正亲眼看见,却又很不是滋味。 她的快乐不是他给予的,他所能够做的,只有远远的看着,甚至连目光都不敢直视。 石森一看许言嘉一动不动,当即内牛满面:兄弟呀,你别上了王爷的当! 又连忙使眼色给李先成,示意他行动。 李先成能怎么办? 只好伸手将言嘉转过身去,揽着他肩膀道:“走了,下雨天正好喝酒,去去这股子湿气。” 石森也推着许言嘉,等拐弯的时候他扭头往后看了一眼,正好看见王爷亲王妃的侧脸,顿时浑身的寒毛都炸了! 生怕许言嘉看见这一幕!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李先成能推着许言嘉走,却不能拦住他扭头。 等几个人转到长廊拐角,挡住了那边的视线,许言嘉不干了:“你们俩什么意思?合着骗我过来看这个?” 石森胆战心惊,心里偷偷道:没错,这就是王爷的主意。 李先成跟他目光对视,他悄悄抬手比了个五,表示“五十两银子搞定他”。 李先成也觉得对不住兄弟,但看在钱的份上,暂时忍着吧。 “是我,不,是我跟石总管看你最近神魂不属的,想叫你死心,这才把你骗过来的。你日后……” 许言嘉立即拧了眉头:“呸!李先成我敬你是兄弟,别逼我说难听的话!我是那样的人么?” 这时候谁能承认这个? 王爷虽然不怎么样,那也是他效忠的主子,自己选的主子,跪着也得认,可要是觊觎主子的女人,那就是不忠不仁不义! 再者说了:“我跟王妃清清白白,当初王妃被救回来的时候什么样子你们也看到了,几次险死还生,我,我要是真存了不轨之心,还是人吗?” 石森连忙摆着手道:“你小点声,我们当然知道。” 他奶奶的,这不是王爷不做人么? 许言嘉越想火气越大,双手抱胸冷眼看着他们俩:“你们骗我过来?很好,以后说什么我也不信了,后果自负吧!” 李先成看向石森,目光表示这个“锅”太重,“五十两银子”恐怕抗不起来。 石森越发的想哭了,五十两也是他的私房钱呢,再多不是没有,可是他给出去,他肉疼啊! 第三百二十一章 花楼的姑娘啊一杯敬月光 石森决定还是说实话。 王爷就那样了,大家早点认清楚他的真面目,没啥不好的。 更何况他还能省下钱。 于是他悲痛地说:“是王爷吩咐我将你叫来的,我怕我一个人拦不住你,这才又拜托了李侍卫,这件事其实不干他的事。” 李先成闷声闷气:“其实也不能说不干我的事。你是我的好兄弟,我也怕闹大了不好。” 许言嘉冷笑一声:“想也知道你们俩没有这么闲,还说我神思不属。呵呵,倒是挺会找借口。” 石森可怜兮兮的摸了摸自己的良心,现在已经不是痛不痛的问题了,是在忍痛啊忍痛。 许言嘉作势要回去找王爷说理,果然李先成跟石森都如临大敌。 石森更是惨兮兮地哀求:“就是王爷的小心思,他想叫你看看他们俩好着呢。” 许言嘉只觉得一股冲天怒气从自己脚底板冲上天灵盖:“难道我不盼着他们俩好么?” 石森跟李先成都松了手,两个人的目光传达了同样的信息:“你骗鬼呢。” 许言嘉努力的一忍再忍,将自己脸上的肌肉放松下来,在长廊下转了两圈:“太过分了!简直太过分了!他什么意思?向我显摆他们恩爱啊?那日后吵架是不是还要盖锅在我头上?” 石森刚要摇头,突然想起来,以王爷的尿性,没准就真有这个“万一”呢。 还是李先成旁观者清,道:“不会吵架,王妃现在有钱着呢,王爷舔王妃还来不及,怎么敢吵?再说了我看王妃的样子,像是冷了心肠,懒得跟王爷吵架。” 许言嘉:“这还算句人话。” 李先成心里偷偷道:“还说自己盼着王爷跟王妃恩爱?脸不疼?” 许言嘉斜眼乜着两个人:“你们俩,鬼鬼祟祟,险些陷害昔日一起并肩的兄弟于不义,你们俩得请我吃饭!” 石森连忙道:“走走走,今儿我舍命陪君子。” 李先成:“石总管有钱,他请客,我作陪,保管你满意。” 石森跟许言嘉同时震惊于李先成的无耻。 李先成被这俩四目瞪视,丝毫不感到愧疚不安,理直气壮地道:“跟着王爷做事,太善良了会想死的。” 许言嘉想想这话有道理,遂放过了他。 唯独石森觉得自己跟着王爷从小到大,都没有李先成这种后来居上的无耻节操,为自己的“出淤泥而不染”泪湿衣襟。 几个人勾肩搭背的果真往府外走。 王府里头既然都有男欢女爱的事,这辽东府为边境之地,对于风花雪月之事更是寻常了。 这日阴雨连绵,酒楼花楼却都宾客盈门。 天色虽只是昏暗,红的粉的灯笼却都高高挂了起来。 李先成当先走进去。 石森更是直接问:“有俊俏的小哥么?” 此言一句,李先成跟许言嘉都瞬间离他三丈远。 石森恶狠狠地说:“老子出钱,不喜欢姑娘不行吗?” 李先成连忙点头如捣蒜:“行,您出钱,您是大爷。” 龟公早跟老鸨一起笑着迎上来,一听这个,连忙道:“几位大爷里边请着,咱们这里应有尽有。” 言嘉冷哼一声:吹牛皮不怕把牛吹上天。 三个人进了门,这地方虽说是头一次来,但也都不惧怕,京城里头的他们都见识过了,这地儿的也就那样罢了。 大厅里头人人穿的单薄,有几个浓妆艳抹的正在弹琵琶,还有几个已经飞了媚眼过了,薄薄的纱衣,掩不住里头水红的肚兜,更有甚者,连纤细的腰肢都露了出来。 言嘉只觉得周身如爬满了蚂蚁。 石森也不大自在,问:“有没有雅间。” 老鸨早看出他们几个是生客,可看衣着打扮知道绝对是自家惹不起的人,连忙道:“有。” 自己亲自招呼着,开了一间雅间。 三个人进去之后才算好了些。 石森是主人,掏出一绽银子:“好酒好菜的先来些,另外姑娘小子们都要干净的。” 老鸨脸上一直堆着笑,点头哈腰无有不应,很快就带了几个打扮好的姑娘过来。 李先成先挑了一个,另有两个男子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考虑到石森的身高,来的两个小哥个子都不太高,看着也柔媚。 石森见他们俩没化妆,松一口气,指着下首道:“都留下吧,坐着喝喝酒说说话。” 一听他说都留下,老鸨立即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言嘉实在不想挑,就道:“这样就行了。” 李先成却不肯,这样岂不是成了四个男人看他跟一个姑娘了? 这他还怎么下得去手? “去,找个更干净的过来,花里胡哨的不要。”他反客为主,替许言嘉挑了一个。 两个人眉眼官司打的天昏地暗,但言嘉好歹是把人留下了,算是给李先成面子。 石森又叫了人来唱曲子。 乐器点了古琴。 外头不知何时雨停了,只屋檐上滴落着残雨。 古琴声一响,石森就后悔了。 他们来这里是取乐的,不是荡涤灵魂净化心灵的。 怎么办?现在退回去也不妥啊,显得他们毛手毛脚没有经验! 李先成给石森使眼色,石森当然不肯。 这种落面子的事,他是坚决不肯干的。 他是有尊严的一个人。 言嘉身边的姑娘白白净净的,只画了眉毛,画的又细又长,肌肤倒也白皙,看着年纪不大。 言嘉不知道怎么心中一动,就问她:“你多大年纪了?” 姑娘娇羞的表示:“过了明儿就十六整了。” 说完羞红了脸。 言嘉一怔,目光愣愣的盯着她,想她看起来比那个人应该大几岁,没想到实际年龄反而小。 也是他最近都没关注过什么女子。 许言嘉模样清隽,比李先成还帅气些,怎么不叫人心动? 姑娘以为他是看上了自己,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暗示,对自己的大胆终于觉得臊了,拿起团扇遮了遮脸。 她一抬手,言嘉这才回神。 不知怎么,之前在王府看见那一幕,当时只是心中失落,可现在回想起来,发觉自己并不是失落,应该是心痛了。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三百二十二章 山上的笋都被王爷夺完了 外头的雨停了,天色又渐渐亮了起来,许言嘉心中的雨才刚开始下。 他一杯酒一杯酒不停,很快把自己喝得头脑发晕。 模糊之中听见石森说话:“再换个会唱小曲的来。” 屋里的曲子终于换成了欢快的十八摸。 可他听了更想打人了。 要问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的,他也说不清楚。 明明一开始想的那样的清楚明白,他作为一个见识过内宅种种人心的人,怎么会轻易爱上别的女子? 哪怕那女子柔弱可怜,可世间的可怜人那么多,他又不是什么大善人,可怜不过来的。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显得今日的他既可笑又可悲。 王府里头,明鸾看着雨停了,就要起来,赵睿之却不肯。他本意是将情敌打击一顿,没想到抱着这样坐的感觉实在太好,这种简单又安逸的状态,可比那什么酒池肉林的好太多了。 只是,抱着抱着,身体就起了反应。 明鸾扭头目光无声谴责他。 他笑了起来:“一个人抱着心爱的女人在怀里,要是还能坐怀不乱,那他肯定不是个男人。” 明鸾懒得和他废话:“热死了。” 说完起来,又往山上去。 赵睿之连忙拉住她胳膊,喊春白:“拿伞跟披风过来。” 明鸾:“雨都停了。” 赵睿之:“树上会滴水。” 两个人撑着一把伞往山上走,赵睿之闲闲地聊着:“还回去躺着么?最近喜欢躺地上,这是什么毛病?找方老头给你看看了么?” 明鸾又去了竹林,虽然下了雨,但土层之上都是落叶,并不泥泞,她抓着裙摆四下探索,很快就找到了雨后冒出头的竹笋。 等她弯腰了,赵睿之这才知道她要干什么,也不嫌她自己动手,拦着她道:“你打伞,我来。” 明鸾接了雨伞,赵睿之握着竹笋脑袋摇一摇晃一晃,很快就拔了出来。 亏得打了伞,竹叶上的水噼里啪啦的砸下来,似乎在控诉两个人的“恶劣”行径。 明鸾本来打算找两个,谁知赵睿之却玩上瘾了似的,最后干脆喊了人来替他们拿着,一行人满载而归。 竹笋都是最新鲜的,回去之后,明鸾便叫了人来分派。 “这些送大厨房去,给清客相公们添菜,另外单独做饭的,每家都送一份,不要落下谁家。” 春白那里有单子,这种送东西也是寻常,都有例子可循,闻言连忙答应着。 春飞也有任务,除了清客相公,还有一些属臣,人家都是辽东府本地的,这个需要礼盒装起来:“是王爷亲手去摘回来的,吃个新鲜。” 辽东即使并不盛产竹笋,大户人家想吃,也不是吃不起,现在王府分出来,那能得到的人家就是一份极大的体面。 连工坊两位功劳最大的女工也都有份,一人得了一只去。 那跟着王妃入股生意的,自然也落不下,只是数量有限,一家也只得一个罢了。 像李家三房的七奶奶就得了这么一只,只是她也不敢独享,孝敬了老太爷老太太。可这份“王爷亲手摘的笋”,就是最大的体面了,李七奶奶再低调,目光中的骄傲也掩饰不住,更何况家里长辈们都夸了她。 “不声不响的,能跟王妃搭上,还叫王妃记住你,这就是本事。” “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你们也要多跟老七家学习学习。” 一堆竹笋送完,半个辽东府都小小的震动了下。 旁人都送了,静安师太那里自然也不会少。 明鸾亲自下厨,厨娘做帮手,把竹笋都去皮切了,又取了新鲜现摘的小葱,清脆几乎透明的胡萝卜等都切丁。 热锅放油,明鸾先把胡萝卜放进去炒,接着又依次放笋丁、小葱翻炒。 又拿出冰镇了粒粒分明的熟米出来做准备工作。 静安师太不爱吃蛋黄,明鸾便分作两种来做。 一半米里头只搁蛋清,搅拌均匀翻炒,加入笋丁萝卜丁,最后放少许盐出锅。 赵睿之都没走,站在厨房门口看了半天,闻着香气实在忍不住了,进来道:“又是先给母亲做。” 明鸾点点头:“平常母亲不在这里,想孝敬也没办法。” 赵睿之笑,趁着厨娘去搅拌鸡蛋的功夫,小声在她耳边咬着嘴唇说了一句:“想孝敬怎么会没办法?” 明鸾也不是三岁小孩,自然秒懂他的意思,当即除了想踩他一脚将他赶出去,也没其他想法了。 笋丁炒饭做好,她又做了一个炸虾仁,一个炒青草,命认给静安师太送过去。 然后才做他们要吃的。 炸虾仁被赵睿之留下一半,借口是:“母亲那边肯定已经做了饭了,你弄太多,万一吃撑了该怎么办?” 等笋丁炒饭出锅,他已经吃的五分饱了,但尝了一口之后,险些鲜掉了舌头,当即扼腕:“那么多笋,老子亲手摘得,都别你送走了!” 明鸾笑:“不送人,留着你天天吃顿顿吃?” 赵睿之一想也是,这美味取的就是一个新鲜,过了那个新鲜期,期待感就降低了。 倒是明鸾,吃着吃着,突然想起山上的笋这次被他们俩都找完了…… 想起那个有名的梗,忍不住噗嗤一笑,抬头对赵睿之说:“山上的笋都被你夺完了。” 赵睿之一愣,顿时笑骂:“好啊,兔崽子说我损!” 拿着筷子作势去敲她脑袋,两个人说说笑笑,一顿饭吃个七分饱,剩下的都笑饱了。 给静安师太送饭的人也回来了,静安师太赏了一个玉佛手,一串玉葡萄,俱都栩栩如生。 赵睿之看着都眼馋不已:“笋是我去拔的。” 明鸾:“那这个佛手给你吧。” 赵睿之见她格外喜欢那串紫玉葡萄,就故意道:“可我更喜欢这个。” 明鸾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人就是这么讨厌,跟他一般见识后生气的也还是自己,遂说:“那给你这个。” 抿着唇,双眼亮晶晶的将葡萄送他手里。 赵睿之这才高兴了,抱着人不撒手:“你喜欢的也肯送给我啊,果然是最爱我的吧?” 第三百二十三章 花楼里头的倒霉三人组 明鸾考虑用什么架子放这个玉佛手,偏赵睿之在耳边聒噪,她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道:“是啊,除了爱你还能爱谁?”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无奈妥协后的言辞,但赵睿之诡异的被愉悦到了。 他笑了一阵,非要拉着她再往山上去一趟:“不是说要给小路子也送点吗?本王亲自拔一根,叫人给他做好送去。” 刚才明鸾做完送给静安师太的饭后,本来想给小路子也盛一碗,谁知赵睿之非说不够吃的,死活不肯,现在他心情好了,就改了主意。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真的太损,反正没找到笋不说,还突然下雨,把他们俩都淋成了落汤鸡。 春白跟春飞在山下等着的,看见两个人湿淋淋的下来,都惊呆了,没听说山上有水池啊,这是掉水里了? 明鸾看着干净一丝水渍也没有石板,也惊呆了:“刚才这里没下雨?”这山头才多大点?敢情下雨就冲着他们俩去了? 春白摇头,春飞也跟着摇头。 明鸾看看自己再看看赵睿之,赵睿之还笑呢。 气得她嘟囔:“傻不傻啊?!” 不过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亏得这次因为天色已晚,都带了披风,总算不用狼狈的的一路走回去。 次日春白带了些茶叶去看望小路子,同他讲了这个笑话,小路子也笑了半天,虽然没有尝到王妃的手艺,但有王爷这番遭遇,也尽够了。 然而他这里是开心了,石森李先成跟许言嘉就不那么开心了。 三个人在花楼睡了一夜,俱都不习惯这里的枕头被褥,总感觉有一股带着骚气的脂粉味,所以早上起来,个个无精打采,叫人毫不怀疑这是大战三百回合之后的事。 其实这才是真冤枉呢。 许言嘉觉得自己最冤枉,那姑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哭了,他醉酒后头疼的厉害,勉强哄了几句,也没将人哄好,于是一整夜听着人家抽抽搭搭的哭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的。 他以为对方不乐意,昨夜就叫她离开的,谁知她不走,非要在他耳边哭。 许言嘉怀疑这姑娘说不定是王爷派来折磨他的。 以王爷的人品跟尿性,他这怀疑算是有理有据,不算瞎扯。 睡的不好是其次,本以为接下来就是付钱走人的,谁知还有更大的灾难在后头。 “一共是三百零六两银子。因为三位是贵客,将零头抹了就可以。” 石森张嘴结舌,鹦鹉学舌一般重复对方的话:“三百零六两?” 对方点点头。 石森倒抽一口冷气,深深的发觉自己这个辽王府大总管到底还是格局太小了。 满脸都写着“我但凡有个月光宝盒,一定穿越到昨天晚上,把打肿脸充胖子的自己给打晕,然后拖死狗一样拖到随便一个犄角旮旯里头”。 而李先成跟许言嘉一听老鸨说的钱数,也都顾不得身体不适,两个人都不好了。 李先成还妄图自救:“你在开玩笑?” 许言嘉比他理智些:“抹了零头,是不是就是只需要付三十六两?” 老鸨险些被这俩人给笑死。 许言嘉差点就把自己还是清白之身,没有睡姑娘的事说了。 他看了看石森的黑眼袋,再看看李先成一个劲的揉后背,还以为这俩人昨夜是出了大力气呢,想着就算自己说了,人家不一定信,再说,万一怀疑他有病可怎么办?于是只好忍了。 老鸨觉得这三个人大概是想把自己笑死,好逃单,于是神色一整,收敛笑意,改变语气,干巴巴恶狠狠地说:“三百两。” 三百两当然对在场的三个人来说不算太多,但是,他们现在身上没有啊。 这种事,再打发人回王府去借? 这简直还不如原地爆炸呢。 三个人在角落商量。 石森看向言嘉,问他:“怎么办?” 言嘉道:“找人去找王妃借吧?” 石森:“这主意还行。王妃好说话,到时候我们求求她,说不定这事儿就过去了。” 李先成却不同意此观点:“不行。” 石森:“为什么不行?” 李先成:“我们找了王妃,能不能万无一失的瞒住王爷呢?万一日后给王爷知道了……” 石森一跺脚:“是这个道理。俗话说早死早超生。” 言嘉还迟疑,李先成却看了他一眼,而后道:“我们三人犯了错,干下这种蠢事,若是让王爷知道了,无异于是给王爷递了一个把柄。” 王爷这种人,没有把柄还要折腾呢,要是有了把柄,日后取笑更是少不了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想起来就能笑话他们一顿。 但是,若是王爷知道言嘉也睡了花娘,八成不会再担忧言嘉觊觎王妃了。 更有一种可能:王爷为了抹黑言嘉,会将言嘉逛窑子的事故意告诉王妃。 所以,今日他们如果主动给王爷递一个把柄,比王爷日后知道了再收拾他们好。 言嘉听了李先成的分析,心里顿时破口大骂,牙缝里头挤出一个阴森的笑:“那就告诉王爷好了。” 三个人暂时议定了打算,然后就琢磨派谁回去见王爷为好。 石森:“我不想回去说,王爷一定会打我一顿的。” 李先成也不想回去:“就算王爷不打我,王爷那讥讽的笑,也能将人送走的。” 许言嘉见他们俩犹豫:“我去吧。” 本以为那俩人会同意,谁知他们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开口:“不行!” 言嘉是肯定不能走的,石森跟李先成都怕他一去不回。 那么剩下的选择就是石森跟李先成了。 石森只好跟李先成说:“剪刀石头布好了。” 结果石森出了布,李先成出了石头。 李先成回去。 如此定下只好,三个人又去找老鸨说。 谁知老鸨一听顿时就笑了起来:“唉哟,我的妈呀,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我们这产业,可就是王府的产业呢。” 石森压根不知道此事,他不知道,李先成跟言嘉就更不知道了,三个人懵逼片刻,李先成先回神,问:“那能不能……” 老鸨没等他说完,直接笑容一收:“不能。” 第三百二十四章 佩服你丫跟去你妈的 峰回路转,没想到王府竟然已经涉足了娱乐业。 石森感觉爷青结。 他一拍桌子:“你们这里负责的人是谁?给老子赶紧滚出来!” 他是王府大总管,也有这个底气说这种话。 结果蒋聪来了。 三人双膝一软,瞬间得了骨质疏松症。 蒋聪是静安师太的人,也是王妃的人,他知道了,就等于王妃跟静安师太都知道了! 石森头都大了,将他拉到一边,忘掉了自己刚才爆发出来的王霸之气,好言好语的跟他商量:“咱们三就是喝了一顿酒,啥都没干,你看这费用能不能免了?” 蒋聪:“在烟花之地讨价还价?你还真是王爷的大总管。” 石森被kao,换李先成:“那你先把钱借给我们,等我们回去之后凑了还你。” 蒋聪环视他们一周,笑眯眯的双手抱胸,拒绝的很是令人绝望:“钱,我没有。咱这一条贱命都卖给王妃了,要什么钱啊?” 许言嘉等当然不信:“扯淡。你现在成王妃的心腹了,跟着王妃入股的那些官员女眷都赚的盆满钵满的,你这个王妃的管事,说自己没钱?” 蒋聪鄙视他们:“权力大,责任重。我衣食住行花费都在公账上,你们说我要什么钱?俗话说:命里只有八斗米,走遍天下不满升。爬的高,跌得重。我这薄命,要那么多钱做甚么,怕压不死我啊?” 石森、李先成、许言嘉:脸上写着“佩服你丫”,心里“去你妈的”。 且不说他们三人骂骂咧咧,眼看着天色越来越亮,日头越来越高,再不回去,要是给王爷的人找了来,那才是真丢人。 蒋聪到底还算是放他们一马,让李先成回去借钱。 李先成先拿了钱回来赎人,然后三个人如身后有恶鬼追一样的跑了回去。 一进王府大门,就得人告知:“王爷在前院书房等着三位。” 三人去了之后进去不等王爷开口,先请罪。 赵睿之站起来走到他们仨人面前,点点头,状似十分满意的夸赞道:“我说你们三个,不愧是从京城跟着本王来辽东的好兄弟,真是一怂怂一窝!” “堂堂辽东王府的总管,侍卫长,将军,竟然在花楼被人讹住?” “你们的本事呢?既然敢进去,怎么就没点后手?” 石森被他奚落的老脸发红:“王爷,我们拿着钱的,只是没想到这花楼简直就是一家黑店啊!就是京城中花楼,喝喝小酒,也不过几两银子罢了!” 气得赵睿之拧着他耳朵将他提起来:“你是猪吗?几两银子人家让你睡俩人?” 石森连忙摆手:“没,没跟他们睡,我们都是各睡各的的。” 李先成也顾不上许言嘉了,解释道:“王爷,属下也真没怎么着。就是睡了一夜还没睡好,那被褥十分令人不舒适。” 许言嘉一看他要撇下自己,暗骂他不地道,也道:“王爷,属下昨夜光顾着喝闷酒了,没有什么心思睡女人。” 赵睿之挑挑眉,他等着他的话呢,不料这还真是自己的好属下,这不就把话柄子递上来了,他蹲在许言嘉面前,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哦……。喝闷酒,为何喝闷酒啊?” 言嘉被他这样一激,差点破口而出——当然是因为你这个渣男! 好在他最终忍住了,低头认错:“是属下说错了话。不是闷酒,是花酒。” 赵睿之噗嗤一笑:“这才对嘛,男人要是不花天酒地,本王这花楼怎么能源源不断的给本王赚钱啊?” 石森:“啊?不是王妃的产业么?” 赵睿之:“是师太把这份产业送给了王妃,只是王妃不想经营,想关了它,本王想着开着呗,没准能骗几个傻大头进去。” “本来听说近日净赚三百两,刚要高兴呢,不成想,竟然是你们仨麻溜的跳那坑里了!我说你们怎么就这么麻利?旁的事儿,也没见你们有这份马不停蹄的积极性啊。” 他这边正奚落的上头,就差手舞足蹈了,春白在门外求见。 赵睿之这才暂时放他们一马,走出来:“什么事?” 春白行了礼道:“王妃想问王爷,昨日的那种青色的甜李子是从哪里买的,想叫人再去买些。” 赵睿之笑:“这李子虽然甜,却不能多吃。罢了,本王去买的,一会儿再去一次吧,你回去叫王妃在府里等着,别到处乱跑,看这天色,没准今日还下雨。” 石森连忙道:“王爷,叫小的陪您去吧?” 李先成:“属下愿为车夫。” 两个人说完都看着许言嘉。 许言嘉看看他们俩,只好双手抱拳:“属下,愿为鞍马。” 赵睿之:“看你们三个这一脸纵欲过度的样子,本王还担心自己的安危呢,行了,都下去吧,好好捣腾捣腾自己,今日明日,给你们放两天假,别出来辣本王的眼睛。” 石森眼睁睁看着王爷走了,叹一口气:“我是真没纵欲。” 李先成:“我也是。” 许言嘉:“我昨天喝多了。” 石森跟李先成:“你还说自己没喝闷酒?” 许言嘉:“三百两银子不需要我出是不是?多谢石总管款待了。我先告辞。” 他一走,李先成立即跟上:“我得去开导开导他。对了,我借钱,王爷知道后,说记你的账上,如此就多谢了。” 他走了两步,回头又解释了一下:“我真没睡那里的人。” 石森:一眨眼人都走了,债却给他一个人留了! “呜呜……,王妃啊,您可要为人家做主啊!” 他一想三百两银子就这样丢了,心里就痛得不可自拔,哭哭啼啼的去找王妃诉苦去了。 京城,自从皇上给齐凝双升了位分成了美人,将她从淑妃的宫里挪出去,并没有接着去宠幸她。 宫里众人本以为齐美人说不定是下一个淑妃呢,可看着这样子,也都各自迟疑了。 甚至连齐凝双自己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她终于找了个机会,摆脱了身边的丫头,去找柳大人。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不切实际的幻想 见柳大人终于落单,孤身走至湖边,齐凝双连忙喊住他:“柳大人请留步。” 柳大人转过头看见是她,行礼后道:“恭贺美人。” 齐凝双脸上愁绪一闪而过。 柳大人直起腰:“您这是……” 齐凝双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这满湖的湖水道:“柳大人,我真后悔进宫,如今心神日夜被人牵动,跟我在家时候不可同日而语。那时候,我家虽然贫穷落魄些,可那样的日子才是更快活的。” 柳大人:“您是发生了什么事么?内宫之事,外臣一无所知。” 齐凝双:“这件事本来实在叫人羞于出口,但是我若不是被逼的没办法了,也不会来找大人,还请大人为我指点迷津。” 柳大人郑重的点了点头。 齐凝双:“我原本以为安静本分,皇上就会高看我一眼,却没想到,他是升了我的位分,将我从姑姑宫里挪走,然而,却自那之后就没有再往我那边去过来,反而淑妃宫里倒是去了两次。” 这短短数日,她时而欢喜,时而失落,时而兴高采烈觉得从此尽可俯瞰天下,时而抑郁觉得此生再无希望,恐怕要老死在那边宫里…… 心头神思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所思所想,千转百回。 柳大人想了想,问:“那其他宫里的娘娘们可有去您面前说什么?” 齐凝双摇头:“这倒是没有。” 柳大人道:“那您升了位分,有没有去淑妃宫里叩谢?” 这位齐美人先时还用“姑姑”来称呼淑妃,后头便直接改口,可见在争夺皇宠上,别说亲人了,就是恩人都不成。 听到柳大人的问话,齐凝双有一瞬间的羞愧,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 “我自是去淑妃宫里谢恩,只是她却不肯见我。” 柳大人:“那这之后呢?” 齐凝双:“我怕去的多了,叫人说我惺惺作态,便没有再去了。” 柳大人:“您应该再去几次的。” 齐凝双不明白。 柳大人只好道:“皇上对淑妃的感情很深,淑妃几次出事,皇上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保住了淑妃,甚至当年淑妃娘娘得罪还不是师太的静安皇后,皇上也只是命皇后管教禁足,并未叫淑妃伤筋动骨。所以美人您可以想一想,若是您自淑妃宫里出来之后,便不再去,叫外人怎么看呢?他们会不会觉得您是想跟淑妃划清界限?” 齐凝双一惊,慌忙道:“我没有,我对她一向是感激又尊敬的。” 柳大人:“不妨再多尊敬些,您还记得上次我跟您说的,皇上是个重情之人啊。” 齐凝双点了点头:“我回去就试试。” 柳大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叹息:人心啊,自私是人的本性,看透了这一点,反而心里没有那么多难受了。 “可惜啊,我柳某人这辈子是做不成圣人了!日后史书上别做一个佞臣幸臣就好!” 齐美人回去之后,果然重新进淑妃宫拜见,如是再三,淑妃从一开始不许她进门,到后头进门后不见,再到第三次见面,姑侄俩抱头痛哭。 内宫的好戏不断上演。 皇上终于也登了齐美人的门。 这次承宠之后,齐美人也怕了,不敢提什么要求。 好不容易等了数日再见到柳大人,一见面就要给他跪下,吓得柳大人一蹦三丈远,差点将人吓跑。 齐美人这才罢了。 等柳大人回来:“娘娘日后切不可如此。” 齐美人点点头,迫不及待地问:“大人,日后我该怎么办?” 柳大人道:“娘娘想好要什么了吗?” 齐美人:“我想生个孩子,我也想自己养着他。” 柳大人:“这宫里的人没有娘家的支持不行,您需要把家人都接回来,此事最好是您开口,皇上开恩。” 齐美人:“可是淑妃就……” 柳大人明白她的意思。 “淑妃当日已经有子有女傍身,俱都是皇上血脉,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二者相辅相成,关系比娘家人自然是更牢固。” 齐凝双似懂非懂,但知道了,她不能学淑妃那一套远着娘家,利用娘家,而是要施恩给娘家,让娘家人支持她。 “是了,我现在还没有孩子,就算真有了,淑妃若是跟我抢,到时候我对娘家有恩,娘家人也应该向着我才对。” 她喃喃自语。 果然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如柳大人所料,皇上问她所求为何,她说了娘家如今仍旧在乡下,请皇上恩准他们回来,皇上想了想便答应了。 齐凝双喜不自禁,连忙派人先去给娘家送信。 这送信之人,自然是只能委托给柳大人。 并且淑妃听闻此事,将她叫了去,也夸奖了一番。 淑妃道:“本来是想着重鸣日后大了,让他施恩外家,谁知他又如此遭遇,流落到胶东,如今也不知怎样了,有没有欺负他……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本事……,你比我有福气的,日后说不定还得指望着你看顾着他跟清河公主一二啊。” 齐凝双的心情是一直持续着好,头先没听出淑妃的话里有话,只说了一句:“姑姑叫我进宫,不就是给姑姑帮把手么,我日后一定好好的服侍皇上,让皇上多施恩齐家。” 淑妃心里骂她一句朽木不可雕,挥手叫她退下了。 而齐凝双回到住处,前思后想,将淑妃的话一琢磨,才明白其中的意思。 淑妃原本定然是想等到重鸣登基成了皇帝,然后再把齐家人从乡下叫回来的! 可是她也不想想,她自己在皇宫里头锦衣玉食的,而他们这些受她连累的齐家人却要龟缩在那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不毛之地! 而且,皇上如今正值壮年,想要皇上死,想要重鸣登基,那是十年八年能办到的吗? 到时候,她就算没有进宫,也早嫁人了,成了一个乡野村夫家的婆子,到时候哪怕皇帝是她的表弟,又跟她有多少关系? 哈哈哈,淑妃啊淑妃,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不行,这件事我得跟齐家说,免得那帮子蠢货们还对淑妃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第三百二十六章 柳大人献计 “齐家……,恕下臣失礼,娘娘对娘家的恩德似海深,只是齐家恐怕仍旧不能将娘娘当成倚靠……” 齐凝双好不容易等到柳大人的回信,但没想到等来的不是预料之中的家人对自己的感恩戴德,而是家里人对她的指手画脚。 “齐太太甚至说,家里养娘娘这么许久,要不是淑妃娘娘将您带入宫里,也没有娘娘今日的荣宠,饮水思源,娘娘当多多为娘家着想,而不是——” 齐凝双气得银牙暗咬。 她并没有怀疑柳大人的话。 因为她的娘家平日就是这么教导她的。 养育之恩大过天,要对淑妃恭敬顺从! 她额头青筋都绷得极紧,目光阴冷失望的问:“而不是什么?” 柳大人顿了顿才回答:“而不是想着挑拨娘家跟淑妃娘娘的关系。须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才是亘古不破的道理。” “呵……”齐凝双冷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我挑拨离间?难道她淑妃这么多年真为娘家考虑过一二么?要不是她儿子双目失明,难继大统,她会想起娘家还有人来吗?” 柳大人:“其实,当初齐家回乡的原因,是因为得罪了当时的静安皇后,其实皇上一直并没有发话惩戒齐家的,所以娘娘倒是不必过分的怪罪淑妃。” “呵呵,我哪里敢怪罪她?” 齐凝双只觉得嘴里磨出了血,满口的铁锈味。 一群不知好歹的“娘家人”,愚蠢! 她深吸一口气:“罢了,我已经尽力了,他们爱信不信,日后我不会多说了。柳大人想必也看出来了,那就是一家白眼狼,还不如柳大人跟我这种素昧平生萍水相逢的人合得来。” “今日我尚势微,待他日我有了本事,一定好好报答柳大人对我的恩情。” 柳大人连忙躬身行礼:“使不得使不得,下臣也没有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尽为人臣子的本份。” 齐凝双:“只是我接下来该怎么行事,还请大人继续教我。” 柳大人道:“既然齐家已然是这个态度,娘娘不如好好的敬爱皇上。为皇上分忧解难。” 齐凝双道:“有道理。” 她往前走了两步,看着眼前的湖水,琢磨着措辞:“皇上这几日来我这里来的勤,不过却不是都能留宿,有时候只略坐坐,我观他眉宇间的确似乎有愁绪,那日问了一句,听说是什么辽王不安生还是怎么的话。” 又道:“辽王也不是个知恩感恩的好东西。皇上对他多好?!” 柳大人对此言论非常赞同:“可不是么!” 齐凝双咬唇:“柳大人有什么法子吗?” 柳大人摇头:“暂时没想到,不知道皇上是为何事对辽王不满?” 齐凝双刚才想起自己说的有点过了,后宫不干涉前朝事物,她怕自己口无遮拦,因此连忙打住话,胡乱遮掩糊弄道:“好像是担忧辽王成婚多年仍旧无子吧。” 柳大人道:“若是如此,倒也不是难事。民间有俗语,男子四十无子纳妾者不咎,辽王是皇亲国戚,又是先帝爷的嫡子,年纪也不小了,从哪一方面看,也是该娶几个侧妃,好早点开枝散叶了。” 齐凝双如今是皇上的嫔妃,自然不会觉得辽王开枝散叶有什么好。 就譬如一个亲戚家里财产万贯,就是没有儿女,某人恰巧为其侄,那是盼着这亲戚生下亲生子呢,还是盼着亲戚早点死心,把家产传给侄子呢? 多数人当然是后者的想法。 不劳而获的滋味谁尝到之后不喜欢? 她脸上首次对柳大人的提议露出了踟蹰的神色。 柳大人看着就笑了起来:“只是随口出一个主意罢了,皇上用不用,那是皇上的事,底下大臣们日日奏折不断,有的提议是有用的,更多的则是无用的,皇上甚至批过‘狗屁不通’的话,可照样没有治罪。娘娘年纪小,说话闲聊而已,难不成也要每一句话都精心考虑到么?只是提一个寻常人家会想到的主意而已。” 齐凝双这才点了点头。 “大人的话我记下了,若是有用,一定不会忘记柳大人的大恩大德。” 柳大人冲她点了点头,拱手告退了。 齐美人回去之后又琢磨了半天,觉得还可以试一试。 给辽王纳侧妃而已,又不是让辽王做太子。 她犹豫再三,等皇上到了之后,便引着把话说了出来。 皇上一听,果然沉思起来。 齐凝双见他表情不对,有点害怕,跪地请罪道:“奴婢无知,只是说几句乡下人的见识,皇上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皇上一愣,转念笑了起来:“你呀,快起来。” 说着亲自将齐美人扶起来,道:“你不像你姑姑,反而像齐伯爷。遇到事情怎么只知道请罪?朕觉得你这个主意很好。” 齐美人惊愕的脸上布满了“不敢置信”。 皇上点点她的鼻尖:“朕还有事找人商议,就不留下了。记得库房里头有一尊送子娘娘的玉像,便送给你吧。” 巨大的惊喜突然从天而降,一下子将齐美人给镇住了。 皇上怎么走的她都恍惚了,只记得自己谢恩,然后捧着那尊玉像如同已经生下了麟儿一样。 没过几日,朝廷上果然有人提起辽王无子之事:“辽东府如今经营有方,只可惜后继无人,当务之急,是应让王爷早纳侧妃,开枝散叶!” 皇上允了,在京中适龄贵女中挑选合适人选,打算分给诸位王爷。 “也该给胶东王多选几个贵女去伺候。” 重鸣到底是自己当初看好的太子人选,皇上自言自语完,一抬头看见安王嘴角一撇轻蔑的笑,立时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手边的茶盅就扔他身上! “你笑什么笑?你弟弟瞎了眼,将你从胶东换回来,你很得意?” 安王连忙跪地请罪道:“不敢。” “不敢?”皇上起身,绕着他走了一圈,然后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你年纪大了,野心膨胀,有什么不敢的?” 安王这回的害怕终于真了许多,连忙重新跪好伏地道:“儿臣是想弟弟纳侧妃之事,所以才笑,弟弟从前喜欢貌美之人,父皇给弟弟选侧妃,理应选几个漂亮的,才叫弟弟欢喜。” 皇上听他说话四六不着,越发的生气:“滚。” 第三百二十七章 赐下侧妃 朝中很快就选了许多适龄的贵女出来,这其中有静安师太的娘家,江家的江十一娘,有皇后的娘家的姑娘,王九娘,另有已经进京的淑妃的娘家齐伯爷家的一位仅仅十二岁的姑娘齐盼琬。 皇上将齐盼琬指给了胶东王,给了个侧妃的身份。 齐家千恩万谢,将齐盼琬打发上了花轿,一点都没耽搁的就把人往胶东送。 江家的江十一娘则被家人送进京,太后跟皇后都见了她,有静安师太的面子在,她入宫当然也没有什么人不开眼的给她下马威。 太后道:“你没过见你姑姑吧?” 江十一娘躬身应“是”。 太后笑:“那自然也没见过你睿之表哥。他呀,可真不是个好性子,日后你要多担待些。” 皇上坐一旁,笑道:“睿之跟他媳妇不是很好么,说母后偏心孙儿,母后还不承认。” 太后道:“他那是给他母亲面子呢,我瞧着两个人也一般,要是好,缘何都成亲这好几年了,连个孩子的影子也没有。” 又敲打江十一娘:“你姑母最稀罕女孩子,所以偏疼儿媳妇,你可要懂事些,去了之后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正理。他们若是欺负你,只管写信回来,我收拾他们。” 话语之中,对辽王跟静安师太都十分亲昵随意。 江十一娘却不敢大意,跪地行礼:“民女谨遵太后吩咐。” 太后点了点头:“起来吧。” 又对皇上说:“哀家看着江姑娘实在是个过于贤淑安静的,怕去了之后再被人欺负,还得再选一个。” 说完看看皇后,道:“你娘家那个王九娘看着爽朗大气,哀家就喜欢这样的孩子,年纪也合适,不如一同赐婚下去?” 皇后连忙道:“得母后赐婚,是她的福气。” 太后道:“若是能早日产下麟儿,这才是她的福气。” 言语之中对辽王早日有后的期盼溢于言表。 底下的江十一娘也不由深思了。 众所周知,静安师太并不大与娘家来往,当然,这种说法还是谦虚的,实际上,江十一娘不仅从未见过赵睿之表哥,更是从未见过这位姑母,她出生的时候,姑母已经是皇后。 那戏文之中的后妃省亲之说,竟像是老百姓们编排出来的幻想,反正他们家从未见识过的。 但是血脉关系是在那里的,静安师太出嫁后虽未曾回过娘家,可江家在南边还是因此获利颇丰,无论是人脉还是财富,都算得上是富甲一方。 只不过随着先帝去世,先皇后先是成了有封号的静安皇后,后来又成了静安师太,江家这才有了些微的感觉,可也未曾伤筋动骨,世家大族的气象并未因此改变。 江十一娘并不觉得自己比那个什么江明鸾出身差。论亲情关系,她才是亲表妹,强的过那假货一百倍。论家族,江家乃是江南第一大家族,比一个流放到青州生死不知的徐家可不是强一万倍? 辽王妃的骄纵名声,江家也是早有耳闻的。顶着江家的名,江家这些年可是不少为辽王妃担待呢。 侧妃算什么东西? 呵,她的筹谋,也不是安分的给辽王当个侧妃呀! 江家早有打算,只要辽王可堪造就,那么她此行就是为了家族荣耀,为了辽王大业放手一搏,若是不堪造就,她身为侧妃,作为一个从南走到北的、有见识的女子,也要将辽王了那懒散不知上进的做派给更改过来不可! 江十一娘满怀踏上“青云路”的野心,跟皇后娘家那位王九娘一起,在京中择良辰吉日出发。 而皇上这边,待事情按着自己的想法发展了,终于松一口气,跟齐美人相处也多了起来。 他要是心情好,脾气也是令人如沐春风的,三五句话就把柳大人的指点从齐美人嘴里套了出来。 齐美人先还忐忑,后头见皇上不似太生气,就跪地请罪:“皇上,是奴婢无知愚蠢,这才请教的柳大人,请皇上不要生柳大人的气,他都是被奴婢恳切哀求,这才给出了这个主意的。” “若不是他这主意,打死奴婢也想不通,就是如今,奴婢也想不通皇上为何替辽王赐侧妃……” 皇上哈哈大笑。 深深的觉得无知的人也有其可爱之处。 齐美人这样的,若不是进宫,在市井之间,八成也是个极其有趣的人呐。 倒是柳子真,自从辽东回来,在朝中并不显眼,算得上是个默默无闻的小透明,没想到竟然也能另辟蹊径的给自己出主意。 要不是重鸣出了事,而辽王竟然从京城全身而退,他本来是打算重用柳子真的。 只是后来的事实在难以预料,作为皇帝的自己,虽然表面上稳住了,看似接受了一切,可又怎么能真的不恨呢? 可笑重鸣眼睛都没了,竟然还为母亲遮掩。 也就是这份“孝心”终于让他对这个儿子死心了,也没有那么伤心了。 坐上皇位的人,本就应该又孤又寡,竟然想享受亲情?这可能吗? 可以作秀表现出孝心来,又怎么能将自己的思想尽付妇人之手? 就譬如现在,连一个小小的无知美人都知道辽王有孩子不好,难道他就是个傻子么? 还不为为了博一个好名声? 皇上赐侧妃的消息不胫而走,比侧妃们的车驾可快的多。 赵睿之这边收到消息,明鸾也收到了王诚命人送来的消息。 连同这消息一同过来的,还有对江家、王家这两大家族的调查。 最后王诚问:王妃接下来将何去何从? 明鸾觉得,辽东就算想起兵,也还需要许多时日。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养兵花钱实在太多了。 表面上看起来辽东最近一二年百姓越来越富足了,可明鸾自己知道,这份富足是因为无数人将辽东这边盛产的特产都运送出去,卖出了高价,然后买着辽东缺少的粮食、盐巴、药材回来,这一来一往,把辽东的经济盘的活络了起来。 要是论这辽东最有钱的人,应该是她了,无论土地也好,铺子也好,落在她名下的越来越多,想挤破头到她跟前的人更是前赴后继。 若是立时起兵,这一切不说马上化为泡影,可消耗是少不了的,说不定还得亏上几年,才能缓过来。 第三百二十八章 男孩子就不配矜持了吗? 赵睿之得知消息,嗤笑一声:“皇叔终于也‘心为形役’,做出些不利于自己的事来了。” 石森哭丧着个脸:“没有嫡子,先有了庶子,这可怎么是好?还有王妃跟师太那里要怎么说?” 赵睿之:“该怎么说就怎么说?这侧妃又不是本王要来的。” 他坦荡无愧得很:“就算她们不欢喜,也不能将这个锅盖本王头上。” 石森实在没有王爷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底气。 “王妃才跟您好了这几日,没想到又出来这些事。” 赵睿之白他一眼:“你蠢不蠢?是她跟我好吗?是我跟她好,我若是不去找她,她几时来找过我?” 石森:“这女孩子家矜持些是理所应当的呀。” 赵睿之更笑起来:“女孩子?你家王妃是女孩子?那我还是男孩子呢,怎么男孩子就不配矜持了吗?” 这种“厚颜无耻”的话,除了辽王,其他人也说不出来。 于是石公公在大热天里头硬是生生的打了个哆嗦,跟尿尿到了最后那种寒颤一样。 王爷一定要说王妃已经知道了,石森不信,便过来看王妃。 大老远就见王妃待客的花厅里头有不少贵妇人在。 王妃轻松闲适的斜倚着大红色迎枕坐在春榻上,眉目绰约,唇角带笑的听着众人说话,她身后圆窗中一支花正好穿过,这一切热闹却又叫人觉得静谧,像一副会动的画卷。 春白看见了他,俯身跟王妃说了一声,然后就走了出来。 出来问:“您是来说迎侧妃的事么?” 石森看了春白一眼,这丫头似乎是全不当一回事的,既然丫头都知道了,没道理众人都敢瞒着王妃的道理。 可恶,竟然叫王爷又猜着了。 他只好挤出个笑容,略朝着王妃的方向弯了弯腰:“不知王妃是怎么想的呢?” 春白笑了笑:“王妃只是知道这件事,旁的比这更要紧的还忙不过来呢。左右侧妃们也不是明天就能出现在王府了跟王爷拜堂。” 石森将那“拜堂”二字听在耳朵里头,总感觉是在听“一起埋了”。 二人正说着话,春飞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春飞看见他们俩,笑着摇了摇手里的信:“是先生的信,快马送来的。” 石森连忙道:“请王妃去书房看吧。” 俩丫头这次没拿大。 春白道:“我去请王妃,你们先在书房少待。” 石公公便顺理成章的跟着去了王妃的书房,不过等王妃一进来,他却又暗暗后悔了。 他本来来这的目的吧,不能说不怀好意,就是吃瓜来了——再说的具体点,还有那么一点期待王妃跟王爷闹一闹的心思(反正看王爷也怪期待的)。 不过等王妃从那富贵窝里出来,见着这书房,除了柜子就是书,再就是书,再等她坐下,眉宇间,一派冰冷,石森也赶紧换上肃容。 王妃也问他来意,他连忙说了。 王妃道:“此事王爷既然知道了,可有什么安排或要传达给我的么?” 石森:“王妃才是这王府后院的主子,我等自是以王妃马首是瞻。” 王妃嗤笑一声,石森顿时更后悔,因为实在显得自己跟个蠢货一样。 见他没了别的话,春飞也已经拆开了信递过来,明鸾低头看了,是西隐先生跟黄先生写来的,这二位虽然不在京中,不料消息却灵通。 快马送来的书信也不过寥寥几句。 除了简短的问候,只有一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另随书信附上的竟是《左传》中的曹刿论战篇。 曹刿论战,讲战术也讲人心。 明鸾觉得要是两位先生在此,没准她能跟先生们辩论一番,可惜先生们不在,她学业荒芜,思想也日渐的滑坡,越发的随心随性,不乐意勉强自己。 琢磨一番,正要抬头,听春飞禀报:“陈长史来求见。” “快请。” 陈铮进来,一见石森还一愣,话没说,直接行礼,然后奉上手里的书信。 石森心底将这货打砸一顿。 竟然防着自己,可恨可恨! 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辽王、府的长史啊! 这不就是明目张胆的挑拨离间? 王爷跟王妃的关系多好啊? 石森恨不得自己脑袋上再长出两条长长的触须,好去看看王妃手里的信是谁写来的。 幸好王妃却没有隐瞒他的意思,直接一边看一边问:“胶东王怎么会写信给我?” 胶东王在信中说的也简单,只说不日将给王妃送一份大礼。 众人都不明所以,唯独石森看了陈铮一眼。 明鸾:“他说大礼就是大礼么?所谓大礼,得我看了评价才算准吧。” 石森连忙吹捧:“还是王妃大气。” 明鸾受不了他:“你快回去吧。” 石森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走到外头,好不容易盼了陈铮出来,立马一个飞扑,勾住他的脖子将陈铮勾到一旁。 “你老小子,是什么意思?嗯?防备我做甚么?” 陈铮连连告饶:“并没有啊。” 石森不信:“那你怎么不说那信是胶东王写的?” 陈铮失笑:“你不是吧?胶东王都那样了,再说王妃跟胶东王见过几回?” 石森:“我不是说王妃,我是说你这态度!” 陈铮:“我可不知道是谁写来的信,只是这也是一封急信,说给王妃的,我便送了来的,信封上也没写胶东王啊。” 石森勉强接受了他这说辞,又要挟他一番:“王爷跟王妃乃是夫妻一体,你可别使坏哈,否则我知道了,不用王爷出手,我就收拾了你。” 陈铮连忙指天发誓:“绝对不敢背主。” 赵睿之听了石森的话,冷笑:“他有什么大礼送上?难不成还贼心不死?” 石森觉得自己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那后者啊。 “王爷,这件事您该好好跟王妃说说的,万事说开了也就没有误会了。” 赵睿之:“怎么说才是好好说?你倒是教教我。” 石森也卡壳了。 赵睿之:“本王倒是很期待胶东王的大礼,他要是真给王妃送个矿来,本王还谢谢他呢。” 第三百二十九章 靠撒娇躲过一劫 王妃虽起身去了书房,可贵妇们并没有走,她们自然可以更有自己的热闹,若不是不合适,大家恨不得就住在王府里。 尤其是今日,不想王妃回来之后也不过才又坐了半个时辰,外头就传王爷进来了。 世上的男人爱美人,女人难道就不爱了吗? 人在见着美人的时候,心里总是有流连的,贵妇们寻常也是见不少漂亮美好的人的,不说旁的,有些身边伺候的,都要养眼才好。 而且王妃的品貌也是一等一的,肌肤真正的吹弹可破。 可巧的是,王爷跟王妃竟然那么相称,在这时不时就有风沙漫天的辽东府,王爷不仅没有长残,还越发的好看又能干,简直像得了这方水土所有的精华一样,老天爷也太偏爱。 所有王爷一进门,简直如同将外头的光都带进来一样,厅堂都亮了三分。 心里这么想着,众人都上前拜见。 王爷还是一贯的敷衍,“嗯,诸位有礼了。” 连个“夫人们”都不肯称呼一下。 他直接跟王妃说:“我有事找你商量。” 王妃便对众人抱歉:“今日便到此吧。” 徐参军夫人连忙帮口道:“左右已经说完了正事,都是我们舍不得离开王妃,不过也不能撇家不管,这就回家去了。” 众人都笑,一一的行礼,迤逦而去。 这一份从容与美丽,虽然稍有做作的嫌疑,但当真也是难得一见的风情。 如今呢,也是真太平盛世,只要不打仗,大家都可以尊享安逸,就算打仗,只不打到眼前,也可权做视而不见。 明鸾却做不到,不是她思想多么高深,而是打仗要花钱,一份份钱粮出去,那都是真金白银,账上的银子只是个数字,真正的钱都已经花出去了。 所幸只要商道还保全着,没有被人截断,那就是有盼头。 明鸾本来是在军营帮忙的,可静安师太显然在外头打仗上了瘾,这过完年又是许久不归,早早传话不叫明鸾去军营,因为:“在军营帮忙,不如去好生经营辽东。” 赵睿之过来,明鸾都没有想过先跟他说侧妃的事。 他问:“徐参军夫人说的正经事是什么事?” 明鸾道:“是如今天南海北的订单多了去了,咱们这边工坊的人手不足,看着要不要再扩招些人手。” 赵睿之:“招人可以,招些知根知底的,别叫人学了去。” 明鸾就笑:“最关键的技术可是学不去的,无论他们怎么能,学个四不像,也只白搭了功夫跟钱财而已。” 赵睿之就喜欢她这个自信的样子,拉着她的手坐下,同她说:“那你跟我说说呗,这最关键的技术是什么?” 明鸾就笑,不知怎么,这里也是不合时宜的想起了西游记里头的一出。 孙悟空变作牛魔王,骗了铁扇公主的芭蕉扇。 她道:“我才不告诉你。” 赵睿之也不生气:“行行行,不说就不说。你打算招些什么样的人?” 明鸾道:“从前招的多是女工,这次只招女工恐怕不够了。” 原本招女工,都是些贫家女来做事,这些人平日在家也是要做家务带孩子,日夜操劳辛苦,还吃不饱穿不暖,来了工坊做工,中午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因不许离开,她们也回不了家,就在这里休息,所以好些人进了工坊做工反而胖了些,性子也开朗了许多。 另外就是工坊是实打实的给钱,起初是十日一结,后来是七日一结。 为何不是一月一结,那自然是因为女人要出来做事,家里人不同意的居多,频繁的拿钱回去,才能吊足了那些家人的胃口,好叫他们期盼着、鼓励着女人出来做活。 这个过程之中,几乎每一个女工都遇到过家庭问题,可是对她们来说,一旦尝到赚钱的滋味,且赚的不必男子少,整个人就不一样了。 她们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发生了变化,整个人就更自信了。 当然,这其中有的是把亲戚朋友们恨不得都介绍进来一起做活赚钱,也有的则有些“独来独往”,并不乐意去分享给旁人。 每个人性格不同,从前的经历也不一样,明鸾要做的便是包容他们。 待上了正规之后,有女人要在中午回家,也便不那么严苛了,有的不得已要带了孩子来,明鸾就专门安排了两个老婆子带孩子,也不花女人们的钱,孩子在单独的院子里头,有人看着。 再后来,干脆请了个年老的老秀才带着一帮小崽子读书,磕磕绊绊的读书声传到工坊里头,不少人都落了泪。 像寻常的百姓家里,一年到头见的那几个钱都是有数的,大多数人家可上不了私塾,更请不起先生。 工坊越来越完善,没有人希望工坊里头的技艺传出去,所以在工坊里头做工的人都很忠心。 这个忠心并不是奴对主的那个忠心,而是掺杂了感恩感激,并且是大家利益共同的一个忠心。 “王妃不辜负我等,我等誓死不能辜负王妃。” 有大家的这些感激的话,明鸾能做的,就是尽力而为。 只要账目上有了闲钱,数目小的就去做些修桥的小事,数目大的就去做些修水渠修路的大事,所以她这个最富裕最有钱的人,也是最能花钱的人了。 如今一是因为订单多,工坊做不出来,另外就是钱财也是大量需要。 她道:“我想再辟出一个坊来,专门招那些细心些的男人来做事。” 她一这样说,赵睿之立即就有了个主意:“军中退下来的许多伤残,你看看能不能用上?到时候他们的待遇高一点,高出的部分我来补贴。” 明鸾就看着他笑。 赵睿之:“我这个王爷,总也还有点资财吧,你个小小人家,这样看你相公合适吗?” 明鸾却突然问:“朝廷封的侧妃,你要怎么办呢?” 赵睿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可以强迫我娶,难不成能强迫我去睡?要是父皇在位,才不会这样对我。” 说完小眼神儿瞅瞅王妃。 果然王妃听前一句还嘴角带笑,后一句就平和了。 辽王爷心道这回稳了,没想到靠撒娇竟然能躲过一劫。 第三百三十章 言嘉跟王爷的不约而同 朝廷册封的藩王侧妃是有品级的命妇,如今两人同行,没有见到王爷之前,争宠毫无意义,王九娘于是跟江十一娘序齿。 王九娘年长,被称为姐姐。 “也不过是在路上这样浑叫叫罢了,等见了王妃,我们俩可就都是妹妹了。” 江十一娘觉得王九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虽然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路上人将她“侧妃侧妃”的这样喊着,她是越来越不肯承认自己就只是一个侧妃了,仿佛能直接到了辽东,就将王妃席位上的那个鸠占鹊巢的冒牌江家姑娘的东西给扯下来,然后她大刀金马的坐上去。 好叫世人知道,她才是辽王赵睿之的亲表妹,才是静安皇后的亲侄女。 至于这个王九娘? 天高皇帝远的,皇后又没有子嗣,能给她几分体面就足够了,若是不开眼,日后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于是她笑笑:“姐姐说的对。” 王九娘自然是看出她的敷衍来了,也懒得跟她多说,论理两个人应该结盟,但看江十一娘这样子,恨不得手刃了王妃跟自己。 她又不是活够了,自然有这番境遇,便不再上前硬凑,谁还不是个高门贵女啊? 辽东王府里头,辽王爷正跟李先成几个商量事情,听说王妃来了,不由一愣,先看向底下的许言嘉。 许言嘉脸上的表情如果用文字来形容那就是“还有完没完啊”? 他直接起来:“属下告退。” 谁知王爷今日不知又发的什么疯,来了一句:“不用。都坐着吧,也没外人。” 许言嘉一屁股坐下不作声了。 不一会儿王妃进来,屋里除了王爷,其他人也是都站起来了。 王妃只对众人点了下头,就径直走到赵睿之跟前:“你看看这封信,我总觉得不对劲。” 赵睿之便拿起来看。这信还是先头胶东王写给明鸾的。 明鸾道:“给他素日并无来往,我实在想不通他最近这样是个什么意思?可你瞧瞧这后头一句,送大礼,以解我燃眉之急,他知道我燃眉之急是什么?” 赵睿之点头:“嗯,他肯定不知道。” 明鸾道:“对啊,那就是他以为的我得燃眉之急。” 如果这样推测的话,不好推测胶东王的心思,但明鸾也有自信,自己身边的事是传不出去,能传出去的都是那些很表面的东西,想来,胶东王跟外头其他人也就一样了,他们都没有获取自己这里消息的渠道。 那就只能从外头获取,来个自以为是的“旁观者清”。 还是许言嘉抢答:“胶东王不会想对朝廷册封的侧妃不利吧?” 赵睿之将手里的信放下,目光定定的看着他:“你这话很有道理。” 明明是肯定的话,但语气也好,语调也好,都是那样的叫人心下一沉。 许言嘉自悔失言,他不该这样以己度人,更不该想起来就抢着说,忘了王爷这种绝世醋瓮是绝对不允许旁人觊觎王妃的。 明鸾没理这俩人之间的风起云涌,对赵睿之说:“如果真是这样,他要派人刺杀两个侧妃……,我们怎么办?” 赵睿之身子往后头一靠,懒洋洋的道:“刺杀就刺杀呗,难不成我还要说一声谢谢啊?” 明鸾皱眉瞪他一眼,转身问李先成:“侧妃的车马走到哪里了?” 赵睿之没等李先成说话,自己先开口:“哎,不说我说你,你提起侧妃这俩字,怎么这么熟稔,我可跟你说好了,若是你敢将我……” 明鸾:“若是胶东王真的将人杀了,你待如何?要跟朝廷现在就开战吗?” 赵睿之:“杀了就杀了呗,又不是我吩咐人杀得。” 明鸾冲他一笑:“两个侧妃也是两个人,我没见过,是朝廷册封的,不知道她们可是心甘情愿的来辽东与否,若是不甘愿,那不过是两位身不由己的弱女子,以己度人,总要给人留一条活路才好吧?” 赵睿之:“若是不甘愿,死了岂不是正好再去投胎?” 明鸾听他胡咧咧,胸口陡然生出一股怒气:“若是甘愿呢?” 赵睿之:“这又不是做买卖,她们甘愿,问过本王甘愿吗?” 又道:“好了,咱们不提她们了成不成?不是说好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么?走一步算一步呗。” 明鸾瞪他一眼,气得转身往外走。 赵睿之连忙问:“你做什么去?” 明鸾:“我跟师太说去。” 赵睿之连忙站起来追上去,把人扯回来,对众人道:“这兔崽子可算是知道怎么气人,老子迟早有一天要被她气死。” 他也是怕明鸾再猜要猜出来侧妃的队伍中有他安插的人手,于是遂直接说明:“那俩女人都不是善茬,论玩弄人心,强过你一百倍的。我的意思是她们不要来辽东,免得脏了你的眼。” 明鸾道:“好,就按你说的,不叫她们来,难道你我要在辽东一辈子?一辈子不回京城?” 赵睿之这才无语。 明鸾:“你们呢?把各自的意见都说说。不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么?大家商量商量,各抒己见,看究竟要怎么对待这朝廷派来的侧妃。” 言嘉趁着王爷不注意的功夫,这才大胆的看向王妃,就见王妃一脸平静,说起那侧妃二人,一点嫉妒的神情也没有。 言嘉不知道自己心情如何形容,低下头只觉得心里的最深处涌上一阵又一阵的浪潮,将他打得心酸。他像岸边的一块石头,走不了,便永远的不能动,只能忍受。 如果她嫁给的是普通人,夫妻本来和睦甜蜜的话,得知夫君要纳妾,她一定会闹的吧? 如果嫁的是自己,那么他可不敢纳妾的吧?一定迫不及待的撇开跟旁的女人的关系! 是了,心里只有她这一个,旁的女人的死活与他又有何干呢? 想到这里突然一愣——瞬间反应过来,王爷也是这样做的! 一想到这里,许言嘉身上立马升起一层鸡皮疙瘩! 哇!想吐,好恶心啊! 他竟然跟王爷一个想法! 这个叫什么?叫同床异梦还是叫不约而同来着? 第三百三十一章 我亲自送你一程 我滴妈呀! 好特么的令人生气! 明鸾在厅中走了一圈,见众人都不说话,抬起头正要点名找人呢,就见言嘉一脸吃了屎的模样。 她疑惑:“许将军?你可有什么高见?” 许言嘉突然被cue,生无可恋的同时,心中也没有其他主意,站起来拱手道:“王妃,属下的意见跟王爷一样。无论胶东王想做什么,那都是胶东王的意思,跟我们不相干的。至于侧妃们,她们有朝廷的护卫,有自家的家奴,胶东王想必也不会闹大吧,说不定只是吓唬她们一二。” 赵睿之双手一摊:“你看,我就说吧,大家都是一样的想法。” 说完之后—— 他也沉默良久。 心情跟刚才许言嘉的一模一样。 恶心!就是恶心!反酸的那种难受! 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这时候要是改口,岂不成了自己打自己的脸? 也太丢人了! 李先成率先回神,问:“王妃是怎么想的呢?” 他这话好歹解了刚才的尴尬之围,众人将目光重新放到明鸾身上。 明鸾心道我这婚事还是当初太后跟今上指婚的呢,身不由己的滋味可太知道了。 若是我不在这位子上,管她们是一二个侧妃,还是一二十个侧妃,统统都不在意。 可我如今在这位子上,这些人来了,同我就是竞争关系,指望手拉手的真称兄道妹是不可能的,史书之中这个妹妹贤淑,那个姐姐温良,也只是寥寥数语而已,不管是吕后还是戚夫人,栗姬还是王夫人,她们在那个位子上,不是算计人,就是被人算计,谁也没有资格叫她们善良。 真正的善良,必须有能够养成善良的温床,如果身处在钉子床上,想善良?生不如死的善良吗? 赵睿之:“皇家指婚也不是一点都不问女方意见的,那两个人连推辞都不推辞,欢天喜地的答应了,你说她们图什么?难不成图一个伺候人的身份?所谓侧妃,虽有品级,可也是妾室,伺候主母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主母睡床,她打地铺,主母坐着她站着,主母吃着她看着,这俩人能来,难不成是喜欢干这些事?当然是因为不喜欢,所以才来的,否则京城中随便一个乞丐也能满足她们的愿望。” 明鸾见他巴巴一通,就是不说自己,遂冷笑:“就不能是因为仰慕王爷,所以才心甘情愿的过来的?” 赵睿之一口茶喷出去老远,正要反驳,见王妃模样不耐烦,立即起了调戏的心思:“王妃这是吃醋了?放心放心,本王对王妃的心思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岂是区区两个侧妃就能够动摇的?别说来两个女人了,就是来俩男人,本王照样驱逐无误。” 明鸾放弃跟他说话,扭头看向陈铮。 陈铮正因为王爷的惊世之言而张大了嘴巴,等看见王妃的目光,他连忙站起来躬身道:“王妃,先前几道诏令叫王爷回去,王爷都挡回去了,虽说朝堂并未发难,但……,但离发难也不远了,这侧妃么,怎样都无所谓的。” 石森在一旁抢答:“你是说朝堂这是拿两个侧妃当肉包子打狗?已经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了?” 这下换一旁的许言嘉张着嘴不知道怎么接了。 只见王爷一下子站起来,亲自上手追着石公公一路猛打,直打的石公公痛哭流涕,抓着王妃的衣摆叫王妃救命。 赵睿之伸手去拍他的肉爪子:“你给老子放开她!” 明鸾冷笑一声,总算是明白了,他们这些人压根不在意,她来与他们商量,才是给他们脸了。 转身一把将两个人手里自己的衣摆扯出来,往外走。 春白提着裙摆手里拿着一封信正急匆匆的走过来,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春白抬头:“王妃,是师太的信。” 屋里赵睿之也出来了。 明鸾打开看了一眼,转身吩咐陈铮:“你去安排人手接应一下侧妃们的车马。” 赵睿之:“不是,江小明你什么意思?嗯?” 陈铮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转身也走了。 赵睿之伸手跟明鸾要信:“母亲写的什么?” 明鸾拍给他,叫了春白跟春飞:“走吧,去工坊看看。” 春飞上了马车就问:“王妃,真的将那两个人都迎进来吗?” 到时候这辽东府的百姓该怎么看? 明鸾道:“胶东王的意思不明,不怕他真想多管闲事,怕有人跟着浑水摸鱼。” 这一二年,皇上重新提拔了不少将领,这些人表面上当然是帝党,可私底下敛财无数,他们早就眼馋辽东财富。 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蛋,若是胶东王真弄出一条裂纹,到时候不用朝廷发难,就先有人来咬他们了。 春飞道:“王妃好不容易有了声望,若是真叫那俩人进来……” 明鸾道:“我直说接应,又没说拦着胶东王行事,看她们造化吧。” 身在局中,她若是执意做个善人,才是搞笑。 板子不落在自己身上,总是不知道疼的。 春白在一旁咬着嘴唇,难得的一言不发,明鸾看了看她,她突然道:“王妃,若是王爷真将人纳了,王妃不要伤心。” 明鸾哂笑:“你看我像难过的样子吗?” 春白低头,过了一会儿,像是突然下定了很大主意,开口:“其实静安师太在西宁行观也,也有几个内……宠……” 明鸾这次是真抽一口气了,伸手直接捶了春白一下:“你不要命了!” 她掀开帘子看外头,车夫是她的人,这才回头狠狠盯着春白:“这种话,若是敢说第二次,不用王爷出手,我直接送你一程。” “想死不要连累别人。” 春白连忙跪下:“王妃息怒,奴婢……,奴婢的意思……” “住嘴。” 春白咬着唇几乎咬出血:“是。” 明鸾缓缓的将胸腔里头那口浊气吐出来,训她:“不过是两个侧妃,你瞧瞧你们俩,自乱阵脚。再看看李先成,许言嘉,就是石森,他们谁拿这件事当成大事了?” 表面上做的再诚惶诚恐,也不过是糊弄。 第三百三十二章 当老公把家搞得跟猪窝一样 明鸾从工坊回来,就见赵睿之正吊儿郎当的坐在庭院里喝酒听曲。 这画面可真他娘的令人生气!有种辛苦工作一天回家看见老婆悠闲自在还把家搞得跟猪窝一样的感觉。 她这样想,并不是不能体谅居家之人也有的辛苦,但赵睿之真的是——如果活着喘气也算辛苦的话。 她出去的时候,明明床是床,榻是榻,现在床上的被子窝一团,榻上到处都是抱枕迎枕靠枕。 大概是他也觉得屋里有点乱了,所以才跑到庭院里。 她上前,伸手拉他。 他扬起脸来冲她一笑:“干什么?坐下喝杯茶。” 明鸾被他反过来这么拉了一下,往前一步但没有坐下:“跟我去书房,有事。” 赵睿之就笑:“什么事?才回来,喝点水再去。” 她仍旧不肯坐,不过却将他倒的一杯茶给喝了,喝完又去拉他的手。 赵睿之这次才起来:“我的好王妃娘娘啊,到底要我去做什么啊?” 明鸾拉着他往前走:“写谢恩的折子。” 赵睿之明显脚下一顿,不过到底跟着她走了。 侧妃的马车在路上要走的时间不短,又过了半个月,传来消息说路上碰上一股流匪,将两个侧妃都劫走了。 好在王府接应的人得到消息,很快就将人两个人都救了回来。 这一场闹剧起起落落,辽东府也跟着炸了几个锅。 徐参军夫人算是王妃心腹,只要没王妃在场的,她自然而然就是人群的焦点了。 好些人想通过她知道王妃对两个侧妃的意思。 有些对名声更重视些的,更是直说:“那两个人若是自己知道好歹,就该自裁谢罪,免得脏了我们辽东的地界。” 徐参军夫人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要是真自裁,岂不是假的也成了真的,咱们辽东男人就这么不中用,保护不了两个弱女子?” 众人从这个角度一考虑,也的确是这样。 “要这么说,那还不能叫她们死了。” 徐夫人就说:“那是,她们俩好好活着就行,还显得我们王妃宽容大度。” 李七奶奶笑着道:“王妃才不会在乎她们呢。” 徐夫人看了一眼李七奶奶,这位新奶奶也是个厉害人物,不声不响,温柔又安宁的,可是谁又知道她当初可是把压箱底的钱也都给了王妃呢? 徐夫人有时候对自己的眼光也是钦佩的,可是在李七奶奶面前,又觉得略逊一筹了。 她这种心思钦佩中又微微带酸,李七奶奶在一大家子中早就历练出来,自然也就看一眼便透了。 如今也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 只是李七奶奶一句提点并未将徐参军夫人点醒,反而等人少了,又得了她一句不甚情愿的吹捧:“姐姐的眼光妹妹是比不上的。” 李七奶奶笑:“要是论起眼光来,咱们这些人便是都加起来,能比得过王妃不?” 不说旁的,便是工坊从建立之初到如今,经历了多少波折困难,多少人都想半途而废了,可王妃是无论什么情况,都能灵活的解决问题。 便如那个妇人既想在工坊里头干活,又放心不下孩子的情况一样。 旁的多少人啊,要么将孩子撩开手,要么就放弃工作回去看孩子,可是事情说到王妃面前,王妃便能雇人来看孩子,后头来的孩子年纪大了,有人说这是沾工坊的便宜,因为毕竟管饭么,谁知王妃竟又找了先生来教他们读书。 多少人家,曾因为儿媳妇不能顾家看孩子就不叫人出来做事的,后头看着别家日子越过越好,也终究是忍不住了。 更有的,却不仅是贪图做事的那几个钱,反而还有是为解决了孩子上学的这个原因,或许在许多人看来,孩子将来有出息,这比什么都强吧。 徐参军夫人听她这样一说,却也笑了:“姐姐看的明白,说的极是。” 这话终于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服软。 李七奶奶心里叹了一口气,世上能比得过自家的人多了去了,她从来就不是那种只在眼前比一比的人。 不过却也要跟王妃继续学下去的。 不说旁的,女人没有不喜欢新衣服的,有了钱就喜欢买喜欢穿出来,女为悦己者容么,可王妃就不大在意这个,一件衣裳穿好久,吃的也不是特别用心。 她们这些人常来常往,是见过王妃的饭食的,偶尔王妃自己吃饭,两三个菜算是多的,甚至一个菜的时候都有。 李七奶奶觉得有人说王妃俭省,这不对,这不是俭省,而是一种生活态度。 就像一朵花,不会自己觉得自己很美,也不会在意旁人的目光。 李七奶奶觉得王妃很随性很潇洒。 她也学来着,学了个四不像,被其他妯娌说是小气。 真不明白,一天三顿饭,吃饱了便好了么,何苦去苦苦的追求那么多讲究呢? 她在衣食上小气,她相公、孩子读书,她可不小气,花钱买书、会文、请教那些有学识的先生,跟王爷身边的幕僚将军们来往,这些人谁说她小气了?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在王爷王妃想用人的时候,能想到她,或者有人能帮着提她家一句罢了。 若是将来,王爷真有福分,那她就举家跟着入京去!从此也鲤跃龙门! 单薄的像风一吹就倒的李七奶奶,谁也没想到她的志向竟如此之大。 “王妃是真不在乎那两个侧妃,她若是有一丝在乎,不用她出手,有的是人帮她解决了。” 王九娘跟江十一娘却也是真吓得不轻。 等缓过神来,得知来接待自己的是王府的长史(四舍五入就是王爷之下的头一人了),于是又开始抱怨了起来。 “若是早一日来,也不用叫我们遇到这些事。我们这两个弱女子孤立无援,你们是不是看的挺痛快的?” 陈铮可不是那种喜欢吃亏的性子,他吃亏也分人,两个王爷都不稀罕的侧妃,当然不用他忍气吞声。 “接到朝廷的诏令,我们就立刻从辽东出发了,日夜兼程的往这边赶,途中换马不换人,只是没想到,无论是两府的家丁陪嫁也好,还是朝廷的护卫也好,竟然被一群贼匪给打的落花流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侧妃娘娘这是不乐意嫁到辽东,打算半路来个金蝉脱壳呢。” 第三百三十三章 我心悠悠 赵睿之带着李先成出去了,不过却将许言嘉留在了王府里。 他们这些人跟着王爷来到辽东,辽王府就是他们的半个家,明鸾也没管他,叫春白拿了从工坊里头带回来的一只包袱去找小路子。 小路子也听说了侧妃的事。 明鸾到的时候,他正坐在榻的一侧。 单薄的背影,如花的侧颜,以及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腰,明鸾想起他这一生,不由的垂下头去。 路子骞扭过头来看见是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明鸾也便跟着笑笑。 她想她永远忘不了当时劫匪的刀子过来的时候,他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 士为知己。 她提了提心神,让自己看起来更高兴几分:“猜猜我带了什么过来给你。” 他微微伏了伏身道:“正想找王妃说话。” 明鸾将包袱放到一旁,坐在他对面:“哦,你找我什么事?” 小路子道:“既然胶东王乐意插手,您不该去救那两个女人。” 明鸾:“可是静安师太说此时还不是开战的好时期。” 小路子看着她:“您是您,师太是师太。师太只是那样说了一句,我想,她并没有要求您如何去做吧?” 明鸾垂下眼皮。 小路子看着她的样子,放在膝上的双手微微蜷缩起来:“那两个人来了之后,您打算怎么安置呢?” 明鸾将脸撇上一旁,不看他的目光:“我没什么想法,就想听听你的意思。” 小路子:“我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如就交给我?” 明鸾脱口而出:“不行。” 她看着小路子:“你别管她们了。” 小路子:“现在不管,日后呢?” 明鸾:“现在管了,日后呢?” 两个人打哑谜似的一番话,都明白对方知道了自己的意思。 小路子不想让侧妃坐大,宁肯脏了自己的手,而明鸾则考虑到以后,若是赵睿之真回京之后,那时候,他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吗?纵然他肯,大臣们,那些等着瓜分后宫势力的人又肯吗? 两个人正对坐僵持,春白过来禀报:“王妃,许将军求见。” 明鸾说了一句:“他怎么来这里了?” 看了小路子一眼,还是道:“请进来吧。” 小路子站起来,不一会儿许言嘉进来,两个人行了礼,许言嘉又给明鸾行礼。 明鸾道:“你坐。” 言嘉本来不想来的,他从前总是避嫌避嫌又避嫌,可今日王爷也太太太过分了,带着李先成出门就出门,临出门还特意看他一眼。 言嘉心里骂了一万字的脏话,越骂越生气,干脆过来见明鸾。 “末将有事求王妃。” 明鸾笑:“你说。” 她放下茶杯,看着他,眸子里头都是笑意。 小路子看着她的样子,心中一动。 原以为没放下的是她,却原来是自己? 许言嘉已经开口:“末将想去义安军中。” “你……”明鸾顿了顿,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听说京中许侍郎马上要升官,你这样,日后父子俩可怎么相见呢?” 许言嘉:“末将可以驻守边境,为王爷为朝廷守住边防,不叫敌人进犯分毫。” 明鸾想了想,站起来跟小路子说:“包袱里头的东西是给你的,我先走了。” 说完又看向言嘉:“你跟我来。” 她说完就转身,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小路子站起一旁,眼看着许言嘉眼中闪过一抹欢喜,爬起来就追了上去。 他扭头,看到王妃留下的那个包袱,走过去捡起来,慢慢的抱在怀里。 那日,伺候他的小厮们围坐在一起说话,说的是未来的希望,是来世的美梦。 他在一旁听着,也想自己。 他想,这辈子已经望到头了,再多也没有了。 如果有来世,他也想做个将军,马背上肆意飞扬,他也想做个王诚那样的青年,无论是奔波在路上,还是回到府里,眉目间总是那么的清爽,好像多少烦恼也能转头就抛下。 许久之后,他低头慢慢的解开包袱,看见里头是一件衣服,上头绣着一只鹿,浅浅的线条勾勒,却活灵活现,而鹿的身边,是一只鸾鸟。 女床之山,有鸟,其状如翟,名曰鸾鸟,见则天下安宁…… 他笑着笑着,却莫名的流出泪来,抱着那件衣裳哭了起来。 明鸾将言嘉叫出来,再抬头眼眶却有点红了。 言嘉愕然,失声:“王妃?” 明鸾抬手:“不是因为你。我是想起我。” 她转身,继续往前走:“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很早就没有家了。” “不过,”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拾步上了一个台阶,双手背负在身后,继续道,“不过我虽然没有了,却并不希望别人也没有,更不希望别人不顾惜父母家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你应该回去。你父亲也好,王爷那里也好,我瞧着他们都是这样的希望。” 许言嘉一句:“那叫我回去之后呢,若万一两地开战,让我眼睁睁的与王……王爷为敌么?” 他说完才发现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转身一拳捣在亭子的廊柱上。 明鸾道:“也不一定会开战,只是有备无患而已。” “王爷跟师太都是顾惜民生的人,能兵不血刃,谁会喜欢动刀动枪啊?” 许言嘉硬逼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王妃这话才是说错了。男人们,就没有不喜欢争夺的,没有的,要抢过来!为了守护自己拥有的,也会不惜开战。” “就是静安师太,从前卓大师说她是将军命,这话真的非常的应验,您看看她,世人都晓得她疼爱您,可——” 明鸾打断了他的话:“你要是再说一个字,我们连朋友也没得做了。” 言嘉便停住,只是胸腔震动的厉害。 紧紧的咬着嘴唇,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明鸾觉得自己心里非常非常的难受,眼眶酸的厉害。 她其实也想保护每一个人,也盼着每个人都好,就是无论怎么做,都难以万全。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会跟师太说的,看师太那边能不能走得通,如果走不通,再请王爷帮忙。” 好一会儿,才听见他说:“谢谢王妃。” 他说完就直接下了亭子走了。 明鸾看着他的背影,伸手叫了春白来,挽着她的胳膊也回去了。 “我可以做很多事,但还有更多的事,是我无能为力的了。” “有时候盼着日子慢一点,再慢一点,每个人都不要变。” “可有时候呢,又希望它走快一点,恨不得我一下子就到了耄耋之年,将岁月啊,都留给别人,我只看着。” 第三百三十四章 侧妃来啦,哇哇哇 石森对王爷这种种“作死”的行径那叫一个佩服。 他特别想问问王爷:“您是小孩子么?” 赵睿之却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放心,他自己会做出选择,真不是本王看不起他,他要是能将人带走——” 石森跟李先成都齐齐的看着他。 赵睿之看看这俩,噗嗤一乐:“上一波挟持王妃的人如今都灰飞烟灭了吧?你们这啥意思?难不成他把人拐走了,本王还要钦佩他啊?” “那当然是天涯海角的追杀。” 这一句话明明一点气势也没有,但却说的李先成跟石森心里一凉。 尤其是石森,内心泪水哗哗得流啊流。 王爷这个疯逼,自己不会哄人,也不叫别人哄,眼看着王妃渐渐离心,他还在这里提防这个提防那个,就不自己使使劲? 石森小声哔哔:“赶紧叫王妃怀孕啊!” 赵睿之:“你以为我不想?” 把石森吓得一个趔趄,差点趴地上:“王,王爷!” 赵睿之抬脚踹踹他,手里扇子唰得打开,摇了摇道:“我也想啊。” 石森:“那……,那不是只要那啥了就可以那啥么?” 赵睿之:“你想的挺美,不过我看了,这事儿还是你们家王妃做主,她不想,我出再多的力气也不行。” 石森:“这您又知道了?从来没听说过这种。” 赵睿之:“你没听说过的事情多了去了,既然头一次听,就好好听着。” 石森叹了口气。 “两个侧妃怎么办啊?” “先把她们安排在府外,然后找人算日子,最好算的晚一点。” “可是钦天监是算了日子出来的。” “那不能说她们水土不服,所以日子都不合适么?这种事你还要本王抓着你的爪子一点点的教你?” 石森:“那除了王家,还有江家的姑娘呢。师太那边也没个意思?” 赵睿之冷冷看他一眼:“你胆子最近是越来越肥了。” 石森慢吞吞的收回爪子:“王爷,奴才这心里是害怕啊,这仗要是打起来,奴才当初给自己修的坟茔还在京城呢,别叫人给奴才坏了。” 说着说着竟然哭起来了。 赵睿之直接无语,伸手扶了一下额头:“你胡思乱想什么?要是死,你自然是埋我身边。” 石森直接秃噜了嘴:“啥?” 赵睿之想扇自己,他觉得“蓬生麻中不扶自直”实在太对了,他妈的他最近就是整天跟这些个蠢货们在一起,所以整个人也越来越蠢。 “我说,如果真有人把你的墓穴烧了,我给你报仇,将那人碎尸万段,埋你下面,让你生生世世的压着他。” 谁知石森的思绪又跑远了:“王爷,您真愿意奴婢附葬啊?” 赵睿之:“呸呸呸,滚远点!老子才觉得活的有点滋味了,你跟老子谈这个?我跟你说,我现在不打你,不代表日后不打你,今天这种话,日后若是被我听见,趁早打死埋了。” 石森只好点点头,吭哧吭哧的跟着他爬到山头上。 赵睿之负手而立:“万里河山,波澜壮阔,若非出来这一遭,就算父皇在世,就算我真成了帝王,也是一代昏君。” 石森使劲抿着唇,呼吸声跟猪圈的老母猪有的一拼。 赵睿之低头看他一眼:“你不服气?” 石森心道:这谁服气?就是投个好胎。整个儿出来,不是甩手掌柜,就是甩锅,江山万代一个老厉害的祸害了。 赵睿之笑笑,再摇两下扇子:“你不觉得王妃管的很好?” 石森想,王妃当然管的很好。但礼不是这个礼啊。 有道是男主外女主内,如今王妃管着外头一应的事务,甚至师太那边有事都直接找王妃了,这亏得师太是王爷的亲娘呢,要不王爷岂不是直接被架空了? 当然,他也不是说王妃管的不好…… 他就是希望王爷更有点上进心,不要凡事都依赖旁人。 赵睿之:“你懂什么?真正成大事的人,都是坐、享、其、成!” 李先成本来就站在一块石头上,结果听见辽王爷这么理直气壮的喊话,顿时脚下踉跄,出溜的就跌了个大马哈。 石森:哈哈哈,我笑,是因为我在嘲笑王爷的无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也是王爷不做人的一天呢。 虽然侧妃的问题暂时被王爷三言两语的解决了,不过等到人进了辽东府,明鸾觉得还是去见见她们。 她一说要去,赵睿之自然也巴巴的跟上了。 “本王也要看看祖母跟皇上给本王选的人长什么样,可别——” 王妃看过来一眼,王爷立即改口,“哈哈,当然是皇祖母的眼光十分之好,看看王妃,又贤淑又温良又漂亮又大方,简直是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明鸾被他这一番唱念做打逗笑,瞥他一眼,抿唇道:“不许说了。” 赵睿之见了她难得这一副娇嗔模样,简直跟喝了三斤酒一样,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不多时,侧妃的马车也到了。 赵睿之往明鸾这边靠了靠,两个人俱都脸带笑意。 江十一娘跟王九娘这一路颠簸,脸色都有点灰败了,本来还想在马车里头打扮一二,谁知那边听说王爷跟王妃已经迎出来,她们俩就不好再提了,总不能叫王爷等着她们。 所以两个人下马车的时候心里都要懊恼死了。 江十一娘仗着血亲身份,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华盖之下,王爷王妃并排站立。 只见辽王爷身着姜黄色的常服,胸前金丝线盘出龙腾虎跃的气势,玉带束发,戴着金冠,身上佩着美玉,脚下蹬着快靴,一只手持扇子,缓缓的扇了几下,继而扇子一合,开口:“免礼。” 那声音也十分好听,整个人当真是面如冠玉,如芝兰如玉树,江十一娘觉得心跳一瞬间就暴涨了数十倍。 只嫉恨身边这王九娘,要是王爷是单独来接她的该多么好啊。 且不说王九娘的心思跟她也不遑多让,辽王说完那俩字,就开始修闭口禅。 明鸾满指望他既跟来了,就他说些欢迎的话,谁知她瞪了他半天,他竟然是坚决不说了,还狗狗眼冲她眨啊眨。 卑鄙无耻又犯规。 辽王妃使劲压下嘴角的狰狞,冲两个远道而来的侧妃说道:“两位姑娘路上都辛苦了,一应居舍都预备好了,你们先好生歇息几日,咱们再叙话。” 第三百三十五章 情到深处自然懂 王九娘本来不打算跟江十一娘结盟的。 但是,就是太气人了! 她们千辛万苦的来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儿,结果呢,王爷就只说了俩字,然后王妃就一杆子把她们支出去好几日都不能见人! 如果说这个令人咋舌吃惊的要死,那么等她们发现自己住的地方竟然不是王府,就—— 脑梗,心梗,身心俱梗! “去请长史过来说话。” 丫头去而复返,只是身后却无人跟来。 江十一娘眉头一蹙。 丫头小声道:“他们说陈长史去向王爷复命了。” 王九娘在一旁拿着团扇轻轻扇,点着头贤淑道:“这也是应有之意。” 江十一娘不觉得这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 “王妃这就是在给我们俩下马威。” 王九娘轻轻一笑,心道,这还用说? 嘴上却引着江十一娘说更多:“这话怎么说的?” 江十一娘瞥了她一眼:“我们两个的出身都高过如今的王妃,她心里忌惮我们,自然不会让我们好过。” 王九娘:“可是王爷不是也没说什么么?” 江十一娘对王爷一见钟情,便成了“情到深处自然懂”的最佳代言人,很快就给王爷做出合理的解释:“王爷总要给王妃几分面子的,大庭广众之下,若是驳了王妃,到时候岂不成了我们俩欺负人?” 王九娘虽然对她的这番说辞有点不屑,不过心里对王妃的忌惮却是一丝也没少。 她跟江十一娘不一样,江十一娘来这里,对江家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她,身上背负的还有家族的荣光,以及皇后的期望。 她身边的王姑姑乃是皇后送给她的,一路上提点她良多。 王姑姑甚至告诉她,王爷根本不重要,王妃才是关键。 果不其然,王爷就像人抗的一杆旗子一样,出来招摇一番,立即就收起来了,而王妃的话却无一人反驳。 所以,当江十一娘看王爷的时候,她就在看王妃。 平心而论,王妃的容颜是一等一的,弯月眉,大杏眼,樱桃口,皮肤白里透红,可以当一句“眉目如画”。 她想起当初冉木晗信誓旦旦的说王妃已经死了,就怀疑其实说这种话的冉木晗应该死了。 对于冉木晗那种人,天熙朝的女人没几个喜欢的。 当然,如今的王妃也不是好东西就是了。 王九娘暗暗的磨着牙。 她没有看清楚王爷的容颜,但是看见了王爷的身量高挑,身材极好,既不粗壮,也不孱弱。 如今她手里团扇慢慢摇啊摇,仿佛当时王爷扇子扇过来的风到了眼前一般。 两个人侧妃都是俯身行礼之人,明鸾当然不用给她们行礼,也就把两人都看了仔细。 虽然旅途劳顿,但仍然是面若芙蓉,神态透着一股打小儿养尊处优的傲气。 回去马车上,便对赵睿之说:“她们俩都好漂亮。” 赵睿之笑话她:“白读了那么多书,形容人都不会。” 明鸾也笑:“那你给我打个样儿好了。” 赵睿之勾着唇角,拿扇子挑了一下她的下巴:“看看本王的王妃,可真是眉眼盈盈,如明月落我怀里。” 明鸾抓住他的扇子,拿过来自己扇了扇,只觉得一阵清爽扑鼻,连忙使劲嗅了嗅。 石森刚才坐在马车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的,还想难得王爷王妃撒狗粮呢,结果没多久就传来王爷一阵丧心病狂的笑声。 “你刚才那样真好像一只小狗啊,哈哈。” 石森简直对王爷无语!虽然王妃的动作的确不够高雅,但也没有像小狗啊。 并且王爷还试图扯他下水:“石森你看到了吗?你说说,咱们家明明刚才那样是不是像狗狗,嗯?” 石森:“奴婢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明鸾嗤笑一声,她又不是头一次被赵睿之取笑了,要是连这也受不住,干脆买块豆腐撞死。 于是淡定地倒了两杯茶,明晃晃的闪过王爷伸过来的手,直接将其中送到了石森手里。 还跟他碰了一下茶杯。 石森:喔噢,王妃你好会。你瞧瞧王爷那脸色,不用上妆,可以直接扮包青天包大人了。 论厚脸皮,王爷自称第二,少有人敢称第一。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把王妃的杯子接在手里,也倒了两杯,也跟石森碰了一下:“我们夫妇俩多劳石总管费心,这里我也给石总管敬一杯茶。” 明鸾看看赵睿之,深觉此人是个人才。 赵睿之看着她笑,修长的手指几乎跟手中的纸扇同色。 他们两个人,从一开始那不着调的相见到如今,已经是过去了那么多年了,但是仿佛还是昨日的事一般。 到了王府之后,赵睿之又拉着她去山上走:“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今日晚霞正好,是个大晴天,我们在山上走走。” 明鸾看了看他,觉得莫名的有点热,吩咐春白:“给我也拿一把扇子来。” 赵睿之笑着倾身,同她咬耳朵:“是不是看着哥哥扇扇子风流倜傥,心里喜欢啦?” 明鸾点点头:“你说刚才那句话之前,的确是心跳加速来着。” 见她难得当众承认,赵睿之正要高兴,想起她话里隐藏的意思,分明是嫌他话多煞风景,顿时抿住唇,轻轻哼了一声,大步往前走去。 走了两步脚下又慢了下来,等她跟上来,主动伸出胳膊肘,让她挽住,这才继续。 明鸾刚说了个“侧”就被他打断:“煞风景的第一人应该是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明鸾:“我就是不喜欢让事情拖延着,能早点解决就早点解决。” 赵睿之:“哈哈,是怕她们来觊觎我?你也跟我这么长时间了,就没有学学我?你看我对你多么放心。” 他说着话找了山中凉亭坐下,也将她拉到身边,给她扇扇子。 火红的霞光染红了半边天空,她人在光里,手上抓了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子,两个指头慢慢的捻着那杆,时而低头用嘴吹一下,时而去对着光看那叶子的纹路,一缕不听话的头发从她鬓角钻出来,落在她唇角旁,樱桃般的红唇勾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你放心我,自然是因为知道我不爱他。” 赵睿之一下子笑了出来:“你这就没良心了,难道哥哥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 明鸾看了他一眼,手里的银杏叶被捻得团团转,嘴角的笑容变得温柔:“自然是明白的,只是女子多情,面对心上人的时候,难免会多一些患得患失。” 赵睿之叹一口气:“刚才你说我的那句话,真该送给你自己。这样的表白,没说出来,大家心知肚明也就罢了,说出来之后,怎么听着好像有几分凉薄似的?” 又指着晚霞道:“你别以为日暮西山有什么不好的,多少农人都盼着天黑了歇息呢。等睡一觉,睁开眼又是崭新的一日。” 最后说:“你我这样的人,除了彼此,也没有其他人了。” 所以,他才不在意那什么侧妃。 春白去选扇子,挑了半天,也拿了一把纸扇过来,结果到了之后就发现王爷王妃倚靠在一起坐着看斜阳,美好静谧。 她嘴角才露出一个笑容,结果就见王妃腾得一下站起来,斜睨了王爷一眼,然后飞快的往下走了。 春白看了看手里的扇子…… 第三百三十六章 换我来仰望你 次日明鸾醒了,发现赵睿之那边的枕头已无温热,她起身没等问春白,小路子来了。 明鸾便将赵睿之早走的事撇开,对小路子说:“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跟你商量。” 小路子笑:“我猜,王妃找我,肯定跟耕种有关。” 明鸾便笑起来:“你来,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事?吃早饭了吗?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小路子:“恭敬不如从命。” 明鸾:“你也是个大人了,以后说话能不能成熟点?” 小路子懵逼。 她噗嗤一笑:“能不能把这些客套话都省略了去?” 小路子这才反应过来,笑:“好。”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尽量。” 两个人坐了,明鸾道:“如今辽东府的一亩地,一年产三四百斤粮食就算不少了,便算个三百斤,一个成年男人单靠这个能吃饱吗?不能的。” 小路子接口:“便拿最简单的三口之家来说,怎么也要有个四五亩地,才算是能将把日子过好。” 明鸾点头,小路子欠了欠身:“根据记录在册的统计,整个辽东有地的人不足总人口的三分之一,剩下的人不是不想买地,而是买不起,或者买不到,于是只能靠做佃户生存。” “还有一点,辽东这几年是富裕了些,可粮价也上涨了。” 粮价上涨,不代表百姓手里的钱多了。 辽东的几个大世家把持了大部分的土地。 明鸾这些年也在积极的买地,不过为了将来的计划做打算,就不能打着王府的旗号买,自然各处买的都非常零散,也是直到现在,才算是有了一点眉目。 而整个辽东虽然肉眼可见的富裕起来,可能够耕种的土地还是有限的,长此以往下去,粮价会越来越高,南方的粮食运来北方,本身路费也是不少的一笔钱。 “我有个想法,你听听……” 明鸾刚要说,自己先笑了:“吃饭,我已经写了下来,只是没有润色,吃完了,我们去书房看一看。” 饭后,小路子看过她写的内容,良久无言。 “王妃这样做,为的是什么呢?” 明鸾笑,张了张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要是说希望每一个人都好一点,会不会显得太傻。” 小路子道:“王妃这样,会很辛苦。” 明鸾:“我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如果能多做一点事情,心里会非常开心的。” 才说着,石森跑了过来,大老远就喊:“王妃,王爷找您呢。” 明鸾看一眼小路子:“你帮我再想想吧,这件事大,自然是要禀明母亲跟王爷的。” 小路子看着她跟石森走远了,过了好久,轻声道:“我知道了。” 明鸾走出来,问石森:“王爷找我什么事?” 石森笑得见牙不见眼:“王爷要陪王妃出去玩,才布置了一番,亲自选了地方……” 明鸾噗嗤一笑:“好。” 石森听她声音温柔,简直比被约去玩的是自己还开心。 明鸾问他:“我要换件衣裳吗?” 石森围着她转了一圈:“王妃穿什么都好看。” 明鸾是拿他没办法,两个人走到外头,赵睿之正坐着马车上,他听见动静,扭过头来,一见她就笑了:“快来,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 明鸾抿着唇上了马车,赵睿之却不叫人跟着。 “都安排好了,谁也不许跟,本王给王妃当车夫。” 马车用的都是老马,稳得很,他吊儿郎当的,摇着扇子往马车里头看了一眼,问她:“想说什么?” 明鸾道:“这么喜欢当我哥哥,下辈子做我哥哥好了。” 赵睿之瞪她一眼:“煞风景,你最行。” 明鸾:“喔噢,是啊,难道我不是跟你学的?” 赵睿之:“你怎么不学我点好?” 明鸾:“你哪里好?” 她才说完这句,看见他脸上的表情,连忙摆手说:“你别说了!” 说完几乎是狼狈的窜出来捂住他的嘴。 赵睿之将她揽在怀里,笑得胸腔震动。 老马识途,两个人的马车虽然引起许多人围观,但因为是清晨,也还不算特别,渐渐的离开闹市,人群更少了,赵睿之拿了个斗笠给她戴上,也不叫她回车厢里,两个人就坐着慢慢的沿着河道上了一条极为平缓的山路。 山路到了一半,在一个平台上马儿们停下,赵睿之跳下来,伸手拉着她的手叫她下来:“还得往上走一段。” 再往上走的路便不那么好走了,亏得明鸾脚下穿了平底鞋,她抓了裙摆,跟在他身后。 “还有多久啊?我头晕。” 赵睿之:“快到了。” 说完伸手拉住她。 前头一块半人多高的石头拦住路,赵睿之先上去,然后朝她伸手:“上来。” 明鸾看看,十分不乐意:“我害怕。” 赵睿之:“有我呢,不会摔了的。” 明鸾还是不肯:“那下来的时候我也害怕。” 赵睿之:“下来的时候,肯定我在下面接着你。” 他说完干脆自己重新跳下来,然后抱住她,把她放了上去。 结果她一个人在上头更害怕了。 赵睿之本来想笑话她一下,可看见她那惶恐不安的样子,不知怎么忽然心头一痛。 他深吸一口气,没再说话,而是直接上去,然后就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我小时候,八字很弱,经常一点动静就吓出一场病来,后来父皇母后一见我受惊,便要摸摸我的头发,给我顺顺。今天哥哥也给你顺顺,以后胆子别这么小了,嗯?” 明鸾仰起脸看着他。 山上的风带着凉意吹来,有树木的清香被挟裹在里头。 赵睿之摸了摸她的额头,把她的后脑勺压了压:“好了,走吧。” 等往前走了一段,转过一道矗立的山壁,只见山顶到了,竟是一个平台,一旁盖了一个凉亭,此刻里头的确已经布置好了。 明鸾这才吃惊:“你已经上来过来?” 赵睿之得意:“那是,我自己亲自选的地方,不来的话,能找到这里?” 这平台往下是许多树木,不过要是跌下去也很危险,所以边沿就围着一圈栏杆,明鸾倚靠在栏杆上,往远处望去,那视野是极为开阔的,最远处是辽东府的闹市,此刻人来人往已然热闹了起来,再近些,便是他们来时路过的那段山溪,溪水哗哗的流淌着,它们最后会流入一个小小的水库中,附近的许多山民则来这里打水喝。 山溪的水带了一丝甘冽,还有一点很清爽的香气。 往东边望去,则是绿油油的田地,间或有点旁的颜色,那是农人在耕种。 人站在这山巅,极目远眺,心胸开阔无比,明鸾的呼吸轻了又重,重了又轻。 她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不,那应该是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假期里头跟同学们一起出去爬山,那时候站在山头的自己,是一个心无杂念,傻兮兮的孩子。 而今的她,便是站的再高,心头也沉甸甸的,不是没有快乐,而是很难以万全。 因为得知无法万全,所以无法快活。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山间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她脸上笑容渐渐多了起来,仿佛那笛声也带走了她的悲伤。 赵睿之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微笑的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他道:“亭子里头坐。” 然而进了亭子,他却叫她站在那石凳上:“换我来仰望你。”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世间最美的绝色 直到赵睿之说完话,明鸾也没有回神。 她依旧沉浸在那笛声之中,而整个人的情绪也如同潮水,波澜不能消除。 终于回神,低头刚要下来,赵睿之却又紧紧的握了她一下:“小鸟儿,你要怎么样才能开心些?” “难道要让哥哥送你走吗?” 明鸾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想开口,却不妨眼泪先流了出来。 她动了动唇,哑着嗓子说了一个:“不。” 赵睿之胸腔震动很厉害的松了一口气,然而心情却没有好。 他知道她在这种时候不会说谎,说不想走就是真不想走,可是,她的心情不好也是真的。 明鸾不习惯这样俯视他,就说:“我下来吧。” 赵睿之点头,后退一步,扶着她下了石凳。 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刚才崩得太离谱,试图往回找补:“就是突然悲春伤秋。” 赵睿之没有反驳她,只是低头从怀里拿出一条用红线编成的手链:“你看,这是我跟人学着编的,第一次做这样的,没想到还不难看。” 说着低头右腿往后退了一步,慢慢的单膝跪在她面前,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本来准备了一句“亏得你手腕细,要是跟腿一样粗,岂不是要累死哥哥”的话,但此刻实在是讲不出来。 心中也有些难过,不知道情绪从哪里来的。 只是缓缓的将那条红手链套进她的手腕。 他既然计划过了,尺寸大小自然是极为合适的。 慢慢的穿过,系紧,两头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珍珠在空中荡了荡。 她的手腕很白,青色的血管此刻在阳光下格外的明显。 他仰起头:“你看,大小正合适。” 明明是一个生来注定的天之骄子,此刻却用最温柔甚至卑微的语气跟她说话。 他脸上一点异色都没有,就像跪着的人不是他一样。 明鸾只觉得鼻子发酸。 眼泪情不自禁的又流出来。 她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无法快乐起来了。 甚至连面向死亡的时候都带了一些轻松似的,可是除了她的每一个人都那么的努力,都那么的认真。 她是舍不得这凡尘世间。 本以为自己来过,留下点念想给世间,没想到这世间也有人同样的想留下她啊。 她死死的咬着牙关,不想哭,就是沉闷的、从胸腔里头传出来的东西拼命的往上挤压,终于,压垮了她要强的体面跟尊严,叫她哭了起来,顾不得难看,顾不得是不是涕泪横飞。 赵睿之眼中带着泪,眼眶通红。 他们同样是走在一条路上的人,既然选择了那条路,就没有后退的机会了。 他没有叫她不哭,只是用拇指将她流出来的泪擦掉,后来那眼泪太汹涌,实在擦了也擦不干,他便站起来,将她抱在怀里,让她搂着他的腰大声的哭。 他反复的做着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复,轻声细语的安抚她:“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如果不能跟我说,你还要跟谁说呢,是不是?” 荣华富贵也好,万里河山也好,只要你开心起来,拱手送你面前又何妨呢? 明鸾希望自己哭得不要太难看,但她自己知道,真的是哭得太丑了,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襟:“我希望所有的人都好好的,都好好的。” 直到此刻,赵睿之才抓住了她情绪里头的那条透明的、带着绝望的线。 他恍然大悟的同时,又痛彻心扉。 这孩子啊,她从那最初的相见,就没有一丝的安全感啊! 她学着别人掩饰,却是越掩饰越压抑,越压抑越害怕。 赵睿之后悔的想对过去的自己捅刀子。 她跟着西隐先生读经史,却是越读越彷徨了。 这样通透到明心见性的一个人啊! 他抱着她的肩膀,后来又半握着她的脸颊,将她仍旧源源不断的泪抹去,声音低到沙哑:“不要怕,明鸾,哥哥永远陪着你。”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叫我哥哥吗?” “我那时候好糊涂。不过后来又返回头去想,其实我是有点高兴的,也很欢喜。” “你像一缕光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本来我那么浑噩,就是现在,直到现在,其实我也不是个多么努力多么上进的人。” “你看看我,我那么普通,我又何德何能呢?” “只是啊,这条路,不管是乐意还是不乐意,走在了这条路上,都是只能往前了。” “不要怕。” 他挤出一个很狼狈的笑,捧着她的脸问她:“怕什么?” 明鸾哭得几乎要委顿在地。 怕什么? 她本是世间啊,极为普通的一个灵魂。 她见识过盛世繁华,百姓安居的样子。 她想念那歌舞升平,想念那车水马龙,想念那梦中再难回去的家乡…… 那是她的情之所系,心之所向,神之所往。 是灵魂得到抚慰的地方啊。 赵睿之被她哭得几乎要心碎,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如果可以将她哄好,那纵然将他身上的翎羽拔下来送她又何妨? “是不是不喜欢打仗?我可以回去后跟母亲去商议——” 明鸾摇了摇头,伸手挡住他的嘴,不叫他继续说下去, 哪一副盛世画卷不是以戈为笔,染血作墨才画出来的呢? 她明明知道的,只是自己走不出那圈子。 “是我自己的问题。” 赵睿之见她肯说话了,连忙手忙脚乱的将帕子拿出来给她擦脸。 明鸾刚才哭得那么狼狈,涕泪交加的,若是换了往常,早被他嘲笑一顿了,可是今日的他却格外的温柔,真的像一个充满了柔情的哥哥,对她无尽的包容,一丝厌烦也没有。 亭子里头本来备了酒水点心的,他倒了两杯酒,递给她一杯:“是女儿红,喝一点尝尝。” 明鸾点了点头,接过来,小口的抿着。 酒的度数不高,有一点点的米香藏匿其中,很快一杯尽了,她自己又倒了一杯,后头干脆自斟自饮,把一壶酒都干掉了。 身上的力气哭干了,石凳支撑不了她,赵睿之便将她放到亭子的横座上,叫她靠着廊柱。 他则拿出一支玉笛,慢慢的吹了起来。 明鸾听着笛子的声音,觉得这笛子声比刚才的那个好多了,仿佛在她身上拴了一根线,然后提着她远渡重洋,过了三山五岳。 不知何时笛子声低了下去,她一直以来的那些压抑的情绪也不见了,整个人都恢复到了一种难得的平静状态。 然后她听见赵睿之在叫她:“明鸾。” 他很少这样叫她。 此刻声音却极为温柔。 他慢慢的向她靠近,温热的手贴在她的腰背上,缓缓的抚弄着。 明鸾觉得心口有点发痒。 她脖子上慢慢的沁出一层薄汗,脸上泛起一层粉色。 两个人不知何时滚在了地上,宽大又柔软的披风隔绝了石板上的凉意,她的耳珠像两颗熟透的小果子,被他随意的揉捏着。 赵睿之以为她会不乐意,觉得他是个禽兽,但她只是失神的看着他,像很久以前的那次交付一样,她选择了他,并且用行动向他表白。 赵睿之在距离她的嘴唇一指的地方停住,她主动凑过来吻他的嘴唇。 明明喝过了酒,然而她的味道仍旧很干净,像雨后的林木,像风吹拂过的山水,那么软,那么的好。 最后她说“我爱你”的时候,赵睿之几乎以为自己是喝多了幻听。 事实上,他只饮了最初的一杯。 两个人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李先成等在半路上,见了他们躬身行了个礼。 赵睿之点了点头,扶着明鸾上了马车:“回府。” 明鸾在马车里头睡着了。 赵睿之觉得,她闭着眼睛,不施脂粉的一张脸,已经是世间最美的绝色。 第三百三十八章 王妃顶锅不自知 从山上下来,明鸾感觉自己轻松了不少。 像是力竭之后,筋骨重续,而后从原来的梦里终于醒来,再不是从前浑噩漂浮的样子了。 而赵睿之,则更愿意跟她说些从前的事。 “我小时候特别烦人家说我不长寿的事,好像说完我一时三刻便要死了似的。那时候成天到晚的躺在床上,我其实并不怎么怕死,就是厌烦。” 明鸾能理解他身体不好时候的烦闷,不过她没有问太多,而是挨着他的肩膀,听他继续说。 赵睿之的思绪非常跳脱。 他问她:“你见过徐颂贤吗?” 明鸾摇摇头。 摇完才发现其中的bug,可是她也不想解释了,随便他去理解。 赵睿之难得没有纠缠,笑着道:“冉木晗算是很毒辣的一个人,不过徐颂贤跟她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等她不明所以的看过来,他才缓缓道:“以徐家的地位,做个王府侍妾都算高攀了。” 明鸾问他:“那她后来是怎么当上的王妃的?” 赵睿之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从小老是生病,最累的,除了身边的人,就是母亲了。父皇心疼母亲为了累病了,就听信了某些传言,打算为我娶妻冲喜。” 明鸾问:“什么传言?” 赵睿之心情有些复杂,道:“就是说我要娶徐家女么。也不只是徐家,或许还有别的两家,我当时对外头这些事根本不在意,身体不好,随便他们去。后来,等我有了精神,去找那个僧人,那人不见了,再追究线索,怀疑是先太子妃搞的鬼,可惜她也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明鸾倒是没觉得自己算是徐家女。 她对徐家已经完全完全不在意了。 赵睿之看她一眼,而后道:“后来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一些,徐颂贤将我推入水中,又在先帝面前救了我一次,先帝对她就刮目相看,甚至连我说的话都听不进去了,执意要让我娶她。” “那时候真的是心力憔悴,最烦躁的时候,甚至恨不得自己一下子死了,最好所有人都痛不欲生悔不当初。不过这种想法很短暂,为了徐颂贤这样不择手段的人搭上一生也太窝囊了。” “你对她了解不多,不知道她是怎样污蔑人的。先帝爷除了太子,还有一个成年的皇子庄郡王,因为身强力壮,所以深受先帝赏识,屡次得夸奖。” 赵睿之因病而变得通透,知道先帝夸庄郡王,无法是对他要求没有那么高,但是当时的太子跟太子妃却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 偏皇上对太子的要求极高,动不动的就训斥一番,这在太子看来,就是先帝有换太子的打算了。 其实哪是那么好换的?光那一套流程手续走下来,多少人也得歇了菜。 但太子就是战战兢兢的。对庄郡王比对他这个嫡出的皇子都忌惮。 明鸾笑了笑,赵睿之看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伸手捏了她一下,紧接着才道:“你想,如果你的仇家半死不活的躺在路边,你是给他一刀让他痛快呢,还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流血死干净呢?太子那时候对我的心思,差不多也是这样。他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所以没有立即来对付我。不过有太子妃帮衬,却将庄郡王当成了对手。” 明鸾问:“庄郡王在哪里?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赵睿之:“贬为庶人,发配琉州,其实他也不算太冤枉,因为当时,的确也是有那样的心思。” “父皇那样的人,他给你的,都恨不得你推辞不要,若是一旦得知有人竟然觊觎储君之位,那就等同于觊觎帝位了,自然也就容不得他。” 明鸾不想其中的故事竟然这样复杂,连忙爬起来坐端正了,扯扯他的袖子:“你快给我讲讲呀。” 赵睿之昨天才算是完全吃透了她的心思,这会儿看她吧,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教她的感觉。 不过看她的样子,又有了一点之前那种没心没肺的感觉,他也就跟着略松口气,想着让她见识多些,就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世上只有黑白二色了。 于是把庄郡王当年的操作也说了一通。 总之就是狗要狗,一嘴毛。 头一次吃到皇室真瓜的江小明嘴巴大张,能塞进一个鹅卵石去。 翻来覆去的一句:“还能这样啊?” 庄郡王绝对不无辜,但太子跟太子妃废了庄郡王的方式也——称不上光明磊落。 赵睿之本来是想叫她多长点心眼子的,可看她这模样…… 估计是一辈子也学不会什么心机了。 罢了罢了,由她去吧。 就不是那种“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的人,硬逼着也是逼不出来的。 当然明鸾一听他这么说,也是不肯承认的:“我怎么没心机了?不要说的我很傻。” 赵睿之道:“那你就跟我讲讲,你打算拿那俩人怎么办?” 两个人对视一眼,明鸾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讨厌。” 说完站起来要走,被赵睿之一个伸腿给绊倒了,一下子趴下了。 赵睿之就像只大狗,傻哈哈的伸出爪子摁住她:“说不说?说了就放你一马,不说就挠你痒痒肉了。” 明鸾努力撑着爪子要爬起来,无奈身高体力都不具备优势,只好抓了一条帕子摇摇投降:“我说。” 赵睿之这才将腿挪开。 明鸾爬了一下,又趴下了,下巴搁在他一条大腿上,想了想道:“要不就先听听她们怎么说?” 赵睿之爆发出一阵喷饭大笑,笑得明鸾觉得自己可以“含笑九泉”了。 她暗戳戳的想,这辽东府算是她的主场了,要是这个再搞不定,也显得她太怂包了。 如今,两位侧妃安置在别院里,身边所陪伴之人都算是心腹。 王九娘身边有皇后给的王姑姑,经世老练,江十一娘身边也有江家着意选出来的刘妈妈。 不过先前两位姑娘都是天之骄女,跟这两位老成人磨合不够,所以多数时候都不听她们的话,或者说,表面上听了,背地里头却又扭头做别的去了。 而哪怕这两个人途中都经历过一阵不太平,可是当事过之后,尤其是将锅扣在王妃头上之后,两个人的胆子就重新回来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半斤与八两的较量 虽然辽王妃在王爷面前放出一波“豪言壮语”,但其实真叫明鸾去干点“后宅女人干的真.女人”事业,她还是有点直不起来。 所以当天赵睿之临走之前瞅她那一眼,她怎么看都像是在嘲笑她“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这也罢了,她的确是天性里头,不适合先去欺负别人。 不过要是别人来欺负她,她是有那种豁得出去的劲头的。 辽王爷对着石总管评价她:“你们王妃啊,就是那种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的品种。” 石总管:“有您呢。” “也是。”辽王爷得意半天,才反应过来,立即来捶石森:“你个老货竟敢内涵我。” 石森连忙求饶:“不,不敢哈。” 赵睿之想了想,吩咐他:“我看路子骞近来不少做事,你去叫他来,我有事跟他说。” 石森:“这……,他……” 赵睿之直接一脚踹他出去:“滚。给你三分颜色你还上大红了。叫他赶紧滚过来,顺便路上好好想想,王妃交待他做的事,让他理顺了,本王可没空听他颠三倒四的话。” 石森虽摸不着头脑,但见他不像要发落小路子的样子,便也放心了,喊了自家小徒弟来,本来想使唤了他去,寻思寻思,决定还是自己去吧,毕竟小路子跟王爷也不是一路,这要是传话传岔劈了,可就丢他的人了,王爷也会觉得他办事不力。 于是对小徒弟说:“好好伺候着王爷,别等我回来,王爷不见了,懂吗?” 小徒弟不懂:“那王爷要是离开,徒儿是拦着他吗?” “拦着他?你是猫啊?有九条命?笨!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石森指着他点了半天,一甩袖子:“算了,反正王爷也没把王妃教出来。” 赵睿之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你当本王是死的?说本王跟你半斤八两?你配吗?” 石森吓了一跳,跳起来大叫一声:“我不配!”然后转身就跑了。 留下一脸懵逼的小徒弟,默默的祈祷王爷不要走啊。 结果王爷没走,来的人不少,小徒弟从前都有师傅在前头顶着,压根不认识什么这个大人那个大人的,然鹅,他不认识人家,人家却认识他,把他一通好忙,还是李先成过来,才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李先成过来是有事:“师太送了三只鹿来送给王妃。” 赵睿之一时也傻了傻:“三只?是让她吃?” 李先成闭了下嘴才重新开口:“看上去像一家三口。” 赵睿之噗嗤一下乐了,大手一挥:“行,正好熙园现在也没多少活物了,放到那里吧,等我有空会跟她说一声的。” 李先成说完了“正事”,然后才送上“账单”。 赵睿之一条条的看完了,觉得自己刚才没有兴冲冲的派人去跟王妃说三只鹿三色鹿的实在是太明智了。 话说回来,先去讨好人一下,然后跟人要钱,跟直接去跟人要钱,那能一样吗? 真男人,当然是不扭捏,大胆干! “这些给我做甚么?直接给王妃送去。” 李先成迟疑:“那鹿……” 他的意思是鹿要不要也一块说了。 赵睿之:当然不能怂。 “正事要紧,你先去办这个。” 李先成的内心简直就挂在脸上,满脸“奶奶的,怎么偏是给老子撞上”。 他很怀疑这是许言嘉给静安师太出的主意。 这些人就是喜欢欺负他一个老实汉子!哼! 他硬是将从王爷书房到花厅的路走出了写一篇小短文的心理路程,内心充满了五百字的麦马碧(真硬汉,不会柔情)。 只是老天爷大概觉得他这样就算受了折磨,叫王妃并没有再为难他。 春白:“李将军在这里稍坐,这些单子我给王妃送去。” 李先成连忙双手抱拳:“多谢姐姐。” 春白冲他笑笑,轻声说了一句:“不敢当。”然后就捏着单子走了。 她走了之后,李先成才慢慢的吐了一口气出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这一会儿功夫,还只是跟王妃身边的丫头说两句话,被人家看了一眼而已,他这后脖子上就全是汗水了。 本以为这日的下午算是走不脱了,没想到春白很快就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箱子的粗使。 李先成一愣,站了起来。 春白冲他笑笑,微微屈膝行礼:“王妃不便见客,不过单子已经理会了。” 她伸手,把之前在袖子里放的一只信封拿出来:“李将军看着点好了,留个收据给我,便可以拿走了。” 李先成瞬间觉得心头一热。 花楼里头那么多浓妆艳抹都抵不过眼前这小姐姐的一个眼神。 缺钱的汉子…… 春飞从外头奔过来:“快,告诉王妃,王诚哥回来了!” 李先成嘴角的笑还没落下,就见春白的眉梢一下子就舞了起来,嘴角的笑意更是简直要咧到耳边,声音都无端轻了三分:“真的?我这就去。” 李先成点点头,落下唇角笑意,低头拆了信封,数着里头的银票,数了三遍才算是数清楚。 两个粗使的其一打开箱子,露出里头的银锭子:都是花生米大小,却是满满一箱子。 得益于刚才春白的瞬间变脸,李将军看这些东西,简直如看浮云无足轻重(反正也不是给他的)。 他才放下笔,王诚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昔日那五短身材的小孩已经彻底长成了一个清隽的男子,脸上再无稚气彷徨。 他进来,见了李先成,倒没有太吃惊,反而露出笑容,先行礼道:“李将军!” 李先成哈哈笑笑,抬了抬手,想搭在这小子的肩膀上,可一想怀里这么多钱,都是人家赚的,这去拍人家肩头的手就跟坠了二百斤的铁秤砣一样,怎么都抬不动了。 “好好,”他点头,“别来无恙。” 王诚待人,叫人觉得这人当真是人如其名。 李先成怕自己留下多说两句,会忍不住问人家怎么就这么会赚钱,赶紧告辞:“我还有要事要办,你若是能多留两日,咱们改日再聚。” 第三百四十章 别叫我哥哥啊受不了 辽王府极其大,主人又只有那俩,所以他们这些底下人,但凡有点儿牌面的,都能有个窝。 都不用在外头现买了。 石森去找路子骞,也没去旁处,直接堂而皇之的往他的住处去了。 等进了门,就见路子骞正坐在桌前写字。 石森啧啧几声,音带笑意扬声道:“怎么连个研墨的人都没有啊?” 路子骞把最后一个字写完才搁下笔,起来冲他笑着行礼:“石哥哥怎么来了?” 石森打了个寒颤:“我求你了,千万不要叫后头那俩字。我受不了,听一回折寿十年。” 路子骞笑得更厉害,嘴边的梨涡都露了出来,左手捏了右手的衣袖做了个请。 石森道:“不坐了,王爷喊你去有事呢。” 他也没卖关子,直接道:“跟王妃最近做的事有关,你看需要带着的就带上。” 王爷的脑子厉害,嘴皮子更厉害,多数人都没有他转的快,若是一个迟疑,再接不上话,那可就丢人了。 幸亏小路子也不是外人。 路子骞点了点头,拿过桌上将将干了的条陈:“那这就去吧。” 最高兴的莫过于石森,大笑拍着他的肩膀:“还是你爽快,下次若是王爷叫你,我就让我那小徒弟来了。” 小路子笑:“如此正好,本来也应该如此,劳烦您跑一趟,是担心小孩子传不准话么?咱们还不是一样从小孩子时候过来的?” 石森冲他竖了竖大拇指:“说的不错,不错。” 两个人一路并肩,石森道:“兄弟你是个通透人,比许将军强。” 小路子呵呵笑了两声:“我可比不得许将军。许将军能长途跋涉将王妃救回来,而我呢,做个累赘罢了。” 石森:“这话就错了,人跟人是不一样的,若是天下人都一般无二,那又有什么意思?” 两个人又闲言了几句,倒是没提那两位别院住着还在歇息的侧妃。 这又是他们跟女人的不同之处了。 辽东府自觉站在王妃一方的贵妇们可都是严阵以待,只这短短的日子,派去别院打听侧妃情况的人马已经有了五六路了。 当然此事也少不了徐参军夫人啊,徐参军这日正好跟着人回来,一到家先听了她絮叨着念,说什么“王妃也忒好性子”之类的,直接把人捂住嘴:“我的小姑奶奶,本觉得你年纪小,不想让你生孩子,我看你还是生一个吧,要不不够你忙的。” 就算是王妃的心腹人,怎么王妃的事就那么好编排? 没看见那从前不待见王妃的几家如今都还没重新从地上爬起来? 所以被人笑话他靠着裙带也没升官,他老徐一点都不懊恼。 王爷身边的石总管又是什么大官不成?可这辽东府上下,谁敢不给石森公公面子? 不过一提到生孩子,徐参军夫人立即就反对了:“我不要生。一怀孕,生产,再养孩子,没个三年五载都脱不开身,我得等王妃把侧妃的事给捋顺了再生。” 徐参军道:“那你千万管住自己的嘴不要乱说啊。” 又道:“你看人家李七,他最早不过是个小小的代书,可慢慢的就走到了王爷跟前,你道王爷那么好信任人呢?还不是王妃的面子?当然,我老徐也不是不好,只是你呀,好好跟人学着,纵不为我,将来咱们孩儿若是喜欢打打杀杀的,也罢了,若是不喜欢,总要给孩子谋一条路吧?” 他这样条分缕析的说了一通,果然徐参军夫人老实不少,也听了进去。 徐参军这才松一口气,觉得还是许将军说的有道理:这女人不一定十分在乎男人,不过一定会在乎孩子。你看这不跟她说孩子,她就听进去了? 别院里,江十一娘咬牙切齿:“我只等三日,如今算是第二日了。” 王九娘叹了口气:“我们等着吧。” 江十一娘身边的刘妈妈趁着王九娘走了,悄悄跟她说:“娘子,您忘了从江南进京之前老祖宗的话了么?” 江十一娘瞥了她一眼,不想理会她,可是刘妈妈就杵在那里不走,她也不好直接说“出去”,便气鼓鼓地道:“但凡她有点礼数,我也不会这样生气。” “家里的话我当然听,可这一路上的事你也是看在眼里的。” “想害了我的名声,叫我有个被人劫走的名儿,难道那样对她就有好处了?” “她先不拿我当一家人的。” 刘妈妈直接想晕死。 苦口婆心的劝道:“静安师太才是您最亲近的人,您讨好了她,慢慢的站稳了脚跟,过得两年,生下孩子,凭谁也不敢再嚼您的舌根了。” “家里虽然不知道您路上会遇到这么多事,可是老祖宗当初的话,就是为了您好,那才是最安全的正道。” 江十一娘咬着嘴唇磨了磨:“还要过两年……,岂不是给王九娘机会?” 刘妈妈:“要是论起亲近来,自然您更胜一筹,有她王九娘什么事?您正经早该与她划清界限,如此才好叫王爷王妃早点接纳您啊。” 江十一娘想想血缘关系,那自然是她同辽王亲,这是那个冒用了她们家姓氏的冒牌王妃都比不得的。 于是松开嘴唇,抿了抿道:“那我就暂且多等等呗。要是过个好几日,王府还没有动静……” 刘妈妈道:“老祖宗的书信都在奴婢这里,自然要找可靠人给师太送去。” 江十一娘担忧:“辽王也是太不孝了,把师太放到那么远的西宁行观。” 刘妈妈心想,静安师太在西宁行观的事您都知道好几年了,从前也没见您为静安师太打抱不平过。 当然,这种腹诽只是一时,很快过去之后,又忙碌起正事来。 赵睿之则因为路子骞呈上来的东西大为震动。 “西南越氏这么有钱?” 小路子点了点头:“据说他们那里绫罗遍地走,人人不喜金银,反而爱珍珠玛瑙与美玉……,王妃将生意做到那里,最初也不行,后来送了本地的土司一匣子珍宝,这才将铺子开了下去的。” 第三百四十一章 王爷不找茬,公公像度假 因为王爷突发奇想要送给小路子一个东西,所以石森匆匆跑了一次库房,这次他依旧没使唤自家徒弟,不是因为爱——是因为这东西太贵了。 万一脆了碎了的,他这条命能剩半条,小徒弟可就没喽! 石森取了东西,拿出自己的帕子包几层,搁在锦袋里头,贴身放好,这次出来,简直如沐春风,如沐春风! 只要王爷不找茬,公公心情像放假! 哈哈哈哈哈哈哈。 石公公心情好,路过一个院门,走了几步,看见李先成正站在那里,似乎有什么不解之事。 他当即就决定日行一善,为这位算得上是半个知己的大龄崽子解惑。 “这是怎么了?” 李先成还没回神呢,回他一个:“啊?” 石公公就笑了起来:“李将军这是遇到什么不解之事未解之谜了?在您脸上出现这种‘迷惑不解’的状态,那可是相当少见啊。” 李先成还真想找个人问问,那要论起靠谱来,谁也靠谱不过“老朋友”啊,不是么? 因此他思索一番,就开始了。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他呢,因为有事去了他、朋友家,事情呢,很快就办完了,就是他这朋友没出来见他,说什么不便见客。” 石公公装模作样的点头:“嗯,不便就不便呗,事情办好了,不是么?” 李先成不耐烦:“你先听我说完啊。” 石森暗道,你莫不是说的王妃?可别叫我猜着了。 李先成看他一眼,见他已经成了一个合格听众了,才郑重的继续:“可是当我、呃,我那朋友临告辞的时候,就发现的他们的另一个朋友来了,然后说不便见客的那朋友就见了他们的后头来的那个朋友……” 石森:“我都被你说晕了。” 李先成期待的看着他:“你说,我朋友的这朋友,是不是对我朋友有意见啊?” 石森:“没有。有意见就不叫进门了。” “不过……”他又开口,一个转折就抓住了李将军的全部心神。 “不过什么?”李将军急急忙忙的问。 石森看着他的样子越发的肯定,突然体会到了王爷的快乐。 笑嘻嘻地问:“这不是你朋友的事么?怎么我听着你反而比较着急?看来你这个朋友不是一般二般的朋友呀。” 李先成:“嗯……,是的。” 石森歪歪身子撞撞他:“过命的交情?” 李先成:“过命的交情。” 他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了一丝不对,又抓紧问石森:“那到底你刚才要‘不过’什么?” 石森笑着拍拍他肩膀:“唉哟,我说老李啊,你这个朋友是不是上门借钱的?人家不见你朋友,这是合情合理啊,见了,互相彼此间说什么?不见,等还了钱,那双方还是好朋友么,你说是不是?” 心里已经笑得打跌,于是道:“我还要去王爷面前回话,先走了。” 李先成连忙道:“我也要去,一块吧。” 石森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问他:“你这是从哪里来?” 李先成:“从王妃那来,给王爷复命。” 石森这下了然,踮起脚重新拍了拍李先成的肩膀:“辛苦了。” 等进了门,又状似无意的提起来:“这几日雨水不少啊,身上潮气多,想起上次王诚那小子回来的时候,说给我带湘江那边的麻辣小鱼干,还说管够,也不知道这老小子什么时候回来。” 李先成信以为真:“哦,他刚回来,我在王妃那里见到他了。” 石森使劲咬了下内嘴唇,才没有让眼神跟表情泄露出一丝一毫。 结果呢,王爷得知王诚回来,很干脆的说:“把他也叫来,我有事吩咐。” 石森牙疼的吸一口气:“王爷,这……” 李先成:“王爷,属下这就去。” 赵睿之点了点头,问石森:“我叫你拿的东西呢?” 石森连忙拿出来,打开帕子,露出手上拖着的一对翠碧无暇的双鱼佩来。 小路子本来正站着,这时候看见此物,一时情不自禁的往这边走了两步。 赵睿之从石森手里拿过双鱼佩,转手教给他。 小路子的眼睛都直了,没多久就双眼发红,嘴唇颤抖:“王,王爷……” 赵睿之:“你可别哭。我这是受人之托。” “也不是才想起来的,只是你那时候小,本王也是个没成算的,当时答应了人,说等你长大交给你,后来我就忘了。” “关于长大,长到几岁才算大?本王也说不好。”他叹了口气,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松鹤图道,“只是看你现在说话做事,比从前,甚至比在你这个年纪的我,都好不少,我觉得,这也算是一种长大了吧。” 既然已经是大人了,这东西也算物归原主,本王也对得起当初的托付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只是时过境迁,当初的坚守,在如今看来,不知道该算是值得还是不值得,可是要是没有这些坚守,感觉江山就没有脊梁了……” 路子骞捧着双鱼佩,一步一步的走远了。 赵睿之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等缓了缓,才转身交代石森:“你亲自去见静安师太,这是小路子写出来的条陈,务必让师太看完。” 说完又微微笑了一下:“从前不喜欢读书的人,如今做起事来,比那些朝廷中的书呆子可不知道强了多少倍,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石森一听这话,顿时皮子一紧,有点后悔刚才去传话的人怎么就不是自己。 果然,王爷接口的下一句便是:“同样都是,嗯?你怎么就一点儿出息也没有?” 石森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果然刚才笑话李先成是极为不应该,老话说得好,傻人有傻福啊。 赵睿之在厅中走了一圈,然后把银票也给他了:“你快去吧,快去快回,我猜师太说不准会跟你一起回来。” 石森一听这个差点跪了:“王爷,此事干系不小,要不还是让李将军跑一趟吧?” 第三百四十二章 没有最只有更 王诚正跟明鸾说话,李先成去而复返,不单他吃了一惊,连明鸾也有点疑惑。 “请李将军进来说话。” 她才说完,王诚就站起来了。 “王妃,王爷传召,我先过去一趟吧。” 明鸾点了点头:“好。要是说得快,你再回……,罢了,你先好好歇一夜,明天再说话。” 王诚:“明日我来帮王妃准备接风宴的事吧?” 明鸾一听这话就头痛,连忙挥手拒绝:“用不着你。我身边这些人差事还不够分呢,你快去吧。” 赵睿之屏退了众人见王诚,两个人在屋里不知道说了什么。 石森亲自守门。 对没有一个敢于来打探消息这一点十分满意,这说明他这个总管给力呀。 对比去给师太送信,当然还是守门这活儿更轻省。 所以在李先成跟王诚来了之后,他便将事交代给了李先成,李先成还挺高兴。 可见朋友之间也需要互补,这件事我不喜欢做,但你喜欢做,这样我们俩就能成为好朋友呀!——《论交朋友的重要性》作者石森。 等王诚出来告辞离开,他才进去,只见王爷斜倚着椅子背轻轻笑着,那笑容怎么形容呢,非常之荡漾。 “王爷?” 赵睿之没开口,又独自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去叫赵全过来。” 石森:“这……,王爷已经忙了一上午了,也该歇歇心神,不若下午再见他。” 赵睿之的确是有点疲惫,他身体是从底子上内中干竭,不像大部分人睡一觉就能歇过来。 不过他想了想就道:“见完他,下午不见别人了,好好歇歇。” 石森这才出来,让小徒弟去传话。 不一会儿赵全来了,赵睿之直接叫进,然后对石森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 赵全是赵睿之打小的心腹,替他在外头做很多事,不过因为有赵鹤轩这种前车之鉴,赵睿之对赵全并不亲近。 赵全一进来便行了大礼,起身再行问安。 赵睿之转身正面面对着他,目光平静的看着赵全:“这些年,叫你在外头东奔西跑,辛苦你了。” 赵全目光平直的站在厅中,他三十来岁,穿一身灰扑扑的衣裳,放在人群中非常不起眼,叫人根本记不起他的长相,不过却是个非常聪明且有能力的人。 他知道赵睿之叫自己来问什么话,因此直接进入主题,主动说了起来。 “徐氏在青州虽然是流放,过的却比一般人都好,他们多数时间闭门不出,不过却一直使唤着奴婢。” 赵睿之一开始叫人监视徐氏的时候,那是很早之前,不过那时候也没有如今这么谨慎,只是吩咐了找人看着他们。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赵睿之不得不考虑到方方面面,就开始重视起来,他吩咐赵全来做这件事,本来也是因为足够在意。 赵全道:“属下扮成一个行脚商人,在他们隔壁买了宅子,没想到他们消息十分灵通,很快就上门打探了,打探时,是选在天黑之后。” 所以说,徐氏的闭门不出只是给外界的一个假象,他们对外头的事还是很在意,一有风吹草动就坐不住了。 赵睿之点了点头,问赵全:“除此之外,有没有人主动上门去联络他们?” 赵全从袖子里头拿出一份书信,上前轻轻放到桌上:“这是历年联络他们的人名单。” 赵睿之看了一眼,见后头有胶东王几个字,心里非常烦。 赵全又道:“最前面的这些人属下不知道他们跟徐家联络的内容,后头的接到王爷命令之后,属下便安插了人手在徐家,如今那人已然成为了徐二老爷身边的心腹。” 赵睿之一听他提徐二老爷,眉头就皱得能夹死蚊子,不过仍旧是问:“胶东王这样上蹿下跳的,联络徐家所为何事?” 赵全头一低:“胶东王想要个徐家女子。” 赵睿之一下子坐直了。 “仔细说来。” 这件事虽然听起来很诡异,但的确是事实存在的。 胶东王对辽王妃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不过他自己却觉得自己乃是一见钟情。 如今他双目失明,想得到辽王妃的心思就更大了。 可辽王在辽东府盘踞不出,胶东王派的人来,别说把辽王妃劫掠走,就是送给王妃的礼物也绝对到不了王妃跟前。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心痒难耐,他只好退而求其次。 只是徐家到明鸾这一辈,女孩子就只有她们堂姐妹三人,其中大房的徐明贤早就成亲多年,有儿有女了,年纪比淑妃也小不了几岁,二房两个女儿,一个徐颂贤早就死了,明鸾在辽东,三房没有女儿。 赵睿之“呵呵”。 谁知赵全接下来一句:“徐家大房徐知贤前两年生了个女儿,想送给胶东王。” 赵睿之呕了一下,直觉得污气冲天,胸口闷的差点将他送走。 “这个徐知贤是大房的长子?” 赵全:“是。” “谁的主意?” 赵全:“是,徐家老太爷跟老太太,还说这是孩子的福气。其他人也没反对。” 赵睿之气得胸口起伏,直接想把徐家都灭了。 赵全:“不过这只是徐家的一厢情愿,胶东王一听是大房那边的,便不愿意了,问徐二老爷可还有没有孩子。” 徐二老爷当初休了乔氏,后头自然再找了,只是那边的女儿家跟京城贵女没法相提并论,再怎么找,也无法找个十全十美令他满意的。 可惜的是,徐二老爷也没有旁的子嗣了。 “徐二老爷派人进京打听乔太太的事,那人如今在路上,属下这次来,也想请示爷。” 赵睿之冷笑:“请示什么?叫他再找到乔太太,然后两个人再生孩子?” “胶东王许给徐家什么好处?” 赵全:“说是可以帮忙活动,让他们回京城。” 赵睿之眉头蹙了起来。 若是淑妃觉得这是个机会,没准真能叫他们把这件事做成了。 如果做成,说不定还得逼着他去感谢他们。 “把那人处理了。” 赵全知道这说的是徐二老爷派出去打听乔太太的人,应了声“是。” 第三百四十三章 催婚者反被催之 王诚从王爷那里出来后,抬头看了看天色,身边的小厮青松道:“哥,咱家去不?” 王妈妈添了点腰上的毛病,王诚便找了青松他的守寡的娘去帮衬,也将青松当做半个兄弟看待的。 王诚看他:“你跟家里说了?” 青松:“上次伯娘使了人来说,等你回来就家去一趟。” 王诚哑然失笑:“我什么时候回来不回去的?” 到家之后,王妈妈见了他,头一句就是“又瘦了”。 王诚道:“没瘦,我长高了些,看着瘦了。” 王妈妈:“一定要按时吃饭,别随便的糊弄事儿。”说着看着自己儿子越看越开心。 王诚也看着她,见她头发里隐隐有几根白发,嘴角慢慢的收了笑意。 王妈妈握着他的胳膊坐了,同他说:“如今也是个大小伙子了,我们才从徐家出来的时候,你才过我腰呢。谁知道今上竟然还有这样的造化。” 王诚慢慢的点点头,才寻思从前都是一见面就问王妃如何的,怎么这次没有问,结果还是自己想多了,接下来就问了:“王妃身上有动静了吗?” 王诚道:“这事儿不该咱们过问。” 王妈妈捶他一下,不死心道:“你天南海北的在外头,要是遇到那种能生子的方子,可一定要收起来。” 王诚点头敷衍:“我知道了。” 说完了王妃的事,又是千篇一律的催他的终身大事。 “王妃身边的丫头也好啊,如今你也不是配不起……” 王诚吸着气,他在外头也不是不想娘。吃饭的时候想,小时候娘做的饭最好吃,如今只在梦里有那味道;下雨的时候想,娘要腰疼腿疼;衣裳烂了也会想,要是娘在身边,就给补上一个花或者一片云,不仅瞧不出补丁来,还很好看。 但是现在,他的每一顿饭都有人打点,衣裳穿脏了旧了,不用等到破了,身边的人就抢了去,给他换新的。 这当然是王妃交待了,若是没有王妃处处撑腰支持,谁会多看他一眼。 他常想自己还不大够努力,他也想给王妃撑腰。 想想思绪就走远了,拉回来听见母亲还是絮叨:“太太那头听说了侧妃的事,回来又难受了好几日。” 王诚笑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王妈妈道:“那家的日子也就那样,有时候还靠太太的嫁妆呢,太太也是怕坐吃山空,将来给孩子留不下什么。” 若是王妃好好的,总是一母同胞,还期待将来王妃能多照应弟弟妹妹呢。 “我也没懂,就是听太太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什么的。” 王诚直接呸一声:“让她损去,我们不损。谁跟她一荣俱荣了?她之前找的那常家,早完了。” 王妈妈看他这样,吓了一跳,忙拍着他的手道:“太太也是跟我闲话,你别生气啊。” 王诚深吸了一口气道:“娘,从前我小,说的话您也听不进去,如今我长大了,能照应您了,您的年纪也不大,咱们若是遇上合适的,就找个伴儿,给我也添个弟弟妹妹的,旁的不说,将来他们成家立业,聘礼嫁妆的,我都能预备,想念书出人头地的就更好……” 说的王妈妈老脸一红:“你这孩子,怎么还不着调了?我这都多大年纪了?” 王诚道:“您做什么不是样样精通啊?我觉得您可比乔太太能干多了。” 王妈妈:“我不找,我现在偶尔还时不时的去找了王妃说说话呢,要是真那什么了,可怎么有脸去?” 王诚:“您这可错看了王妃了,乔太太都找几个了,她不是一样没管。” 王妈妈笑一声:“我能进王府大门,太太可进不去。” 王诚抚额:“跟这没关系。真的。” 王妈妈:“反正我也不想找,找一个伺候吃伺候喝的,不若我这样自在,想吃什么就琢磨吃什么,想做点什么就做什么。” 王诚被母亲打败,只好道:“成,您自己看着办吧,要是您找到了,也别瞒着,反正我觉得还好,爹早死了,您一个人把我拉扯起来,多少辛苦啊,也没个人体谅。” 他说着说着眼眶红了,王妈妈也哭了,母子俩哭了一阵,王诚不好意思了,站起来擦擦眼泪道:“我今日去王府,没跟王妃说几句,王爷那边就使人叫了我过去,我先不在家住了,回去那边,看王妃什么时候有空再见我。” 王妈妈等他走了,才想起催婚这事儿又没着落,心里叹了口气。 明鸾正在看账单,有时候看看账目上的数字,感觉挣钱很容易,但花出去总是更容易的。 到了她这里,来来回回的就是些数儿了。 难得有几分心如止水的味道。 好不容易看完了,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春白过来给她捏肩膀,不一会儿感觉力道大了不是一点半点,睁开眼一看,是赵睿之,不由的就笑了。 赵睿之趁机放下手,拉她起来:“有什么吃的没有?” 她想了想道:“有地耳豆腐汤,我觉得还挺鲜美的,你尝尝?” 赵睿之点头,她便叫人呈上两碗来,与他一人喝了一碗。 赵睿之喝的快,见她磨蹭,伸手去讨她的:“你不吃给我吃了好了。” 明鸾连忙挡住:“我都喝过了,有我的口水。” 又问春白:“还有吗?” 春白说没了。 明鸾大叫:“再做!再做!” 众人都笑,赵睿之拉住她:“给我喝一口!” 明鸾:“我再喝一口给你。” 谁知她喝了一口却故意使坏,对着碗呸呸呸三声,虽然没真吐进口水去,但也绝对够气人了。 赵睿之直接被她气笑了,伸手去敲她脑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是欠收拾!” 两个人在屋里打闹一番,明鸾力拙,被他抓住,一起进屋歇了。 这一歇再醒了之后便是申时了。 明鸾睡醒不愿意动弹,感觉脑子也迟迟顿顿的。 赵睿之简直跟她一样,仿佛躺床上能躺到天荒地老一样。 过了许久,明鸾才爬起来,她从他身上迈过去,出去叫人给她松筋骨,没按到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在外头榻上舒服的哼哼了起来,赵睿之听得心痒难耐,也起身出来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不会持家的王妃 辽王爷出来一看,给王妃松筋骨的乃是俩婆子,也就不吃飞醋了,只是心里爱她这样哼哼唧唧的,便坐一旁听着。 他抽了本话本子,正打算好好听着配音自己找找戏,谁知底下没听几声就没了。 扭头一看,就见某人正咬着枕巾,憋得脸通红。 辽王爷一乐,暗道知我者王妃也。 伸手取了她嘴里的枕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上刑呢,叫出来吧,叫出来舒服。” 明鸾被他说得破功,抢回去想重新塞嘴里,嫌弃他摸过了,又扔一旁。 赵睿之简直被她给笑死,故意伸手拿手指头摸她嘴唇:“你有本事,把嘴也不要了。” 气得她爬起来,两个人又是一番打架。 春白早叫着众人都走了,等他们气喘吁吁的打完,比按摩一顿还舒服。 赵睿之虽然体力其实也不咋地,但长手长脚(比某人长),所以占点优势,一旦将人压制住了,那是问什么说什么,辽王妃有一说一,不会矫情的。 “接风宴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安排她们?” 明鸾:“你先放开我。” 赵睿之:“放开你,你就不说实话了,现在说,赶紧!” 明鸾挣扎不了,只好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誓死捍卫你的贞洁。” 赵睿之噗她一脸,看着她艰难的伸出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他才得意了。 虽然话不中听,但要是真能做到,他也不是不讲理的。 “那怎么安排?” 明鸾想了想:“我先给她们找点事做,看能不能支应起来,不能的话,再另外想办法。” 赵睿之道:“早说了,不要对她们抱什么希望。” 明鸾:“江家是你外家啊。” 赵睿之:“徐家还是你娘家呢。” 明鸾:“才不是。” 气沉丹田后终于道:“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心软的。” 赵睿之“嘁”了一声。 世上有一等傻子,宁肯把自己性命搭进去,宁肯自己吃亏受罪,却学不会去对别人狠毒。 他爱上这样的傻子,也是他的孽缘。 最后道:“我还是没什么安全感,你再说句好听的。” 明鸾把下巴搁他腿上,瞅他一眼,他还很正经很认真的看着她。 “这世上能勉强你的人,要么没有出生,要么就已经不在人世了,以后的岁月,我会努力捍卫你做个自由人的权力,保护你,爱护你,让你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赵睿之心花怒放,低头眯着眼甜蜜地看着明鸾。 朝廷的两个侧妃,就像老师布置的并不喜欢去写的论文。 平常的小打小闹都还只算是点作业,这种就是论文了。 很官方,很正经。 第三日的申时,春白去别院,请两位侧妃赴接风宴。 江十一娘跟王九娘都快气疯了。 因为在她们生命历程中,少有这种被压制的情况。 纵然家人也会给些批评责备,可是那时候会讲前因后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一句解释说明都没有的全然的威压。 江十一娘唠叨的一句:“连宫里的太后跟皇后娘娘见了我,也没她这样的高傲。”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赵睿之的耳朵里,他没说什么,还叮嘱石森:“不要跟王妃说,免得王妃知道了伤心生气。” 石森:渣男,就是想看王妃笑话。 他所料不错,辽王爷对于即将到来的接风宴么…… 王九娘急匆匆的来江十一娘:“妹妹,我们是坐轿子,还是乘车?” 江十一娘嗤笑:“等都等了这么久了,姐姐怎么还这么心急?自然是王府用什么来接,我们就用什么呗。” 王九娘吐气:“不是我心急,是王府没有来接。” 江十一娘这才反应过来,她腾得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 王九娘点头:“是,我确定了。” 江十一娘咬唇吩咐:“把刘妈妈叫来。” 刘妈妈来了也没用,王府就是打发了一个人来说一声:“请两位姑娘赴宴。” 可并没有说安排车马。 “%¥#,”江十一娘进了内室直接口吐芬芳,“这是下马威!” 王九娘虽然在外头,但是听见了,小声道:“没有马。” 刘妈妈本来也很着急很生气,觉得王爷太不拿江家当回事了,一听到王九娘这样说,顿时又有点想笑。 这人真是…… “王府这样太过分了,日后见了静安师太,本、姑娘一定要好好告上一状。” 最后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坐轿子去。 王九娘道:“坐轿子的话可以直接抬王府里头去,要是坐马车,少不得还要下来换轿子,被人看了去,还不够麻烦的。” 江十一娘深以为然,点头道:“姐姐说的对。” 刘妈妈动了动嘴,到底也没有说什么。 她们是侧妃,不是随随便便的侍妾之流,怎能一顶轿子抬进去呢? 她们可是有品级的呀,要是遇到年节,也是有资格进宫朝贺的呀! 但这时候,两个姑娘都快气疯了,刘妈妈实在也不敢此时添火,只好憋在心里自己干烧了。 赵睿之好奇明鸾的打算,所以这日一直黏着她,看着她吩咐人:“去准备接风宴。” “去跟别院的两位姑娘说一声,就说给她们接风,请她们来。” 然后没了。 赵睿之觉得自己要笑死了。 心里的小人直接笑得打跌翻跟头。 明鸾是没想起来,其他想起来的,或者直接知道这些其中细节的人呢,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想提醒她的意思。 不过笑完之后,他很快就又正经了。 明鸾叫了小路子跟王诚一起过来,说得不是旁的,还是商路的事。 辽东府的好东西不少,山参鹿茸虫草等等,今年的产量格外多。 赵睿之就说打算将这些东西往南地卖去:“辽东府吃不了这些东西,所以往南的商道就要打通,晋中那边盛产粮食,我们可以用本地特产去换那些东西进来,等粮食进来了,本地粮价上不去了,地价肯定也要降低降低,到时候趁机把田地制度动上一动……” 明鸾看王诚眉头皱了皱,怕他不好意思说,便直接问:“王爷这主意听起来不错,可又觉得别扭,我也想不到,你替我想想。” 赵睿之在桌下偷偷掐她一下。 第三百四十五章 又纯又真的下马威 王诚先推辞一番,直到辽王爷也叫他说了,他才开口:“辽东府产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尤其是那虫草,可这东西好是真好,外头的人不易得,物以稀为贵,据说京城一年到两头也不过百十斤的量,这还是全部的铺子都加起来的数目。若是辽东府出来的这些全都流出去,这价格……,恐怕十斤没有原来一斤那么值钱了。” 他只这么一说,赵睿之就立马懂了:“你说的不错,我是一时没有想到,只想了你会赚钱,却没想到这一层。” 明鸾早就看他这种做甩手掌柜的样子不顺眼了,趁机教训他:“士农工商,外头好些人看不起商贾,你却不能看不起他们。” 赵睿之也是个能屈能伸的,站起来给她行礼:“是,王妃教训的是,小王受教了。” 也算是间接的向王诚致意。 众人都笑了起来。 明鸾这才告诉他:“我们如今做的生意,也是如此。” 赵睿之一想也就明白了。 论看人心鬼蜮,他当然是有经验不少,不过要是论这种经商世情,他比王诚也好不到哪里去,真要叫他们俩一起出去做买卖,说不定他得亏得血本无归。 如此倒是对王诚也刮目相看,很诚恳的问他如果他来卖这些东西该怎么卖。 王诚想了想道:“咱们辽东府产的这些宝贝,不是寻常百姓用得起的。” “百姓种庄稼,每每多收三五斗,那粮价还要降一降,要一些靠着种粮食想存些钱的农人都不好过。” “所以,这要是高产,不一定使人快乐啊。” 赵睿之叹息道。 王诚接口:“但也不是绝对的,还要看怎么个操作。” 明鸾看着他,笑着道:“你快说吧,别卖关子了,你没看见王爷一听说赚钱,整个人都精神了。” 王诚反而觉得是王妃的精气神比从前好了。 他道:“这些东西再过一个月卖最好了,秋天是进补的时节,过了秋天就是过冬,到了年根底下,咱们把这量往少里放,便说今年受灾所以产出不多,放出这样的风声去之后……” 赵睿之:“本王就出个告示,说这些东西禁止卖出辽东府去,然后再抓几个敢偷卖的。” 明鸾一旁问他:“要是没人敢偷卖呢?” 赵睿之笑:“傻子,杀鸡儆猴而已,难不成还有人问这杀的这只鸡是真鸡还是假鸡吗?没人偷偷交易,本王就安排上几个呗。” 明鸾看看赵睿之,再看看王诚,忽然觉得这俩人可以嗑个cp啊。 一个聪明,一个狡诈。 狼被围奸。 呃,不,狼狈为奸。 口误,口误。 最近实在是重口,吃肉多了。 她直接吩咐王诚:“王爷说了日后他都会勤快起来,不再碌碌无为了,也好叫我将养将养,日后你有事可以直接找王爷商量。” 王诚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会驳了她的面子,郑重应了是。 赵睿之拍拍他肩膀:“你放心,本王必不负你。” 小路子刚才一直没怎么说话,他若有所思,考虑之后也贡献了自己的意见:“最好设立关卡,严查往外卖的路子。另外如果百姓们有这些东西,可以卖给官府。” 赵睿之:“我们没有那么多钱。” 明鸾跟王诚异口同声:“可以用粮食换。” “还可以用来换盐,换农具……” 赵睿之拊掌,这会儿是真顾不得笑话他家小王妃不会持家的事了。 持不持家的,有人会持就得了呗。 众人这一场讨论,简直就是一场激动人心的头脑风暴。 赵睿之想了想王府里头现有的几个人,觉得都不是做经济的料,还得另外从外头寻访人才才行。 他过于激动,乃至于后头都把接风宴的事给忘了。 还是春飞过来禀报,说江王两位姑娘已经进府了。 赵睿之愣了愣,转头看向明鸾。 明鸾连忙起来:“我没忘,宴会准备的怎样了?对了,我还得换身衣裳?”她看着身上的墨点子道。 春飞含笑点头:“王妃放心,宴会都准备好了,两位姑娘如今安置在主殿旁的偏殿里稍微歇息,天色还亮,一会儿点了灯笼,再开宴呢。” 明鸾“嗯”了一声,然后扶着春飞的胳膊连蹦带跳的出了门,赵睿之将扇子一合,追了上去:“等等我,我也要换一身衣裳。” 留下王诚跟路子骞对视一眼,然后双双噗嗤乐了。 进了王府,江十一娘跟王九娘都陷入了巨大的失望之中。 这王府,简直不如乡下热闹。 寥寥数人,她们进来的时候,一路上好歹还遇到几个洒扫的,但等进了这大殿,才发现里头竟然也空空如也。 就只几把椅子,没有一丝奢华不说,连基本的家具都只有这几把椅子…… 王九娘这时候是真害怕了,心里暗道:“这是给我们接风洗尘啊,还是要杀人埋尸?” 两个人都不敢动桌上的茶水。 本来来时就饿着肚子也没喝水,这等了大半个时辰,更是口干舌燥加害怕了。 辽王妃情商不够,无心插柳,结果倒是真让两个不远万里来的姑娘灭了斗志,体会了一把下马威的滋味。 又纯又真的下马威! 外头挂了灯笼之后,越发显得王府寂静。 两个人都不坐着了,带着丫头就站在偏殿门口,好一会儿,江十一娘小声道:“我仿佛听见动静了。” 然后王九娘也道:“我也听见了。” 两个人说完,就见游廊那里拐了一队人过来,前头的人躬身打着灯笼,一路走,一路灯笼将灯笼都挂了起来。 王爷跟王妃都是大步走来,两个人竟然并肩而行,且一个低着头一个仰着脸,仿佛正在说着什么。 江十一娘看见了,小声嘀咕:“他们怎么不打起来?” (次日石森听到这句话之后小小的哇塞一句,觉得江江姑娘好眼力,一眼就看出王爷跟王妃整天打架,他们俩打架的黑历史,简直可以称得上史书之最。) 这时候有丫头来请两位姑娘了。 她们俩离正殿近,走十来步就到了,进去之后自然是要候着王爷王妃过来。 赵睿之:“我不管,你们一定要保护好我。” 明鸾:“放心,我已经想到一条很辣的计策。” 她指着一块大石头对他说:举举试试吗? 赵睿之:…… 第三百四十六章 他的声音充满看好戏的味道 看着王爷一行过来,王九娘跟江十一娘的心脏都不由的怦怦跳了起来。 两个人那天就见过了王爷了,可是当时情况仓促,也想到自己十分狼狈,满心都是不好意思的情绪,也没有细细的去看。 如今在那灯火阑珊下,看王爷的皮肤白的如玉如泉,浓眉秀目,鼻梁挺直,只是嘴唇的颜色淡了些,看上去不知该猜他是多情还是薄情。 王九娘看着他跟王妃穿着一样料子的衣裳,俱都是庄重的颜色,不过因为两个人皮肤白,非但没压住气质,反而还给衬托的更好看了。 只是此刻站在王爷身边的人并不是自己。 早已进殿的两个姑娘抿着唇都攥紧了自己手里的帕子。 刚才在路上,赵睿之问明鸾知不知道辽东府里会做生意的好手有哪些,她说了几个,然后道:“也都是道听途说,我再着人打听打听?” 赵睿之就说:“不用,我叫人去就行。” 然后笑着道:“叫石森去,否则他这辽东王府一人之下的地位没人看见了。” 石森在后头跟着连忙说:“奴婢可不是一人之下,奴婢是两人之下。” 说完想起静安师太,又改口:“三人之下……” 赵睿之心里吐槽一句:“你闭嘴,不说话没人知道你是哑巴。” 明鸾直接不听这俩人“打情骂俏”了,听多了受不了。 她看见了正殿,也看见了正殿门口站着的两个人。 王九娘今天是特意打扮了一番的,她的脸是圆的,看着很有福气,穿了一件白色纱裙,银红色的外衣罩着,底下是百花裙,看起来花团锦簇,非常吸引人。 江十一娘则穿了一件如虹色的渐变花裙,只是那变化乃是手工缝制的,因此显得拼接的痕迹很浓厚,当然也十分出彩,只一看就知道肯定耗费不少人工,而最出彩的应该是她头上带着的一根红玉莲花簪子,与红唇相互辉映,眼神如秋水。 明鸾看过她们又看了赵睿之一眼,赵睿之感受到她的目光也看过来,笑着道:“进去吧。” 他倒是没仔细打量这两个人。 天底下漂亮的人多了去了,他又不是色中恶魔,没必要将所有人都收入后院之中。 王九娘看了江十一娘一眼,两个人都垂目行礼,声如莺啼的齐齐道:“恭迎王爷、王妃。” 主殿里头分主宾坐下。 宴席的桌子都布置好了,王九娘退了一步,主动走到右边下首的一席上去,江十一娘心中暗喜,慢她一步的走到左下首。 两女都是花团锦簇,赵睿之看得眼疼,伸手叫明鸾在左侧坐了,他坐在光线稍微黯淡的右边。 至于他这动作带给底下两位姑娘的不同感受那就是另外一番心路历程了。 王九娘觉得这是王爷想亲近自己,而江十一娘觉得王爷这样躲着自己,肯定是王妃说了什么,王妃八成视自己为劲敌,才敢如此正大光明的欺负自己。 桌上已经放好了几盘凉菜瓜果,石森在众人进殿之后就吩咐人去大厨房要他们赶紧上热菜了。 这偌大的正殿,只这么三桌席位。 王九娘终于回神,她看了看底下,这次是彻底确定了,没有其他人。 这接风宴啊!就王爷王妃来给她们俩接风? 这是生怕旁人知道吧? 春白春飞一左一右的伺候好了王爷王妃入座,大厨房早严阵以待的预备好了,先上了烤好的大菜,然后其他人热菜也流水一样的端了上来。 明鸾看看赵睿之,他正抓了一把松子,慢吞吞的剥着吃,更之前在书房讨论的那种热切完全两样,便也不指望他了,笑着举杯开口:“两位姑娘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这杯酒我敬你们。” 王九娘跟江十一娘齐声:“谢王爷王妃。” 明鸾笑了一下,心里偷偷想说:“你们单独谢我就行,若是想谢王爷,也别用在我敬酒的时候。” 但这种话她可不敢说,要是真说了,赵睿之能把她脑袋按酒杯里。 三杯酒都非常官方的过去,她这才劝着大家吃菜。 春白走过来替明鸾割肉,明鸾这才发现两个姑娘带的人没有进来伺候,连忙小声叫春白:“去把她们身边的丫头都叫进来,另外安排咱们这边的丫头也过去一人伺候一个。” 赵睿之咳嗽一声,明鸾连忙加一句:“叫石森进来伺候王爷。” 感觉腰上一紧,又改口:“算了,我伺候,我伺候。” 如此腰上的手才松开,还好心的帮她安抚了两下,只是他越摸越痒,还不如不摸,她连忙抓住,目光尽量平视前方,就是嘴角挑着,笑意嫣然。 王九娘往席上看了一眼,就见王妃正侧身去给王爷切他面前的肉,那袖子卷得高高的,露出的手腕细又白,手下灵巧,很快就割了一盘,把叉子给王爷放好,然后才擦自己的手。 至于王妃身边的烤肉却是她的丫头给割的。 王九娘在心里冷笑,怪不得王爷不看旁人呢,王妃这样将王爷围的密不透风,可不是就眼里只有王妃了?连丫头都不让使唤,也真是够够的了。 江十一娘也非常生气。 她们江家的接风宴多么热闹啊,每逢开宴,外头车水马龙,里头觥筹交错,多少人都挤破头的想凑热闹,辽王府倒好,生生把一场隆重的接风宴给搞得鬼气森森的! 上头的王爷王妃能吃的下去,她吃不下去。 筷子啪嗒一放,她站起来走到厅中央,行了个礼就跪下了:“王爷,请为小女做主。” 赵睿之开口:“哦?何事?请讲。” 这是他今晚开口的第一句话,声音温柔(充满了看好戏的味道)。 江十一娘道:“小女跟王家姐姐一路跋涉,却不幸遇到劫匪,若不是王府的接应及时赶到,我们俩的性命不保。” 她一说这个,王九娘也不好坐着了,连忙站起来也走过来跪好:“王爷,我们俩弱女子,命薄如蒲柳,可是家族的名声重于泰山,那劫匪着实可恨,这是要坏了我们两家姑娘的清白名声去啊。若是我们真落下那样的名声,此后我王家跟江家的姑娘还有立足之地么?我们的家人还有脸出门么?” 第三百四十七章 我还能更无耻 明鸾本来见江十一娘没有cue自己,就打算把盘子里头的肉吃完,结果才塞了一块进腮帮子,就听赵睿之开口。 “本王记得当初说要去接应你们,还是王妃的主意,此事王妃怎么看呢?” 他言笑晏晏,目光转向明鸾。 明鸾慢慢的将刀叉放下,但嘴里的肉不能吐出来啊! 她满脸错愕,目光里头都是“你这么干?良心呢?”的悲痛谴责,活像一只捧着榛子正在进食,却受了巨大惊吓的松鼠。 赵睿之看着她这呆样,唇边难以自已的荡漾起笑意。 她使劲咀嚼了两下,鄙夷的丢他一个“你怎么能这么无耻!”的白眼,仿佛嘴里啃得正是他的肉。 赵睿之当真不怕开水烫,回一个缠缠绵绵的“我还能更无耻”的眼神。 既然被cue了,她只好回答提问。 先道:“两位姑娘起来吧,坐下咱们说。” 江十一娘看了一眼王九娘,王九娘没动,她便也没动。 王九娘本来是指望江十一娘火力全开,她做辅助的,谁知王妃一开口,江十一娘就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了,把王九娘气得心里直骂自己的这个猪队友烂泥扶不上墙。 “请王妃给小女一个答案,小女日思夜想,夙夜难寐,一想到曾经的磨难,当时千钧一发的境况,若是没有人救下小女……,小女纵然是死了,身上背负污名,也死不瞑目啊。” 赵睿之腾得站起来:“你闭嘴!” 明鸾不知道他犯的什么傻,仰脸:“王爷?” 刚才还甩锅呢,这锅热了,自己又端过去,不嫌烫手啊? 赵睿之一踹桌子:“不吃了。” 说完就不给面子的走了。 明鸾看看二女,再看看已经走出殿外的赵睿之,最后看看桌子上的菜,觉得自己要是大厨,得气死吧? 她不明所以,江十一娘跟王九娘更是满脸错愕糊涂。 王爷不应该是为她们做主吗? 王爷这模样,怎么看起来这么憋屈?跟要走火入魔的前兆似的? 还是明鸾开口:“王爷走了便走了,你们俩先坐下吧。” 她说完就不开口了,看着那俩人。 王九娘还想坚持,江十一娘却觉得委屈至极,几乎忍不住泪水,倔强的站起来回了座位。 她一走,王九娘也只好回去坐了。 明鸾跟春白说:“陈长史在何处?去请他来一趟。” 陈铮很快就来了,席面上不见王爷一点也不吃惊,给众人都行了礼,王九娘跟江十一娘略略欠了欠身。 明鸾直接问他:“你说说你们当时的情况。” 陈铮便将听王妃之令出发,日夜不停,之后正好遇到两女被掳的事说了。 明鸾问:“救下两个姑娘之后呢?” 陈铮道:“臣着人报官,追查捉拿逃犯,那些人手腕歹毒,若是臣晚去一步,两位姑娘的性命恐有妨碍。” 王九娘跟江十一娘都以为自己是会被掳走的,这是头一次听说有人要杀她们。 江十一娘更是失态:“你胡说。我怎么不记得有人要杀我?” 陈铮:“两位姑娘当时惊慌失措,臣带队之人都是男子,没有可帮助安抚之人手,因此隐瞒下来。” 明鸾也是头一次听这事:“你回来怎么没跟我说?” 陈铮道:“臣去见王爷,正好遇到安王的信使,王爷得知路途不太平,便派臣安排人送之出辽东,因此耽误了些时间。后来因为江家有江南土仪要进献给静安师太,臣便亲自去了一趟西宁行观。” 明鸾点了点头:“我说这几日没看到你,师太可还好么?” 陈铮:“师太极好,还叫人送了三只鹿给王妃。” 明鸾:“啊?” 陈铮本来就猜她可能不知道(别问他怎么猜的,问就是瞎蒙),所以才故意这么一说。 江十一娘听到静安师太的名号,想起她们之间的亲戚关系,这腰板才直了直。 直接打断两人的对话,道:“王妃,不管是有人要掳走我们还是要杀我们,我们都想知道仇人是谁。” 王九娘也点头同意:“只有知道仇人是谁,我们才好报仇!” 明鸾看向陈铮。 陈铮道:“臣来之前,当地官府已经将此事上报,因干系重大,我们这边也得了一个回复。” 他说着拿出一纸信封来,上前两步交给了春白。 明鸾接了过来一看,官府的公函,你就不能指望他说的多明白,许多地方都是含糊其词,官印倒是真的。 她见王九娘跟江十一娘伸长脖子,便递给春白:“去让两个姑娘都看开。” 春白在她左边站着,接过来先给了江十一娘看。 江十一娘一目十行,看完抿着唇一言不发的交给自己的丫头,示意她传给对面的王九娘。 王九娘看的时间长,可是她也是一深闺女子,又怎么能比得过官场老油,自然也没发现“具体的仇人”是谁。 不过她比江十一娘略强。 “这信里的意思,是劫匪是来自胶东?” 陈铮就是管着公文的,对这个自然早就烂熟于心:“王姑娘,上头只写了或许是。” 王九娘就自言自语:“可是胶东那边为什么会有人想害我们?” 明鸾直接问陈铮:“那朝廷呢?朝廷怎么说?” 陈铮道:“咱们这里离得太远,朝廷那边的消息还没传过来,是以不知道具体怎么处置的。” 明鸾在心里骂胶东王有病,再看底下俩人压根不满意这个答案,于是道:“两位姑娘可曾写信回家让家里帮忙查了吗?王爷是藩王,过于插手地方事务乃是大忌,所以有事情,我们都是听朝廷吩咐,并不敢自专。” 王九娘跟江十一娘都认定了她就是凶手,本来今天便要直接要个答案,哪怕拼着撕破脸皮也要揭开王妃的真面目的,谁知突然得了个完全八竿子打不着的敌人。 明鸾见他们不说话,也想走。 菜都凉了,她要是自己吃饭,可以说去回锅热热,可大家都在,堂堂王妃要来这么一句,也太野了些吧? “我想,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的来辽东府犯事。所以你们两个放心,尽管在别院好好住着,不过寻常出去的话,也要带够了人手,安全第一。” 第三百四十八章 心怀鬼胎 “好一个有事情都听朝廷吩咐,并不敢自专!呵!骗谁呢?” 从王府出来,江十一娘跟王九娘不约而同的上了同一辆车。 坐轿子耗费时间太久,她们在路上给谁看? 江十一娘气得面容扭曲:“若是真听朝廷吩咐,就不至于三番五次的推拒不肯进京了。” 王九娘听到这话,不由心中一动,略侧了侧脸看向江十一娘。 她本来觉得自己跟辽王没什么关系,比不得江十一娘这层亲厚的血脉亲缘,但看江十一娘这样子,难道是连王爷也怨恨上了? 想到了这里,她觉得还是再试探一下为好,便试着轻声道:“我打小就听说王爷身子骨不健朗,今日见着了,也觉得是单薄了些……,他逆诏而行,说不定是真有什么苦衷呢。” 江十一娘撇了撇嘴。 王九娘看她的样子,连忙抓着她问:“可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好妹妹,你消息灵通些,告诉我吧。” 江十一娘心道:这问话……是把我当缺心眼子呢。 是个人就知道消息的重要性好吧,再说,她刚才就是那么随口一啰嗦,可不是真有证据了。 于是她就非常光棍非常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哄王九娘:“没有没有,我就是不满所以牢骚两句,哪里有其他消息?” 又道:“话说出来,我们家久居江南,不如姐姐世代居住在京城的消息灵通啊,照理应该是姐姐告诉我才对啊。”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都觉得自己机智过人,而对方明明应该跟自己结盟,却不怀好意时刻打算捅刀队友。 眼看江十一娘步步紧逼,最后还是王九娘主动转移话题:“妹妹,你还记得之前在殿里的时候陈长史说的话吗?” 江十一娘:“姐姐直说,是什么?” 王九娘跟她也的确培养不出默契来了,只好道:“就是陈长史去见静安师太啊,而且静安师太送了王妃三头鹿。你品品这个数字,是三头呢,寻常鹿难得,别说一头鹿了,就是寻常人家送礼,拿一条鹿腿都是极好的,可是师太送了三头,你说师太这是什么意思呢?” 江十一娘脱口而出:“师太这是在警告王妃,叫她对我们俩好一点,让我们三个平起平坐!” 王九娘也有点激动。 静安师太算是她们的婆婆,妇道人家怎么可以不听婆婆的话呢? 这一定是师太在要求王妃了。 所以王妃才给她们办了这个接风宴。 不过王妃显然也是深谙装傻之道的,当时那“不明所以”的小表情,可真是婊里婊气的很! “不能就这样放过此事。” “嗯,这话说得对。你看看王妃的样子,再看看王爷,显然王爷也是不能指望的,如今我们能倚靠的,就只有师太了。” “若是实在不行,我就自请去陪伴师太。”江十一娘咬咬牙。 王九娘巴不得她去,可是还要假惺惺地说:“妹妹不要,你这要是去了,日后人们要怎么说王妃啊?我……又该何去何从啊。” 江十一娘回去之后就问刘妈妈:“当时你看清楚那些人了吗?是要杀我,还是只把我掳走?” 刘妈妈回想到:“不好说,不过那些人真的很歹毒,见人就杀,当时我都吓傻了,只觉得自己这次要没了命……” “从前,隐约听人提起过,说王爷在返回辽东的途中也被人刺杀了一回,还死了好些人,只是这事儿被压着,不好打听的太清楚,说不定王姑娘知道的更多些。” 江十一娘:“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被害这件事不是王妃所为?” 刘妈妈是从权势上来分析的。 “辽东都是王爷的地盘,也是王爷的人马。先不说王妃能不能指挥的动,她再指挥,那些人只要是王爷的兵马,要是真去害您,他们难道不考虑考虑?” 江十一娘咬牙切齿:“要是王妃仗着自己貌美,蓄意勾引几个侍卫统领呢?” 刘妈妈差点给她跪了:“姑娘慎言!您这话出的您口,入的我耳,千万可别再说了!您这是要命的话啊!” 江十一娘:“我不信她对我们没有恶意。” 刘妈妈:“再有不满,也不该冲着您来。是朝廷下的诏令啊。再说,王府派人接应,的确是多亏了他们一路护送,如今接风宴也过了……” “好了好了,你不提接风宴还好,一提我要气死了!就没见过这么寒碜的宴会!” 刘妈妈一看她这焦躁的样子,也不敢多提,只好改口道:“我听珠儿丫头说,王妃并不禁止咱们出去,要不改天再好好问问陈长史?” 江十一娘这才连忙道:“对,我还要再仔细问问那鹿的事。” 关于三头鹿,不单江十一娘跟王九娘好奇,连明鸾都好奇呢。 “什么时候送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问了一圈,结果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石森倒是知道,可石森正在发愁呐。 “王妃,您看看王爷。回来之后就把自己一个人锁在书房里头了,也不叫人进去。” 明鸾:“王爷想静静就让他静静,你先跟我讲讲鹿呢?放在哪里了?” 石森拗不过她,只好不甚情愿地说:“放在熙园了。那里的兔子都放出去之后,野草疯长,正好也不用喂它们了。” 明鸾有点小激动:“我去看看。” 说着就走了。 石森:“……” 王妃一走,他转身又苦口婆心的劝起王爷来。 “王爷,您究竟是生谁的气啊?谁惹了您,您跟奴婢说,奴婢去掌他们的嘴!您瞧瞧,王妃一听说师太送了鹿来,一溜烟的跑了,还只说让您静静,您是真的想静静吗?” 赵睿之本来心情烦躁,听他绕口令似的,更烦了,恨不能拿剑杀人。 石森说完就竖着耳朵听,良久听见屋里传来沉闷地一句:“滚!” 他松一口气,连忙应了个“哎”,接着又道:“那奴婢去看着王妃,免得她被鹿吓着了哈。那些鹿都是野路子来的,说不定很凶。” 哔哔哔地,最后一句刚说完,就见王爷从里头拉开了门。 第三百四十九章 爱让人从容 明鸾到了熙园,这地儿她的确好久没来了。 现在进来了,就仔细回想自己为啥好久没来,发现当初是因为迁怒赵睿之所以没来。 那么现在就尴尬了,她整天跟赵睿之“有说有笑”的,这因为生他的气所以就不来熙园? 辽王妃羞耻的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幸亏也没法知道她内心的想法,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整理好自己:“不是有三头鹿么?怎么少一头?” 春白刚才已经问了人了,此刻便笑着道:“都在这里呢,王妃猜一猜。” 明鸾再仔细看,然后唉哟一声。 这两头鹿挨挨挤挤的贴贴亲亲的,她原来以为那头看着壮实些的是公鹿,现在看那鹿其实胖在肚子上…… 她笑起来:“是有宝宝了吗?” 春白道:“是呢,所以才说是三头鹿。” 明鸾看了看,小声问:“师太送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春白:“师太就是想让您高兴呗。” 明鸾点点头,假装自己相信了。 不过,“既然是送给我的,是不是可以随便我处置了?” “它们活得开开心心的,我就开心了,也不一定非要养在眼前的。你们去问问送来的人,如果将它们送回去……” 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了赵睿之的声音:“你可别说把它们再哪里来的送哪里去?这母鹿眼看要生了,万一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叫人白忙活一场?再说了,既然是打猎猎到的鹿,送回去也是送它们去找死,被别人抓了去,难不成就有活路了?” 明鸾一听他的声音,那唱反调的心思就歇了:“哦哦,是的,我刚才话没说完就想到这里了。” 赵睿之冷哼一声:“狡辩。” 这怎么是狡辩? 明鸾不服,见他转身走了,就追上去:“我认同你说的话就是狡辩?那非要给你打擂台,就不是狡辩了是不是?” 赵睿之转身,定定的看了她好几眼。 明鸾:“干嘛?不相信我认同你呀?你说的有道理,我为什么不听?” 她被他看得都有点要恼了,突然听见赵睿之说:“相信。” 明鸾脑子空了空,脸上一瞬间茫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回答她的质问。 当即有点不知所措,也学他的样子“哼”了一声,然后甩着袖子离开了。 赵睿之缓步跟在她身后,慢慢的同她一起回了住处。 他们走了,熙园的灯笼便渐渐熄灭了,让那一家三口的鹿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这一夜里,赵睿之格外的温柔,看她的样子叫人想哭。 不过后来被她一句话又给气着了,狠狠的收拾她一顿。 至于是什么话,外人就不知道了。 除开这种事不好说,赵睿之算是很信守承诺,从前是想起来就处理一下公务,现在是很认真的上午下午都在。 不过坚持两天之后,明鸾先受不了了。 找了方大夫来商量:“他老是这样,精力一时看着挺好,坐坐就躺了,你快想个法子。” 方大夫笑不可抑的说:“王爷这几年已经越来越好了,从前您不是没见过,就跟飘飘如仙去似的。” 明鸾抿嘴,好一阵实在忍不住了反驳他:“第一眼觉得像个仙女也罢了,但看多了,就知道他那是虚。” 最后一个字最后一个音着实的低,竖着耳朵都听不见的。 不过却把方大夫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王妃真是越来越活泼了。” 笑了大半天,才想起来自己端的是王爷家的碗,连忙发挥端水大师的作用道:“王爷小时候底子就薄,这都是后来慢慢的垒起来的。有的人一出生就好,他就好比建造屋子建在了平地上,三流的泥瓦匠也能盖稳当坚固了。而王爷那种,还有您这种,都是出生便有许多不足的,好多熬不过去的,年幼夭折的多,若是熬过去,慢慢的好起来之后,日后跟常人无意,说不定还能更受益些。您看王爷从来不大沾酒吧?” 明鸾心说我前天喝的那酒是酒吗?是在一桶水里倒了一滴酒吧?说有酒,简直就是在锻炼她的狗鼻子呢。 “王爷从前不能喝,如今也能喝一点了。从前喝了才夸张,呃,您好像是忘了,不过其他人却都记着的,譬如石森肯定没忘,李先成也记着。” 明鸾略一想也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她是记不清楚多数内容了,就光记得自己闹的可放肆了。 往事不可追,追出来要社死。 “您继续,跟我说说,他这样以后要怎么做?” 方大夫笑:“王爷这样子,其实一点不奇怪,王妃如今好的却叫人惊奇。论起来,您的底子比王爷还弱,并且受了那么多磨难。” 提起磨难,明鸾突然明白接风洗尘那天赵睿之为何不高兴了。 她先是愣怔,然后神色变得复杂,七情六欲仿佛走马观花一样的在她脸上过了一遍,又是难受又是想笑。 方大夫看她不说话,也不打扰,就自己喝茶。 明鸾果然忘了自己的问话,过了会儿站起来走了。 到外头,春白问她:“王妃您去哪里?” 她茫然着回了一句:“去见赵睿之。” 春白道:“王爷在水榭那里。” 水榭里头横着一张琴,不过却无人弹奏,因为听琴的人睡着了。 他就睡在美人靠上,衣衫单薄却飘逸,微风吹过,好像是天上仙人偶然来到尘世。 明鸾站在远处看了许久许久,久到春白不明所以,小声问她:“王妃?” 明鸾点了点头:“没事。走吧。” 从前她觉得恋爱是两个人心意相通,是无话不说,是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 可是不知道是她一直太接地气还是他太高傲,她觉得有时候不懂他,也有时候爱他,仰慕他。 可那种种喜爱之中,并没有那种飞蛾扑火似的不顾一切的热情。 就算她当初去用手接剑,她也没有觉得自己是真的深深地无所畏惧爱着他,爱到天荒地老爱到沧海桑田。 她没有。 如今也没有。 但反而更从容了些。 第三百五十章 王爷也有无可奈何啊哈哈哈 方大夫没想到王妃还能回来。 他朝她招手:“你过来。” 明鸾走过去,跪坐在一旁,看他在桌上已经写了好多内容。 她拿起一张纸来,上头写着几时歇息,几时起床,起来之后要做什么…… 这个她倒是熟悉,从前她也被这么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来着,而且她觉得这样真的很管用。 “王爷随心所欲惯了,偏从前的时候,无论是先帝还是皇后娘娘都哄着他,顺着他,把他的脾气养大了,他偏又聪明,若是笨一点,哄他两句未尝不能叫他听话,但一个聪明人,你哄他之前,得先确保自己不掉他坑里,或者不被他气死。” 方大夫把写好的都收起来,塞她手里:“我能告知的都告知了,反正跟了王爷也半辈子了,能用的法子我都用了,今儿王妃问,我就把压箱底也说了出来,下剩的就看王妃的了。” 明鸾听得都觉得沉重了。 郑重的道谢,并保证:“我会让他好好的。” 方大夫笑了起来:“这是我肯定相信的,王府里头自从有了您啊,这王爷的精气神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好了,咱们都盼着您二位白头偕老,长命百岁呢。” 明鸾把这些东西都拿回去,打算好好研究研究。 赵睿之既然肯理会公务,她身上的担子便轻松了许多,起码陈铮等人不会时不时的来找她了。 虽然他们经常会走错了门,不过等到了门口反应过来,还是会赶紧改正去找某人的。 明鸾对大家这种“知错能改”“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行为表示了赞赏跟鼓励。 她叫春白贴了个牌子,上头只画了个箭头,指向赵睿之的书房。 据说做了牌子之后,走错路的人更多了,大家都喜欢过来围观一下,然后嘻嘻哈哈的走开。 明鸾根据方大夫的建议,自己列了个表格,把时间具体切割起来,然后再结合赵睿之的一些喜好将他的一些好习惯也保留了,还私自添加了一条。 “辰时末到巳时初,给王妃舞剑两刻钟。” 很努力的写完,自己觉得很赞。 她脚步轻快的拿着去找赵睿之。 赵睿之看完扬手就要扔,急的她跳起来:“别扔啊,好不容易写完的。” 赵睿之气笑了:“狗屁不通的玩意儿,这是你写的?你是不是怕我太闲了?” 明鸾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的开始念经:“王爷啊,我的好王爷,让自己养成一个良好的习惯,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再说了,我这上头列的,跟您平常的作息也差不多啊,没什么很过分的事吧?” “还说没有?这上头写的什么狗屁?给王妃舞剑两刻钟!你怎么不给我舞剑?我干活辛苦了,应该看看歌舞听听小曲的是我吧?” 明鸾忍笑:“不是这个意思。是舞剑可以锻炼体魄么。而且哥哥舞剑的样子真的好帅,很好看的。” 虽然有夸赞,但赵睿之郎心似铁,绝对不是个那么好打动的。 “不想挨揍的话,就滚远点哈。你把我当什么人?还给你舞剑?当我是歌舞坊里头的卖艺的?” 看着他炸毛的样子,明鸾很想笑。 她提前也预料了许多“特殊情况”,这不在他说了卖艺之后,就仰着脸忍笑道:“那你之前还想将我送道教坊司去呢,我当时也不是没去,去了之后差点就卖艺又卖……” 剩下的话被赵睿之捂住了。 “没完了是吧?过不去了是吧?”他咬牙切齿,但因为看见她眸子里的笑意,又不是那么炸了,就又气又恼,还又无可奈何。 明鸾便好心的道:“能过去呀。你就试试么,如果觉得哪里不好,咱们再调整,人家也想跟你白头偕老啊。” “执子之手……噗,哈哈哈……” 赵睿之眼神危险:“你又想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没问题,你怎么想,执子之手,将子送走?” 好家伙,明鸾直呼好家伙。 她连忙摆着手道:“不是不是,我就是不习惯念情诗。真的,你相信我吧。” 赵睿之:“你要是不笑的这么开心,我想我会相信你的。” 他深深的、重新、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这里的东西,你就告诉我你自己能不能做到?” “噗……”明鸾是怎么也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忍了大半天,突然前功尽弃,不小心就破功了,“哈哈哈,我,我也做不到,哈哈哈。” 赵睿之看着她的傻样,笑了笑:“罢了,饶你这一会儿,不过我可以照做试试,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明鸾忙道:“你说。” 赵睿之:“舞剑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念情诗好了。” 明鸾:“这个日程表我觉得还可以再调整一下,我,我回去改改哈。” 她伸着手,指着外头,看那脚下都调了方向,显而易见的是想溜。 赵睿之:“你大概很想接待那两位在别院的姑娘,你不知道这两日她们给我送了多少东西来。” 明鸾还真不知道。 她连忙正色道:“太过分了!” 大声叫:“春白!” 春白小跑过来:“王妃?” 赵睿之双手抱胸,看着明鸾耍宝。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 明鸾:“别院里头两位姑娘可有给我送礼物?” 春白:“啊?没有啊。” 明鸾:“过分,你去打听打听,她们给王爷送礼物了!这俩人怎么可以这么正大光明的厚此薄彼?” 春白重重点头:“是,王妃,奴婢这就去打听。” 赵睿之:“去问石森。他明明知道,却还瞒着不告诉你们,可见平常都跟你们白好了。” 明鸾哈哈笑声震天,吓得才要落亭子上的一只鸟都差点没站稳掉下来。 赵睿之看她的样子,自己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难得的是这份年轻时候的张扬快活吧。 可是,什么年纪又能够真的不受拘束,随心随性呢? 他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与她慢慢走下青石台阶:“你既然要看我的剑舞,那上午便不要闲着自己了,给你做点小子的衣裳,陪我一起处置公务吧。” 第三百五十一章 烈女怕缠郎,您缠他啊 最初去坚持按着定好的作息很难。 真正跟他形影不离起来,明鸾这才发现赵睿之的臭毛病很多。 头一次她劝他:“一个王爷,不应该做天下人的表率吗?” 他来一句:“我都成王爷了,还不能随心所欲,这个王爷还不如乞丐做的舒服。” 第二次劝他:“别说了,再说老子就要去做乞丐了。” 把明鸾气得不轻。 石森从旁小声道:“王妃,王爷一向吃软不吃硬,再说了,都说烈女怕缠郎,您缠他啊。” 明鸾看着这主仆俩人,只觉得一个个的都不是好东西,遂道:“我不会缠,你教教我。” 石森:“我哪儿敢教王妃,呵呵。” 明鸾:“你不敢教我,好啊,来人将李先成李将军找来,你们俩可是老熟人,你缠他一个试试。” 石森差点给她跪了:“王妃,您就别拿小的开玩笑了。” 明鸾:“奇了怪了,你们几个好到一起去花楼喝酒,怎么见面缠一缠,反而扭捏了?” 石森求爷爷告奶奶的方才脱身,慌不迭的跑路。 明鸾在他身上出了气,便放赵睿之一马,独自出来见人。 谁知才走到前头,陈铮急匆匆的赶了过来道:“王妃,外头有一女子求王妃给她做主。” 明鸾下意识的就朝后看了一眼。 陈铮:“跟王爷无关。” 明鸾:…… 她觉得她要是说自己没那么想,陈铮八成不信。 “出去看看。” 她说着往外走,边走边问陈铮。 只是陈铮也是听门房说的,只知道:“那女子想撞死在王府的石狮子上,守门的侍卫将人拦住了。” 明鸾皱眉:“便是叫我做主,我也通不了鬼神啊,难不成她成了鬼,便能实现心中愿望了?” 陈铮“噗嗤”一声,强忍住笑。 明鸾眯着眼停住脚步看他,那模样竟然有几分王爷的气势。 陈铮怔了一下,连忙道:“王妃说的极是。” 两个人到了外头,府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指指点点。 不过奇怪的是大家并不是指点王府,而是有几方人马对峙的样子。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王妃来了。” 众人齐刷刷的让开道。 也许是女子的直觉,明鸾一出来,没有看清那求告的女子,反而看见了王九娘。 王九娘身边的丫头正扶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上穿着孝衣,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这时候府官过来了,禀道:“王妃,此事乃是两家人因寡妇再嫁起了龌龊,已经升堂按律办理,谁知这女子不知从何处得了挑唆,竟来王府面前意图给王爷王妃泼脏水。都是下官办事不利,这就将人押解回去。” 他说着还往王九娘那边看了一眼,心下暗自庆幸,当初家里夫人说要打听两位侧妃人选的事,他还不以为然,没想到今日就见着了挑唆事情的其中一位。 可真是天助他也! 王爷跟王妃如何,有谁比他们这些近臣知道的清楚的?区区侧妃竟然还敢在王妃面前班门弄斧,也不看看从前敢给王妃脸色看的人都去哪里了! 他想的很好,一会儿着人将这女子抓了去,吓唬一番,估计她也是不知道这王九娘的身份,才以为是救命的浮木的,如此……,就算靠这一个弱女子动不了侧妃的根基,也能折一下她的气势,到时候王妃岂不是要念自己的几分人情?自家夫人日后在王妃的宴席上也能多几分殊荣。 府官这样想着,只待王妃应一声便叫人去办。 谁知王妃却不走寻常路,下了台阶,谁也没理会,只朝那穿了丧服的女子走去。 “是你喊冤么?所谓何事?” 王九娘刚才见了王妃,从那大门里就这样堂皇的走出来,身上白的发光似的,她身边簇拥了那么多人,没有人觉得一个王妃这样出府有什么不对。 她满心以为明鸾会先跟她打招呼,她也就顺理成章的表白一番,证明自己并不是主动搞事,而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谁知王妃连看她都没看,直接就问对方话了。 那女子久居深闺,显然是没多少应对经验,本以为没什么她说话的余地,所以当明鸾问她的时候,竟一时呆住,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王九娘觉得这是个好时机,连忙开口:“王妃,我……” 明鸾抬手止住她的话:“叫她说。” 说完转头,吩咐陈铮:“搬两把椅子来,给我跟这位贤姐坐。” 陈铮早就找人去了,门房里都是现成的,因此也没耽搁。 明鸾拉着对方的手让她坐下,那女子这时候总算得了一点真实感:“我,我不坐,求王妃给我做主。” 说着就要跪下去。 明鸾连忙倾身将她拉住:“你说吧,坐着好好的把话说清楚。” 人群中这时候有人站不住了,高声道:“王妃,别理会这贱妇,她不守妇道,夫死改嫁,竟然还想带走当初的聘礼,好不要脸!” 那女子听了这一句,满目惊慌失措,便更不敢坐了。 明鸾未曾说话,身后守门侍卫唰得拔剑出来:“王妃面前不得放肆!” 这种有人撑腰的感觉可是真好。 明鸾笑笑,拍拍女子的手:“你别怕,同我说说你的事,我看看能不能帮你一把。” 她温声细语的,终于打动了对方。 女子道:“我,我没有贪他家聘礼,是他家当初说好的……,我,我真的没有,王妃你相信我。” 一副吓破了胆子的样。 明鸾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浑身在颤抖,微微心疼她起来:“这样吧我来问,你来答,好不好?” 女子点了点头。 明鸾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点点的问话,对方这才在对话中慢慢的镇定下来。 她叫陈金娘,几年前嫁到了李家,后来夫君生病,不治而亡,她年轻又没有孩子,惶惶然没有主意,听了娘家的主意,便想改嫁。 当时李家就说,如果她能给李家大郎守孝够三年,不仅嫁妆让她全数带走,当初娶她的聘礼也不往回要了。 她依旧没有主意,娘家人商量着这样也行,便应了。 谁知三年孝期一过,李家却翻脸不认账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府官断案 眼下的这一场闹剧,在明眼人眼中,本应事事分明,毫无悬念的。 可是,李家却拿着当初并没有立下凭据为由,将陈金娘告上官府。 显而易见府衙之上,陈金娘百口莫辩。 府官见王妃眉头轻皱,似乎在生气,心惊胆战的走过来,小声解释道:“王妃明鉴,关键是陈金娘一面之词,实在无法作为证据,由于原告被告双方各执一词,下官判她改嫁,带走自己的嫁妆,归还聘礼,并未有轻忽人命的事。” 陈金娘哆嗦了一下。 明鸾看着这府官,面对自己的态度当然是好的,但是面对陈金娘,想必就不那么友好了,若是友好的话,陈金娘也不会吓成这样。 她忍下对对方的训斥,让自己依靠理智提问:“金娘她当初改嫁是听了娘家的意见的,若是没有足够有力的理由,她又是怎么说服娘家呢?总不能好好的就自愿关在一个小院子里头待三年吧?” “你看她手上的茧子,想必这三年李家人也没有让她清闲着。” 这一点陈金娘刚才并未说,被明鸾说破,她一下子哭了出来,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抱着明鸾的腿嚎啕大哭:“王妃娘娘,他们家,叫我日夜做活,如今虽允我改嫁,却说我这三年吃他李家的粮食,非要扣下我的嫁妆不可……” 明鸾看了府官一眼,府官浑身一凛,意识到王妃是打定主意要为陈金娘做主了,他不敢再想别的,连忙道:“下官判的是嫁妆如数带走,陈氏在李家为李大郎守孝,李家自当奉养她衣食三餐。” 明鸾“哼”了一声。 “大人既然判了,李家却不认,我看这案子还需要重新审一审才是。” 府官还能说什么,连连应“是。” 明鸾攥着陈金娘的手,想起从前那个孤立无援的自己来,那些原以为已经成了余烬的愤懑又死灰复燃,几乎将她烧灼烧炸。 这世间太多不平事! 辽王府门前断案这不是头一回了。 陈铮连忙叫人抬了桌子过来,明鸾跟陈金娘在一侧,李家的人也在一侧。 明鸾问陈金娘:“你娘家人呢?当初守孝的事,他们应给是知道的吧?” 说起这个来,陈金娘也是懊悔,不过她这会儿终于能将话讲明白了:“我要改嫁,李家许了聘礼,我想着自己的嫁妆已经花用了许多,再嫁的话娘家也没什么给我的了,而且李家要将聘礼要回去,我娘家也不愿意,用三年换那聘礼,我,我以为可以皆大欢喜……” 明鸾问她:“既如此,府官为何说没有人证?你娘家人不是人证?” 陈金娘垂了头道:“我自己回去跟娘家人说的。” 明鸾叹了口气,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想必当初的陈金娘也没有将李家当成外人,自己死了丈夫,当然要心疼,虽然守孝三年有因为银钱的缘故,但此情可悯。 陈铮已经跟府官大人说上了,他声音高扬,众人都能听见:“今日陈氏为原告,请求大人判李家遵守承诺聘金跟嫁妆都归还陈氏,并且将陈氏三年劳动所得如数给她。” 李家在底下一听顿时不干了:“凭什么啊?凭她会哭闹,会撞柱子吗?我们也会。” 明鸾看着叫唤的最欢腾的一个,是一个年轻人,黑豆眼吊梢眉,那眉头一挑,一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 陈金娘哆哆嗦嗦的站在明鸾一旁。 王九娘没想到,一向是人群焦点的自己,有朝一日也遭人漠视到如此程度! 甚至连陈金娘也将她忘记了!明明是她帮忙让她来到王府门前,可是陈金娘却只顾着自己,忘了救命恩人! 她努力压制这翻涌上来的怒气,暗自咬牙切齿地想,迟早一日,我要今日所受的耻辱都还回来!都让你们这些人一一承受! 她使劲盯着辽王妃,看到那个叫春白的丫头低头跟王妃说了几句话,然后就直起腰来,扬声问李家人:“既然你们不承认当初的承诺,那当初陈家要陈氏改嫁,你们为何不许?” 李家人道:“没有不许啊,是她们夫妻情深,我们大哥死了,她哭得死去活来,恨不能跟着去了,我们还以为她这是贤惠呢,没想到却惦记着我们家的家财。” 这完全就是无赖话了。 陈金娘连忙对明鸾摇头:“王妃,我……” 明鸾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咱们听着。” 春白又道:“你们说没有不许,可有人证可有物证?” 李家人:“这要什么证据,咱们也没拦着不叫她走。” 事到如今,他们是一条路走到黑,打定主意要无赖到底了。 春白却不畏惧,冷笑一声:“陈金娘敢撞柱子自证清白,你们既然说当初没有做承诺,那就用李家上下全族的性命前程发个毒誓吧!你们发了毒誓,王妃也就不计较了,聘礼你们自可留下。” 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 李家却是人人变色。 时人虽然有许多不信邪的,可发毒誓这种,涉及自家性命前程,谁又敢轻易去尝试呢? 春白说完这话又看向陈金娘,向她使了个眼色。 一向木讷无主见的陈金娘醍醐灌顶,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跑上前两步,跪在府官大人面前铿锵道:“大人,的确是李家有言在先,民妇才为先夫守孝三年的,民妇将李家人当成家人,想着家人之间该是相互扶持相互信任的,当初还想过,即便再嫁,跟李家也当亲戚走动,孝敬二老,可是没想到,民妇三年全心全意付出,李家却一朝变了脸!豺狼一样无情无义!民妇愿意发毒誓,若是民妇说的有一个字是假的,叫民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种缺了人证物证的案子,本来也难断,之前府官大人所判,也可称得上是中规中矩。 可是一旦气势上有所偏向之后,再回头来,府官大人听了陈金氏的话都想哭了,你早管着干什么了?何至于闹到王妃跟前? 第三百五十三章 离坏人远一点 自古财帛动人心,这话应在李家身上一丝不差。 李大郎刚死的时候,全家都很难受,李家公婆说出那样的话来,一则是不想儿子才死儿媳就改嫁,二则也是真心疼大儿子,想着有人给他守孝。 可是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够那人心变上几变了。 他们还有别的孩子,还要张罗其他儿孙们的婚事,种种衡量之后,毁了当初对陈金娘的诺言便成了成本最低的事情。 只是哪怕陈金娘发誓之后,对于那付出的数十两之多的聘金,他们还是不想放过。 李婆子早就看到了辽王妃,若是换了往常,她是决计不敢到王妃跟前的,可如今那泥淖一样的陈金娘都被王妃握着手护在身后,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人走下台阶,走到了人群之中,李婆子突然鼓起无数的勇气,她推开前头的官差,扑到辽王妃跟前,拍着大腿恸哭:“王妃,你也是为人媳妇的,丈夫死了,做妻子的守孝三年不是理当应该的吗?” 春白上前就要将这疯婆子踢开,王九娘看到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希望眼前这出好戏能多演一会儿,演的越大越好。 “春白。”明鸾喊了一声。 春白皱着眉往左右侍卫看了一眼:“你们都是死人,任凭随便一个人就能在王妃面前大呼小叫?” 往常她的话这些人都恨不能马上执行,可今日这句却不好使了似的。 侍卫们都是男人,其中不乏已经成亲的。 果然那婆子又呼号着哭道:“你们这些人也都是有媳妇的,男人死了,女人给守孝不是应该的么?” “当然不应该。本王怎么不晓得有这个规矩?” 明鸾正在想,任由这人蛊惑人心的话,那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善了,猛然间就听到了赵睿之的声音。 她回头,只见赵睿之从门里大步走了出来。 他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风,没挡住他颀长挺拔的身形,反而衬托出了几分凌厉的气势。 辽王爷近来鲜少出门,因此当他从府里出来的时候,真比王妃出来还令人惊异。 除了明鸾,其他人纷纷都跪了下去。 赵睿之先走到侍卫跟前,直接将他看得冷汗直流,才对了李婆子道:“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于是父母死后,儿女为其守孝三年,怎么陈氏是你大儿子生出来的么?” “王府跟前大声喧哗,真真找死!” “来人!” 明鸾一看他动了真怒,忙站起来阻拦:“王爷。” 赵睿之回头看她:“吓着你了吧?” 明鸾道:“王爷您消消气。” 她这边才说完,李家那边也吓破了胆子,都上来跪哭:“王爷饶命。” “她要聘礼,我们给她就是。” 赵睿之简直要气死,这些人到这时候还竟然敢在这里玩文字游戏!当他听不出来了其中的酸臭么? 明鸾却是知道他几分的,于是抢在他开口之前对李家道:“你们想好了说话,当初真的没有对陈金娘做出承诺么?既说没有做过,为何不敢发个誓言?王爷在此,从来事事分明,你们如果敢发誓,此事便依旧按从前府官判的办去。” 李婆子往身后看了看,她家几个孩子都期盼的看着她,其中有鼓励,也有退缩,再看她老头子,低着头攥着拳头一言不发。 人群中好多人都开始细细碎语,指指点点。 “头上三尺有神明,他们不敢发誓,可见当初是他们答应了人家。” “可女人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为丈夫守孝三年不应该么?” 此人话一出,顿时有好些人反驳他:“怎么应该了?夫妻缘分尽了,守着当个活死人么?” “京城人就是这规矩,听说好多人家还有贞洁烈妇的牌坊呢。” 赵睿之耳朵尖,听见了,扭头恶狠狠的看着说话的人:“本王从京城来,怎么没听说有这样的规矩?你再聒噪一句,本王即可送你去投胎,下辈子让你当个妇人,去挣那劳什子牌坊吧!” 说话的人吓得不得了,缩着肩膀。 终于有人小声道:“王爷说得对。这样的人家,家里有闺女的,可不敢嫁过去。” 如今的辽东府,便是女子也可以在工坊里头做事赚钱养家,女子的地位比从前可高了不少,好些人家娶媳妇,都愿意娶个聪明灵巧的,为的不是旁的,是盼着日子越过越好。 就在众人都各持己见纷纷攘攘说自己意见的时候,李家一个儿媳妇就对她男人说:“发个誓罢了,要是真那么好使,以后干什么都靠发誓了?” 她男人正是先前那吊梢眉的李家儿子,年轻气盛,也受不得激,便走过去扶着李婆子的肩膀大声道:“发誓就发誓,我们家从来没应允过她陈金娘什么守孝三年便可不归还聘金的——” 话没说完,天空突然一声闷雷。 明鸾下了一跳,赵睿之则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道:“果然这样不靠谱的人发誓的时候要离得远一点,免得挨雷劈的时候连累了我们!” 李家儿子才是吓破了胆子,他跟他娘跪在一起,不一会儿身下就有水渍流出,空气中也飘出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李家婆子也给吓坏了,伸手就捶自己儿子:“你娶媳妇的聘礼我早给够了,都是你们贪心不足,看看招来了天罚!” 她这一承认,众人都哗然了。 赵睿之趁机道:“行了,你们都散了吧。守孝乃是人伦不假,规矩却是人定的,古有尾生抱柱一诺千金,尔等也该一心向善,不可自误。” 众人都跪着称:“谨遵王爷教诲。” 赵睿之满意点头,又看着李家人道:“本王治下,容不得毁诺之人,即刻将李氏一家逐出辽东,命其不得返还。” 此言也无人敢有异议。 府官这时候出面,叫大家:“都散了吧,日后好好做人,可不能说一套做一套的。” 人们议论纷纷,也有的说:“亏得那李二郎没把誓言发完,他要是敢说完,没准老天爷真劈死他了。我们这还是头一回见这样显灵的事呢。” “那是,你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这可是辽王府,皇上是真龙天子,王爷乃是先帝爷的嫡子……” 第三百五十四章 王九娘撞柱 一场闹剧看似就这样的烟消云散。 然而散的只是围观的群众,王九娘,陈金娘等人却都还在。 辽王爷刚才没发现王九娘,他感受到怀里明鸾颤抖不停,似乎被雷吓坏了,便抬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发现果然有些个发热,顿时心中更加不喜,迁怒之前的侍卫:“护主不力,杖责五十。” 若是平常,明鸾也就帮忙劝一句了,可是现在她耳朵里头还是刚才的雷声,压根没听到赵睿之的话,便显得格外柔弱无助。 王九娘看着眼前一幕,心中愤懑难受,恨不能将辽王妃从王爷怀里扯出来! 这时候又装什么柔弱?! 还有,她接下来要怎么做? 如今王府是向着陈金娘的了,那她也算是间接做了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再看王爷跟王妃已经要往门里走了,她立即拉着陈金娘上前,追在两个人身后喊:“王爷,王妃!多谢二位今日为金娘做主!” 侍卫们挨了训斥,这次反应终于快了,拦住了冲在前头的王九娘。 阳光下,王九娘目光盈盈带着期盼的看着辽王。 明鸾脸色苍白,刚才雷击不知为何让她感受到神魂的震荡,就像有人掀开了她的天灵盖,往里头扔了一颗炸弹一样。 她听见王九娘的声音,这才停下,转身。 赵睿之随着她的动作侧头。 可惜王九娘眼里没有王妃了,也就没发现王爷其实没多少在乎她。 王九娘知道自己是侧妃人选的时候也做过美梦,梦中不用她做什么,王爷就将一切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 可是当她见了王爷几次之后,才发现有些东西不是坐在那里不动就能得到的。 她使劲捏了一下陈金娘,可是陈金娘如今得偿所愿,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 就跟着来了一句:“谢谢王妃为民妇做主。” 明鸾感觉脑子里像刮旋风一样,顾不上王九娘了,只对陈铮说:“着人好好安置她。” 说完就转身继续往前走。 赵睿之却认出了王九娘,他眯着眼问:“你怎么在这里?” 王九娘心下一喜,终于有人问到正题了! 她袅袅娜娜的屈膝行了个礼:“回王爷的话,小女路上遇到走投无路的金娘,看她命运可怜,才想着领她来王府求一求王妃,王妃果然心善大度,令我等心生向往。” 赵睿之:“你所谓的领她来王府,就是叫她撞死在我家门口?” 王九娘心下一颤,没想王爷说话这样不留情面,她大脑飞快的转动起来,几乎是一瞬间就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王爷厌恶了她。 因此立即矢口否认:“王爷从何处听说的?小女是帮陈金娘求一条活路的,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王爷千万不要误信他人的挑拨离间之语,小女……小女……” 说着说着悲上心来,一双美目就含了热泪。 辽王可不会怜香惜玉:“误信他人?这这个他人你指的是谁?” 王九娘张口结舌,一句“王妃挑拨”的话就到了嘴边,想说却不敢说,很显然,靠争执吸引王爷的注意力实在太难了。 “是小女言语不当,”她飞快的改口,“但小女真的只是想帮她……” 她又转头看向陈金娘,咬着唇双手拉着陈金娘的手道:“金娘,你说说话呀,我是不是只是想帮你?” 陈金娘说:“是”。 赵睿之冷笑一声:“你想帮她?” 他问陈金娘:“李家给你的聘礼银子是多少?” 陈金娘道:“十两。” 赵睿之看向王九娘:“不过十两银子,你拿不出来?也能将此事推到我王府头上来,你当我是瞎子聋子,看不出你的心思呢?” “你若是真想帮她,给她十两此事不就了结了?我可没听说,有人得了银子反而想不开去撞死自己的。” “府官断案,有理有据,原也不算出格,可你听信此人一面之词,就心生奸计带头闹事,还叫我说你做的好?你是想看王妃出丑吧?” 他又看向陈金娘:“你有此劫,你也有错。心中既贪图银钱,却又没有相应的聪明才智保住钱财不受损失,只全凭旁人的良心做事,你是以为这世上的人都是圣人么?” 王九娘脸色涨红,她之前有多憎恨江明鸾,现在就有多憎恨赵睿之:“王爷说得全然无情,您可还记得我是朝廷册封的侧妃?不知道您受了谁的蛊惑,如此毒辣的评价小女!小女虽然是一介弱女子,也绝对不能忍受这种羞辱!这就以死明志!” 说着就往旁边的廊柱上撞去。 明鸾先前回了府,头痛欲裂,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春白看她样子,连忙叫人去找方大夫。 结果方大夫还没到,就听说前头王九娘撞柱子了。 明鸾简直想也跟着撞一撞。 “现在如何了?” 春白道:“她劲小,只磕破了头,还有气。” “快去请大夫给她看,”明鸾一边说一边扶住头,“不行,我真的头好痛,要裂开了……” 春白一看她的样子,惊叫道:“您别管她了!” 又喊:“快来人,将方大夫背过来!” 明鸾一下子晕了过去。 两个丫头六神无主,一合计,立即使人悄悄的去传信给静安师太了,另一面也是赶紧叫王爷回来。 赵睿之看王九娘真撞,倒是吓一跳,这会子不用他说,石森也赶紧叫人请大夫,抬春凳。 陈铮颇为无语,看陈金娘也算跟自己同姓的份上,对她说:“你回去吧,若是有人欺负你,拿着这个去那边胡同找我。”把自己的一份拜帖给了她。 可巧方大夫出门采药,本来要从侧门进的,路过正门看见这一幕,不必人说就赶紧来看病人。 他掀开王九娘的眼皮看了看,见她瞳孔没有变化,对了太阳光反射也算正常,就松了一口气,知道她这要么就是装昏过去,要么就是浅昏迷,这样倒是也好。 不过他还是决定吓唬一下辽王:“病人情况危机,抬回府里诊治吧。” 第三百五十五章 那执着一直不曾更改 明鸾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她的前世,梦到了她青春年少时候喜欢的那些少年,她想起来她也是个见异思迁的人,那些当红的明星,隔个一段时间出来个新的,她便要移情别恋的爱一爱。 梦里有个雪白胡子的小人儿跳脚:“你看看你现在过的日子,憋憋屈屈。” 她辩解了一句:“我没觉得憋屈啊。” 结果就被对方嗤之以鼻的喷了一顿:“你想想你从前,别说结婚了,就是没结婚,有别的女人敢觊觎你男人,你怎么做?再看看你现在,朝廷送了俩侧妃,你还不是屁也不敢放一个。又是亲自出迎,又是接风宴的,人家质问你,你也老老实实的回答,你就是个棒槌。” 明鸾被他勾得心思浮动,一想自己的确是“优柔寡断”了,她看对方一副跃跃欲试极其有话说的样子,便鼓励的问对方:“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果然那小人儿道:“当然是你从何处来,就回何处去。” 明鸾先茫然,反应过来则是吃惊:“你说什么?我还能回去?” “当然能。” 她连忙问:“我要怎么做?” 小人道:“你果真愿意回去?” 明鸾倒是迟疑一下,不过很快就点头:“如果能回去,当然就回去了。” 小人点点头:“很好,如此,头一步便是你要断情绝爱,杀了赵睿之。” 他才说完,明鸾就感觉到一阵刺痛,然后猛然间醒了过来。 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做了一个怪梦。 “王妃醒了。”身边围了好些人,七嘴八舌的说。 赵睿之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替她擦汗:“刚才怎么回事?是被吓着了么?” 方大夫在一旁说道:“没事了,虚惊一场。” 赵睿之却道:“虚惊也不至于头痛吧?我听人说她明明是痛晕过去的。” 眼见两个人要吵起来,明鸾忙道:“我没事了,就是做了个梦。” 她看向赵睿之,心中的滋味一言难尽。 但有一点她是知道的,如果真有回去的路,如果这回去的路真的需要杀人,那她是做不到,别说杀他,就是杀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她也做不到。 但就如心中那小人的话一样,她无论多少次安慰自己,别的女人都不足为惧,也消除不了她心底真正的芥蒂。 她也想堂堂正正的一战,但是她所谓的堂堂正正在这个时代却被人所不齿。 观念的转变又怎么是一时呢? 因此,当她脑子转过弯来,依旧是做出了抉择:“王姑娘如今怎样了?” 此问不仅没有得到回答,还得到赵睿之的一顿臭骂:“你管好自己行不行?” 他神色阴沉,脸上是从不多见的厉色,明鸾不由的吓了一跳,脸色白了白。 赵睿之看她的样子想道歉又说不出口,站起来道:“你好好养着,别的不用你管。” 说完就走了,石森追出去劝道:“王爷,王妃才醒,您之前那么担心,不是应该好好跟她说话么?” 又说:“王妃问王九娘,也是为了王府的名声啊。” 赵睿之烦躁着:“行了行了,你去看她吧,宽慰宽慰她。” 石森一听连忙“哎哎”的应了,跑回来又见明鸾。 “您一向好好的,这突然晕了,可把王爷吓坏了,进门的时候都被门槛绊了个跟头……,王爷是太在乎您了,所以听见您问起旁人才生气。” 他都这样说了,明鸾本来想去见王九娘的,也只好先不去了,免得去一趟火上浇油,只叮嘱不要叫王九娘乱动,先养两日:“磕到头可不是旁的地方,要防着有什么后遗症的。把她的丫头也都叫进来吧,单独给她个院子让她住着,一应的用品人手都选好的,不要刻薄了人家。” 春白跟春飞齐齐应“是”。 两个人倒是不敢不从,就是互相看一眼,不知道师太那边知道了会怎样。 也不敢跟王妃说。 赵睿之等石森走了,又着人唤了赵全来。 他想起王九娘之前说的话,再联想到明鸾这次突然莫名其妙的昏倒,吩咐道:“你去别院仔细查访,本王怀疑……” 赵全领命而去。 明鸾歇了一阵,手头的事务都交代出去,突然变得十分清闲,还有点不习惯。 过了一日,想起自己之前吩咐陈铮要安顿陈金娘,想着过问陈金娘的事总不算过分吧,便叫人将陈铮请了来。 “陈金娘已经安顿好了,她娘家人那边也叮嘱了,务必要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另外还以王府的名义赏了她十两银子,叫她以后好生过日子。她也谢过了王妃的大恩。” 明鸾点了点头,又问他:“如今辽东府这夫妻一方如果去了,另一方怎么守孝呢?” 其实辽东府本地原来并未有这三年的风俗,自从辽王府定下战亡兵士家属的抚恤标准之后,许多失去了丈夫的女子却觉得能独自带着孩子过日子也过得下去,于是便有些不肯改嫁,渐渐的,便将“夫死从子”这个意思给曲解起来。 按着寻常来讲,夫妻间乃是平辈,平辈之间便无守孝的说法。 “妇人有三从之义,无专用之道”,这话就是指的守孝的,无专用之道,也就说明了,没有人将妇人为丈夫守孝做定义。 可是也有人讲了“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话的意思就是出嫁后遇到随着丈夫的辈分守孝,丈夫死了,就应该随着儿子的辈分守孝。 儿子给父亲守孝二十七个月,因此当妻子的就要给丈夫守孝二十七个月。 “这样不好。” 她想了想道:“夫妻情深的,一方过世,另一方不想再娶或者再嫁的,这个我们要尊敬,但是,不能说这就是理当应该的。” “若是夫妻缘浅,一方去了,另一方另娶或者改嫁,这不为过。世人都怜悯亡者,可是人在世上活着,要是一味的沉浸在对亡者的思念之中怎么都走不出来,这难道是一件好事么?难道一方死了,要另一方去殉葬那才是最好的吗?” 陈铮想了想:“王妃说的是。可能许多人一时转换不过来,不过死生之事,本就无常,如果担忧自己死后丈夫或者妻子立即找了他人,不如活着的时候好好的过活。真要死了,哪里还能为活人着想呢?” 明鸾与他碰碰茶杯,笑道:“我就知道陈长史明理。” 第三百五十六章 师太回来了 陈铮道:“只是风俗既然形成了,要是想一下子改过来,却容易适得其反。” 明鸾道:“你说的不错。” 她未尝没有这个担忧,因为人都有一样的逆反心思。 “一时没有想到主意,不如多叫几个人一起商议?” 陈铮连忙点头:“此事我去联络,总要大家先想几个主意,然后集合起来商讨商讨。” 陈铮告退,然后一去不回。 明鸾惊异啊,着人去问,春白回来道:“王爷说不叫王妃管这些事。” “烦死他了。不叫我管,偏管。” 众人都赔笑,却不知辽王妃这次是发了狠要做事。 赵睿之当然不肯配合,明鸾叫人抬了一架屏风来,挡住赵睿之睡觉的榻,她就在屏风前见人。 极为属官这些年早就被王爷操练的眼界跟心胸都十分开阔,见了王妃穿了男子常服出来,也没有置喙的。 徐参军:“哈哈,王妃穿这样,看着格外顺眼,从前咱大老粗都不敢乱看,生怕这双招子被人抠了去。” 陈铮连忙喝他:“慎言。” 明鸾道:“今日叫你们来,是商量之前谈论的一宗事。辽东这边,一向风俗跟京中不同,不过近年我看有些人家反而开始纠结于京中一些风气,这样不好。有人说,这风气是我跟王爷从京中带回来的,这锅我可不想背。” 联系到之前街面上那场轰轰烈烈的寡妇再嫁大戏,在座的谭先生便道:“王妃的意思是不是辽东的风俗还依旧延续从前?” 明鸾点了点头:“不单要延续,最好还要潜移默化的让大家不要将此事作为衡量一个人品格的标准,朝堂上尚且有夺情一说,古人云,忠孝难两全。再者,仁义礼智信为‘五常’,这是做人的起码道德准则,此为伦理,不可更改。说孝道大过天的,那是不是要谈论谈论父母对子女的关爱又有多少?世间不乏将子女视为牲畜之流的长辈,此种又有何解释?这种样的人,我在工坊里头见识的太多太多了。” 徐参军没听明白,便问道:“王妃的意思是,日后要是这寡妇再嫁,咱们就不能说啥了?” 明鸾道:“这是自然。本来也不应该说什么。王孙公子到平民百姓,一概如此。” 她才说完,屏风那边赵睿之就阴森森地开口:“江小明,本王看你是想挨揍了!” 明鸾站起来,正要跟他吵,外头有人来报:“静安师太回来了。” 众人都十分惊讶,也顾不得吃眼前的王爷王妃吵架的大瓜了,纷纷站起来出去迎接。 明鸾想起还在躺着的王九娘,不免忐忑一下,赵睿之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走啊,这会儿胆子呢?就知道跟我争吵。” 明鸾小声道:“我是怕母亲知道王九娘的事再生气。” 赵睿之:“生气也是生我的,干你什么事?” 明鸾:“那你还不是为了我?她要是生你气,我心里也难受啊。” 赵睿之一下子笑了,觉得真没白疼这货。 “行了,母亲是为了旁的事来的。” 她跟上他的步子:“那我换一身衣裳吧?” 赵睿之:“不用,这个很好看。好了,闭嘴不许说了,小嘴就对着我的时候叭叭的。” 明鸾连忙不说了。 结果一走到门口,赵睿之面色就沉如锅底了。 王九娘不知道从何处知道了消息,竟然也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拜见。 静安师太雷厉风行:“都别在门口杵着了。” 说完率先进府。 等进了正屋,众人分别拜见了,她伸手叫明鸾上前,脸色也柔和下来。 明鸾一见她脸色好看了,心里也有了底,抿着唇带着一抹微笑走了过去。 静安师太问:“怎么想着穿小子的衣裳?倒是不难看。” 明鸾道:“是在前头跟几位属官理事,觉得这样穿方便些。” 她穿了女装出来,前头小厮粗使们还要纷纷回避,不若这样,别人方便,她也自在。 静安师太点点头:“极好。若是喜欢,便多做几身。” 跟明鸾说完家常,又叫了赵睿之单独去说话。 全程没有看王九娘一眼。 明鸾想解释,发现自己压根插不上嘴,只好抱歉的看了一眼王九娘。 书房里,静安师太问赵睿之:“果真查出来了?” 赵睿之嗯了一声。派赵全去查别院,有赵睿之的私心在里头,他见明鸾整日惴惴不安,有心将那两个侧妃人选给轰回去,便想着按个罪名在她们头上,谁知不查不知道,一查,他的生辰八字还有明鸾的八字竟然都叫人知道了。 自古以来,巫蛊案死人都是成百上千的,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在这档口犯事。 他当时立即想到如果借这个借口起兵…… 可紧接着,就想起明鸾之前因为头痛生生晕过去的事。 一时左右两难,不敢打草惊蛇,这才命人快快传信给静安师太。 再想到明鸾还处处挂念那俩人,心里先觉得对不住她们了,因此行动便透着心虚,赵睿之压了压火气,他希望她蛮横些,她倒好,把蛮横全对了他了。 别院里,自从王九娘住进王府,江十一娘对她的恨意简直升到顶点,她没想过王九娘差点撞死的事,只觉得王九娘会用诡计,这不就正大光明的住进了王府? 然而,更令江十一娘不满和恐惧的事还是发生了,别院里头开始进了一队凶神恶煞的士兵,然后是审问,一个人一个人的审问,除了她,她身边的刘妈妈都没有放过,王九娘之前留在别院里头的家下人也没漏下。 刘妈妈一被抓走,江十一娘就怕了,她怕自己保不住刘妈妈,更怕刘妈妈真的有事,慌慌张张的叫人备车,她要去王府见王妃。 静安师太跟赵睿之闭门说话,江十一娘上门又点名求见王妃,明鸾便请她进来了。 本以为江十一娘上门是求见静安师太的,谁知她一进门就对了自己下跪。 明鸾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江姑娘快请起,有话但说无妨。” 江十一娘不肯:“求王妃救救我的性命。” 第三百五十七章 迷信要不得 春白跟春飞好不容易将江十一娘给扶到座位上,她浑身软的不行,脸色也苍白,明鸾看了春白一眼,春白便叫了屋里伺候的都退下。 江十一娘一下子哭了起来:“王妃,也不是我想嫁给王爷的,是朝廷下了命令,我们总不能抗旨不遵……” 明鸾点头:“这我知道。” 江十一娘道:“我看出王爷喜欢王妃,不喜欢我了,我也不敢跟王妃争,只是,只是没想到,王爷竟然是欲要将我等置于死地。” “且慢,你说这个我就不明白了,王爷为何这么做?” 江十一娘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看她眉头拧着,不似说谎,心里就怀疑她是不知道。 她重新跪下:“如今别院里头人人受审,若是有人熬不住屈打成招,届时给我安一顶诅咒王妃的帽子,我个人死不足惜,就怕连累身后的家族……” “王爷乃是我的血亲表哥,若是我真有此心,难不成我能得了什么好处么?” 明鸾走过去将她扶起来:“你别哭了,没有做过的事,我相信王爷不会冤枉好人的,我们这就去问问,正好静安师太也回来了。” 她现在还拿不准静安师太对这俩侧妃的态度,所以也不敢说大话。 春白进来道:“王妃,王姑娘也过来了。” 王九娘一进门也是如江十一娘一样,先跪了:“王妃娘娘救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 明鸾跺脚道:“你们跟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谁会要你们的命?” 王九娘没想到自己在王府这几日,别院竟出了这等事,要不是江十一娘来,恐怕她真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可眼下她看来看去,这府里能救她的,也就只有王妃了。 静安师太根本不在乎她们。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扭扭捏捏的才把话说全了。 原来京中总有那么一些有门道的人,可以得到某些人的生辰八字,有这样的东西,巫蛊诅咒都离不了的。 “我们既然不远万里来了辽东,自然是想好好跟着王爷王妃过日子的,又怎么会想害人?求王妃看在我们都是女人身不由己的份上,能救救我们的性命。” 明鸾又不是石头人,一听说有人拿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去做这个,心情当然不会好,不过听她们俩说别院已经拿了许多人,打的皮开肉绽的,恻隐之心难免犯了。 “你们俩,日后有什么打算呢?” 江十一娘道:“从前家里想叫我侍奉师太,只要此事过去,师太愿意,我就跟着师太修行去。” 王九娘道:“只要能保全名声,渡过此劫,我日后一定效忠王妃,绝无二心。” 明鸾道:“你们俩叫我好好想想。” 这件事赵睿之瞒得密不透风,显然是不想让她知道的。 不过既然知道了,要是任凭他处置,她觉得良心难安。 虽然忌讳这种不怀好意的拿人家生辰八字的事,但另一方面,她也实在觉得,这并不是多大的事。 在现代,一个人的生日恨不得昭告天下呢,别说人,就是熊猫出生,也要弹冠相庆,她感觉那就是人们对生命的热爱,而古人迷信巫术,不讲科学,这些东西她想一下去推翻却也难,如今只是潜移默化的改变。 “你们俩如果真的能改了,帮着我做事,咱们倒是真可以携手,若是还像从前一样,只在心里想着害人,恕我实在难以与你们为伍。” 两方人齐齐道:“不会了,再不敢了。” 明鸾看看她们俩,心里叹一口气,叫了春白安顿两个人。 又着春飞去打听师太跟王爷说完话没有,就说要王妃有事求见。 赵睿之跟静安师太正在审人。 “母亲不知道,这之前几日还出了一桩案子,是一女为夫守孝三年,夫家不守承诺的事,王九娘领着人闹到明鸾面前,明鸾自然是向着那女人,那模样简直跟小蠢鸟一头扎猎人的网兜里一样。” “后头有不少言官就悄悄写了折子,说王妃管的宽,说妇人为夫守孝三年理所应当,京中便是这样的风俗云云。” 静安师太道:“他放屁,京中何时有这样的风俗?不过是乱传话,他们觉得天子脚下便事事清明了?殊不知,天子坐在宫里才是最糊涂的一个。” 赵睿之点头:“儿子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在这件事上才偏了明鸾。我看她这孩子是真有几分痴心,又天真,有时候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看见别人的痛苦,自己跟着难受。不是自己的错,也要把责任揽怀里。平常交代她一件事,总是想做的尽善尽美,看她那样,儿子都替她累得慌。” 静安师太听完没有说话,赵睿之便赶紧上前给她倒了一杯茶,这个母亲,从来令他敬畏,来辽东这几年就越发的尊敬了。 静安师太喝了茶,转头问:“那两个侧妃你打算怎么办?是留还是不留?” 赵睿之道:“其中还有江家……,儿子拿不定主意。” 静安师太讽刺他:“这种时候又优柔寡断了。” 赵睿之:“母亲的恩德很深,一直觉得难以报答,害怕母亲难受。” 把辽王妃讨好他的话拿来现学现卖,也不知道是他在其中的真情实感少了,还是因为一贯油嘴滑舌给母亲留下不靠谱的印象,反正看母亲也不像很感动的样子。 “如果起事,早点跟江家划清界限,对他们反而好。”静安师太道。 江家在南边,他们在北边,隔着朝廷,本来彼此也难以照应。 两个人正商议着,外头人来报:“王爷,王妃来了。” 赵睿之蹙眉:“叫王妃先回去,如今正忙着呢。” 明鸾在外头都能听见他的声音,显然是极其恼怒的。 石森就过来劝:“王爷正跟师太说正事呢,王妃有话,不如等晚上再说?” 明鸾当然不肯,她心里对于起兵打仗本来就排斥,如果借两个女孩子行巫蛊事来起兵,将她们杀了,她无法坐视这种事情的发生。 “那你去跟王爷说,”她思量着赵睿之能够接受的方式,“我有话对他单独说,叫他出来一趟也行。” 第三百五十八章 非是良时 “王妃别在这节骨眼上招惹王爷啊,王爷让王妃听话呢,再说他真是正忙着。” 明鸾都想后退了,屋里的毕竟是亲母子,可看看远处对了自己期盼甚深的俩女孩子,咬了咬牙,坚持道:“你就说请王爷出来一小会儿,我真有正经事。” 石森看样子也犹豫呢,他也怕。 明鸾便又加了一句:“有事儿我担着,若是迁怒你要打你,我挡在你前头。” 石森也看到王九娘跟江十一娘的身影了,看那边一眼,心里叹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王妃看似好说话,有些事上是真固执。 拗不过王妃,只得又进去小心着回话。 说起来,王妃难得固执一次,赵睿之见她再三相请,还有点受用。 静安师太不做声,他便道:“那母亲稍等,儿子去看看。” 出来却故意板着脸。 明鸾道:“什么巫蛊八字我是不信的,若是真好使,把会这个的人拉到军队里头,以后两军交战,弄清敌方将领的生辰八字岂不是就可以施加咒语了?这才是真正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静安师太屋里喝一杯茶的功夫,听见外头儿子的笑声。 不一会儿,赵睿之就进来了,身后还跟着明鸾。 “你刚才怎么跟我说的,也跟母亲说说。” 明鸾还有点不好意思,但见静安师太鼓励的看着自己,于是忍着羞耻将刚才的话说了,末了道:“母亲,她们俩的心思固然不对,但来辽东也是身不由己,得饶人处且饶人,就饶她们一条性命吧,行吗?” 看得出虽然忐忑,但还是很掷地有声。 静安师太就笑了起来。 或许是近几年看了两个孩子好好的,所以渐渐心软。 对于何时起兵,怎样起兵,她其实心里也在犹豫不定,而且刀枪剑戟对外怎么都好说,若是枪头对内,先帝九泉之下该多么伤心难过啊! 那毕竟是本朝本国的百姓,她又于心何忍? 所以一面讽刺辽王,一面其实自己内心也没拿定主意。 静安师太看着明鸾,这个孩子自己从一见面就觉得心里一颤,那时候还只是想收留一个孩子也没什么,另外就是跟皇帝表明态度,总不能你打我右脸,我还要将左脸也给出去吧。 而她那时候,要说对江山有多少热切,也是真没有的,只是后来知道先帝之死另有隐情,今上上位并非名正言顺,而今上对付太子的心更是昭然若揭,如此一来,她若是什么都不做,那就是坐以待毙了,这才有了后来的这些事。 她看看明鸾,再想想自己,恍然明白自己哪里有了问题——她最近是太急了。 朝廷那边一试探逼迫,她就迫不及待的想迎战。 她笑了起来“好,你说的没错,以这二人之事起兵,也着实太儿戏了些,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俩人不是喜欢念经吗?就让她们在别院好好念念吧。” 又吩咐赵睿之:“把那些证据也都悄悄使人交到太后手里一份。” 她说着就站起来,竟是迫不及待要走,明鸾看了赵睿之一眼,不确定她这是生气还是没生气,迟疑道:“母亲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住些日子吧?” 静安师太道:“过一阵子我还回来,现在回去还有事呢。” 说着摸摸明鸾的头,“你先前头疼,是怎么回事?” 明鸾摇头:“不知道,不过现在没事了,可能是突然听到雷声给吓着了。” 静安师太点点头:“罢了,日后多注意一些,小事就交给下面的人,他们若办不好,换人就是了。” 她态度那么好,明鸾看着,心思又浮动起来,动了动嘴,心里想为轻云求个人情。 赵睿之看明鸾的样子,马上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立即将人拉住,胳膊搭她的肩膀上笑着对母亲道:“您放心,日后我慢慢教她。” 静安师太回了西宁行观,命人将自己的副将之一宋御叫了来,把王九娘跟江十一娘的事都说了,她本来想用“巫蛊”这个词,转念一想就改了口,依据事实而说。 宋御听完急忙问道:“您的意思是借机起兵么?” 静安师太便笑起来:“果然还是你懂我,我觉得这个机会很好,错过之后不一定还需要再等多少年。” 宋御:“万万不可!” 静安师太皱起眉头,她年轻时候便是个美人,如今领兵作战之后,不显得沧桑,脸上线条却更凌厉了,宋御说完不敢直视,脸上一下子就红了。 “我……,”他结结巴巴地,说完“我”才发现自己用错了字眼,连忙改口,“属下的意思是,现在绝对不是起兵的好时候。” “为什么说不是好时候?将士们在前线杀敌,无坚不摧,已经成为一支不惧生死的精兵,我觉得此时起兵乃是最好的。” 因为她走到他身边,他脸色涨红:“我们的兵马虽然在面对外敌的时英勇无畏,可他们这样的目的是为了保家卫国,一旦矛头对准国内的百姓,恐怕大部分都下不去手。” 静安故作不耐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看着朝廷将我们逼迫至绝境?” 宋御越发紧张,明明他比她高也比她壮,可心里就是怕她,战战兢兢,直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但理智还在,因此脑子里的话就说了出来:“有道是哀兵必胜,正因为朝廷逼迫,我们是为了求一线生机才不得不起兵,这方才能引起兵愤,届时出兵定能功成。” 静安噗嗤笑一声:“你紧张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宋御本来觉得自己不紧张的,可她这么一说话,再围着自己转一圈,那这样要是还不紧张,他觉得除非是石头。 静安笑笑,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拉,宋御顿时倾身过去,热死从头到脚,简直不知今夕何夕了。 宋御喉头攒动,目光闪烁就是不敢看,只闭着眼,跟先前那个铿锵反驳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她在他耳边问:“三十岁了,怎么还不成亲?” 他结结巴巴:“没,没遇上合适的。” 她轻笑:“那你的要求可不低。” 他低头,紧紧闭上眼睛:“没有。” “没有什么?”她问。 “没有要求。”他答,遇到你后,再无要求。 第三百五十九章 愿赌不服输 “先将辽东发展的富裕了,让大家看到跟着王爷能过上好日子,如此在将来,大家才会对你有信心啊。” “我看你就是不喜欢打仗。”他捏她耳垂一下。 “那我不喜欢打,真欺负到我头上,我也不能干坐着叫人欺负呀。” “罢了,你之前计划修的那两条水渠如今怎样了?条陈也拿出来,我给母亲看看。” “啊?”明鸾吃了一惊,“给母亲看,跟她要钱吗?” “笨,自然是跟她要人,如今北边都打的无什么可打的了,自然是尽快恢复壮大辽东为好,对了,那个寡妇再嫁的事,你不是想补贴么,咱们补贴,寡妇如果再嫁,官府补贴两千钱,你觉得怎样?” “哇塞,说的我都心动了。” 他美目狰狞,皮笑肉不笑地问:“你说什么?” 明鸾连忙道:“是看哥哥这样子,帅气潇洒,我都心动了。” 赵睿之:“哼。你心动个屁,你既心动,怎么不见你主动对我投怀送抱?” 明鸾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赵睿之看她的小模样,真恨不得揪过来摁到身下揉搓一顿,然而如今也不是夜里,白日里王府人来人往,他多说几句过过嘴瘾罢了,要是真逾越,她又张牙舞爪,好几日不肯理会人了。 明鸾便又自言自语:“要是真有了人手,按着出工量算下来,今年开工,等明年秋里说不定就能完工了,到时候又可以多灌溉许多良田。” 她早就发现了,现在辽东好多地方缺水,兴修水利简直是一项大事,比打仗要紧。可是如果只靠打井的话,打井耗费的银钱多,可是效果却不如水渠,另一方面,如果下雨多了,水渠也能缓解形成洪涝灾害的压力。 赵睿之看着四下没有其他人,就贴过去含笑问她:“我若是跟母亲那边要了人来,你待如何?” 明鸾张口就来:“要是真能要了许多人来,我晚上亲遍你全身,从头到脚。” 赵睿之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反正脸是腾得一下就红透了。 他就像一只快被蒸熟的螃蟹,明明都快晕过去了,还挥舞着大钳子不舍得松开到手的猎物:“这是你说的,一言为定啊。” 看得出来赵睿之对她的“提案”的期待了,因为他说完就起身亲自去吩咐人办这件事。 明鸾隔着珠帘看他在前头兴致勃勃,跟人商讨的热火朝天,突然就有点后悔——这货别是当真了吧? 她也没那么多口水啊! 这么一想,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连忙唤了春白来:“快,扶我起来,叫厨房准备准备,我要做一顿大餐给王爷吃。” 赵睿之正吩咐着李先成,听见外头春白求见,他正要叫进,转念一想,留了个心眼,吩咐石森:“你去看看。” 石森去而复返,笑着道:“王妃亲手做了些好菜,要留几位大人一起吃饭呢。” 赵睿之怀疑这是辽王妃逃避诺言的诡计,于是很防备地道:“你跟春白说已经给诸位大人说了,一会儿我们商谈完事情,我再跟他们说。” 他趁着陈铮带人计算材料人工数目的时候,自己悄悄走到后头,果然就见明鸾在厨房忙碌。 厨娘:“王妃,这酒酿团子里头用烈酒不好吧?那味道不冲吗?” 明鸾强词夺理:“不,越烈越好,那些男人都巴不得睡在烈酒里头呢。” 赵睿之算是知道她搞什么阴谋诡计了。 出来后偷偷对石森说:“瞒着人去跟方大夫要几颗解酒药,免得那些人喝醉了放浪形骸,吓着王妃。” 石森摸不到头脑,还奇怪呢,王爷今日怎么这么和气好说话?竟然处处给自己解释,莫不是突然发现了要珍爱自己这个伺候了他几十年的老太监了? 感动,非常感动。 于是,当辽王妃热火朝天的做好了几个菜之后,发现各位属官大人都离开了。 她有点不高兴:“他们人呢?不是说了请吃饭?” 赵睿之解释道:“李先成要去西宁行观,他是个急性子,马上要走;陈铮有家,其他几位你也知道,口味不与我们一样,勉强同桌吃饭,不是恩赐,是恩将仇报……” 明鸾:“可我做了那么多。” 赵睿之:“没关系,还有你我呢,我一向最喜欢你做的饭,可惜你是个懒蛋,也不多做。” 两个人于是“各怀鬼胎”的落座,赵睿之看着那碗包了烈酒的酒酿团子就在自己眼前,干脆先挽起袖子拿勺子舀了一只送到明鸾嘴边:“王妃辛苦了,多吃一点。” 明鸾为了麻痹敌人,自己吃了,然后又让着他吃。 不仅如此,还被劝着喝了好几口酒,她喝的认真,所以没看见某个人都倒在一旁。 到了最后,她是真醉了,昏昏欲睡的趴在桌上,还时不时的吐个泡泡,真是打算萌死赵睿之。 赵睿之将她抱起来,她还嘟囔:“喝,我还能再喝。” 这下好了,醒酒丸本来是给他自己预备的,倒是便宜了她。 他捏着她的鼻子问:“还记不记得自己答应过我什么?” 她抬起脸看了他一眼,那么目光像林间懵懂的鹿,又傻又呆还莫名的有几分灵动。 赵睿之就很坏心眼的教她:“你自己说过的,要舔遍我全身哦,要是不做,那就是食言而肥,会变成一个连门都出不去的大胖子。” 辽东府的女子们以壮硕为美,胃口也好,辽王妃每每参加宴会都会被劝着吃多了,回来就碎碎念,生怕自己变胖变壮。 他这么一说,她果然上钩:“我不要变胖。” 赵睿之的心啊,一下子就热切了起来,他勾着她的下巴,让她上前,两人很自然的相拥着吻在一处。 明鸾是个很认真的人,具体表现在,醉酒之后,还不忘承诺,呶呶道:“怎么舔啊?我不会。” 一句话说得赵睿之浑身燥热难耐,他声音粗哑:“我教你,我先给你示范一遍……” 大话说出去,不过人却没出息,只舔过她的下巴,到了脖子那里,自己就先熬不住了,翻了个身朝天躺着急促的喘息。 第三百六十章 两处 辽王爷也是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人,虽然这一点打死他他都不会承认。 明鸾对自己的感情如何,有时候他明明很笃定的,可不过转念之间,他又不确定起来。 这造成转念更改想法的事件,有时候是她对旁人的一个明丽的笑容,有时候是她独自发呆时候的静谧,有时候则是她的一句平平的话语,有时候是她看向他的眼神,那眼神像一泓暗夜的湖水,幽暗没有感情。 可是当她笑着说:“这个简单,我一学就会。” 并且说完之后就翻身压在他身上,一拂袖子,俯身低头,伸出小小的舌尖去舔到他的眉间的时候,他又觉得她是爱他的,她此生绝对不会对着第二个男人做如此亲昵之事。 那吻是湿漉漉的,舔过他的鼻梁,然后在鼻尖那里轻轻一挑,紧接着就落到了他的薄唇上。 赵睿之忍不住伸出舌头来与她勾缠,她却认真的紧,像着急做完功课的好学生一样:“还有别的地方呢。” 说完就挣开他的钳制,但当看见他眸子里头的水汽之后,她却灿烂一笑,回身又轻轻的亲了他的嘴唇一下。 当那一点湿润落到他锁骨上的时候,他今晚第二次觉得高估了自己,就感觉骨头都在打颤,浑身如同过电一般。 而当她终于落到他的心口,他整个身体都绷紧了,咬牙切齿的才不叫自己泄露了声音,只是颤动绷紧的脚尖出卖了他的窘迫。 “好了,明鸾,我……” 她嘻嘻笑了一下,又趴到他胸前,醉眼朦胧的看着他:“还没有亲完。” 赵睿之终于忍不住将人圈在怀里,痛苦的呢喃:“亲完我就死了。” 他感觉自己就要爆体而亡,再顾不得调戏她了,使劲按着她的腰肢,让她跟自己贴的严丝合缝,在她的嬉笑声中,一手捏住她的下巴重重吻了上去。 明鸾被他吻的全身发麻,身子软软的靠在他怀里,像三月的春风温软的拂面,又像一汪春水,浸润着他的身体。 许久之后,明鸾渐渐酒醒,伸脚踹了他一下,听见他的笑声。 她道:“你无耻。” 他:“嗯。” 明鸾一时无话可斥了。 一个人连无耻都承认了,还要怎么骂他? 她懒懒倦倦的翻了个身,他却特意贴了过来,一只手从她脖颈下穿过,一只手执意与她十指相扣:“天凉,我暖暖你。” 明鸾道:“你乖点呀。” 赵睿之笑了起来,倾身拿牙齿磨磨她的耳垂:“我还不乖?这么些年为你一个守身如玉,将你从个豆丁守到现在,多么不容易?” 他说完不见她回答,还以为自己的话叫她良心发现,终于“良心难安”了呢,结果仔细一看,她却是已经呼呼的睡着了。 气得他抬手要弹她,可是手抬起来,落下之后却卸走了力道,将一缕贴在她脸庞的头发给拨到脑后,他也躺下,抱着她睡了过去。 其后,两个人经历了难得的一段和谐的时光,辽东的水渠开始动工,而水利一事,见到成效其实是很明显的,第二年的秋里,之前还寸草不生的地方,就被人开垦成了良田,有了水源灌溉,再不是不毛之地。 这一年辽王府没有再如从前一样施粥救济贫苦,而是无偿的提供种子,农具,出借耕牛,鼓励人们开荒种田。 许多人起初是不敢相信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 渐渐有胆子大的,也有王府这边故意找的人,去领了用了,这才叫后头的人蜂拥而至。 辽王府又从官州请了擅长养牛马的牧人过来,规定了时限让各家借用,过了那个时限,便收费,收的也只是个草料钱,若是没钱的,也可以去打草来,顶了借用牲畜的钱。 起初都是纷乱无比的,慢慢的各种规章便建立了起来,也改了许多严酷的刑罚,叫犯了错的人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辽东这个地界渐渐吏治清明起来,朝廷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淑妃当真是有本事的,她想利用齐凝双未果之后,表面上看上去死心了,但却精心从忠于自己的丫头中又挑了几人。 皇上年纪越大越念旧情,时不时的来淑妃宫里坐坐,坐着坐着,便跟其中一个看对了眼。 这日本来在齐凝双的屋里已经歇下了,可是外头一听说有人来报说淑妃又发了噩梦,正在惊惧,竟然不顾夜深寒冷,直接起来就去了。 齐凝双抱着他的斗篷追出去,看那个男人在一队宫灯的映照下大步的走向远处,心头突然一阵发颤。 皇上去探望淑妃是真,后来淑妃在他的安抚下睡着了也是真。 “皇上奔波半夜,明日还要理政,今夜不如就在这边歇了吧?” 宫人贴心提了建议,皇上自然从善如流。 这次上前伺候的,便是那前些日子入了心的宫女,一阵属于少女的馨香袭击了天熙帝的感官,瞬间让他龙精虎猛,伸手捏住正给自己整理里衣的女子胳膊,将人甩到了床上。 火红的床帐,白皙动人的美人,幽幽的龙涎香从精致的熏炉里溢开,再没有比天下之主的皇帝更会享受的了。 后来的事情就更顺理成章了,淑妃害怕齐凝双的事情重演,又推了另一个漂亮的美人给皇上,皇上高兴的很,这俩人都是那种会玩的,放得开的,比齐凝双这种端着架子的大家闺秀要有趣,什么姿势也会摆,并且不介意一起伺候他,他便都受用了,还感激淑妃的大度,赏赐了她不少宝物。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起初齐凝双是不知道的,可是很快,她在一次逛御花园的时候,被人公然顶撞,这一下子,也便知道了那些宫人都尽力瞒着她的事。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她咬着牙,看着淑妃宫殿的方向,目光幽深——那里住的是亲人不假,但这亲人乃是毒蛇投胎,是不分亲疏远近的会咬人的。 “柳大人,我要找柳大人帮我。” 柳子真接了她送出来的消息,就到了鱼藻池旁。 齐凝双双目红肿:“大人若是不帮我,我只有一死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历史上的背锅侠们 “淑妃娘娘所求,无非是想要皇嗣,若是娘娘您能怀上龙种,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也不至于咄咄相逼……” 柳大人思虑良久,给出真诚建议。 齐美人急了:“我也想怀,可怀不上,而且皇上最近都不来我这里了,听说他在那边,一向竟然是让两女一起伺候……” 她想起来就觉得恶心,甚至连看见皇上都觉得恶心。 柳大人悠悠地叹了口气:“娘娘,您虽然认清了现实,却没有接受现实。” 齐美人不服:“我接受,现在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柳大人道:“既然接受,那您在谈论起皇上的时候,就不应该有一丝一毫的厌恶,皇上富有四海,统领天下,试问世间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得的呢?就算纣王为人诟病,史书也多说是因为妲己之缘故,而幽王有褒姒,所以这俩人在名声上竟然都好过了夏桀。需知,皇上就算犯错,也有无数忠实的臣民为其开脱,可若是一位娘娘犯错呢?史书工笔,就算有,也不过聊聊一笔带过,除此之外,能得什么样的下场不言而喻。” 他这番话说的格外的叫人惊心动魄。 齐美人脸色白了白,嗫喏半天道:“是我错了。我知道了。” 柳大人最后说:“娘娘好好想想吧,臣言尽于此。” 齐美人魂不守舍的回到宫里,她的心腹宫女战战兢兢的过来道歉:“娘娘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怕脏污了娘娘的耳朵,所以才叫人瞒着淑妃宫里的事情。” 齐美人喃喃道:“瞒着做什么?我们早一点知道了,也可以早一点跟着学起来。难道你不希望我尽快怀上皇嗣么?” 她的侍女动了动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哭着道:“娘娘您受苦了,奴婢知道你心里难受,您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的。” 齐美人一把推开她:“宫里不许乱哭,这宫规你不记得了?我受了什么苦?天下比我苦的人比比皆是,就是姑姑她……” 她咬了咬牙,目光变得幽深:“姑姑她心里难道不苦吗?重鸣那样子,她想起来难道不难受么?” 可是皇上并没有为重鸣报仇。 美其名曰不愿意劳民伤财,重起兵祸,可若是受伤的是他自己,估计就要以举国之力去报复了。 柳大人说的不错。 从前是她错了,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错觉,让她觉得自己在皇帝的心中是不同的,如果她要使小性子,那么皇上就应该来安慰她,哄她开心。 可是,皇上后宫那么多女人,有的就算进宫多年,承宠的时日加起来还没有她这个新进宫的多,那些女人巴不得她不去理皇上,跟皇上闹别扭呢。 估计淑妃也在自己的宫里看她的笑话吧? 不,不会的,淑妃只会让那两个女人将皇帝榨干,不给她们这些人一丝一毫的机会。 因为有这次的反省,她在下一次见柳大人的时候就格外的谦卑起来,而不是言语之中处处逼迫。 “还请大人教我。” 柳大人将她扶起来:“其实,皇上冷落了美人,也不只是因为淑妃的缘故。美人先前出的那给辽王送侧妃的主意其实不错,不过却被辽王轻而易举的破解了。” 齐美人并不知道还有这一节:“啊?这是怎么回事?是辽王妃容不下两个侧妃吗?” 柳大人道:“现在辽东府的消息少有能传过来的。不过听说辽王跟王妃经常给太后送礼物,谁知道这其中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消息呢。” 齐美人道:“那也该怪那俩女人没用,勾不住辽王的心呗。我听说辽王妃长得很美,甚至重鸣之前就是朝冉木晗打听辽王妃的事,才受害的。” 柳大人道:“此事您可千万要慎言,这话若是真说出来,皇上已经杀了辽王爷的一个王妃,若是再杀一个,那皇上的名声可就……” 齐美人:“我说的是事实。” 柳大人:“你说的是您自己听来的事实,如果皇上真听信了您的话,因此做出某些事,假设那些事的真实情况跟您听说的有出路,到时候错算谁的呢?您可以仔细的想一想。” 齐美人脸色灰了下来。 柳大人继续道:“您的当务之急是什么?最要紧的事是什么?您应该知道的,而不是关注这些。” 齐美人道:“你不愿意我说辽王妃的事,是不是因为你也喜欢她?” 柳大人抿着唇深深地吸一口气:“我一番苦口婆心,娘娘若是觉得是,那就是吧,柳某告辞了。” 说完转身就走。 齐美人赶紧扑上去拉住他:“我错了柳大人,不,柳大哥,我,我是嫉妒,对,我就是嫉妒,我害怕您维护别人,害怕您喜欢上别人,我……,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可我就是这么自私的,求求您,原谅我,我日后一定不了。” 柳大人叹了口气:“您若是能把这一番话对皇上说,何愁哄不回皇上的心意来啊。” 说完挣脱了袖子,大步离开了。 齐美人站直了想一想,觉得这话也是有道理的。 皇上之外,她的确是太依赖柳子真,这样不好,她应该去依赖皇上,崇拜他,然后才能将皇上的心都紧紧的栓在自己身上。 无论柳子真喜不喜欢她,她也没法给他什么承诺,而若是皇上喜欢她,她可以有一个孩子。 她在乡下读了那么久的书,懂得那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当时想的就是将来嫁人了,要好生教导儿女,不让不肖的儿女给家族招惹祸患。 如果由她亲自教养一位皇子,她一定教成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而不是一个像重鸣那样,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独身遇害的人。 “你去请皇上来,就说我亲自坐了一些乡野小菜,想要请皇上尝尝,体验一下百姓生活。”她笑起来,吩咐宫人道。 皇上果然来了,这夜在她这边体验了别样的风情,果然不曾离开,夜里也终于没有其他宫的人过来找了。 齐美人一夜没睡,天明伺候皇上走了,才放心的睡了过去。 第三百六十二章 年节底下 皇上的确是对辽王没有受用两个侧妃不满,但是要说迁怒到其他人,也没有,他只怪那两个侧妃头脑昏聩,叫人拿住把柄。 原来是太后将他叫了去,言辞之中委婉的劝说他:“睿之的身子骨一向不好,两个侧妃固然是皇帝对他的宠爱,不过也要考虑他受不受的住。” 至此,皇帝也不能说什么了,可是他出来之后,越想心里越是不舒服,从前他赐侧妃,太后可是同意的,现在又阴阳怪气的说这种话,岂不是自打嘴巴? 因此便秘密招了留在太后宫里的人手询问,结果自然就知道两个侧妃干的好事了——竟然冒大不韪,去弄了王爷王妃的八字诅咒。 皇上虽然忌惮辽王,但更忌惮巫蛊之术,一想到这个就浑身不舒服,嫌恶至极。 至此,他总算是相信辽王并无反意了,若是真有,借机起事,也不是说不过去。 也因为此事,他重新提拔之前冷落许久的柳子真,将之从七品升至五品,可以上朝,可以御前行走。 柳子真谢恩时候,皇上便提起了辽王侧妃的事,他倒是没瞒着柳子真,直接将两个侧妃作死的举动告诉了他。 然后装模作样的叹息:“也怪朕,挑选了半天,没想到选了两个恶毒心肠的女子。辽王不生朕的气,朕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实在愧对他。” 柳子真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皇上怎么知道二女竟有如此心肠?再者,辽王不计较,不仍旧是派人告诉了太后么?论起来,他若是真心敬爱皇上,应该实话告诉皇上才是,难道是觉得皇上会因此迁怒他不知道好歹么?” 此话说的皇上心情大好,但柳子真却面无表情,好似自己说的就是实情,没有歪曲。 而柳子真又继续:“再者,辽王不愿事情闹大,难道不应该是因为其中侧妃之一是他的亲表妹么?他若闹起来,静安师太脸上恐怕也不好看吧,辽王若是连这点孝心都没有,可真是为人所不耻了。” 皇上哈哈大笑:“说的也是。” 自此,柳子真彻底成了天子座下的宠臣。 到了腊月,宫里终于传出了好消息,齐美人,并淑妃宫里的一个宫女都怀了身孕。 这还是皇上自登基以来首次有喜信传出,自然是极度高兴。 喜怒无常的胶东王正在发火。 “混账东西,你们是不是没有将本王的书信交给娘娘?” 底下人再三保证已经交了。 胶东王生闷气:“父皇最听母妃的话,那怎么还没有大赦天下?” 如果大赦天下,他就可以将徐家弄来胶东,届时,跟辽王妃也就有了正大光明的来往的理由! 他不肯死心,又命人:“本王要给父皇亲自上奏折。” 这封奏折被他派的人亲自护送,一路进京,皇上看了龙心大悦,不过因为两女怀孕就大赦天下,此事还是十分重大,皇上便拿着奏折去见淑妃了,想从她这里试探试探态度。 淑妃先是一僵,紧接着就笑道:“朝廷上的事臣妾不懂,不过后宫有喜,的确是大事,该值得庆贺的,臣妾在这里先恭喜皇上了。” 淑妃不愧是懂得皇上心思的人,皇上在她这里说完第二日,太后就召了皇上说话,自然皇上力辞大赦天下的事,太后又召见了几位老臣,而后众位臣工一起上书,这才将大赦天下的事也给定了下来。 众人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可以放在年关下一同颁下去,自然更是普天同庆。 年节下,静安师太也回了王府,得知大赦的消息后,冷笑数声。 辽王只好硬着头皮安慰她:“母亲不必介怀。” 静安师太看了正在跟春白说话的明鸾一眼,同赵睿之道:“你跟我过来。” 两个人在书房,静安师太道:“徐家那边,你上个折子,不要叫他们回京了。” 赵睿之:“那弄来辽东?” 静安师太道:“他们家祖籍应该是在西南,让他们回祖籍去。” “这……,山高路远,恐怕他们不愿意吧。” “胶东王是很愿意将他们弄到胶东去,那样你就愿意了?” 赵睿之连忙道:“我这就写,亏得这大赦天下只是颁布了,还没有具体措施出来,我叫人快马加鞭赶着送进京去。” 静安师太:“你写了,我安排人去送信。” 赵睿之从善如流。 他出来看向明鸾,见她已经从座位上起来了,正在用坠在腰上的一方小印盖章。 此时不过是申时初,有些极其亲近的人家要单独备份小礼,以示亲热之意。 虽然有静安师太在,但这种琐碎事务自然还是该王府的女主人出面。 明日正月初一,王府按制要大宴属地臣工,今日这宴席便只是家宴。 好不容易都吩咐完毕,明鸾感觉脑子累极了,急需要休息,便回了内厅里头略躺。 才躺了迷迷糊糊的,就听见外头春飞跟春白在骂人。 她坐起来,还想:大年下的,这又是何苦找不痛快? 紧接着就听春白道:“春藻这小蹄子是疯了,自己装什么大度稳重的,竟然说王妃应该将两位侧妃都请来。” 春飞道:“她可不是疯了,你没有撕她嘴?换我听见她这么说,当场一顿好踹。” 春白:“本是觉得你我身上的事多,找人分担一二,没想到平日看她八面玲珑的,遇到事竟然是个要劝主子大度的。” 明鸾迫不得已听了壁脚,心里暗道:“我把这事忘了。”虽然有点过分,但忘了是真忘了。 两个女孩子在别院那边,进出不得,侍奉的人大部分也都换了,如此年节底下,估计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于是又起身来,避开那俩还在骂人的丫头,到前头找了石森问。 石森:“忘了。” 明鸾就看他一眼,实在也不好谴责他,因为她也忘了。 不过石森很快就道:“王妃放心,那边一应吃食用具都是上等,并没有人敢苛责的,再说,看着她们的,也不单是王府的,还有师太的人手呢。” 第三百六十三章 家乡的酒 明鸾问石森:“你觉得有必要将她们俩请来王府么?” 石森摇头:“还是不要了,免得给长辈们找不自在。” 明鸾缓缓的打了个问号。 石森见她不懂,立即好为人师地摇头晃脑:“王妃现在还没有做了母亲,等您做了母亲就知道了,是决计不会容忍有人来害自己的孩子的。哪怕没有害成,这件事也无可原谅。” 辽王妃双手抱胸,脸上的表情翻译成文字就是“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石森看她这样就笑了起来。 辽王妃跟他也是相识多年,并没有什么尊卑界限,同他一起坐在台阶上说话:“我就是现在不想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不想承担责任。” 石森:“嗯嗯,不怪王妃,您这是没开窍呢,图王爷新鲜,等过两年看王爷厌倦了,那时候生个孩子正好。” 他总是这么会说话,当然,这话阖府上下也就他敢这么说,让别人说一则别人没这个胆子编排王爷,二来那也太不敬了。 明鸾哈哈笑了一阵,点着头道:“好主意。” 才说完就看天空突然一阵烟花,不知道谁家在大白天就开始放了起来。 烟花爆竹声激起了人们对于新年的期待与向往,明鸾站起来:“我们也去放。” 她说要放烟花,哪里能真轮到她动手,就是王府的侍女们也不会亲自去放的,自然有爱热闹的小厮点了引线。 众人簇拥着明鸾在廊下,她还觉得不过瘾,非要走出来几步,站在那漫天烟火下,仰着脸去看,唇角的笑意嫣然。 赵睿之从书房出来不久就看见了石森,问他:“王妃呢?” 拐过廊柱,他心里想着刚才石森在他耳边絮叨的那几句话,再一抬眼睛就看到了明鸾,走过去抬手将她的斗篷帽子给戴好。 明鸾正看的起劲,感觉到动静转过身来,看见他似乎吓了一跳,赵睿之就捏一下她腮帮子。 “干嘛又捏我?” “你还说呢,吃那么多,身上不长肉,想捏都捏不住!”他倒打一耙,只是话语内容不中听,脸上的表情却是多情,连微翘的眼角都含着春意。 众人见这夫妻俩人又贴在一处腻歪狂撒狗粮,都忍不住在肚里翻白眼。 除了识大体的春藻说了那一句之外,王府里头其他人没有谁敢故意给王妃添堵,不过别院里头众人的日子却不那么快活了,虽然不缺吃喝,但仍旧没有谁有好心情。 “转过年就又长了一岁了。” 王九娘依旧缓缓摇着扇子,坐着跟江十一娘叹息。 江十一娘略无脑了些,直言问道:“姐姐夏天摇扇子,怎么冬天还摇?” 王九娘道:“从前不是跟妹妹说过,我鼻子灵敏些,受不得这屋子里头的烟火气,故此拿了一个扇子。” 江十一娘笑:“哈哈,这岂不就是狗鼻子?” 王九娘心里恼她,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不是狗鼻子,日后不要请我帮忙闻酿的酒如何了。” 江十一娘连忙讨饶:“好姐姐我错了。” 她之前是听了刘妈妈的话,打算酿家乡的酒给静安师太尝尝,但是酒什么时候酿好,却是要从外头观察的,她身边没有擅长酿酒的人,一般人的嗅觉也办不了,王九娘自告奋勇帮忙,这次将一坛酒给酿的恰到好处。 江十一娘道:“也不知道静安师太收到了没有,我可是交代了,那酒算咱们俩孝敬师太的。” 说完又伸了个懒腰:“再把我关下去,我要疯了。” 子时一过便是初一了,静安师太同众人一起迎接了新年,给众人都发了压岁钱。 其他人还在玩闹嬉戏,她确实熬不住了,赵睿之跟明鸾自不敢多挽留,陪着送了她回到住处。 这本是个人人高兴欢喜欣乐的一个年节,只是身为王府地位最高的三个人却都努力维持表面的情绪。 没有一个人可以心无旁骛的开心。 静安师太松开扶着明鸾的手,对他们俩说:“你们也都回去吧,略玩一会儿就早点歇着。” 赵睿之跟明鸾又行礼这才告退出来。 他们俩走了,赵嬷嬷一会儿过来同静安师太说道:“是别院那边江姑娘送来的酒,说是按着家乡的方子酿的,奴婢僭越,尝了尝还不错……” 静安师太笑:“又出什么幺蛾子?” 想了想道:“罢了,你叫人温一壶送来吧。” 赵嬷嬷就笑了:“独自一人饮酒有什么乐趣,要不把王妃叫来,陪着行个酒令……” 静安师太笑着摆手:“别,太吵了。” 温酒送上,她喝了一杯,入口醇香绵柔,倒是真不错。 “移家只欲东关住,夜夜湖中看月生……”她转着杯子看着杯中澄澈的液体,淡淡道,“若是生个女孩儿……” 赵嬷嬷心中蓦地一痛。 眼前的静安师太,看似对辽王凉薄无情,可谁又知道,当初辽王几次性命堪忧,都是做母亲的不肯放弃,日夜守护,这才将人从鬼门关扯回来的呢? 有了这个费心的孩子,她也没有精力再生一个了。 几乎半条命都给了那个小孩子啊。 “您才喝了一杯,就醉了,”赵嬷嬷勉强笑笑,转移话题,“要不我伺候您歇息吧,明日还要大宴属官们,王妃请您上座呢。” 静安师太笑起来:“不睡。” 一会儿道:“跟你说话没意思。” “你去将宋御叫过来。” 赵嬷嬷迟疑了一下:“这……,如今过年,他恐怕是跟家人在一起。” 静安师太轻飘飘的瞧了她一眼,她立即躬身:“是。” 整个子时,空中火树银花,就算品尝这难得的孤独,也处处都彰显着欢快喜乐。 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在努力的高兴。 宋御来的倒是不慢。 他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常服,较平常看上去倒是放松不少,不像平常在军营中,看着那么拘谨严厉,脸色神色也平静,若不是太熟悉,恐怕还不能从那眼角看出他的适意。 静安看了他,轻轻笑,没有说话,只抬手指了指座位。 第三百六十四章 情字乱了 整个子时,都算新旧交替的时刻,这时候家家户户多数不睡,要辞旧迎新,炮竹声在一整个时辰里都不散去,还有那挨不住先睡的人家,睡迷糊了,到了子时末了,才手忙脚乱的起来下锅煮饺子,拜谢老天爷。 饺子是大家伙儿一起包的,泡了一整日洗的干干净净的大钱放到里头。 辽王爷当然是不干活的,他倚靠在春榻上,眉眼含笑看了辽王妃包饺子。 一会儿跟王妃咬耳朵:“你把那个钱包个大的,到时候我来尝尝。” 辽王妃:“好。” 包好了,捻了一粒芝麻到上头,给加了一重保险,免得到时候找不到。 煮饺子都用的大灶,明鸾才将手洗干净,那边就出锅了,石森亲自托着银盘过来,人没到就先大声嚷嚷:“新年吃饺子,人人都交好运啊。” 明鸾站起来接了过来,先将那只又大又有芝麻粒的给赵睿之。 赵睿之咬一口,皱眉,半天才吐出钱,然后说了一个字:“生。” 众人都笑起来,石森尤其大声,估计心里想——王爷啊,“生”这件事呢,您顶多出点力,其他忙是半点帮不上,也做不了主。 明鸾也笑:“包的太大了。” 赵睿之瞥她一眼:“正好。” 新年要说吉祥话,不可有怨怼,不可有不甘,不可有冒犯,这倒不是对神灵恭敬,而是期待自己来年顺遂平安。 预示着交好运的子时饺子走个过场,接下来的新年烟火才是重点。 王府今年从南地直接请了两位擅长制作烟花的高手过来,花重金请人家教学,有教无类,众人都可学,学会儿,师傅说能够出师了,王府便给一块可以制作烟花的牌子,日后能在官办的烟火炮坊工作,当然,私下制作炮竹还是不允许的,并鼓励民间举告。这主要是为了坊间百姓安全考虑。 也有那些学不会的,想走个捷径,贿赂下老师,谁知老师们自己严苛拒绝,王府这边还安排了人轮流监察,遇到这种,两次以上,就撵走了,永不录用。 百姓们自然是高兴多了一个收入来源。 不过烟火炮坊的生意却是王爷独占了,其他人想挤都挤不进来。 跟火药有关,当然要控制好了,免得出什么意料之外的大乱子。 赵睿之对此非常满意,年底结账,算了算红利,给辽王妃包了个大红包:“本王给你的。” 辽王妃收的也很快乐,她出的点子,人手都是王爷安排的,如今拿个红包,正好开心:“过两日得空就出去逛去。” 又跟丫头们说:“你们谁跟着我去,看上什么,我给买单。” 石森在一旁跃跃欲试,喊冤卖惨:“王妃,那我们呢?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其他小厮们也跟着起哄。 明鸾便道:“哈哈哈,都有都有。” 辽王爷看着她被众星捧月的样子,有点后悔,这钱该帷帐之中情酣之际给。 瞧瞧现在,这货都狂没边了。 一会儿烟火放起来,连贯不断,众人这才渐渐分散开,被那漫天漂亮的烟花吸引了目光。 王府东院,烟花将厅堂都照亮了,静安捏着酒杯扭头往外看,慢悠悠的又一杯下去。 宋御喝的比她多,脸却不红,拿了酒壶又给她满上。 静安听见倒酒声,回过头来看他:“你喝多了,脸不红啊。” 宋御:“是。” 静安道:“好,我不喜欢喝酒脸红的人,看上去丑。” 本来没事的,她这话一出来,宋御缓缓地就脸红了。 一杯酒下去,静安不见他动作,抬头一看,顿时噗笑:“你也太听话了,之前反驳我的时候,不是很头头是道么?” 宋御:“不一样。” 静安捏着酒杯,低头看了里头仅存的一滴酒,那滴反光,好像能看到自己的模样似的:“有什么不一样?跟我说话,难道还要分场合不成?你我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会儿你就是想到皇帝面前卖了我,你也落不了好处。” 宋御顿时头紧。 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属下永不会背叛主上。” 静安道:“谁稀罕做你主上?便是这天下之主,你觉得我很有兴趣么?若不是心中……” 她没有将话说完,但很显然的,也表明了自己的一部分态度。 宋御低下头,想到正事,好不容易将脸色压了下去。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一坛酒倒是下去一多半,赵嬷嬷屡次欲言又止,可静安就是不许她在跟前,温酒都换了自己亲自来。 她是喝多了,倒酒的时候感觉到手腕无力,只是脑子还清醒着。 赵嬷嬷看着时辰,过来道:“您明日还要出席……” 静安随手将温酒的锡壶扔了出去:“下去。” 赵嬷嬷低低到了一声“是”,退下了。 天上的烟花少了,只有偶尔零星的几朵。 宋御将锡壶捡起来,放好。 “天色不早,臣也要告退——” “你过来,坐这里。” 两个人同时发出声音,只是她的却偏强势,而他,目光沁凉如水一样柔和。 宋御果然就静静走了过去。 再抬头时候,就见她的目光已经不复刚才的烦躁,反而如天上繁星,璀璨之中,连神情都被衬托的显得温和了。 果然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将头靠在他的肩头。 宋御的喉结动了动,只觉得胸腔里头那物什仿佛成了猛虎,叫嚣着要窜出来咬人,非要见血,非要撕开皮肉,才肯消停。 一只素手落在那猛虎头顶:“你这么怕我,应该离得我远远的。” 宋御心想,不是怕。 是敬是畏。 但不是惧。 因什么而生出的这敬畏,其实已经不可考究。 他低头,垂下眼帘看着她的手,指甲生得非常好看,指尖能叫人看到岁月的痕迹,但同样也叫人感受到力量。 他的双手垂在身侧,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忍不住抬起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厅堂外或许有什么动静,但厅里的人根本不在乎了。 酒意上头,壮了怂人的胆量。 她凑在他耳边,酒意熏熏,却不难闻:“你不敬畏了么?” 第三百六十五章 救火 子时一过,前院厅里的热闹也就淡了下来。 夜凉如水,灯火照例是一夜不灭的。 明鸾打了个哈欠,问赵睿之睡不睡,他道:“你先睡吧,我这一时反而清醒,走了困,去母亲那里坐坐,回来再睡。” 明鸾小鸡啄米似地应了。 赵睿之便信步往外走,石森虽勉强喝了几杯,酒量却还尚可,连忙扶着小徒弟的手追上去。 赵睿之回过头来看他,难得的体贴:“你不用跟着,在王府里头,难不成我还能走丢了?” 石森:“王爷还是叫奴婢跟着吧,要不奴婢回去,更是不放心,还不如就这样跟着王爷,眼里瞧着王爷呀,奴婢心里就安稳了。” 赵睿之笑:“等你老了,跟不动了怎么办?” 石森:“那奴婢便去照看小主子。” 他倒是接得流畅,人到了年纪,自然而然的就想孩子的事,赵睿之也在所难免,一时间眼底变得温柔起来。 “小孩子更能折腾人。” “那奴婢就盼着小主子随王妃多些。” 赵睿之呵呵的笑了两声,摇摇头没有再说。 他们走的不快,石森酒醒了些,吩咐小徒弟跑快点,去东院那边提前告诉一声。 赵睿之道:“着什么急,大不了到了我在外头多等一会儿。” 东院里,赵嬷嬷怎么都睡不着,她怕自己在外头碍眼,于是躲回屋里,吩咐侍女:“有事立即叫我。” 说着就闭上了眼睛,打算先打个盹。 谁知才迷瞪住,就被剧烈的摇醒了:“赵嬷嬷!不好了。” 大年节下,要说吉利话,她下意识的就“呸”了一声,睁开眼,说着话就要站起来:“什么事?” 侍女:“王爷带着人过来了。” 赵嬷嬷一下子就重新跌回了床上:“你说什么?”额头的汗珠瞬间冒出,急得抓不住什么。 侍女刚张嘴要重复,就被她一把抓住胳膊:“你说王爷带着人来了?!” “这,”她大喘着气,“这可怎么办?” 侍女:“嬷嬷,快使人拦一拦吧。” 赵嬷嬷:“怎么拦?”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这时候也顾不上吉利不吉利了,她在屋里团团转,转念一想,拦王爷这边是不好拦的,但主院那边可以把王爷追回去。 “快,你找个脚程快的,叫王妃把王爷喊回去,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王妃务必办成此事!要快!” 否则这辽东就要变天了啊! 侍女:“可……眼下年节,各处都是人多眼杂,告诉王妃,日后岂不是王爷也一样会知道?” “对,你不提醒,我险些忘了,不,不能直接跟王妃说。” “跟小路子说,叫人去找路公公,他若是问究竟,就说明日我亲自跟他解释,先把此事圆过去。” 将人打发走了,赵嬷嬷坐立不安,心头鹿撞,再也睡不着了,刚要合十拜拜菩萨,一想这事儿冒犯了,又赶紧放下手,假装无事发生。 冬日里路子骞得了一场风寒,痊愈后落下个咳嗽的毛病,一时不好治愈,他便没有去前头,不过行了礼就回到住处了。 因此一接到传话,他什么都没问,直接提了灯笼往正院去了。 春白正值夜守着,见了他迎上来:“要通传吗?” 路子骞摇头:“我自己进去。” 厅中灯火辉煌,虽然有休息打盹的,可灯火都是不灭的。 春白一想,王妃虽然睡觉,可是衣裳鞋子都穿着,就随着他往里头进,才转过屏风,路子骞突然转身:“你不要跟进来。” 春白看他一眼,见他目光凛凛,似有寒冰在其中,不由的就止住了脚步,垂头站在外头。 明鸾才做梦梦见一条小蛇盘踞在自己手腕上,她吓了一跳,刚要动,就感觉那蛇威风凛凛的凑到她眼前来,伸着蛇信子像是要咬她。 她在梦中叫了一声,感觉地动山摇,天地变色,一下子睁开眼。 小路子飞快的收回刚才捂住她嘴的手,没等她诧异,就附耳飞快的说了几句话。 明鸾跟他目光一对视就飞快的收回,要下地穿鞋,才发现自己压根就没脱:“走。” 等她出去到了外头,又停下脚步,对小路子说:“你留下照应,叫春藻跟我走一趟。” 春白张了张嘴,又闭上。 春藻本来在厅外,一听连忙堆着笑容赶到明鸾身边。 明鸾脚下恨不得安了两个风火轮,春藻连忙叫打灯笼的人跟上,再回头一看王妃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一出院子,干脆跑了起来。 小路子站在春白一旁,低声道:“今日我来之事,不要再叫旁人知道。” 春白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直觉不是好事,就同样低声问:“若是有人议论?” 路子骞:“杀一儆百。” 他脸上平静无波,仿佛正在跟人说一句无关要紧的话。 春白微微颤了一下:“是。” 他见她脸色煞白,就道:“要不然你以为王妃留下我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保全更多人的性命。 有些事,即便猜到,也要假作不知,免得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幸好赵睿之走的慢。 也幸好传话的中间没有耽搁太多时间。 明鸾跑的急,身后跟着的人自然焦急的发出动静:“王妃慢一点,别跌了。” 赵睿之听见声音扭过头来正打算看是谁这么冒失,石森笑道:“听声音像王妃。” 果然没多久,就见一个衣衫单薄的身影疾奔过来。 明鸾几乎是扑到赵睿之怀里的。 赵睿之揽住她后背,皱眉:“怎么伺候的,连件披风都没有穿。” 再一摸她脑袋,就感觉到头发也湿了,顿时要解开自己披风给她披上,谁知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将脸贴在他胸口上了。 赵睿之只好先用披风裹一裹她,低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明鸾:“没有。就是突然想你了,你陪我回去吧,好吗?” 赵睿之低头看她,她正仰着脸等他允诺,双眸含水,波光盈盈。 他心里其实已经同意了,只是偏要逗她:“可我已经打发人去跟母亲说了,要不咱们一同过去,说完话再回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 人生难得圆满 一旁的石森凑趣:“王爷,适才奴婢已经让人去东院那边说了,天色太晚,就不打扰师太了吧。” 赵睿之含了笑睇了石森一眼:“怎么你现在就老得走不动了?” 这是说石森预备带孩子的话。 石森嘿嘿笑起来,明鸾看他们俩心情仿佛不错,就拉拉赵睿之的胳膊:“跟我回去吧。” 一旁的春藻面红耳赤,是真没想到一向在外人面前冰冷庄重的王妃也有这样声如莺啼的模样。 紧接着就见王爷低头在王妃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然后王妃伸手搂住王爷的脖颈,整个人都往他怀里钻。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黏在一起,提灯笼的人连忙往回走。 春藻只从间隙里头略看一眼,就见王妃眸中含媚的看着王爷,她连忙低头,对别院那两位侧妃直接不抱希望了,其中有静安师太的侄女又如何? 单看王爷对王妃这一份心思,要想做王爷的侍妾,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戏。 春藻是对王爷有想法,但那想法很复杂,各种情绪在里头,最主要的那个当然是终生有靠,不再做伺候人的角色,而是像王妃一样,无论去哪里都众星捧月。 当然,她也喜欢王爷的脸,就是王爷的脾气一般人受不了。 她知道自己是一般人,于是尽量平时多做事,多思考,就像之前想跟王妃提议将别院的侧妃都叫回来一样,她觉得自己那时候是为了王妃的名声着想,谁知春白春飞压根不理解自己,简直狂妄的没边了。 辽王爷还真不知道自己作为非必要条件被惦记了。 他一路换了两个姿势抱人,开始是公主抱,后来就把人竖起来抱着,时不时的轻轻亲她一下,惹得她笑。 他觉得她就像一颗熟透的杏子,红是从里头往外透出来的色,引着他去咬去品尝。 他不得不加快了步子。 到了正院,不用他说,石森就知机的赶人了。 才进屋,斗篷便被解开扔在地上,一路走,一路衣裳落了一地。 两个人吻得难分难舍。 明鸾本来心怀鬼胎,可是看他这样一路辛苦地将自己抱回来,额头都冒出汗珠,不知怎么就将属于情思的那根弦拨动了。 上了床,她将他推倒:“这次听我的,好不好嘛?” 赵睿之拒绝不了的后果就是差点飞升。 他微微张着嘴,像一条溺水的人获救后仍旧徘徊死亡边缘,大声的喘着气,甚至偶尔能瞧见他被她咬过后红润的舌尖。 她爬上来,亲他的唇,然后往下,慢慢的又将他吃了。 他那样子,真真诱人,仰着脖颈,汗水从额头落鬓角,然后没入头发,嗓音沙哑的发出一个声:“你——” 表情看上去很痛苦难耐。 那种美好的酥麻感很快就撅住了他的全部神经,也仿佛是敌人,在叫嚣着让他早日丢盔弃甲,不要负隅顽抗。 残存的一丝清明让他抓住她的胳膊:“真的想生孩子了,不是哄我?” 她轻笑起来,趴他耳边小声道:“有点害羞,你不要太大声,免得人家不好意思来了。” 听到她的话,一种酥麻的快活直接从尾巴骨直冲天灵盖,继而脸色潮红,再也忍不住的反客为主了。 他当然想要孩子了,只是平常舍不得迫她,难得她现在主动,傻子才抓不住机会。 两个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交颈鸳鸯一样,他一直没有将她放开,紧紧的抱着,像是要揉到肉里去一样,外头预备的热水也一直没派上用场。 不过寅时末还是被炮竹声吵醒了,现在辽东府的人都出来拜年,出门之前先祭拜祖宗,要放炮竹。 赵睿之先醒了,没一会儿明鸾也醒了,屋里本来的地龙到此时微微偏凉下去,被窝里头却正舒适。 “再睡一会儿,今日不着急。” 再拜年,他们俩也用不着出去给旁人拜年。 “新年第一天,起晚了不大好吧?” 她说着就要坐起来,结果才动弹了一下,立即把脸皱成了橘子皮,赵睿之没笑话她,伸手到她腰上,不轻不重的帮她揉着,昨天她睡着的时候蜷缩着,他将人抱在怀里,一只手拢着她,一只手握住她的双脚,他倒是心满意足,就是知道她腰肯定要拉抻了。 明鸾被他捏的舒服,按住他不叫他停下,两人就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 赵睿之问:“现在总能说之前做了什么梦吧?” 她笑起来:“就是你走出去的那一会儿功夫,梦见一点,刚醒的时候有点害怕呢。” 赵睿之就道:“早知道不出去了。” 摸摸她的脑袋:“怪不得跑着去找我。” 两人这样絮叨着的日常,温馨又甜蜜,如果不算一开始的欺骗的话。 明鸾始终心虚,事情不是她的锅,可她仍旧觉得自己背叛了他。 仿佛他与全世界对立,而她站在了全世界那一边,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是在找你的路上,想要生个娃娃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那时候就是很想了,渴望做母亲,我想,小孩子在父母的爱与期待**生,应该是很好的事情,你说呢?” 那样的话,世界上多一个爱他的人,跟他是最亲的血脉关系,一定比她要好多了。 听她这样说,赵睿之心动之余也有点感动,父皇当初虽然不立他做太子,却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他。 否则,就他当初破败的身子骨,能不能活到成年都还未知呢,说不定在农家早就被放弃了。 “是,我们的孩子,自然我们做父母的要使劲疼他。” 他伸手将她额前的一缕头发勾到她耳后,见她粉面含情,眸光潋滟的看着他,一时意动,翻身将人重新压住:“既然王妃的心情这么迫切,那为夫自然要多努力才行,争取今年咱们就抱一个娃娃。” 他虽然极尽温柔,但最后的紧要关头还是孟浪至极,她有些受不住,夜里的记忆也被勾了起来,最后因爱生俱,乃至都流下眼泪来。 赵睿之在她汗津津的侧脸上落下轻轻一个吻。 他眼里有许多笑意,唇角也是勾着的,她睡过去之前,心里也终于重新欢喜了起来。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三生石上旧精魂 辽王妃睡着了之后,很快就又做了一个梦。 这次她梦见了自己小时候。 家里院子里头一棵老粗的葡萄树,被爷爷修剪得板板整整,每当天气好些,他会坐在树下喝茶,她则趴到一旁写作业。 爷爷是一个不擅长开玩笑的人,脾气也严肃,当然,对她是十分爱护呵护的。 没有任何一丝丝重男轻女的迹象。 她常想着,爷爷抓着树枝追着逃学堂哥揍的样子,是恨铁不成钢,是咬牙切齿。 明明有两个孙子,却跟他都不亲近。 其他人跟他关系也不好。 因为他的性格太黑白分明,太恩怨分明了。 她那时候,小且傻,对前程,对未来,都没有任何想法,受堂哥影响,觉得自由自在的长大就好了。路边的野草不会考虑自己长大会怎样,一头猪也会快乐,一只羊也会自在,人总不能活的连猪跟羊都不如吧。 那时候的想法多么简单呀? 若不是爷爷督促她奋进,她日后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不好说。 也或许是受这样怨憎分明的影响太深,随着渐渐长大,情感纠纷之中,痛苦的多,而痛苦不仅是因为憎恨,还有许多更是因为不能事事分明,一个人,他有坏与错,他有好与对,那是要恨他还是爱他? 越是想的多,越是明白,爷爷他为何一直到老,都满腹的纠结痛苦,难得和顺。 因为他所受的教育以及后来形成的性格,都无法让他跟自己和解。 他做不了坏人,但就是再好的朋友,也很难跟他一丝龌龊也没有,人性是复杂的,是自私的,就算伸手把馒头让出去,可是内心难道就真一丝不舍也没有吗?世间啊,最多的不是佛祖,而是不情愿却不得不做的凡夫俗子。 她总是记得的,他最讨厌她的就是撒谎,哪怕掩饰,也会被他看出来。 有一次她写的潦草,气得他咬牙切齿,巴掌高高扬起来,却没有落在她身上,只是撕了纸,陪着她重写。 她去参加竞赛得了奖励,他很高兴,会拿出来给老友看。 他严厉却也宽容,会去学校里给她请假,带着她去集上买一双鞋,告诉她:鞋子坏了,就要穿新的。 斯人已逝,音容宛在。 那份严厉被她刻在骨子里惧怕,那份宽容却让她养成了浪漫的性格。 这个梦的最后,她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开家,留给她的仅有一个背影。 她在这个背影中蓦地清醒,在春白的呼唤摇晃中睁开眼。 “王妃怎么流泪了?” “过年可不兴流泪的。” 两个素日强势的丫头一左一右的安慰她。 她想了想,虽含着泪却笑了:“梦见有人打我了。” 春白:“如今这天下,谁还敢打王妃?” 春飞:“就算真有想打的,也就在梦里想想罢了。” 明鸾被她俩说的破涕为笑,站起来穿了衣裳:“做梦的事可不许告诉王爷。” 春白跟春飞都笑着称“是”。 王妃醒了,这屋子里头开窗的,挪屏风的,端水捧镜子的,人来人往,很快就热闹起来,而且因为过年可以吃大餐,人人都极为高兴,纵然心里有不高兴的,惧怕管事的厉害妈妈或者大丫头,装也要装出高兴的样子来。 明鸾看着人人欢喜,自欺欺人的也笑了。 等到了时辰看见静安师太的时候,她穿着斗篷,只露出一张白皙冷艳的脸和一双葱白手,受了大家的礼,示意赵嬷嬷叫大家起来,然后露个面就走了。 女眷们可以这样,男人们那边明鸾打发了路子骞去解释:“静安师太乃是出家人,就不过来了,请大家自便。” 又当着众人的面吩咐春白:“师太住的东院,每个人赏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做压岁钱,我就不过去了,也不用他们来给我拜年。” 酒过三巡,她眼角渐渐抹了红,整个人越发的好看,穿着王妃的大衣裳,戴了金凤冠,这一身浓墨重彩的衣裳却没压住她的风采,反而衬托的她整个人如姑射神女。 辽王府新年宴会的安排算是一个创新,男女有别,前头男人们开席晚,因为要拜年,遥祭等等,而后头女眷们则是先开席,然后上小戏,歌舞等等。 所以女眷们这边开吃了,那边石森过来请王妃去。 明鸾穿着大衣裳走不了太远,只得坐了轿子,到了殿门的台阶下才下来。 两侧的属臣们都愕然了,一些大老粗的武将却咧着嘴笑,赵睿之的唇边在她身影出现的时候就跃上了笑容。 王妃穿着宝相花的衣裳,明丽夺目,袅袅前行,早侯在门口的女官伸手扶了迈过门槛,而后放手,分左右的引导,本来这些特意挑出来的女官也都是极为出挑的容貌和气质,但是众人的目光还是都集中在了王妃身上。 辽王爷一直含着笑,脚下强忍着才没有往前迈一步,将双手负在身后,免得自己忍不住朝她伸过去。 直到她走到他身边,他的手才放下,将她握住,不其然握到了她手心里头的汗。 威仪天成的王府大殿上,她几乎是失礼的仰脸看他,其实已经得到了很多提点,女官们之前已经交代她许多次了,这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抬头的。 可是情不由衷,还是令她忍不住看向他。 正月初一,今日晴光正好,他微微笑着,阳光从他身后包围过来,为他的笑容镀了一层光芒,让他整个人都显得俊美无俦。 她既心动,又伴随着那割裂的痛苦,所以笑起来的时候竟然被中和的端庄起来。 或许那所谓的端庄,正是因为压抑了太多太冗杂的情绪罢。 赵睿之有一瞬间无法呼吸。 就像有一只手伸进了他的胸腔里头,将他的心捧出来,捧到她面前。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底下的窃窃私语声灌入耳朵,他才回神,与她一道面向百官。 等受了礼,吩咐众人去后殿入席,他这才伸手抚了一下她的眼角:“这是喝了几杯酒?” 明鸾害怕他再摸下去自己又要哭,将他的手抓下来:“我回去不喝了,你也别喝太多。” 赵睿之含笑点头,伸手替她抚了抚凤冠:“去吧。” 第三百六十八章 原来只是虚假的温存 可是啊,变故之所为成为变故,总是突然而至。 一个变字,已经道尽了命运捉弄的无情。 原本这日的午后难得清闲,既无宴饮,也无需会客,明鸾坐在明窗净几的厅里,对着镜子画自己的小像,她已经将赵睿之画完了,打算再把自己画进去。 两个丫头恭维的没数:“王妃画的真传神啊。” “那些画师们画的像是像,就是感觉没有王妃画的这么生动。” 明鸾笑着撵她们:“去去去,赶紧走,牛皮吹上天,我跌下来你们俩给我做肉垫啊?” 春白这才正经了些,指着一旁道:“王妃这边怎么空了这么大一块地方。” 明鸾抿唇一笑:“走开走开,不告诉你。” 春飞:“王妃这就是书画中讲的留白吧?” 明鸾:“……” 春白看着她的表情一时忍不住笑起来,掩着嘴笑:“王妃就算不说我们也知道,这里呀,将来还要再添上一个人……” 最后一个音发的那叫一个嗲,那叫一个一波三折。 明鸾直接把两个大胆敢调笑她的坏丫头都撵了出去。 捣蛋的人请出去了,她再看向镜子里头的自己,恍然觉得有些不认识,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镜子里头的人也开始笑,她从那眼神里看到一点大彻大悟的温柔,不由的笑的更厉害。 笑着容易画错,等笑停了,才重新起笔画起来,王爷是浓墨,她则轻了许多,那砚台的水又加了些,笔痕落在纸上,王爷贵,她则清。 本意是这样两个人错落搭配好看,谁知画完总是感觉有一丝不如意,却又说不出是哪里来,想团了重新画,看着画上的男子又实在舍不得,手只落在纸张的边缘,又收了回去:“罢了,等日后再重新描补吧。” 若不是石森屁滚尿流泪流满面的滚进来,这一日算得上是年节底下忙里偷闲的一天。 “王妃,快,王爷他……”他是真吓得不行,整个人浑身的肉都颤抖了,明鸾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子。 “王爷怎么了?”明鸾心里一咯噔,“他怎么啦?” 石森越是激动越是说不出话来,指着东边方向,哆哆嗦嗦,语无伦次:“王爷他,他要杀……杀人……,在师、太那里!” 明鸾一听这个,瞬间神色一变,蓦地站起来,穿好鞋子就跑,石森在后头喊:“在观心亭。” 明鸾脑子都混乱了,不会思考了,等慌不择路的跑到观心亭,一看赵睿之跟静安师太各自持剑对峙而立。 师太身侧不远处,一个穿了白衣的男人跪在那里,只见一手抚着另一侧的肘肩,鲜血还源源不断的从他的手指缝里头流出来,几乎将整条胳膊都染透了。 静安师太的剑尖直接指到赵睿之的肩窝,眉目冷肃,一动不动。 赵睿之好歹没有对着母亲,但是他的剑尖—— 明鸾的目光落上去,那剑尖上犹自滴着血。 她感觉胸口的血都卡在了嗓子眼,几乎想让她窒息,大脑更是停滞不肯动一动去想个解决的办法。 胸腔里头的心在颤抖,那种骨子里头对于这种事的畏惧让她情不自禁的就想逃避,想挖个坑将自己埋起来,或者她若是有时光倒流的本事,让此事不再发生就好了。 这一刻她深恨自己,不应该放任,她不应该太自卑,让这两个人都自由散漫下去,就像此事情况,若是没有石森,就像初一那日,若是没有赵嬷嬷,恐怕没有人来告诉她——因为她别人的自由,不应该在她的监视之下,这侵犯了人家的隐私,而现在她懂了,彻头彻尾的明白了,她的不作为,给了别人自由,当别人的行为牵扯到她,她还是被挟裹了,退无可退,进无可进。 越往前走,她的双腿越沉重,就像戴了重重的枷锁。 终于等她迈上亭子,没有去看静安师太的脸色,而是看向赵睿之,缓缓的跪了下去。 赵睿之看着她,先是皱眉茫然,然而他到底不是愚蠢的。 母亲跟那个人的事肯定不是一日半日…… 这王府由明鸾打理…… 他的神色逐渐变得复杂起来,脸色还能勉强压抑,可心头各种情绪却走马灯一样的变换着,吃惊,失望,心凉,愤怒,最终成了他爆发的一个出口。 他一把将她扯起来,拽着她的手腕扯离了观心亭。 明鸾没敢往后看,只是被他这样死命的攥着,那力量仿佛传到了她的心头,把她的心恶狠狠的挤压着。 石森春白等人迎在半路上,被他嘶吼的一声“滚”吓得俱都趴伏在地上。 明鸾小跑的跟着他,鼻子酸涩难忍,像是呛了水一样难受。 到了屋里,他一把抓住她衣襟,将她提得踮起脚,那目光里头再没有一丝一毫温柔的笑意,只剩下灼热的烈焰,像是随时要将人席卷吞噬!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早、就、知、道、了?所以那一夜才跑着去拦住我?” 明鸾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她想否认,可是她的嘴唇颤抖着,哆嗦着,在他逼人的目光之下,在那一双写满了愤恨的目光下,她无法欺骗,无法狡辩。 “对、对不起……”她的眼泪在眼眶里头打转,想平息他心里的那股怨愤,却杯水车薪,毫无用处。 赵睿之直接出离愤怒了,如果可以,他比她还不愿意相信事实就是如此! 可是他除了聪明,还是个爱恨分明的,一旦发现自己在乎的人竟然有二心对待自己,他便立即与之划清界限,哪怕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也绝不妥协,心如铁石,莫说只是一句对不起,就是千百句,就是割舍的时候哪怕需要撕裂自己的血肉,他也毫不犹豫,不会有一秒的迟疑。 “那一夜,原来只是虚假的温存?” “呵呵,我竟,竟小看了你啊,徐明鸾,你比你姐姐可是厉害百倍千倍……” 他一下子松手,将她甩到了地上。 脸上气急而笑,笑自己是个傻瓜。 我以为你说的是真的。 我们真的可以在爱里期待一个孩子的到来。 却原来,那所谓的美好,只是虚假的谎言,璀璨夺目的糖纸裹着的,不过是敷衍,是欺骗啊! “徐、明、鸾,辽、王、妃,你不愧是王妃,你竟然,竟然敢!” 第三百六十九章 决裂 “呵,”赵睿之短促的发出一声笑,蹲在明鸾跟前,“你之前百般不想生,我忍了,你说要孩子在爱里出生?” “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帮着别人来骗我,来瞒着我?” “你要笑死我了徐明鸾。” “愚不可及!” 明鸾只觉得脑子嗡嗡响。 这时候外头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她往外一看,王诚跟路子骞正赶过来,看见这俩人,她的神智才回来一些,立即冷声道:“不要过来。” 可是赵睿之又怎么肯听她的? 他已经陷入全世界全都跟他作对的魔咒里,此刻的脑子更是好使到甚至连久远的事都能融会贯通起来。 “站住。” 他转身走到路子骞跟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你也知道?本王还说呢,那日看见你跟春白站一块,头垂的那么低,那样的恭顺,本王将你当成一个人,你将本王当做什么?” 路子骞没挣扎,跪地:“王爷,是奴才鬼迷心窍,求王妃出面,自始至终,王妃都糊里糊涂着……” 赵睿之一把将他推开,一个窝心脚就要踹出去。 明鸾已经扑过来了,小路子的身子骨大不如从前,经不起他这样折腾。 “冉木晗的事,你不是一样瞒着我?” 她伸手抹了一把流到腮边的眼泪,挡在路子骞身前,继续对赵睿之说:“是我的错,我知道对不起你,你只管冲我一个人来好了!” 赵睿之伸手指着她:“你,你算——!” 难听的话没有说完全,可是接下来一句却透着愤恨:“你刚才一句都不辩驳,可是他一来,你就挡在他面前,我在你心中算什么?” “他如果伤害你,我一样挡在你面前。” 尖锐的痛楚猛烈的袭上心口,他脱口而出:“老子不稀罕你的‘一样’!都给我滚!” 明鸾看他模样,为路子骞辩解:“他当初为我受的伤,身体大不如从前,对不起……” “你闭嘴!”赵睿之突然拿剑指着她,“徐明鸾,你闭嘴,你叫我感到恶心、虚伪、你给我滚!” 饶是明鸾想过真到事情爆发,会面临的境况绝对好不到哪里去,可真亲临的时候,还是被对方的话伤的体无完肤。 从前的一切亲密转头成空,只有血淋淋的事实撕扯了两个人。 她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彻底模糊,只因那个人的恨意是那么的明显。 对了,她想起来了,本来他们的婚配就是宫里角力的结果,不是她所求的,也……不是他所求的。 所以,他才最知道什么东西能伤了她。 一刻钟前,她还欢喜的幻想着,如果这世上再有一个跟他血脉相亲的人,他会不会开心些,欢喜些。 而今,她在他眼里成了不折不扣的背叛者。 这件事,她不觉得静安师太做错了,当然赵睿之也没错,这就是命运。 她全身冰凉,看着赵睿之指过来的剑尖,颓然心冷,凄惶地张嘴:“好,我滚。” 她错了,错不该妄想着一切都能如自己的意发展下去,命运像个刽子手,高高在上,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她的大错特错! 她从前心里只盼着,一切都好好的,每个人都好好的,现在却像是火辣辣的挨了一巴掌。 可笑她从前有伸手替他握剑的勇气,此刻却没有奔赴到他面前撞到那剑上的孤勇了。 她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只有王诚跟着她。 到了院门外,她扭头往回看了一眼,赵睿之的身影是那么孤寂。 路子骞跪着一动不动,这样也好。 春白跟春飞仓皇的看过来,彼此目光一对,又飞快的落下。 她鼻腔酸涩,感觉到双手的肌肉震颤痉挛,情不自禁的抖起来,乃至于迈过门槛的时候踉跄一下。 王诚连忙扶了她一把。 可是走到外头,才发现,想出这个王府大门又怎么那么容易? 当看到李先成带兵陈列在门口,刀斧凛然,她才发现,往日的欢笑、友谊,经不起命运的轻轻一击。 “王妃,得罪了,属下奉命封府。” “你们要将我关押起来?” 李先成垂头没有说话。 明鸾对王诚说:“你不用管我,自己离开吧,你又不是这王府的人,他们不能关你。” 王诚看着她摇了摇头,他其实还不知道到底为何走到这一步,但见王妃的样子,心里也怕两个人再无和好的可能。 这时候东院那边一个侍卫疾步而来,对她说:“王妃,师太请您去东院。” 比起被赵睿之关押到不知何处,当然去东院是更好的选择,可是她回头看一眼,还是问李先成:“要将我关到哪里?” 李先成:“请王妃去别院。” 明鸾的双眸缓缓瞪大,嘴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痛,她这才发觉自己刚才情不自禁的咬着嘴唇,已经尝到了血腥味。 “好,”她露出一抹笑,心想,这是我咎由自取,不合时宜的自作多情。 慢慢的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压下喉头间突然涌上的那股腥甜。 然而,这场羞辱还只是开端,等她到了别院,王九娘跟江十一娘都已经打扮妥当,明丽美艳的候在那里了。 李先成不仅来送她,还来迎接两位侧妃入府。 众人错身而过,她们的眼神在空中相遇,王九娘冲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头像是在说“你看呀,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我都没有等上十年呢。” 直到这时候,明鸾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凡人,浮华遮眼,她以为自己看透的,其实一直在延续一直在暗处虎视眈眈。 王九娘的微笑还像裹着糖的砒霜,江十一娘就更不客气了:“王妃就好好在别院反省,王爷跟师太那里我们姐妹会帮忙照顾的。” 她走了两步,又停下,扭头对落魄的王妃说:“对了,这别院伺候的人还是王妃赏赐下来的,王妃的安排自然妥帖,本来应该留着给王妃使唤,可是我们待久了,用惯了,王爷恩准,许我们将人带走,等回去之后,妹妹一定好好求求王爷,将王妃用惯的人手都给送来。” 一字一句,像是万箭齐发,明鸾觉得心上被穿了无数个孔,这倒春寒的冷风挟裹着苦涩让她无法昏过去。 “不用。”她开口。 第三百七十章 石公公心理平衡的技巧 王府里头,石森看着春白春飞,恨铁不成钢:“你们怎么不跟上去。” 殊不知,春白春飞还怪他呢:“要不是公公来找王妃去,王妃何至于被王爷迁怒!” 石森还有话说呢:“我怎么知道王妃知道啊!” “正常遇到这种母子反目,王妃又一直得师太宠爱的,看见王爷惹了师太,不是该向师太求情吗?” 石森欲哭无泪。 谁叫王妃先去拦王爷啊! 王妃一拦王爷,这就成了王妃帮着师太,而不是帮着王爷了! 虽然师太跟王爷是亲母子,但这么些年,这母子关系着实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血脉是斩不断的羁绊,可是,除了血脉之外,每个人都独立着,都想自己做自己的主。 千言万语化为一句:“我哪知道。” 春白扯着他:“这些可怎么办?” 春飞:“王爷怎么能将那两个女人弄进来?” 石森:“你们还说呢,王妃平日那么会耍赖撒娇,王爷动怒就动怒,他说话难听也不是一天半天了,王妃多哄哄就好了么,怎么跟王爷还硬抗呢……” 他说到一半,见春白拼命的眨眼,还以为她是不舒服,也怕她打断自己的思路,所以赶紧说完了。 结果一说完就发现后背一凉。 紧接着响起了王爷阴恻恻的声音:“来人,将这狗东西打五十大板。” 石森哀嚎一声,扑过去抱着他的腿,生动的给两个丫头上了一节“耍赖撒娇”课:“王爷,五十板子会死人的,求王爷开恩啊。奴才还想留着命永永远远的伺候王爷呢。” 他说完最后一句就后悔了。 果然赵睿之扭头,一脸讽刺:“你可真是,呵呵……能言善辩。” 把人一脚踹倒,对着院子侍卫大喊:“都死了?没听见本王的吩咐么?” 两个丫头都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动弹了。 路子骞一动不动已经跪了好几个时辰了,赵睿之像是忘了还有他这么个人,听着院子里石森鬼哭狼嚎的叫声,叫人上了酒来,把石森的声音当下酒菜听了。 石森一边哭一边还不忘给王妃求情:“王爷,王妃真的是什么都不懂,她也不知道什么内情,都是奴婢鬼迷心窍,让王妃跟王爷产生了误会。” 赵睿之冷笑:“你不配。” 石森到底是这王府的总管太监,多年心腹,王爷只要没说杖毙,那些落他屁股上的板子也就只是声音大,还叫他有力气再抗辩:“王爷,您想想,王妃说是师太养着的,还不是一直在您跟前,她平日里头忙王府的家务还忙不过来呢,再者,无论是师太还是王爷的事,王妃也得避嫌啊,不能事事都抓手里啊。” “唉哟,王爷快别打了,奴婢真的快要不行了,都要被打的断气了。” “我看你生龙活虎的,很勇猛呢。” 这边鬼哭狼嚎着,那边侧妃也进府了。 李先成过来禀报:“王爷,属下奉命已经将两位侧妃给带进来了,不知王爷打算将她们安置到哪里去?” 赵睿之:“安置到哪里?这点小事也要来问我!本王养你们干什么用?” 李先成躬身不敢回话,脑子里头弹幕如同草泥马一样飞奔而过。 “不问你问谁?” “不是你把人弄来的?” “本来有王妃在,当然问王妃的,可你把王妃弄走了呀。” 赵睿之这些年的酒量有所提升,不过气急喝多了之后还是跟数年前一样,压根就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 他耳朵嗡嗡,烦且狂躁的大喊一声:“都给本王滚!” 石森立即抓住机会:“快,快,没听见吗,都别打了。你们一个两个都给老子记着,这个月的工资没啦。” 他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用不属于一个“挨打后重伤患者”的灵活走位就跑远了,充分展示了何为狐假虎威。 等他整了衣冠走出来,由于屁股肿了,看着更加的威武雄壮了几分,对了门口等待的侧妃车架道:“传王爷令:‘滚’!” “石公公是什么意思?”江十一娘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一把挥开帘子,“是王爷叫我们来的,我要见王爷。” 石森:“王爷现在谁也不见。” 李先成也随即走了出来。 石森:“不信你们可以问李将军。” 李先成默不作声,这在两女眼中就成了默认。 两个人顿时大怒起来! 王九娘更是直接下车,用行动表示“自己可不是王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物。 “我乃皇上亲自指婚册封的辽王府侧妃,若是辽王爷不想造反,早该依从皇令将我们接入府中。” 事到如今,两个人对赵睿之是完全死心了。 王九娘刚才就在马车里头跟江十一娘说了:“王妃定是跟王爷赌气了,若是不能趁着这个机会扳倒王妃,那我们以后岂不是要在那别院学着种地纺织了?” 江十一娘经过这近一年的历练,也懂事了许多,点着头道:“是,我进府就好好孝敬静安师太去。” 她们俩不约而同的发觉了男人的不可靠,对赵睿之的幻想已经从一个“只宠爱自己、眼中只有自己”的霸道邪魅男子汉变成了一个“顶着王爷名头,可以跟他生个孩子”的工具人。 江十一娘更是对静安师太甚至都带了埋怨:王爷这么过分,难道不是静安师太没有将他教导好? 这些年,她也算是认识不少男人,就没见过一个像他这种不懂怜香惜玉,脾气反复无情的! 估计这货要不是王爷,早就被人给弄死了吧! 石森刚才是“假传圣旨”,没想到这王九娘竟然记吃不记打,天堂有路她还不走。 他神色凛冽地道:“既然两位要进府,那就随奴婢去拜见王爷吧。” 等进了门,吩咐小徒弟:“赶紧去叫春白春飞收拾王妃惯用的东西给送去啊,否则等王爷回过神来,岂不是要跟我们秋后算账?” 做人呢,就不能指望不讲理的人讲理。 谁叫人家是王爷呢。 石森“悲愤”的想:“亏得头一次见王爷的时候,他还用尿布,换尿布的时候没少打他,果然还是师傅说得对,这人啊,提前打了,日后人家报复回来,心里也不那么失衡。” 第三百七十一章 两败俱伤 王九娘跟江十一娘的运气不好。 当然,无论是谁,这时候碰上了醉酒的辽王爷,那都算一句运气不好。 江十一娘在左,王九娘在右,二人进门,对了赵睿之盈盈下拜:“见过王爷。” 赵睿之:“哪里来的丑八怪?不是叫你们滚?听不懂人话?” 石森跟在这两个人后头,心里一阵舒爽,果然王爷的刀子对着别人插的时候,他这心里可好受可好受了。 他这时候充分化身为一个谄媚佞臣,颠着小碎步上前躬身道:“王爷,王姑娘说她是朝廷册封的侧妃,您若是没有造反的意思,就应该将她们迎入府中。” 王九娘看着石森,一双美目充满了仇恨,恨不能将他抽筋扒皮的弄死! 而江十一娘则浑身冰凉如水,她若是早知道,就在江南跟人私奔,也好过万里迢迢的来这里受此屈辱! “是王爷叫人将我们接进府的,为何我们来了,却又让我们滚?王爷自然是天潢贵胄,难道我们就命该如此被轻贱吗?”她大声的反驳。 赵睿之头疼脑袋疼,闭着眼反复想了好几遍,才把她这话消化了一半,然后挥挥手:“石森,把这俩人关到柴房去劈柴,每天劈够二百斤,才许吃饭。” 石森直起腰,脸带微笑,大声道:“是。” 江十一娘:“我不去,休息这样折辱我。” 王九娘也一动不动。 石森心里骂娘:“两位也别在王爷面前杵着了,没看见王爷心情不好么?走吧。” 江十一娘不肯,突然大声道:“我会喝酒!王爷若是需要人陪,我可以陪王爷醉一场。” 王九娘也反应过来,辽王爷如今很明显是醉了,所以说话才这么直来直去,等他酒醒了,记不记得还不一定呢,自己这是何苦找罪受? 于是急急忙忙的也跟了一句:“我也会喝酒,可以陪着王爷喝。” 赵睿之放下酒杯,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清晰的时候,给他看见两个女人嘴角含着“狼外婆”的笑容正冲自己走过来,连忙叫道:“都停下,太丑了,辣眼。” 王九娘磨了磨牙,她上次在府里休养就知道辽王爷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但没想到,辽王爷如此过分! 喝醉了也一点不可爱! 她忍下重重恶意,依旧温声细语:“我来陪王爷饮酒。” 赵睿之:“那也离本王远一点。” 江十一娘没想到竟然可以这样留下,一下子跟石森的身份对调,吩咐他:“没听见王爷的话么,还不如去叫人摆桌子?” 石森当真找人抬了两张桌子来,一左一右的放赵睿之身边。 结果两女才入座,赵睿之就又开口了:“把桌子抬远点,身上的味道熏死人了。长得丑还不把自己收拾的干净清爽点,是要靠丑把人给吓死么?” 一口一个丑,一口一个丑! 江十一娘跟王九娘对他的仇恨瞬间上升到潘金莲对武大郎的程度! 恨不能直接给他灌一碗药,送走他。 赵睿之是真喝,可是两个人女人却不是,都借机把酒给倒袖子里头了。 石森有心再告状,可看一看王爷,又有点心疼了,等王爷醉狠了,就小声道:“王爷,您是不是头痛,要不要让王妃来给按按?” 赵睿之还没有完全醉傻:“不要。我生她气,永远不、不原谅她!” 石森:“王妃哭了,知道错了,好伤心呢。” 赵睿之犹豫了一瞬,不过心底的恨意还是占据了上风:“不原谅。” 石总管欲哭无泪:“王妃是真的最在乎的王爷,她还给王爷挡剑了,您忘了,当初府里进了刺客,她直接用手去抓那剑,就是害怕刺客伤害了您。” 赵睿之越来越烦躁,酒气上头,在他胸腔里头翻涌:“别说了,我难受。” 石森听了这一句险些真哭——王爷不好糊弄了啊。 “那奴婢扶您去歇息吧?” 等赵睿之躺下,他又在他身边絮叨:“您可以惩罚王妃啊,别把人撵走,撵走了,还怎么惩罚?就罚她每天说一百遍她爱您多好?这岂不是既浪漫,又省钱?” 这一通伺候,等他站起来,晃晃悠悠的,好险没摔出去,连忙扶住小徒弟,问他:“王妃那边安顿了吗?” 小徒弟道:“王诚过去了,春白春飞留在了府里。” 又问:“师傅,两位侧妃怎么安排啊?” 石森:“随便看看哪里还有空院子,先把人塞进去吧。” 他倒不是妥协,是想着王妃要是在别院再见了这俩人,没准更不高兴。如此让她们在府里蹦跶,还省得王妃闹心呢。 才吩咐完,转念一想,连忙喊住人:“等等,如今府里王妃不在,还是把这俩人来的事跟师太说一声,你亲自去通禀,废话一句都不要说,明白吗?” 小徒弟似懂非懂,点头飞快的跑了。 静安师太虽然被关在府里,但整个东院本来占地就辽阔,里头该伺候她的人还是那些,赵睿之只是不叫里头的人出来而已。 小徒弟来禀报了,过了一会儿赵嬷嬷出来了,同他道:“我跟你走一趟吧。” 静安师太叫她去把那俩侧妃先接到东府里头。 石森犹豫:“这……” 他心里未必没有对东院那边的埋怨,也是真觉得王妃有一点无辜。 因此多问了一句:“王妃还在别院……” 赵嬷嬷道:“我回去就跟师太说。” 石森依旧让小徒弟跟着:“有什么章程,叫他传话给我,也省得您多跑一趟了。” 赵嬷嬷冷笑:“怎么,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石森膝盖一软:“今天我可是挨了五十板子,您怎么还拿我开玩笑?” 赵嬷嬷脸上的笑收起来,恢复了之前的肃穆刻薄,这样看着倒是还顺眼一些。 石森看了她一眼,心底说不出的滋味。 心里想,王爷可怎么办呢? 王妃……,王妃在那别院,应该是无碍的吧? 其实王妃出去倒是好的,省的在府里受王爷的气。 这老货生平以为的爱情就是你为我死,我为你亡,就是耍赖撒娇,说他懂赵睿之,赵睿之要是知道了,得吐。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为长远 辽王爷赵睿之喝醉了六亲不认,所言所行,简直令人闻风丧胆。 但是,此人清醒了,冷静了,镇定了,就更令人闻风丧胆了。 石森觉得自己近来身轻如燕,得了一个空儿去大厨房,上称一称,果然,一天掉一斤都是谦虚了。 那汗水啊,一层一层的,简直就是前浪推后浪的往外涌。 静安师太在东院一动不动,两个侧妃也没再从东院出来。 辽王爷完全的接管了西宁行观,比起静安师太,她之前的那些人马,几乎没什么反抗就都归顺在他膝下了。 也不知道是静安师太早料到有这样的一日,还是她已经早就安排过这些事,赵睿之几乎以摧枯拉朽之势全然的掌握了那些散落在各地的兵马。 坐在西宁行观的前厅里,他穿着甲胄,一坐大半日,才把那些公文籍册都看完。 便是往日心里再有数,看着密密麻麻的一个个勇猛之兵,血气之士,他心里也涌起一阵激荡,而激荡过后,落在心头伸出的,便是一层密不透风的孤寂。 这一条路,真的太孤单了。 母子,夫妻,走到今日这一步。 他没有退路了。 而兵士还只是一部分,整个辽东府开春之后的运转,仍旧依托王府,数不清的商队要动身出发,外头的商人也想进来做生意,粮食,酒,肉,牛马羊,皮毛,珠宝,衣裳布料,甚至盐铁兵器,王府高高在上,看似并不在意,其实都关注监视着。 这些也在他眼前如活的画卷一样流动起来。 一天能睡两个时辰就算好的。 石森发愁的开始掉毛,头发一抓一大把,欲哭无泪——古往今来,秃头的太监可还行? “王爷,您这样熬着可不行。” 王妃在的时候,还有空去琢磨着做饭吃吃呢,现在王爷连吃饭都跟打仗一样。 现在王府上下,师太是禁忌,王妃更是。 王爷像是把东院给忘记了,但谁要敢提一句王妃,那很好,可以当场尝尝现炒的竹笋炒肉丝。 石森干脆在里衣裳缝了两块皮子——他挨揍最多。 缝了皮子的好处是从此挨揍只要看演技就行了,但坏处是,他感觉自己好像长了尾巴一样。 真害怕下辈子投胎,万一托生成狐狸精可怎么办? “王诚跟路子骞都在门房那边候着,这俩人奴婢冷眼瞧着,还算忠心,王爷不如依旧用起来,起码许多事他们都知道如何做了,便是换人接手,也得让他们都把底子倒干净啊,您说呢?” 赵睿之闭上眼睛靠在椅子背上,他现在一天就算喝一斤茶,仍旧挡不住脑子里头乱哄哄。 他不敢想父皇,不敢想母亲,不敢想那日的任何一帧画面。 他心里无处发泄,只好将恨意转嫁到那个半废不废的辽王妃身上。 若不是如此,他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才不至于发疯。 李先成也是穿着甲胄——他这是为了保护自己,谁知道静安师太有没有后手呢。 他扶着腰侧的佩剑,声音铿锵的来到辽王跟前:“王爷,工坊的两位管事求见。” 工坊俨然是辽王府收益的主要来源,辽王府的人再怎么趾高气扬,在真金白银面前,说没有一丝敬畏是不可能的。 就连赵睿之,再看一遍账册,对这中间巨大的利润也还是感动心惊。 不至于用半壁江山来形容,可是这个收入是他如今决计不会放弃的,他甚至在计划着如何不动声色的将其中的主要的人监视起来,因为一旦被人背叛,这其中的损失,是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的。 他一挥手,石森立马懂了,尖着嗓子道:“叫他们进来吧。” 李先成走了,他吩咐石森:“你一会儿把赵全找来。” 石森连忙应了。 又眼巴巴的看着他。 赵睿之到底也没答应他的提议。 石森眼巴巴的,心里简直心痛到不行,当然旁人也不好过,可是谁也不如他这种两头,不,三头煎熬啊。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根蜡烛,本应该一头烧,后来直接劈叉成了三头烧了起来。 他要是能走的快一点,那就是一个妥妥的行走的风火轮啊。 工坊的主事很快就跟着李先成进来了,然后石破惊天的求见王妃。 石公公当场石化,瞪大了眼看向李先成。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一个仿佛在问:“你没告诉她们不许提王妃?” 一个在回答:“我应该告诉她们不要提王妃吗?” 提,还是不提,这是个哲学问题。 石森深吸一口气,打算在王爷开口说将这两个人拖下去杖毙的时候扑过去冒死进谏。 谁知王爷也屈服在金钱之下,开口问:“你们找王妃有什么事?” 其中一个女管事答:“每当一季开始,王妃都会给我们许多花样子,去岁冬时,王妃给的春日的花样子已经设计出来,织好了,因为花样子画出来,还需要仔细计算,所以,我等是来求今夏要用的花样。” 两个人从前也来王府,却从未像这次这样府卫森严,幸好她们俩都是做事的人,最忌毛躁,因此规行矩步,一点也不敢出错。 赵睿之愣了一下。 石森也没想到其中还有此节。 一直认为就是靠料子所以才风靡大江南北的,难不成这其中还有其他的? 他见王爷不开口,连忙凑上前,小声道:“春白春飞在后头,奴婢去问问吧?” 赵睿之点了点头,开口:“你们俩先回去,此事,本王问明白了,自然给你们答复。” 两个女管事头都没抬,连忙应是退下了。 石森连忙命人去找赵全,然后自己亲自去问春白春飞。 两个丫头一听这个,面面相觑,其中春白抿了抿唇,拿着钥匙开了匣子给石森看,并解释道:“王妃画了很多,但并没有一股脑的给出去,她说每年的流行都不一样,季节不同,花样子也会有所变化……,从前王妃只管着画,这些都是我们俩管着的。” 石森也就懂了,两个丫头再出不去,可不就外头的人求见了。 他叹了口气:“唉。” 第三百七十三章 懂了,并非悟了 听石森叹气,春飞一下子涌出泪来:“公公,王妃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石森刚要说话,就见自家的小徒弟从外头冲进来:“师傅,快回去,王爷杀人了!” 石森耳边一个炸雷:“啥?!” 一个字的音都劈了叉。 他也不管俩丫头了,就叮嘱道:“你们把匣子收好。” 说完就跑了。 自己这小徒弟,迟迟不能出徒,为啥?因为一问三不知。 杀的是谁他不知道,为啥杀人也不知道,被杀的人还有没有气,他也不知道。 石森几乎要累死——一瞬间有点羡慕在门房闭目养神的小路子。 路子骞其实没有闭目养神。 他正在跟王诚说事。 王诚进出府没有限制,王爷就跟忘了他这个人一样。 所以往日王诚过手的一些事,诸如商队等等,还是由他手里过,大不了他不去见王爷,找人把东西呈送上去就是。 路子骞问王诚:“你去别院了?王妃见你了吗?” 王诚:“王妃没事。” 说了这句,就跟闭嘴的河蚌一样,死活不肯再说了。 路子骞跟石森在不同的空间里,发出来同样的一声叹息。 辽王府众人,包括辽王爷,包括底下的属臣清客相公,包括伺候人的丫头小厮,包括东院里头,养伤的那位,闭关的那位,包括从别院进了王府,本以为可以一飞冲天的那两位,个个都愁肠百结。 但其实王诚也没有说谎。 辽王妃,不得已又回归了本姓的徐明鸾,也没有旁人想象中那么惨。 她一个前程不知落何处的王妃,别院里头的人,不敢欺负,也不敢过分热情。 这些日子一直崩着的精神轰然倒塌,乃至于刚来的时候,闭上眼,赵睿之的样子,他的话,一遍遍的如挥舞着刮麟的刀,将她刮得生疼。 她走进这别院,住了一夜,就如半空中崩塌的阁楼落地成了灰尘。 阁楼已坍塌,留一点旧影像来折磨折磨自己,其实算不得什么伤筋动骨。 精神总有短缺不继的时候,她也随波逐流的陷入沉睡。 睡梦宁静,就像有一双手在温柔抚慰她受损的灵魂。 而睡一觉醒来,她甚至会觉得身上很轻松。 曾经她以为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担,就像天上的云,远远看上去黑压压的叫人喘不过气,可是真当穿云而过,发现也没有多少阻力。 多少压力,其实缥缈。都是人自己给自己加上的。 她并不是参透了这一点,只是却也真切的感受到了。 人生啊,到头来,看花是花。 这不是悟了,这是懂了。 就好像她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忽然就被人拨开了迷雾,看清了事物的本质。 如此在别院里,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睁开眼悠悠岁月,闭上眼心宁神静。 王诚最初想找他娘过来陪伴她的,可是没想到乔太太又回去了,他一看这样,干脆不叫家里人出门,把消息又封锁了一重。 又想安排几个丫头婆子过来的,见了明鸾一次,见她神态并非癫狂痛苦,反而意态悠悠,便也将这主意压了下去。 辽王府发生的事他只感觉摸了一个边,其实并不清楚真实情况怎样。 但连静安师太都没得了好,想必不是一件小事。 如此一来,他倒是也随遇而安的想,就让她这样在别院里头养养精神也不错。 可是他错估了一件事。 辽王妃从前那么忙碌,半个辽东的经济从她手上过去,那么多的人,大大小小的事,最大的当然王爷管,可王爷也有管不过来的,总是要到王妃手上的。 那么多事,王妃又不是个不负责任、没有责任心的人,她怎么就全然不在意了呢? 他以为王妃是在跟王爷赌气,撒手不管也好,看王爷这不就手忙脚乱了么。 多少好点子都是王妃想出来的,为了保住财路,又做了那么多安排,这其中,环环相扣,岂是那么好接手的? 所以,王诚一面替王妃觉得冤屈,一面又有点作壁上观王爷狼狈的心态。 路子骞看着王诚的样子,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如果我能出去看看就好了。” 偏出不得。 他要是出去,那就回不来了。 这个时候,这府里的很多人,就像他一样:觉得我留在这里,等王妃回来,还跟从前一样。只要我们都守着这里,替王妃守着这府邸,这里的女主人就还是她。 王爷是处处找茬的王爷,找的雨露均沾,找的算无遗策,这样的人儿啊,他离了王妃可怎么行呢? 你看这才几日功夫,王爷手上就落了人命。 黑衣小厮跑过来,伸手附耳在路子骞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路子骞没瞒着王诚:“王爷将春藻杀了。” 王诚的眉头微皱。 路子骞接着道:“不重要。一个想趁虚而入的丫头罢了。” 天下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美梦的人遍地都有,可是也不想想,老虎爪子受伤罢了,又不是牙被拔了。 他安抚王诚:“没事。” 王诚叹了口气,心里莫名的躁动着。 路子骞站起来,他连忙问:“你去哪里?” 路子骞道:“我去看看方大夫。” 王诚本想跟了去,转念一想,王府的事他还是避避嫌,否则纠缠太深,叫人误会就不好了,于是点头,看路子骞独自离开了。 有句古话叫“没有九条命不能做医生”,顶不住压力,那可不适合这个救死扶伤的职业。 所以现在阖府上下压力最小的便是方大夫。 他看见路子骞便直接问他:“师太问王爷消气了没有?” 路子骞:“您怎么回的?” 方大夫:“我怕死,近来没见王爷。” 路子骞:“王爷的气只会越来越汹涌。” 方大夫:“你猜猜,我这几日收了多少好东西了?” 他是王府的大夫不假,也不是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相反,依托着王府,在外头很有点人脉关系,这年头谁家还没有个头疼脑热的,越富贵的那些个越怕死,拿着银子求他开药,花钱少了人家还不乐意。 王府的消息突然就传不到外头了,那外头的人可不就急眼了么? 于是纷纷拐着弯来找他打听。 “我给师太出了个主意,要不师太将王妃接到东院去。这样外头看起来也好一点吧?你觉得呢?” 懂:1+1=2 鱼理解的懂。但她其实没有悟。 第三百七十四章 抄作业的王诚小哥 路子骞也觉得将王妃迎回来的主意不错。 是王爷撵走的又如何? 静安师太是长辈,把晚辈接回府,这件事就如雷霆之后下点淅淅沥沥的雨一样,雨过天晴,什么都过去了。 “要是师太亲自出面,王妃纵然生王爷的气,也会给师太几分面子,说不定就回来了。” 方大夫看着他,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你呀,这辈子亏得不成亲了,否则就算成了亲,也难跟媳妇儿交心。” 真正的相处一辈子,不是彼此深知,而是难得糊涂啊。 有时候,太清明反而误了自己。 “唉!” 一群没有成家立业的人,为一对成家立业的夫妻担着心。 “那我就去跟师太说说。” “嗯,王妃在外头几日还好,时间太长是不成的,这眼下就三月了。” 他说了见方大夫不明白,只好解释道:“先前王妃将辽东府的地价调低了,每户人家,只要人口超过五口,基本耕地可以有三亩地,这三亩地只需要二两银子就可以买下,不用交粮税,只是这件事牵扯到无数人,有些本地富户很是反感,要纠结了不少光棍佃户到处闹事,王妃不欲耽误春耕,本来打算春耕过了,就将此事慢慢推进下去的。” 可以想见,如果春耕劝农的时候王妃不出面,王爷又……,到时候这件事不单要前功尽弃,说不定还要遭受些反噬,毁了之前所做出的那么多努力。 方大夫一听:“我马上去见师太。” 他在师太面前却又后悔没把小路子带来,因为他啰嗦不清楚。 “反正王妃回来,皆大欢喜么。师太您想想。” 静安师太想了想道:“接她来没问题,你让我好好想想。” 方大夫觉得万事无忧,大大的松了口气,抚着胸口说:“这就好,这就好。” 他是整个人都轻松了,嘴瓢道:“老头子给师太请个脉吧?看您脸色不大好呢。” 静安师太:“不用,你先回去,这几日你来的太勤,先不要过来了。” 方大夫满打满算,以为此事算是能完美解决,喜滋滋的告退了。 等他走后,宋御从后头转出来。 静安师太给他倒了一杯茶,问道:“你说我要是安排明鸾捅我一刀,他会不会就不生她的气了。” 宋御低了头。 静安师太:“你抬起头来,我不喜欢。” 他听话的抬头,目光没没有盯着她。 “属下誓死追随。” “无论我做甚么决定?” “是。” “嘁,早这样多好?揭竿而起,固然要损些性命,可到底正大光明的争一回,不负此生。现在又算什么?” 她说着,垂下眼帘看着自己腹部,放下茶杯的手动了动,却又松开。 “罢了,我能想到的办法,也就只有这个了,他要是不领情,还别扭,那是他的命。我领他走这一段,不敢说自己领的多好,剩下的让他自己判断,自己去走吧。” “传信给雀鸟,可以行动了。” 她站起来,负手望向京城的方向。 群真既集,桂宴宜张。 是开席的时候了。 王诚到别院的时候,明鸾正在栽一棵月月红。 负责别院花木的是一对粗使老夫妇,对这些东西略通,但不是很通。 王诚进来,就听见那老婆婆问:“王妃何苦将它们拆分开啊?” 明鸾道:“右边的这株挡着左边这株的阳光了。” 老婆婆笑:“它们又不是什么参天大树,能挡住什么阳光啊。” 明鸾把植株并排着栽好,然后用手慢慢推上土。 “是清晨的阳光。” 老婆婆一时没反应过来,给了一个:“啊?” 王诚听了这一番对话,脸上勾起一个笑容:“王妃。” 明鸾听见,转过头眨眨眼,也露出一个清清的笑:“你来了。” 王诚点头:“师太派人来接您,我跟着过来。” 他说完就见她转头,很是思索了一番,然后点点头,说了一个:“好。” 王诚觉得有点想笑:王妃这样,很像她小时候。不过估计她是不会承认的。 静安师太难得见了江十一娘跟王九娘。 很直接地开口:“王妃马上回来,你们俩都准备准备。” 江十一娘:“啊?姑姑,准备什么?” 静安师太虽然也不热情,可是比起辽王爷那疯批,王九娘跟江十一娘都觉得她还算正常。 因此说话便有些没大没小。 静安师太道:“当然是给她敬茶,日后放心跟着她,她不会亏待你们的。” 江十一娘撇撇嘴。 王九娘也不乐意。 不是不乐意敬茶,是不乐意给辽王做侧妃。 当内心没有那么多欢喜的时候,曾经最在乎的名分连路上的一摊狗屎都不如。 王九娘心想:要是王爷死了就好了。 江十一娘没有她这么粗暴,但也不喜欢见赵睿之。 尤其是听说那边一个爬床丫头被杀了的事情之后,她就觉得赵睿之简直神经病。 家里的哪个爷们不是对这种事喜闻乐见啊? 她暗戳戳的想,王爷这么生气这么紧张——莫非是不行? 要是这么说起来,那静安师太对徐明鸾好的过分也就说的过去了。 徐明鸾小时候就跟着师太,那还不是人家教她什么,她以为那是什么。 …… 嗯。 这逻辑,完美。 她想了想,表态:“姑姑放心,等王妃回来,我会好好尊敬她的,把她当成亲姐妹亲近。” 静安师太瞥她一眼,笃定她应该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就点头道:“你有这样的觉悟,日后定然富贵平安。” 王九娘也连忙表示自己也会尊敬王妃。 静安师太说完话就打发她们俩走了。 傍晚,属于辽王妃的车架从王府出门,迎到别院里,明鸾上了马车。 王诚下午已经跟她说了一下午的话了,虽然他是一条单身狗,但这么多年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对于两口子相处,自己虽然只能算是个抄作业的,可也总结了许多道理,都揉碎了讲给她听。 诸如:“您在谁面前,都要无条件的维护王爷。哪怕王爷指鹿为马呢,您也得跟着说那是马。”等等。 他就不信了,如此对症下药,王爷还能生王妃的气。 明鸾抿着唇,没有反驳,他说完就期待地看着她,直到她缓缓点头,他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第三百七十五章 惊变 王妃回府的动静不大,石森寸步不离的跟着辽王爷,但还是拿不准王爷这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静安师太近来嗜睡,赵嬷嬷出来对明鸾细声抚慰:“师太亲自给王妃找了住处,您先去歇着,明日再见吧。” 明鸾点了点头。 赵嬷嬷于是领着她去了住处。 明鸾坐下,笑笑:“谢谢。” 赵嬷嬷看她眉宇之间一点沉郁都没有,心里暗松一口气,走出来吩咐丫头好生照顾。 才说着话,门口人来说两位侧妃来拜见王妃了,赵嬷嬷皱了眉头:“今日天晚了。师太都歇了,两位侧妃娘娘还是也歇着,明日再见不迟。” 替明鸾赶走了两人。 不过拦住了旁人,却没拦住春飞春白。 明鸾洗了脸,正准备睡觉了,突然听见门外一声熟悉的声音:“王妃!” 她坐起来,看过去,想了三秒,才想起这是自己的侍女,于是唇角弯起一个笑容:“春飞。” 春飞迈进屋里,眼眶充满了泪水,笑着扑过来拉住她的手:“王妃你真回来了?你在别院好吗?那边有人欺负你吗?” 明鸾笑:“当然没有。” 她把春白拉起来,让她坐自己身边,问她:“春白呢?” 春飞道:“我们俩才得了消息,欢喜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又不敢一同过来,就猜拳呀,我赢了,所以先过来见王妃。” 她语速飞快,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您在这里住着,还缺什么?算了,等我回去之后,把那边日常您用的东西都拿过来……这里也太寒碜人了些。” 也就她敢这么大胆的编排这个。 明鸾道:“这里都很好,什么也不缺,还有照顾我的人。” 她想了想:“你别来,也别叫春白过来了。” 春飞刚要说话,听她继续:“赵嬷嬷说母亲会安排让我跟王爷和好。” 春飞一听顿时大大的抽一口气,伸手抚着胸口:“阿弥陀佛,师太是真太好了。” 明鸾皱着眉,觉得这话哪里不对。 不过春飞不敢久留,很快就站起来告辞,握着她的双手道:“您早点回来吧,我们这几日都吃不好睡不下的,再这样下去,做好的新衣裳都要撑不起来了。” 她是故意逗明鸾,谁知明鸾却很乖巧地点头:“嗯,我会的。” 春飞欢快的回去,春白就等在正院门口,见了面焦急地抓住她迭声问:“真的是王妃回来了?” 春飞使劲点头:“王妃还说了,会跟王爷和好。还说师太会帮忙。” 春白当即双手合十,默默念叨:“感谢菩萨保佑。” 她拜完菩萨,转身见春飞发呆,连忙拉她一下:“你想什么呢,怎么走神?” “啊?”春飞没明白。 春白道:“赶紧跟我一起拜谢菩萨保佑啊。” 春飞点头如捣蒜:“对对对。要谢谢菩萨。” “我昏了头了,竟然感觉王妃跟失魂了似的。” “你说什么?” 春飞连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春白便道:“也不知道师太什么时候安排王妃跟王爷和好……” 春飞也就转移了心思,跟着她思考起来:“王爷不好哄,说不定得用个三五次。” 两个人说着话各自也歇了。 次日明鸾睡醒,才起来,侍女们就进来了,帮她梳洗完毕,换了一件湖蓝色的衣裳,夸她好看又精神,明鸾歪头看了看镜子中的人,也露出一个微笑。 静安师太见了她,也是跟昨日春飞差不多的问话。 在别院如何?那边是否有人不敬? 明鸾还记得昨日怎么回的春飞,今日回师太,更从容。 静安师太看着她的样子,伸手替她拢了拢头发,将头搁在她的额头上,同她说:“今日我们娘俩没有母女缘分,等来世,让我做我们明鸾的母亲,好好的保护好明鸾,让娘的小明明,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长大,好不好?” 明鸾被她说得不知怎么心中一痛,这种感觉像是被某种东西掐住了喉咙,她很难受,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想破土而出似的。 “我……” 静安师太松手,疑惑的注视她,等她的话。 她一松手,明鸾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努力想着昨日赵嬷嬷的话,问道:“您打算怎么让我跟王爷和好?” 静安师太笑了一下:“这个是秘密,一会儿再跟你说。” 结果赵睿之特别难请。 一上午出去三四拨人,愣是没有一个成功。 静安师太很恼火。 住在跨院里头的王九娘跟江十一娘却都暗爽,她们知道师太来是撮合王爷王妃,从她们角度来说,自家得不了良缘,当然也不会希望别人得了好去。 于是都一脸的吃瓜看笑话状。 最后中午的时候,静安师太恼了:“他要是再不来,就跟他说,这一世母子之情断在今日。” 有这句绝情的话,赵睿之终于来了。 可是,他没有料到,当推开门看到的却是明鸾拿着刀子捅在了母亲的心口上。 静安师太一把推开行刺的辽王妃,握着刀子后退了一步,吐了一口血出来,然后就仰面往后头的床榻上倒去。 明鸾站在那里,像个傻瓜,看见他,似乎在想这个人是谁,想了一阵,觉得这大概就是师太说的王爷,于是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 她走过来,才惊醒了如同做了噩梦的赵睿之。 “母亲!” 他伸手将明鸾拨到一旁,冲到榻前,扭头往外喊:“来人,快来人,喊大夫来!” 静安师太看着他的样子,嘴角挑起一个微笑,招手叫:“明儿……” 明鸾就走上前,也跪在她面前。 静安师太握着她的手,吃力地说:“这辈子都对不起你……,下,下辈子,再来还这个,这个债……,你要跟睿之好好的,好吗?” 明鸾木木然的看着她。 静安师太感觉自己头脑开始发昏,抓紧在昏迷之前,拉住要去找人的赵睿之:“你别去了,我命中多少杀孽,如此结局也不算坏,睿之……,你听我说……” 赵睿之看着她胸前那血如井喷一样洇湿了她的衣裳,泪流满面:“你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变天 看着静安师太奄奄一息地模样,明鸾的脑子轰然炸开。 “不!”她扑上去,“娘,你不要这样吓我!” 赵睿之看着她的样子,眼底恨意翻涌,他一把推开她:“你给我滚!养你这么大,原来是养了一条白眼狼!” 白眼狼三个字镇住了明鸾,她在原地呆了片刻,冰凉的石砖渐渐让她回神,她爬起来就往外跑。 赵睿之头脑发懵,浑身冰凉,握着静安师太的手,涕泪交加:“娘,你不要死,我不怪你了。” 静安师太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她没想到药效这么快,勉强咬破了舌头,说:“不要怪明鸾,是,是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 “睿之,你……,千万要跟她好好的……” “娘要走了……” 最后的话几乎低至无声。 闻讯而来的众人很快就把方大夫找来,可是此时静安师太已经没有了呼吸。 方大夫收回把脉的手,沉默着摇了摇头。 明鸾如被当头倒了一盆冰水,浑身凉透,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无法想象她为何听了静安师太的话。 无论怎么努力的想,都觉得那时候的她就像个傀儡一样,别人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而她自己,没有判断,没有痛苦,像个傻子。 “我是疯了吗?” 她看着痛哭失声悲愤难以自抑的赵睿之,对不起三个字终究没有说出来。 踉跄着站直了身体,走到桌前,拿起果盘里头的匕首,心里想:“你别哭了,我把命还你就是了。” 她扬起手,突然后颈一痛,耳边传来一声凄厉的“王妃”,辄即晕了过去。 史载天熙七年静安师太与辽王母子反目之后,暴毙而亡。 同日,京城宫城之中,两个怀孕的后宫丽人不幸小产,龙胎皆没有保住。 这两个消息交替的涌动着传遍了天下。 不过半个月,安王从宫**来,上马之后不久,突然从马上跌了下来,伤到了头,没几日功夫就不成了。 天熙帝乍闻噩耗,猛然吐了一口血出来,强撑躯体去看安王,看过之后自己也病倒了。 这是皇朝根基动荡的一年。天熙帝其余的子嗣之中,有愚钝不开智者,更有顽劣不能受教者,观之既没有当初重鸣皇子的**,也没有安王的健壮体魄。 数月后,天熙帝身体每况愈下,有老臣求见太后,言道辽王沉静谨慎,掌管辽东府期间,处处与民休息,发展生产,辽东府由是大安,并泽及与之相邻的官州等地,在辽东府名望过甚,请求太后将辽王诏回,以定江山。 太后道要与皇上商议。 辽王府里头却是另一番景象。 赵睿之对外并未宣告静安师太的真正死因,只是对外说辽王妃因为师太过世伤心太过,所以病体难支,不能理事,因此王府由两位侧妃共同管家。 明鸾被关在熙园里,不知几个日夜过去。 脑子一时清醒了,就被巨大的痛苦折磨,她想不通静安师太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安排,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听她的话,真的将刀子捅到她的心口上。 “呵呵,命运这样搞笑吗?” “我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有个人能给我答案吗?” 痛到深处,泪湿衣襟,将她的心也淹没,窒息的时候,对外更是五感尽数失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突然有一日,她听到有人小声唤她:“王妃,快醒醒。” 她睁开眼,吃力地问:“你是谁?” “我是王诚大哥的小厮青松,王妃记得我吗?” 明鸾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要起来,才发现身体十分沉重,青松见她吃力,连忙上前帮了她一把。 她坐好,垂着头想了一阵,才问:“你来什么事?” 青松:“王妃,您不能在这里了,王诚哥想办法将您救出去,等出去之后,他再跟您解释。” 房梁上的蛛网飘飘荡荡的落在风里,青松看着王妃,看着她慢慢的点了点头,答应了。 青松松了一口气,连忙将手边的包袱给她:“明日子时,到时候您换上这衣裳,我来接您。” 青松不敢久留,很快就离开了。 他走后,明鸾将包袱打开,看见里头是一件青黑色的小厮衣裳,还有一双布鞋。 她把东西收好,站起来走到外头一座木桥上,这才发现漫天星子,唯独无月。 只是这夜,注定了不止有一个客人。 相比青松行色匆匆的来去,王九娘来的则隆重的多。 许是侧妃的名分太难得到,所以她穿了一整套的侧妃礼服。 王妃在熙园休养,这是王府对外的说辞,可对内,谁不知道王妃这是被圈禁了呢? 王九娘以为自己来了之后,看到的是一个狼狈憔悴疯疯癫癫的疯女人,却没想到,险些吓到的人是自己。 只见她臆想之中的人正头枕玉石莲花柱,背靠着桥上栏杆,仰面迎风睡着,衣裳裙摆在风中烈烈动荡。 王九娘定了定神,才上前:“九娘见过王妃。” 徐明鸾睁开眼,看着她。 王九娘又走了两步,发现自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心里却没有多少快活,于是也学她的样子,靠在对面的栏杆上。 明鸾已经看见她的穿着,只是此时别说一个王九娘,就是九个十个,对自己来说,也没多少意思了。 于是开口:“你来做什么?” 王九娘突然一笑:“王妃在熙园休养,外头的事想必都不知道吧?我来,是给王妃送消息来了。” 明鸾歪歪头看着她,等她继续。 王九娘作为胜者过来,自然是要看昔日对手落魄不安的,刚才一见,已经十分不满,现在更是不开心,心里想了想,我同她磨叽什么,赶紧办好皇后姑姑交代的事才是正经。 于是遂道:“皇上快不行了,京中的老臣们正在联合上奏,请立王爷为太子……,不日王爷就要回京受封了呢。” 明鸾不咸不淡的听着,脸上没有欢喜快活。 王九娘看了更生气,她要的是对方扼腕后悔痛不欲生,而不是眼下这样。 “王妃后悔了吗?当初若是王妃对我好一点,也不至于落今日的下场……” 第三百七十七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她问:“后悔,为什么?” 王九娘用快活的语气回答:“呵呵,王妃现在问,其实也不重要了。” “那你来是做甚么?” 王九娘上前,蹲下凑过去道:“我来为王爷分忧呀。” 她听见这话,终于撩起眼皮看了王九娘。 王九娘脸上笑容不变,细声细气地道:“王妃的出身摆在那里,是个人就清楚怎么回事,这样的出身,怎么能配得上王爷将来的天子身份呢?到时候岂不是贻笑大方?更何况,静安师太怎么死的,你应该最清楚吧。” 其实静安师太的死乃是王府禁忌,王九娘这话本是诈明鸾,却发现对方在听到之后终于动容了,身子抖了一下,她立即抓住这一点,继续逼迫:“王妃觉得王爷会容许你跟着回京去当太子妃,当皇后么?” “母仪天下,你配吗?” 明鸾闭了闭眼。 难怪王诚要将她救出去。 一个被废掉的王妃,怎如一个死掉的王妃? 她对自己的未来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心也没有刚开始那几日那样的痛。只是却仍旧忘不了那人昔日的温柔随和,那些甜言蜜语,还有那如沐春风的笑容。 她一面告诉自己,他是个坏脾气的人,是个并不稀罕体谅别人疾苦的人,却仍旧沉沦其中,难以自拔。 人人都是旁观者,人人都是当局者。 看别人的时候清明,看自己却迷惑了。 “我不配又如何?” 王九娘呵呵一笑:“若是你真对王爷有那么几分愧疚,趁着朝廷没有赦封之前,自己死了,一了百了,没准日后王爷登基,会赏你一个封号。” “呵,一了百了。我倒是也想。”她嗤笑一声。世间有能了之事,也有不能了之事,她了了自己,能将静安师太换回来吗? 王九娘见她似乎被说动,心中一喜,立即对她说:“这并不难,而且,对王爷百利而无一害。” 明鸾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王九娘以为她不信,想了想,又透露了一点:“你别忘了,我姓王,跟皇后娘娘是一家,只要皇后娘娘松口答应支持王爷,王爷自然就能登基。” “而娘娘无子,凭什么支持王爷?这个就不用我说得更明白了吧。” 明鸾笑了:“原来你今夜来,是叫我给你腾位子的。” 王九娘也笑:“王妃果然聪慧。” 明鸾:“那他知道吗?我以为他要是亲自来,更能事半功倍。” 王九娘:“王爷如今事务繁多,你不心疼,我确实心疼的,自然是能为王爷分忧解愁,责无旁贷了。” 她说着说着也不耐烦了,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盒子:“你虽然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你不义,这里头的药,可以让你不受痛苦的了结了自己。” 明鸾要去接,王九娘却突然又收回去,将盒子在手里转了一圈,给明鸾看:“王妃应该见过这个盒子吧?这是王爷赏我的呢。” 明鸾看了两眼,摇头道:“忘了。你有话直说即可。” 王九娘短促的笑了一下,她想要的效果没有达到,不过这也只是个故意踩对方而已,不影响大局。 于是把盒子拍到明鸾面前:“药很贵的,王妃不要浪费了。” 王九娘走了之后,明鸾抓着盒子走进屋子,勉强挨到椅子上,整个人已经虚脱了。 她刚才是强撑着才没有崩溃。 手里的盒子灼烫人心。 这里头本来放的是一对戒指,当日她显摆新制作出来的料子,褪了手上的戒指,穿了过去,被许言嘉接住之后,本是一件小之又小的事,不料赵睿之看在眼里不动声色,改日就拿了一对戒指过来,便用这个盒子盛着,两个人一人一只。 她的她自是戴着,可是他懒怠受束缚,只戴了片刻,就放回去了,那盒子连他那只戒指倒是被他珍重的收起来。 没料到,竟然用这种形式到了她手里。 她掀开盖子,里头有三枚药丸,而把药丸下头的横木推开,里头霍然是他那只戒指。 看见这个,包裹在心神之外的那层东西啪得就裂开了,铺天盖地的悲伤一下子席卷了她。 随即而来的飓风像是带着刀子,将她的心刮得血淋淋的,满腔的苦水混着铁锈味在她嘴里弥漫开来。 “他这样恨我……” “可我……” 她颤抖抽搐着,觉得自己有无数的话想说,想辩白。 那一刻的冲动涌上大脑,一刻也忍不住! “我不能就这样死了!” “那也太冤屈了。” “我要去寻个说法,对了,刺杀静安师太的匕首是谁给我的?为什么师太要那样做?我决计不相信她是个会寻短见的人,就算真的有了别的男人又如何?民间的寡妇都能再嫁,王爷为何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能对亲生母亲容忍一二呢?” “我要去找他……” “哪怕去吵架,我也要说。” 这个念头控制了她。 她的运气极好,本来王府就是外紧内松,王九娘为了来这里,把人手都调走了,所以竟叫她跌跌撞撞的一路走到前头。 赵睿之白日忙碌政事,夜里却彻夜难眠,叫石森预备了酒夜夜把自己灌醉了再睡。 师太虽然是方外之人,可孝期未过,他这样饮酒伤身,石森劝不动,只好将人都撵走了,自己寻了个地方打盹,预备等王爷喝醉了,再收拾残局。 这段日子夜夜都是如此,他也就一时大意了。 这王府的路,明鸾是走熟了的,闭着眼睛也走不错。 远远看见厅中烛火亮着,她提着裙摆走进几步,看清了饮酒的人正是赵睿之。 稳了稳心神,她正要开口,就听他率先张口轻声道:“你来了,这段日子都跑哪里去了?” 明鸾呆呆得看着他,他的眸子也定定的望着自己,恍若在梦中。 他的眼神里头再没有痛苦憎恨,像清水无波一样。 他放下酒杯,拿起酒壶给对面的酒杯斟满酒,抬头看她还在发愣,就道:“既然来了,就陪我喝几杯。” 明鸾愣愣上前,没留心脚下,上台阶的时候甚至磕破了膝盖,好大一声,剧痛钻心,让她多了几分清醒,可是却又舍不得此刻两人难得的安静气氛,就忍着痛上前坐下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重帏深下莫愁堂 明鸾胆气纵横的来,却实在没有料到眼下。 她本来打算跟他好好的掰扯掰扯,然而眼见之后,看着赵睿之平静饮酒的样子,心中突然翻上一阵又一阵的酸楚。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原来这句诗是这样解的啊。 她笑了一下,举起酒杯:“祝王爷此去京城,从此鹏霄万里,扶摇而上,我先饮了。” 说完不知何故心下一酸,眼泪正好落在酒杯里。 她仰头一饮而尽,闭了闭眼,突然听见他的声音:“喝得这样猛,容易喝醉。” 说着话竟然伸出手来将她的下巴勾了起来,温柔的用指肚擦拭她的泪痕:“看你,喝一杯酒都呛出泪来了。” 这么多日子,两人从未如今日这样好好的说几句话,以前并不觉得稀奇珍惜的,今日见了,却叫人又酸又痛。 这醉酒后的一点温柔,让她再说不出旁的来,挣开他的手,她低头,自己斟满酒杯,举起来,颤抖着开口:“这一杯,我敬王爷,敬王爷从此平安喜乐,再无忧愁……” 两行清泪滑过白皙的脸庞,又是一饮而尽。 “这一杯,我祝,祝王爷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有今日此情此景,她忽然觉得就算争辩也没什么意义了。 人生一世,她既不惧死亡,那些意难平也就不必再去在意,就留着今日这份难得的情谊,为他们俩作别。 “怎么还哭了起来?”他的手越过桌子,捧起她的脸,却见她眼里越来越多,明鸾难受的要窒息,他们曾经说过那么多誓言,对未来有那么多期许,是如何走到今日这一步的,到底意难平! “呜呜……”她哭起来,被他箍紧了拢在怀里,仍旧是哭,被他吻住嘴唇,然后又吻干了眼泪…… 两个人身体是炙热的,带着融化了冰川的热情。 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厅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顺着茅檐角子淅淅沥沥的滴落下来。 明鸾恍惚觉得冷了,打了个寒颤,从美梦里头醒来,更觉衣薄身寒,她一动,赵睿之也睁开眼,怔怔的看着她不做声。 终究还是有梦碎的时候。 望着这一张往日英姿勃发俊逸飞扬的脸,她心里恐惧着,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一旦他酒醒过来,无论是猜忌还是憎恨,都不是她可以承受的。 如此,不如由她来断,起码她可以保留这夜的这一点温情与美好。 “王爷,今日在此,明鸾与您作别了……” 她慢慢的跪下,慢慢的俯身,头碰在冰凉的枕席之上。 打开那盒子,取走了里头属于他的那个戒指,而后捏着药丸吞咽了。 待要吞第三丸的时候,突然听见外头有动静,她惊了一下,连忙站起来,顾不得没有吃完,心道王九娘应该不会这么不靠谱,难不成毒药还得一日三次或者一次三丸的服下才有效? 外头不光有灯笼烛火,还有人声传来,是真不能再待了,最后看了赵睿之一眼,使劲咬了一下唇,转身没入了雨中。 王九娘的药果然上头,她本想去王府东院,结果才出了正院就感觉五脏六腑如同着火一样,生怕自己衣衫不整的死在外头,踉跄着往熙园跑去,途中连鞋子都丢了一只。 路过湖面的时候,想起还抓在手心里头的戒指,待要扔了,转念一想,自己这样的罪人身份,恐怕得不了什么陪葬了,就让这一对戒指陪着自己吧。 进了屋子之后终于能松一口气,也不知道王九娘给的什么药,感觉跟吞了火药一样,浑身燥热汗出如浆,她重新换了一身衣裳,生怕自己明日被人瞧见的时候不够体面。 之后就躺在了床上。 闭上眼,本以为会在睡梦中死去,谁知心跳剧烈,偏没有睡意,又起身灌了一大杯凉水。 这次再要躺下,突然感觉腹部有了动静。 她蓦地张大嘴。 第一反应是毒药发作了,但紧接着就想到了一处——她已经好久好久都不曾换洗过了。 之前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竟然连这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一确认肚内是胎动,当即便舍不得再死了,想起自己今夜既喝了酒,又吃了毒药,灌了凉水,作的一手好死,连忙爬起来,去外头抠着自己的嗓子眼呕吐。 这一吐,吐了个昏天暗地,连晚饭都吐了出来。 应该庆幸这熙园夜里没有其他人。 否则就要看到一个狼狈不堪但竟然还疯疯癫癫傻笑的疯子王妃了。 折腾一回,终于觉得心里好受多了,没有之前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她这才漱了口,抚着自己的肚子慢慢的坐下。 “宝宝对不起,对不起……”一点一点的安抚着,不知道是在哄孩子还是在哄自己,渐渐的睡了过去。 正院里头,石森打着哈欠醒来,看见桌上杯盏狼藉,扫到本来应该是空的那只酒杯,顿时目光一怔。 “王爷?刚才是有人来了?” 赵睿之跟失魂一样,点点头:“明鸾来过。” 石森张嘴“啊”了一声,看看外头:“哎呀,外头还下着雨呢,这也没人给打伞提个灯笼……” 他连忙招呼自己的小徒弟去叫人,着人找一找王妃,看王妃回去睡了没,再叫人将方大夫找来。 这一折腾,简直整个王府都给折腾醒了。 王九娘现在成了侧妃,掌管后院,消息灵通,一听说王妃竟然去找了王爷,当即恨得不行,恨不能生吃了徐明鸾的血肉! “不行,我不能再留她了!夜长梦多,来人!” “把早先备好的桐油都拿出来。” 正院这头,石森的小徒弟正跟他禀告:“师傅,王妃已经歇下了。” 紧接着就见熙园方向火光冲天。 石森的天灵盖都被揭开了似的! 尖利的声音响彻云霄:“快,去救火!” 赵睿之仿佛被刺了一下,恍然回神,猛地往熙园方向奔去。 “王爷!” 王九娘喊上江十一娘:“快醒醒,王妃放火自杀,我们得拦着王爷,别让王爷涉险!”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一片伤心画不成 明鸾在浓烟中被呛醒,她去推门,怎么都推不开。 而只这一瞬间,火苗就顺着门缝蔓延进来,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地毯之上不知何时被油浸过,一时愈烧愈烈,这屋子的装饰摆设很快就烧着了,不过须臾,屋里就成了一片火海。 火势迅猛,别说扑救,就是看着便叫人眼晕。 明鸾闭了闭眼,想起王九娘,想起宫里的皇后,再想想醉酒的赵睿之,摸着肚子只觉得天旋地转。 赵睿之不信她的真心,她是撒了谎,骗了他,只是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乃至于叫她后悔都来不及。 忽然听见一声“咯咯”,她喘了口气凝神,仔细听过这才发现竟然是自己的牙齿害怕到打颤。 “孩子……,娘对不起你,不要怕,明鸾不要怕……”她伸出手抱着自己,一步步后退,“我要逃出去,我要活下去……” 她把水盆的水都泼在自己身上,可是火势猛烈,火苗已经逼近她的双足,青砖灼烫,一步一步如同经历炮烙之刑罚一样。 她本来其实已经做好了离世的准备,可没想到一发现自己肚里有了孩子,立即燃起了斗志,此时的她如同斗场里头伤痕累累却激起全部凶性的野兽,搬着已经着火的椅子去砸后窗,一下一下…… 也许是上苍终于垂怜了她一次,也许是冥冥之中,某处路过的神仙明了了她心中的那点为母的信念,竟叫她硬是站在火中将后窗砸开了一个口子。 此时她的衣裳已经烤干,她双手撑着窗台往上一跳,双脚离地如骨肉分离痛彻心扉,浓烟滚滚,呛得她一头往窗外栽去,很快就人事不知了…… 天熙七年四月,静安师太暴毙之后,不过月余功夫,辽王妃思念成疾,乃至昏思,无法主持王府事务,不得不迁至西宁行观静养。 五月底,朝廷宣召辽王进京的圣旨再下。 很奇怪的,辽王见到圣旨并不高兴,反而说这是群臣离间他与皇上的计策,坚决不肯。 直到太后打发了自己的最小的亲弟弟从京城出发,并内阁之中大臣安大人、辽王的老熟人袁御医一行做使者,才终于请动了辽王。 当日大火之中,众人救火不急,待火灭之后,只找到一具焦尸,赵睿之不肯承认这是明鸾。 他像是失去了一段记忆,忘了前尘似的,不肯承认明鸾已经死了,无论谁来劝,得到的都是他疯狂的攻击,王九娘跟江十一娘因为劝阻,差点被他掐死。 石森不过短短数月的功夫,已经瘦到脱形,体重不足原来的一半,这多年,方大夫每每叫他减肥,用尽了威胁的招数都没有用,谁知道竟这样就瘦了下来。 辽王动身之际,路子骞前来请辞:“奴婢是皇后娘娘给王妃的人,自然是王妃在哪里,奴婢就在哪里。” 他身后跟着春白春飞两人,默默流着泪都不做声。 石森哭着道:“小路子,我们彼此扶持走过这么多年,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却要舍弃王爷么?难道你忘了先帝爷的恩情?” 路子骞一张嘴,眼泪先流出来:“奴婢不信王妃就这样去了,她一定会回来的……” “王妃纵然伤心,也决计不会扔下我们这些人不管的。” 赵睿之额上青筋根根绷紧,几乎要挣脱皮肉出来一样,他哑着嗓子道:“好,你去吧。” 石森忽然嚎啕大哭,旁若无人,这明明是失礼至极,却叫听见的人都忍不住跟着心酸了起来。 短短数月功夫,辽王先失去了母亲,又失去了妻子,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王诚不肯跟随进京。 自王妃失踪,他娘王妈妈这才得知实情,一夜几乎白头,指着他道:“你早做甚么去了?你若是早跟我说了,我去劝劝王妃也好啊!” 王诚哭着道:“我看乔太太在这里……” 王妈妈捶着胸口:“我伺候了她半辈子,她对我有什么恩啊?我看顾她,还不是想王妃略省省心,还不是为了王妃?你这样本末倒置,连这个都看不清么?我不是为了你,为了王妃,我何苦去伺候旁人?” 王诚也是后悔:“早知道王妃存了死志,我就不叫青松去同她说话,直接将她救出来了。” 当日赵睿之醉酒之后,却是记得些事,见了那遗留下的盒子,想起明鸾吃了的药,连忙叫了方大夫来看。 再后来大火一起,每一个人都觉得明鸾这是服毒之后又放火,是早就存了死志。 王妈妈大哭,病了一场,日渐颓丧,乔氏怕她死在宅子里不吉利,命人跟王诚说了。 王诚这才知道娘这么多年付出是真喂了狗,不为了王妃,谁也不会去搭理乔氏。 他将王妈妈接出来,去跟石森告辞。 石森一面稳住他,一面叫人将即将离开的路子骞叫来。 路子骞跟王诚也是自年少就认识的,这些年两个人一内一外,关系向来不错。 他来了替石森劝道:“昔日王妃说你为人真诚讲义气,又有真才实干,对你期望甚深。你难道要就此消沉下去,辜负王妃当初对你的期望?” 王诚:“我本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厮,若不是王妃派人教我,指点我,我也没什么才学本事。如今王妃、不,不在了……” 说着说着自己先哽咽了起来。 石森哭着捶他肩膀:“谁说王妃不在了,王爷都不肯承认,你们这些跟王妃亲近的人,怎么就先泄气了……” 路子骞也哭了,不过却点着头道:“石总管说得对,王爷对外都没说王妃死了,我们这些人是不应该这样咒王妃。” “可不是么。”石森见他附和,连忙擦干眼泪道,“小路子,你也别去西宁行观了,你就应该留在王爷身边,日后天南海北的,你想做甚么,想找人也好,想办事也好,除了王爷王妃,谁还能更给你便利?” 王诚也抬头看着路子骞,他本来是看路子骞要走,自己这也才心生退意,但是如今又被石森说动了。 王爷不肯认王妃死了,那假如王妃是真的没死呢? 哪怕自欺欺人,也比这样眼下被绝望缠住更好受些吧,否则的话,可叫人怎么活啊? 第三百八十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这一年的整个盛夏里,表面上看上去一如既往,可是辽东府政局却忽然有了几分异样的紧张。 王府熙园失火之后,赵睿之当机立断对外封锁了一切消息,给了李先成先斩后奏之权,但凡有往外传递消息的,一律斩杀。 他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招数,成功的让自己维持着王爷的体面,无论是理政还是见人,都冷静从容的不像一个真人。 徐参军本是被外派出去,他星夜赶回,进门先见被关起来的妻子,顾不得擦汗安慰她道:“王爷只是将你关起来,又没怎么着你,你就不能消停点?” 徐夫人泪流满面:“一定是王爷要当皇帝了,他这才想除了王妃去。” 徐参军被她这话吓得魂飞魄散:“我的姑奶奶,你饶了我这条命吧!” “王爷要是真想对王妃不利,你这种上蹿下跳不知好歹的人,他会留着?难不成我老徐的面子会比王妃更大?” 徐夫人上门强势的要求见王妃,结果就被李先成拿刀给逼回来了,还派了人将她看管起来,徐参军到家之后,那看押的人才退出院落。 到底是王府侍卫,冷漠不讲情分,这几日把徐府的人给吓得不行。 徐参军说服了徐夫人,出来又请这两个大爷离开,好言好语道:“我夫人年轻不懂事,刚才徐某已经教导过她了,这就去给王爷请罪。” 侍卫道:“王爷不见外臣女眷,徐参军只要记得,没有下次了。” 徐参军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侍卫们这才收刀离开。 徐参军踮着脚看着他们走远,松一口气,回去跟夫人说:“你看懂了吧?王爷难不成是不敢杀你?那可不是。他杀了你,转头给我赐个老婆,我要是想活命,难道会不要啊?到时候孩子一生,谁还记得你是谁?” 徐夫人:“我就是替王妃不值得。” 徐参军:“我的夫人啊,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王妃怎样,还不是王爷给的?你看她出来的时候,风光无限,现在不出来,这辽东府上下不是照样吃喝拉撒?” 这样捋须着说服着,徐夫人渐渐停下钻牛角:“那日后呢?” 徐参军多日不回家,此刻娇妻在怀,揽着她的肩膀,有点心猿意马道:“王爷稀罕王妃那可不是作假的,现在回京,危机都在暗处蛰伏着,王妃不回去也好,说不定等将来王爷安稳好了,就来接王妃了。” 这样逻辑的一解释,徐夫人果然神色更松动,只是还不甘心:“那也不能关着王妃不叫见人。” 徐参军:“我的好夫人啊。王爷将来可是天子,一个皇后娘娘的位子,那是多少人都看在眼里的?不说旁人,王府可还有两位出身高贵的侧妃呢!王爷不叫王妃见人,这岂不是在保护王妃?” 他这样胡扯一通,又抱着妻子索吻,一通亲热才打消了妻子的疑虑。 辽东府上下,但凡消息灵通一点的,就没有不紧张的。 这其中的紧张,有盼着王爷高升,如此辽东作为王爷潜兴之地,这里的旧臣说不定也会被带到京城去。 也有原先一门心思追随了王妃,之后虽然仍旧跟王爷的人手接触,却真正的感受到这其中的不同,由此为王妃担忧一二的。 这其中,王妃的乳兄王诚得到辽王爷重用,渐渐走到台前,成为继李先成之后,王爷的心腹。 众人看着这一连串的安排,有本来自以为已经懂了的,又有点不懂了:大家都知道王妃或许成不了太子妃成不了皇后,王爷为了皇位放弃王妃,这也没的说,不过看王爷如今的操作,又觉得王爷这是想保住王妃。 总之,王府近来是越发的神秘难以琢磨了。 如果说原来的辽王府像个透明的东西,那么现在就是黑幽幽的,再不能叫外头的人看清内里。 朝廷的使臣游说,辽东府的属臣们也劝说着,辽王爷终究是松了口。 六月末,天气骤热,辽王府的正门大开,一件件行礼被打包搬运,包括静安师太的棺椁,都开始上路。 此时的辽东府跟他们才来的时候比,已经全然变了模样。 辽东府百姓几乎全部都出门来,在大街上推推搡搡的望着王府的队伍。 赵睿之坐在轿子里,容颜是俊美,那俊美之外俨然一层厚厚的冰霜,用刀刻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 不知谁在人群中大声了喊了一句:“王爷!” 渐渐的喊的人就多了起来,更多的人山呼着跪下:“王爷!” 辽王爷的脊背绷得笔直,没有往后看,乘着车轿渐行渐远。 路子骞到底没有跟随,他站在送别的队伍当中,与众人一起,慢慢的跪下,送那个男人从此走上属于他的道路上,完成他本来应该完成的使命。 王诚带着母亲,慢慢的往后看了一眼,与人群中的故人四目相望,不知何时已经双目泪流,是止不住的伤感。 他用“王妃若是真没了,王爷绝对不会不发丧的”来安慰母亲,让王妈妈保存了一丝希望,而他的心里却蔓延着无边无际的荒凉,不知自己这一生将往何处。 八月下旬,辽王的车驾抵京,安阁老率领朝中众臣于城门外跪迎赵睿之。 远远看见王驾,几位太宗在位时候的老臣在前,五体投地涕泪交加拜道:“臣等恭候太子爷回京,太子殿下千岁万安!” 赵睿之骑在马上,勒住缰绳,神色淡漠的看着底下的众人,恍惚想起来,当年他父皇去世,这些人也是这样迎接他皇叔入京坐了皇帝的。 可惜当年皇叔的意气风发他全然没体会到,反而觉得心底荒凉又悲哀。 底下的人都低着头,他慢慢的看过去,几乎可以想象这些人的面容如何。 石森站在下头小声喊了一声:“殿下。” 他这才点点头,才要开口说平身,一张嘴先呕了一口心头血出来,身子一歪,从马上跌了下来。 也亏得这日人多,他又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一晕下来,众人就七手八脚的接住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风住尘香花已尽 辽东府以东四五百里便是海,此时的海船之上,几个船员正在收紧了风帆,今日乃是西北风,对他们这下打算南下的来说却是不错,正好借着这风省下不少人力。 一个腰细腿长,模样俊秀的青年男子登上甲板。 船老大连忙走过来,点头哈腰:“灰爷,您来可是有事?” 船老大常年走海,没有几分狠厉自然是镇不住这底下的牛鬼蛇神,他就不是个慈眉善目的人,此刻却勉强自己做出个做小伏低的模样来,船员们也都不敢吱声。 无他,因为这位爷的脸色看着单薄颓败,但那手劲可是一下子就把人给惯倒在地上,只因为那人嘴里不干净说了他带的女人几句。 要是只如此,众人一拥而上,也不怕就一定打不过他,偏这人打了人,随手一锭金子砸出来,那挨了打躺尸的人立即“垂死病中惊坐起”,爬起来就狂扇自己耳光,另一只手却使劲的攥着那金子。 这“灰爷”看着单薄,没想到是个又狠又辣的练家子,倒是一时将众人都镇住了。 再加上这人乃是船老大的一个老熟人介绍的,只说事成之后短不了他的银钱,现在众人一看这人出手不菲,当即就背后商量了。 “若是硬来,极有可能是两败俱伤,他讨不了好,我们兄弟说不定也得受些伤。” “他若是能履行诺言,事成之后,能大方给钱,咱们兄弟们忍一时风平浪静,到时候大家分钱岂不开心?” 于是大家商议一通之后,便都压下不满,然后尽量不去招惹这人。 灰爷带的女人身子不好,他也不常出来,经常在舱房里头一待就是大半天。 这突然出来,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灰爷开口:“这里离胶东还有多远?几日能到?” 船老大皱着眉一时不由暗琢磨,这是嫌弃自己走的慢了?可如今已经是很快了,再快,唯恐出事。 灰爷不耐烦,拿眼一扫,船老大立即道:“最快也得半个月,不能再快了。” 灰爷:“那离此地最近的港口呢?” 船老大:“啊?” 他难得痴呆:“不是说沿路不停吗?”本来停下他们还可以补充些水跟干粮,这不停,大家才烦烦气气的。 不过他见灰爷改口,也不敢多问,没等对方回答,自己先道:“去璜岛的话,再两日就可以,若是不着急,还能在那边多停两日也使得。” 灰爷点了点头,转身又下去了。 他一走,船老大的小弟们立即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老大,他这是啥意思?到底去不去璜岛啊?” 船老大看着灰爷的背影转过弯不见了,才回头喷人:“去还是不去,那不都人家说了算?出钱的是老大!好了好了,都散了吧,去去去,不要围着我。” 这叫灰爷的男人,不是旁人,正是九死一生却最终没死的云辉。 静安师太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没有杀他。 明鸾为他所救,当日醒了差点都没认出这人来。 云辉回到房间里,看着原样一丝不动的饭菜,气不打一出来。 在海上出行,这点子绿色的菜肴是有钱都买不来的,旁人想吃都吃不上,她倒好,看一眼就说饱了。 好坏歹话都说尽了,该死的娘们就是不听。 “你吃点东西,我跟你说一个消息。” 明鸾懒得跟他说话,他觉得自己好话说尽,她还觉得他们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此刻她在床板上躺着,背靠着舱门口,一动不动,整个人瘦得蝴蝶骨清晰可见,身上的衣裳也是灰扑扑的,简直可以被称呼为一声“灰姑”。 不过虽然如此,那露出来的一截洁白的手腕,还有露在外头纤细的脚腕,叫人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她的美丽。 她油盐不进,云辉自然也没耐心惯着,说完话自顾自的就坐下,捡起筷子吃了半碟子咸菜并一只馍馍,然后才开口:“你若是想活下去,最好听听我的消息。” 明鸾这才睁开眼看着他。 云辉很想恨她,生她的气,但看着她的眼睛,却又生不起气来。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不假,但这其中要说没有自己的私心也是不可能。 他从西宁行观逃出来,到处找不到轻云的消息,想到轻云从前除了跟凌云好,再就是跟王妃好,这才想着去见明鸾,却没想到事情变化的这么快,赶巧了叫他把人救了。 “你不是不想坐船么?再过两日到璜岛,我们可以在那里下船,然后改走陆路。” 明鸾没说话,知道他还有条件。 果然他开口:“你要告诉我轻云在哪里。” 明鸾:“我不知道。” 云辉:“你!” 明鸾:“你不信,我没有办法。” 云辉:“你难道不顾虑自己肚子里头的孩子么?” 明鸾:“窗户打开就能翻到海里,若是我不顾惜,早就投海喂鱼了。” 这样的对话这些日子在他们之间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一个不死心,一个不改口。 云辉:“那你吃点东西,再不吃,就算两天你也撑不下去。” 明鸾:“我吃了也是吐,可以喝一口水。” 她吃力的要坐起来,云辉皱着眉上前扶了她一把,然后端了水给她,果然说喝一口就只喝了一口。 喝完重新躺下。 云辉起初见她这样,声调里头都充满了焦躁跟不耐烦,可这些日子跟她这样拉锯着,不知道是烦躁被磨平了,还是其他旁的,总之也懒得再发火了。 同时他那私心也随着日益临近胶东而更明晰了。 胶东王对许多暗卫下了命令,只要能将辽王妃带到胶东,无论是谁,胶东王都能满足他的一个愿望。 云辉的愿望太大了,这些年他背负的东西也太多,自己多少次从生死的边缘爬回来,不是为了自己才活下去,而是为了族人的在天之灵。 他恶狠狠的想,不告诉我轻云的下落也好,反正她肯定不会死的,我都没死! 不是不说么,到时候他将她送出去,也不用愧疚了。 这样想着,又说服自己,还是不能叫她这么饿死了。 于是转身出门,吩咐船老大去璜岛。 第三百八十二章 你是不是跟轻云睡过 这边船往璜岛去,船上的人都闷了几日了,一听可以歇个两日,自然都铆足了劲头开动。 等船靠岸,船工们也忍不住欢呼起来,吃了这么长时间的咸鱼干粮,每个人都想念陆地上的热汤热饭,不过灰爷没出来,他们也没敢先下去。 船老大亲自去请,没多久,灰爷就抱着人上来了。 那女人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奇怪的是来的时候还是灰爷背在身上,如今却成了抱着走。 众人挤眉弄眼的,越是看不见越是想看,恨不得眼睛钻那斗篷下头去瞅两眼。 “去去去,都让开路。”船老大眉开眼笑的将贼眉鼠眼的一干人等都轰走,然后亲自带路。 “小心,这踏板不大牢稳。” 行走间,那斗篷里头忽然垂下一只手来,很瘦,但纤细白皙,美丽也是毋庸置疑的。 有几个男人看了,猛得吞咽口水,目光都直了。 船老大让着灰爷下了船,转身上来就劈头盖脸的打人:“他奶奶的,你不要命老子还要……” “老大,老大,我们也没干啥么。”众人求饶,船老大这才收了手。 不过这些常年跑船的,性子里都带了那么几分野性,不叫做的,偏要去做。 有几个动了心思的,等下船后偷偷摸摸的坠在灰爷身后,他们未必是想干什么,是做着见机行事的美梦。 可惜,遇到个心狠手辣的对手。 云辉将人都处置了,转头看见明鸾正盯着自己,他冷冷一笑:“看什么看,还不是你招来的。” “奉劝你不要寻那些花花肠子,王爷进京当皇帝,可是没带着辽王妃。” 明鸾歪过头去:“我没想。” 云辉:“没想最好。” 两个人本来从前也是认识的,明鸾跟谁也能赤诚来往,所以最初的关系是很不错的,可惜后来发生了太多事,她如今懒得去恨,但并不是说心里一丝芥蒂也没有的,感情也回不到从前了。 云辉坐那里也是枯燥,好半天又来问她:“你真没想过?纵然你当不了皇后,当个贵妃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明鸾皱了下眉头:“没想过。” 云辉倒是好奇了,用脚勾了一个圆凳过来坐她身边:“为什么不想?” 为什么不想?大概是心死了,或者说,她也不知道将来的自己又将如何。 云辉瞅一眼她的肚子,现在她整个人都很瘦,反而显出肚子来,躺着也凸起一块,之前他还敢背着她,现在是不敢了,害怕把孩子给压死,所以下船的时候才把人抱起来。 想到这里,他又坏心地道:“要不是抱着你,凭我的脚程那几个蟊贼也找不到我,所以他们的命该记在你身上。” 他这些日子行事不说毫无章法,但是说话可比从前混账多了,那是怎样戳人家肺管子就怎样来,他自己不屑像那些歇斯底里的妇人一样发狂,但却盼着旁人去发疯发狂,去与他争辩。 这些日子,他那些话,无论多么难听,明鸾只无动于衷。 他每每挑起话题,诸如“王爷不会要你”,“就算你有几分本事,可天下有本事的人多了去”,“王爷要想继位,必定要跟朝臣妥协,另选贵女”,“你虽然被静安师太养过,可师太都死了,谁还会在乎你”……,每句话都像刀子,可是结果却不尽人意,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没有反馈,被他逼到眼前,给他的那个回答也不能叫他满意。 心里的暴躁越积累越多,所以他当着她的面对几个船工痛下杀手,未尝没有杀鸡给猴看的意思。 他要让她害怕,让她发抖,最好是发疯一样,再没有当初做王妃时候的高贵和尊严。 可惜他所有的期望,明鸾都没有满足他。 她偶尔看他一眼,那目光里头像是有许多话要说,可是终究什么也没说。 等她吃了东西,不吐了,他也不过才笑话了一句:“你是真的怕水啊。”一上船他就感觉出她的紧张来了,只是没想到那么厉害。 云辉没有跟她在璜岛留太久,买了一辆马车,弄了些厚厚的被褥,然后就往胶东去。 “先帝爷先前大赦天下,你家人听说被人接去了胶东呢,我这送你过去团圆,不用谢我。” 过了会儿又道:“你怎么不说话?我救了你,说声谢谢也不为过吧。” 明鸾看着自己的肚子,突然开口:“你是不是跟轻云睡过?” 云辉本来只故意挨着马车的一个边坐着,是显摆自己平衡好,突然听见她来了这么一句,好险没倒头抢地。 “你!” 明鸾:“是不是?” 云辉:“是,那又怎样?” 明鸾:“怪不得她恨你。” 云辉声音都变了调,倔强地狡辩:“我们当时两情相悦,也是她乐意的。” 明鸾淡淡瞧他一眼:“若是只睡一觉,事后了无痕,她的性子不会怪你。” 云辉琢磨她话里的意思,似有点明白,却又不敢确定,跳下马车,伸手掀开车帘:“你什么意思?” 明鸾:“你自己想吧。在你心中,谁也比不上你的族人重要,你是唯一的幸存者,那你将来为了复兴本族,是不是还要娶上成百上千的女人?否则,单靠一个女人一个男人,你们俩几辈子能复兴起来族业?” 她难得将话说的那么多,云辉却偏什么都听不进去,一把抓过她的衣领将她扯出来:“你说,是不是她有了我的崽子?” 明鸾拍开他的手:“我只知道她恨你,恨不得你死,她去哪里、是生是死,我就不知道了。” 云辉看着她喘不上气来的样子,顺势松开了手。他有点担心把她给弄死,也不是善良,只是眼下两个人赶路,若是她死了,他就暂时没什么目标了。 而且,不管怎么说,胶东王那里那么大一根萝卜吊着,虽然胶东王是先帝的儿子,可今上如果当了皇帝,哪怕做做样子,也不会直接杀了胶东王吧?只要胶东王还是王爷,那就比他这个光棍强。 他就是没想到当初冉木晗那么不中用。 还不如徐明鸾这个小女子。 他的目光总是落在她的肚子上,不过想的可不是什么龌龊事。 要么是想假设轻云真有了,那她可肯定要恨死自己了,给孩子一个这么糟糕的亲爹。 要么就想自己这样子,将来什么女人跟了,也是倒霉。 再看看明鸾,心里也不是一点佩服都没有的,经历了这么多事,双脚都揭了一层皮去,可是仍旧没有哭嚎,无论多痛,都闭着嘴唇不肯肆意的痛叫。 第三百八十三章 应是表灵异,凡情安可猜 明鸾当然不想去胶东,她也没想逃。 无论赵睿之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发丧,对她来说,那都是过去了。 既然是过去,就该埋在灰烬里,不要妄想去扒拉。 死太容易,活着才难,但她还是想活着,想把肚子里头的崽子生下来。 五六个月了,已经很活泼,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在里头打滚,小小的脚丫子很有力气。 她想起从前被冉木晗弄走时候,无声无息没了的那个,摸摸肚子里头的这个,总觉得好像是孩子又回来了。 传说人死后三年转世投胎啊。 他们其实沿着离海不远的地方赶路,偶尔夜里能闻到咸咸的海风味,并不难闻,到了一个叫小山的地方,鸟语花香,真如人间仙境一般。 云辉也觉得惊奇,进了客栈住下,略打听才知道,此地人打渔跟种田两不误,日子过得顺风顺水,既没遇到过地震,也没遇到过海啸,冬天没有别处那种干冷,夏天海风一吹还怪凉爽。 作为外地人听见本地人这样说,那恁凭自己家乡再不好,也听不得这种话,云辉当即冷哼:“别处都是水土不服,你这里是水土都服啊。” 明鸾难得坐在堂下,闻言道:“风水宝地,如鱼得水。” 什么水土都服?不念书说出话来超级搞笑。 云辉一把抢过她的茶杯:“风水宝地不是埋坟的吗?” 明鸾跟他大眼瞪小眼,气到噎的无语。 云辉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过分,那客栈掌柜跟小二都不搭理他了。 回到楼上,他主动提了热水给她放屋里:“既然喜欢这里,那就多住两天。” 明鸾紧着眉头:“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云辉:“干嘛?交代后事啊?” 嘴里这么说着,却进门,一脚踢上房门,吊儿郎当的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嘀嘀咕咕地说:“先跟你说好了,你就算死了,我也得把你弄胶东去。” 明鸾闭了闭眼,觉得自己要是认真面对他,那真是时刻都得憋着火,难道当初轻云能一走了之——这样的人,趁早离远点,没准还能活得久一些。 云辉看着她的样子,心里莫名的有点不情愿,催促道:“说啊,什么事?不说我走了。” 看难神情是巴不得她不说。 她偏开口,一开口就石破惊天:“你欠我一条命。” 云辉一下子站起来:“我救了你好不好?” 明鸾:“当初你出卖我的时候,我已经怀孕了,冉木晗……” 提起那个女人,心中的恨意跟愤懑仍旧难以消减,这时候才觉得让她那样死了真是太便宜她了。 深吸一口气:“那些人将我交给冉木晗,她踩在我的肚子上,致使我小产。” 说完看他一眼:“所以我说你欠我一条命,不算说错吧?” 云辉脸上青白交替,动了动嘴皮子:“这事怎么没听人说过?” 明鸾:“静安师太跟王爷掩下我被人掳走的事,自然也就不会提这件事,不过无论是许言嘉还是方大夫,这些人都知道,你若是不信,也可以去打听打听,还有……轻云……” 她提起轻云,撩动眼皮看了他一眼。 云辉的手攥起来,垂在身侧,看样子很不想认。 明鸾道:“你可以不信。不过孩子在母亲肚子里总是有个过程的。你不信这个事,那你就更不会信有人也会怀你的孩子。” 云辉脱口而出:“你果然知道轻云在哪里?!” 明鸾:“我答应了她,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她的行踪。” 云辉:“她有了身孕?是我的?” 明鸾冷冷一笑:“越是跟你认识久了,我就越明白她当初为什么做那样的决定。” “你!” 她看着他要冲过来的样子,心里不是不怕,不过已经下定了决心,自己必须要立起来,于是就阴沉地盯着他。 云辉这一路都给自己洗脑,已经成功把她看做是一个累赘,可是此刻被她这样用言语戳着,那心底剩下的仅存的一丝良心突然就痛了痛。 明鸾道:“你要将我交给胶东王也行,但我要在这里生下孩子。” 云辉听她的意思,皱眉:“你要把孩子送人?他可是……王爷,不,将来是皇上的种。” 明鸾:“若不是为了这个,我早死了。是我千辛万苦的怀了,生下来,自然也是我做主,届时我为他找一家家风清正和睦的人家,就是……” 只是这样微微一想,眼眶就红了,心口也酸得发涩。 云辉一听,心里算计,这样没有半年了。 而且,她肚子越来越大,人却要瘦到没形了,很显然再走下去,闹不好在路上就一尸两命。 轻云虽然比她强,可一个女人怀着孕,他想一想,也是怕万一明鸾说的是真的,若轻云真生了他的崽子,那他可得为孩子积德。 “你说的最好是真的。” 既然打算在此地住下,云辉次日便去找宅子。 很快就找好了,将她从客栈接出来,看她眼睛红肿,没好气地说:“不是按你的意思住下了?我打听了,这里的人家都不错,这胡同的人和气不吵架。” 明鸾没有回他的话。 等下了马车,才发现马车停在一个胡同尽头,这里家家长着梧桐树,枝叶繁茂,花苞已结,空气中已经有了淡淡的芬芳。 云辉拿钥匙打开门,她跟着进去,看见干干净净的天井,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院子不算大,南边是灶房,东西有厢房,东厢房窗前种了一株杏树,西厢房前是一株高大的石榴树,石榴花开的喜人。 云辉将她的包袱放到西厢房,她也没说什么,果然就在西厢房住下了。 舟车劳顿,数月以来这日总算是踏实下来,扑在床上先睡了一觉。 等睡醒了,发现身上披着一件斗篷。 接着就听见院子里头一个妇人的声音,她扶着肚子坐起来,就见一个妇人正指挥一个男孩子在打水:“好,稳着些,不要用猛劲,这力气啊,可不能随便浪费。” 那孩子道:“娘,我有的是劲,还要我做什么?” 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明鸾忽然就泪流满面。 第三百八十四章 见到别人倒霉就开心 云辉花钱雇了一个婆子,并且买一赠一的也叫那婆子的小儿子来家里做事跑腿,或是怕明鸾跑了,严令这俩人至少要留一个在家里守着她,不能都出去。 他叫人看住她,自己却早出晚归的,直到四五日之后才算是半消停着在家里当大爷。 婆子说夫家姓严,明鸾便唤她严嫂子,云辉直接喊人家“老严”,喊小的“小严”。 严嫂子是本地人,本是个不苟言笑的,只是在教儿子的时候才多啰嗦几句。 有次云辉跟明鸾在屋里吃饭,听见严嫂子在外头说话,本地口音一重,絮絮叨叨半顿饭,气得云辉摔了筷子:“这女人嘴碎,当初看走眼了,还以为是个闷嘴葫芦。” 明鸾跟严嫂子处的时间多,也能听懂她的话了,便道:“她这是在教儿子。” 言下之意,平常是不会这样啰嗦的。 云辉:“你以后有话直说行不行?不要绕弯子,累死了。” 说完大力一推桌子,站起来踢里哐啷的摔门出去了。 严嫂子跟小严都怕得不得了,等云辉出了院门才战战兢兢的进来:“娘子,这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明鸾摇了摇头,自己吃了碗里的饭,站起来去自己房里。 严嫂子忙把东西都收到灶下,然后让儿子捡着吃,就是主家的剩饭也比他们寻常吃的好,何况主家看起来脾气不好,但大方也是真大方,从不过问剩菜剩饭去哪里了,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她带着儿子在这家做事,眼下真恨不得多做上两年。 她没顾上吃饭,就去西厢房,见明鸾拿出布来,她连忙问道:“娘子今日还要裁衣裳吗?我给裁出来吧?” 女主人看着精巧,却像是没做过多少女红似的,起初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布,好在既是给肚子里头的孩子做的,做不出衣服还能做肚兜,再不济还能裁成尿片,总不会浪费。 明鸾也知道自己的短处:“你先去吃饭,我想想做什么。” 严嫂子道:“要不咱们坐鞋子吧,小孩子的脚见风就长,我们家小子小时候两个月就得做一双鞋……” 明鸾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衣裳不合身或许还可对付一二,可要是鞋子不合脚,那就时时都要难受了。 做鞋的布要结实耐穿,严嫂子口述了需要买的东西,明鸾列了单子,然后跟云辉要钱。 云辉一看就烦了:“要钱要钱,小崽子是男是女还不清楚,你做这么多衣衫干什么?都决定将他给别人家养了,你也不怕人家压根不要你的东西。” 明鸾:“做不做是我的事,要不要是人家的事。” 伸手朝上:“给钱。” 云辉冷冷看着她:“你最好不要裹乱。” 他走了,明鸾才松一口气,慢慢的放松了绷紧的脊背。 严嫂子胆子小,云辉凶些也有好处,左右邻居想来打听他们来路,严嫂子也不敢多说,只说男主人脾气坏。 这年头只要不是故意寻衅,谁家也想过平静日子,因此云辉脾气不好,倒是给他们省下不少麻烦,少有不惜命的上门骚扰。 但明鸾跟严嫂子喜欢的平静日子,于云辉这等过惯了刀口舔血日子的人来说却是难受的紧。 他日渐不耐,偶尔出去回来就盯着她肚子,还逼她多吃东西。 她不想惹他,吃了之后就听他说:“人说怀孕中间的月份就跟常人无疑了,我觉得还是趁着现在往胶东去的好,你说呢?左右顶多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我可以让你生下孩子,然后再将你送给胶东王。” 他是真有这意思,而不是吓唬着她玩。 严嫂子在一旁欲言又止。 云辉没理她,自己吃了饭,筷子一扔就走了。 严嫂子等他一走,连忙给明鸾说:“娘子,上次大夫就说了,您身子早先小产过,这怀孕可不能再乱糟践了,您怎么不跟大爷说啊?” 明鸾放下碗筷,淡淡道:“你看他的样子,像是我说了能听的人么?罢了,生死有命,随他去吧。” 屋外云辉皱眉听着,见严嫂子要出来,这才走了。 严嫂子出了门,回头给明鸾用口型说了一句:“他走了。” 明鸾点了点头。 到了下午果然叫了个大夫来,却不是先前熟悉的那个。 云辉也站在一旁,打定主意要看是不是她这身子骨当真不能动身。 外头有人敲门,严嫂子忙唤了小严去开,不一会儿小严跑过来:“大爷,街坊说要去衙门登记交出海税。” 严嫂子:“我们又不出海,交的什么税?” 云辉却不愿惹官府,想了想道:“我出去看看。” 他一走,严嫂子立即给明鸾使眼色,明鸾便把藏起来的五两碎银子给了这大夫。 等云辉去去再回来,大夫果然道:“这身子先前应是中过毒,虽然轻微,可是毒性还存在身体里。” 明鸾一惊:“那我孩子怎样?他不会受影响吧?” 大夫叹了口气,摸摸花白胡子,给她一个忧虑的眼神:“不一定,看样子像是怀孕后中毒的,要是怀孕头三个月不好说,若是怀孕四个月上头,那影响可能就小点。” 云辉皱眉:“你什么时候中毒的?” 明鸾:“就你见我的那一天。” 她也没瞒着他:“是王九娘给的。” 云辉噗嗤一笑。 大夫跟严嫂子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谴责这人怎么知道了人家中毒还笑得这么开心。 云辉却道:“我说你怎么不想回他身边去,原来是无处可去了。你怎么不早说?” 明鸾:“我本来没想活的,可是感受到孩子胎动,不知怎么突然就又后悔了,逼着自己吐了出来,后来遇到的事哪一件不比这件大,我倒是忘了。” 云辉又问大夫:“那她这样的要怎么办?” 大夫道:“先好好养着,不要乱挪动了,免得那毒在经脉中流窜起来,如今看脉象还没有入心脉,也算不大碍事,等生了孩子再渐渐将养拔毒。” 云辉果然是个见到别人倒霉他就开心的,此后也没再提要走的事,明鸾好歹松一口气。 第三百八十五章 岁月不渡伤心人 越跟严嫂子相处的久了,明鸾越庆幸能留在此地。 严嫂子胆小嘴严,但其实是个很厚道,心地非常善良的人。 她看出明鸾受制于云辉,不敢明着帮明鸾逃走,却时刻都在自己最大的努力范围内去维护明鸾。 明鸾回报的也有限,不过是几尺布头,或者一点边角料,或者是自己吃不了的一碗鸡肉。 世间为谁生为谁死的事,终究是少数,多数人就是这样平凡的相处,生死有命,用情太深反而并不好。 再者,云辉也是虎视眈眈,谁也不敢撩虎须。 明鸾眼下就想平静平安的将孩子生下来。 天气渐渐变凉,肚子越大,裤子没有合身的,她便让严嫂子给自己做了一件很长很肥的套头罩衣,腰身那里放的很宽,从后头看不显眼,但是前头如果风吹过,就能看见肚子高高的隆起。 云辉一天一只的鸡的丢来,叫人怀疑他是不是把本地的鸡都给弄过来了。 明鸾偷偷跟严嫂子说:“我真怕哪天有人上门说叫我们还鸡啊。” 严嫂子噗嗤笑,也小声道:“我看大爷还是讲理的,他出手阔气,好些人都乐意跟他做生意呢。” 明鸾就笑了起来。 连眉毛也弯了,严嫂子一时看呆了,脑子懵比的多嘴问:“您跟大爷?” 明鸾摇了摇头:“我不是笑他,我是想起旁的人来。” “世上不会做生意的人到处都是。” 严嫂子道:“谁说不是呢?” 明鸾就垂了头,没有再说。 她刚才是想起来赵睿之来了。 赵睿之做了王爷,也是在乎民生的,一本正经的跟她说:“那些做官的最擅长糊弄上头的,所以这他们报上来的价格,咱们都得实地考察考察……” 他所谓的实地考察,就是自己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拿着一条布袋子出去买米买面,结果要么是买米的大婶看他出神,多给了他,要么就是被卖面的黑心老头给坑了。 出去个三五回,他倒是很乐意,还拿回来跟她分享,如此倒也真的震慑了几个心思不正的属官。 可是,老百姓们也不是蠢的,一旦发现这人好坑,傻子也想分一杯羹。 于是街上的人日日盼着他去买东西。 有一日,他满头大汗的回来,神秘兮兮地跟她说:“前两日我赚了人好些便宜,好险好险,日后不能再去买了,否则被他们拉住要我补上前几日的差价。” 她就笑着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前几日他去买东西,好些价格低到不行,有两家还为了争他这个主顾,把零头都抹了去。 不过等今日他去买,这两家忽然就不承认了,还说先前是算错了,问他当初买了几斤,要算差价好补上,吓得他慌忙说是自己记错了价格,又被缠着买了些米面,如此才算得以脱身。 辽王爷身边就没有便宜的东西,没想到自己上街去买东西,为了几个钱也能当成天大的事来对待,这可把众人都笑坏了。 赵睿之跟着笑了一阵,后来也想明白了。 “分明是那些人把价格降低又抬高的,他们却不承认,还糊弄我。” 最后笑道:“百姓的智慧不容小觑。” 笑过之后却是荒凉。 不过分离几个月,她发现自己已经开始遗忘,想不起许多人的容颜,也不再关心他们往后余生会如何。 同样的,恨意在她的心里也淡了去。 从前他说了那么多的甜言蜜语,她没有怀疑他的真心。只是那真心经不起岁月摧折,也罢了。 伤人的话彼此都说过,也罢了。 既回不到过去,也罢了。 即便回去了,再走一遍老路,对她来说,不过是浪费辰光。 严嫂子小声问:“娘子这肚里的孩子的生父是?” 她本以为是云辉的,但看云辉的样子,万不像。 明鸾道:“我们之间完蛋了,他也不知道有孩子。” 严嫂子一听这个,顿时不敢再问,附和道:“不知道的好,不知道的好,若是知道了,万一不喜欢,多么伤孩子的心啊?” 可不是伤人心么? 明鸾只听她这样说一句,心口都又酸又涩,难以忍受。 更无法想象,若是真的,那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死不瞑目。 所以不如不知道,既不知道,便生不了那么多烦恼,也不用去猜测难过。 她慢慢的抚摸着肚子,想象孩子将来长大的样子。 云辉却难得叫她出门了,明明往日连大夫也是上门来看的。 不过等坐在马车看了一阵,她就明白了。 云辉问她:“你觉得这家人如何?” 这是一户四口之家,夫妻俩带着两个女儿,做妻子的看上去有点单薄,恐不能再生养了,不过两个女儿都活泼可爱,做丈夫的看着也和煦可亲。 明鸾看了云辉一眼:“你就这么笃定我一定能生个儿子么?万一我要是生个女孩儿呢?” 云辉喘息半天:“再找。找个有儿有女的总成了吧?” 明鸾没有当即回答,过了会儿与他商量:“严嫂子是本地人,要不找她打听打听,或者让小严在外头的时候多听着些?” 云辉瞪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收买她!” 明鸾坐马车上这半天也是难受,伸手撑住自己的后腰,往后靠了靠:“你以为我能去哪里?我才怕你跑了呢。” 云辉剜了她一眼,又翻了个白眼,最后自己笑了,不顾形象的趴在车厢上,贴着她的肚子去听,结果好大一个踢劲传到他耳朵上,吓了他一跳:“他踢我了!” 明鸾伸手抚着肚子:“回去吧,我累了。” 云辉还不死心:“万一是个儿子,送给这家你也能放心,这家男人有功名呢,家里有钱。” 他心里存一句话没有说,辽王爷当初为何得长辈们喜欢,还不是因为会念书,如果生下的小崽子来,一定也是个会念书的,这样的孩子就没有几个人不稀罕。 他嫌弃严嫂子嘴碎,他的嘴也碎:“你说你,做那么办屋子衣裳,也不怕叫老鼠咬了……” 明鸾闭着眼抿唇不理会他。 云辉:“你个婆娘,一点也不知恩图报,好歹给救命恩人做几身衣裳。” 明鸾打算回去就去找人打箱子,挑最结实的木料,是老鼠啃不动的那种! 第三百八十六章 爱别离 云辉风一阵雨一阵的,明鸾看他这样,再想想云照,忍不住问道:“当初师太是不是看你跟辽王投缘,所以才挑的你?你们俩脾气还挺像。” 她只随口那么一说,说完想起静安师太已经不在世了,顿时消沉了下来。 看了云辉一眼,心想,云辉肯定不知道是她捅了静安师太一刀,不过现在的她也想不起当初自己为什么能做那样的事来,就跟被人附身夺舍一样。 谁知云辉只听了她的话,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不对,反而在那里喃喃自语:“师太当初的确曾经说过我跟王爷一样。” 他说着笑起来:“不过王爷是贵人,喜怒无常才是寻常,我就不一样了,喜怒无常只是因为命运无常所导致。” 两个人都心不在焉。 云辉是想起从前,他跟云照凌云轻云他们可以算得上是从小一起长大,所谓的苦日子无非就是训练的时候辛苦,而现在想想从前,竟觉得那时候才是最幸福的,也是他生命中欢笑最多的时候。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嘴里咀嚼着这句话,拒绝让自己太后悔。 回去之后,他还生怕明鸾收买严嫂子,所以在家悄悄盯了几日,结果发现明鸾压根就没提让严嫂子给孩子寻个养父母的事,便又着急了。 特意把明鸾喊出来问她:“你怎么不说?” 明鸾抚摸着沉重的肚子,孩子在肚子里越大,越闹腾,她身体虽然不舒服,但心里对这个未出世的小崽子还是日复一日的爱起来了。 若是个男孩子,她倒是放心多些,可真若是个女儿,让她交给旁的人,不管男女,她都放心不下。 “你欠我一条命。”她用这句话开头。 果然云辉不干了,跳脚:“老子救了你!早就扯平了!” “要是没有老子,你这会儿都化成灰了,更别提你肚子里头的孩子了!” “那我还救了你的女人跟你孩子一条命呢。” 云辉张大嘴,手指着她,愣愣的过了好半天才开口:“你别哄我,也别诳我!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明鸾深吸一口气,她的手抚摸着肚子,很轻柔的安抚着小崽子:“我不是不舍得,我是不放心,小孩子那么丁点,想长大,可不是一阵风就能吹大的。万一她的养父是个禽兽呢?万一他的养母其实心里一点也不喜欢他呢?” 云辉本来不耐烦,可是看着她的目光,不知怎么就气短了:“这不叫你去找严嫂子打听么?” 明鸾:“知人知面不知心。轻云当初要是知道你这样,你猜她会不会还跟你好?” 云辉险些被她噎死:“不跟我好跟谁好?她就是稀罕老子这个人。” 明鸾笑笑没说话。 云辉:“你果然知道轻云在什么地方?她是不是藏起来了?静安师太都没有杀我,应该不会杀她,你说她在哪里?你如果告诉我,没准我会改个主意,不送你去胶东了。” 明鸾:“不送我去?那你们一族的复兴大业怎么办?我还在想,你是你们族里唯一的男人了,可不得娶上一二百的女人,生个四五百的孩子,然后这些孩子再长大,再娶亲嫁人……” 云辉:“住嘴住嘴!” 一个他就搞不定,更毋论一百二百了! “你别欺人太甚!我对你够好了!每次要挟你,那也只是要挟,我可没打算烧死你。你呢?之前身边那么多忠心耿耿的人,他们谁来救你了?最后还不是指望我?” 明鸾被他扎得心头淌血,倔强地辩道:“他们对我好,我对他们好,只在当时,我不需要他们一生一世的围着我活,更不需要谁为我付出性命。” 回想过去,那一切实在发生的太快,如同做梦一样。 到如今她都想不透静安师太为何会想求死。 而想不透的,除了她还是路子骞等人。 王妃葬身火海的消息虽然在王府外都瞒住了,可王府里头谁不知道? 春飞春白几乎丢了半条命去,了无生趣。 她们都熄了从前的上进之心,如行尸走肉一般。 路子骞从小经历的事多,加之从前又有在鬼门前走一遭的经历,看她们俩如此,也不放心,去西宁行观的时候就特意将她们都带上了。 没想到这去西宁行观一行,却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联想到之前府内谣言说王妃害死了静安师太,虽然王爷否认了这个说法,但王爷对王妃的恨意不是假得,那么,静安师太之死,王妃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是受人蒙蔽,还是被人挟裹着不得不随波逐流? 王爷可以不承认王妃对他的情谊,可是在自己这个旁观者眼中,世上的人,就连师太也算上,为王爷尽心尽力尽情的,没有人能越过王妃去。 王妃这些年指挥着商队做生意,南来北往,冬去春来,而那源源不断的银钱的走向,也没有几个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在西宁行观找到了所有的账本,几乎是没日没夜的连着算了几日,把不对劲的地方都找出来。 然后就叫人准备快马进京。 赵睿之一进京就被立为太子,不过却仍旧住的是当初的王府,并没有住进东宫去。 他回京那一日,为了一睹新太子殿下返京盛况,朝野内外几乎全体出动了,甚至京城的百姓也都出来了。 有好些人家还记着先帝,记着太子殿下才是先帝的嫡子,今上做皇帝虽然也可以称得上中规中矩,但这家业到底不是从父亲手里接的,是从大哥手里抢的,这就叫很多人都不喜。试问天下谁不是有兄弟有儿女,兄弟成家立业,可以做亲戚来往,而儿女才是香火传承。 但没想到这新立的太子殿下也是命运多舛,当年的静安皇后娘娘多么风华绝代,竟是没赶上看一眼儿子被立为太子的样子。 辽王爷当初携家带口的去辽东,此刻孤家寡人的回来,叫人忍不住唏嘘——是不是真的只能矜寡。 所以,当看见辽王爷在城门呕血之后,许多人都觉得王爷这是失父失母痛彻心扉,倒是都大赞辽王爷实在乃是一个仁孝之人。 第三百八十七章 生产 也不知道是不是明鸾的话打动了云辉,他好几日都没再提把孩子送人的事。 明鸾只寄希望于他是真的能念几分旧情。 但是一面这样希望着,她却也找了严嫂子说替孩子找人家的话。 严嫂子吓了一跳:“娘子您这是?” 明鸾道:“从前常听说产妇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说实话这针不是扎自己身上,还真感觉不到痛,现在轮到自己,我其实也很害怕。” 严嫂子就不敢说大话安慰她了。因为她也实在是纤细单薄的很,这模样就不像是个好生养的人。 明鸾继续说:“万一,我是说若是我有个万一,将孩子交给一个可靠的人自然是最好的,否则……” 她声音低下去,微微叹了口气:“否则我就是死了,也死不瞑目。” 她摩挲着挂在脖子上的两只戒指,给严嫂子看了看:“这是我跟他生父的东西,我也身无长物,留这这个给他做个念想吧,总归有他的时候,我们是很好很好的,那时候都盼着有个孩子呢。” 严嫂子看着她低头微微的笑起来,只是那笑容却叫人看了没得心酸。 进了九月,严嫂子就严阵以待,不许她再拿针线了:“坐月子的时候也不能动这些东西,免得害了眼睛。” 明鸾从善如流,同她说说闲话,听严嫂子讲讲自己一个人带孩子的艰难,以及小严同学小时候的种种趣事。其实也很令人感到窝心。 到了九月底,大夫又过来把脉,稳婆也看了看,说没有入盆,看样子像是要足月才出生。 严嫂子小声嘀咕了几句。 明鸾没听清,只说十月也很好。 原本是很寻常的一日,谁知过了午后天色就阴沉起来,乌云罩顶似的一层层压过了,叫人闷着心里都感觉喘不上来气。 明明已经入秋,马上都快要过冬了,这样子的天气却是少见。 严嫂子在外头招呼着小严把晾晒在竹竿上的衣裳收起来,才进屋,外头轰隆一阵雷声,然后她就看见明鸾跌在了地上。 严嫂子心中一颤,惊呼了一声:“娘子!” 将满手的衣裳往旁边一撂就三步并做两步的跑了过去。 大雨倾盆而下,像是从天上直接开了一个口子一样的倒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接连不断的砸在屋檐上,严嫂子的嗓子都破了音,喊着小严:“去找人,快点!” 明鸾在她的帮助下吃力的站起来:“我感觉是羊水破了,扶我去躺下。” 严嫂子的手差点没扶住明鸾。这种关键时候,哪怕她是生产过的妇人,也不能淡定从容了。 “羊水破了,那就要赶紧生!” 明鸾咽了咽口水:“你先……,把窗户关上……” 她总感觉外头像是有一张血盆大口要将她吞噬一样。 心神不宁。 云辉踢开门闯进来,严嫂子看他只身一人,连忙道:“要去找稳婆来。” 稳婆是提前说好的,可这么大的雨! 明鸾已经开始阵痛起来,咬着嘴唇抓紧了床单。 云辉一看她的样子就头皮发麻,她整个人都不大,唯有肚子高高隆起。 小严紧随其后,严嫂子:“赶紧去烧热水,越多越好!” 幸好剪子,尿布,衣裳,襁褓,这些都是早预备下的。 云辉像个无能狂怒的懦夫,暴跳:“怎么这时候生?就不能再等等?” 这话一出来,严嫂子恨不得把他一巴掌扇回娘胎去。 “大爷快去找稳婆吧!” 云辉在严嫂子的嘶喊中回神,又冒雨跑了出去。 可是他娘的,他今日运气也不好,产婆不在家,早就被接到了城里去,城里一户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也是临产,人家预备了数十个产婆。 云辉一听产婆家人这样解释,登时就想杀人了! 还有没有天理?! 他一想到明鸾生的这个也是金枝玉叶,反而连个接生产婆都没有,心底那种无能瞬间就席卷了他。 若是轻云跟了他,若是轻云也生产,难免不是今日的局面,他就是个衰人! 他冒雨又跑回来,整个人如同落汤鸡一样狼狈。 严嫂子已经把热水都端进屋了,见了他没有一句废话:“娘子说我们自己接生。” 云辉恨不得掐死她,接生是这么好接的,知不知道这生的是谁的孩子?! 可是严嫂子这会儿一点不怕他了,冷酷地开口:“羊水一直在流,要是流干净,孩子就死肚子里头了。” 云辉这时候无比后悔,他就不应该将她带出来! 自己当初是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外头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将屋里照得彻亮,映出明鸾痛得要昏死过去的面容。 她的嘴唇都咬出了血,张嘴的时候铁锈味呛了一声,让她顿时痛得眼前一暗,强忍着力气说:“接吧,你来接生,让严、嫂子给你搭把手。” 严嫂子把剪子在热水里煮过,然后就用烧酒泼了一遍。 云辉抓了小严:“还有没会接生的?无论花多少钱,都给我弄来!” 明鸾:“云辉!” 云辉一把推开小严,焦躁的在屋里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你别说话,留着力气生。” 明鸾觉得像有个绞肉机在绞动自己的肚子,痛得她都失魂了:“我……,严嫂子……” 严嫂子看了底下一眼,有点担心地说:“娘子,开的还不够,你……” 她不能再说旁的了,心里所有的念头都是些不好的念头。 又是一阵剧烈的阵痛,明鸾嘶叫了一声,眼泪流到头发里,抓住严嫂子的手道:“你给我剪开,把孩子接出来。” 严嫂子也是浑身颤抖:“娘子,您别说了,要用力,千万别晕过去,您自己用力,生出来孩子才好。” 也不知道她说的那句话起了作用,明鸾点了点头,又开始深呼吸着,在阵痛过去的间隙里又喊了一声云辉。 云辉也冷静下来了。 他走过来,手在热水里烫过,然后托起她的腰,一只手按在她的肚子上。 “宫口开了,娘子用力!”严嫂子惊喜的叫道。 明鸾哪里还有劲? 她的眼神都快散了。 严嫂子一看,连忙用手指头掐她人中:“娘子可不能昏过去,想想孩子马上就出来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星河安宁 “我没力气了,用、用剪子吧。” 甫一听见明鸾这话,云辉差点把她给扔出去。 再看严嫂子神色,明显毫无主张。 云辉从前听她时不时的蹦出一个主意,说实话,他虽然面上不高兴,但其实对她这种绞尽脑汁求生的行动是很乐见其成的。 一个人这么努力的、有活力的活着,可不是好事。 但当她要放弃的时候,那种叫人心底没来由的恐慌则加倍了。 他感觉到手上一阵温热,低头一看,脑子一下子懵了,天旋地转。 他看见的是血,严嫂子看见的是孩子的脚,她失声:“不行,要先出来头!” 要不是腾不出手来,云辉真能打人,外头雷声轰隆,屋里说话跟骂街一样:“你说怎么办?” 严嫂子:“要先出来头。” 云辉骂了一句脏话,从严嫂子这里得不到更有效的信息了,他干脆上手把孩子的脚又塞了回去,这就是作死的死马当活马医。 往里头推孩子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明鸾,见她浑浑噩噩的,喊严嫂子:“拿剪刀戳她一下。” 严嫂子连忙爬到床头抱起明鸾:“娘子,你醒醒,得让孩子出来。” 明鸾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崩开了,她茫茫然的,想起从前很小的时候念过的一篇文章,好像里头说头盖骨最硬,但是种子发芽的力量却能将一切机械力不能分开的骨骼给分开了。 现在的她,就体会那种生不如死的分裂之痛,她是不想生了,可是走上这条路,她也说了不算了,脑子里头只记得最后那一个念头,生不出来就将她剪开吧,雷声穿过屋顶,震得她天旋地转,眼前已经看不清东西,只觉得白茫茫的一片,像是黄泉的路。 云辉推着她的肚子,他觉得自己疯了,这是第一次见女人生孩子,可是这种恐惧,简直要根植在他的骨髓深处了。 先前明鸾虽然讥讽他要娶成百上千的女人才能复兴族业,他没有反驳,但心里也觉得,多找人生孩子,总是没错的,可现在他不这样想了,再不敢这样想了。 他心里默默的祈祷:“老天爷您老睁开眼看看,这个女人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让她平安的生下孩子吧。” 这次他终于摸到了一团毛茸茸的头发,松了口气,对严嫂子说:“成了,叫她生吧。” 孩子生出来的瞬间,明鸾感觉到一种由衷的轻松,像是魂魄离体。 很快,孩子的哭声就拉回来她的神智。 她仰了仰头,努力撑着胳膊,想看一看。 严嫂子小声道:“是个女儿。” 看着她露出一个极其浅的笑容,严嫂子这才开心了,肉眼可见的轻松起来,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放到襁褓里头。 晴天了。 屋里很亮堂。 严嫂子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给明鸾:“是个很俊的小娘子。” 明鸾看一眼,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对严嫂子说:“你叫云辉来。” 云辉刚才接生完,觉得自己去了半条命,比当初受刑还难受,一早就跑到了外头。 严嫂子走出来,他看一眼她,问:“什么事?” 严嫂子一张嘴,眼泪先绷不住:“不……不大行了,恐怕是要交代后事。” 云辉一把推开她,喊着:“去找大夫。”然后冲进了屋里。 明鸾能感觉到身体的血往外淌,就像一条小溪一样,奔上一个出口。 她看见云辉,一只手吃力的翻着手心朝上。 云辉抓住:“你坚持一下,已经去找大夫了。” 明鸾:“你听我说。” “我曾经答应轻云,不告诉你她的去处,但我快死了,孩子交给谁,我也不放心,你,你带着她去京城,就在,就在静安师太送我的那宅子里,轻云在那里,她给你生了一个儿子,是九月初三的生日,比我的孩子大,大两岁……” 云辉使劲地攥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从无常手里抢回来。 “明鸾!你活着,你要是死了,信不信我就不管她了。” 她张着嘴,看着他,眼神带着一丝怜悯:“不要薄待了她。” 另一只手吃力的把脖子上的戒指给他看:“这是留给她的东西。” 那一大一小的两个圆环,扣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那些最好的年华里头的清风朗月,更像是一场醒来就无踪影的美梦。 云辉感觉自己的心呗绞碎了一样的疼着,看着她躺在血里,连孩子的襁褓都洇上了。 孩子哭了起来,哭声拉回他的神智,他站起来胡乱抹了一把脸,解开襁褓的系带,重新拿了一床小被子,可惜他不会包,只能虚虚的搭在孩子身上。 他做这些的时候,明鸾就看着孩子,孩子许是得了自由,终于不哭了,小手张扬着。 明鸾又笑了,把自己的一个手指给了孩子,孩子一下子就握住了。 云辉沙哑着嗓子,声音颤抖:“你给她,取个名字吧。” “星河。” 云辉问:“有什么说出?” 她浅浅笑了一下,歪头看着女儿,没有说出,只是那一日,她心里很欢喜,徜徉着那一句诗: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信女生平敬爱世人,别无所求,唯有一念:愿我的女儿星河一生平安,有属于她的美丽浪漫,更有安逸宁静。 她的手渐渐脱了力,虚空中听见一声幽远的呼唤,之后,就万事不知了。 路子骞是在半路想起给言嘉传信的。 他才一发现静安师太有可能诈死,就立即只想着上京去为王妃讨一个公道,而到了半路,神智回来,又想,或许静安师太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王妃就死,说不定王妃也活着呢? 这样的话,单凭他一个人却不能找到王妃。 赵睿之没有进宫,静安师太的棺椁要埋到皇陵去,钦天监看了日子,赵睿之便在等宫里给静安师太的封号。 路子骞一路飞驰进京,到了王府,整个人都没有从前半分的风流,李先成一时竟没有认出他来。 路子骞看见他,心头一喜:“我有急事,求见王爷。” 李先成:“王爷如今是太子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终究还是错付 辽王爷成了太子,石森的身份地位水涨船高,甚至比当年先帝在时还高出一截子似的。 他出府去内务府一趟,回来就听说路子骞来了。 问道:“没说是什么事?” 李先成:“我禀报了太子殿下,殿下很快就宣召了,也就没来得及问。” 石森喃喃:“当初叫他来,他不来,现在这来了,怎么叫我感觉心里这么不踏实呢?” 李先成:“回来还不好么?” 两个人商量了一伙,也没商量出个什么结果来,不约而同的避开了那个名字。 却是说着话,突然见太子爷从内堂走了出来,看样子像是要往东边静安师太的灵堂去似的。 石森跟李先成连忙跟上,谁知太子突然转身:“你们都留下。” 石森看着太子脸色,只敢应是。 赵睿之只带着路子骞。 进了灵堂,走到棺椁跟前,他的手轻轻放上,耳边不由想起之母亲临终之前跟他说的话来。 世人讲究盖棺定论,可小路子的话在他心里像扎了一个洞一样。 若是母亲真的没有死呢? 他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痛哭? 路子骞跟石森李先成等人都不同,他纵然是心里有主意,也决计不会贸贸然的说出来。 然而,这种时候,赵睿之却是唯独需要他。 看一眼,开口:“你过来,同我一起把这个推开。” 路子骞什么也没说,就站在棺木面前,两个人一左一右,慢慢的推开了。 棺木并没有钉钉子,因为还要等封号下来,再添东西。 然而,这一推开,等看清里头只有一件道袍之后,赵睿之还是感觉头脑一昏,情不自禁的倒退了一步。 要不是先前小路子来说了怀疑,任谁看见眼下这局面,也会怀疑是有人盗走了尸体。 不用说,肯定是宋御干的。 等赵睿之回神,路子骞已经将棺木重新合好,跪地请道:“殿下,王妃一定还活着。请殿下允奴婢带人去寻王妃。” 外头晴空突然炸了一个雷。 赵睿之脑子嗡嗡地,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喃喃道:“她当然活着。” 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是他当初不信任她,遇到事情就往她身上推,硬生生的将她推离了自己的身边。 他想起那日她来找他辞别,一直定定的看着他,那目光里头有流连,却更多的是悲伤,是绝望。 这么一想,浑身更是痛到颤抖。 母亲从前总说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对此嗤之以鼻,可现在想起来,母亲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他都做了些什么? 因为无法排遣对母亲背叛父皇的怨恨,所以将那怨恨转移到了她身上。 他当初怎么能够那样做? 那是他钟爱至深的人啊?!他昔日的那些情话,并不是假话,是他的心里话啊! 他只想回到那日,给那日狂怒无理的自己一巴掌,不,是将他打死都不冤枉! “她如果活着,一定不会想来见我。” 路子骞垂头听着太子殿下喃喃自语,心中荒凉又无着。 “你是不是觉得静安师太如果没死,一定会救她?” 他呵呵笑着转身,“不会的。静安师太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以为你清楚。” 小时候他以为父皇母后之间有深情厚意,可长大了,到如今,才明白,岁月摧折人心,深情经不起考验,反而只有恨意才永久的存在。 “今上害了先帝,静安师太就害得今上几乎绝嗣,你觉得她这是为了我么?不是的,她是为了心里痛快。” “不单如此,她还要我看清自己,不要做那些无谓的美梦,哈哈……,好一个亲娘!她送我进京的这份大礼,就是让我孤家寡人的去坐那个椅子。” 这种种大逆不道的话,叫路子骞顿时流下冷汗:“殿下。” “我不是什么殿下!”赵睿之突然狂怒,“我只是一个可怜虫!” 他太清楚了,哪怕明鸾活着,她对他也没有丝毫情谊了。 因为是他先放手的,是他没有珍惜,没有说到做到。 他冲回正院,翻箱倒柜的把她的衣物都找出来,抱在怀里,疯了似的,想从这些东西身上感受到它们主人的气息。 如此,他才能安心,才能入梦去。 一步踏错,再没有回头的路。 梦醒面临的是更不想面对的悲伤。 他叫了石森跟李先成进来吩咐道:“传令下去,秘密寻访王妃。” 石森跟李先成俱都一惊:“殿下?” 赵睿之幽幽的看了两人一眼:“另外,把卓大师给本王找回来,不计代价。” 路子骞想亲自去找,赵睿之却将他留下了:“你留在京中总统筹此事。” 三日后,宫中宣召赵睿之陛见。 同时,太后跟皇后也召见了赵睿之的两个侧妃。 赵睿之此次进宫,无人敢怠慢了,甚至因为皇上在昏睡,皇上的亲信太监卢勇仁也不敢留他等着,反而道:“殿下不如先去太后宫里坐坐。” 赵睿之脸色苍白,一丝成为太子的喜悦也没有,可眼下这天熙朝的江山重担,的确也只能落在他身上了。 他走到太后宫里,外头的人正要通报,他却听见两个侧妃在说起王妃,于是一扬手止住了那要通报的声音。 江十一娘跟王九娘大概是这宫里最开心的人了。 “王妃自己好学,也教我们努力上进了,您不知道,我们俩在别院没干别的,就看那些农书,水经注之类的,看的我是一个头两个大,当时心里还想啊,要是堂堂王爷的侧妃也得下地种田,那还要老百姓们坐什么?” 赵睿之站在外头,静静听着宫里动静。 耳边江十一娘的声音渐渐远去,他的视线也模糊了。 她总是心很软,就算面对冉木晗,也留了最后一丝怜悯。 至于两个侧妃,她明明不高兴不欢迎,可朝廷送了去,她也不忍心出手害她们性命。 还在努力想为那俩人找个出路。 只是她的一番好意,却被人当成学舌的笑料。 却不知道她曾经为了辽东百姓能多分几亩地,煞费苦心,多年周折。 第三百九十章 三生石上旧精魂 明鸾去了,依着云辉的意思,是带着她的棺椁回京,跟太子要个名分落葬的。 可是严嫂子哭着道:“娘子从前说很喜欢这地方,愿意死了也埋这里。” 固然这话在当日是听起来极为不吉利的,可是言为心声,那时候的话,未必不是亡人心里的真心实意。 云辉再想一想明鸾的韧劲,也不认为当日辽王府放火的会是她,这不是她的话,那就是王府那边起兴要害她,至于为何害她,无非就是为了那皇后的位子而已。 这种大事上,云辉觉得王爷应该不糊涂,那就是王爷纵容的,或者更直接一点,是王爷允准的。 云辉想通到这里,真如兜头一盆凉水倒进来,他自己把逻辑搞好了,就觉得自己这一趟进京,还是以低调为好,本来想扶着棺木回去,好叫那些人也跟着痛一痛,又怕自己这一番作为,没叫人痛不说,反而叫人痛快了,那他心里可难受了。 “既然愿意葬在这里,那就叫人挑块风水宝地。” 他们这个家,女主人因为生孩子大出血,没过去那一关,好歹孩子是活下来了,从前畏惧云辉脾气的邻居们也肯出来走动,不是安慰他,那不是看在那嗷嗷待哺的小孩子的面子上么。 云辉手里有钱,也不小气,严嫂子帮忙请了一个秀才做账房,一应钱财都及时,只要这丧事办的圆满。 可是再难圆满。 他也没有那名分,最后只能抚着棺木痛哭一场,对了她保证:“只要我活着,便保你闺女好好活着,哪怕我不成了,也给她一个好交代。” 从前人活着的时候,日常说话,平和不过三五句,两个人就乌鸡眼的怼起来,他也没多少好脸色,现在人死了,倒是对着棺木忏悔:“是我对不起你。” 惹得旁人都怀疑这厮是个负心汉,辜负了丽人韶华。 严嫂子跟小严两张嘴也替他洗不了白,后头干脆不洗了。 若是连个夫妻名分也没有,叫外人知道娘子乃是孤魂野鬼,少不得就欺负娘子,这人从前死了为何往祖坟里头埋,还不是想着有个亲眷帮扶么? 云辉只顾着悲春伤秋,耳朵对这些闲言碎语都过滤了。 等明鸾落葬,又是一场痛哭,抱着孩子哭得涕泪横飞,倒是叫许多心硬之人看了都跟着难受起来。 也有说闲话的:“云大爷这样有钱,不出个一年半载,媒婆就踏平他门槛了,再者前头娘子留下的又是个姑娘,将来一副嫁妆打发出去也不费事……” 这小小姐生下来玉做的一团,平日里乖乖的,可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感应,母亲下葬这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谁也哄不好,云辉将那串着两只戒子的红绳给她系上,让她把那圆环都抓手里,她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家里少了一个人,就感觉像进了坟场似的。 头七过完,云辉就要动身去京城。 临行前特意叫了严嫂子跟她商量。 把两锭银子搁在严嫂子面前:“你若是不跟我回京,这个钱就拿去,日后逢着节令,就给她上上坟,烧几刀纸。” “要是你愿意跟我回京,旁的不说,给小严谋个前程,保你荣华富贵是没问题的。” 他心里也是一时冷一时热的,偶尔想,太子要是知道自己有个女儿,说不定会优容这个孩子,又想,万一太子压根不承认,那他要寻轻云,还得注意别连累了她。 严嫂子选了后者:“娘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大爷要是自己一个人带孩子上路,我心里也是记挂的,不如就跟着进京先去看看,等大爷安稳了,用不上我们娘俩了,我们再回来不迟。” 云辉点了点头:“行。” 天气越来越冷,再不走,要是下雪就走不成了。 临行前云辉又带着星河去了明鸾坟前,与她说:“你在下头别叫人欺负了,等我给星河找到靠谱的人家,我再回来看你。” 他们走了,留下一个孤零零的坟茔矗立在那里。 到了冬至这日,晴空之中突然有雷声。 本来这冬至日就是太阳直射点北返的转折点,预示着这日过后太阳将走“回头路”。 一场雪静悄悄的落下,覆盖在大地上,一应叫人都看不清了。 地上的看不清,地下的就更看不到。 那原来也是上好材料做成的棺木不知怎么突然就成了一堆土,而原来在棺木中的人也不见了,只有那些衣裳陪嫁还留在其中。 此事实属蹊跷,然而却无人得见,也无人得知。 苏城锦明小区,明鸾恍惚间仿佛听见了手机铃声,机灵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低头一看,见手机来电显示是“头儿”,接起来,那边一阵压着嗓子的尖利叫声:“徐明鸾,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平常捅娄子也就算了,今日是什么日子?我之前怎么叮嘱的你?” 明鸾被她的尖叫弄得头脑嗡嗡,总感觉有一段记忆缺失了似的,却想不起是什么,先说了对不起,好不容易才弄清楚,原来今日有个大老板视察,他们这些人都被叮嘱了提前去公司待命,谁知她好死不死的就迟到了呢。 接下来的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都叫她火烧火燎。 连同事也笑话:“头儿这是更年期了,逮着你一个可劲的埋汰?” 明鸾:“不怪头儿,我这会儿脑袋还是懵的,觉得忒不真实。” 同事诧异的瞧着她:“你没事吧?” 明鸾苦笑摇头:“应该没事。” 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当然大大的有事。 她的记忆像是被人拿走了一块,连工作做起来都感觉吃力了,领导跟同事诧异的目光时不时的落她身上,不用旁人提,她自己就感觉臊得慌。 亏得现在这年代,要是上心学,没有说找不到地儿去学的,如此在公司按部就班,回了住处就开始熬夜加班学习,如此一段时日过去,终于追上了从前的效率。 头儿这才说一句:“你要是再不成,我都要豁出老脸叫你引咎辞职了。” 明鸾点头哈腰的,到了周末总算能睡个囫囵觉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那失去的记忆 明鸾在周末睡了一个好觉,但醒来后又似乎对精神跟记忆并无裨益。 她打量着自己的小房子,三十四平方,这当然算是不错的了,一个人住尽够,而且小了就不一定比大还好,小了也有安全感么。 记忆告诉她,这就是她的家,而且她脑袋瓜里留的那些痕迹也是关于这里。 厨房收拾得一尘不染,像是没做过饭的,但其实只要打开橱柜和冰箱,就能看出主人是个爱庖厨的人。 明鸾看得有点晕乎,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么个精细人儿。 她把脑袋杵冰箱里头,这一看,差点在冰箱里头安个家,这里头东西也忒齐全,看着忒美味了。 橙子酱葡萄汁酱牛肉糟鹅掌卤鸡爪氽鱼丸…… “我这么能?” 她先头忙着适应工作,没顾上,现在这么一看,顿时对自己钦佩的五体投地,然而投地之后就完了,没有下文了。 现在的她只会吃,不会做。 用北方话说,算起来是半个潮巴。 当然也不是完全都不会,下面条,蒸米饭这些还是没问题的,就是觉得自己虽然爱吃,但搁在鼓捣美食上的心不如从前那么足斤足两了。 “我这是怎么了?” 她在这里糊涂着,殊不知背后也有人琢磨她:“她这是怎么了?” 同事们也窃窃私语。 “前头那阵子也是这样,失魂落魄的,好不容易才磨合好了,怎么又这样了?” “你看她看小老板的眼神了吗?” “啊?她看小老板了?” “那倒没有,就是没有才怪。” 众人都嘻嘻嘻,从前徐明鸾可是偷偷暗恋小老板的,这小老板前段时间离了婚,恢复成为单身贵族中的一员,明鸾反而目不斜视像个陌生人一样了。 同事们虽然都已经结婚,但八卦之心更盛。 “我倒是看见小老板敲了她好几眼。” “哈哈,这是怎么说的?上赶着不是买卖,你看之前她签字顺序搞错了,小老板不也没说什么?” “你还说呢,她糊涂着,你也能瞧她笑话,都不提点她。” “我可不是净心去瞧笑话的,只是她闷头闷脑的,没等我拦住她,她就去了。” “亏得没出事吧,要是挨了训斥,看她哭了,你就好受了。” 先前说话的人撇撇嘴:“小老板之前也没少训斥了人家,反正弄哭也不是我弄哭的,我要是个男人,这会儿早哄回家了。” 众人都嘻嘻哈哈笑起来。 其中年纪大的那个说:“别说,明鸾可是真贤惠,我瞧她那模样,有我姥娘的风范呢,我姥娘当日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的,一双巧手,一门不出二门不迈。” “那是从前,我看她这周跟鬼上身一样,似乎又跟起头才入职的时候似的,莽莽撞撞,叫我胆战心惊。” “总归是没出岔子,不错了。” 其中有个爱研究小说的,神秘兮兮地道:“别是她有双重人格吧?” 众人一阵静默。 “不是吧。”固然双重人格也不是这个人的错处,但时人总是很忌讳这这事的,有心好的就替她拦了。 不过另一个人却点着头道:“我看没准是有。要不她能那样看小老板?从前小老板看上去挺不耐烦的,倒是这一周,不见她看了,他反而来的勤了。” 明鸾压根不知道自己身上开了一朵桃花儿,她在公司是专门管编辑出图的,灵感从设计师那里出来,交代给她的任务不算很重,却也不轻省,如果出错了,或者不合设计师的意,劈头盖脸一通批评少不了。 这年头就是这样,有本事的可以暴脾气。 明鸾当然心服口服,就是她再蠢,也觉出来了,设计师的确是对她有不小的意见。 当然人家也骂别人,可骂的时候那语气亦嗔亦怒的,不像面她的时候那厌恶跟嫌弃从眼底翻涌出来,要将人吞噬。 这样挨骂也不是个事儿啊。 明鸾怎么也想不起她怎么得罪的人家。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一丝机灵的,逮住一个好管闲事的同事,硬是拉着人家去吃饭喝酒,把话儿好不容易都问了个干净,次日觉得对不住人家,还专门买了一个包包做礼物。 为什么觉得对不住人家? 因为同事说的时候压根忘了她是徐明鸾,只也把她当成一个路人甲了。而作为路人甲的徐明鸾同学,也的确发现自己可能真的缺失了一部分记忆。 没关系,有问题找警察,有病就找医生。 “根据身体出现了记忆力缺失的临床情况,应该是身体出现了神经衰弱或者营养不良等情况导致,最好再做个全面的检查……” 徐邺这日来医院纯粹是巧合。 他拿走了父亲的体检报告,路过一路门诊的时候看见了徐明鸾。她攥着背包带子,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都是紧张。 再想到她上周的种种表现,徐邺不由的停住了脚步,觉得自己就算不喜欢,也该关心员工。 于是停下了脚步。 听见她的声音:“……这么贵呀,那先不检查了。” 医生的态度很好,丝毫没有因为她不乐意去检查就换脸,温声叮嘱:“回去后要好好休息,你有医保,如果觉得不对劲要及时就医,钱再重要也没有身体重要是不是?” 徐明鸾就露出一个浅笑,看样子像是因为保住了钱包所以松了一口气。 徐邺木着一张脸听了一阵,想等她出来好好问问她——他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公司,关心员工,也省得以后真的出乱子。 结果徐明鸾低着头出来,压根就没看见他似的,一径的走了。 徐邺:“……” 明鸾回去之后就扒拉出来公司团建的照片,然后一个一个的对照,也没发现同事嘴里自己觊觎万分的小老板到底是哪个。 照片最中间站的几个男人都是地中海的造型,虽然看脸容应该年轻时候挺帅气,所以老了也儒雅,但真跟她的审美对不上来,她也不知道先前的自己会喜欢这样的男人。 “我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她扪心自问。 想了半天,觉得自己大概失心疯了,因为她喜欢仙气飘飘那一款的。 宝贝们,因为本书扑的鲤鱼流汗,所以后面真放飞自我了,哈哈,能追到这里的,那绝对是真爱了,我也没什么报答的,就谢谢大家,要是准备骂我,也别客气,尽管来。 第三百九十二章 他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周一,徐邺去公司的时候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哎呀,我现在就青灯古佛心如死水啦,再不想那些美貌如花的小奶狗小狼狗了,你们不要拿人家打趣了嘛。” 嗔嗔的口气不知怎么叫徐邺心头一堵。 女人是麻烦的物种。 看似软弱,但你要真以为她软弱,便事事都依着她,那绝对蹬鼻子上脸毫不含糊。 他前妻就是如此。 经过前头妻子的事,他觉得这辈子都过够了夫妻生活,也没有什么心思再找个女人结婚了。 与其找个老婆,还不如找个会念经的和尚呢。 他在这里嘀咕,明鸾却还没把小老板跟眼前这个大帅哥给联系到一起。 在她心里,那当老板的,甭管是大老板还是小老板,都是矮一点,圆一点,性格要圆,头也要圆,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生出这样的联想来了,可能跟毕业导师的长相有关。 “说真的,徐明鸾,你当初怎么就暗恋小老板呢?” 同事好奇的问道。 明鸾也不想承认啊,但是架不住众人一起“见证”过,人家比她这个当事人可看的分明。 她只好扭扭捏捏地道:“许是因为我觉得他家有钱吧。” 要不,凭她的审美,是怎么说服自己去爱一颗光头的啊? 无论多有钱也是不行的。 她对物质财富的追求没有那么狂热,温饱之后即可。同样的,既然物质上没追求,那就需要精神财富的极大丰富。 都不考虑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了,那这审美上选个中年地中海,她觉得自己真爱不起来。 这就跟那些个和尚们四大皆空一样,人家压根不稀罕美人,偏那些妖精要妖妖娆娆的去勾搭,这是没走对路子啊——要弄一屋子经书,说不定就真成了呢。 “我以后都改邪归正了。”她握着拳头,还捶捶自己胸口。 徐邺听见又是一阵气闷,觉得自己真不该来这里,纯粹找罪受来了。 只是他这样想,他前妻却不这样想,离了婚,许是没有拿到中意的赔偿,也许是对他这个人竟还有几分不舍,听说了徐邺分公司一个小员工正在“疯狂”的追求徐邺,就上门来堵人来了。 天见可怜的,说徐明鸾是小三,那都“怠慢”了小三这个行当。 她从前顶多是痴汉的多看小老板几眼,后来说“改邪归正”果然就“改邪归正”,这半个月来压根没正眼去瞥。 所以当前徐太太疯子一样杀过来的时候,办公室的同事们还是很有爱的挡的挡,拦的拦,不过就算如此,明鸾也挨了一巴掌。 一巴掌下去,打得明鸾眼冒金星,脑袋瓜子里头仿佛多了些什么。 “够了!” 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同事们还在拦着那女人,都给她这一嗓子给惊住了。 她上前“啪啪啪”还回去三巴掌:“你一个靠假孕骗人结婚的地沟老鼠,有什么资格教训别人?” 前徐太太也没料到一个鸡崽子似的弱丫头敢打自己,而且手劲还那么大,正要跟她撕头发,徐邺来了,一把扯住她:“够了!” 复读机似的重复了明鸾的话。 前徐太太大概对徐邺是真爱,一见了他就哭起来:“徐邺你有没有良心!” 还拿小拳拳捶他胸口。 明鸾看着这法律上已经分道扬镳的夫妻撕扯着出去,不知怎么感觉心头有点难受。 另外同事问她:“小徐你怎么知道那女的是骗婚的?” 明鸾很抱歉的看了一眼透露这个八卦的同事王姐,王姐连忙装作忙碌离开了。 同事还不依不饶地问:“我们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小老板告诉你的?” 明鸾:“啊?” 难道刚才那个男人就是小老板? 那长相竟然还不错? 不过她喜欢头发多的男人,不喜欢寸头,抱歉了。 “哎呀,你都还她三巴掌了,怎么还哭了?” 明鸾一摸脸,果然流泪了。 她转身:“没关系,这是鳄鱼的眼泪。” 这一巴掌也没白挨,夜里就胡乱的做起梦来。 梦见的也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忙忙碌碌,收拾着家里的卫生,去超市购物,然后在家里鼓捣各种好吃的,还自己做裙子,做口红…… 睡醒了,明鸾盯着书桌上的灯罩子发呆。 她一直以为这个灯罩子是买的,没想到竟然是自己做的? 还有桌子上的收纳盒,她拿起来看了看,那一针一针跟机器扎出来的标准针法,她真的没往自己身上考虑,就更别提上头绣着的胖娃娃和鲤鱼了。 她绣得话,能把鱼刺给绣好就是厉害的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失去的那一段记忆十分重要。 所以,继同事们怀疑她有双重人格之后,她自己也开始自我怀疑了起来。 “现在的我其实是我的第二人格?” 想想就觉得可怕。 “你在说什么?”突然有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明鸾吓了一跳,一回头,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小老板来了。 她讪讪的抚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徐经理好,我没说什么。” 徐邺走过楼梯拐角,看了她一眼:“那天的事对不起,害你白挨了一巴掌。” 明鸾立即道:“没有白挨,我打回去了。”还买一赠二。 徐邺又看她一眼:“你最近没事吧?” 他记得她,其实也并不是因为旁的,而是从前的她见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时刻关注,时刻警惕,时不时的瞅一眼,说实话,那种感觉说不上好来,可是也不算太坏。 反而她一丝也不看他了,叫他有一阵子无所适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天怒人怨的事,这才叫她移情别恋了。 当然,这种感觉跟爱情无关。 类似爱豆不知道为啥迷妹不迷自己一样,失落居多,甚至对自己产生怀疑——是不是什么时候吃了韭菜留在牙齿上叫她恶心了,或者不小心放了个屁被她闻到了? 明鸾也不知道小老板这是怎么个失心疯——突然就跟自己说话了,连忙摇头如拨浪鼓:“没事没事。” 他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当然是避嫌最要紧。 第三百九十三章 我可能真的人格分裂 明鸾对小老板没有爱情,倒有一点同情。 小老板人长得模样不坏,高鼻梁,五官突出,没有那种恬淡的仙气,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有个性有脾气的人。 家境还好,人也有素质,有能力,这在婚姻市场上也是妥妥的金龟婿了。 可就是一个这么好的人,生平竟然遭遇了骗婚。 据王姐口中说,小老板的第一段婚姻起初非常之荒唐。 夫妻俩虽然是同学,却是多年不见,在同学聚会上重逢,然后酒喝多了,同床醒来。 当时女的说的潇洒,可是过了一个月,突然就找上门了,拿着验孕单说怀孕了。 徐家老爷子是大老板,虽然不大管事了,但在家里一言九鼎,怎么可能喜欢这种半途送上门的儿媳妇? 不过做派老旧归老旧,也算是给足了面子,问女方想要什么。 女方就说要结婚,不能让孩子是个私生子。 老爷子当面答应了,送走了人,关门却暴揍徐邺一顿。 关于那荒唐的一夜,徐邺压根没有印象,只是早晨起来,两个人衣衫不整的抱在一起也是事实。 老太太在旁边说:“是他的女同学,应该坏不到哪里去……” 终究老一辈人还是盼着小辈们成婚生子,把路走顺妥。 就这样两个人结婚了。 “她倒是想趁着结婚同房赶紧怀上一个,如此将来就算知道她是骗人的,也没法草草打发了,不说旁的,只这家业也得分她几千万吧?” 谁知徐邺以怀孕不宜同房为由,拒绝跟她睡。 “这女人胆子够大,竟然想给小老板戴绿帽子,不过也没成,她勾搭的是小老板的堂哥,人家胆子小,给大老板说了。” 明鸾听到这里,对这位前徐太太是十分佩服的。 当然,这种佩服不是那种好的钦佩。 因为一般人真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这种喝醉酒怀孕的古早剧情十分狗血,不说旁的,稍微有一点备孕健康知识的话,那也应该晓得,醉酒不宜怀孕啊。总不能为了自己的爽一下就叫下一代跟着倒霉一辈子吧? 然后她对小老板徐邺也有点钦佩了。 就是觉得自己记忆里头,应该没有像徐邺这种这么能“忍”的男人。 感觉大家都是喊打喊杀,大开大合似的。 奇也怪哉,她摸着自己头上乱毛,不知道为啥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小老板太能忍了,结了婚,得知妻子是骗婚的,也没离。 据说想离,可老婆要跳要割的,后来就没有离成,但也始终没有跟那个女人睡过。 明鸾当时听到这里的时候,脑子里头的八卦升到最高点,特别想问问王姐,那不过夫妻生活的话,法律会不会管? 王姐的原话:“小老板是什么人?那是全年无休能一天上班二十个小时的狠人啊!亏得前徐太太,我们公司的业务才能蒸蒸日上,连经济不景气的时候我们都有单子做,工资奖金都发的最高最及时。” 这样的一个狠人,自律起来,说不同意,那只能给他下药了。 可惜徐邺对这位名义上的妻子全无情谊,全身心的防备。 终于在前徐太太动手的时候拿住了证据把柄,这才在法院顺利离婚的,并且让对方净身出户,没有一点好处到手。 明鸾听完全程,心里叹口气,觉得人家不愧是老板,能把日子过得这么跌宕起伏,没有一点能力的人估计早崩溃了吧。 不知道是跟小老板说上了话,还是别的,这天夜里她又做梦了,梦见自己竟然画了小老板的画像,还秘密收藏起来。 然后小老板让自己去买车票,没想到却稀里糊涂的买错了,不单买错了,检票没检出来,又糊糊涂涂地上了车,两个人在车厢里头大眼瞪小眼,因为买的座位号上有人已经坐了,并且人家才是正主。 明鸾都能感觉自己内心那种绝望。 小老板看她的目光大概跟看一截子人形“朽木”一样了。 然后他就走了,过了一会儿,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到餐车这边来。” 明鸾就听见自己在问乘务员:“餐车在哪里?” 提着行李好不容易找到餐车,然后就呆住了,不知道小老板在哪里。 幸亏小老板不跟呆瓜计较,站起来朝她扬手:“过来。” 她连忙过去,站他面前,跟小学生看见教导主任一样。 小老板,离开座位,让出路来:“坐。” 明鸾就坐了。 她梦见这一幕的时候,噗嗤一笑,感觉小老板像是在训狗。然后想起来,这么说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连忙呸呸呸。 然而记忆是很真实的,就如身下的座位是有温度一样。 明鸾就感觉自己春心荡漾了。 不对。 她一下子睁开眼。 发现自己做了个极为真实的梦,然后生理期来了。 拿着手机蹲马桶上,翻翻翻,竟然真的给她找到曾经定过车票的信息…… “完了,我可能真的人格分裂。” 好巧不巧,徐邺这次来医院给父亲拿复查结果,又遇到了徐明鸾。 还是上次的医生,温和的跟她说:“缺失一段很明显的记忆,然后做梦梦见了?这不一定是人格分裂,如果要想确定的话,还需要再继续做一些检查。” 徐邺站在门外,丝毫没有偷听的紧张,反而勾勾唇,觉得自己已经猜道她的回答。 果然就见她小心翼翼地问:“那检查起来是不是很麻烦很费钱啊?” 徐邺微微转过脸去面对一侧的墙面——毕竟在医院里头笑,有点神经病。 接下来医生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但听见她叹了口气道:“如果人格分裂的话,允不允许一个人格找一个对象啊?” 医生大概也是将与她的谈话作为休息了,刚拿水杯喝了一口水,结果一听她的问题顿时喷了。 鉴于自家公司员工这种不正常的表现,徐邺觉得还是抽空好好跟她谈谈为好。 他觉得眼下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于是他等她出门诊出来,就直接了当的对她招手,让她跟自己走。 明鸾一看他这个动作,不就是睡梦中一模一样? 吓得不轻。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一辈子很长 “徐经理好,您找我有什么事儿?”明鸾先问。 徐邺看着她目前的样子,心里隐隐来气,之前虽然面对他也不敢正眼瞧,但是好歹能够有两分尊重在里头。 现在倒好了,那目光里头的嫌弃快要满出来了。 “你到底怎么了?” 徐明鸾连忙摆手:“我没生病,不会耽误工作的。” 徐邺一看她这样子,这是将自己想成黑心资本家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奚落了一句:“我知道你没生病,你只是在考虑两个人格能不能分别跟俩男人结婚,你怎么不想想,一个男人要是找个多重人格的老婆是不是犯重婚罪呢?” 明鸾的眼睛缓缓的瞪大了。 是呀,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徐邺:她还真考虑起来了! 明鸾心里犯愁,偷偷在那里嘀咕:“日后要是结婚,总不能跟这个结婚睡了,然后二号醒了就依着她跟她喜欢的结婚再睡……”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不由的撩起眼皮看了徐邺一眼。 把徐邺看的胆战心惊的。 “我说你……”徐邺开口,等她看过来,那双乌凌凌黑索索的眸子叫他不由一顿,“你发那么多工资,不花自己身上,留着干什么?” 晚上明鸾嘴里嚼着公姐送的地瓜条在那里琢磨:对呀,我这么多年攒下的私房钱上哪里啦? 扒拉扒拉手机,发现工资到账就被转银行卡里头了,但银行卡她没有明细,还得去银行。 要是看看工资,钱也不少。 挠挠脑壳儿,她干脆站起来打算现在就去。 谁知才到门口,公姐给她打电话,让她修改一个ppt,难倒是不难,就是四五百页的都该,忒费时间。 那也是工作啊,改就改呗。 认命打开电脑忙了半夜,把自己忙得销魂,忙完发送到指定邮箱,也忘了工资去处了,更忘了查银行卡的事,将自己往床上一摔,呱唧睡了过去。 次日起床闹钟响了,勉强爬起来,脑子还嗡嗡的,洗了十分钟冷水才算清醒了,晕头晃脑的去了公司,呵!好大的阵仗。 前徐太太又来了,这次带了一堆上年纪的老爷子老太太…… 俺滴娘啊,小学生打仗叫家长也就算了,叫亲戚就不地道了吧? “是她,就是她勾引着徐邺不跟我同房的!” 我…… 就没见过这么死命往自己头上戴绿帽子的! 公姐过来,端了茶水来,给她使了个眼色,告诉她那是大老板。 可惜,明鸾脑子里没有大老板的印象,之前看过照片,但照片经过修饰,真没跟眼前这一脸皱眉眉目深刻的老人联系起来。 “整日在公司里妖妖娇娇的,上次跟徐邺出差还故意买错了车票,提前一日过去,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爸妈,你们可得替我做主,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去。” 明鸾给气坏了,指着她道:“你有完没完,你自己下三滥,把别人也想的龌龊,真是贼喊捉贼!” 前徐太太道:“你若是要点脸,早就辞职了,装什么清白人。” 明鸾:“我怎么就不清白了?成啊,你说的是,清白对吧,以后在路上我碰见他,权当没看见的行了吧?他要是出了车祸,我也权当没看见好了吧。我发誓要是但凡去救他一下,叫我不得好死,成了吗?” 其中一个老太太不满意了:“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这么缺德?” 明鸾:“你们为老不尊才缺德好不好?三番五次的找我麻烦,我适应一个工作容易吗?我好不容易跟同事们搞好关系,你们这么来捣乱,有点素质吗?你们不是要清白吗?我这不就打个比方?我可不是那种见人喝醉酒就往自己床上拉的人。” 刚才说话的老太太还是一脸怒色,不过没说话,而是看了身边的老头子一眼。 其中一个坐正中间的老头就阴沉着一张脸站起来,面对另一个老头。 明鸾正糊涂着,就见屋门一开,徐邺气喘吁吁的推门进来了。 他看了明鸾一眼,抿抿唇,开口:“你先出去,没有你的事。” 明鸾见了他,心里难得升了一点愧疚,不过更多的还是生气,鼓着腮帮子一甩手出去了。 听见里头徐邺喊了一声“爸”,她撇撇嘴,这么礼貌,难怪对方宁愿做寡妇也不愿意离婚呢。 屋里徐老板胸腔火气一簇一簇的,他本来是想看看,是不是真有人喜欢儿子,或者儿子是否真有喜欢的人,结果就见了这么个令人糟心的东西! 徐邺他前岳父前岳母却一直很喜欢女婿,虽然女婿不大上门,可徐家这生意多大啊,他们出去,跟人家一说是徐家的亲家,那多么体面。 说实在的,徐邺这样的,真不缺拱着上门跟的。 别说那什么计较二婚三婚的话,只要有钱,你不稀罕正好,有的是稀罕的,少一个竞争对手,大家都庆幸呢。 不信在马路上扔一麻袋钱试试啊,说这钱我不要了,你们爱谁谁,看世界上是拾金不昧的人多还是见钱眼开的人多? 这就是他们的一点过来人的“经验之想”了。 “小徐啊,”前岳父缓缓开口,“买错车票这事是怎么回事?” 徐邺:“要买11月25日的车票,结果她买成了12月15日,那天也是巧了,我们经过的是人工检票,后来上车找座位才发现了问题。” “也跟乘警说明了情况。” 他解释完这个就再不说话了。 至于那个顶着他妻子名义跟他过了三四年的人,更是连看也没看一眼。 前岳母:“那你到底喜欢哪个?” 徐邺:“我谁也不喜欢,在女人身上吃的亏够一辈子警惕了。” 这时候徐老爷子终于开口了:“还不走?叫我请你们一家吃饭吗?” 徐邺主动拉开门。 这办公室里头众人不欢而散,徐邺知道父母对孙辈的看重,临末了攥着拳头道:“爸妈,对不起,我自己犯的错,我自己尝苦果。” 他妈刚才一腔希望来着,被明鸾浇了个透心凉:“那女孩子说话也太不中听了,好好的怎么咒人呢。” 徐邺还不知道明鸾说了什么,道:“本来也挺无辜的,将她牵扯进来,影响工作。” 他妈哭音都出来了:“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硬着嘴不答应结婚的,这是害怕你摊上官司,谁知竟是害了你一辈子。” 徐邺笑笑:“一辈子很长,这才到哪里啊?” 第三百九十五章 去了一块心病 没有等到中午,明鸾就知道屋里那个严肃的跟黑包公一样的老爷子竟然是大老板,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明鸾也算是知道了言多必失的害处,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 中午胡乱扒拉了几口饭,就在那里坐着发呆。 然后拜前徐太太所赐,不到下午,大家就知道她在办公室发的那一通邪火的内容了。 同事们虽然很同情她,但是大家对小老板都非常尊敬,纷纷谴责明鸾过于不仗义。 明鸾认错飞快:“对不起,我知道自己说话非常过分了。我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最起码也会打个120吧。” 公姐平常对她最好,在她稀里糊涂的时候给了许多无私的帮助,这会儿也批评她:“那女人虽然讨厌,但世间没有为了一个坏人,反而去委屈好人的道理。” 明鸾垂头丧气地,一整天连昨夜心心念念的查银行卡明细都忘了。 到了下班回到住处坐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了,背上书包拿着卡就出去了。 然而,更大的打击来了。 她的银行卡里头流水不多,进账,出去,最后所剩无几。 拿着打印出来的流水单子,明鸾对自己不是佩服了,是想跪一跪啊! 把百分之九十的工资都捐出去! 这是什么操作? 这是对自己的未来完全没有规划的操作。 房子车子先不说,万一自己生病呢? 叫人拿她的银行卡说她伟大吗? 她拿着单子失魂落魄的走在人行道上,时不时的拿起来看一看,整个人散发着孤独又失落的气息。 徐邺跟人应酬完,开车往回走,一歪头就看见路边的人。 他想了想她白天说的那些话,觉得还是如她所愿的好,至于从前的那些悄悄的偷窥,或许只是一个员工的好奇罢了。 这样想着,油门慢慢加速,正好路口是绿灯,正要过去,突然看见右侧有一辆抢红灯的卡车加速过来…… 明鸾眼睁睁的看着那加速的卡车将那辆熟悉的白色轿车撞得飞到路边的绿化带里。 她抓着包飞奔过去,等看见里头已经昏迷流血的人,顿时吓得捂住着嘴。 脑子已经不会动了,全凭一点本能,哆哆嗦嗦的拿出手机打了急救电话。 打完想起自己白天说的那些话,纠结着,到底要不要等救护车来…… “不行,我才说了,如果就等这里,那成什么了?自己打自己真香吗?” 她紧紧的攥着书包袋子,就要往回走,一面还喃喃的说服自己:“反正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就在这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一股精神力跟她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她猛地一下子站住了。 双腿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走到驾驶座跟前,去拉那汽车车门。 就在她将人拖出车外到了路边之后,只见那汽车猛地起了火。 火光刺眼,接下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度醒来,是外头阳光刺眼,之前在办公室里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太太冲进来,对着她猛然一推。 这一刻的动作后来在徐邺的记忆中形成了一道无法痊愈的疤痕。 只见明鸾一个踉跄,完全懵着的张着嘴往后撞,那护工随手放下的水果刀一下子就刺穿了她的胸口。 老太太都懵了,她被老头子瞒了一夜,临天明才知道儿子出了车祸。当时她就立即联想到白日徐明鸾的话,觉得这都是她咒的徐邺,所以,哪怕被人得知是她救了徐邺,她心里对徐明鸾的恨也铺天盖地的涌起来,那一句“你不是说你要是救了你就去死”在心头,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整个人的动作就是带了这样的恨意。 徐邺从床上翻下来,大声叫:“明鸾!” 明鸾低头看看胸口的刀,嘴里突然呕出一口血。 她张着嘴,看着徐邺,意识有点涣散,突然感受到另一个灵魂,那是一个很自卑很羞怯的灵魂,她这才意识到,是对方坚持救了徐邺,所以那些爱慕,也是对方对徐邺曾有的。 “快去叫医生!” 病房里头喧嚣都渐渐远去,只有徐邺红着眼睛看着她,张着嘴对她说着什么,可是她什么都听见了。 她抓起他的手,对他说:“昨天、说的那些话都很抱歉,我,知道错了……” 徐邺摇着头:“不是,没有……” 他的眼泪一大颗一大颗的流出来,砸在她的身上,她看了他,笑了一下,颤抖着嘴唇说:“别哭,这里有个人,她会心疼你,也是她救的你。” 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感觉自己这次可能真要魂飞魄散了,她就像个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灵魂,走了一段错误的路程,从头到脚都是一个错误。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果然,她其实就是一段程序吧。 这是明鸾再睁开眼的想法。 她到了一个完全令人摸不到头脑的时空。 看着水里的倒影,模样倒是还是从前的模样,皮肤看着竟然不坏,就是身上的衣裳看着极其繁复。 她站起来,低头看了看,叹了口气,这样转个圈的话,从远处看像不像一朵泡发的银耳啊? 远处有人大呼小叫的跑过来:“四小姐!” 来人跑到她跟前,明鸾发现自己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于是问:“你叫我?” 殊不知来人比她还惊讶:“四小姐会说话了!” 那人想要上手拉她,不知怎么就突然放弃了,只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四小姐,家里丢了你,可急坏了,正到处找您呢,快跟小的回去吧。” 明鸾正满脑子浆糊。 我是谁? 这是哪里? 她只记得自己仿佛并不属于这里,伸手摸了摸胸口,感觉这里应该有点痛,不过只感受到心跳很强壮。 她被人领着回家,惊动了上下老小一大家子人。 这些人打量她的目光叫她不喜欢。 有个勉强看着还算和气的中年妇人走过来,搀扶住她的手:“四妹妹日后要出门还是应该带上人才行,这下子叫家里担心死了。” 又说:“这下好了,会说话了,我们家也去了一块心病。” 第三百九十六章 奇货可居 明鸾也觉得自己不正常。 该知道的(譬如身世、前因后果)一概不知,不那么必要知道的(诸如西方文学表现论模仿论的区别)她知道。 心累。 但类似那种“我是谁?”“我从哪里来?”的哲学问题,她不仅不知道答案,还一头雾水。 对所谓的家人一点认同感也没有。 家里最老的老太太跟老爷子,满脸褶子,耷拉着眼皮,就像传说中会吃孩子的老妖怪一样,一点都不慈眉善目。 扶她进屋的是大堂嫂,好几个孩子的娘了。 那些孩子都皮实,嘴巴也坏,瞅着亲娘离开就攀着窗户棱子笑话她:“听说傻子会说话了?说两句来听听。” 明鸾:“你又是谁?” 一句话吓得人没抓牢窗棂,结果掉下去砸倒一片,她正要站起来看,就听见外头小崽子们骂:“丧门星的东西,会说话了也吓人。” 小孩子们肯定是跟大人有样学样,再跑不了的。 明鸾看看身上的衣裳——她不懂这是什么料子,但衣裳样式很好看。 再看看给自己吃的饭——稀粥咸菜。 这简直就是翻版的“驴粪蛋子外头光”。 那碗里一口粥明鸾当成燕窝一口一口的抿了下去,然而胃这个东西,它有自己的思想,这会儿就如同一个泼妇一样掐着腰点着街坊骂娘:“老娘没吃饱!没吃饱!没饱!” 但没吃饱也没有了。 小孩子虽然不讨喜,可有些事上,比大人能捣鼓点东西出来。 “之前你胖得像一头猪,家里给你做衣裳,要费俩人的布。” 明鸾也是嘴秃噜瓢儿,接口来了一句:“胖成猪也没吃你家粮食。” 结果小孩子就不说话了。 不说话代表什么意思,她还没搞明白,晚上大堂嫂来试探来了。 “孩子们跟我说你没吃饱,也是我们家家境不好,这几年日子一直过得挺艰难,不过等进京就好了。” 明鸾:“进京?这里是哪里?不是京城么?” 大堂嫂噗嗤一笑:“当然不是。这里是胶东,离京城还有的远呢。” 说完又道:“咱们家从前也是富贵人家,出了好几位贵人的,只是时运不济,接二连三的出了些事,也没顾上你这头,生生叫外人把你养埋汰了。如今有了机会回京,家里想着不能将你一个人撇下,这才把你从养娘家接回来,想着调理出个样子来,先前你不记事也不会说话,孩子们没大没小的顽笑惯了,我今儿想了想,日后规矩还是得给他们做起来,省得日后进京惹乱子。” 她说这一通,明鸾算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就是从前家里嫌她不说话是个傻瓜,所以将她放到别人家养着的,还养的很胖,然后嫌她丑,开始饿她…… 大堂嫂看着她愕然的脸色,自己脸上尬了尬,但还是努力地说:“你现在这个体格儿算是正好了,先头饿得太狠了,这会子也不敢给你吃多了,等养养胃,然后再许你吃米饭馒头。” 明鸾很怀疑自己就是个孤魂野鬼,至于这身体里头的傻子,应该是给饿死了。 她还觉得自己的怀疑很是有理有据。 孩子们背不下来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她背的很流畅。 “我倒是是谁呢?” 这个问题可太难为人了。 夜里都翻来覆去的睡不好,没几日功夫就跟那地里拔出来的青菜叶子一样蔫蔫了。 可家里也顾不上她,开始准备行礼启程。 明鸾对这个家一点归属感都没有,再一想自己清醒那日,明明在河边,莫不是想不开要投河? 呃,且先别管那河水很浅,先想一想,为啥这家非要带自己上京呢? 她摸了摸心口,现在这里已经不会感觉到疼痛了,可是一想起京城这两个字眼,就生各种烦躁。 她不想进京。 “明慧,明慧!” 发呆半天,才想起这是喊自己,连忙应了一声:“哎。” 又是大堂嫂过来找她。 对了,这个家也着实奇怪,她有祖父祖母,有父亲母亲弟弟妹妹,偏这些人没一个搭理她的,就像她是瘟疫一样。 大堂嫂给她带了一支糖葫芦:“外头买的,快吃吧,别叫他们看见,单你有,旁人没有的。” 明鸾谢谢她,说:“我不吃,给别人吃吧。” 大堂嫂道:“这会说话了,也变得懂事了。” 明鸾在心里嘀咕,明明拿来给我吃,听我说给别人吃就是我懂事,那要是我吃了,岂不是成了不懂事?这不是钓鱼么? 大堂嫂硬是将糖葫芦留下,明鸾看了看,决定也学学人家。 她拿了糖葫芦去哄之前骂她的那小孩。 “为什么说我是丧门星了,还非要带我去京城啊?” 小孩子防备的看着她,她问完就自己咬了一口糖葫芦。 小孩子急了:“不是给我吃的吗?” 她:“你又不回答问题。” 小孩子:“是她们骂你的,可不是我乱说。娘说你进京是去享福的,要做娘娘。” “娘娘?”明鸾差点破音,就她?敢情这是进宫去参选? 薛宝钗那等美人都落选了,让她去,这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吧? 小孩子趁她发傻,一把强过糖葫芦跑了。 其实那糖葫芦并不怎么好吃,糖熬坏了,很苦很苦。 明鸾发了一会儿呆,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既然不是这家人,不,就算是这家的人,那她也首先是个独立的人。 她不是牲口,也不是旁人奇货可居的物品。 用她那不大的核桃仁脑袋一想,也知道这家颇有许多不对劲之处了。 把一个孩子送出去养,找的借口是自家生计艰难,明明家里都有丫头婆子和小厮,这样还生计艰难,难道下人都是喝露水就能做活? 而出去养的白胖富态了,要回来,说人家养的埋汰,又借口家里生计艰难把自己给饿得死去活来。 到了现在呢,说对自己好,也不好,没有一点人情味。 说坏,那是说不完的,罄竹难书。 只那些家人的眼光就叫人想拿刀砍人了。 她就不懂老太太跟老爷子,既然不喜欢自己,干嘛非要送去选秀?就不怕自己一朝发达了,掉头来对付家里吗? 唉,这徐家人整体智商仿佛不大高的亚子哇! 第三百九十七章 找个俊书生做相公 要说天底下最倒霉的人家,曾经被发配青州后来遇到天下大赦的徐家算得上是其中拔尖的。 说他们倒霉,不是因为他们被发配过,而是因为今上曾经先后娶过他们家两位姑娘,可这两个姑娘都没能够成为皇后。 俩人一前一后的成了王妃,前者是死了,后者却被今上留在了辽东,名头一直是辽王妃。 今上是太子的时候,辽王妃还是辽王妃,今上成了皇帝,辽王妃也还是辽王妃。 说皇上对王妃无情,可后宫空置十年,换了任何一个皇帝都难,别说皇帝,就是寻常人家的男人,能做到这一点也难。 那有人问,是不是皇上喜欢男人?那倒也不是。 说皇上对王妃有情,可十年之内都不闻不问,这有的是什么情?绝情吗? 所以说徐家才倒霉。 两个女孩子给了帝王家,没捞一点好处,光跟着倒霉了。 这一大家子,倒霉倒得人人都心中一串郁气。 想当年好不容易遇到先帝爷高兴天下大赦,来了胶东投靠胶东王吧,好日子没过几天,胶东王先死了。 本来觉得家里第二个女孩子好不容易跟了王爷那么多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王爷升座,还指望王爷能看着王妃的面子好歹捞一捞家里,结果呢,王爷就跟个漏勺似的,硬是把王妃漏在辽东。 徐家都灰心绝望了,想着实在不行,那就算了,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完算完了。 谁知天无绝人之路。 老太太出门就碰上了一个闺女,胖是胖了点,可架不住皮子好,乍一看跟数十年前的那个三丫头模样有八分相似,老太太当即就思量了起来。 皇上快到不惑之年了,后宫无主,只有一个公主养在膝下,大臣们为这事闹了不知多少年,可谁不晓得这是逆鳞? 逆鳞是什么? 老太太觉得皇上肯定在乎三丫头,要是不在乎,早娶上十个八个了。 她私底下曾跟老太爷商量:“别是三丫头死了吧?” 老太爷道:“死了早发丧了,我猜许是跟人跑了。” 老太太吓得不轻,问老太爷:“那您看皇上到底对她是有情还是无情?” 老太爷:“那公主不是好好的养着吗?不管怎么说,皇上也没旁的人。” 其实这么些年,外头的人都在琢磨呢,徐家一连出了俩王妃,更是琢磨着,当年还想再生个孩子给胶东王呢,也好报答胶东王对他们的帮扶。 谁知徐三老爷不中用。 徐家兄弟当中,论起妻妾的数目,他是最多的,甚至家里丫头他也沾了不少,可就是连个怀孕的影子都没有。 徐三老爷也是个不好惹的,家里人嫌他生不出来,他就说是家里当初让他卖妻卖女,这是遭了报应。 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对第二个媳妇乔氏也好,对生死不知的三丫头也好,都没多少愧疚的。 不过是话说多了,自己给自己洗脑,然后就叫人误以为他是个多么重情重义的来了。 其实家里谁不知道他那墙头草的德行? 总归错误都是旁人犯下的,与自己不相干罢了。 徐老太太捡了个丫头,领回来给徐老太爷一看。 夫妻俩目光老辣的一碰,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尚未熄灭的野望。 老太太慢悠悠地说:“这闺女一看就是老三的种,要是瘦下来跟三丫头得七八成像。” 老太爷则道:“咱们在这里也这么多年了,经不起打听,还要给她安个身世。” 老太太道:“您是怕人家知道她不是咱家养的?这个简单。就说生下来又呆又傻,庙里说养不住,要送人才能捡一条命回来。” 老太爷点着头接下去:“现在年纪大了,看着能养住了,就带回来了。也是命里的劫难过了,在家饿了几日,人瘦下来也清醒了,也会说话不傻了,可不是正好?” 说完得意的双手一摊。 老太太也笑了起来:“老太爷说的是,合该她有这样的造化。” 老太爷得意完了,却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皇上那头到底是个什么情景,我们就是想送,也得找到门路才行。” 老太太:“您糊涂了,先前许侍郎的庶子曾在皇上潜邸时候做侍卫,有这份关系在,别说咱们上门了,恐怕进京后放出风去,不一定多少人来上赶着呢。” “我也明白您的顾忌,无非是怕皇上不喜欢。可花无百日红,皇上再喜欢三丫头,三丫头到如今也有小三十了吧,样子还能看吗?他就是再长情再不喜欢,那我们也是公主的外家,就是看公主的面子,还能刺哒我们不成?再者说了,便送不进宫里,凭四丫头这个长相,这么个公主小姨母的身份,还怕没有人上门求娶么?只怕把门槛踏平了呢。” 老两口在这里商议半天,要说对这个半道上认识的四丫头有多少感情,那是虚无缥缈的,甚至还带了一点对她容貌的不喜。 可谁在路上捡到金子会扔掉不要呢?哪怕那金子有点脏,花样子也不是自己喜欢的,到底是值钱的东西呐。 没有一个人来问明鸾的意见,哦,现在她不叫“明鸾”,她在徐家序齿之后被称为“四小姐”“四姑娘”或者“四丫头”,大名叫明慧。 明鸾认真琢磨了几日,觉得自己得跑。 她不想进宫。 她得跑。 不过,徐家在此地居住多年,她则对此处人生地不熟,若是跑了,被抓回来,路上得受罪。 所以不能在这里跑。 至于京城,动不动就要关城门的,所以也不能在京城跑,跑了那叫瓮中捉鳖手到擒来,不够丢人现眼的。 也不能在京城跑。 那就得半路跑。 半路上好。大家都不熟悉路,五五分,就看谁的运气了。 她啃着一只甜甜的脆桃,这是她自己爬树摘下来的,刚开始还有点害怕,不过实在太馋了,对食物的渴望令她成功将生死置之度外。 明鸾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孤魂野鬼能找个壳子,还是个漂亮壳子,可真不容易。 跑走了,她也找个书生,有没有钱在其次,主要是书生得俊!要是太丑,就算有钱,她也吃不下饭。 第三百九十八章清白的一个哥儿也得要个名份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跑,那就来真的。 这几日她便不要米饭了了,嫌米饭碾压,每日开始吃馒头。 才省下俩馒头,结果家里就说她吃的多,害怕她重新胖回去,每顿只给半个馒头。 明鸾饿得团团转,忍不住问:“什么时候动身啊?” 大堂嫂笑道:“已经看好了日子,后日就启程。” 她的小儿子手指划着脸:“四姑姑不要脸,想着嫁人。” 明鸾实在饿,就道:“是不是嫁人之后就可以吃饱饭了?” 大堂嫂看着她的样子,灵机一动:“自然,嫁了人,享受荣华富贵,山珍海味还不是随便吃么?只是嫁人之前吃胖了可不行,那些富贵人家都不会喜欢的。” 明鸾唉声叹气,将她哄走了,自己托着腮帮子喝了几口水,想着还得混进厨房去搞点盐巴,人不吃盐没力气。 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脑袋瓜子一点规矩计划都没有,想起一出是一出。 这正琢磨呢,突然听见院墙上有人在那里小声喊:“岁岁,岁岁!” 明鸾想起民间的各种墙上美人蛇喊人名字勾人魂的,立时吓得不敢动,窝那里装死。 谁知那边突然从墙上跳下来了,不是美人,也不是蛇,来的是个十七八的大小伙子,长得眉眼周正,一看就是个好人的长相。 “岁岁!我可算找到你了。” 明鸾这才确定了,他的确是来找自己的,于是开口:“你是谁?” 成功将对方也吓得不轻:“你会说话了?” 明鸾点了点头,两只眸子黑梭梭的看着他。 那人竟然叫她看得脸红耳赤了,低头伸手摸着后脖子道:“我是童洵啊,咱们一块长大的,你一点也不记得我了么?” 明鸾摇了摇头。 童洵说:“我出去干活来着,出去三个月回来就不见你了,我娘非说你叫亲人给领走了,我寻思他们领你回去,定是不怀好意的。” 明鸾挑挑眉:“为什么?” 童洵:“你之前那么胖,顿顿吃那么多,我不得不跟着人去修城墙,才能多赚几个钱来养你,要不是咱们自小长大的情分,其他人谁肯半道上养你啊?” 他说话是说话,就是脸一直红着,歪着头不肯看她。 “你现在瘦了,也会说话了,变得更好看了……” 明鸾:“……” 她觉得这货说的虽然不好听,但听起来似乎比徐家人的话还靠谱点。 于是道:“他们顿顿饿着我,饿瘦了,说送进京去卖个好价钱。” 童洵一听这个着急了,转过头来道:“我就他们不安好心。你别怕,我跟他们理论去,你才不是这家人的孩子,他们是胡说八道。” 明鸾拉住他:“那我是你家什么人啊?” 童洵:“咱们自小一块长大,我在水边捡的你,这都这么多年了,你真一点也不记得我了?” 他眼里有无法掩饰的失望。 明鸾:“我相信你。你别去找他们理论,这样吧,我打算半路逃跑,到时候你帮我个忙成吗?” 童洵点头如捣蒜。 蒜捣成蒜泥,他又道:“你打算什么时候逃走?我路上偷偷跟你们后头。” 明鸾连忙嘱咐他:“一定要带点吃的。” 童洵就笑了起来:“嗯,我给你买一只烧鸡。” 不说还好,一说明鸾感觉口水都要把自己淹死了。 童洵看着她眼里散发的光,终于找到了当初属于胖岁岁的一丝熟悉,情不自禁的喃喃道:“真好,岁岁你没丢了,真好。” 明鸾:“我不叫岁岁,我叫明鸾。明是明天的明,鸾是鸾鸟的鸾。” 童洵:“是他们给你起的名字吗?” 明鸾:“反正我叫这个名字。” 童洵没有反驳她,看得出来就算从前,她是众人嘴里的“埋汰孩子”,在童洵眼里,她也是很好很好的。 自醒过来,这是多久了,才遇到一点令人高兴的事。 自此她就盼着启程了。 大堂嫂看她心心念念的样子,还以为是自己的“美食说”打动了她呢。 跟众位长辈一说,大家都觉得她好拿捏。 “我们家出了两位王妃,要是能出个皇后就好了。日后也不怕什么大风大浪了。” “皇后当不上,能当个贵妃也行。” “是啊,再不济,京中的王爵家里嫁一嫁,出个王妃,也是个仰仗。” 一大家子人,没有一个想着靠自己努力挣前程,都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果然到了启程的日子,前两天,明鸾都老实的坐马车里头,时不时的掀开窗帘子去看外头,大堂嫂不乐意了:“没有大家闺秀东张西望的。” 明鸾想了想,还得将她赶走,于是道:“坐车坐的我想吐。” 说完呕了呕。 大堂嫂一听这个就怕了,不乐意陪着,到了休息的时候下车,趁机上后头去看自己孩子了。 明鸾正乐得自在,等到了一处城镇上,包下客栈之后,她决定就今天夜里趁机动身。 夜里子时之后,各处都静悄悄的,院子里头的灯火也都熄灭了,她听见一声猫叫,便偷偷起身,踮着脚打开了房门。 童洵一看她还是激动:“岁……明鸾,你这两天还好么?” 明鸾一把拉住他的手:“快走。” 童洵也不知道从哪里竟然搞了一头毛驴来,扶着她上去,她一看他竟然想在底下牵着驴子走,顿时道:“别墨迹,快离开这里。” 童洵抿着唇上了驴子,虚虚的将她拢在怀里,一扯缰绳,驴子小步往前跑了起来。 他小声在她耳边问:“我们往哪里走?” 明鸾听见问题,脑子里先想一些科学问答知识。 譬如这次,她就想起来如果遇到泥石流,那要马上往与泥石流成垂直方向一边的山坡跑。 “他们这一路往西北走,那我们就先往西南走。” 童洵:“嗯,我听你的。” 心里喜滋滋的,跟被人塞了一块化不完的糖一样。 明鸾伸手往他身上摸,他倒是不好意思了:“这……,眼下不大合适。” 荒郊野外的,再说还没拜堂成亲呢,他清白的一个哥儿,也得要个名分不是? 第三百九十九章 好看能当饭吃吗 明鸾:“我的鸡呢?” 童洵有点臊得慌:“那……” 明鸾急了,很怀疑他忘了,捶他一下:“给我带的烧鸡呢?你不会自己吃了吧?” 童洵:“……” 他俯身在驴搭子上掏了掏,掏出一个油纸包了荷叶包的纸包来。 明鸾没打开,闻着味儿就眉开眼笑了。 她小心的撕了一块鸡肉塞嘴里,吃的那叫一个香。 童洵的心里说不上是松一口气还是失落。 大概还是失落居多。 他正盯着她瞧,就见她拿着一个鸡屁股给他:“吃吗?” 他摇头:“不吃,你吃吧。” 明鸾:“你不吃,那样看着我干嘛?” 童洵脸上漾起一朵小小的花:“岁岁,你可真好看。” 明鸾抬头瞪他,他连忙改口:“明鸾。” 明鸾:“行了,我知道自己很好看,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咱俩这是逃跑,接下来还得想想日后在哪里落脚……” 不得不说,徐家人智商不高,竟然没找到他们。 他们俩倒是真跑了。 可是徐家是蠢的,俗话说愚者千虑亦有一得,他们找不到人,便告官了,说辽王妃的亲妹妹丢了,疑似被人拐走。 且不说他们报出了名头,就是不报名头,这种丢失人口的事在当今也是大事,如今皇上治下,海晏河清,政通人和,朗朗乾坤出了这种事,本地府衙一面使人去找,一面赶紧上报。 此地距离大名府不远,许大将军在此驻扎拱卫京师,一听见这样的消息,立即命人就近封锁关卡,出入都严格审查。 他则亲自往走失人口的地方去见徐家人。 徐家人本来上京就是为了献女,如今人丢了,众人心中那个气愤就别提了。 许将军来的时候,他们正互相推诿了,上头主子们吵架,下头下人来拱火,好好的一个客栈直接成了菜市场。 老太爷一听大将军来了,连忙亲自出马,整了整衣冠过来见礼。 大将军没有受他的礼,而是问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徐老太爷就哭了起来:“我们家这些个姑娘的命运没有一个好的。” “如今这个四丫头,一生下来就痴痴傻傻的,可我们也没别的孙女了,就想着还是养大了,留在跟前,看着也能缓缓对她姐姐们的思念,谁知月子里就七灾八难,一个游方行脚的僧人偶尔见了,就说她必定要在外头养到十四岁,在我家养不活,所以只好送了一户人家去……” 徐老太爷说到这里心里其实没底,略撩眼皮看见大将军皱着眉头耐心地听着,这才微吁了一口气,继续道:“到如今,她年纪大了,我们也老了,讲究个落叶归根,这才想着回京里头去,就把她接了回来,养了一阵子,说来也怪,她先头不会说话的,没想到也开口说话了,也不傻了,模样越来越像我们家三丫头。她爹高兴的不得了。” 大将军咳嗽一声。 徐老太爷以为对方这是不耐烦了,连忙笑着道:“大将军真是年少有为,想当年在京中,我跟你父亲虽然差了几岁,可也是认识来往的,这些年,他可还好吧?” 大将军慢吞吞的说了一声:“家父还好。” 而后问:“不知四姑娘是怎样丢失的?” 徐老太爷:“我们也不知道。按理这里她人生地不熟的,应该不会是自己走掉了。可恨那夜我们白天赶路晚上就睡的死沉,竟没一个听到一丝儿动静。” 徐老太太一直没开口,这时候才说话:“将军一定要帮忙找找,那孩子从小没吃过苦,可是她人傻,也不机灵,老婆子真怕她落入坏人之手……” 许大将军就道:“一定会化险为夷,平平安安的。” 不看旁人,还要看这是王妃的妹妹呢。 他又说:“家里这些人,我恐怕要挨个询问一遍,不是怕有人里通外贼,是怕有什么大家错过的疏漏,说不定这就是找人的关键。” 徐老太爷一想,反正都已经给家里人都交代好了,上下口供一致,应该出不了纰漏,因此当徐老太太给他使眼色的时候,他就略点了点头,同意了许将军的提议。 许大将军很客气:“您若是不放心,也可以在一旁听。” 徐老太爷叹了口气:“不是不放心将军,是我实在记挂那孩子,在别处也是煎熬……” 许大将军颔首,接着大手一挥,叫了手底下的人来吩咐下去,然后就跟徐老太爷一起去听审了。 问的问题果然寻常,一点也不刁钻,先从下人开始,这样等下人问完出去,也能安抚那些等待的主人家的心,免得大家焦躁。 徐老太爷听了几个也听烦了,这几日已经翻来覆去的吵过多少回,人人心里都准备了一箩筐往外推卸的话。 他喝了茶也不管用,照旧打了个哈欠,同许大将军告退:“老头子上了年纪,体力不支,就不在这里埋汰将军了,将军仔细审审吧。” 许大将军还站起来亲自送他到门口。 等回来,伸手勾勾手指头,把自己的贴身小厮叫了来,吩咐:“去买些上好的果子糖。” 他早看见这徐家的孩子众多,若说思念王妃,那才是无稽之谈。 当年京城之中教司坊的事,他全程一清二楚,徐老太爷现在绝口不提,难不成以为皇上是能看在他徐家乃是王妃娘家的份上容忍他们上下蹦跶? 殊不知,宫里两位娘娘的娘家都快完蛋了,其中江家还是皇上的外家,不照旧渐渐没落了下去么?提拔起来没有一年,就因为贪图赈灾的钱粮,直接将最有出息的江家嫡子给斩了。 至于另外的王娘娘,娘家还是先帝皇后的娘家呢,如今家里连一个当差的都没有,在京城直接抬不起头来了。 当今皇上专门克岳家,这简直就是板上钉钉。 可怜徐家还在这里坐春秋美梦。 许大将军觉得,他们要是回去,八成会后悔,会想回胶东去。 小厮买了糖果来,不用他吩咐就知道他的意思,哄着徐家的小孩子问话。 不多时就过来回话:“将军,这位四姑娘恐怕是徐家买回来的。” 第四百章 犯了王妃的名讳 许大将军一听就知道徐家这是想搞事,立时想找人的心思淡了一半。 手下接着回道:“据说这位四姑娘跟当年的王妃一模一样,不,他们说她比王妃还生的好……” 许大将军:“放肆!” 手下知道自己说错了,立即跪地请罪。 “这要是在京中,我就是九条命也保不住你。” 如今是天高皇帝远,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许大将军生了一阵子闷气,心灰意懒,“起来吧,若有下次我也不用你了。” 皇上要求的但凡出现走失拐走人口的案子都要上报朝廷,许大将军想了想,亲自写了一个折子,命人快马送进京去。 虽然找人的心思歇了大半,但他脸上没露出来,既然已经开了头,就不能虎头蛇尾,吩咐道:“不管是拐来的还是买来的,找到了,看着安全无虞也全了皇上的一片爱民之心。” 依旧让手下去找。 手下问:“那还要画了像叫人看看吗?” 许大将军:“不用。” 说跟王妃一模一样,那岂不是画了王妃的样子全天下拿着去找人?这成什么了?一点尊敬之心都没有。 打发了这边,才要启程,家里人来报信了,说许夫人到了大名府。 许大将军一听这个就头疼。 他早年戍边,北番在王爷回京后,就又卷土重来,他就跟北番打了好几年的仗,早歇了那些娶妻生子的念头了,没想到他这一门心思给皇上尽忠,皇上却不打算只跟他君臣相合,反而给赐了婚事。 要说这婚事,还是他家里替他看好了人,然后皇上才下旨的。 多么可人亲的皇上啊! 到头来他成了被围猎的那个了,家里头,朝廷上,都关注着他这门亲事,不成亲不成,那成了抗旨不尊,成亲了,他对人家压根没那意思,相处起来也难受,这在京中待了两年,跟坐牢似的。 费了好大劲才说动了天子近臣路公公帮忙,将他调出来替天子巡抚四方。 也因为这个,所以一听到许夫人来了,顿时浑身刺挠难受起来,只恨不能远远离开才好。 本来打算回大名府的,因此就在本地驻扎下来了,寻思万一皇上日后要是盘问,他就说自己就近监视徐家么。 许夫人来得突然,这是一惊,可是许大将军再没料到还有更大的“惊”在等着他。 “皇上?皇上怎么来了?!”他失声几乎破音。 来传话的是打前站的,行了礼道:“末将略快一步,陛下并未坐车,乃是骑马来的,估计最多也就半日功夫便能到了,还请大将军赶紧布置接驾事宜吧。” 许大将军一下子就想到了那走失的徐家四姑娘身上。 可那个四姑娘才十几岁的样子,跟二三十岁总归是很大差别的,也不是那个人啊。 去接驾等待的途中,赶紧叫了人来问找人找的怎么样了。 听了几句回复,都是没有影子的事,就有点着急:“各处都要仔细盘查,无论男女老少,说不出自己来历的,户贴没有带在身上的,宁肯错抓不能放过一个。” 手下:“将军,这样摊子铺排的太大了吧?” 许大将军一脚将他踹出去三丈远:“皇上要来!是为社稷稳定赶紧去办,办不好小心你脖子上的脑袋。” 没等两个时辰,皇上果然风尘仆仆的来了,大冷的天,他却穿的单薄,薄衾中衣外头只有一件鹤氅,远看还以为是远行的客,近看就看出赫赫天子的威仪来了。 许大将军没等皇上的马到近前就跪下行礼,皇上下马,头一句:“人呢?在哪里?” 一句话问的许大将军额头的汗都下来了:“皇上,言嘉无能,还没有找到。” 皇上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 许大将军不敢吹牛,更不敢撒谎:“臣有顾忌,所以没敢画了画像下去找,一时便慢了些。皇上在,正好请皇上的示下,看是不是拿着画像认人快些?” 皇上登基近十载,御极日久,别说新臣,就是许言嘉这等从潜邸时候就跟着的,也丝毫不敢冒犯,虽然抬着头,目光却不敢搭在皇上脸上,只眼睛余光感觉到皇上喉头在滚动。 良久,听见皇上说:“不必。带朕的令牌去,命各地协领调动本部驻军,以他们走失的地方为圆心,方圆百里之内,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到。” “朕,”皇上顿了顿,“给你两日的功夫。” 许言嘉一听这个,连忙道:“臣马上去督办此事。” 他要走,皇上却喊:“慢着。” 许言嘉停住:“皇上?” 皇上道:“不要吓着人。” 许言嘉这次看清了他的神情,当即内心惶惶,大风大浪尸山血海里头走出来的将军突然就心中一凉,有点颤抖地道:“是。” 明鸾却不是被他们找到的,而是童洵喊她名字,结果两个人一起犯了“王妃”名讳的忌讳,被捉住下了大牢了。 童洵来救她身上本来是带着一点钱的,可没成想,这货是个纯粹的吃货,看见什么都要尝一尝,从前傻的时候就这样,那会儿连羊粪球球都能捻起来看看闻闻,如今瞧着是精明了,可吃东西的那股劲头倒是没下去。 童洵本来觉得她变好看了,心里还存着些胆怯,一看她这样子,也不怕了,偶尔也训她两句——实在太能吃了。 他本来打算存着钱开一爿小店,卖点吃食什么的,现在店铺的面积已经被她吃的缩小一半了。 这地方算是个中不溜的地儿,不是天子脚下,但也物华天宝,好吃的巨多。 明鸾看见青天大老爷,嘴巴无师自通的抹了蜜:“大人,是底下的差役叔叔们听岔了,我跟我童哥都是好人,可不敢干犯忌讳的事。” 大老爷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明鸾:“岁岁,我叫岁岁。” 这会儿她也不嫌弃名字土气了。 大老爷有了年纪,心性宽和从容,单等着六十岁到了就退休荣养的,如今只差几个月的功夫,也不愿意多生事端,因此便问童洵:“本府再问你一次,堂下的女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第四百零一章 网开一面大老爷 大老爷既然有心网开一面,童洵再笨也知道好歹,连忙道:“是叫岁岁。” 大老爷又问:“多大年纪了,原籍是哪里?” 童洵都一一答了。 大老爷又温言说了几句,无非是叫他们以后小心口舌,接着就放他们走了。 两个人出了大堂,明鸾松了口气,抚着胸口:“唉哟,可吓死我了。” 童洵道:“刚才大老爷问你我是什么关系,我说是夫妻的,只是我们如今这样,没有婚书不成,还得……” 他也有他的私心,看着明鸾如今既漂亮又聪明,那小嘴叭叭的一甜,连高坐在台上的青天大老爷都心软三分,他可不担心再叫人勾走了她么? 至于他这头,他是看出来了,她还没开窍,但也没旁人,如今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可还是常常记得自己那村里的一个二混子,长得好,没本事,挑唆小媳妇一挑唆一个准,勾的人家上门倒贴着要嫁给他,为啥么,要家业没家业要人品没人品的,后来他请那人喝了一顿酒,那人告诉他,这姑娘靠哄,左右哄着先吃到嘴里,再细细咂摸处着,日后姑娘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了。 童洵琢磨的不是先吃嘴里,他就想跟她一生一世的过一辈子,他没有大出息,但赚钱养家是天经地义,如今先养媳妇,日后再养孩子,孩子大了,给孩子盖房子成家,到老了儿孙环绕膝下,一生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他这里眼巴巴的说完就看着明鸾。 明鸾:“你会对我好么?若是日后对我不好,我要休了你的。” 童洵一听这是有门,顿时喜得不着四六,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我肯定对你好,你叫往东,我不往西。” 明鸾:“那你要是往南往北呢?” 又一摆手,指着马路对面的“张家火烧”道:“别说大话啦,先给我买上两个肉火烧吃吃吧,我饿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突然打南头飞奔来一队身着甲胄的骑兵,童洵连忙将明鸾的手指头给捂下来,又用袖子挡住她的脸,好不容易等骑兵过去,他没松一口气,明鸾就拉着他去买火烧了,还朝他抱怨:“日后我还得改个名字。” 童洵小心翼翼地提议:“叫岁岁不好么?岁岁平安,多吉利啊。” 明鸾想了想,点头:“有道理。平安,吃饱,这就不错了。” 童洵给她买了两个肉的,自己却连五香的干饼子也舍不得买,只去买了一只馒头,摸出褡裢里头的咸菜来夹着吃。 明鸾平常跟他说话,将自己调整得跟只斗鸡一样,颐气指使,可如今她吃着肉火烧,再看童洵吃馒头就咸菜,心里突然就不对味儿了,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愧疚感。 她伸出手扯扯童洵的袖子,童洵诧异的转头,就见她伸手递了一个火烧给他。 “你吃。” 童洵没想到她这是心疼他了(毕竟以前也没心疼过),立即道:“你不吃了?早知道就给你买一个了。” 又问:“这个留着给你后晌吃成吗?” 明鸾一腔温柔都唰得冲没了,挑着两道秀气的眉毛怒目而视:“你吃不吃,不吃拉倒?” 目光却盯着他的馒头咸菜上。 童洵循着她的目光看过来,突然后知后觉地开了一点窍:“你心疼我啦?不用的,我吃什么都行。” 离他们俩不远的一个墙角旮旯窝着一个乞丐,此刻嘴里叼着一根草翻白眼斜着上天,恨老爷儿不开眼,给这么个二百五的男人都配个美娇娘,倒叫他这一个满肚子会哄人的人连媳妇的一根汗毛都见不着。 此时天色近黄昏,有燕子回巢,声音啾啾。 明鸾:“要不我们在此地安顿下来吧,我看那大老爷还挺好说话的样子,日后真遇到麻烦,说不定能容我们狡辩一二。” 童洵:“那我们今儿夜里怎么办?还是住客栈么?” 其实他是想问:“能不能俩人睡一间房了,既然许了亲事,而且一路共患难,不是夫妻胜似夫妻……” 但是这些话儿他都不敢说出口。从前她傻的时候脾气就不好,如今不傻了,更叫他心里又爱又怕,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其实看她在徐家穿的那么好,他真怕她嫌弃自己穷,不会跟着自己走了,那样才是要了他的命。 所以,他这会儿时不时的想得寸进尺,却又安慰自己,眼下已经很好了,要知足,否则会折福折寿。总归不过是些小人物的自我安慰罢了。 他也有点小聪明,唧唧歪歪的嘀咕:“这样还能省一间房钱。” 不过声音不高,只在自己嘴里含混,跟着明鸾上了客栈,听她要了两间相邻的房,还是乖乖交了房钱。 两个人进了房,没等坐下,听见楼下吵吵嚷嚷的,忙出去一看,竟然是一队差役封锁着街道一家一户的查验,这客栈自然首当其冲,不少住店的人都给惊扰了出来。 明鸾脾气坏,胆子小,一下子躲在童洵身后。 童洵拦着她:“我们先进屋。” 等官兵上来,要看户贴,童洵连忙拿出来,来查的两个人看了明鸾好几眼,她都低着头,缩在童洵身后。 官兵问:“她是你什么人?” 童洵:“是我媳妇儿。” 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别提多甜了,就是后腰上被拧的生疼。 官兵突然道:“你在撒谎!既然是夫妻,怎么住两间房?” 吓了童洵一跳,明鸾也白了脸,好在童洵眼下有要保护的人,胆子也大了些,争辩道:“还没有拜堂,但已经说定了。” 官兵只是一诈,听他这么说,就问明鸾:“姑娘,这人说的可是事实?” 明鸾小声道:“是。” 两个人的户贴俱在,一看就是有年头的,官兵便放过他们,继续查下一家去了。 等人都走了,明鸾也给吓破了胆子,问童洵:“不会是来抓我的吧?” 童洵心里也没底,不过他是男人,安慰保护女人是天性,同她道:“不会的。再说,他们凭什么抓我。” 看她小脸也白了,心里心疼着呢,遂道:“我让小二送一桶热水来,你在我屋里泡泡。” 第四百零二章 泪流满面大将军 明鸾:“为什么不能把水放我屋里?” 童洵:“你身上又不脏,洗完了我用那些水把咱们俩的衣裳洗洗。”其实他是想一个人洗完,浪费了可惜,正好他可以洗。 但这种话说出来少不得要挨她打,所以他才不会傻到要说呢。 “你在我屋里洗,我在外头帮你看着点人,免得叫生人闯进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毛一动不动,又诚恳又老实的,明鸾便点头应了。 非是她没有防人之心,而是身体就会有一种感觉,叫她觉得童洵很可靠,她想,可能是那些从前长久的相处都留在了骨子里头,所以哪怕她记不起来了,也不害怕他。 童洵下楼付钱要水,又借了一个板凳,果真等她洗的时候他就坐在门口。 许大将军皱着眉进了客栈。 手下人让掌柜的赶紧撵人走:“这客栈我们包了。” 前一句还趾高气扬,后头一脚就被将军踹飞了:“这附近就这一家客栈,把人撵出去,人家住哪里?” 掌柜的连忙从柜台后头绕出来行礼:“大将军爱民如子,是我等之幸。今日住店钱且免了,招待不周,万望恕罪。” 将军道:“不用,就是住店,要三间房即可。” 此地算是一个交通要地,通往京北、河西等地,他来这里守着,也是就近听取汇报,然后再做统筹安排。 将军上楼,便看见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汉子坐在门口一脸痴汉笑,看见他们才忙收住笑容,也站起来贴门站着。 将军这才没说什么,刚才以为这家客栈收留傻子住店呢。 明鸾洗完拨开插销,穿着宽大的衣裳走出来,头发还没干,但脸色已经好了很多,红扑扑的,像洗过鲜桃子,童洵心肝颤颤,身子麻了半边,这是从前她胖乎乎的时候简直没有过的一种感情冲动。 于是张嘴:“以后你少吃点吧。”别再胖了。 明鸾本来还有几分羞赧,一听这个立即瞪大眼珠子,眉毛也挑得高高的,童洵后知后觉自己这是触犯了逆鳞,连忙低声下气地说:“吃少一点,这样好漂亮的,不是心疼你吃。” 又退后几步帮她开了房门,请小姑奶奶进去,并殷切的叮嘱:“插好插销,省得外人进来。” 被她带着气关在门外,他也不生气,站了站才往自己屋里去。 明鸾擦了一阵头发,实在没多少耐心,帕子一扔,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思索自己的未来…… 不一会儿,昏昏欲睡。 突然闻见一阵撒了孜然的烤肉香味,顿时清醒,并恍然大悟。 所谓未来,无非就是吃跟住!其他诸如精神娱乐,可缓缓图之,缓缓图之。 实在忍不住了,自清醒这都多久了,就没吃过烤肉!尤其是还是带着孜然的烤肉! 她站起来,脑子完全被食物的香气控制,不由自主地拉开门。 吃不着,多闻闻味道也是好的。 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味道应该是从右边传来,走近点肯定更香。 谁知一转身,就见对面不远处站了个中年人,正泪流满面的发呆。 明鸾不明所以地看他,心里莫名觉得有些个熟悉。 熟悉归熟悉,但当那人朝着自己走来的时候,胆怯立即站了上风,她退了两步直接退进童洵的门里…… “啊!” “啊!”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的惊叫。 许言嘉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就见这屋里浴桶一个男人正捂着自己胸前一脸惊恐…… 他下意识的就将她往外带。 浴桶里头的男人就是刚才那个傻瓜,这时候不傻了,一下子从浴桶里头站起来:“你放开她!” 真是管了上头就管不了下头,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许言嘉一手捂着明鸾的眼睛,一手将她身子一拨,直接把人推出门去。 童洵一看这个,也顾不上洗澡了,从浴桶里头跳出来…… 接下来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童洵要出门,许言嘉冲他吼:“你个伤风败俗的玩意,穿上衣裳!” 童洵:“老子好好的在屋里洗澡,是你闯进来!” 明鸾则趁机跑自己屋里去了。 这会儿将烤肉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童洵古铜色很有肉的胸了。 她搬了个板凳就坐在门口,自己亲自堵门,反正这会儿谁也不想见,就想找个地方埋起来。 许言嘉身边的侍卫都过来了:“将军?” 他大手一挥:“你们都回去。” 又看一眼童洵:“抱歉了,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是听见刚才的尖叫,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童洵的眼神一直往明鸾屋子斜,只要这人没有恶意,他也不愿意纠缠,就胡乱点了点头:“没事,算了。” 许言嘉笑笑又开口:“相逢自是有缘,在下叫了烤肉上来,不如一起去喝一杯?” 他一说这个,童洵立即警惕起来,挡在明鸾门前:“不用了。” 许言嘉不想打草惊蛇吓跑他们,含笑点了点头:“也罢。” 感觉自己脚下打着摆子的回了屋里,立即吩咐侍卫:“去叫人将这个客栈围起来。” 他自己也顾不上吃饭了,写了一封信,叫心腹给皇帝送去:“快去快回,不要耽搁。” 才这样说着,有人蹬蹬蹬上了楼梯急乎乎地推门进来禀报:“将军,万岁爷来了!” 许言嘉简直怀疑是不是皇帝在自己身上安了俩眼。 他去迎驾,还不敢放松这边,着人看好了明鸾那屋,里里外外的都给监视起来。 童洵看着那将军房里人来人往,心里不知怎么感觉到不对劲,敲了敲明鸾的门。 “干嘛?” “是我,你没事吧?”他低声问,“刚才出来做甚么?饿了吗?” 许言嘉到了楼下,皇帝已经到了,他连忙跪地请罪:“臣接驾来迟,罪该万死。” 皇帝将马鞭扔给身后的人:“起来吧,人呢?” 许言嘉不知道皇上是怎么知道的,明明他也是才不到一炷香发现的。 “臣还有话想禀明……” 这头刚说完,他留在楼上的侍卫冲下来:“将军,刚才那男人进姑娘屋子里头去了。” 皇上一听这个,当即推开言嘉,大步往楼上去。 掌柜的都要吓傻啦! 第四百零三章 你是我的亲生爹爹吗 楼上童洵正给明鸾解释:“是我看那水不脏,抠病发作,就去洗了洗……” 明鸾知道他抠门,不过一向没有抠到自己身上,所以自己这个“不事生产”的拖油瓶当然没资格教训人家。 于是道:“不要紧。倒是我刚才见着的那个人,感觉有点莫名的熟悉。” 童洵心里一紧,正要说话,就听她接下来慢悠悠一句:“烤肉的香味仿佛是从他屋里传来的罢。” 他瞬间放心了,敢情这不是觉得人熟悉,是觉得肉香熟悉。 然而放心没有多久,外头猛得传来许多人一起奔上楼的声音。 那脚步声无端叫人害怕,童洵站起来,才走到门边,屋门突然被人踹开。 明鸾临窗坐着,扭头看向门口。 一个人站立在那里,面如堆雪,眉眼如墨。 而今暮色四合,面前的人仿佛亘古久远的的记忆力飞来的一阵风霜,不知怎么竟惊动了深山古刹的钟声,钟声震荡,魂魄跟着惊散不安,只这一眼,她便忘了身处何地当时何时。 她慢慢的站起来,门口的人没有说话。 只有童洵的声音在屋里回响:“你是什么人?怎么能不告而入?!” 许言嘉本来还想跟皇上进进“谗言”,诸如“此人年岁不相当”“压根不记得我们”“名字也对不上”等等,期望皇上能冷静且理智的看待眼下问题。 而今看着皇上的样子,显然听不进任何“谗言”了,他便做好一个臣子该做的,去一旁将童洵抓出来,不要叫这个聒噪的老鸹影响了皇上的心情。 可是童洵也不是个傻子,不能眼睁睁的等他来抓。 许言嘉要抓人,明鸾的魂魄也回转了,回过神来立即躲到童洵身后,紧紧的抓住他腰上的衣裳。 许言嘉一看这样,都不敢看皇帝脸色了,上前要分开他俩。 这就跟大冷天寒风猛吹想叫人妥棉袄一样,那必须不能够。 明鸾八爪鱼似的攀在童洵身上,连腿也攀住他的腿了。童洵 许言嘉头上的青筋直跳,去扯她的爪子:“你给我松开!” 明鸾伸手挠他几道杠:“我就不!你们这些坏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啦!救命啊!救命啊!抢劫啦!” 赵睿之站在屋里一动不动,看着眼前这一幕,想起的是多年之前,他跟她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那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竟然闯进来赵王府,还好巧不巧的碰上他,他本不想理她,没想到她一发现他是王爷,立即抱住他的双腿不叫他走,场面也是一度失控。 那日的鸡飞狗跳跟今时今日的情况对应起来,叫他多年不曾有过笑容的嘴角上挑了挑。 有皇帝在,外头的侍卫们都不敢乱动,是故只有许言嘉跟童洵缠斗,倒不是他打不过,这不是怕打老鼠伤了玉瓶么? 他不能,皇帝却没有顾忌,一挥手,外头进来两个侍卫,一前一后一抓一扯,几下子就将明鸾跟童洵分开了。 童洵被抓走,还不忘扭头看明鸾,她一见这阵仗,不晓得这些人来势汹汹,到底是不是徐家派来的? 要是徐家,那徐家可真大能耐。 跑到窗户边一看,好家伙,街上都是兵,楼下一个死胖子正仰脖子朝上看呢,看见她张大了嘴,伸手朝她挥了挥。 明鸾下意识的伸出手去,回神连忙缩回来,等她关了窗户再转身,就见屋里已经只剩下刚才那个男人了。 他朝她这边走了两步,吓得她贴着墙根哇哇大叫:“你别过来啊!” 她吓得都要闭眼了,没想到他竟然听话的停下脚步。 他的双眸如黑潭水一般幽深,一眼望不到底,抬眼望过来的时候闪着一种别样的光。 明鸾心如擂鼓,脑子不受控制的开始刮飓风:这人长得是不错,可年纪有点大了,穿的挺体面,要是有钱的话,交个朋友应该不会跟我借钱……,但其他的就不行了! 嗯……要是实在喜欢她的话,她也可以认个干亲…… 她在这里色厉内荏的胡思乱想,那边皇帝却突然开口:“对不起。” 明鸾:“???!!!” 她脑子里头立即飞速转动起来:只要你不伤害我,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你。当然,若是有点金钱补偿,那更是一切好商量。 赵睿之陷到自己的回忆里,缓缓开口:“这句话在我心里放了很久,想说给你听。” 他垂下眉眼,声音很小但很清晰,明鸾听得一清二楚,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一年两年,她离开的太久,久到他开始害怕,那些曾经的希翼逐年减少,仅余最后两个。 有生之年能见到她。 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而今,一一实现,却瞬间又被巨大的失落淹没。 明鸾眼睁睁地看着他眼中光芒变弱,她便不是不认识他,也见识了他的高高在上,这样的一个人,跟她说对不起,她觉得这句话恐怕眼下的她受不起。 “你——”她开口。 他抬头看着她,那神情叫她话音一顿,刚才想的那个“原谅你可以,你得放了童洵”的话就不知为何说不出口了。 总感觉在占那个真正应该得到他歉意的人便宜。 他还在等着她的下文,脸上带着一点期待,这就叫她心里不大好受了,鼓了鼓勇气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双眸定定的瞧着她,里头似乎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悲伤。 她更愧疚,把身后的墙皮都抠下一块来:“我真不认识你。” 她心里很难受,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想哭。 看着他的样子,鬓角添了白霜,这是一个中年人,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可是只这样看着他,她就红了眼眶,一滴又一滴的眼泪不听话的落了下来。 皇帝上前几步,忽然伸手将她拥进了怀里。 这人看着熟悉,没想到怀抱也是那么令人感到熟悉,像是远行的鸟儿回到暌违已久的巢穴,只是人事已非,岁月已久改换了江山容颜。 闻着令人安心的怀抱味道,她的眼泪更加汹涌,伸手推着他,喃喃的哭诉。 赵睿之仔细听了一阵,才听清楚。 她说:“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他将她的下巴抬起来,拿帕子给她擦眼泪,说:“你是,我知道的。” 她哽咽半天,开口:“那你是我的亲生爹爹吗?” 房门外,正贴在门上听壁脚的石总管噗通一下趴了,他一摔,许大将军也站不稳了,两个人叠罗汉似的摔作一团。 第四百零四章 命中注定 石总管跟许大将军相顾无言,默默叹气。 看着屋里正埋头苦吃的明鸾,以及一旁看着她吃东西的皇上,石森又忍不住哀嚎一声:“怎么就成了眼下的局面呢?” 久别重逢,不应该是热情的拥抱亲吻么? 怎么就成了认爹认闺女呢? 石森喃喃道:“想当年,王妃头一次见王爷,喊王爷哥哥,喊的那叫一个欢畅。如今倒好,直接喊爹了。” 许言嘉心情更复杂些。 明明是他先发现的,但他可能命里就是个“马前卒”。 无论是多少次早早找到她,对于他来说,也永远晚一步。 命中注定,因此无解。 屋里明鸾放下汤匙,有点发窘的对赵睿之说:“我吃饱了,能放了童洵吗?” 两个人先前谈的条件便是她吃饭,他放人,现在她做完了,就等他那头的消息了。 石森躬身进来回事:“二爷,京里来消息了。”双手将折子递进来。 赵睿之看了一眼就扔一旁了,这么多年,他不立后,宫里只有两妃,京中的人为了那皇后的位子斗得跟乌鸡眼似的,有些大臣要么逼迫他立后,要么逼他去立兄弟的儿子为太子,要么就想直接拥立他人,这要是十年前,他说不定就随便了,可如今他已经坐稳了江山,心情好还能容下这几个跳梁小丑作怪,心情不好,就全都收拾了。 明鸾眼睛往他扔下的那册子方向看了好几眼,觉得那有点像传说中的奏折。 又觉得是她自己异想天开。 于是仍旧眼巴巴的看着他。 打算如果他不遵守约定,她就再哭给他看——吃饱了饭,现在想哭还有点难度,得提前开始酝酿。 赵睿之说话算话,曼声吩咐石森:“人呢?带过来。” 明鸾心里十五个吊桶疯狂打水,七上八下的,生怕对方给送一盘子零碎的童洵过来。 所以当她看见童洵完好无损的被押过来后,立即嚎一声就往他那边去。 这次赵睿之却不准了,将她拦下来,刚才还略有一丝嘲弄笑意的眼睛不知怎么就平静下来,变得深邃幽深,明鸾停住冲过去的动作,脚尖还往童洵那边挪。 石森急主子之所急,连忙挥手叫人把童洵重新带下去,又哄明鸾:“您看一眼就成了,咱们没有折磨他,只是再想像往常一样与他同吃同住的,是不能够了。” 明鸾跺脚:“都说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石森看看皇上,面上含笑继续哄:“您这是将这一茬子事儿忘了,等咱们回京之后您就想起来了。” 明鸾倒是敢跟他讲条件:“你们这样我心里害怕,你把他放了,我有事要跟他商量。” 石森看看皇上,心里暗暗替他着急,这无论怎么,应该好好解释解释啊? 又转念一想,皇上这是被伤了心啊? 找了十年,盼了十年,自己老了,两鬓都有了薄霜,对方却返老还童了,唉! 赵睿之站起来往外走,明鸾知道自己再求这个老胖子,最终做主的也还是他,连忙拦住他,她一张嘴,石森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皇上的面子可不能一折再折了,再多的错处,这十年的孤单寂寞也折磨够了,因此他连忙拉住她:“我的小祖宗,您且少等等,不就是商量事儿么?奴婢下去看看,叫他吃点东西,一会儿给您送上来,您消停消停吧。” 明鸾仰脸看着赵睿之,很想跟他说,他真的认错人了,就是怎么都张不开嘴。 她一点的收回自己的手,重新坐回座位上。 赵睿之走到门口,转身的时候往里头看了一眼,就见她双手落在膝上,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了,像无数次梦里的影子,一醒来就不见的样子。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迈出了门。 此间客栈已经全都成了他们的人马,他在隔壁坐了一阵,石森不一会儿过来了,低声禀告:“皇上,都交待好了,随时可动身出发。” 赵睿之突然开口:“石森,你说是她吗?” 石森连忙道:“肯定是,无疑了。之前您在屋里,那姓童的说王妃一直傻着,后来被徐家人带走,饿瘦了,不知怎么捣鼓的,等他再见到王妃的时候,王妃就说自己叫‘明鸾’,也不傻了,而徐家给王妃安的名字是‘**’。” 赵睿之嗤笑一声,徐家好大的胆子,竟然不避讳。 石森自然是知道他嗤笑什么的,但心里也偷偷腹诽,还不是皇上不下令赦封,若是封为皇后,那些机灵的自然知道要避讳。 他们这阵仗如此大,本地府衙大人早就接到了消息,也赶了过来,只是还不知道是天子降临此地罢了。 明鸾屋里,她终于又见到了童洵,连忙把门关严实,问他:“你怎么样?” 童洵被刚才那些人的手腕弄怕了,他现在浑身痛,可肉皮连个油皮都没蹭破,想告状都没地儿告,问她:“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啊?是徐家告官后派来的吗?” 明鸾摇了摇头:“我现在也一头雾水呢。” 童洵感觉自己的媳妇摇摇欲飞,一把握住她的手。 明鸾知道他担忧,安抚的拍拍他:“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不叫他们害了你,如果我每天看不见你,我就绝食。” 她郑重的冲他点头。 童洵脸上露出一个苦笑。 明鸾看着他的样子,抽回手搓搓脸,问他:“你也看见刚才那个男人了,你觉得我跟他长得像吗?” 童洵瞪大眼。 明鸾继续启迪他:“你看我们俩有没有可能是亲父女关系?” 童洵倒抽一口冷气,若是父女关系的话,那他明白那些手下为什么对自己下黑手了。 天底下就没有几个岳父能待见女婿的。 他心里有喜有忧。 喜的是明鸾看起来身世不凡,她又喜欢吃吃喝喝,有钱的话就好办的多,忧愁的是如此一来,他们俩就跟那天上的织女跟牛郎,恐怕今生没有缘分了。 石森敲门进来,提着一个包袱重重放在桌上,看着童洵道:“小子,若是知道好歹,趁早拿了钱走人。” 第四百零五章 嚣张的有点可爱了 石森本是有意在明鸾面前卖弄,想让她看清童洵的真面目,却忘了明鸾奇怪的脑回路。 明鸾一拍桌子,恶狠狠的瞪着童洵:“你敢拿钱走人,我恨你一辈子!” 说完把包袱都扯到自己跟前:“这是我的,我不同意谁也不准将钱拿走。” 又指着童洵:“还有你,你也是我的,我不同意,谁叫你走也不成。” 童洵觉得她有点招摇了。 这是还没把爹认准了认下来,但已经把爹家的产业看成是自己的产业了。 石森苦笑不得:“小祖宗,钱财家里有的事,将来回去,您就是睡钱上,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明鸾一皱眉,扭头看着他问:“他真的是我爹?” 石森看一眼童洵,本以为这么多钱财,能很容易将人打发走了,却错估了王妃这头。 他只好摆摆手,叫人将童洵带下去。 童洵自然是不想走,眼巴巴的看着明鸾,明鸾也不乐意他离开:“你们将他带什么地方去?” 石森赔笑:“就去隔壁待着,奴婢有话跟您说呢。” 明鸾:“他是我相公,有什么话他听不得?” 一句话说得石森差点骨折:“我的祖宗奶奶,您别瞧着咱们主子好性子,那是对您呢,对外他可没那么善心,这种相公不相公的话可不许再提了,这么着说吧,若是提了,就是害了童小公子了。” 明鸾颐气指使虚张声势:“哼,你别忽悠我啊,他都跟我道歉了,很明显有对不住我的地方,我要是害怕他,那我还有尊严吗?” 说的石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心里悄悄嘀咕:这份霸道可真是难得,真有几分皇上从前做王爷时候的真传,这要不是卓大师提前说了,再者人是跟从前一样,皇上确认无误了,叫他说,没准真是皇上在民间的沧海遗珠也不一定呢。 明鸾从眼睛余光里头看看他,确认他也被自己的逻辑给“震慑”住了,忍不住佩服了自己一下,然后得寸进尺的对那个来抓童洵的人说:“去给他置办一桌好菜,还有,给他热水,你们打扰他泡澡了。” 侍卫们拿眼看石森,石森在一旁唉声叹气,点头:“成。” 明鸾却还没完,叮嘱童洵:“你吃东西的时候用银针试试毒,我看他们就那样拿着往菜里捅来着。” 这却将石森惹毛了:“咱们要杀个把人,那还没有人敢置喙。” 明鸾:“那是你们从前没遇上我。” 童洵简直被她的嚣张给吓得炸毛了,连忙道:“我不泡澡,也不吃东西了,就等着你。” 明鸾恶狠狠的给他使了个眼色,一脸“能多吃一顿赚一顿”的表情。 童洵抓着衣角看了一眼石森,劝明鸾:“岁岁你安生的跟这位大人说话,不要惹人家生气。” 明鸾:“我不惹他们生气,他们就要惹我生气啦,行啦,你快去吧,我这头把事情说清楚,若是虚惊一场,给我们一点补偿就成。” 敢情这认亲一事还在心里没底呢。 石森终于将人都打发干净了,关了门,他自己苦口婆心的劝道:“您以后可不能再说那什么爹不爹的话了,这也忒伤人了。” 明鸾:“呵呵,他敢生,不敢认?” 石森头都大了,恨自己这嘴竟然怼不过,眼看要败落了,连忙重审:“不是不敢认,事实就是不是啊,咱们家这家业,多少孩子养不过来,怎么就不敢认了?” 明鸾悻悻,自己也觉出来,大概真不是亲爹了。 可惜的很,她看着刚才那个人,觉得比徐家自己那个便宜爹更好些,没想到没那个命啊。 喃喃道:“不是爹,那是什么关系?难不成是两口子啊。” 石森惊喜,点头如捣蒜:“是啊。” 明鸾皱眉刺哒他:“你有病吧?” 她指着自己:“你看看我的年纪,再瞧瞧你那主子,敢情是我还没投胎,我们俩就结亲了?” 石森哭,凑近了问:“您对于之前的事就一点也不记得的了吗?” 明鸾防备的后仰了仰:“喂,你说话就说话,不要钓鱼啊。” 她怀疑自己要是说个不记得了,他们肯定给她编一个身世。 石森:“真的不是父女关系,的确是夫妻,这一点不是我骗您的,等回到京城您就知道了。” 明鸾:“我不回去,我喜欢这里,打算在此地安定下来。” 石森:“这里有什么好?这路都没大修,跑马扬起的土跟雾天似的,京城才好,处处莺歌燕舞,时时有鸟语花香,您想吃什么,穿什么,应有尽有,别说这点银子,就是金山银山,您若是要,也能给您弄来。” 明鸾仰着脸,指着窗户外头:“你看!” 石森:“啥?” 明鸾:“有一头牛在天上飞。” 石森:“哪里呢?不能够吧?” 明鸾:“怎么不能够,那不是你亲口吹上去的么?” 石森:“祖宗哎!” 明鸾:“行呀,既然说要金山银山应有尽有,那就给我弄个金山来,叫我开开眼界吧。” 石森:“在这里弄,您这不是为难人么?” 明鸾:“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你就告诉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石森:“我先跟您说说您的身世成吗?” 明鸾:“编吧。” 石森哭死,真不是编的啊。 “当今圣上继位之前乃是辽王,您就是辽王妃,后来王爷进京之前,您失踪了,我们满天下的找了您十年啊!” 明鸾:“有什么证据?你瞅瞅我这样子,十年前,我有六岁七岁?跟你们王爷成亲,他是养孩子玩吗?” 石森:“您经历了一些事,其中好多一时解释不清楚,反正肯定确凿无疑的是您就是了。” 明鸾:“你们肯定认错了。” 她不为所动。 真就将石森气哭了。 看着人家哭,她倒是有点愧疚了,道:“我真不是不想承认,只是我这里——” 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壳儿,“真的是对你们毫无印象。” 石森哭着道:“那您连孩子也不要了吗?” 明鸾:“啊?” 石森:“公主打小儿就盼着见您一面的,您连她都忘了吗?” 第四百零六章 意外之喜 石森正抽抽搭搭的哭着,明鸾一听竟然还有孩子,一时也愣住了。 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有人敲门。 石森起身去开,来人在门口低声禀报道:“总管大人,外头本府的大老爷过来求见了,劳您进去通报一声吧。” 石森拿帕子擦擦眼泪,又揩了揩鼻涕:“这光景了,见什么见?叫他回去待着吧。” 说完就听见明鸾说话。 “你们说的大老爷是下面那个人啊?” 他搭眼一看,就瞧她双手正扶着窗台抻着脖子往下看。 石森走过来:“哪个?” 她扭头看石森一眼:“我认得他,挺好的一个人。” 石森讶异,又叫了来人过来认人:“是底下这位?” 来人道:“正是。” 石森想了想,“那我去禀报一声吧。” 到了赵睿之的屋门口,他小声道:“皇上,本府陶大人求见。” 屋里的回答果然如他缩了:“不见。” 他:“刚才奴婢也是这样想的,谁知屋里娘娘却说陶大人乃是个好人,也不知道娘娘才来的这几日,又有什么渊源。” 赵睿之听了神色略怔了一下,过了会儿开口:“那叫他来吧。” 石森不敢耽搁,忙转身扬了扬拂尘,叫人把陶大人叫上来。 明鸾跟童洵没见识,陶大人却是有的,一看石森的服饰打扮,再看屋里那位衣摆上袍角上涌动的八宝立水纹,就跪了下去参见。 赵睿之本来是侧坐,转过身来叫了平身。 余下的事不用他说,石森就在一旁道:“皇上这次来本是微服,不欲惊动官府,还是我们娘子为大人说了一句话,说大人是个好官,皇上这才起兴一见的。” 陶大人完全没料到还有人帮自己说话,这么一来脸上就带了一点错愕。 石森:“您刚才上来的时候看见隔壁的小娘子了吗?” 陶大人躬身后退了几步,退出去又看了一眼,脸上更是吃惊,十分怀疑对方说自己是个好人其实是在讽刺自己。 他进门见了皇上就重新跪了。 “那位贵人身边的人喊她的名字,犯了辽王妃的名讳,被人扭送到了府衙……” 赵睿之一下子绷紧了神经,他不知道明鸾跟这位陶大人之间是这么一出:“你说什么?喊她什么?” 陶大人垂着眼皮不敢直视圣颜,只感觉天子威仪赫赫,目光落在他脸上,叫他面皮都紧张了起来:“似乎是喊她王妃的名讳,臣请皇上恕罪,臣不敢说出那两个字。” 皇上:“是喊她明鸾么?” 陶大人颔首:“似乎是这个。”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还是应该把话说全,于是道:“等他们上了堂,就说旁人听错了,说自己叫岁岁。本府看他们年纪也不大,就网开一面,没有为难。”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皇上的袍裾已经到了眼前:“你跟朕来。” 石森连忙躬身扶了陶大人起来。 陶大人忙转身跟上,石森不知道皇上要做什么,也跟了过去。 明鸾的房间门开着,外头站了不少侍卫,她探头探脑的看,看看门口,再看看窗下。 赵睿之脸上勾起一抹笑,说不定她是在想怎么逃跑。 他开口:“明鸾?” 明鸾:“啊?” 很自然的就应了一声。 赵睿之霎时间心软,冲她招手:“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个人。” 陶大人心田都颤抖了,他不敢看皇上,就看一旁的石公公。 石公公也激动呢,他怎么就没想到,一直说认错了人认错了人,年纪也对不上,可卓大师怎么说的来着:“唤她一声,她应了,那便是你要找的人。” 明鸾不明所以的走到赵睿之跟前,他很自然的牵住她的手:“这是陶大人,你之前见过的。” 明鸾点了点头,仰着脸看了赵睿之一眼。 赵睿之道:“日后不用怕向别人说自己的名字,嗯?” 她看着他由之前的半癫狂到现在的冷静,心里莫名的有点怕怕。 奇也怪哉,她不怕他疯唧唧的,反倒怕他这样。 点点头,道:“知道了。” 赵睿之对其他人道:“你们出去吧。” 陶大人到了门外,疑惑的问石森:“石总管,这……” 石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道:“您先回吧,若是有事,再传唤不迟。” 陶大人忙应了,又说留自己的师爷在下头支应,他则赶回去安抚其他人。 这么多兵卒调动到此地,惊动官府不说,关键是吓到了百姓,还得跟大家都说明说明。 等他走了,石森忙叫了许言嘉来,问道:“从童洵那里问出什么来了么?” 许言嘉摇头:“这小子挺贱,一问三摇头,看来需要大刑伺候呢。” 石森白他一眼:“你如今官架子倒是极其大,问不出来是你没本事,等着。” 他一会儿下楼,找了陶大人留下的师爷附耳吩咐几句,那人连忙道:“小的擅长刑名,可以试试。” 石森就领着他上去了。 屋里赵睿之跟明鸾说话:“我们是世间最亲近的人,只是你将我忘了而已,因为我之前做了许多伤害你的事情……,你跟我回去吧,想做什么,在京里更方便些。” “之前母亲留给你的宅子,你不是悄悄的将轻云安顿在那里?如今他们一家三口帮你看着宅院,里头几棵大树枝叶更繁茂,早年给你造的那个树屋太小了,我又重新叫人做了一个,你光嘴上说了,还没有看一看吧?” “还有一个人,她叫星河,名字是你取的,你见了她一定会喜欢她的,她也盼着能见到你。” 明鸾听他说了半天,说心动大概有一丢丢,但更多的是害怕。 她想拒绝啊,可这不是不敢么? 总感觉万一拒绝的话会有不好的事儿发生。 “我要带着童洵一起,行吗?” 赵睿之自然是不乐意的,委婉道:“他恐怕不愿意去吧?” 明鸾:“你放心好了,我会说服他的。” 赵睿之:“……” 童洵被刑名师爷问的头昏脑涨,好不容易见了明鸾,一听她要进京,立即傻眼:“不是说他们认错了人么?咱们留这里多好?那位陶大人一看就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第四百零七章 本性有点小坏,哈哈 别看许言嘉说童洵贱,童洵在明鸾面前还是不够看,就跟那古代皇帝见了心爱之人瞬间变成昏君一样,脑子都不好使了。 明鸾怏怏道:“你以为我想去吗?我怕惹恼了人家,咱们俩小命都不保了。不过我已经跟他说了,需要带着你一起。我可跟你说,无论他们开出什么条件来,你都不许丢下我一个人,晓得吧?” 童洵连忙道:“这是自然。” 他这会儿见明鸾极有主意,自己也放心不少,不过还是暗戳戳的说那些人的坏话:“你说他们怎么就这么霸道?” 明鸾趴在桌上:“连陶大人都要给他们行礼,你说呢?” 又问他:“对了,刚才你出去,他们跟你说什么了吗?我们俩得串串供,免得日后说劈叉了。” 童洵一听脸上露出后悔的神情来:“我都说完了。” 明鸾用杀人的眼神看他:“你说什么了?” 童洵顾左右就是不敢看她,嗫喏道:“就是怎么捡到的你,然后怎么一不留神将你丢了,让徐家给抓了去,又怎么给救出来的,都漏干净了。” 之前那些人凶神恶煞的样子,他觉得自己还能顶一阵,把一些来龙去脉都掩了,可刚才那个刑名师爷温声问了问,就吓得他都说出来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怎么就这么没有成算呢?” 明鸾见他这样子,挥手道:“行了行了,说都说了,再说也没撒谎,估计这会儿他们得知道我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了吧?” 瞄一眼桌上的包袱,里头元宝不少,问他:“你瞧,这里头一个得多少两啊?” 说着伸手摸一个就要揣起来。 童洵寒毛直竖,连忙过来:“祖宗啊,这可不成,这不是闹着玩的。” 明鸾悻悻:“我就是试试重量,放袖子里头会把袖子给坠烂的。” 童洵:“那我们就干等着吧,要是他们核实了,也不晓得会不会杀人灭口。” 明鸾:“应该不会吧?无缘无故的杀人?这还有王法吗?” 外头许言嘉简直听不下去,见隔壁屋里关着门,于是就朝明鸾这屋门缝说一句:“我们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的,一般杀人之前都会找个借口。” 说完就听屋里传来明鸾的大叫。 他心里一阵痛快,脸上的笑容才露出来,赵睿之屋里就开了门,冷冷地看着他:“以下犯上,杖——十。” 石森:“皇上打得好,奴婢看言嘉是欠打,给他紧紧皮子,省得他吓唬人。” 赵睿之:“呵呵,你觉得他欠打?” 石森点头如捣蒜:“嗯嗯。” 赵睿之:“本以为你要是帮忙说情,就卖个面子给你呢。罢了,打吧。” 石森顶着许言嘉“愤怒”的目光欲哭无泪:“皇上哎。” 赵睿之是显然不待见童洵的,一刻也不想看见他们俩在一起的画面。 进门对明鸾说:“不要怕,他们故意跟你闹着玩的,我已经叫人打他了。” 明鸾心道:这是杀鸡给猴看吧?是吧?! 听他接着又说:“我出来的太久了,家里还有很多事,如今既然找到了你,那就要赶紧回去,我已经叫人安排了马车,到时候你与我一道走。” 明鸾不由看一眼旁边的童洵。 赵睿之忍着不舒服道:“他自然也跟着,只是仓促之间,马车只有一辆,劳烦他骑马吧。” 石森在后头听得眼泪都倒流在心田里头了,皇上这么委曲求全的样子,多少年不曾见过。 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许言嘉挨了打,上来谢恩,石森悄悄叮嘱他:“你刚才那样做极好,你晓得吧,皇上最讨厌什么?你越是对娘娘不恭敬,皇上就越不忌惮你。” 许言嘉防备地看着他:“我看您老才坏,您怕不是想我死一死?” 石森嘿嘿笑笑:“反正路上童洵就交给你了。” 许言嘉:“凭什么?我好歹是大将军。” 石森:“那你进行辕去伺候?” 许言嘉:“你还说呢,我觉得是不是得找俩丫头来啊?娘娘贴身的事情,总不能你来干吧?” 石森:“滚。” 许大将军扬长而去。 明鸾生平第一次见到八匹马拉的马车,那马儿们都是通体雪白雪白,神俊得很。 马车从外头看就是一个字,大。 进去之后,发现这简直就是个行走的屋子,前后隔成了三间,第一间可以会客,跟人说事,中间就可以起卧,看着古朴典雅,说不出的有格调来。 赵睿之寻常就在最前头坐着,他把中间最宽敞的留给了明鸾。 因为他那边时不时的都有人来人往,明鸾倒是没害怕孤男寡女共处会怎样。 就是吃饭的时候略有点尴尬。 纯属她没话找话。 “这马车可真好,一点都不颠簸的。” 赵睿之:“嗯,底下有机括,等停下修整的时候我带你去看看。” 明鸾心说:我没有这么好学。 表现出来还是点了点头。 赵睿之偶尔也会跟她聊天,会问她:“什么都不记得,是什么感觉?” 明鸾有点不服气:“也不是全然都不记得。我会背诗啊。” 赵睿之笑:“会背什么?” 她就给他背了好几首,从诗经到海子,赵睿之听完温声道:“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倒是一首不错的诗,只是这种体裁好奇特,像是一首歌,是你写的吗?” 明鸾觉得他在侮辱人,闷闷不乐地问他:“您看我像是能写出来的样子吗?” 赵睿之笑:“做人不用妄自菲薄,我觉得你很好。” 又道:“日后你不要喊尊称了,我们俩之间,就用你我相称即可。或者你也可以喊我的名字。” 明鸾可是不敢,低头抠抠嘴角。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休整驻扎,她正要找童洵问问,就见许言嘉揽着童洵的肩膀往前头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大声说:“今夜你跟我值上半夜,给你算一份出差贴补哈。” 明鸾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赵睿之招呼她:“烤肉好了。” 她走过去,很自然的从他手里接过汤碗先喝了一口,被里头的姜味给辣得吐吐舌头。 第四百零八章 不想要的偏塞过来 明鸾是啃烤肉的时候发现自己又着了道的——她总是情不自禁的靠近这些人,人家一招呼,她就屁颠屁颠的过去了。 她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真是这些人嘴里的那位“故人”了。 不过就算身子是,她觉得灵魂也不是。 这么一说,她是该对人家好点,没准自己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人。 想通此节,越是临近京城,她反而越乖觉了些,也客气了,不像之前那样嚣张。 石森正在劝赵睿之:“我看娘娘被您温存的差不多了,您怎么还不趁机将人‘拿下’啊?加把劲,没准进京的时候就有好消息了。” 赵睿之:“滚。” 石森:“奴婢说完就滚。” 赵睿之丢给他一个“你找死”的眼神。 石森一点不怕:“您不叫奴婢说完,奴婢那真是死不瞑目,看在奴婢伺候您这么久的份上,就不能开开恩么?” 赵睿之沿着河道走,没理他,他便自言自语:“千古以来的帝王,有谁像您一样?十年啊,那不是十天,也不是十个月,您这样孤寂的走过来,奴婢有时候是真恨啊,恨自己不是个女人……,不能侍奉您,让您寒夜一个人在偌大的龙床上睁眼到黎明。” 赵睿之乜他一眼:“千古以来的宦官头子,有谁像你一样无耻到这种程度?” 石森:“奴婢怎么是无耻呢?奴婢这都是心疼您啊。” 赵睿之:“不必。” 他背着手,慢悠悠的往前走:“我不需要。” 石森:“您之前不需要也罢了,现在娘娘已经找回来了,那怎么能不需要呢?” 他倒抽一口冷气:“别是那处地儿许久不用,您不……” 赵睿之顿住脚步,冷冷的盯着他。 石森双手捂着嘴。 赵睿之笑得阴森:“继续说啊。” 石森小声:“您是不是不大会了?要不我给您寻点避火图来瞧瞧?如今市面上兴的一些,那可真是很得趣儿。” 赵睿之:“你看过了?” 石森刚要回答,他突然看了他一眼,石森转头,果不其然明鸾过来了。 石森颠颠的跑过去迎着扶着:“您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奴婢扶着您。” 他弓着身子一条胳膊给她搭,明鸾不大自在,想抽回手又觉得那样会伤人,道:“我就是出来走走。” 赵睿之道:“你不用理会他,他从前可没这样扶过谁。” 石森差点给跪了:“是,奴婢个子矮,体态还胖,多亏了您不嫌弃。” 赵睿之:“谁说我不嫌弃?” 明鸾听他们俩斗嘴,噗嗤一笑。 石森一瞧,这是心情好,连忙收回手退后几步。 赵睿之便跟明鸾说:“来,一块走走,在河边走,总有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明鸾摸了摸鼻子:“我怕水。” 赵睿之一下子想起当年云辉说的话来,她在船上待了几日,几乎绝食,回到陆地上才算好起来。 这么一想,心里又心疼她,又觉得多了一点如今的她跟过去的她的关联。 “你走这边。”他叫她走在远离河边的一边。 明鸾学他的样子,双手背在身后,沿路踢着小石子。 赵睿之:“为什么怕水?有缘故么?” 明鸾摇摇头:“说不上来,就是心里怕吧。” 赵睿之朝后看了一眼,石森忙上前来听吩咐。 他瞥了明鸾一眼,回过头对石森道:“叫人把熙园的那个小池子填起来。” 石森高高兴兴的答应了,又问明鸾:“您有喜欢的果子么?葡萄,石榴什么的,奴婢叫人给挪进去,种起来。” 明鸾:“都可以,桃子,葡萄,杏子,我都喜欢。开辟块菜地,现吃现摘也极好。” 石森哈哈一声,照旧躬身退下,然后招手叫人来吩咐。 不多时就有人依令离开,率先回京安排。 童洵跟许言嘉在一起,两个人都喝闷酒,喝得醉醺醺的。 童洵唉声叹气,许言嘉也唉声叹气。 童洵:“你叹什么气?你都是大将军了,要什么有什么?” 许言嘉:“这你就不懂了,到我这种人身上,那是不需要的,也会被人硬塞。” 童洵:“还有给你你不想要的东西?” 许言嘉含着两泡泪默默点了点头。 童洵打破砂锅问到底:“是什么?” 许言嘉:“罢了,等你日后就懂了。”依着他对皇上的了解,说不定这会儿给这小子的媳妇就已经安排上了。 进京之后,不定什么时候就洞房,生米煮成熟饭,从此人世间多一个负担,扔又扔不得,分又不敢分,眼睁睁的看着其他机会与自己失之交臂。 他大叫一声,仰面躺倒,捶着胸口道:“我可太恨了。” 童洵:“对你们这些要什么有什么的人来说,多的要不了,是很烦,对我们这些要什么没有什么的人来说,一文钱难道英雄汉。” 言嘉一跃而起:“来人来人!” 吩咐人:“去大名府跟我夫人说一声,就说我候着皇上的行辕回京了,叫她也早点回去吧。” 底下人对于将军将夫人忘到脑后都见怪不怪。 世上的男人千千万,心思细腻的男人不是没有,只是这种“细腻”可能出现在男人的某个阶段——譬如抓耳挠腮想小娘自己的时候,绝大部分不会贯穿男人的一生,如果有,那这个男人要么是仵作,要么是刑名师爷,要么在宫里,人称玉面阎罗路公公。 赵睿之带着明鸾走了一圈,看离开的有几里地了,又带着她往回走,问她:“你有话跟我说?” 明鸾:“刚才有来着,现在没有了。” 赵睿之打量着她的神色。 她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其实跟以前一模一样。 这么多年,他丝毫没有忘记她的模样,如今看一眼,都觉得心里的伤口又重了一层。 云辉信誓旦旦的说她死了,棺材钉上了钉子,然而言嘉过去找的时候,那棺木没有了,坟也塌了大半。 天知道,他得知这样的消息,当时痛得恨不能就此死去。 却偏偏死不了,还有个小儿在后殿里日夜啼哭,他能怎么办?便学着民间那些鳏夫一样,又当爹又当娘的带孩子。 有什么心思去想旁的女人?没有。 第四百零九章 给皇上下药 明鸾再次见到童洵,发现他衣裳换了新的,人也比从前更精神了,脸上多了些肉。 童洵偷偷问她:“你怎样?有人欺负你吗?” 明鸾也学他的样子偷偷凑过去跟他说:“我觉得我就是个骗子。你注意一点,能多吃就多吃,说不定他们哪一日发现自己真找错了人,把我们咔嚓了。” 童洵也知道点赵睿之等人的身份了,迟疑道:“不能吧?明明是他们来找的我们,又不是我们上赶着去跟他们回京。” 明鸾觉得这孩子不懂人情世故:“就是因为他们主动找的,一旦发现自己自作多情搞错了,你说他们会不会恼羞成怒地迁怒我们?” 童洵:“没错,每次你搞错了,就是这么对我。” 明鸾抡起胳膊拍飞他。 石森伸长了脖子“监视”这俩人。 许言嘉凑过来:“有皇上珠玉在侧,那个小土狗有什么好担忧的?” 石森:“哎,你不懂皇上。” 许言嘉:“你懂?皇上怎么了?” 石森冲他招招手,低声:“我估摸着皇上是自卑了。” 许言嘉双手抱臂:“何解?” 石森:“皇上老了啊,你看娘娘,如花似玉,二八年华的,跟皇上在一起,难怪她想给自己认个爹了,换了我,我八成也这么想。” 许言嘉:“不为皇上的风姿所倾倒,这说明娘娘的意志很强大。” 石森:“别说这些个废话了,你赶紧想想主意。” 许言嘉道:“我可不敢,那是大不敬。” 石森:“什么大不敬?这是在外头,回了京城什么情形你不知道么?皇上这些年处置政务那么辛苦,什么缘故造成的?还不是因为没有皇嗣?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娘娘,依着我趁早扑住,省得夜长梦多,你说呢?” 许言嘉:“那得看娘娘的意思吧?” 石森一听炸毛:“许言嘉你变了啊。你这话什么意思?呵呵,看来我回京后得跟许夫人好好谈谈了。” 这话一出口,换许言嘉炸毛:“你别挑拨我们夫妇关系。” 石森:“呵呵,你清清白白的,怕什么挑唆。” 许言嘉不说了,他要是真清白着就好了。 石森又拿出杀手锏来:“公主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竟然真忍心看公主被群狼环伺?如今没有皇子,公主将来出降,娘家无人撑腰,还不够凄惨?皇上都这么大年纪了,就这会儿生已经很晚了,民间多少人在他这个年纪都做祖父了!将来皇子若是小小年纪继位,又是一桩麻烦事。” 他在这里“鞭辟入里”的分析,终于将许言嘉那满腔的小情小爱给赶跑了。 “皇上不肯,那就给吃点补药呗。” 石森:“吃药不行。” 许言嘉:“食补,这不用我再多说了吧?随性的楚大夫乃是方大夫的高徒,我不信他这跟着出来,就光带了些创伤药。正经你该好好问问他才是。” 这一下子给石森开了新思路。 撇下许言嘉就跑了。 方大夫不愧是方大夫,调理出来的徒弟也不一般。 石森一去问,才支支吾吾说了一下,楚大夫就拿了几个方子出来:“这是食补的法子。” 石森看了道:“就山药枸杞之类的吗?太温和了一点吧?” 楚大夫道:“煮好了,往里头加一勺子龟龄集就是。” 石森一拍大腿:“忘了这茬子了。” 龟龄集取灵龟长生不老之意,除此之外,男子服用之后身体康健,虽到达不了返老还童的地步,可的确是对子嗣有高妙之处的。 “你带了?” 楚大夫:“嗯,这次出来,师傅说万一皇上遇着娘娘,说不定要用。” 石森嘿嘿奸笑起来,竖着大拇指:“方大夫他老人家,那可真是应了那句姜还是老的辣,太厉害了。” 楚大夫:“只是这事还用告诉皇上一声吗?” 石森:“不用不用,他知道了,我们就惨啦,就是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才叫好。你放心,遇到事我顶在前头,不会叫你挨揍的。” 如此两人悄悄议定,皇上的膳食当然有人专管,石森都是直接在接手后悄悄弄一点点进去,怕皇上挑嘴吃不上,专门放到汤盅里头,献进去。 石森是个好奴才,眼巴巴的瞧着皇帝喝汤,就跟奶妈子喂孩子吃饭一样,孩子主动喝一口,他就高兴的不得了。 赵睿之纯粹是出于本能警告他:“别出什么幺蛾子。” 不一会儿明鸾从外头进来了,看见石森还打了声招呼。 赵睿之问她吃饱了么,是不是要歇着。 她脆生生的应了个“嗯”,打算往里头走着,突然闻见桌上汤碗里头的味道,鼻子感觉那香气勾魂,就如饕餮碰上了美食一样。 甚至连避嫌都忘了,她蹲在桌子跟前,伸手指指他的碗:“这里原来盛的是什么?” 赵睿之:“是炖山药。” 吩咐石森:“给她盛一碗来。” 本来就有多着的,候着皇上说好再进献的。 因此石森一听皇上的吩咐,连忙掀开食盒舀了一碗送过去。 明鸾只闻了一下,就放下碗,撇嘴:“吃好吃的瞒着我也罢了,还哄骗我,真不地道。” 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赵睿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自己端起碗来闻了一下:“我觉得一样啊?有什么不同?” 明鸾只是鼻子闻着不同,叫她描述她也描述不出来。 还是石森灵机一动:“刚才皇上喝的是热的,如今这汤放凉了,就不是那热着的味道了,外头炉灶还烧着,奴婢去寻人再做。” 明鸾吃软不吃硬,一见人家客气,自己也客气:“不用另做,既然说是这个,那就热热这个呗。” 石森出去,亲自在小路子上热了热,又找出随身带着的小瓶子,往里头倒了先前皇上喝的那些量。 他才一提着进去,她就笑了:“这会儿味道对了。” 赵睿之失笑:“一点这个而已,就算你天天吃,也不是吃不起。” 明鸾闭上眼回味,石森道:“娘娘喜欢这个,改日再给您做,一点也不费事。” 第四百一十章 嘴里还嚷嚷着“热” 明鸾这几日看赵睿之吃饭,知道他吃的其实不多,反正吧,处处显得克制。 不得不说,还是受影响的。 吃了一碗,赵睿之问她还吃么,她就放下碗摇头。 赵睿之笑:“我刚见你的时候,你自己吃了一桌菜。” 明鸾其实还有肚儿呢,她觉得自己最近遇到的事太多,虽然运动量不足,但显然大脑活动也十分消耗能量,但是,她也觉得“克制”是个好东西。 于是回答道:“大概我这就是传说中的‘近朱者赤’,跟您学着这样,其实也很好。” 她自己又没几分赚钱的本事,吃那么多,万一将来吃习惯了却突然跌地上了,那还不得难受死? 赵睿之抿着的唇角微微上挑,吩咐石森:“再去盛一碗来。” 石森:“这——” 赵睿之瞪他。 这会儿石公公倒有几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了。 咬了咬牙,觉得这责任有点大,给皇上吃了,要是皇上发作,还还没什么,可要是娘娘吃了有个什么,他可是知道皇上有多重视,说不定就得活剐了他。 “奴婢不是心疼您吃,这马上要入夜了,吃多了积食就不好了。” 赵睿之:“这碗才多大,不碍事。吃完我们俩出去走走,散散也就是了。” 眼瞅着再说自己就要露馅了,石森只好咬牙出门,再弄一碗送上。 石森还想巴巴的看看——万一有事儿,他得赶紧叫楚太医。 结果赵睿之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他终于扛不住,于是只好暗暗嗟叹着退了出去。 到底是把自己忘了,赵睿之这一阵子也其实有点拿不准怎么对待她,反正是尽量的留着颜面。 这会儿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所以他才叫石森滚蛋。 自己呢,不舍得离开马车,装模作样的拿了一份奏折看着,其实眼睛余光却是停留在她身上。 偏明鸾觉得这味道喷香,说不上来的好闻,就像身体里头的馋虫被勾起来了,蠢蠢欲动,欲罢不能。 她捧着碗,实在拒绝不了美食的诱惑,低下脑袋喝了一口,抬起眼还往他这边瞅。 赵睿之连忙把折子往上挪,把自己外扬的眉毛挡住。 从前也觉得她可爱,自打她不见的这十年,完全是靠着回忆才熬过来的。 但还是比不上现在,这种活灵活现,这种可怜可爱,还有那耿直的性情,偶尔一点娇柔的虚伪,简直没有一丝不好。 她埋头吃完,放下碗后,他才将眼睛露出来,问她:“还要吗?这个味道你喜欢?” 她说不要了,摸着肚子道:“就是感觉身体里头馋虫馋了。” 连自己馋,也要叫虫子背锅。 他笑得眉毛闪动:“走吧,出去散散。” 才要动身,外头突然一声震雷,明鸾立即说不去了。 赵睿之便叫了石森过来,问他外头情形。 石森道:“扎营的时候就考虑到要下雨了。” 赵睿之:“嗯,值夜的都赏一件油衣。” 石森应了后就去安排。 赵睿之转过身来看明鸾,她已经打着哈欠歪在一旁了。 虽舍不得叫她离了眼前,还是开口:“去里头歇着吧。” 说完见她点了点头,大概是真的困了,眼皮都垂下来,踉跄着步子就去了中间的车厢。 进去后她就扑在褥子上,连个想头都没想,直接双眼一闭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谁知越睡心里越热,简直跟白娘娘吃了雄黄酒一样的燥起来。 她动静一大,外头赵睿之也听见了,不放心的过来看。 只见她睡得一身汗不说,翻着身折腾,也将身上的衣裳都弄松散了,双颊红润,简直就是艳若桃李。 她嘴里还嚷嚷着“热”,可不是热? 落在赵睿之眼里就跟一锅粥熬熟了似的,咕嘟咕嘟地冒泡呐。 为着她好歇,车厢里头的灯并不亮,然而就这不亮的一点灯光仿佛都集中在她身上似的。 赵睿之心口极速的跳动起来,觉得自己也有点热。 他拍她起来,她睁开眼,朦朦胧胧的喊“渴”。 外头有水,他直接去倒了一杯来,又将她扶起来喂她喝。 喝了一杯还不足,越发难受似的,伸手挂他脖子上:“要凉的水。” 赵睿之小声道:“你躺好,我再去给你倒。” 她却像听不懂他的话一样,攀着他的脖子怎么都不撒手。 心心念念的人投怀送抱,赵睿之很快就有了反应。 他早就不是什么四六不懂的愣头青了,喜欢的人在怀里,一时真舍不得撩开手,于是喊石森倒水。 石森没敢离远,就在车外候着呢,一听皇上声音,顿时两股战战,把出主意的许言嘉,还有提供技术支持的楚太医都骂了一顿。 要不是这俩人,他也不敢有这些个搞头——他就是一个单纯、纯洁、天真无暇的太监,冰清玉洁的,哪里懂这里头的事儿哦? 进了马车,见皇上不在头一进里,心肝就皱起来了,小声喊了一句:“皇上?” 赵睿之:“倒被凉些的水进来。” 石森应了是,低着头进去,见皇上背对着自己,脖子后头一截雪白的皓腕,他真没敢多看,但这不就只是一眼的事么? 送上水,还要得皇上一声威胁:“今日的事若是走漏半点风声,仔细你的脑袋。” 石森就知道皇上这定然是恼极了。 一般皇上骂他,会叫他仔细皮,这样顶多是打一顿,他习惯了。 可要是仔细脑袋,那就是有且仅有一次,这个他没有习惯,因为一次就玩完了。 明鸾喝了水,没安稳半刻钟,就又燥起来,哼哼唧唧的扑他怀里磨蹭。 她这会儿半醒不醒的,什么都不想顾了,就想脱干净了散散热气,想到就要行动,抽回一只手就窸窸窣窣的开始解腰带,另一只手还摸着他脖子,就跟那护食的崽子一样,摸一把又一把。 等她把衣裳踢开,钻他怀里,赵睿之这才醒悟过来:“你发烧了!” 连忙扯了被子盖住她,也顾不得自己的反应了,忙喊石森:“去传太医。” 石森在外头屁滚尿流的跑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他也有给人当解药的一天 楚太医听了石森的话也是一阵无语。 “这东西您不知道不能给女子吃?” 石森:“没听说过啊。” 楚太医简直泪流满面,他这会儿有点懂为什么自己师傅一听说皇上出门这么高兴了,因为在宫里伺候皇上真跟在外头做大夫不一样。 皇上身边的事儿,那都不是寻常事,毕竟是真龙天子么。 石森:“从前我还见过一些个太监吃呢。” 楚太医:“他们吃了干什么?跳猴子舞吗?” 石森:“您快想想辙,这事儿闹不好,咱们脑袋就分家了。” 楚太医:“我把药给您,是给皇上用的,也没让您去讨好娘娘。” 石森声音拔高:“那是我想讨好吗?你怎么不说是皇上想讨好?” 楚太医除了苦笑还能干啥? 双手一摊:“没法子,熬过去就好了。” 石森瞪大眼,抓着他的手:“我不管,你这话对皇上说去。” 赵睿之手忙脚乱的给她换了小衣,主要是她不配合,所以很是费了一番功夫,也就没嫌弃这俩人磨蹭。 楚太医本来还抱着希望,万一不是因龟龄集闹出来的毛病呢,结果一上手搭脉,脸上的表情就一言难尽了。 赵睿之这会儿也觉得自己热,但心里因为有记挂的事,所以勉强能忍住。 “到底怎样?快说。”他催促。 楚太医咽了咽口水:“皇上,关于娘娘的身体,臣,臣想单独回禀。” 赵睿之这会儿可没法将人放下,他用薄被遮着她的脑袋,将人抱在怀里,胸膛给她贴着,她还不足意,双手在他后背乱摸呢。 所以这个单独,也就只能石森退出去了。 楚太医这样,还是为了皇上的面子。 石森一出去,将门关了。 赵睿之已经不耐烦了,他感觉肉皮被她叼起一块来磨牙,口水都流在上头了。 楚太医又咽了一口口水,支支吾吾的把石森去讨药,而自己师傅这次出来怎么吩咐的,都一一的说了,当然,他也没敢将自己撇清:“论理龟龄集的味道不美,不知娘娘怎么闻到了说喜欢……,都是臣给药之前没有叮嘱好,臣死罪。” 他趴在车厢上,以头触地,感觉脖子后头凉飕飕的。 皇上倒抽了一口冷气。 楚太医更害怕了,觉得自己师傅能活这么长久真他娘的不容易,自己这才出师,本想着这一趟就是镀镀金,差事容易呢,没想到一百步都走完了,剩下的一步折了腿脚。心碎。 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听见上头皇上咬牙切齿的问话:“那现在怎么办?” 楚太医心里一个“我靠”,能怎么办?这会儿就是要个解药呗,关键是这“解药”不是一般解药。 他还得斟酌了回答。 “皇上明鉴,娘娘如今这样,也……也没有旁的解法。”男人一般服用了,若是没有媳妇,至多用手,可娘娘是女主子。 赵睿之觉得自己的脸也烧着了,问:“真没有旁的办法?” 楚太医:“娘娘现在煎熬,或许泡泡冷水澡会好点。” 赵睿之:“不成,她不喜欢下水,在河边走走都不高兴。” 楚太医:“那就先煎熬一阵,至多两三日功夫,这股子劲头就下去了。” “两三日?” 赵睿之眉毛都要飞成刀子了:“这么长?” 楚太医脸也红了,觉得自己其实挺对不住娘娘跟皇上的,本来是设想皇上龙精虎猛,娘娘半推半就,结果现在反过来了,成了娘娘猛虎下山,皇上明推暗就了,更惨的是,他还得给皇上当风箱,把握好度,免得皇上推的狠了,没有梯子下来。 “若是娘娘实在熬不过去,还得皇上助娘娘一臂之力。”他硬着头皮道。 这个一臂之力用得甚好。 赵睿之磨着牙:“滚。再有一次,你就备着脑袋分家吧。” 楚太医利落的滚了,赵睿之却左右为难起来。 如今知道了“病因”,是哭笑不得。 内门一关,他手上的劲略松了一下,紧接着就被她挣脱开了,刚才为免她哼唧出声,他这才把手指塞她嘴里,被她咬得浑身如过电,如今拿出来可算是逃出生天了,就是她得了自由,丝毫不考虑他的“艰难”,整个人都贴他身上,还把他外衣也给扒拉开了:“我好热,你给我凉快凉快。” 这口齿表达的很伶俐了,他低头:“你醒了?” 目光跟她的对上,就见她双眸亮到发光,还是绿光的那种,起伏喘息,格外的销魂。 这回轮到赵睿之咽口水了:“还,还喝水吗?” 明鸾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喝水没用。” 赵睿之有点愧疚:说起来都是他连累她。不过也怪她好奇心重,什么都想尝尝,这才有了这起子乌龙。 你看他也喝了,他就能忍住。 于是他苦口婆心的劝她:“你忍一忍,要不睡一会儿就好了。” 明鸾刚才稀里糊涂地,但将楚太医的话也听了个差不离,她是不明白楚太医口里那些什么药什么集之类的,但她知道,自己现在需要解药,解药就是赵睿之。 她:“你是不是不想当我的解药?” 这话叫赵睿之怎么回答? 说不想,那是假的。 说想,有趁虚而入的嫌疑,他自己还要鄙视自己。 她想哭:“你也喝了,你怎么没事。” 赵睿之集中注意力,竭力让目光不要落她身上,盯着车窗回答她的问题:“我刚才想了想,可能是我身体虚,小时候就是拿各种补药补起来的,因此对这个不敏感。” 她的第二个问题很快就来了:“你是高僧么?” 他没明白:“什么?” 低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她冲他的胸膛再次下嘴—— 赵睿之猛地抓了个什么塞自己嘴里! 感觉自己鼻子里呼出来的都是火苗子了。 他念经似的,颠三倒四,翻来覆去的劝说:“你忍一忍,否则你明日一定会后悔。” 到时候一哭二闹三上吊,朕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她口水横流,这会儿完全被本能控制,留着哈喇子回他:“我忍不鸟,真的好难受。” 第四百一十二章 我给你吹吹 虽然古话都说百忍成刚,但是忍字头上一把刀,那刀可是落在心上的呀。 赵睿之被明鸾夹缠,感觉自己快成仁成圣了。 待她撩拨到艰难处,那嘿咻嘿咻的呼吸声,叽叽咕咕的咂么声都那么叫人心动。 “我们俩本来就是夫妻。”他心想,“我不想搞什么杀妻证道,你也不是我的心魔。” 手渐渐落在她肩头,手心里头终于握上她的圆润的肩膀,心跳急速。 “我又不打算得道成仙。”他再接再厉的说服自己。 她有点下滑的趋势,他的手不得已赶紧往下搂住。 这万一要是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明儿她醒来他可怎么有脸去说理呢? “这货失去了记忆不假,反而比以前更为骄纵了。” 他这样一想,又觉得她的确难缠,怪不得将那个姓童的小子捏的团团转。 “当然也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性。之前都怪开头不好,导致压抑着了。” 这样一想,心疼的想法占了上风,身体随之略微冷静。 “说起来是我对不住你。”他低头瞧着她,“可是后来我们也好过的不是么?当初你怎么就舍得吞了毒药呢?而你后来又有怎样的经历?这十年里,你在哪里?朕几乎翻遍了天下……,唯独找不见你。” 她没有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唯一的回应是轻轻的吻了吻他的喉结,开口来一句:“这里是脆骨么?我最喜欢吃脆骨。” 他触摸着她的面颊:“明鸾,我们以后都不分开了好不好?生同衾死同穴。” 她问:“那能有吃不完的脆骨吗?我要顿顿吃卤鸡爪,只吃最上头那一块骨头。” 赵睿之马上反应过来她这是有要当妖妃的潜质。 前朝里头后宫穷奢极欲,相传宫中一日食用鸡的量就过万…… 她而今只喜欢吃脆骨,那撑死一日用一百只鸡?不多不多,大不了让御膳房以后都把鸡爪留出来撸了。 才松一口气,就发现自己又被她带偏了。 天底下也就只有她了。 旁人谁能左右得了他的想法? 她还在哪里继续追问:“有吗?” 他道:“有。” 她:“吃不完?” 他点头:“吃不完。” 她就笑了起来,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很有宠妃架势的撒娇:“你怎么像个复读机呀?” 赵睿之没听懂:“什么东西?” 她好心的给他解释:“就是我说一句,它跟着说一句的一个东西。” 说完又嘿嘿笑起来,笑一阵继续胡乱摸他:“快让我凉快凉快。” “虽然你看上去有点老,但身上的肉还挺舒服的。” 赵睿之清心寡欲十多年,就是再见面,也没急吼吼的将人往床上拐,可是换了对方主动,这滋味又不一样了。 “徐明鸾,你清醒清醒。明儿醒来,你别不认账了!” 她倒是听明白了这一句,捶着自己胸口道:“小爷是谁?怎么会不认账?” 疯疯癫癫的,赵睿之心道你打我怪痛,捶自己也用那么多力气,瞄一眼,发现她胸前果然红了一片。 他倒是心疼起来:“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淑女点?娇蛮也就罢了,把自己当成男人使唤,叫天下的男人怎么办?” 结果她接下来开口一句把他吓住:“爹!” 要不是这个叫声太凄厉,赵睿之也不至于松手没抓牢她,要不是他松手没抓牢,也不至于叫她顺着往下滑,一下子砸在他腿心里。 本来刚才就被她撩动的火热,这下好了,不是火上硬给泼了一盆冰水,赵睿之只觉得一股酸痛只冲天灵盖过去,四十多年的老物件儿差点就折了。 气得他伸手拍她一下:“你这个二百五,给我起来。” 先前多少子耐心呢,这会儿也顾不上了。 今日之耻,简直比头一次两人相见她扯烂他裤子那事儿都严重百倍。 她却莽莽撞撞地,捂着下巴:“什么东西,戳的我好痛。” 赵睿之:“我比你痛一百倍!你那是骨头!我的是肉!” 亏得没外人。 否则这天底下头一等尊贵人要被人笑死了。 明鸾虽然蛮横了些,但人品不能说蔫坏,听了他的话就道:“那我给你吹吹,吹一口仙气就不疼了。” 她说到就做,果然低下头冲着刚才戳自己的那地儿使劲。 连揉带搓的,嘴里小风呼呼一吹,赵睿之刚才的痛真有种不翼而飞的错觉,暌违已久的那种冲动重新上头,身子不知怎么就软了下去,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显出一种羸弱的美感来。 脑子里头一个小人义正言辞的告诉他,他这是趁人之危。 但另一个人小人则小声哔哔:“俩人是夫妻。夫妻,懂吗?” 所以理智知道自己要阻止,应该阻止,否则明日她若是记得这个,一定会想杀人的。 但情感上可耻的妥协了,就像他真的推不开她一样。 他这么多年,虽然前后娶过俩女人,但之前的徐颂贤除了给他留下阴影,没有体会到任何身为男人的快活。 后头明鸾这里,一开始他也是不想的,反正有微微的那一点意思,但都比不过他的尊严的体面更重要。 他甚至觉得,要不是太后跟当时的皇上赐婚,他能把那种冲动埋一辈子,毕竟是冲动么,何至于为了这份冲动就搭上自己的尊荣呢? 后来他表现的不情不愿的娶了,但其实心里已经将她当成妻子了,那么一个充满了活力的小不丁,渐渐长大,跳脱,精力无穷,点子无数,他有什么理由能不去喜欢她呢? 他没有。 于是他放任自己沉入进去。 陷入的深了其实不好,会固执,会偏执,会钻牛角尖,更会留下无尽的痛苦。 这么多年,他有时候在想,自己这样执着,其实是在欺骗自己,她其实已经死了。 可这样的念头一想,他就立刻感觉自己活不下去了,想上天入地去黄泉里头寻她。 卓大师发了无数毒誓,说她尚且在人间,他心里再不信,也逼着自己相信,后头都觉得自己其实早就疯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汤羹里头加了雄黄? 明鸾次日醒来,唇红齿白眼波潋滟,别提多么好气色了。 倒是皇帝抿着唇一早上没跟她说话。 她就觉得怪燥得慌,心想自己一个大姑娘,这样整天窝男人的马车里头也不合适,便琢磨着去问问石森看还有没有别的马车。 结果石森一瘸一拐的,看见她之后就拿袖子遮了脸。 他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没有胡须,脸皮也显得嫩。明鸾偶尔开玩笑还称呼他为叔叔。 这会儿就问:“石叔叔又怎么了?可是我不留神哪里得罪了?您知会一声,该我赔不是的时候绝对不二话。” 石森放下袖子,哭丧着脸:“姑奶奶,小祖宗哎,求求您了,能不能不要叫奴婢叔叔啊?奴婢还想活着伺候万岁爷呢。” 明鸾:“这是什么话?” 石森:“昨夜的事儿您还记得多少?” 明鸾眼珠转了一圈,不解:“我就觉得热来着,难不成昨日的汤羹里头加了雄黄?所以我夜里现原形了?” 石森:“噗!” 他见她是真忘了,就给她解释:“您昨夜一会儿喊皇帝爹,一会儿喊皇上哥哥,后头虽然听得不真,好像还喊了一句什么‘你这孙子,看老子给你一金箍棒’……” 明鸾倒抽一口冷气。 “所以,”石森抱歉的瞅了她一眼,“奴婢只是个伺候主子的,当不起您这一声叔叔,您若是愿意,就喊奴婢名字石森,若是一时记不住,就喊‘吾那孙子’,奴婢也一定好生的应着。” 总而言之,跟万岁爷称兄道弟的死去,哪里比这样伺候这万岁爷然后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更好啊? 明鸾不想相信自己竟然干出这么天怒人怨的事来,但是,她看石森的表情,觉得石森一定不会拿这种事来哄她。 遂喃喃自语:“难怪今儿早晨起来看他一脸郁卒,原来是被我气得。” 其实她哪里知道,昨夜赵睿之死去活来的,正到了高妙之处,忽然察觉她停下,还以为她这是欲擒故纵呢,就是纵的时长过于长了,等他熬不住,抬着后脑勺往前一看,就见她趴在他大腿旁睡的口水横流,还吧嗒嘴说:“好香。” 石森了然,抄着手问她:“您老找奴婢是有什么示下?” 明鸾这会儿因为自觉感觉对不住赵睿之,便有些个扭捏了:“我是想着,快进京了,我占他的马车总归不大礼貌,还有别的车吗?” 石森眉毛都要飞走了,小姑奶奶还知道“礼貌”,我的天呐! 不过要换马车的话,这事儿他可不敢做主,因此道:“有是有,就是要么装着行李物品,要么就叫侍卫们轮班休息用,恐怕委屈了您呐。” 明鸾忙道:“不委屈。” 石森一看这是要坏菜,连忙拦住:“再者就是皇上得允准了。其实如今这里到京城满打满算也就只一天功夫了,要是骑马,都不用过夜,皇上这是心疼您,才陪着您坐马车的。” 睡马车颠簸,哪里比得上睡床舒服啊? “那还磨蹭什么啊?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还不如赶紧回去呢。” 她摸了摸脖子:“是骡子是马也该牵出来溜溜了。” 总觉得这一入京城,就跟入了虎狼窝似的。 她又问石森:“你知道徐家吗?前头他们抓了我,想冒充他们家的孩子,说送我进宫做娘娘的。连他们都这样想,怕你们也是这想头吧?找不到真人,就拿我做个替身?” 石森凛然道:“自然不是一样的想法。他们那是想翻身想疯了,您放心吧,就算您是他们家的孩子,那也是歹竹出好笋,是鸡窝里头独有的凤凰儿。” 也不知道是跟这些人都相处灌了还是怎么,明鸾觉得自己不大烦他们了,反正没有烦徐家人的那种情绪,便道:“如果你进京之后还跟我这样要好,那我也不怕了。” 石森双膝一酸给她跪:“您这话怎么能跟奴婢说啊,您有什么甜言蜜语的,得跟咱们皇上说,他才是护着您的天,有他给您遮风避雨的,别说我一个,就是天底下其他所有人,都得捧着您,好好的跟您说话……” 谁知明鸾挥着手神来一句:“我不在乎的人,随便他去说我什么吧。” 这一句就把石森给感动的不行了。 这说明什么?还不是打骨头缝里记得旧人? “您要是早点想起来就好了。皇上这些年过的跟苦行僧一样。” 明鸾就不懂了:“他不立皇后,不是还有两位妃子么?立那么俩人只是当做摆设?” 石森瞪眼:“您怎么知道?” 明鸾不好意思了,这是童洵从许言嘉口里挖出来的。 大家都说皇上深情,童洵这会儿接受了他不可能是明鸾爹的事实,心里对皇上的忌惮又重新立了起来,瞅着一点儿见面的功夫,就把自己知道的事儿给捅出来了。 石森也不等她回答了,生怕她误会呀,自己赶紧解释:“那是早在辽王府的时候就立的侧妃,乃是先帝跟太皇太后赐下的,这些年,宫里有这二位,虽然有名无实的,总算能替皇上挡一挡,要不前朝还不得翻了天啊。” “就这样万岁爷还艰难百倍呢。他都四十了,身边只有一个公主,没有其他孩子,民间里头不乏有想头的人,就想钻空子,或者闹乱子,按下葫芦浮起瓢的,奴婢一个不通人事的听了都觉得难受。” 明鸾:“皇上没儿子,他们难受什么?” 石森:“那就像乡野中的富户家没有儿子,空守着巨大财富还不是一样的惹人觊觎?虽然是帝王,可也不是无坚不摧的,多少人都恨不得咬上一口呢。” 他说道最后的时候,诧异的看了一眼明鸾:“您怎么还咽口水?是没吃早膳呐?” 明鸾只是听见他说那个“咬”字,心里不知怎么就浮出馋意,连口水都分泌过剩了。 她怪不好意思的,连忙道:“我去瞧瞧他,看能不能骑马进京。实在坐马车坐烦透了。” 石森看着她跑了,不由摇摇头,不过不管怎么说,如今这关系眼看比刚开始缓和多了,都知道去找皇上商量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卓大师跑了 赵睿之听了明鸾的话一愣。 “你想早点进京?” 他问完觉得自己不正常,明明最应该迫不及待的人是他,可现在反而近乡情怯的人也成了他。 明鸾道:“不是你说京里有我想见的人?我想了,见完之后我就跟童洵还回去之前来的那地儿,那个官老爷挺慈爱,是个有人情味的好官。” 石森在一旁看见皇上愣神,都急死了。 出来道:“小姑奶奶您有所不知,皇上也慈爱着百姓呢,见了那位大人,觉得他很好,就提拔他去京城啦,让他在更高的位置上,发挥更大的作用,慈爱更多的人。” 明鸾张了张嘴,又闭上:“行吧。” 石森这一打岔,赵睿之回神了:“那就快马进京。” 才打定了主意,就见有卫士疾驰而来。 赵睿之眯了眯眼,卫士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朝上呈上信件。 石森瞧着赵睿之的脸色接过来,原来守卫京城的李先成命人送的信。 他打开抖了抖,捧着过去给赵睿之看。 信上说卓大师已经走了。 卓大师留言说皇上找到了想找的人,京中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了,他这样走,也不算违背誓言,还往皇上放他那些徒子徒孙们一马,皇上日后子嗣繁盛,当以爱子之心爱天下黎民百姓。 其实他还说了一些,是李先成觉得那些话说出来恐怕会叫皇上生气,因此只捡着中听的说。 石森本以为赵睿之看完信会高兴,谁知他抿着唇脸上一个笑意也没有。 明鸾好奇:“什么事啊?” 赵睿之:“无事。” 见她伸长了脖子看,便把信交给她。 明鸾看了疑惑:“就是他指引你们找到我的?” 赵睿之点了点头。 明鸾:“我没见过这个人吧?他怎么神神叨叨的?你们这样迷信着信他,对江山社稷真的好吗?” 石森噗得笑了,笑完看赵睿之跟明鸾都盯着自己,他连忙闭了嘴,规规矩矩的握着手站那里不动了。 赵睿之:“回去吧,早晚要回,那早一日回去,你好多歇歇。” 许言嘉趁着一个空子偷偷问石森:“昨儿成事了吗?” 石森白他一眼:“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他们相熟了多少年,彼此说点过分的话也没有在意的,许言嘉嘿嘿一笑:“我看皇上不急太监急。” 他又说:“我还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听?” 石森觉得自己脑袋快要搬家了,但想了想仍旧道:“你说吧。” 许言嘉:“从前王妃对外男都不假辞色,如今她可是非常维护童洵的,天天要跟他说话,生怕我们把童洵的脑袋咔嚓了。我看不如将他放出来,在皇上面前现现眼。” 石森斜睨他:“是你嫉妒他吧?” 许言嘉:“您这样就没意思了。” 石森:“你要是承认,我就用这个法子试试。” 许言嘉:“我这也是为了皇上早日有了龙嗣,您不为皇上着想,反而这样埋汰我,我可真伤心了。” 石森这才连忙拉住他:“成,按你说的办还不成么?” 明鸾正盯着赵睿之的御马仰着脑袋在看,赵睿之说叫她喂喂马,这样骑上去马儿不会欺负她。 她还是有点害怕,觉得马嘴能把她一口吞下去,瞅瞅那一口牙齿,可真帅气,可真整齐。 童洵跑了过来:“我骑马带你吧?” 明鸾下意识的就看向赵睿之。 石森悄悄跟赵睿之说:“皇上,您看,那个小个子男人又去讨好娘娘了,可娘娘呢,眼下是开始在乎您了,懂得为妇之道,先瞧您的脸色来着。您不能不作为,让别的男人专美于前啊。” 赵睿之不为所动,石森真急了:“皇上啊,您想想从前,冤枉了娘娘,让娘娘那么凄苦的过了那么多年,咱们如今是怎么补偿都不为过的。”他在心里又偷偷加了一句,就算是争宠,您也得争啊,谁叫您这一辈子只认准了这一个呢? 明鸾一看见赵睿之起身,心里不知怎么一个紧张,对童洵说:“你自己骑,我……” 童洵脸色暗下来:“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了?” 明鸾将他拉一旁,苦口婆心:“要是那家伙是我爹,我还能想想法子,比如跟你提前生米煮成熟饭之类的,可若他不是我爹呢?到时候咱俩不就都完球了?反正还有一天就进京了,进京之后看看情况再说。” 童洵有点灰心,谁家爹这样看着姑娘啊。 “既然如此我不如回乡里去。” 明鸾:“你难道不想过好日子啦?你为了我背井离乡的,我也没报答你呢,看他们都不穷的样子,没准砖缝里头扫扫就够我们受用一辈子。你就算回去,好歹多弄点钱么。而且,我怕徐家会找你麻烦。” 童洵想了想道:“那成,我跟你回京城去。反正家里叔叔婶子自从卖了你,我跟他们也没什么可来往的了。去哪里不是去,我到了京城,日后你受了欺负,也能找我帮你。” 明鸾感动不已,抓住他的手:“我果然没看错人,今生今世遇到你是我三生有幸。” 童洵看她两眼发光,知道她这甜言蜜语并不是白说的,这是因为自己答应了她不离开。 要是自己执意走,她肯定上蹿下跳着发脾气了。 这么一想,突然就释怀了。 她其实没怎么开窍呢,首先想到的是保住性命,其次就是自由自在,想拉着他做她的备胎吧。 主要是他犯贱了,甘之如饴,所以怪不得她。 “那我去跟许大将军借一匹马,这次可得挑一匹好的,毕竟要疾驰么。” 明鸾点头,目送他走了,赵睿之慢吞吞的走过来,伸手把披风递给她。 结果她就给穿翻了。 虽然御用的披风里头绣得也美轮美奂,但里外还是要分的,他没办法,只好上手替她重新弄好,帽子也给她带起来:“风大,刮痛了脸会流眼泪的。” 自然是他带她骑马。 明鸾没料到自己还晕马呢,骑着骑着就感觉脑子快熬成了粥,知道伸手搂住他的腰,然后两眼一闭窝他怀里就睡了过去。 第四百一十五章 星河和星矢 赵睿之回京自然有人安排清除路障,叫百姓规避。 城门早早的打开,李先成就等在门口,远远遇见了,看见旗子一挥,知道这是叫直接进城的标志,便翻身上马,在前头引路。 明鸾睡醒了就发现自己已经进了宫。 她躺在床上,一睁开眼就看见一个女孩子坐在自己床边默默流泪,哭得没有声音,一哽一咽的,眼泪已经把前襟打湿了。 她吓了一跳,对方也受惊不小,一下子站起来,两手交握在身前:“您醒了?” 明鸾看她的容颜,脑子嗡得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想破土而出,可又最终沉入幽寂似的。 她坐起来,打量着对方:“你是?” 对方很纤细,算不上太瘦弱,可是也透着一股弱柳扶风的意味,两道眉毛清晰齐整,一双眼睛大大的,极为传神,皮肤细腻到叫人嫉妒。 说实话,明鸾有某一刻心里想的竟然是赶紧找个镜子看看自己的脸。 就在这时,对方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是星河,赵星河,是母亲给我娶的名字。” 明鸾脱口而出:“你母亲是不是看过圣斗士星矢啊?” 她见对方一脸懵逼,连忙摆手:“我胡说八道的,这名字很好听,很衬你。” 星河点头:“母亲喜欢一句诗,从里头选了两个字做我的名字,您知道是哪一首诗么?” 明鸾想挠头,不知怎么就成了考教了,不过她也不是怕,就是脑子里头这会儿知识储备不足,就小心翼翼的道:“我才疏学浅,只记得有一首跟这个相关的,恐怕还不对。” 星河鼓励又期待的看着她。 她心想,卖弄就卖弄吧,弄不好就听人家说说呗,反正说错了也不丢人。 “跟星星有关的,还跟河水有关的,我只记得一首,后两句是‘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她一说完就见对方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那里头的泪啊,像是珍珠一样,一低头就砸在了地上。 明鸾:“我是蒙对了吗?” 星河没有说话,扑过来抱着她就嚎啕着哭了。 这声音响彻云霄,不知怎么唤醒了她某一刻的一个记忆片段。 仿佛是婴儿的啼哭,牵动了她久久沉寂的那一点为母的刚强。 本能的拍着星河的背:“别哭,哭多了不好看了。” 一面伸长了脖子找人,她其实是那个擅长哭闹发脾气的,但并不是擅长哄人的,偶尔哄两句,也都带着目的,浮浮躁躁,难以入心。 可眼下怀里这个小家伙,虽然看上去比自己都差不多高了,不知怎么就有种想照顾想哄的冲动。 她把这个当成是自己的母爱爆棚。 因为对方真的好香好软。 赵睿之终于姗姗来迟,她一见他立即狠狠的瞪他一眼。 恼他让自己处在这种无所适从的状态。 石森大声咳嗽了一声。 明鸾就察觉怀里的小人儿身子颤了颤,连忙松开搂着自己的手,伸手抹着眼泪站好,规规矩矩地喊:“儿见过父皇。” 赵睿之冲她点了点头:“嗯,你娘娘舟车劳顿,还要再歇歇,等她歇好了,你再过来吧。” 明鸾发现赵睿之在面对女儿的时候很稳重,很有距离感。 不知怎么心里有点恼他冷漠。 幸好星河并不在意,还转头跟她说:“那您好好歇着,我改日再来。” 明鸾一肚子疑问,但知道这会儿应该问赵睿之,就点了点头,看着星河迈出门槛,有个人来扶着她渐渐走远了。 心里有一种怅然若失的冲动。 赵睿之坐在床沿上,问她:“想起什么来了吗?” 她看着他,鼓着腮帮子把眉毛都皱紧了:“你不要告诉我,她是我生的,你看我像是能生出那么大孩子的样子么?” 赵睿之伸手想去拉她的手,被她拍开。 他又拉,她躲了一次,对他这种耐心厌烦了,也就不抵抗了,让他握住了她湿乎乎的掌心。 “你生下她之后,经历很多事,所以才有如今的模样。” “卓大师的信你也看过来,就算不提他,我的妻子,我跟你同处了那么多年,我不会看错的。” 明鸾:“什么卓大师,我又没见到人,焉知不是你们杜撰出来的一个人来故意哄我。” 赵睿之苦笑:“我哄你做甚么?若是不在乎,叫人将你带进京,何至于我亲自去接你?” 明鸾:“你说我生下她之后,又经历了一些事?什么事?难不成我返老还童了?” 赵睿之:“你生孩子的时候我没在你身边,据说是血崩而亡。” 他低头,目光落在她的青葱玉指上,“是我对不住你,后来得知消息去找,结果发现你的坟塌了,棺木连你都不翼而飞。我寻遍了那处地方,都没有找到你的踪迹,险些疯了,后来母亲就叫人将卓大师送进京,说你还活着。” 明鸾这是头一次听他说“母亲”,疑惑:“你母亲,难道不是太后吗?” 赵睿之:“不是。她当年诈死,叫我误会了你。后来她得知消息,深觉对不住你,也就没再见过我。” 明鸾心里暗道“我靠”,一个太后“诈死”,难不成是有了情郎?我滴娘啊! 这样一想,又觉得眼前这人也有点可怜了。 瞅他一眼,却不想正好跟他的目光对视到一起。 这会子看见他,不知怎么心中一紧,慌里慌张的赶紧撇开到一旁。 赵睿之:“我还安排了一些素日跟你相熟的旧人,你都见见吧?没准就想起来了。” 明鸾一听这个顿时摆手:“我不要。我谁也不想见。” 赵睿之:“那么星河呢?星河你也不见?” 明鸾愣住,过了会儿道:“她要来便来吧。” 虽然是女儿,但这会儿听见她这么说,心里也不是不吃味的。 “我呢?” 她却没明白他的小心思,“啊?什么?” 赵睿之:“你现在住的是我的寝宫,我将原来你在辽东王府的一个园子给搬了回来,你要不要去看看?” 一听见是他住的地方,她连忙下榻。 赵睿之说:“不要紧,宫里没有外人。太后在外头行宫礼佛,没有什么长辈值得你担忧害怕,你想怎样就怎样。” 第四百一十六章 我是岁岁不是明鸾 赵睿之出来后,吩咐石森:“让王九娘跟江十一娘暴毙吧。” 石森失声:“皇上。” 赵睿之:“他们本来就该死,多活了这么多年,已经是恩赐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石森劝道:“可娘娘好不容易回来,您在这当口该为娘娘积福才是,这要是叫娘娘知道了,心里该怎么想呢?” 赵睿之冷笑看着他:“你收了人家多少好处?” 石森连忙举手指天发誓:“天地良心,若是有一丝儿对不住主子的,叫我遭个天打雷劈。” 也是嘴贱,天上一个闷雷下来。 赵睿之正要笑话他,突然听见内殿明鸾的喊声,连忙倒回去往里头跑。 石森也顾不得贫嘴挨报应了,追着上前。 等他进去了,就见皇上已经将娘娘抱在怀里安慰:“没事没事,朕是天子,诸邪退避,百毒不侵,朕护着你。” 娘娘一头冷汗的窝在皇上怀里,眼眶里头的泪流不尽似的。 石森一看这样,伸手给自己一巴掌,叫自己把话说的太满了。 背后腹诽主子的时候多了去了,老天爷这不就看不下去他吹牛? 不过老天爷这一招算是隔山打牛吧? 他这个发誓的人没挨着雷劈,反倒将娘娘吓坏了。 才唏嘘着,听见外头吵嚷声。 他迈出来训斥:“都叫唤什么呢?越发没有规矩了。” 说完才见门上的人是李先成跟童洵。 童洵看见他,连忙问:“岁岁没事吧?” 石森白他一眼。 童洵道:“往日她最怕晴空打雷,一打雷自己就哭得厉害,还要做噩梦……” 石森缓缓将第二个白眼收回,本想替皇上吹嘘一番,可也不知道皇上这位天子到底能不能安抚好了人,就旁敲侧击的问童洵:“到底是怎么回事?” 童洵道:“我也不知道缘故,就是怕打雷,不怕下雨,我们那里雷雨多,找大夫也没辙,后来请人看了看,说她……” 他说着说着就不说了,如今进了皇宫,知道之前自己对着大呼小叫的人真的是货真价实的皇帝,整个人从心里就有点畏惧了。 石森跺脚:“既然说都说开了,能不能直接说完?别说一半留一半啊。” 童洵只好道:“我们小地方的人不一定说的准,您老听听,可千万别治我的罪。” 乡下人么,大夫治不了的,又不想放弃,便去求助于鬼神,花钱不多,若是能得一句真言或者有个点化,那也绝对是赚了,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没有后悔之说。 童洵带着明鸾去找的人是他们本地一个很有名望的老神仙,神仙是个瞎子,说:“她命里带煞,所以才怕打雷,日后看能不能化解了吧。” 童洵当时只想解决眼前,就问有没有先治标的办法。 “那就叫她喝酒吧,酒壮怂人胆,喝醉了,估计就没有那么怕了。” 石森听了好一阵无语:“我要是真跟皇上这样说了,你们说皇上会不会弄死我?” 童洵:“皇上要是真龙天子,那应该能替她挡一挡吧?” 李先成照他后脑勺就是一下子:“放肆,皇上受万民敬仰,如今百姓安居乐业,都是皇上勤政爱民所致,皇上就是真龙。” 童洵摸着后脑勺道:“我没说皇上不好。” 石森气得不得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感觉滚蛋,不要在宫里徘徊,这宫里除了皇上,其他男人是不许久留的,懂吗?你要是非要留下,也不是没有法子。” 说完朝他下三路看过去。 童洵一下子挡住,脸涨得通红,跟着李先成离开了。 石森等他走了,一下子坍塌了腰杆儿,转身进里头去跟赵睿之禀报了。 明鸾浑身颤抖,眼皮已经哭得浮肿,这样子不是惹人怜爱,是看着吓人了。 赵睿之抚着她的背,替她捋顺着,只是这样无济于事,他蹙眉:“之前路上不是也打过雷?” 他记得她那时候虽然也脸色苍白有点害怕,但没有怕成现在这样。 石森躬身道:“童洵说娘娘最怕晴空响雷,奴婢琢磨着那会儿打雷,一则是天要下雨,二就是那雷声不那么响亮,闷闷的离得咱们远。” 不像今日这个雷,简直就是照准了想往他头顶劈。 想到这里,便有点愧疚,自己给自己一巴掌:“都怪奴婢嘴贱。” 赵睿之:“行了。” 翻了个白眼给他,“你先去拿酒来,另外甜的咸的都上些,她醒了之后一点东西都没吃,朕怕她脾胃受不住。” 石森连连答应着小跑了出去。 后头也不知道是天老爷没再打雷,还是酒菜的味道吸引了她,总之上了席面后,她的哽咽渐渐住了。 赵睿之再担心也不由的失笑了,到底还是个吃货。 “能吃是福,多吃点吧。” 小小的圆桌布满了美味珍馐,石森站一旁道:“可怜见的,从前叫童洵带着,肯定没吃什么好东西。” 赵睿之乜他:“滚。朕过后再找你算账。” 石森赶紧闭嘴,麻溜的滚了。 赵睿之倒是喜欢看她吃。 他在饮食上一贯挑剔,星河也随了他,反而是她一向有个好胃口。 他将面前的一碟子云片火腿给她挪到眼前,温声叫了她一声:“明鸾,你尝尝这个。” 谁知她掀起眼皮瞥他,那目光透着疏离,开口声气也变了:“我不是明鸾,我是岁岁。” 赵睿之吓了一跳,瞪着眼看着她。 只见她抓起酒杯就干了,伸出手背擦擦嘴继续吃。 一种恐惧渐渐爬上赵睿之的脊背,他听见自己开口:“好,你不是明鸾,你是岁岁,那你能告诉我,明鸾在哪里吗?” 许是看在他提供酒菜的份上,对面的岁岁难得停下动作,深思一番,阴沉地道:“她喝醉了,正在沉睡。” 赵睿之:“那怎样能叫她醒过来?” 对面的人又看了他一眼,不作声。 明显是不高兴他这个问题。 赵睿之觉得脑子要炸开似的,他尽量小心翼翼地:“你喜欢吃龟龄集是吗?就是那天路上闻着香的东西,或者你喜欢旁的?我都可以尽量办到,只要你将她还给我。” 第四百一十七章 屈才的石公公 赵睿之一心诱骗,无奈岁岁并不上当,看看他几眼,嘿嘿笑笑,埋头喝酒吃菜,不多时就将自己吃醉了。 赵睿之出来吩咐石森:“去她原来生活的地方,将这数十年来县志都运来京中。” 石森:“皇上您想查什么?童洵还在京中,若是事情不复杂问他岂不是更便宜?” 赵睿之也是灯下黑了,或者说他一直想将童洵从明鸾的生命中清除出去,所以压根就忽视他。 石森看他的样子怀疑他羞于出口,就替他将童洵叫来了。 结果一问,的确是雷雨极多,好在他们那边河流也多且都通往大海,不易内涝,这才勉强算得上是风调雨顺。 赵睿之心中渐渐有了计较,不过谁也没说。 石森眼巴巴的看着,问:“是不是娘娘那里有什么说处?” 赵睿之:“不该问的别问,你脑袋不想要了?” 把石总管气得不得了,内流满面的想,就自己这一辈子,真是比得上任何人都对皇上贴心贴肺了,可看看皇上的行为,简直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的典范代表。 皇上开口:“叫太医院多制龟龄集献上来,要好的,别偷工减料省步骤。” 石森应了“是”,转头又问:“昔日娘娘身边的旧人都想来给娘娘磕头……” 赵睿之冷冷地看着他:“你果然不想要脑袋了。” 石森:“奴婢都回他们了,说皇上还没跟娘娘亲香够呢。” 所以大家这会儿一股脑的去打扰公主了。 皇上不叫娘娘见人的行为几乎惹得宫里民怨沸腾,亏得还留了一个口子给公主。 星河公主本来就是宫里的红人,许多人得罪了皇上,死罪难免的时候都想方设法的去邂逅她,没准她帮着说几句就能把死罪免了。 如今更是红的发紫。 两位被圈禁起来的侧妃,其实名分上是皇上的女人,但进宫之后并未被封赏,这些年宫里人也一概还是以侧妃称呼她们。 她们倒是知道讨巧,讨好了太皇太后,可惜皇上并不买账,最后太皇太后都看不过眼,气得去了行宫。 只是也不是所有时候公主都能见到娘娘的。 譬如娘娘醉酒后,皇上便不叫她见人了。 “可惜娘娘并不爱歌舞。” 宫人们聚在一起,颇有些没有用武之地的遗憾。 “娘娘自然是跟皇上一体儿的,没见皇上也不爱歌舞么?” 这宫里十来年,别说歌舞了,就是连个奏乐都难以听见——众人都说这才是太皇太后离宫的根本原因。 皇上自己不爱玩乐,干脆禁了宫里所有人玩乐渠道。 明鸾酒醉清醒后,赵睿之曾经试着问过她:“为什么那么怕打雷?” 她想了想说:“就是心里害怕,惶惶地像无所遁形一样。” 赵睿之叫人去找卓大师,可惜卓大师如同泥鳅一样滑不留手,自从逃走很快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便是上次也还是“已故”的静安皇后找到他,然后托人一路押送回来的。 找不到卓大师,赵睿之其实也没有太惋惜,为今之计,总算他还有一条退路。 明鸾虽不大热衷饮酒,可掺酒的食物是不拒绝的,酒酿团子,酒糟鱼,醉虾,用果酒腌制过的各色果脯等等,几乎来者不拒。 没有喝醉,而是吃醉了。 赵睿之方才跟她谈条件:“你可以提要求,只要把躯壳还给她。” 岁岁撇嘴:“没有我,她早死了。” 赵睿之听了心头一动:“你什么时候跟上她的?” 岁岁:“不是我跟上她,是她先招惹的我。” 赵睿之不喜欢她这样说话,皱了眉头,“她应该是无意的。” 岁岁这时候脸上就露出一丝得意来,双眼亮晶晶,真是精明又奸诈。 赵睿之很难接受明鸾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再次开口:“你到底有什么条件,说出来我听听。” 岁岁瞥他一眼,用贱兮兮的口气欠揍地说:“说出来也没人能做到。” “你只管提条件,能不能做到是我的事。” 他说着话,把酒烧黄鱼给岁岁端到面前。 岁岁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可是你逼我说的。” 赵睿之:“嗯。” 岁岁:“我要你一碗心头血。” 赵睿之差点脱口答应,可长久以来身为帝王的运筹帷幄此刻占了上风,他盯着对方,不怒自威。 这样做的目的不是让对方知难而退,而是怕对方看他好说话,继而会生出其他心思,所以,他要让对方清楚,一碗心头血的分量很重,他也是几经思量才最终答应的。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思量带来的效果并不差,岁岁在他的威压下讪讪改口:“半碗也行。” 一下子少了半碗,赵睿之茫然生出一种赚了大便宜的错觉。 甚至有一刻在想,若是自己在民间做生意,肯定也能赚的盆满钵满的。 天色近黄昏,他分明坐在下首,然而那脸色逆着光,紧抿的嘴角透出一种不可一世不容侵犯的威严。 “好、好吧,”岁岁又改口,“三滴血,最少三滴。” 她低下头,不甚愉快的嘀咕几句,又抬起头来,“那天吃的那个东西,我要很多很多。” 龟龄集当然珍贵难得,但跟天子心头血比起来还算不得什么。 皇帝这次终于开口:“朕答应了。” 岁岁却像是占了大便宜一样,拍着桌子道:“那快点准备,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赵睿之起身出来直接传唤方大夫。 方大夫听完他的要求整个人都如风中落叶:“一百斤?杀了我也难一下子给弄来。” 老爷子出门一甩袖子就朝着石森抱怨:“这东西制作起来多么繁琐?皇上又不是不知道。” 倒是石森朝里头看看,嘿嘿嘿凑近了他道:“龟龄集跟龟苓膏也差不多么,您弄点膏子,往里掺和掺和,难不成皇上知道了,还能拆自家的台?反正越多越好,弄一水缸来才好呢。” 方大夫深深的看他好几眼,目不转睛,含情脉脉:“你进宫当太监实在是太屈才了啊。这要是在外头,要么混个奸商,要么混个奸臣……”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七滴血 石森被方大夫一夸,整个儿焕发了第二春似的,喜不自胜,颤颤巍巍:“您老高见。” 方大夫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走了。 一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方大夫找了徒弟楚太医去预备龟苓膏,楚太医道:“这么短时间找一缸龟苓膏有点难。” 方大夫气得胡子一翘一翘:“你看看你,再看看石森,怪不得人家能一跃成为这皇宫大总管,人家主观能动性比你强一百倍一万倍。” 楚太医:“我可不敢跟他比,不过我师傅敢骂皇帝,石公公的师傅恐怕是不敢的。” 方大夫举着戒尺将他好一顿乱揍。 龟苓膏很快就预备妥当了,用坛子装着放进屋里。 众人还想看皇上个娘娘究竟想玩什么花样,给皇上一个眼神给杀退了。 岁岁背着手踱着步子迈进屋,一闻到味道口水就止不住了,连忙把自己下巴合上。 她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开口:“未免你找人代替,心头血我要看着你取。” 赵睿之含蓄的低头笑了笑:“不会的,我其实很感激你。若是没有您老人家扶持,今时今日我也不能与故人重逢。” 岁岁又发出那种小老鼠似的嘿嘿笑,赵睿之也不觉得瘆人,只是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过了会儿才状似无意的问:“先前我没找到她,是不是因为她没回来?” 岁岁立即道:“可不么?唉,这家伙三魂七魄不全,我也是很费了一番功夫才有今日之功的,等我收了利息,互不相欠,这场缘分也就算圆满了。” 赵睿之朝她拱了拱手:“一炷香将尽,可以开始了。” 他知道自己要是跟石森说,石森必定大呼小叫,因此自己备了匕首,拿出来正要行事,谁知却被她一下子拦住,笑眼明亮的瞧着他道:“大可不必,我自己来取。” 赵睿之一怔。 明明是同一张脸庞,但此刻他却没有一丝会错认的意思。 只见对方挑着嘴唇,五指张开在他面前画了个圈,突然轻轻的贴在他的胸口…… 赵睿之刹那感觉到胸口一酸。 天地万物变化无极,好比一棵树长满了果子,被路过的行人摘走了几颗,树不能说话,更不能拒绝。 “哎呀,不好意思,一下子取多了呢。” 没看清她到底怎么得手的,但他身上没有伤疤,反而手心里攥着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在碗里,整整七滴,落完之后,她的手张开,里头干干净净。 “怎么办啊?”她语调轻快,歪着头看着他,“要不我再给你还回去吧?” 赵睿之不清楚她的来历出处,但知道她不是好惹的,万一惹恼了对方,再如十年前一样一走了之,他还有多少十年能等得呢? 再者,从一碗到半碗到三滴,虽然是对方自己砍下来的价格,可他也怕对方翻脸,交易不成。 “不用,既然取了七滴,说不定这就是天意,余下的权做是对您的一点敬意吧。” 皇帝言笑晏晏,温润儒雅。 这要是换了十年前的他,甚至二十年前的他,叫他有这样的一番话,恐怕杀了他都得不到。 可岁月变迁,竟然一点点一滴滴的改变了他的想法,让他简直变了一个人似的,再没有从前的桀骜霸道。 岁岁笑眯了眼,这个样子有点像明鸾了。 他微微移开眼,看向一旁的窗户。 岁岁:“行了,你既然这样仗义,我也不能小气,罢了,人人都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可这可笑的世人都劝别人不去强求,自己却偷偷去强,一点都不地道,今日我们也强求一回。我得了你的好处,日后自然有回报……你请出去吧,一刻钟后就能见到完整的她了。” 赵睿之难得的迟疑,回头问:“她会记得我么?” 岁岁:“那就是你们之间的事了。我可不是和事佬。” 赵睿之的底线已低到极点,闻言点了点头:“好,多谢告知。” 他关上门,关门之前,看见里头的人侧身对着他,摇头晃脑:“情之一事,害人不浅啊害人不浅。” 赵睿之把一刻钟的沙漏倒过来,看着那细沙如水一样的往下流,转身背对了墙面,目光幽远的看向殿门。 石森时不时的假装路过,眼睛还要用余光瞥过来,那么飞快,就像青蛙伸舌头卷蚊子一样。 赵睿之无视他的小动作,直到感受到墙体震动,低头一看沙漏,已经停了。 他喊了一声“明鸾”,转身往屋门去,推门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眼前看到的。 这本来是一间铺了厚青石的偏殿,如今明鸾坐在靠东墙的榻上,以手支颐,闭着眼睛沉睡。 而她脚下的地已经全成了新土,所有的青石不翼而飞。 若不是亲眼所见,赵睿之都不能相信。 他一脚踏进去,松软的土壤直接没过了鞋面。 “明鸾?” 他小心翼翼的喊,可是她什么动静都没有,没有应答,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动弹一下。 这一刻,他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一念生死。 屏住呼吸,牙关都咬得颅内疼痛起来,慢慢的抬手放到她鼻子上面,直到感受到那细微但温暖的呼吸,他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天知道,他刚才真的有一瞬间的后悔。 如果只能共存她才能活着的话,那他也接受了。 他为什么要去强求,要去贪婪呢? 他的手摸到她的脸颊上,上头还带着温度,细腻的肌肤透出温润的玉光,叫人感受到生命的活力。 她就在这时候睁开眼。 那眼神啊,怎么形容呢?像月夜的清辉,像暗夜的河流,像波光粼粼的湖面,又像夜空中的星子,是清澈的,舒缓的,平静的,更是他熟悉的。 赵睿之一瞬间就落泪了,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明鸾,对不起。” 她没有说话,侧着头将脸颊放到他的肩膀上。 石森终于憋不住了,踮着脚跟儿走到窗口,结果一眼看见两个人和好的模样,顿时感动的捂住了胸口:“天老爷啊,这可真是太叫人高兴了。” 恐怕眼泪弄脏了衣裳,连忙摸出帕子捂住眼睛。 亏得他没朝地下看,否则这感动就要变成惊吓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禁地 赵睿之虽然很确定眼下怀里的人就是明鸾,但也不确定那个岁岁到底是不是在戏耍他。 眼下回想起当初他们进京之前卓大师就匆匆跑路的事来,他很怀疑那厮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屋子里的青石砖不见了,连之前盛放龟苓膏的坛子罐子也没了,他四下环望后直接打横将人抱了出来。 走到外头吩咐石森:“将这偏殿封禁,谁也不许进入,违令者斩。” 石森应了,朝后头挥挥手,自然有人去着紧着办。 他则亦步亦趋的跟在赵睿之身后,问:“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要请太医么?” 赵睿之很想让他闭嘴滚,但怕吓着怀里的人,于是迫不得已忍了他一路。 石森还以为这俩人是某事不谐呢——说实话他早就怀疑皇上可能在某些方面欠缺,弄了那么多龟龄集还要掺杂在龟苓膏里头掩耳盗铃,啧啧啧…… 不过皇上是自个儿的主子,是自个儿的天,那天要阴沉着,谁也好受不了。 所以他这一路都在努力活跃气氛。 赵睿之将人抱回卧房,才转身赶石森:“所有人都退下。” 侍奉的人鱼贯而出,屋里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赵睿之的双手没有离开她的肩膀,甚至右手摩挲上她的脸颊,他问她:“你还记得我么?” 看她摇头,他又问:“那之前所有的事,都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明鸾想了想点了下头。 赵睿之看着她,她现在脸上没有一丝骄横烦躁,没有先头才见她时候动不动皱眉不安,就是很平静,像和缓的河流。 他试探着将她拥入怀里,她也没反抗,很乖的窝着,还将手搭在他的腰上。 “明鸾。” 他唤她一声,她在他怀里仰头看他,那目光太干净,没有岁岁的那种偷偷的小算计,没有她先前的那种蛮横不讲理,可是就是因为太干净了,所以叫人摸不透,赵睿之压抑着心跳呼吸,整个人站在疯癫跟冷静的分界线上,简直就是一念生死。 她张嘴:“你——” 他着实是怕了,怕她张嘴就喊爹。 所以见她嘴唇一动,他立即伸手捂着她的嘴:“你先别开口,听我跟你说。” 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她眨了眨眼,慢慢的点了点头。 赵睿之不是第一次说,这次她是个好听众,没有打断他。 只是等他说完,才迟疑道:“这么说来,我们俩是夫妻?” 赵睿之重重的点了点头。 心里不得不忐忑,他已经有了年纪了,平日再注重保养,四十岁跟二十岁还是不一样。甚至连眼神都不同了。 她倒是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 赵睿之抱了她很久,直到她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吓他一跳,叫了方大夫来一看,说:“酒劲上来,睡着了。要么灌碗醒酒汤,头不疼的话,连汤也不用喝,睡够了就醒了。” 石森忙道:“不管喝不喝,先叫人备上吧。” 方大夫看他怂样,直接开口问:“皇上,如今娘娘找回来了,什么时候举行封后大典啊?” 赵睿之似乎被他的话问得一愣,侧目看了一眼仍在他怀里沉睡的人——失而复得,他连放下都不舍得。 “命钦天监测算吉日。” 石森出去吩咐,不一会儿有钦天监的人来求见。 石森出门去迎的时候,心里还暗道钦天监这帮孙子估计没少拿朝臣们的好处,想着给皇上塞个女人,然后开了口子日后就能源源不断的充塞后宫了。 谁知人进来之后从袖子里头摸出一封信:“卓天师临行前留下的吉日。” 石森忙接过来递上去。 钦天监的人也在内心震动呢。 他还是七八年前见过皇上抱女子,当然那女子乃是皇上的亲女,当朝的公主,人家当时也不过一两岁而已,算不得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皇帝做皇帝做的一丝不苟,几乎得道成仙,宫里别说女人,就是母蛤蟆母蚊子也近不了皇上的身。 不想今日他这一进门,眼睛没敢冲上看,可余光一下子就看见了皇上怀里抱着个女子。 钦天监觉得自己今日此行简直就可“载入史册”,就算皇上觉得他逾矩将他拖下去咔嚓了,那他也不枉此生。 赵睿之的目光落在九月里,那时候天气不是太热,而且封后到底不是一件小事,需要留出很多准备的时间,再者,皇后住的宫殿也要收拾出来,本朝里在坤宁宫住过几任皇后,下场都算不得好,他就算再不信这些,在遇到自己在意的人的这档口,也终归是更谨慎了。 他正要跟石森说话,突然怀里的人在他胸口蹭了蹭,估计是因为热,出了些汗弄得不舒服了,于是动了一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脸跟额头一块贴在他心口上继续睡了过去。 赵睿之的目光便落在了二月二十八日。 他心里急了,不愿意再搞那些虚伪的东西。 是他的人回来了啊! “就这个,叫工部的人取承乾宫的堪舆,连同钦天监一块议定改造之法,列明条陈尽快送来。” 石森高扬的应了声:“得咧!” 明鸾嫌吵,抓着不知谁的手捂住了自己露在外头的耳朵。 赵睿之无语的看着石森,眼神示意他赶紧滚蛋,要不是眼下不方便,他一定将人踢出去。 石森才出门,老远就看见公主,连忙背转身子往墙根里头躲。 可惜他这胖样子,顾头不顾腚的,光把脸藏起来有什么用?这都是前几年陪公主玩捉迷藏留下的后遗症,藏太结实了公主找不到他。 可是一转眼公主就大了。 上前来拉住他胳膊,稍微晃了晃,冲他撒娇。 石森只好苦瓜脸挤出一朵菊花:“殿下,娘娘贪杯,喝醉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星河闷闷不乐:“可是我几天没有见到她了。” 石森:“皇上刚才叫了钦天监来,已经议定了封后大典的日子,日后殿下跟娘娘相处的日子多着呢。您且多等两日,多等两日。” 公主不肯。 第四百二十章 刮胡子 “那我求见父皇,劳烦您给我通禀一声。” 石森头大,没奈何说了实话:“刚才皇上吩咐奴婢,奴婢应的声音高了,惊扰了娘娘睡梦,皇上恼着奴婢呢,等皇上心情好了,奴婢再去跟皇上说,成吗?” 星河一听这个,想了想终究点了点头,不叫他为难的回去了。 这宫里很大,不过大多数宫殿都空着,有时候会觉得宫里人很多,可更多数时候,宫里是令人感到寂寞的。 身边的小宫女扶着她的胳膊,主仆两个也没惊动人的回了住处。 刚到一处假山处,就听见半山亭子里头有人说话。 “前头我借着送东西的机会偷偷瞧了一眼,那年纪顶破天十六七岁吧,皇上说是王妃娘娘,谁能信?要这么说,王妃娘娘七八岁就生孩子了?” “公主殿下竟然也信了,听说还去拜见了呢。” “哎呀,不单拜见了,这几日殿下还绣了荷包想送去给人家呢。” “啧啧,真看不出来,殿下从前可是对两位侧妃娘娘不假辞色的,这会儿倒是学会了巴结讨好,也不知道殿下的生母泉下有知,会不会伤心难受。” “这你就说错了,人到了下头,喝了孟婆汤,前事尽数忘记,哪里还会伤心难过啊。再说就算难过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活过来吗?” 这话引得众人都嗤嗤的发笑起来。 星河扶着小宫女的手气得发抖。 小宫女道:“殿下,这些人敢对皇上娘娘大不敬,您等着,奴婢去骂她们。” 星河拦住她:“不用。” 父皇正在跟人商议封后大典的事,这时候她宫里若是暴露出这些不谐来,除了给父皇母后添堵没有其他好处。 她悄声吩咐宫女:“去将她们几个人都记下来。” 宫里悄无声息的处置几个人可是太容易了,都不用见血。 星河也没想到要大动干戈,找了掌管宫女的女官来,直接将人交回去,说发还其家。 宫廷之中的宫女们待遇好,安全系数是历朝历代之最高,哪怕二十五岁就放归,那也绝对是叫人挤破头的好工作。 皇上后宫虽然有两个侧妃,可掀不起大风浪,数十年没有册封过,再高的心气也给磨平了。 然而天地都可沧海改桑田,皇宫这个大染缸自然也没有真正平静的时候。 次日朝堂上上朝的重臣纷纷质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泽明兄,我没看错吧?皇上这是刮胡子了?” “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呢。”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知道皇上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很快大家也就明白了。 能站在这朝中的没几个傻瓜。 石公公宣布了封后的旨意,又念了举行封后大典的时间。 这下大家再不怀疑皇上为什么要刮胡子了。 铁树开花啊! 不少忠臣纷纷眼含热泪。 “赶紧办,办完就生孩子,臣等还能再努力干个二十年没问题。” 也有家里有妙龄待字闺中的姑娘的,心里头念头疯狂生长:“皇上都封后了,是不是表示日后后宫就可充盈起来?” 更有其他人,出列提问:“皇上封王妃娘娘为后,实乃应当,另外后宫之中两位侧妃娘娘也是久居侧妃之位,名不正言不顺,不知可否一并封赏?” 皇上开口:“江爱卿这是跟朕商量么?要不要朕将皇位给你坐?” 出列的江大人顿时额头冒汗:“臣该死!” 皇上道:“退下。” 散朝之后心中还因为江大人的话不开心,又下了旨意将人贬斥出京。 信步过了桥,问石森:“娘娘现在做什么?” 石森躬身道:“娘娘在承乾宫呢,前头不是说要在居处种些果子树么?今日一大早工部的人就带图求见来着。” 赵睿之便道:“过去看看。” 谁知到了承乾宫却扑了个空,明鸾并不在这里。 “娘娘看完已经回去了。” 石森打量着皇上的神色,小心建议:“昔日的旧人也该叫娘娘见见了吧,没准娘娘见了就能想起来呢。” 赵睿之:“看见朕想不起来,看见旁人就想得起来?” 石森嘿嘿笑。 不过赵睿之也不是真拦着不叫人见,他摸了摸下巴:“等后日吧。” 今日他打算好好跟她说说星河的事。 忘了他也罢了,谁叫他知晓来龙去脉呢,可总不能前几日还认的人转头就又忘了。 到了门口也不要旁人通报,直接迈了进去。 内殿都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在上头一丝声音也没有。 他以为她睡着了,谁知她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明鸾看的是皇上的起居注。 眼睛余光里头见到有人,抬头见了他还略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没有其他能够打发时间的东西。 赵睿之笑,这东西是他故意叫人放这里的。 让她全面的了解他这十年的所作所为,再没有比看这个更全面的了。 带孩子的辛苦还在其次,孩子长大不会不生病,发烧,咳嗽,长疹子,这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要尽心尽力。 “可有看不懂的?可以直接问我。” 明鸾看他一眼,之前第一眼醒来他有胡子,现在刮干净之后,干净判若两人,她还不大适应,真是尴尬到脚趾头抠地。 伸手摸到肚子上,还是不大相信自己真生过孩子。 可是,也不是全然的不信。 就仿佛魂魄上刻着叫她无条件信任这人的铭文。 赵睿之坐下,她不由的就走到他坐的那边,脸一红,再要往旁边去,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身子一倾,落在他怀里。 紧接着是他的轻笑,呼吸都打在她的头顶上:“怎么了?” 她摸了摸鼻子,脸色微红,讷讷嘀咕:“你刮了胡子,我一时没习惯。” 赵睿之低头抱怨:“你有奇遇,容颜永驻,可我却是真老了,昨夜你睡了,我起来照镜子,心里抑郁了半宿,忍不住才将胡子刮了的。” “再说,我留着胡子还挡不住那些大臣想送人进宫的心思呢,若是没有胡子,更挡不住他们了。” 她微微抿着唇,眉眼弯弯。 他的心情就跟着好了起来,撩拨她:“你呢?喜欢我有胡子还是没有胡子的样子?” 她捧着脸:“感觉像两个人。” 但很明显,她对没有胡子的他更招架不住。 第四百二十一章 朕可以将你封为公主嫁过去 赵睿之惊喜的发现没有了岁岁,这次醒了的明鸾对他的亲家并不排斥。 她并不是来者不拒,只是不排斥他而已。 因着这份亲近,赵睿之险些老泪纵横,甚至在想,哪怕永远记不起来了,也没关系,他们可以重新开始。 可是这想法只是一瞬间,很快就被他抹了去。 他想让她想起来,让她骂他打他,听他给她认认真真的道歉。 而不是让她从前的那些事成为他嘴里的故事讲给她听。 她说:“没有嫌弃你老,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说了?” 赵睿之便笑,果然不再在白天提了。 他觉得夜里闺房撒娇用这个倒是蛮好,只是眼下还没有合适的机会。 “你去承乾宫了?感觉怎样?” 明鸾道:“我瞧着很好,为什么要翻修?那柱子上的漆又没掉,干嘛再重新刷一遍?” 赵睿之:“封后之后,我想让你在承乾宫住,感觉那里现在的布置过于沉闷了。” 明鸾:“那把家具跟装饰换一换就行了,不用把屋子也改造了吧?我听他们给报的价格,实在太贵了些,我不喜欢浪费。” 赵睿之笑了起来:“其实内宫十年都没怎么翻修过了,有些大殿漏雨也只是换换瓦片,你不用替我省钱,内库的银钱非常充裕。” 明鸾据理力争:“你说我们俩是夫妻,那你得钱不就是我的么?我心疼自己的钱也不行?” 赵睿之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揽着她的脊背:“行啊,怎么不行?你是皇后娘娘,在后宫里头,别说其他人,我也要听你的。” 他低头,呼吸跟她的相互缠绕,能看见她眸子里头的欢喜,却没有什么得意骄纵。 他摸摸她的眼角:“我不需要你当个贤良淑德的皇后娘娘,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被她抓着手给扯下来,轻轻地抛给他一个白眼:“切。” 那是世上最美丽最动人的白眼。 胸腔中的血脉如擂鼓一样大响起来,砰然的炸开一朵花,灼烫了他的周身。 “明鸾!”他一把抱紧了她,将她压在床榻上。 暖阳从敞开的窗户上穿过了纱窗透进来,她的脸一半沉浸在日光中,如玉一样温润,另一半却悄悄升起红云,比耳朵上的红宝石耳珰还要艳丽夺目。 他低头没有犹豫的亲了亲她。 明鸾有点傻眼,大脑一时宕机,可反应过来之后,又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是羞窘的,也是喜欢的。 若是说为了羞窘而觉得不喜欢,那是对她的自己的否定,她不想那样去违心的承认。 她的这份乖顺让赵睿之一下子沉溺其中,几乎难以自拔。 最后还是赵睿之先停下的,不是他能忍,只是这会儿不是最好的时机。 沙哑着嗓音开口问她:“喜欢吗?” 她想了想,轻轻的点了点头。 赵睿之的嘴角便高高的翘了起来,将她抱在怀里慢慢的抚着她的后背,仿佛恨不得将人塞入自己心窝,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他又问她:“怕不怕?” 这个有点难住她。 明鸾想了想,脑子里头没有什么东西,就像水中浮萍没有根基一样,她起初是有点怕的,可他就像水,容着她肆无忌惮的浮在水面上,她就又不怕了。 于是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的笑发自胸腔,带着她一块震动:“你个傻大胆儿,也不怕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她果然是将从前的跋扈给忘的一干二净,或者说,那个岁岁带走的那些情绪原本也并不属于她。 赵睿之只觉得心软不已,慢慢的拥着她摇晃:“你这些日子好好的养一养,要不封后大典很累人的,怕你撑不下来。” 她慢慢的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双手在他脖颈后面打了个扣,又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像是要叩问他的心。 赵睿之爱死了她这个动作,不由得将她搂得更紧了,嘴唇在她头顶流连,心头的情绪经过发酵,已经满的要开花了,就像池子里头的荷花,前一日还没有动静,过一夜竞相绽放,处处都在荡漾。 “明鸾。”他喊她的名字。 听见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勾起她的下巴重新亲她,呢喃含糊地说:“今夜我不走了,好么?” 明鸾吓了一跳,这会儿心如擂鼓的换成了她,心慌慌,口还干,一双眸子如水浸润过,只愣愣的盯着他,像一只雏鸟似的,份外打动人心。 赵睿之神魂颠倒,将口中生津渡一点给她,不知何时,两个人的衣襟都乱了套,至于理智,也早早就被丢到了爪哇国。 可惜,作为皇帝,白日里头就没有什么全然安静的时候。 石森的一声:“皇上!” 如同破锣一样破开了迷雾,明鸾先清醒了,一下子将赵睿之推开,赵睿之则眼疾手快的把自己的衣裳披到了她身上,把她兜头给罩了起来。 石森进门的脚抬起来,没等落地,看见屋里的情况之后就感觉自己的脑袋想搬家了。 难为他竟然能慢慢的将伸出去的脚又收回去,就感觉覆水难收这个词在他这里也不是叫人多么为难的一件事儿一样。 石森挤出一个赔不是的笑容。 可惜赵睿之实在看够了这一张老脸,也实在无语了。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用手指着门口,咬牙切齿到几乎要生啖人肉的示意石森赶紧滚蛋。 石森麻溜的滚了。 滚到外头擦了擦额头的汗,生怕自己的“打扰”万一真打扰了皇上,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呀! “南无阿弥陀佛,佛祖千万保佑!” 过了足有两刻钟,皇上才出来。 石森已经蹲麻了脚,一见他就扑过去:“皇上饶命啊,奴婢过来是真的有事要禀报。” 赵睿之呵呵冷笑:“把你爪子从朕的裤子上拿开。” 话说自从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次事故后,他后头的裤子就格外结实了。 石森收回双手,战战兢兢的贴墙站起来:“是南边越女王那边着人来提亲了,想为她的独子求娶咱们公主殿下。” 赵睿之眉头一下子皱起来,冷冷的看着他:“朕可以将你封为公主嫁过去。” 第四百二十二章 卡住了 越女王为独子求娶公主的事很快就在后宫传了开来。 星河一向受皇父重视,几乎也是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身边的小宫女道:“殿下,咱们去求求娘娘吧。” 前几日她天天想见娘娘,可听到这样的消息,反而不去求见了。 宫外自然也是议论纷纷。 皇上既然下了封后的旨意,那按理就应该让内外命妇们提前拜见,免得到时候不认识皇后是谁。 可任凭大家怎么打探,皇后娘娘就跟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没有任何消息供大家讨论。 “皇上为什么放着辽王妃过了十年才封后啊?” “还以为皇上会封别的人呢?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前头的。” “辽王妃如今也不年轻了吧?” “听说皇后娘娘花容月貌,驻颜有术,跟公主站在一起就像亲姐妹呢。” “你们说,这越氏王子求亲,会不会跟皇后娘娘有关啊?”这一句石破惊天,众人都停下谈论的脚步。 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人再贸然开口,然而各自心里却飞快的思量起来。 虽然都说公主是王妃当年生的,可是两个人十年未见,有多少母女情分呢? 而且公主大了,嫁出去之后那宫里就是皇后娘娘一家独大…… 乾清宫里头,石森笑眯眯的候着皇上写了回信,交给信使,问:“皇上,奴婢这就打发人去跟公主说一声吧,也好安安公主的心。” 赵睿之瞥他一眼:“多嘴。” 石森心里鄙视他,搁着面对自己的时候就言简意赅,面对娘娘就成了话痨。 赵睿之:“星河若是有心事,自然该找她母亲去说。” 石森想着路子骞的“要挟”,只好硬着头皮道:“一般情况是这样没错,可眼下不是情况特殊么?娘娘跟公主还不熟悉,贸然之间,恐怕不适宜谈论这样的话题吧?” 赵睿之:“路子骞找你了?” 石森很想说没有,但是张了张嘴还是没敢。 赵睿之:“罢了,他们既然想见,就去看看吧,叫他们都规矩些,不要吓着她。” 石森脸上开了花:“那奴婢去陪着给娘娘壮壮胆儿?” 赵睿之挥手叫他快滚。 路子骞接到石森命人传的消息的时候,正在公主面前回话:“皇上一定不会同意的,只是眼下没有消息传来,要么是有其他打算,或者想看看朝中臣工的反应,要么就是想看看这宫里有谁在出幺蛾子,打算在封后大典之前收拾干净。” 星河点了点头:“我知道轻重,您去看看吧,替我问声好儿。” 路子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重新闭起来,垂下头应了个:“是。” 公主住的地方其实离坤宁宫很近,路子骞退出后出了门便加快步伐,顿时脚下生风,亏了这会儿宫道上并无什么人,否则大家一定要大惊小怪。 然而,到了坤宁宫门口,他看见那一众“老熟人”之后,脚步不知怎么就沉重起来。 近乡情更怯,不敢“见”来人。 好些人都远远的给他行礼,他却径直走到王诚面前:“王大人这是进宫给娘娘请安么?” 王诚脸上的表情是很严肃的,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听说越——” 路子骞抬手打断了他:“皇上断乎不肯的,你不用担忧这个。” 王诚点了点头。 他身后的春白春飞等已经扮做妇人模样,当年的旧人,赵睿之一个也没有为难,要么恩赏宅子,要么恩赏土地,要么委以重任,这些人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他们等待奇迹,然而奇迹真的来了,每个人心里却都恍惚了,心境也改了,所以当皇上拦着没叫他们立即就见的时候,他们也便顺从的安静下来,没有哭着喊着要去确认,去跟她相认。 但谁又真的不想见一见呢? 见过王妃的许言嘉等人,只是闭口不言,被问得狠了就说一句:“等你们见到就知道了。” 王诚跟许言嘉也是多年的老熟人了,许言嘉跟他说:“是不是你想的那个人,端看你怎么想了。” 直到得到通传得以进门后,看到那窗口里的人影,他才理解了许言嘉的话中的深意。 殿外其实站了许多宫人,可是没有一个出声的,而屋里的人坐在窗边,安安静静的凝视着桌子上的一瓶山茶花。 听见动静,或者是余光感受到客人,她转过头来,然后笑了。 因这一笑,王诚心里一个咯噔。 是她。 外貌或许跟记忆中的有差别,但气质是不会改变的,即便隔着茫茫岁月,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明鸾就见一群人齐呼啦的进门,然后在院子里头给她跪下了。 她脑子震了震,感觉好像有一口钟晃荡着被敲响了似的。 石森在一旁怪叫:“我说各位,就算是见了娘娘开心,也不兴这种吓人法儿,吓着娘娘怎么办?” 他说完就颠颠的抬头瞅着明鸾,谄媚道:“娘娘,您没事吧?” 在场的人心里估计没有不骂他的。 明鸾的吃惊也在他的菊花褶子笑脸中消散了,她从榻上下来,开门迎客:“请进。” 本来略显得空旷的屋里很快就站满了人,有人喊她王妃,有人喊她娘娘,还有人在轻轻啜泣。 “奴婢等无能,素日在娘娘底下受娘娘庇护,不料等娘娘落难的时候,我等连一分一毫的报答都没有给娘娘……” 明鸾看着这一群人,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又努力着想要破土而出,这次没有沉寂下去,但也没有升上来,就那么不尴不尬的卡住了。 幸好皇帝很快就来了,没有留她一个人在那里“单打独斗”。 众人又齐呼啦的跪了下去,只有明鸾站着。 赵睿之上前握了握她的手,拉着她坐下叫人平身:“娘娘还没想起前尘往事,这时候跟她说从前的恩债情仇有点不合适,你们也不比着急,总有等到的时候,到时候朕才是头一个。” 石森连忙笑着道:“是呢,咱们都欠着娘娘的情和债,如今趁娘娘不明所以就想抹平了账面,那是有点不地道。” 第四百二十三章 吃醋 明鸾以为这次见面就够惊心动魄了,没想到晚饭的时候见到一个人却能顶上一群。 那位以年纪论是有点高挑的小公主走进门,第一眼朝她露出一个微笑,就像有人在沉寂千年的湖水中投了一块石子,激起无数涟漪,一圈圈的往湖面扩散着。 明鸾情不自禁的站起来迎上去,跟白天见王诚他们不同,那时候是她的理智告诉她应该那么做,现在却是心里想这么做。 明鸾发现只要公主在自己跟前,她的心就很平静,像白水中带了一点糖,清风拂山岗一样的甜。 如果公主不在,她会感到很空。 之前她不记得自己有这种感受,现在一旦有了对比,界线分明起来,她便不愿意叫公主离开了。 星河起身告辞了两次,第一次被她的话给留住,第二次是被她的目光留住的。 乃至于她竟不想叫赵睿之回来打扰她,假借去更衣,叫人跟赵睿之说不要他过来。 天晓得,赵睿之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黑的比锅底的颜色还深,石森还在那里见缝插针的替俩女人缓颊:“娘娘跟公主多年不见,但是血脉亲近是颠扑不破的,这不就好着呢?皇上先前还担心娘娘万一排斥公主可怎么办?显然娘娘慈悲博爱,光烛照人,跟公主简直就是相见恨晚哩。” 赵睿之还是有点不敢置信。 女人有了孩子就不要男人了? 这女人是母螳螂托生的吗? “你亲自去确认一下,看她们是需要朕陪着一起去吃饭,还是她们俩想自己吃?” 石森心道:“那必然是后者。若是前者,还用费心思给传话吗?” 但他看着皇上自欺欺人的样子吧,心里也有点爽,就不吝啬腿脚的跑了一趟。 带回来“好消息”:“娘娘说皇上处理政务辛苦,吃了饭早点休息,就不用过去了。” 赵睿之那张向来以不动声色而镇摄群臣的俊脸都扭曲的变形了。 石森没敢正大光明的看,就眼睛余光偷瞧了一下,然后在心里使劲的翻跟头笑了数十声。 赵睿之最近噙着一抹冷光笑意:“你很快活?” 石森:“皇上寻回了娘娘,马上要封后大典,想必这皇宫不久就有喜信来临,奴婢是一想到这个,那心里呀就跟开花一样。” 赵睿之知道他在胡扯,但是难得的没有打断他。 “石森啊,朕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蚂蚁,守着一大堆的蜂蜜,能吃一辈子都吃不完。” 石森颠颠的走近他,笑嘻嘻地没正形的开口问:“皇上,您如今离圆满只差一个小皇子啦,所以奴婢跟娘娘说您晚上处置政务都要到很晚,那种吃了饭就歇着的事是不存在的,您说娘娘会不会心疼您啊?” 于是素日以养生为重的人间帝王就带着他的第一狗腿子真的忙碌了一个通宵,把半个月要处置的政务都搞定了。 直到子时过了,石公公用手掩着嘴唇打了个哈欠回神,才赶紧上前去劝:“皇上,该歇着了。” 赵睿之气得心力憔悴,也顾不上跟他秋后算账,被他半扶半拖着去睡下了。 身体劳累,心灵疲惫,这一躺下之后,自己心里有个委屈巴巴的小人就开始闹别扭了:没人关心我,我伤了心又伤了身,得病一阵子了。 早晨的朝会难得的停了。 众臣们都在心里议论——皇上八成是老房子着火,这不累坏了。 赵睿之发狠睡了个懒觉,再醒来发现天光大亮,外头石森正在跟明鸾说话。 石森:“皇上多少年都是这样辛苦的过来的,唉,虽然外头看上去光鲜亮丽,高高在上,可是背后付出的辛劳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哉啊!” 明鸾问:“那是一直都这样每天忙到很晚吗?” 一听见石森顺嘴的那句“可不”出来,赵睿之就知道坏菜了。 果不其然,明鸾道:“可是方大夫不是说皇上近年身体强健,都是因为注重养生所致么?难道养生就是熬夜?” 赵睿之大声咳嗽起来。 石森这才发现自己吹牛吹过了头,不单将牛吹上了天,自己也上去了。 好在他脸皮厚,自己天然就有种本事能够自我修复自我完善脸皮,遂道:“方大夫太能唠叨了,皇上熬夜做事都是背着他老人家……,所以他其实对皇上的作息并不了解。” 飞快的说完这句,他又加了一句:“刚才听见里头有动静了,娘娘稍待,奴婢进去看看。” 赵睿之满以为是明鸾进来,酝酿了情绪打算冲她撒个小火,造个小小的冲突好让他们俩的感情更升温一下呢,没想一转头看见的是石森的大饼子脸,好险没送走自己。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进来干什么?” 石森:“刚才奴婢想叫娘娘来的,人家不乐意,这还是强留呢?” 赵睿之一听气死了,翻身背对他:“朕这里没事,叫她回去吧。” 石森心说,人家要是回去,你又能自己气一整天。 这种闷气都是年轻人无聊自己折腾自己弄出来的,没想到皇上这几天返老还童的厉害哈,连这个都用上了。 幸亏外头又传来明鸾的话:“他还没起来么?是不是我在这里,你们不方便啊?那我去外头等等吧。” 一听她并没有立即想走的意思,赵睿之这才高兴了,斜倚着迎枕在床上:“请娘娘进来吧,朕不舒服,怠慢了。” 石森连忙点头,出去恭恭敬敬的把人给请了进来。 明鸾是夜里留公主同住的时候才想起白天跟赵睿之的约定的。 但她已经躺下了,而且白天的时候上厕所的频率已经惹得公主目露担忧了,总不好再借尿遁一次,于是只好憋着,本来想等公主睡着了,她再悄悄起来,谁知她倒是比公主入睡的还早,再一睁眼竟然天亮了。 公主有早课,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也没惊动她,自己悄悄的离开了。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把手伸在公主躺过的枕头下面,摸着有点余温,这才高兴了起来。 “把这套被褥收起来,以后单给公主用。” 第四百二十四章 发脾气 听着一贯端方的人嘴里说出这种近乎“卑微”的话来,明鸾有点不知所措,她看了一眼石森,想从他那里得到一点启示,谁知启示没有,石森还误会了,对她一躬身,然后自己退出去了。 明鸾:“我……” 她只好低头背书:“熬夜不好,你不是说以后会陪我很久很久么?把自己的身体熬坏了,那……” 没等她话说完,赵睿之便装不下去了,坐起来揽住她:“都是石森出的馊主意,朕本来不想听他的,可是明明跟你约好了,你又爽约,朕心里生气也睡不着。” 他絮絮叨叨,声音难得有了一点撒娇的味道。 明鸾在他怀里笑起来,问他:“听说有人向公主提亲,你有什么打算吗?” 却被他反问:“你的意思呢?” 明鸾脱口而出:“当然是不要嫁。”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鲁莽了,低头道:“我知道我的意思对你们这些大人物来说也并不重要。” 赵睿之笑了笑,捏捏她的鼻子:“什么时候学会儿以退为进这一招。” 他又道:“你别管了,朕最后一定会让你满意。” 他说着就将她抱起来,明鸾猛地埋到他胸口,那股浓烈的龙涎香味侵入鼻腔,让她使劲伸手推了他几下,抬头瞪他。 赵睿之:“知道了,日后不用这个了。” 明鸾:“这个在外头是不是很贵?” 她起个头赵睿之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笑道:“是很贵,而且都是皇商在卖,好赚钱了。” 明鸾一下子捂住脸。 她总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人物,与这皇宫有点格格不入,不过现在待久了,觉得皇宫也没什么,就是房子多一点,并不多么可怕。 可她还是不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偶尔也会想,失忆之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看那些人用敬佩的眼光看着自己,觉得有点不真实。 而且,她现在镜子里头的样貌年纪,也无法想象自己是怎么让那些人那么激动的? 赵睿之没有去上朝,但仍旧有政事,哪怕把挤压的奏折都处置完了,也还是有新的源源不断的送来。 他在御案前干活,她就坐旁边托着腮帮子发呆,不一会儿困了,摇摇晃晃的打盹,听见他的笑声睁开眼站起来:“我回去吧。” 赵睿之勾手叫她上前,抱了她很久才把她放开:“去玩吧。” 明鸾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出门正要问星河公主在哪里,小宫女就先说了:“娘娘,公主在坤宁宫等着您了。” 赵睿之往后一看,正好看见她提着裙摆往后头跑,笑了笑摇了摇头。 石森进来:“皇上,真的叫那些诰命夫人们下午来拜见啊?看娘娘的样子,并不多么喜欢。” 赵睿之搁下笔,瞪他一阵:“朕难道很喜欢当皇帝?” 做皇帝是不少凡人的梦想,甚至他从小到大也想过很多次,但真正要做一个好皇帝,那可真是太难了。 大臣们一旦发现他是个人,立马就开始跟他扯皮起来。 世间的事要是像白天黑夜一样分明就好了,可惜,白天会被乌云遮住变黑,黑夜也会被闪电照亮夜空,使得世间一切无所遁形,没有非黑即白的道理给他用,他只好动脑。 就连石森,也不是真怕,听见他说不喜欢当皇帝,便打蛇随棍上地来了一句谗言:“那您赶紧生皇子啊。就凭您跟娘娘的聪明劲儿,一定能生出一个经天纬地之才,到时候您就可以跟娘娘纵情山水,然后叫太子监国……” 赵睿之发现自己笑到脸上肌肉疼,才回神察觉自己着了石森的道,立即一拍桌子:“放肆。” 石森连忙应景的把腰再弯一弯。 世上有很多清白文士不乐意对权贵折腰,但还有更多的人压根不在乎折不折腰,只要不折断,于他们来说就是无所谓的,一个人一个活法而已。 石公公不以为苦,反而越老越从中感觉到了快乐。 赵睿之叫他滚蛋:“去看着娘娘些,别叫外头的人吓着她。” 明鸾也的确没想到自己先前见的王诚等人竟然还算是婉转有礼的,这外头的这些个官员女眷简直厉害死了。 “娘娘驻颜有术,您这容貌出去跟公主在一起,谁会说你们是母女啊,分明就是亲姐妹啊!” “娘娘,敢问越女王求亲的事您跟皇上是怎么打算的?” “是呀是呀,我就不信咱们满朝满天下的青年才俊就比不过越女王的一个儿子。” “话不能那么说,越女王可只有那么一个儿子,而且看样子若是公主嫁过去生了女儿,说不定就是下一任的越女王了呢。” 明鸾眼看着耳听着,这些女人七嘴八舌都安排起公主出降之后所有的事来,顿时心烦不已:“你们有完没完?谁喜欢嫁谁就去嫁去,为什么编排别人?” 星河公主本来坐她身边,一看她发怒了,连忙站起来道:“娘娘别生气。” 明鸾却是动了真怒,她无动于衷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个空罐子,里头什么也没有,但偶尔填充完了情绪,整个人就鲜活起来,或者快活,或者想打人。 她把星河重新拉回榻上坐,看着底下重新变成鹌鹑的众人,直接下逐客令:“我累了,你们都走吧。” 若是进宫被人撵出去,那么在场的所有人面子都没有了。 这会儿她们才真怕起来,跪下磕头道歉:“娘娘恕罪,我等是见娘娘慈和可爱好说话,一时情不自禁的逾矩了,求娘娘开恩。” 星河也轻轻拉拉明鸾的胳膊,小声道:“娘娘别生气,我不要紧。” 明鸾抿了抿唇,冲她点点头,对众人说:“你们起来吧。要说话就好好说行不行?不要动不动的阴阳怪气,叫人听着难受。我没得罪你们吧,你们这么议论公主,若是换了你们的女儿这样被人议论,难不成你们还觉得很光荣啊?” 贵妇们忙道歉:“是我们的错。我们也是关心则乱,不想叫公主出降到那等蛮荒之地……,娘娘您说呢?” 第四百二十五章 发火 明鸾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人问到头上了。 不过她也不是全无想法的,既然赵睿之说了一定会让她满意,那她就按着自己“满意”的话来说。 “要是让我说,公主现在才丁点儿大呢,议论婚事有点早。而且如今就是民间也不兴那些盲婚哑嫁了,公主将来嫁人,当然是嫁给自己喜欢、对方也喜欢她的人,两情相悦这才能够天长地久,无论是京城的青年才俊也好,越女王的独子也好,符合了这两点,那么再远的缘分也不是不能成就美满姻缘。相反的,若是公主不喜欢,便是天王老子答应了婚事,我也不答应。” “越女王求亲这事儿不劳你们管,公主的亲事也不用你们议论,此事就不劳诸位费心了。” “说起做媒,我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养一堆狗狗猫猫的,还想按着自己意愿将他们两两配对呢,可惜,人不知狗和猫怎么想的,单按着自己的意愿来,说不定就将一对冤家凑在了一起。” 她之前的慷慨激昂的训斥没有将那些人吓哭,反而最后淡淡的要挟,却让众人都颤抖起来——生怕真的给自家配门冤家对头做亲家的亲事。 这次见面会最后导致结果不妙,她生气,命妇们胆战心惊,估计只有星河是最开心的了。 赵睿之好不容易有了空闲,到了坤宁宫又没见到人。 宫人道:“公主说学了一个舞蹈,要跳给娘娘看,因此她们这会儿都到了九曲回廊那边。” 赵睿之一听就扭头瞪石森:“娘娘怕水你不知道?” 石森一拍额头:“皇上,咱们赶紧过去瞧瞧吧?” 两个人跑道九曲回廊,石森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赵睿之比他还强一丢丢,结果去了之后就见明鸾坐在木栈道上,一双脚踢踏着湖水,自己在那里拍着巴掌笑。 星河本来是在湖水中间的月台上跳舞的,身边没有伴舞,这猛然间看见了皇上,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停下行礼:“见过父皇。” 赵睿之看着明鸾落在水面上的脚,直接蹲下将她双腿都提上来,又朝石森伸手要了帕子,一点点的给她擦干。 明鸾连忙自己穿上袜子鞋子。 刚才走到一旁回避的宫人将公主也接上了栈道。 明鸾仰头看赵睿之脸色不好,道:“是我想看,所以才请公主跳的。而且不知怎么,看着她舞剑,仿佛什么时候也见过一次一样……” 赵睿之一下子被巨大的惊喜砸中,双手扶住她双肩:“你说真的?” 明鸾点了点头:“就是一个影像,再想也想不起来了。” 赵睿之道:“好,我明白。” 明鸾:“你别生气。” 赵睿之:“我没生气。” 他顿了顿解释道:“我之前怕你害怕,所以才急匆匆的赶来了,现在知道你不怕水,那就没事了,随便你玩。对了,多叫几个人陪着你。” 他确定了明鸾真的没有大碍,这才说:“你们继续玩,朕还有事跟臣工商量。”说完就转身走了。 明鸾目送他穿过回廊,到了一个月亮门那里,突然他跳起来,够到了树上的一个什么果子。 她不明白他怎么看起来这么开心,糊里糊涂的转头,正好看见星河在笑,自己也笑起来。 明鸾:“你别跳了,我们在这里说说话呗。” 又重新拉着她坐下,只不过这次两个人都没脱鞋。 星河比她仔细,先拿帕子擦去栈桥上的浮灰,然后又叫人垫了一层帕子,这才坐下。 奇怪的是,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明鸾既不觉得她矫情,也不觉得她这是衬托自己的粗鄙,反正就是笑眯眯很开心的看着她。 坐好了,明鸾先开口问:“你知道我的往事么?” 星河便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 这些明鸾也已经听赵睿之说过了。 她不放心的跟星河确认:“确定没认错人吗?你们敢保证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吗?那若是万一我不是,那可怎么办,衣裳破了个洞可以补起来,要是我真的不是,又喜欢上你们了,那我将来可怎么办呀?心里若是有个洞,那就活不好啦。” 星河公主被她的比喻说的哭笑不得,挽住她胳膊道:“反正我就只认您一个。” 明鸾顺杆爬:“那可太好了,有你这一句,我就有底了,无论旁人说什么,我都不怕啦。” 星河高兴的冲她使劲点头。 明鸾本来不打算现在跟她谈婚姻,可看那些命妇们简直跟嗑瓜子一样的谈论这个,心里是怀疑本朝对婚事的态度是很开放的。于是就想了想悄悄问星河:“你有没有意中人啊?若是他也正好喜欢你,那咱们就找你父皇赐婚,不过得过几年再嫁过去。” 星河摇头:“我没想过呢。” 明鸾:“那别人呢,你看别人夫妻在一起,有没有羡慕的情绪?想不想自己也谈个恋爱啊?” 星河虽然对她话里的一些词一知半解,但明白她的意思,就摇着头继续道:“我没有羡慕他们,若说羡慕,大概就是看见旁人家里父母带着孩子一起游玩,觉得他们那样很好。” 明鸾一拍栈桥:“你这就是没开窍呢。等明白的时候再考虑不晚。不过我可是还有一句忠告要给你。” 星河看着她,双眸中星光熠熠:“您请说。” 明鸾:“你将来若是看见一个男人突然心动了,千万别放任自己一头扎进去,先去找人打听打听他的过往事迹,然后再看看别的人,别一下子认定了一个就转不过弯来了。” 星河跟她熟悉起来之后也有点没大没小,嘻嘻的问她:“您是在说您跟我父皇吗?” 明鸾有个好处便是敢作敢当,跟星河勾肩搭背地议论起皇帝来:“其实吧,我一直有个想法。” 星河捧场:“什么想法?” 明鸾:“我觉得我跟你其实就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你说呢?” 星河看了一眼她娘娘背后面黑如锅底的父皇一眼,摇了摇头:“其实我跟您并不很像,我像父皇的地方更多一些。” 第四百二十六章 被当成妖孽 小女孩儿一本正经,明鸾呆呆的看看她,嘿嘿笑起来:“我就是开个玩笑逗你玩呢。” 才说完这句就被人抓着后颈提溜起来了。 抬头看见赵睿之,她“啊”了一声:“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赵睿之冷笑:“不回来还听不到你在这里编排我。” 明鸾站直了,把星河挡在身后,嘿嘿笑着摸着脖子:“我开玩笑来着。” 赵睿之哼道:“朕在那里夙兴夜寐的做事,养着你们在后头编排取乐,这还得了?” 星河刚要说话,他也对她说:“你也回去,朕已经给你布置了一堆功课,做完再出来玩。” 说着就提溜着明鸾走,星河在后头张了张嘴,看见娘娘垫着脚尖双手摆着的模样,噗嗤一下连忙捂着嘴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到了屋里,他使劲捏了一下她的耳朵:“你是朕生的?那你怎么不喊爹?” 她脸红耳赤:“我敢喊你敢应么?” 怼完了自己先不好意思了,扭身要走,被他一把扯住给抱到了内室之中…… 星河回去坐了坐,不放心,又跑到前头来找明鸾。 石森舔着笑脸哄她:“殿下放心,皇上好不容易将人找回来,怎么会欺负娘娘呢?两个人蜜里调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殿下添个小弟弟啦。” 屋里明鸾听到外头动静,手忙脚乱的从赵睿之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心慌手软地整理着衣衫,被吻肿的唇像盛开的花瓣,白皙的脸蛋中透着薄薄的粉红,明明是一张素颜,却像是精心描绘过一样。 赵睿之心跳如擂鼓,慢吞吞的起身,从她背后贴上去圈住她:“朕觉得封后大典还可以再提前点。你说呢,朕的好……” 最后俩字没说出来,被她心慌气短地捂住嘴给堵了回去了。 其实说起来已经忍了那么久,剩下这几日也不是不能忍,他就是喜欢撩拨她,看她绞尽脑汁跟自己周旋的模样。 明鸾不知在心里骂了他多少遍老不羞,嘴上却一个字也没提,知道他介意这个。 年轻的时候不在意,年纪大了反而矫情起来。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封后大典很快就开始了。宫里一切行动都讲究着安静,偶有高声喧哗也被院墙遮挡住了。 这日明鸾正跟星河说话,就见石森扶着帽子一路小跑了来。 “娘娘,殿下,太皇太后回宫了。” 明鸾还没反应过来,星河先腾得一下站了起来,脸色瞬间白了。 石森连忙挥着手道:“殿下别怕,皇上叫奴婢来传话,就是为了先跟您二位说一声,免得受惊吓。” 公主问:“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你们提前也不知道吗?” 语气已经有隐隐责备之意。 石森冷汗直冒:“太皇太后见了皇上,说封后大典乃是国之大事,没个长辈主持不像样子,叫人以为皇后不受长辈们待见就不好了。” “娘娘,殿下,先不说这个了,赶紧准备迎驾吧。” 公主连忙道:“那我先回去换衣裳。” 她走了,石森却没走,陪着明鸾往慈宁宫去:“太后娘娘早年见过您的,还一向很喜欢您,您别害怕。” 明鸾怎么能不害怕?纵然那什么太后见过她,那也是十多年前,跟现在可不一样。 石森已经够快的了,但太皇太后更快,到了慈宁宫门口就发现太皇太后已经进去了。 石森对守门的说:“皇后娘娘来拜见太皇太后,给太皇太后请安。” 守门的倒是对他挺客气,转头叫人去通报。可惜通报的人一去不回,明鸾在那里站了一刻钟,赵睿之来了。 他一来,众人都跪地请安,只有明鸾站着,皇上也不叫众人起来,单同她说道:“太皇太后估计这会儿正忙着,你是跟朕回去,还是跟朕一起进去?” 明鸾往里头看了一眼,再看看赵睿之,他满脸都是鼓励,反正从他脸上没看出要一味的尊敬太皇太后的意思来,于是她道:“那就改日再来吧。” 赵睿之笑了起来:“走,朕陪你去逛逛御花园。” 两个人转身要走,太皇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宋公公窜了出来:“皇上,娘娘!底下的小崽子们才回来都乱了套,竟然叫娘娘在门口——” 他说着话目光微微向上,都是做惯了的动作,是看人但不是直视的那种,结果就卡住了,心头自然惊讶不已。 皇上说封辽王妃为皇后,好多人都说辽王妃苦尽甘来,可是太皇太后却很怀疑,不明白皇上封后不换人怎么还拖延了十年。 现在他一看就这位娘娘,那真是跟记忆中的辽王妃一模一样。 可,叫人吃惊的就是这个一模一样。 因为熟悉了太皇太后的禀性,所以宋公公就知道接下来恐怕不能善了了。 他有点后悔劝着太皇太后将人叫进去了,果然等一见面,太皇太后立即呵斥:“哪里来的妖孽!” 又冲皇上大发雷霆:“哀家看你是昏了头了!” 指着石森道:“都是你们这些佞幸,撺掇着皇上不往好处走!来人,给哀家将石森拖下去杖毙。” 明鸾连忙去拉赵睿之的袖子,被他握住手:“朕听说先帝大行之前皇祖母就有了性情急躁错乱病症,还以为在外头住一阵子会好起来,没想到这一见面,反而更厉害了。” 太皇太后:“你放肆!” 赵睿之:“皇祖母,孙儿为皇朝兢兢业业,娶个自己想娶的女人罢了,难不成您要眼睁睁的看着天熙朝的江山断在朕这一代吗?” 太皇太后:“你没有孩子是谁的问题?哀家早先劝过你多少回,可你就是不听。皇朝当然不会断,就算日后你仍旧没有,那还有你兄弟们的孩子,先帝的孩子,你喜欢哪个,过继哪个便是。” 赵睿之:“可是朕就只喜欢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心情去给别人养孩子。” 太皇太后:“你!” 赵睿之:“早年朕也想过,如果到五十岁还没有自己的孩子,那就过继一个,可您看看皇室之中的这些人,哪一个能堪当重任呢?” 第四百二十七章 釜底抽薪 “朕才登基,您叫朕给诸位皇室子弟封王,朕封了,之后本想看看他们谁有能力,也好栽培一二,可是无论是柳州水患,还是邕州旱灾,这些人除了中饱私囊,跟老百姓抢口粮,他们还干过什么事吗?真的让他们当了皇帝,百姓还有活路吗?” 太皇太后气得胸膛起伏:“你不立太子,所以他们才互相倾轧陷害,每个人都想好好的做事。” “如果连兄弟之间的这种矛盾都处置不好,朕又怎么能够相信他们将来能玩转朝堂,而不是被朝臣们左右?” 太皇太后还要说话,他抬了抬手止住她:“如果世间真的有鬼神妖孽,朕也不怕。皇祖母,朕只是想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并不是要将这天下都葬送出去,您若是不信,那就好好看着便是,若是朕在处置朝廷大事上有昏聩不明之处,您尽管指教。” 太皇太后还是很生气,看见明鸾躲在赵睿之身后,就更生气了,指着她道:“你怎么回事?这么小家子气。” 赵睿之正要说话,明鸾探出头来不客气地回到:“你都要叫人砍我脑袋了,我不躲还傻站着啊?” 太皇太后气得跺脚:“皇帝,你看看她这没大没小的样子。” 赵睿之笑着摸了摸明鸾的手:“皇祖母,她因为某些缘故失去了一段记忆,不过太医已经说了,日后精心养着慢慢的就会想起来的,到时候就没有现在这么调皮了。” 又低头对她说教:“皇祖母是长辈,长辈都是慈爱的,偶尔说两句,你也别当真,不会真砍你脑袋的,朕才是皇帝。” 不说最后一句,还像是在说合,可一提最后一句,简直就是雪上加霜的挑衅了。 太皇太后又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直接开口撵人:“行了,哀家才回来,封后的章程等整理好了再叫皇后来吧。” 赵睿之从容的俯身:“那孙儿就先告退了。” 皇帝一走,宋公公就劝太皇太后:“老祖宗哎,皇上践祚已久,性子又不是那种能听人说的,您何苦跟他顶上?”咱就安享晚年不好么? 太皇太后:“你看见了没有?刚才那女人分明是个狐狸精!哀家可不能让她祸害了皇帝!” 宋公公:“奴婢觉得她就是辽王妃啊,只是看起来年轻些罢了。” 太皇太后越老越固执,压根容不得人忤逆,一巴掌将他扇出去:“混账东西,她给了你什么好处,叫你在哀家耳边絮叨!” 宋公公连忙表白自己对太皇太后忠心不二,说了一锅好话,把年轻时候太皇太后对自己的恩典从头到尾的背书似的背一遍,这才将人哄住。 太皇太后平息了怒气,想了想道:“皇帝这么多年没有找女人,如今既然封后了,那日后自然也应该广开六宫将选秀的日程提上来。你去着人将京城之中五品官以上适龄人家的女儿都报上来,生辰八字,样貌画像,哀家都要。” “对了,先头不是有两个侧妃在宫里吗?这次封后了,那两个侧妃怎么处置?” 宋公公的腰弯下去:“听说安置在重华宫,那边由侍卫守卫,非诏不能进出。” 太皇太后一拍桌子:“这两个人怎么这么无能?将她们给哀家叫来!” 江侧妃跟王侧妃很快就来了,可太皇太后一看这俩人,跟如今坤宁宫那小妖精简直像是两辈人,是个男人也不可能舍弃那个选这俩,当即便有些个灰心:“你们俩怎么回事?哀家将你们留在宫里,实指望你们能携手把宫务管好,可你们倒好,连自己都不捣腾了!” 说起这个来两个侧妃可是有数不尽的冤屈:“求太皇太后娘娘给我们做主,皇上既然瞧不上我们,就将我们发送出去吧!” 江侧妃摸着自己的脸,王侧妃伸手给太皇太后看自己的手:“皇上叫我们自己亲手养蚕织布,浇水种菜,否则就没有饭吃,到后头更是过分,连饭菜都不送了,我们想吃就只能吃自己种出来的菜,想要肉还得用自己织的布去换!” 太皇太后气得直哆嗦:“过分!成何体统!” 江侧妃跟王侧妃想起过去的种种不容易,泪如雨下:“我等求告无门,亏得太皇太后娘娘还想着,否则这一辈子的冤屈简直无处可诉了!” “想当年我们也是父母手心里头的娇儿,吃饭穿衣无不精致,任凭谁也没有料到,竟然在嫁人后受此羞辱。” 太皇太后气炸了肺,抓着拐杖重重捣地:“把皇帝给哀家叫来。” 本想叫两个人去偏殿打扮打扮,可转念一想,就应该叫人看两个侧妃多么可怜! “皇帝跟那小妖精比翼齐飞快活的紧,却不拿旁人当人对待,着实过分!” 皇帝这会儿已经去了御书房处置政务,召见大臣,当然不是随叫随到的,宋公公去处问了,过来回话,太皇太后便说:“那把徐明鸾叫来。” 阖宫上下也就只有她敢这么称呼皇后了。 宋公公的腰弯得更低:“皇后娘娘在御书房作陪,若是去请,恐怕惊动皇上。” 太皇太后一听也泄气了:“罢了,先把她们俩安置在偏殿,等皇帝过来的时候,哀家再跟他掰扯。” 此话一出,两个侧妃大失所望,没想到太皇太后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不过两个人还是听话的去了偏殿。 等她们走了,太皇太后就问宋公公:“这王家跟江家也不是什么小户人家,怎么就没想着替他们家姑娘问问前程?” 宋公公心里叹口气,低声道:“奴婢也是刚从外头听说的,江家这些年没有出仕的三品以上官员,但却是江南一带最大的皇商,皇帝的外家不必宫妃的娘家这个名声更好?” “至于王家,皇上不仅没有夺爵,反而封了承恩公,如此三代以后才降爵位,您想想,王家还不对皇上感恩戴德?” 说白了,这两家当初送女进京求前程,为的也不是让女儿多么多么好,最终目的还是希望家族能得到好处。 现在皇帝这一招釜底抽薪,两家赚的盆满钵满的,谁会不开眼的问两个宫妃怎样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把我对你的好都写下来 皇帝不来,太皇太后便命宋公公带了口谕去诘问皇帝。 不料皇帝却回到:“论君臣,君吩咐下来的事,本就应该做;若是非要以朕之妾室自居,那以夫为天,不也应该?寻常百姓之家,妇道人家谁不是白天种地夜晚纺织?缘何常人日日做的事情,到了两个侧妃这里就成了折辱?” “二女如此,有何脸面作为宫妃劝课农桑,堪为世人表率?” 太皇太后没办法跟他掰扯这个,只好对两个侧妃说:“你们先回去,哀家再寻机会,一定把你们俩捞出来。” 江王二人满怀希望乘兴而来,没想到就得了这么个结局,真是不能再失望了。 两个人商议一阵,打算去找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后娘娘好好说道说道,假如真的是故人,应该明白她们俩的苦楚,好好的放她们一马。 可谁知两个人想去坤宁宫,没摸着那宫的院墙呢,就被人给请回了重华宫。 回去之后不免连太皇太后也抱怨上。 “她老人家发句话,免了我们这么劳顿也成啊?” “是啊,光嘴上说说,实际上什么也没干,还害得我们更遭皇帝厌弃。” 很快就有人将她们这话传到太皇太后的耳朵里。 老太太大怒:“你们甭想着在哀家这里挑拨离间,她们俩已经够可怜了,怎么还要逼死她们不成?” 好歹过了几日,宋公公把京城闺秀的名单送了来,太皇太后挑了几个最出挑的召进宫里。 公主知道了这消息,便叫了路公公到跟前,问他可愿意去坤宁宫。 路公公道:“娘娘那里,皇上想来自有安排的。” 公主就坐着发呆去了,她其实是个安静的性子,如今见了明鸾才会开心,可是娘娘只有一个,父皇那里更需要娘娘,她总不能跟父皇争宠,只是这样一来,心里就无限失落了。 路公公是看着她长大的,一直察言观色,见她在那里闷闷坐了坐,然后起身去动针线,说“我给娘娘做个荷包”,倒也松了口气。 太皇太后早年本来想帮着养育公主的,可是在她那里待了两天,皇帝去的时候就发现公主哭哑了嗓子,后来干脆命钦天监合八字,说公主跟太皇太后的八字不合,这才将公主接走了,这么些年,公主到太皇太后面前请安的机会都很少。 皇宫很大,但宫墙又高又多,想见个人其实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皇上有的是事情找给娘娘做,听说这会儿就在帮皇上整理书册呢。 赵睿之看着明鸾对太皇太后的话没有多少影响,两个人吃了饭后,他陪着她往坤宁宫去午歇。 几个时辰没回来,坤宁宫就变了变。 “之前伺候你的那些人年纪大了,有家有业的也不适合留在宫里,你要是想见他们,等日后我们俩出去住,把他们叫到跟前说说话。” 明鸾对这个出去住比较感兴趣,忙问:“是一直在外头住吗?” 这宫里待久了就觉得没啥意思,不如外头各色小吃,花灯春游的。 皇上看着她笑:“你要是争气点,早点生了儿子,我把皇位传给他,日后咱们还可游山玩水,不拘泥在一处。” 说的明鸾都有点意动了,抬起头来轻飘飘的看他一眼,那目光中的意味儿简直让赵睿之飘忽上天。 也因为之前的老人不适合在宫里伺候,所以石森才有精心挑了人来,四个人都是“春”字辈儿,春笑,春英,春秀,春枝。 这四个人,有管着宫里丫头的,有管着衣裳首饰的,分工不同不一而足。 另外还有几个嬷嬷,是坐镇用的,管教宫女们的礼仪。 “封后大典的规矩到时候让石森带着你走一遍便是了,其他的你用不着学规矩。” 明鸾就靠他怀里:“你对我真好。” 赵睿之拥着她:“你知道就好,不过我怕你日后想起往事,又开始怨怪我。” 明鸾想了想点头:“是有这种可能,我如今也不能给你保证就一定不怨你。” 赵睿之气得捏捏她鼻子:“你对星河也比对朕好。星河才跟你见了几面?” 她笑着把他的手扯下来:“那你说怎么办?” 赵睿之:“把朕对你的好处都一一的写下来,将来生朕气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明鸾想了想,把这主意给应下了。 她也不敢保证自己将来若是想起往事,会不会把眼下的这些都给忘记。 赵睿之问她:“徐家的事你还记得吗?” 明鸾想了想摇头。 赵睿之情知她将童洵也忘了,心里高兴不已。 吩咐许言嘉去给童洵找点事做,最好远远的打发了他。 许大将军觉得皇上的做派太小家子气,就道:“那若是娘娘想起来再问询呢,到时候可怎么回?” 就这样童洵好不容易留在京中,跟着王诚做事去了。 赵睿之见明鸾忘了徐家,就跟她说:“你成为皇后,论理是应该封赏你娘家的,不过朕实在太讨厌徐家了,也不想封他们,日后令他们留在大名府生活吧。” 明鸾虽然不记得徐家,但从旁人嘴里已经知道徐家曾经的“丰功伟绩”,对他的安排也就没什么意见了。 这样又过了几日,太皇太后那边突然叫人传话,说让明鸾过慈宁宫商议封后大典的细节。 明鸾便带着春秀春英过去了,进了慈宁宫,发现太皇太后坐着上首,两侧分别站了一位宫装丽人,这是之前来不曾有的,她不由多看了几眼。 她上前跟太皇太后行礼,待要蹲身的时候,却发现那俩人并不回避,她便直起身子淡淡问:“这两个人是伺候先帝的嫔妃么?” 太皇太后一下子给气倒了,捂着心口指着她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明鸾不明所以:“我要给您行礼,她们俩不回避,那就是想受我的礼,我想着,能受我礼的也就是长辈们了,所以才有此一问。” 那俩人连忙下来对着她俯身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左边的嘴快一步:“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乃是敬国公的孙女,进宫陪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礼佛的。” 右边的嘴甜:“臣女头一回见着娘娘这样的品貌,一时失神忘了礼数,请娘娘恕罪。” 第四百二十九章 有变 其实皇后为国母,除了太皇太后和太后,便是伺候先帝的嫔妃,也理应向皇后行礼。 明鸾那么一说,只是因为赵睿之曾经跟她讲过,除了太皇太后她需要行个礼,其他人包括他都不用行礼。 固然两个外头的姑娘有错,但是她在这种场合直接扔出来这么一句,两个姑娘还是深深的觉得受了委屈——把她们娇花似的人配给个死人,可不是委屈么? 谁知没等她们委屈过来讨个公道,明鸾先开口了:“你们进宫为何不去坤宁宫拜见我?” 太皇太后只好道:“她们俩规矩还没学会,哀家这才没叫她们给各宫见礼的。” 明鸾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那是得好好学学规矩,您在外头住了这么久,身边的人看来规矩也稀松了,一会儿我叫石森派嬷嬷过来,正好把大家的规矩都理一理。” 太皇太后翻了个白眼:“哀家这里就不用你操心了。” 乾清宫里头,皇上正在跟臣工议事,石森听了传话连忙往慈宁宫跑。 正迎面赶上明鸾出来,他忙走过去:“娘娘您……” 明鸾看他一眼,没好气的说:“烦死了,不想当皇后。” 石森:“啊?” 不明白之前还温文尔雅的人怎么突然就变得这样起来,又去看春秀春英。 春秀连忙给他解释了一番。 明鸾说不上自己为什么那么气恼,可能是因为那俩女的脸盘跟自己很像,太皇太后明明说自己是个妖孽,却又弄了俩来,敢情那俩就不是妖孽了。 她本来还应该不依不饶的问罪,最好揭破了她们的心思,大家都丢丑才好。 回到宫里,就任性的把人都赶走了。 石森一看这样,赶紧去请赵睿之。 赵睿之匆匆赶来,结果也不得其门而入:“明鸾,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我说说,快开门。” 屋里传出一声吼:“烦死了,你欺负我了,滚滚滚!” 石森一听这个,立即缩着脖子往后退,其他人也面面相觑。 赵睿之心中一惊,立马想到这是不是岁岁又回来了? 可是听着里头嚎啕大哭,又觉得不像,于是赶紧使眼色给石森,叫他找东西开门。 一面耐心的敲着门:“明鸾,之前咱们还不好好的吗?你听我的,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你跟我说,我给你做主,嗯?别使小性子,乖啊。” 明鸾也理会不清自己心里为什么这么委屈烦躁,像是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似的,反正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平日里很珍惜的东西眼下也不屑一顾,枕头被子扔了一地,自己趴在床上哭得昏天暗地,渐渐脑子迷糊,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赵睿之听着屋里动静越听越怕,好在石森拿了锯片过来,直接将插销给锯断了。 才进去第一眼先看见她身上有血,当即吓了个半死,连路都走不动了。 石森慌里慌张:“快去叫方大夫来!他走得慢,去几个腿脚利落的,将他背来。” 赵睿之晕了晕,晃晃头站直了,叫人都出去,他自己走过去检查,这才发现她应该是来了癸水。 难怪这几日都懒洋洋的不耐烦。 而这也跟之前查验的都应对上了。 之前童洵跟她在一处的时候,她都没有成人,后来他见到她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有过,这还是头一回。 皇上心里松了一口气。没理会后头赶来的方大夫的白眼,坐一旁吩咐道:“她这几日是性子急躁了些,看看开什么方子稳一稳吧。” 方大夫:“不开方子也成,日后到了这时候注意别吃冷的生的,也故意惹着生气就行了。” 说完慢慢拿眼瞧了一眼赵睿之。 赵睿之:“你这样看朕做什么?” 方大夫叉手行了个礼:“老臣恭喜皇上,皇后娘娘成人,皇上跟娘娘日后可诞育皇嗣啦。” 饶是赵睿之也忍不住老脸一红:“你给我出去。” 然而明鸾醒了却仍旧不开心,烦烦躁躁的哭:“我怎么这样?” 说不上哪里不好来,就是身上没有如意的地方。 石森道:“前头太皇太后召见了重华宫的两位侧妃,如今又叫了敬国公府跟陈尚书家的两个姑娘进宫,莫不是有什么说处?” 皇帝皱眉,厌胜之术自古有之,他本来并不多么信,可看她这样子,又不由的担忧,遂命人先查抄重华宫。 石森等人早就看不惯太皇太后一副皇位是赏给皇上的姿态了,皇上可是太宗皇帝的嫡子,当时太宗皇帝驾崩,又不是没有太子,先帝作为弟弟继位本就不妥,没人念叨先帝夺了侄子的皇位,反而有人在这里说皇帝抢了叔叔的皇位了,真是岂有此理。就连太皇太后,一个给人当奶奶的,从前没勾连着利益也罢了,面上总过得去,谁知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到底还是儿子亲过孙子。 因此石森一听皇上的御口,立即问:“那慈宁宫那里还抄捡吗?” 赵睿之:“朕亲自去,你命人找上经验老道的,给朕仔细查抄那俩人的屋子!” 石森忙喊了一声“得令”,出来吩咐人马。 太皇太后自然十分生气:“为着一个妖妖娇娇的女人,就大动干戈,皇帝心中究竟还有几分分寸吗?” “本不想惊动太皇太后,”赵睿之淡淡道,“只是皇后自那日在慈宁宫受了屈辱,回去身上便不妥当,太医看过说不是从病上来,那不是从病上来,自然就是旁的地方有说处了……” 话音未落,石森已经叫人用托盘呈上一些东西过来:“皇上您瞧。” 太皇太后一看那些缝制成的小人身上扎着针,当即眼前一晕,指着道:“是谁?!” 石森:“敬国公家姑娘处,陈家姑娘处都有。” 两个人也不是约好的,各有各的法子,一个小人身上写了明鸾的名讳,一个则不知从哪里竟打听到明鸾的生辰八字。 赵睿之看一眼就知道那八字说不定就是徐家流出来的,气得七窍生烟,这些年他没有去找徐家的麻烦,倒是纵容的他们将女孩子当成可买卖的东西了! 太皇太后急眼:“皇上,这说不上就是诬陷!” 石森连忙道:“奴婢带人查抄的时候都有慈宁宫的嬷嬷守着,有不少人证,做不了假。” 太皇太后还是不依:“先前还以为这俩是好的,可没想到竟然这样坏!但终归是哀家识人不明,皇上你给哀家几分体面,哀家这就叫人送她们回去,好歹不要脏了宫里的地面。” 第四百三十章 封后 话说着两个姑娘也都带到御前,浑身抖如筛糠,被人扔在地上之后就如面条一样瘫下去,素日鼻孔长到天上的人,如今连话都说不出来,挣扎着跪好嗓子眼里憋出一句:“臣女冤枉啊!” 赵睿之嗤笑一声:“你们冤枉?难不成是用这个给皇后娘娘祈福?”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罢了,一听这种话,还以为是有回旋余地,忙不迭的点头:“就是祈福。” 石公公终于有了一点佞幸的样子,站在一旁阴阳怪气的敲边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奴婢活这么大年纪,可从未听说过为人祈福是上人身上扎针的。” 说得赵睿之一肚子火,甩手道:“看太皇太后的脸面,将人撵出去去,不过厌胜之术,朕甚烦之,叫他家里人酌情办吧。” 其实说留一条性命,也就是随口的一句,但赵睿之等了这么多年,命运多舛的等来转机,自我感觉跟其他人并不相干,没想到外头这么多对她一个小人家虎视眈眈,不盼着她好也就罢了,竟然想咒死她,真真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将这俩女人撵走,他也不去管了,至于两位侧妃那里,留着她们没什么用处,只是他也不想管,等将来明鸾想起来再处置。 这样沸沸扬扬的一番闹腾,原以为她该好一点,谁知越发的不待见他了。 看见别人还给个笑脸,看见他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石森忙道:“娘娘这是吃醋跟您使小性子呢。” 赵睿之数十年间也就跟女儿打打交道,星河的性子比他小时候好,清清淡淡的,也用不着他这个当爹的去费心哄,乍然一下子叫明鸾折腾的失了分寸,也生她气:“这家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对石森道:“朕将封后大典的事交给你,无论如何要办的妥帖了,若是在这件事上出了岔子,多年的情分可就没有了。” 石公公能怎么办?只得咬牙应了,回头就叫了手下众人:“大家群策群力,好歹哄着娘娘把这件事办好了,若是皇上高兴,大家人人有赏,面上也体面,若是办砸了,几辈子的老脸也丢尽了不说,皇上的脾气大家也知道的,不讲情面。” 众人抬柴火焰高,到了这日果然事事都办的妥帖,赵睿之在大殿之上等着自己的皇后一步步沿着丹陛上来,到丹墀上站定,他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察觉到那手心里的微微汗湿,不由的心软了几分。 这真的是结结实实的忙碌了一整日,受命妇们跪拜的时候她要穿着整套的衣裳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不管平常多么娇惯,这时候就是真受罪,旁人跪完还能去偏殿坐着说说话,她却要挺着腰板子坚持一直到最后一波。 旁人来跪,皇家是要放赏的,赵睿之没小气,这一程子简直成了封后大典开销的重头。 简直就是皇帝娶老婆,大家都跟着领钱开心了。 赵睿之应付完了外头的差事,回到坤宁宫才想起自己将坤宁宫改做皇后见人的地方,而皇后起卧却是在承乾宫的。 等他再走到承乾宫,春秀出来小声道娘娘已经歇下了。 赵睿之点点头,自去洗漱了,回到卧处果然见她在大红色瓜瓞绵绵的褥子上趴睡着,那浓重到艳丽的颜色托着她的脸,更显得白皙温润。 赵睿之不是个第一眼就能分辨出一个人美丑来的人,当年喜欢上这个人也不是因为第一眼的缘故。 不过他也是个死心眼子,认定了就改不了了。 这会儿自然是怎么瞧怎么觉得好的不得了,那皮肤也吹弹可破,那小性子叫人爱不过来。 他把人抱起来压到身下去,温吞吞的压实了,明鸾一下子醒过来,腰还酸痛着,帐子里再昏暗不明,但她是不会认错人的,伸手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只是一时发现竟无处放,又被他抓着放到了他的脖子上。 他吻过来,蜻蜓点水似的,像碰坏了她。 温润细腻的肩头落在有薄茧子的手心里,她慢慢的闭上眼睛,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赵睿之同她温存已久,这次自然水到渠成,虽然技艺长久不曾捡拾起来,就如同人学会了游泳,掉到水里自然就想起来一样,听着她的声音,他还是觉得很快活。 封后不是大婚,皇上只能歇一日,次日就要正常上朝。 朝会上,不少人都铆足了劲打量皇上的脸色,见皇上唇红齿白,简直跟年轻了二十岁一样,还有谁不明白的? 那些八十岁的老太爷纳个小妾,一朵梨花压象床后还面色红润如二八娇娘呢。 有人暗暗腹诽:“皇上怎么不显老呢?” 也有人偷偷道:“那你没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以辽王妃之名进封,那论起来今年得三十左右了,可看上去说十七八也有人信。 贵人们一贯会保养,年轻上看不出来也不算稀奇,稀奇的是缘何辽王妃过了十年才被封为皇后,这件事成了谜团,只是知道的人讳莫如深,不知道的人可不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咩。 赵睿之践祚多年,自有威仪在臣子之中,也不怕他们打量,反正他自己这会儿心满意足,份外称心。 连找敬国公跟陈尚书的麻烦都没有。 明鸾没有体会到做皇后的滋味,先体会到了当新娘子的感觉。夜里非要筋疲力尽才能睡下,可睡下之后就是乱糟糟的梦,多数时候都是光着脚跑,后头无数的人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后来也不知道是赵睿之乃是真龙天子,反正同床共枕之后,梦虽然还继续做着,却变得和缓多了。 也不是全无好处,起码跟赵睿之相处起来不像从前感觉的那么空洞,也没有焦躁不安的那些情绪了,就仿佛整个人在这短短的时日里头经历了半生颠簸一样,到今日终于有一种尘埃落定的从容。 她同赵睿之如寻常夫妻一般处着,不过比寻常人家还自由些,赵睿之不发话,没人来指责她的不是,除了初一十五的去太皇太后那里拜见,其他时候可以说日子过得很悠哉了。 赵睿之也松一口气。 怕的就是他跟她闹别扭,别不过来,现在能转过弯来,那自然是再好没有的。 “朕可真是太不容易了。”皇帝背负着双手看着朝阳心里默念道。 第四百三十一章 故旧 只是封后这事儿才完,没想到越女王那边又有了回信,这次直接叫了她那儿子做使臣来觐见了。 这事儿不是小事,也不可能独独只让皇帝自己一个人知道。 便如上一回吧,皇帝还能写信“婉拒”了结亲的意思,现在人家很有诚意的打发了人来给皇帝相看,可叫皇上怎么办呢? 一时间京城内外都在谈论这个越地小国的王子。 朝堂上的政务赵睿之并未刻意隐瞒,石森时不时的透露一点就足够明鸾知道了。 她当即打发人去请公主。 谁知公主并未过来,而是打发了一个人来回话:“公主夜里有些受凉,晨起打了几个喷嚏,怕过了病气给娘娘。” 隔着朦朦胧胧的帘幕,那人说话不疾不徐,明鸾听着声音总觉得耳熟,不由站起来道:“那我去看看她。” 说着走出来。 回话的人腰弯得更低,明鸾见他穿着太监的服饰,身材修齐面白无须,仿佛多久前见过的,只是想不起来留在脑海深处的那股熟悉又是怎么回事。 她往前走,就感觉身边的这个人飞快的抬头看她一眼。 明鸾都被人明里暗里看多少回了,也不恼这个,见他望过来,她便悠悠的朝他一笑,这一下子叫他如同被定海神针定住了一般,那眸子里头或明或暗的竟闪动着哀伤了。 走了半程子路,明鸾终于想起这个是路公公,从前辽王妃没有嫁人的时候便跟随着的,后来又照看公主,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看见是个稳妥可靠的。 她想了想道:“听说你早年就跟着我,之后又侍奉公主,那如今多大年纪了?对自己的日后有什么打算吗?” 路子骞的头蓦地往旁边一撇,实在是许久都没有听到有人牵挂他的前程了! 这世上的人,有人畏惧他,有人敬重他,更有人怕他恨他,可唯有一个人,将她当成朋友似的关怀着。 好不容易将心头的情绪压下去,他才慢慢道:“奴婢只会侍奉人,日后也只求长久的跟着主子们。” 明鸾却不认可他这种想法,慢慢地捋顺着思绪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呢?民间的百姓们,操劳一辈子,到老了也有儿孙奉养养老的。就如你吧,辛苦这么多年,日后出宫自己买个小宅子,养养花,钓钓鱼,或者游山玩水——” 说着说话突然不说了。 路子骞诧异的抬头,就见皇后娘娘笑了笑:“哎呀,把我的梦想说出来了,这样可不好,我还没到退休的年纪呢。” 路子骞一下子怔住:“您……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如今朝堂上也就一些阁臣们过了退休年纪还能出入朝堂,其余的那些五品以下的小吏都是到了年纪便可不做事也能领月俸了。 只是有一桩,想领这个退休后的月俸,那就要在职位上好好做事,中间若是出了岔子,被皇城司的人给拿住错处,那就什么体面也没有了,丢官不说,丢了这个退休后能月月领的月俸,那真是跟断了人财路一样叫人难受。 明鸾看着他,不知怎么总觉得亲切,而且也没有那种猛然之间就想将赵睿之捉来痛揍一顿的冲动。 她笑着遗憾地摇头:“想不起来,反而是我好奇得很,你们怎么一个个的都认定我就是你们记忆中的那个人呢?我自己都觉得不真实,恍恍惚惚似的。” 路子骞:“我不瞒着娘娘,娘娘从前待我亲厚,就如兄弟姐妹一般相处。所以哪怕娘娘一时记不得了,可许多神情动作,包括性情,都是叫人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譬如奴婢跟公主熟悉了,万千人中,肯定也能一眼认出公主。即便是隔着老远,只看见一个走路的动作,也能晓得那就是公主。” 他没有拿她做比喻,其实还是忌惮着皇上。 如今皇上得偿所愿了,他这才敢到她眼前来。 不过他提起公主来,也不是无的放矢,总归公主还是受了外头流言的影响的。 明鸾知道他日常仍旧照应着公主那边,便道:“公主的事就是我的事,天底下头等的大事,无论是她生病还是不开心,你们身边的人还应跟我提前通个气儿的好,要不我心里不安生。” 路子骞笑了笑,嘴角勾起一个璇儿,叫人看着更柔软了:“可见公主跟娘娘亲厚极了,公主也是怕娘娘担心,所以才死命的拦着不叫去说。否则底下的人怕担待责任,又知道皇上娘娘爱重公主,可不就什么事都来禀报么。” 明鸾笑着道:“我不会管人,总感觉自己其实喜欢被人管着,公主能管住底下的人,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吧?只是跟皇上乃是亲父女,我想她就是有什么心里话,跟皇上说的话,皇上也不会不考虑她的意思的。” 路子骞点头:“娘娘说的是。奴婢这么多年冷眼瞧着,皇上对公主是没有二话说的,只是公主只有皇上跟娘娘还不够,将来公主或者嫁人,娘家兄弟姊妹多一点才好给公主壮胆……” 明鸾脸上露出红晕,她是没想到这个路公公竟然拐弯抹角的说起这个。 路子骞其实哪里乐意说这些? 还不是因为宫里都是皇上的耳目,他若是说些不中听的话,叫皇上知道了,到时候他想见娘娘一面可也难得了。 不过明鸾是真喜欢星河,听见他这样说,也没生气,反而道:“那我尽量多努努力吧。” 说话间就到了公主居处,宫中的主子少,但公主这边侍奉的人却是阖宫最多的,出行的时候自有不少人跟上。 明鸾进来,大家都俯身拜见,她叫了起,看着星河迈过门槛出来,脸上便荡漾起一波甜蜜的笑意。 不用星河行礼,她便按住她好生打量:“鼻子都红了,是过敏还是着凉啦?” 星河有点羞怯,拿着帕子遮住鼻子,眉眼倒是惯常的笑:“已经好了很多了,喷嚏也停下了。夜里嫌燥热叫人开了窗户,没想到有些着凉而已,都不用吃药,喝了一碗热热的红糖姜水,出了些汗就好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越氏王子 “越女王提亲的事你别着急,我也是才听说了,还没问你父亲的意思,不过上次他应承了我的,应该不会食言。” 公主笑弯了眼睛的贴着她:“我不害怕也不着急。” 明鸾看她靠在自己肩膀上,简直心头都要化了,不料过了一会儿却憋出一句:“你个头快赶上我了……” 公主:“……” 不远处噗嗤有人轻笑。 公主只好绞尽脑汁:“我可能是随了父皇。” 说完抱歉的看了她一眼。 其实明鸾也就是一说,她这会儿并没有什么不足。 若有,也就是眼下怕皇帝将公主的亲事作为筹码摆布了,心里暗暗想着若果真如此,那她一定不依不饶,绝对不能妥协。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等她回到承乾宫,春英就上来说皇上已经把越氏的使臣留下了。 等赵睿之回来,她道:“求亲的事既然都已经写信拒绝过一回了,那这次再拒绝一次怎么了?再说你真的打算将公主嫁得那样远啊?” 赵睿之道:“留下只是因为看那个孩子好,想着让你也见见。过两天在宫里设宴招待他们,到时候你们娘俩正可多看几个人。” 明鸾不赞同:“公主才十岁。” 赵睿之:“十岁人家已经快赶上你的个儿了。” 明鸾:“……” 有些话,虽然是事实,虽然叫人心里不服吧,但自个儿说的,说出来算是自嘲,可旁人就说不得了,说出来叫人难受。 “你是真打算将公主嫁那么远?” 赵睿之看她着急了,越发笑得适意:“得看公主自己的意思。她喜欢,不怕远嫁,那就嫁,她不喜欢那就不嫁。” 明鸾很怀疑这混蛋有办法叫公主“喜欢”,宫里的人尤其是她面前这个,简直就是狡猾他妈给狡猾开门——狡猾到家了,他想让公主说“喜欢”还不简单,家国大义给她仔细掰扯掰扯,公主不想嫁也嫁了。 这会儿她脑子就出奇的好使,因此越看他越不顺眼,斜睨道:“公主要是喜欢嫁那么远的地方,那我也跟着过去,反正我不跟公主分开。” 这却惹急了赵睿之,伸出爪子将她摁住一顿揉搓:“徐明鸾你胆子很肥啊!” 最后她扯了帕子投降才算逃出一条性命。 只不过惹了人家的逆鳞想全身而退也是不可能的,两个人用了饭,他非要拉着她出去走走消食,两个人在承乾宫的小花园里头走走坐坐,华灯初上的时候他才将人抱出来。 在外头就溃不成军了,床帷之内更是一路哭求,叫他越发趁兴,把人欺负了一个彻底,连洗漱都没给她机会,她也顾不上了,结束之后滚在他怀里老老实实的睡死了。 早上赵睿之起来,神清气爽,眉角眼梢都是得意,石森看着手下的小太监们替他整理衣冠,恭维个不停。 惹得赵睿之一个人赏了十两银子,不过也说了:“要是再拍这样的马屁,那钱就还回来。” 石森:皇上还嫌马屁没有创意,啧啧。有本事别笑得像朵花啊。 赵睿之临走之前掀开帐子看了她一眼,她就睁了睁眼,然后抓着帕子盖在眼皮上继续睡着了,恍恍惚惚觉得有一点湿润碰到她的唇上。 辰时的尾巴上春秀将她喊醒,皇上将设宴的事交给了皇后办,这是自封后之来第一件大事,有外头的来宾,马虎不得,闹了笑话可不是好玩的。 明鸾将公主叫了来,盘腿与她推心置腹:“既然你父亲非要咱们见见那人,那咱们就见见,总不能不见就怕了吧?你放心,我自是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的。” 公主本来才见了娘娘没多久,猛然听见有人向自己提亲,说实话心里是有很多忐忑的,直到昨日路公公跟她说了,娘娘为了她日后有兄弟帮扶,竟然说会努力生孩子,她的心里一下子就不怕了。 云辉叔叔跟轻云姨曾经说过,她娘娘是在生她的时候出了些事,有关妇人们生产的凶险,她自小儿也是听了很多的,这样受了大罪的娘娘为着她的将来,愿意再生孩子,她还有什么不足的呢? 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哭过就笑了,觉得越氏那边既然旁人能活,她就算嫁过去也不用要死要活的。 这会儿过来见娘娘都快有心病了,连忙道:“我不怕的,娘娘也别怕,那人肯定不会是三头六臂,要是在宫里我们还怕的不得了,说出去自己都不好意思做人了。” 明鸾点了点头,又把设宴的事儿跟她说了。 两个人裁定了主意,明鸾找了石森过来,公主也喊了路子骞来,众人一对流程,觉得没问题,便吩咐安排下去。 石森回去复命,又是对着皇上将娘娘跟公主一顿猛夸。 因这个夸奖不重样,皇上又赏了他十两银子。 皇后跟公主呢,心里有了底气,也显得从容起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再不往心里搁了。 到了宴请宾客的这一日,明鸾看见越女王送来的独子,瞬间就明白皇帝为什么非要叫自己看一眼了。 这个越氏的王子真的长得很干净,眉清目秀,是那种叫人一眼望过去就很喜欢很喜欢的面孔。 俗话说相由心生,这老话儿一丝不假,这么一个人,明鸾自己先喜欢了,再看公主,果然也一样,她们俩的眼光是差不很多的。 越氏的王子礼仪很好,皇上免了他跪礼,便叉手俯身给皇后娘娘行礼,抬起头的时候一双眸子干净澄澈的含着笑意。 明鸾这会儿觉得有点小鹿乱撞了,不是那种贪图人家美色的乱撞,就是喜欢,想上手摸摸的那种喜欢。 果然公主八成也是一样的想法,她们俩挨着坐一起,不一会儿公主就把手伸过来拉住她的手了。 赵睿之低头一看,也拉住她一只手。 明鸾大雾,扭头看看左右:“你们是不打算让我吃东西了吧?” 赵睿之笑,作势伸手要喂她,她连忙道:“我不要,有客人在呢,老脸都丢光了。” 赵睿之轻轻捏了她一下:“谁敢笑话你?真是胡扯。” 第四百三十三章 明人不说暗话 当初听说有人提亲如临大敌的是她们,结果一见了人改变主意的也是她们。 赵睿之心情懒洋洋的,看着自家女人跟女儿头碰头的说悄悄话,只感觉自己这十余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他所求的,不就是这个么。 一想所求,目光不由的往女人肚子上怼了一下。 身体后仰,吩咐石森:“等过几日叫方大夫过来给娘娘请脉。” 因为人家长得好看,生的叫人喜欢,所以矜持也不要了,皇后就打算跟公主商量着把人叫近前说话。 心里也嘀咕难怪越氏女王那么自信,如果自己有个这么钟灵毓秀的儿子,也巴不得全天下的显摆显摆。 于是忙碌之余也摸了下肚子,现在是真的期待能有个小娃娃了,再看一眼皇帝,虽然年纪大了些,可还是很英俊啊,比王子多了更多的老练沉稳,有种岁月积淀下来的气质。 公主还是羞,毕竟人家明晃晃的就向自己求亲了,扭捏着不肯同意。 明鸾这时候就化身好闺蜜,撺掇道:“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跟他多熟悉一下,要是能玩到一块儿,那应该错不了。” 说完腰上挨了一下,是皇帝趁着无人注意拧她。 她横眉过去,他不慌不忙:“成天就只想着玩?不像话。” 明鸾这才道:“我哪里有?就是嘴上说说,还没行动呢。” 皇帝:“公主一向没有多少玩伴,若是喜欢可以跟他处处,顺便把京中适龄的孩子们也叫到一块儿,看看品行如何。” 皇后当即就心里反对了,这么多少年男女在一起,谁不喜欢王子啊,到时候竞争者这么多,王子一眯眯眼,迷死一大片…… 正要反驳,公主拉着她的手:“娘娘,这样很好。我喜欢人多。” 皇后来一句:“那我也去。” 皇帝看不下去了,倾身过来要挟:“江小明你给我适可而止!” 猛然间换了称谓,她愣了个神,回头看着他,呆住了。 过了会儿突然来了一句:“你是不是骂我!我怎么感觉小明不是个讨人喜欢的称谓?” 看她刚才愣怔样子,赵睿之有一瞬间都不呼吸了,是既盼着她想起什么来,又怕她想起来他从此没有了眼前的平静。 说是要玩,宴会过了半儿,其实也就没有之前那么约束了,越王子人物清隽,听人说话的时候微微带着笑意,也有不少人探听着想跟他结交起来。 明鸾看他们这做派,暗暗着急,恨不能替公主把越王子给叫到跟前说话。 赵睿之看她不像样子了,气不打一处来,拉着她的手站起来跟众人说让大家自便,又留了公主在这里替他们夫妇待客,然后把皇后带走了。 等两人走回承乾宫,先前在席上沾染的酒气都散的差不多了,两个人杯子里头都是水,酒气还是沾了旁人的光。 明鸾才泡到水里,身后他突然贴上来,吓她一跳,接着就听他含着她耳朵嘀咕:“我今天也享受享受皇后娘娘的汤浴。” 左右他吃饱喝足,又仗着人在宫里,还有石森等人看护,也就放心的撒手不管前头了。 只是这一放手么,大概步子迈的有点大,反正星河跟那越王子是搭上了话。 星河其实是个偏冷淡的性子,是赵睿之的亲生女儿,性情里头自然有随处,再者又有路子骞服侍,从小规行矩步,凡人若说不到她心里去,她也轻易不会跟人交心。 明鸾这不就后悔了,跺着脚道:“虽然那小伙子的确不错,可是他都十四了。”这就是能够开窍早恋的年纪! 赵睿之当然也不满,没想到越女王生了个儿子看着清秀,里头却净心眼儿,几句话就摸清了星河的喜好。 不过看着明鸾跳脚,他还是很欢喜的,遂故意道:“你不用担心,我找个由头打他一顿,他就知道进退了,若是还不晓得里头厉害,那就干脆撵回去。” 明鸾可不是盼着如此,连忙道:“你别乱来,要是让星河埋怨你,那我可要跟你划清界限的。” 气得赵睿之追着要揍她。 当然,追上之后要打的时候就换成了雷声大雨点小。 她娇声娇气的讨饶:“我是让你跟我狼狈为奸,不是让你去棒打鸳鸯,咱们得好好的想个法子……” 赵睿之:“狼狈为奸这个词不错,用得甚妙,我们俩先试一回……” 他俯身,堵住了皇后娘娘满口的脏话。 明鸾觉得皇上实在不是个能“合作”的好对象,在承乾宫里头思考良久,还是将路子骞叫了来。 她一见他就眉开眼笑,自己盘腿坐着看春秀在一旁泡茶,指着桌子对面喊他:“你坐。” 路公公礼仪无可挑剔,行礼后跪坐一边叉手问道:“不知娘娘召见奴婢是为何事?” 明鸾:“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我想问你知不知道越王子此行的目的,他是打算一直留在上京呢,还是想娶了媳妇就赶紧回去?” 路公公微微撩动眼皮,自有一股子难以描摹的况味,非但不招人讨厌,还叫人觉得这人可信任可托付,再等他轻轻一笑,明鸾就觉得什么急事也不是等不得了。 再听他缓缓开口,的确是有理有据。 “越女王生王子的时候才十五岁,母子俩年纪相差太少,如今王子一年大过一年的,越氏未必就上下一心,那些素日不得女王喜欢的人,可不就朝王子身上使劲?” 他这么一说,明鸾就有点明白了,敢情是女王握着权柄怕儿子沾染。 “那会留下他,不让他回去了吗?” “回去自然是要回去的,毕竟是女王的独子,恕奴婢直言,越女王如今将近三十,眼看着是不想再生了,自然这王位也没有便宜了外人的道理,只不过她将来活到多久还没定数,如今扶持王子也过于早了,既然三番五次的想求娶公主,说不定是想趁着皇上跟娘娘不乐意公主远嫁,因此顺势将王子留在上京呢。待过了几年,王子有了孩子,说不定就要将孩子送回去……” 第四百三十四章 心底的小人说愿意 明鸾点着头:“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若果真如此,那这门亲事也不是不可以商议。 她又问路子骞:“你觉得那越氏的小孩怎样?” 路子骞这下笑得眼角露出细纹,自己还一副孩子气的模样,说话反而要“老气横秋”的,可见血脉之亲是再无可更改。 “回娘娘的话,越氏王子很懂我朝礼仪,对文史典籍颇有研究,公主从前进学只是听讲,如今得他点拨,能在课上提出疑惑了,教授讲学的先生很欣慰呢。” 譬如一对小儿女,如果能发乎情止乎礼的相处,然后又互相督促着上进,那么作为长辈们大概没几个人不乐见其成的。 要是反之那估计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明鸾想了半天,觉得自己贸然出手去将两个人分开,这有点残忍,也有点不地道,因此打算再继续观察观察。 她兴致勃勃的琢磨半天,最后感谢路子骞:“我偶尔消息有扫听不到的,若是不周的地方,希望你不要吝啬的来告诉我啊。” 路子骞俯身应承:“此乃奴婢本分。” 不一会儿他提出告辞,已经起身了,回头看她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不由地问:“还有事吗?” 他想了想,到底停住了脚步:“奴婢想问,娘娘初见皇上,是什么感觉呢?” 这下却将明鸾问住了,她低头沉吟,回想起来总觉得见赵睿之时候的感觉很复杂,这些日子她偶尔会做些乱七八糟的梦,说实话是有点怀疑梦里的事曾经发生过。 至于对赵睿之的感情么,那是很复杂的,不单单只是一种,偶尔有欢喜,有依恋,但也有厌烦的时候,抽丝剥茧的去想,她总结了一下回答他:“大概是那种想拿刀砍一下的感觉吧。” 路子骞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没说话,俯身行着礼退了出去。 不过一时三刻,他这边就接到皇上旨意,说命他往祝州去负责监察水利修缮事宜,他便晓得这是皇帝知道了娘娘的话,过来敲打他了。 其实当然是不应该多嘴问那一句的。只是看着娘娘如今的样子,虽年轻如旧日那又如何? 很难想象怀着身孕的娘娘跟云辉这种亡命之徒周旋,艰难的生下孩子……,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也很对不住她,这种对不住,竟叫他觉得连死亡都无法消解。 他不希望娘娘这么顺利的原谅皇上,可却不得不的推动着娘娘去跟皇上好,因为还有公主,他是知道的,娘娘无论忘记还是记得,对公主的心是一样的赤诚。 上京碍于皇上没有封后,多年没有消遣的大型活动,好不容易今年皇上高兴松了口,石森只往外头递个口风儿,自然有人颠颠的开始筹办起来,当然头一等要请的便是公主。 明鸾知道了,也很想去。 “在宫里从一个房子逛到另一个房子,再有意思也逛够了,再说,他们也没有多少意思。” 她卖力的给赵睿之吹枕头风。 不过赵睿之却是不肯撒手:“这两日朝廷上政务繁忙,等过一程子我空出时间来,带你去外头,有的是叫你撒欢的时候。” 她只好道:“我不放心星河,想看着她些,你不是也担心她被人骗了吗?” 赵睿之餍足之后态度算是很好的,虽然依旧不那么容易叫他松口答应她的事,这会儿慢慢的抚着她的后背,懒洋洋地道:“你既然不放心,那就不叫公主去了,少去几次也没事。” 明鸾倒抽一口冷气,使劲拧他胳膊一下:“你怎么这么坏,我讨厌你!”说着就爬起来,不挨着他了。 赵睿之见她真要走,一下把人捞住,笑着道:“好了好了,后天带你出去逛,你去他们小孩子的地方,要是表明身份,大家都围着你,你多不自在啊?” 她:“那不表明身份不就是了。就说我是公主的表姐。” 赵睿之气得仰倒,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怎么不说自己是公主的亲姐姐?毕竟你们长的还很像呢。” 明鸾轰的一下脸就烧着了,她也晓得要服软,不然这厮还有更多无耻的话等着她。 “我听你的,不去那劳什子春日宴了,等你带我出去玩。” 把人教的从不听话到听话,还是很有成就感的,皇上也没有得寸进尺趁机来个趁虚而入什么的,交代道:“你不是信任路子骞么,他今日就回来了,让他陪同星河出去,这你总该放心了吧?” 明鸾这次学乖了,来一句:“都听你的。” 赵睿之心里冷哼一声,面对自己就想拿刀砍一砍,他倒是给她这个机会,她要是敢砍也服气她。 上京的春日宴在山庄办,跟昭和寺挨着,昭和寺呢,供奉了求姻缘跟求子的月老子和送子观世音菩萨,因此一直香火鼎盛,这些年轻男女们既然出来,少不得拜见拜见,左右求一桩好姻缘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这可是事关终身的大事。 越王子跟公主相处日久,终于在公主那里挂了个名,公主知道他有个小字叫者者,很奇怪的一个小字,不过喊多了却觉得亲昵,舌尖点到上颌再落下来,轻轻一点。 者者姓赵,今年十四啦,学问很扎实,而且聪明是显而易见的,几乎可以说是过目不忘。 这样聪明的人谁不喜欢啊? 星河从前觉得自己也不赖,但对赵者者的博闻强识还是心悦诚服的。 宴会过半,先前围聚着在一起的人渐渐散开,有的干脆出了山庄逛去了,左右都有身边的人跟着,再说京卫亲自出马,这里到处有护卫巡视,安全是无虞的。 赵者者道:“星河,我们一起去昭和寺拜拜吧?” 星河的脸有点红,往身后五步远的地方看了一下,路公公如今站那里呢。 不过路公公什么也没说,那就是不反对。 星河想了想,娘娘曾经说过,如果拿不定主意,就问问自己的心,是愿意呢,还是不愿意,不考虑任何人的意思,就只问自己。 她问问自己,心底一个小人回答她,是愿意的。 第四百三十五章第一怕老丈人,第二怕小舅子 昭和寺的人很多,尤其是年轻的人,这样也有个好处,两个小儿女在其中并不太扎眼,星河平日受万众瞩目,难得有今日的轻松,心里庆幸出来之前听了路公公的建议,放弃了华贵的衣裳,就梳了个双丫髻,乍一看像是哪家出来的闺阁姑娘。 相比之下赵者者受的关注还多些,不过大家也看到他仔细的照顾身边的女孩子,多数人也就没有上前打扰了。 其实路子骞暗中带了不少人手的,有那不长眼想走过去的,没等到公主眼里呢,自有人请到一旁去了。 昭和寺里头大殿很多,众人逛着逛着也就分不清哪里是月老殿哪里是菩萨殿了,多数进去纳头就拜,跟走过场一样一样儿。 星河觉得那样有点傻,看看赵者者,他莞尔一笑:“妹妹跟我来吧。” 他提前已经做好了功课。 星河觉得很开心,听赵者者指挥,跟在宫里听那些宫女太监们指挥还是不一样的感觉,那些人都把她当成易碎的瓷器,这个不许那个不许,路公公是胆子最大的,就这样小时候也经常挨父皇的训斥。赵者者看她的时候就是个朋友的样子,她感到到两个人是一样的,是平等的。 这可真的是太难得了。 他牵住她的手,她头一个想法是担心,害怕身后的人上来分开他们,叫他没脸,可是发觉并没有人过来,她这才轻轻的舒一口气,跟着他的步子往前头走去。 到了一个院门前,她往里头看,见好些青年夫妇过来跪拜,不由小声问:“这是?” 赵者者冲她笑笑,不解释,只道:“妹妹还小,在这里等着,我进去拜拜。” 只见他松开她的手,步履轻快的迈过门槛,进去之后先叫小厮把自家带来的好香放到香炉边上,请香灯师父点燃,大殿中上三炷香,其余各殿合掌礼拜,嘴里默默有词。 星河在一旁看着,见他动作虔诚,倒是少了几分好奇之心,觉得他不定是求给越女王的,就小声道:“菩萨保佑者者哥哥实现愿望吧。” 须臾刮了一道山风过来,路子骞上前:“殿下穿上披风罢,仔细受凉。” 她转头看一眼天色,小小惊呼一声,不好意思地说:“出来的太久了,该回去了。” 赵者者往功德箱里头放了钱,出来正好听见这个,忙道:“是我疏忽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回去路上,他也没骑马,跟她一起坐车。 星河闹不清他是为谁拜的,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赵者者笑,朝皇宫方向拱手:“我为皇后娘娘求的,希望娘娘早日诞育皇嗣,给殿下添一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星河小小“哎呀”一声,正要谢他,听见外头一阵急切的马蹄声,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就见一个宫中侍卫模样的人到跟前了。 路子骞迎上去,那人对他说了几句,然后就见路公公露出大大的笑容,转身回来走到马车跟前禀报说:“殿下,咱们得加紧回去了,娘娘遇喜了,这会儿惦记着想见殿下呢。” 星河张着嘴看着赵者者,放下车帘应了个“好”。 马车里头两个小儿女都不说话了。 等激动又荡漾的情绪平息下来,她才道:“多谢者者哥哥想着我。” 赵者者难得的呆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星河看他样子少见的木讷,不由问:“哥哥在想什么?” 赵者者脱口而出:“要是我将来为自己求也这般顺利就好了。” 说完自己却脸红了,双手放在膝头上抓皱了衣襟。 星河被他这番话给呛得咳嗽起来,连忙捂住嘴。 赵者者深呼吸了几口气,道:“还要来还愿,到时候我自己来就成了。” 星河脱口而出:“不可。” 赵者者“啊”了一声。 星河脸色微窘,也抓着自己的衣裙,讷讷道:“我之前不知道哥哥所求什么,求菩萨保佑哥哥能实现愿望来着。” 赵者者心头涌上满满的感动,看着眼前的人,双手动了动,恨不得上前抓住她的手,跟她表白说自己喜欢的是她这个人…… 到底也没敢太孟浪。 今日能同坐一辆马车,已经是天大的不敢想的好事了。 不过总算自己也有一样占先,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向公主求亲。 他垂着脑袋,算计着什么时候来还愿为好,最好不要太晚,一次还不行,要三次才可以。 既然也有她的愿望在里头,不叫上她不好,叫上,恐怕皇帝那边…… 怪不得那些侍卫们头等第一怕的都说是老丈人,他现在也开始怕起来了。 什么时候能不怕了呢? 不知道自己做了老丈人后怎样。 一下子想出去太远,羞煞羞煞。 仔细想想他是喜欢天朝喜欢上京的,来之前母亲也跟他深切的谈过,越氏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未必打的都是好主意,而母亲之所以不要别的孩子,就是为了安他的心,在母亲心里他是唯一的继承人,要么是他,要么是他的孩儿将来继承越氏。 他仔细斟酌衡量过了,自己并没有很深切的愿望去掌权,也可能是母亲做的足够好,导致他成长的时候就脱离了权力斗争,从而沉浸在了自己的兴趣当中。 再悄悄的看一眼星河,心里想,如果她愿意给自己机会,那么为了她从此留在上京也无不可的,或者她若是真喜欢权势,那他们成亲之后就回去,母亲也可栽培她,左右将来还是要给他们俩的孩儿…… 恍恍惚惚的,直到被她推了一下,他才回神:“妹妹?” 星河也有点心神不定,所以没介意他的恍神,就道:“到哥哥的府上了。” 他这才发现马车停了,忍不住脸色一红,不知情的人岂不是以为他留恋不肯下车,虽然的确是有那个意思。 最后再瞧星河一眼,正好她也看过来,他脸上的笑容简直要维持不住,下车叉手行礼目送她的马车走远,他进门之后脸色就垮了下来。 他想起来一件事,天底下的女婿第一最怕老丈人,第二怕小舅子。 第四百三十六章 石公公吃醋啦啦 明鸾当初怀上星河的时候赵睿之压根就不知道,不过在那之前其实也一直期盼来着,当然,有了星河了,他不是怕她不能生,且她这样子,无论遇到什么,身体是比从前好了,那生是没问题的。 赵睿之就盼着生个儿子。 不是他重男轻女,是王朝传承女儿柔弱,到底不如男子更能震慑住臣工。 若是有了儿子,就跟做完了先生布置的作业一样,可以交差的一种感觉。 当然,只要能生,就算眼下没有,他也并不是不能等。 这一日星河出门去,因为明鸾念念不忘的,所以他一下朝就来陪她了,他是有点怕她真跟出去。 亏得她一贯爱睡懒觉儿,他回到承乾宫,她竟然还没醒,石森抄着手进来回话:“皇上,今儿该方大夫来请脉了。” 赵睿之点了点头,起初并未放到心上。 后头石森说:“方大夫对娘娘很上心,这回是主动来说的呢。” 他这才心思一动。 方大夫年纪很大了,在太医院没有挂职,本来想赏他一个院正的,他非说不想压着底下的人起不来,自己寻常就在外头住着,偶尔进宫给他把把脉罢了。 这忽然的上心,就很叫人有那琢磨的意味了。 结果明鸾还没醒,方大夫就已经到了。 赵睿之不用旁人,自己帮她穿好衣裳抱出来。 春秀拿了热帕子来,他说不用:“一会儿把完脉再睡就行了。”擦干净把困神也擦没了。 后宫之中的人就没有不羡慕皇后娘娘的,皇上对娘娘的这份心,就是寻常的百姓家也难得呢。 方大夫进来,赵睿之指指座位,他欠了钱身坐下来诊视,也是相识太久太久了,所以有时候连话都不必说,各自知道便是了。 方大夫先诊脉,然后看舌苔,又叫伸出左手来,赵睿之正好在她左边坐着,帮忙托了一把。 诊脉的时间有点长,赵睿之忍不住开口要问,就见老头儿站起来,退后两步跪下:“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赵睿之在他跪下去的时候就站起来了,这会儿亲自去扶他:“老爷子有了年纪,日后这种大礼便免了,朕还指望你长命百岁,将来替皇子公主保驾护航呢。” 又道:“是不是皇后有喜了?几个月了?难怪这一程子老是睡那么多。” 方大夫含笑点头:“娘娘是有喜了,才做住胎,自然要多休息为佳。” 赵睿之高兴的简直要手舞足蹈,问石森:“你听见了吧?朕要有儿子了。” 屋里伺候的人都跪下贺喜。 赵睿之简直欢喜的不知该做什么,指着方大夫道:“赏黄金一百两。” 方大夫心花怒放,一时间对自己长命百岁也生出无比的期盼——后头自己也该搞点龟龄集吃吃,不是再生孩子,而是延年益寿,将来为娘娘把出更多的喜脉来! 照皇上这个赏法,简直前半生像白活了一样,要是娘娘后头生七个八个的,那他岂不发大了? 估计也就石森心里委屈——赏老头儿就一百两黄金,赏自己这个身边人,却只有十两十两的,跟喂小狗儿一样。 还是娘娘想着他们,同皇上说:“身边的人也很辛苦,皇上也一块赏了吧。” 赵睿之道好,屋里的都赏了一年月俸,虽然没有方大夫那么多,可也算是很丰厚了,比过年得的还多呢。 大家都欢天喜地,赵睿之这会儿理智稍微平复一下,问方大夫:“有什么忌讳的事,都赶紧交代清楚,这屋里的东西你也仔细看看。还有适宜吃的,不能吃的,都列出单子来……” 一百两黄金在那里,别说只是列单子,就是去掌勺,方大夫也乐意啊。 不过么,列单子好列,忌讳的事还是要说的:“一切以娘娘舒心为最佳,请皇上不要去烦她。” 赵睿之:“……” 半天憋出一句:“朕知道了。” 明鸾也很高兴,就是睡意还在,眯眯眼睛就想躺下,赵睿之忙又将她抱回里间,坐在床边:“你睡吧,朕在这里陪着你。” 明鸾喃喃嘟囔:“不用你陪。你自去忙你的就是。” 又道:“星河还不知道她要有弟弟妹妹了。” 赵睿之当然一切依从她,也不说她如今不适宜出门的事,只温声哄:“这就打发人去告诉她,她若是知道了,一准得赶回来。” 她这才点点头,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赵睿之假装离开,在外头瞅着她睡着了,自己又悄悄进来,心里算了算日子,觉得应该是封后的那会儿有的,自己也太有本事了,简直就是一语中的,百发百中,箭无虚发…… 因为太得意,所以自己乱用成语也无所谓了。 世间一切都可以忍受,唯有真快活是忍不住的。 石森进来悄声道:“皇上,让娘娘安静的睡一会儿吧,外头的事您也该去理一理了。” 赵睿之这才走出来,体贴的把帐子放好,又叫人在里头盯着,仔细娘娘醒了叫人。 谁知等过了中午明鸾还没醒来,他又着急了:“怎么回事?” 石森忙劝着:“是不是夜里没歇好?” 说起夜里,赵睿之惭愧了,他昨天并不知道已经中了,照旧拉着她努力了很久。 当然,这种事他纵然不要面子也是说不出口的,幸亏方大夫没提胎相不稳什么的,他也就掩耳盗铃了。 听了石森的话,他这才略缓了缓,不过还是道:“方大夫年纪大了,总不能事事都指着他,让他七天进来一回便是,另外叫太医院安排轮值的太医日日请脉,不要嫌弃麻烦。” 石森怀疑他最后那句是说给娘娘听的。 太医院掌管妇科的太医都快长毛了,平日里受多少奚落啊,这回总算能扬眉吐气了。 又说:“打发去报给公主了吗?” 正说着话呢,屋里突然传来哭叫声。 赵睿之还以为是自己说话惹得她烦了,忙一边说:“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睡你睡。” 春秀迎面走出来,战战兢兢道:“皇上您去看看娘娘吧。” 第四百三十七章 课堂笔记白做了 “好痛啊,赵睿之!” “我脚好痛!” 赵睿之忙从被子里头将她的脚挖出来,没看见上头有什么,安抚她:“没事没事,是做梦了。” 又喊人赶紧拿帕子过来,这下不醒也得醒了。 等醒过来,他摸着她后背上都湿透了,直接把衣裳脱了,用被子包起来,问她:“你怎样?哪里难受?” 明鸾大口的喘着气,她在梦里梦见自己踩在一团火里,跟他说了,然后庆幸地道:“感觉脚都烧熟了。” 不过虽然梦醒知道是虚惊一场,心里还是留下了当时的那种恐惧。 赵睿之比她更害怕。 他突然想到,她这应该是梦见的当初的事。 若是全都想起来…… 他低头轻轻吻她脸颊,安抚道:“不是在宫里待烦了么?我这就叫人收拾外头的园子,到时候咱们俩都搬出去住去。你想逛街也好,想游玩也好,都自在了。” 石森在一旁劝谏:“皇上,您忘了娘娘这还不满三个月呢,实在不宜惊动。” 赵睿之瞪他一眼,这会儿他只要安抚她,其他的自然徐徐图之。 明鸾倒是也知道好歹:“不着急,慢慢收拾吧。” 看了看屋里,问:“怎么没有水?弄点水来,养个睡莲或者养条鱼也好。” 就仿佛屋里有了水,自然她就安全了。 石森倒是知道她先前不喜欢水呢,这会儿糊涂了,娘娘这是怀孕改了性子? 其实是他不清楚岁岁那一节的事儿。 赵睿之则是既高兴又忧心。 “养,这就养,这个好办。” 转头就吩咐:“外头院子里头先挪四缸睡莲过来,要鲜活的。” “屋里的话,看还有没有琉璃缸,有就都拿来,叫娘娘自己挑。” 娘娘虚弱着:“要大的。” 结果弄了一个来,把炕桌占满了。 赵睿之看她慢慢平复下来,这才摆手不叫去喊太医。 命人拿水来。 明鸾推开他的手:“不想喝白开水。” 赵睿之:“好久没有泡茶,手都生了,叫她们置办器具,朕给你泡一个?” 她这才点了点头。 两个又挪到亭子里。赵睿之平日哪里有这份闲情?还不是为了讨好她?这会儿全不顾自己的矜持了,温壶洗茶一步步的由着他做出来,修长白皙的手指特别有韵味儿,明鸾渐渐看呆,情绪已经给牵引走了。 泡好了头一杯,赵睿之正往她面前递,石森在下头回:“皇上娘娘,公主回来了。” 星河是跑回来的,眼里只看见明鸾,没上台阶就喊:“娘娘。” 明鸾也起来,两个人抱在一块哭了。 赵睿之:“……” 他看看抱在一起跟生离死别一样的娘俩,再看看自己花心思泡出来的茶…… 石森看他下来台阶出来,小心翼翼地问:“皇上,您不陪着娘娘了?” 赵睿之:“叫她们娘俩说话吧,朕杵在那里属实有点扎心。” 石森咽了咽口水,深沉道:“奴婢懂。” 赵睿之咳嗽半天:“你懂个屁。” 石森:“奴婢就是明白。” 赵睿之斜乜他:“说说。” 石森嘿嘿笑:“就跟皇上赏方大夫黄金一百两,而赏奴婢时候就只赏十两一样。” 赵睿之没想到自己在皇后那里吃瘪之后,还要在石森这里再吃一回。 他颜色不善的扭头盯着他:“你有本事也把出个喜脉来给朕瞧瞧。” 石森躬身做发抖害怕状,心里却嘚瑟:“那您也没法从娘娘肚子里生出来。” 怀了孕,就像方大夫提的,最好不要惹娘娘烦,那天底下最有可能惹到的,就只是皇上。 赵睿之在前头见臣工,间隙里头也得问两句:“吃了什么?吃了几顿?” 又跟臣工们炫耀:“你们媳妇儿怀孕吐过没有?” 臣工们一般老婆怀孕,自己就跟完成差事似的,要么跑小老婆屋里,要么自己独自睡了,那怀孕的还要去招惹,是叫长辈们发疯的,因此也不知道媳妇当时如何,但话还是要说的,总不能回一个自己不知道,这就太过了。 有的说:“没吐过。”反正自己没见到。 有的说:“吐的厉害,整日泛酸水,结果生下来是个儿子。” 皇上不乐意了,谁不想早点完成作业? 皇上:“皇后娘娘就没吐,我怎么听说不吐的才生儿子?” 男人们讨论这种话题就跟女人们讨论男人肾虚一样,摸不到边,只是皇上难得兴致勃勃跟臣子们温存,臣子们就很努力的配合表演。 有个翰林院的,纳的小妾过了一个月就有了,当时新鲜感没去,就多关注了些,因此侃侃而谈,赵睿之听了深觉受益匪浅,因为臣子的家眷也没吐过,他很用心记下对方的话,并且连夜整理了一个笔记,打算日后按计划来照顾孕妇。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第二日一早明鸾起来就吐了天昏地暗,连水也喝不进去。 别说熬过漫长的孕期,只这一次赵睿之就觉得受不了了,忙叫人去喊方大夫。 明鸾:“不是说孕吐是正常反应?别大惊小怪了。” 太皇太后也过来了,自从上次弄进宫的那俩人出了那幺蛾子之后,好久没脸见人,自己气的半死,这会儿来了听见明鸾这么说,心里就挺满意。 “皇后说得对,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皇上就别婆妈了,去做你的正事要紧。” 赵睿之一看明鸾脸色就知道她不高兴了,怎么陪老婆就不是正事? “星河出生的时候朕不在她们母女身边,朕也不晓得,如今这是第一个朕看着的,眼前没有比这更要紧的事了。” 太皇太后气了个仰倒,觉得这孙子越大越不可爱,小时候多么会说话来着?甜言蜜语张口就来,现在反而越来越像他娘了。 她给皇帝使眼色,叫一旁去压低声音训斥:“就皇后这年纪怎么生出公主那么大的孩子来?现在皇后怀孕,哀家也不说什么了,皇上你也该清醒清醒!只要皇后安安稳稳的生下皇子,那哀家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个孙媳妇,只是你若是想将她安辽王妃头上,也得看大家信不信你的话。” 赵睿之:“他们乐意信就信,不信拉倒,朕的家事用不着他们废话。” 第四百三十八章 杀鸡给猴看 皇帝跟太皇太后不谐,弄得底下人也都很为难。 明鸾看着老太太跟皇帝说两句就往自己这边瞧一眼,那眼神中的忌惮就不必提了。 她虽然的确有一颗敬老爱老的心,也架不住这种眼神来瞅? 干脆站起来出去远远的躲开。 问清楚公主得闲,便往公主殿里去。 星河正在拿不定主意,她见了便问到底怎么了。 跟父皇比起来,虽然跟娘娘相处的时日还短,但星河对娘娘的喜欢是没有任何缘由的,依赖没有防备,是全然的信任。 “在昭和寺里,我跟者者哥都许愿了,结果下山没多久就听见娘娘的好消息,者者哥说许了愿望如果实现了,要去还愿的……” 者者找人递话,说是三日后是好日子,正可酬神还愿。 “娘娘才有孕了,我若是常往外跑,恐不合适。” 明鸾看自己不觉得自己是个小孩,但看着星河,哪怕个头跟自己差不多,也觉得是个小孩子。 大家都可爱的小孩都多包容,她更不例外,遂道:“那就去,请路公公帮你备好东西,你爹那里有我呢。” 不过话是这么说,等者者来接人了,她还是不放心的跟过去看了看这个清秀少年。 对他说:“谢谢。” 者者不敢直视皇后娘娘圣颜,白皙的面皮多了泛起红晕,渐渐有往耳根爬的趋势。 明鸾当然不能为难晚辈,叮嘱星河:“早去早回。” 她叫春秀将公主出行的前因后果都说给石森听,防备着皇帝问起来没话说。 不过显然低估了男人对于女儿跟外男出门的介意程度,一个午歇醒了,就听说石森跟路子骞都挨揍了。 还有这样不讲理的男人! “公主回来了吗?” 春秀道:“回来了,两个公公挨揍的事瞒着公主那边呢。” 明鸾便抓着扇子往前头去找赵睿之算账。 进门正好听见赵睿之跟人说:“老子这就是杀鸡给猴看。” 瞧瞧,这不就出事儿了? 是他说免了娘娘进门通禀,他事无不可对娘娘言。 明鸾来了,听见他这话,对他自称“老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冷诘问:“你说谁是猴?” 屋里几位近臣跪了一地。 心里怎么想的且先不提,那脸色的表情啊,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五花八门。 赵睿之见了她连忙迎上前两步:“怎么没躺着?” 一把玉骨扇拍开他的手,一声好脆音:“说呀,谁是猴?” 皇帝脸上露出舔狗似的笑容:“娘娘请去暖阁,容我禀报。” 奈何娘娘并不领情:“在这里说呗。” 皇上只好痛定思痛,沉痛道:“说的是我。” 转念一想,公猴母猴生一窝小猴子,也是别有一番妙处,这个比喻竟然不算太坏…… 只是想用这一句来挽回娘娘那显然是不能够。 这日之后吐得变本加厉,看见赵睿之就烦躁。 没办法请了方大夫来,方大夫道:“早就跟您说了,少惹娘娘为妙。” 孩子现在在母亲肚子里头呢,才扎下根,并不希望当爹的来分享母亲。不单如此,等生下来,当娘的多则一年少则几个月还仍旧没有癸水,这也是防着母亲快速的有孕而忽略了前头的小崽子,此乃天性,人不可逆之。 不过他这解释并不让皇帝满意,气得赵睿之想把赏赐出去的一百两黄金再要回来。 回头石森捂着屁股过来当值,皇帝就跟石森说了。 石森想一想自己敷的药膏还是跟方大夫讨要的,对皇帝的提议就不敢兴趣了——老话说得好,得罪谁也别得罪大夫。 他劝皇上:“您总不能将公主一辈子留在宫里,就算您舍不得,娘娘呢?娘娘还是乐意看着公主有个好归宿的。再说如今公主年纪小呢,多看几个,将来也不至于被骗,想当年娘娘就是没这个机会,后来您瞧瞧,这之前认识了童洵,把您可累得比早年多了吧?” 很好,说完又挨一顿揍。 为什么历史上有名气的谏官都没有长寿的?大概是挨打过多了。 石公公觉得自己太委屈了,说掏心窝子的话,皇上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打人。 “娘娘,将来小皇子可一定要像您,这脾气呀,要是随了皇上,那可有得磨,瞧着吧。” 明鸾这里瓜果点心不缺,嘴馋的人过来奉承几句,明鸾就叫人挑自己喜欢的吃。 亏得承乾宫里头能侍奉的人不是特别多,否则阖宫得乱套不可。 娘娘没有当娘娘的威仪。 孕吐还没过去呢,太皇太后那边又有了主意。 太皇太后是打发了一个身边老妈妈过来,居高临下地说的:“娘娘有了身子,不能再霸占着皇上了,皇上都四十岁了,开枝散叶已经算是很晚的,娘娘身为皇后,应该协助皇上才对,正经选秀来不及,可从京中贵女们之中选几位直接进宫……” 才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有人往皇上那边传话了,最后话没说完呢,赵睿之进来了:“堵住嘴拖出去。” 明鸾皱眉:“她也是受命来的。” 赵睿之:“嗯,只是拖下去。” 明鸾不相信他,赵睿之笑:“哪怕为了孩子呢。” 他这么说了,她才勉强信他,问:“那需要安排贵女么?” 赵睿之:“你若是也这么说真叫人伤心了,你不在的十年,我还不是照旧一个人过来的?没道理你回来了,我反而要找别人了。” 明鸾:“你放心好了,她虽然那样说,但我心里是不生气的,总归是你我在一起过日子,又不是跟别人过,没必要在乎她的话。” 赵睿之很高兴,嘴瓢一句:“你要是一直这样懂事不淘气就好了。” 皇后娘娘立即冷笑了,“呵呵。” 皇上后来还是答应了公主的还愿之行,才算将这一节揭过去。 不过在宫里也是放出话去:“一切给皇后娘娘添堵的行为,让娘娘心情不畅的,都是与朕为敌,朕绝对不放过他!” 叫太皇太后听见了,气得跺脚:“这小兔崽子这是杀鸡给猴看呐。” 不愧是亲生的祖孙。 第四百三十九章 白挨一顿揍 孕吐实在是折磨人,吃多少吐多少,吃了再吐,苦不堪言。 更惨的是夜里也不消停,赵睿之不喜欢人伺候,不留人值夜,自己睡在床外,无论是起夜还是要吐,都亲力亲为。 不出十日,自己先憔悴的不行了,瘦了好几斤,从壮年一下子回到了青年时期似的,那腰细得哟! 路子骞这日不当值,找石公公一起喝茶。 他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皇帝不是暴君,所以有时候稍稍逾制也没人来多嘴。 石公公笑:“喝你路公公藏的好茶可不容易。” 路子骞笑,微微躬身把茶杯往他面前轻轻搁下:“茶叶是用来喝的,藏着倒是没意思了。” 石公公道好,放下茶杯问:“什么事儿?” 路子骞道:“许久没有跟娘娘请安了,不知娘娘近来可安康?” 石公公道:“娘娘倒是还好,把皇上折腾的不轻,那天早朝打了个哈欠,我看那帮老臣差点撞柱子死谏呢。” 他看了路子骞一眼,笑笑道:“你有什么好主意?不如说出来,总归是盼着主子们好好的。” 路子骞道:“我也是只有一个浅薄的见识……” 他一说这话,石森就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浅薄的见识”,立马坐正了身子,正了脸色道:“你说。” 路子骞笑一下,这样看起来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纹路,明明也不算老,可跟皇上站一起,还是没法比。 石森琢磨着,自从寻回了娘娘,皇上这气色是不错,越来越年轻,那腰身,啧啧…… 路子骞假装没看见他恍神,低头又重新续了一杯茶,声音低沉,渐渐拉回了对方的注意力:“我在想,娘娘前头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是云辉照料的,说不定问问他,会有些收获……” 石森这下子真的要抽一口冷气了。 云辉啊,还有轻云,这两口子,说两口子,没有成亲,说不是两口子,却又在一起,并且孕育了一个孩子。 皇上将他们困在京中,多少年不理不睬,心中的芥蒂之重,说句视为仇寇也不过分了。 石森道:“云辉这人,也是认识多年了,他早年的时候说话好听,就是没想到,当年带了公主回来,那次明明有机会转圜,却要那样的说出来。” 他回忆着摇头:“皇上那时候是真的想将他千刀万剐了。” 路子骞也道:“感觉他当时都不想活了。从前费了那么多心力,想重振族业,后头却画地为牢……” 石森:“这世上,他是头一等最对不住王妃的人。我有时候想想,自己当年也不是没有错,总归有云辉在前头,仿佛自己犯的错也不那么大似的。若是我能多叫人看住王妃,也没有后头的那些事。” 路子骞苦笑着撇过头去,过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娘娘现在不记得了,倒是好事的。” 石森接口道:“可不是么?” 又说:“云辉的事,我跟皇上说一说,多年的心结,娘娘回来,该解开的也应该慢慢的解开了。” 路子骞颔首,抬头看着他:“如果这一桩能解开,那么将来说不定公主也能见到祖母了。” 这次轮到石森动容,鼻子有点酸:“当年无论对娘娘有多少好处,最后那一下子也都还回去了,皇上的这十年自苦,你也不是不知道。” 路子骞笑:“我知道有什么用?我不是娘娘,没法原谅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两个人慢慢的举了举茶杯,轻轻碰在一起,一仰而尽。 云辉到底还是进宫了,他低着头,露出弯曲的后颈,像是那头颅重似千斤,生生给他累弯了。 “娘娘当年就是怕水,我们在水上几日,娘娘水米不进,只顾着吐,后来靠岸,捋须着才渐渐好起来,吃食上没有什么好恶,一直很坚强。” 赵睿之:“你再将你从接上她时候的事说一遍。” 云辉都不用费心回忆,这些年,那些事一遍遍的在他脑海里头回忆,已经成了顽疾沉疴。 皇上:“你说她双足当初都……” 云辉低头:“是。罪臣当初找了大夫,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后来竟慢慢好了。” 赵睿之现在对前因后果已经有数了。 明鸾的奇遇肯定发生在那之前。 岁岁不喜欢水,而明鸾其实并不排斥水,可那时候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体,岁岁改变了她,只是没人发觉而已。 甚至在静安师太诈死之前,她其实就已经…… 赵睿之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对底下的云辉道:“朕留着你,是想把处置你的机会留给王妃,你知道么?” 云辉叩首道:“若是世间有果报,罪臣也想还给王妃,若今世还不尽,来世再还。” 赵睿之:“皇后现在还没想起来,等她想起来,朕自然要随她心意办的,你且等着吧。” 云辉却行退下,到了外头,自然有石森问他当初王妃怀孕的事,云辉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又道:“当初娘娘有孕,我又不会照顾孕妇,便顾了一个带孩子的妇人帮衬,后来我们回京,她们母子也到了,我回去就问问她,把当初的那些事来都写下来跟您说。” 石森本来想要不就叫那妇人进宫,后头很快自己就否定了,娘娘现如今还没到那地步呢,再说,娘娘的容颜在他们这些人还能接受,可跟娘娘不熟悉的人,譬如太皇太后,那就不成了。 十年多没见的人,且还只是当初仅仅相处了那么一小段。 石森不想横生枝节,就道:“你叫她好好回忆回忆,有事让轻云进来回吧。” 好歹轻云是当初王妃暗地里保下来的,皇上之所以留着云辉,也有看轻云面子的意思在里头。 等石森回去回话,就见皇上坐在里间床上,看着熟睡中的娘娘,一只手却握着她的脚。 赵睿之说:“既然皇后娘娘乐意他们小儿女相处起来,那你就按着皇后娘娘的去跟公主说吧,只是叫路子骞看好了,若有一丁点不对,朕也要拿他问罪。” 石森:“那奴婢们岂不是白挨了一顿揍?” 第四百四十章 财迷 皇后娘娘这么快有了身孕,京城中许多芳心都碎了一地。 这么多年,皇上可真是害人不浅。 本来他不封后,不充裕后宫,京城中人人都吃不着,这也就罢了,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好了,现在终于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封后了,大家就开始盼着皇后娘娘不能生,京中不少人家的女儿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 娘娘不能生,但是她们能生啊,只要娘娘的目光看过来,她们一定剖开真心给娘娘看,一定对娘娘忠心耿耿,等她们有了孩子,那也是娘娘的孩子…… 结果,娘娘才封后不久就怀孕了。 朝中有人就说娘娘现在有身孕,精力不济,皇上宜选聘良家充裕后宫,为娘娘分忧,伺候好皇上的饮食起居。 皇上呵呵冷笑:“朕很好,娘娘也很好,用不着你们操心。” 大臣:“可是总不能叫娘娘怀着身孕还操劳宫务吧?” 皇上:“朕的后宫只有娘娘一个女主子,有什么宫务需要操劳?要是真弄进人来,那才是累着娘娘吧?你不要狡辩,朕看你就是不想叫朕在后宫里头太舒坦,是不是想弄些妖妖娇娇的女子进宫争风吃醋,弄得宫廷乌烟瘴气,让皇后胎相不稳?朕看你其心可诛!” 石公公作为天下头一号皇帝的狗腿,在一旁使劲点头给皇上加油。 大臣:“不是,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觉得京中也有品行稳重大方懂礼数的贵女,她们守妇德,不会争风吃醋。” 皇上哈哈笑:“你呀,朕看出来了,你压根不懂爱。爱是什么,是占有。房夫人卢氏吃醋,成就的是房玄龄一生荣耀,那些空装个大度的夫人,说不定正盼着男人死了,自己做老封君呢。” 一句话讽刺一大片。 朝野上下这下没有敢夸自家夫人贤良大度的了。 毕竟这等于是说自家夫人盼着当寡妇啊。 皇上这番隔空表白不能浪费了,于是示意石森去说给皇后听。 果然皇后娘娘听了心情不错,赏了石公公一把金瓜子儿。 石公公嘚瑟不已,皇上见状,强行分走了一大半。 气得石公公捶着桌子找路子骞哭诉:“皇上就是见不得其他人比他会讨娘娘欢心。” 路公公深以为然。 石公公撇撇嘴:“也不想想,要不是当初阴差阳错,娘娘如今也差不多该是当祖母的人了,何愁膝下没有讨好娘娘的人?白便宜了皇上,可皇上呢,就会使小性子,跟我们争风吃醋。我们做太监的争风吃醋那是本能,靠这个讨主子欢心的,皇上这是抢人饭碗啊!” 路子骞:“从前也没发现您是个财迷。” 石公公:“人都是会变的,唉,感情靠不住,可不就只爱个银子金子了么!” 又乜一眼路公公:“你倒是还好,皇上只要抓不住你错处,就不会对你怎样,可我这种,天天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的,讨个赏钱可太难了。” 路公公没辙,只好将荷包里头的小金鱼贡献出来:“这是越王子赏给我的,分您一半。” 石森点头如捣蒜:“这敢情好,以后有好事儿,你可一定要记得老哥哥啊!” 路子骞:“……” 他问:“娘娘那里,如今怎样了?” 石森:“好着呢,能吃能睡,也不大吐了,只是见不得腌臜,要是谁吐口吐沫叫她瞧见了,那不成,又翻天覆地的开始了。” 路子骞点头:“幸亏是在宫里,宫里算是最要干净整洁的地方了。” 石森坐在垫子上往后舒服的伸展了腿脚:“可不么?” 又来一句:“我余下的人生啊,就是盼着娘娘多生,小皇子小公主的,生多了,打那些王公大臣的脸,叫他们盼着娘娘不能生,好叫他们的女儿上位。” 路子骞听他说这几句,方觉得自己刚才的小金鱼没白给。 公主心诚,为皇后抄了平安经供奉在佛前,他看在眼里,其实更希望公主跟娘娘再亲密一些,因为娘娘的少女时期是没有公主如今的平安顺遂的,如果娘娘多看看公主,将来恢复记忆,也算是一个宽慰。 他看皇上跟石公公的意思,都是往前看,如果娘娘恢复不了记忆也不要紧。 可是他心里就觉得娘娘肯定会想起来的。 想起来那一段兵荒马乱人人疯癫的岁月。 娘娘在后宫里,安静的时候多,虽然外头人人夸的花团锦簇,可是承乾宫里头他也不是没有老熟人。 也因此,偶尔看见许大将军都会有些怨念。 当年看不上娘娘,可家里给你安排的婚事你不是照样不喜欢?挑来挑去挑花了眼,活该一辈子都不如意儿。 因此他慢吞吞地说:“我的愿望比你的小一点,娘娘先将这胎平稳的生下来,顶好是添个皇子。这样大家都高兴。” 皇上眼下情热,是能护住娘娘,可是将来呢?若是娘娘一直生公主,皇上也会一直护吗? 将来的事情难说,他也不是刘伯温,不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大家都这样盼着,明鸾不能没有压力。 赵睿之如今对她情绪份外在意,一瞧她这样子,连忙:“儿子女儿都是我的心肝,星河长得像我多了些,性子也随我,再生个女儿古灵精怪随你些才好。” 明鸾:“若我真生了个女儿,你会不会等不及就讨小老婆了?” 赵睿之在她身上轻拍了一下:“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个,你不怕他听心里之后伤心难过?” 明鸾:“我心里总是觉得空,梦里也不开心。” 赵睿之:“有我陪着你呢?” 他并不是嘴上说说的,一等三个月过了胎稳了,便同她重拾床笫温存,一切总要讨她开怀为重。 其实男人不是不会讨好女人,只是有时候他们的确是想快速的达到目的,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并不在乎女人的情绪,有没有获得快乐。 总之,床笫间谐调了,的确是有助于夫妻感情升温的,到了明鸾快要生的时候,水波粼粼的眸子看着他,他一点都不想离开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你放心,朕在这里镇着,一定平安顺遂的。” 第四百四十一章 生产 宫里的收生姥姥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足意了。 想这世间的人,哪个有她这样大的福气能听见皇后娘娘细声细气的跟皇上说话? 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两个人,就如寻常人家的夫妻一样,温存着话家常儿。 皇后娘娘小声道:“你在这里我不好意思叫痛。” 皇上用同样的小声:“方大夫说了,前头先不许叫,省省力气,后面再叫。” 又道:“该叫的时候再叫,在朕面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不成朕会笑话你?” 公母俩湿漉漉的手心贴在一起,谁也别五十步笑百步。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听说皇上不出来,心里老大不乐意,论理是该她过去的,这算是自己的重孙辈了,可是年纪大了,也不想轻易跟小辈们妥协。 心里矛盾重重。 既想着顶好是看他们俩不听老人言,摔个大跟头,她才能痛快的责骂他们一顿,又想着这赵氏的皇位若是想稳稳当当的,皇上现在也不年轻了,是该有个儿子了,否则天下过不了多久就要乱套。 一为着自己的私心,一为着公心,所以矛盾又痛苦。 “折磨我这么个老人家,不孝的狗玩意儿!” 所谓的不孝么,还不是嫌弃皇上不听她的,嫌弃皇后不尊老? 皇后的确看上去像是没有脾气了,可是真惹着的话,不用皇后出马,皇上就替皇后出气了。 不过后来么,太皇太后又怀念起皇后没有脾气的时候的样子来。 明鸾这会儿痛得不行,都说她已经生一个了,第二个应该不会太痛,可是肚子绞动着,就像有人拿了一把刀子在里头搅动一样。 迟迟没有要生的迹象,皇上终于叫方大夫进来把脉。 皇后:“不是有促产的药么?给我弄一碗来。” 她没有什么经验,靠的都是道听途说。 方大夫道:“那药伤身,能不吃还是尽量不吃。娘娘且宽宽心,不要紧张,也不要想太多,若是疼的厉害,就慢慢的数数,这前头疼都是一轮一轮的,等疼得厉害起来,那就是到时候了。” 午饭赵睿之是在床前吃的,他恨不得嚼碎了喂皇后,小意温存的劝她:“多少吃一点点,要不待会儿没力气了,也顾不上吃。” 他亲自端着碗拿着勺子喂她,就这样吃了两口也抿着唇侧头不肯再吃了。 赵睿之放下碗,拿帕子替她擦擦脸,一会儿将她抱起来,哄着亲着。 屋里上了年纪的几位老妈妈看了都眼热了。 皇上长得又好,对了娘娘脾气又好,还这么体贴,简直完美啊! 可是女人在生产的时候,自己痛成那样,要什么爱情啊? 爱情就是为对方送命么? 忍不住的时候还是哭了:“怎么这么疼?有没有止疼的药给我?” 赵睿之差点发疯,迁怒这一批收生姥姥,打算叫石森去换人。 后头幸亏方大夫劝住了。 不少人听了信都在宫门口等着消息,像李先成、许言嘉云辉轻云等等,大家不约而同的聚到一起,人人脸上都有忧色,却还要互相打气,说皇后娘娘洪福齐天,一定能够平安顺产。 就这样一直到了接近傍晚的使唤,明鸾感觉肚子痛到了极致,像铁板上的虾子在接近死亡的那一刻了,突然感觉脑子像是被灌入了一堆东西一样,她直愣愣的瞪着眼,把赵睿之吓了半死,一直轻轻拍着她的脸喊她:“明鸾,明鸾别晕,生下来再睡觉。” 他亲着她的脸颊:“乖乖,听话。你好好生下来,朕带着你们去玩,想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嗯?” 直到一只汗津津的手将他的脸推开。 她看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又像看一个仇人,开口:“星河呢?我要星河。” 石森在屏风外头,忙道:“娘娘,公主就在前殿呢,奴婢马上叫她来。” 明鸾落泪,推赵睿之:“你走。” 赵睿之看着她的模样脸色,心中如滚过冬雷,张了张嘴,放下她慢慢的退到一旁。 星河吓得不轻,眼睛含着泪跑过来,没人在这种时候说公主来这里不合时宜。 明鸾抓着她的手,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星河。” 星河点点头:“娘娘我在呢,您一定要好好的。” 明鸾看着她眼里的泪花,自己眼睛也蓄满了泪水,对她说:“当初怀上你的时候,是我跟你父亲很相爱的时候。” “我这么多年,一直想告诉你,你是因为父母相爱才出生的孩子……” 赵睿之一下子泪如雨下:“明鸾!” 确凿无疑的,她回忆起那些过往来了。 明鸾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想对女儿说,可是疼痛来袭,她只能捡着最要紧的叮嘱:“若是我没有迈过这个坎,你能不替我照顾好你弟弟?” 她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我其实很喜欢女儿,但那天夜里做梦,梦见一只小老虎扑我怀里,所以怀疑是个儿子……啊……” 星河泪眼朦胧地点着头:“娘娘别说了,您一定能平安的。” 赵睿之找回理智,要挟几位收生姥姥:“朕要皇后母子均安,若是有个万一,朕诛杀你们全家!” 收生姥姥们都吓住了,这辈子听过的要挟加起来也没有今日重。 有个为首的这时候醒悟了,看着娘娘不像能听皇上话,但是像是能听公主的话,就连忙跟公主说:“您要跟娘娘说,让娘娘好好的省着力气生孩子,不能哭,人一哭那口气就绷不紧了,这样没力气生孩子。” 公主连忙擦了眼泪,重来累积起笑容,双手握着明鸾的双手:“我都知道的,娘娘您放心,父皇这么多年一直在告诉我,我是娘娘跟父皇的心头肉,是你们俩最珍贵的宝贝,对不对?” 明鸾看着她含笑点了点头。 收生姥姥趁机把帕子塞她嘴里,接下来一阵痛起来,凶猛的厉害,闲杂人等都清理出去了,皇上虽然碍事,但没办法,只能忍这一个。 一刻钟后,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长空,洪亮的传到宫廷上方,那哇哇的哭声透着无比的活力,也拉回了母亲昏昏沉沉即将陷入昏迷的神智。 第四百四十二章 皇帝认错 已经近黄昏的天空突然霞光普照,京城的百姓都出来看这奇特景象,就见皇宫上方的云彩都放射出万道光芒。 众人都惊讶不已,而宫里的人更震撼,大家知道皇后在生产,随着那声婴儿嘹亮的啼哭,每个人心里几乎都觉得这是“天降祥瑞”。 一听说皇后母子均安,太皇太后连连喊“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也忘了先前打定主意讨厌皇后的事。 她乘坐轿辇亲自赶到承乾宫,看见襁褓里头头发乌黑的小皇子,喜不自胜的暗道:“先前觉得皇后是妖孽来着,但没听说哪个妖孽能马不停蹄的生孩子,倒是听说天上的仙女儿下凡,生了孩子就留在人间了,这皇后莫不是天仙吧?” 当即抱着襁褓不撒手了,问:“皇帝呢?太子的名儿可想好了?” 皇帝本来跟祖母还有点小龌龊,可现下一听见太皇太后叫破了他心里的想法,自然脸色就好了起来,笑着道:“皇祖母,大名还要钦天监按了八字测算了来。小名我想请皇祖母赐一个,您老多福多寿,叫这孩子沾沾您的福气。” 太皇太后连连点头:“好。” 又问:“皇后好不好?” 皇帝想起自己刚才在屋里的时候,本来一家四口算是真正的团圆见面,该高兴,可是皇后看完儿子,就开始嫌弃的赶他出来:“你走开,我不想见你。” 星河不明所以地看着父母俩,脸上的笑容还没下去,就蒙上一层惊慌失措的阴影。 她讷讷地喊明鸾:“娘娘……” 明鸾只拉着她的手,闭了眼不看赵睿之。 赵睿之只好道:“好,我叫你受苦了,是我的不是。你生我气是应该的,只是眼下还应该先将自己身子骨儿养好了,等你好起来,再对我打骂不迟,我总归是认打认罚的。” 明鸾忽得睁开眼,眸子里头似乎有两团火在燃烧,赵睿之顾不得女儿在身边,低头在她耳边道:“有事我们私下说,现在别吓着孩子好么?” 她这才愤愤地收敛了目光。 赵睿之直起腰,伸手抚了一下女儿的脑袋:“你在这里多陪陪你娘亲。” 星河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看起来有悲伤又有庆幸,很难形容的一种情绪。 侍奉的人很快将屋里重新弄得干净清爽了,有人端了汤水来,一旁自有人尝过,又拿银针试了试,见没有变黑,这才进献上来。 星河帮着明鸾坐起来,给她找了个迎枕靠着,自己把碗接在手里,一勺一勺的喂她。 喂完皇后就闭上眼睡着了。 星河又在她身边坐了坐,握着她的手回味她之前的话,心绪还是很激荡的。 过不久听见外头太皇太后说话,她这才回神,忙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出来拜见,并且回禀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娘娘已经喝了药睡下了。” 太皇太后看见她在愣了一下,对皇帝说:“公主还小呢,叫她看这个岂不是害怕?” 星河怕父皇说是娘娘将自己叫进来的,再让太皇太后厌恶了娘娘,于是抢着道:“是我非要过来的,我不害怕,就是有点心疼娘娘,娘娘疼了好久。” 太皇太后笑着道:“她这已经算是很顺利的了。行了,这一胎顺利,日后啊,定然能再给哀家多生几个小曾孙曾孙女。” 皇帝还想着讨好皇后呢,便趁机对公主说:“你也劳累了大半天了,回去歇息吧,等娘娘醒了,我再使人去叫你。” 星河虽不舍,还是点了点头。 纷纷扬扬的大半日,终于在落日的余晖散尽的时候都平静下来。 因为皇后要安睡,所以她的屋子是只掌了一盏小灯,赵睿之害怕自己小时候的事发生,安排了人分成四班来带孩子。 “不要让太子吵了皇后休息。” 乳母们自然是恭敬的应了,对皇后的尊宠又有了新的一层认识。 其实,这才到哪里啊? 皇上进了内室,把其他人都打发到门外,他脱鞋上了床,丝毫不顾忌皇后身下还有恶露,把手搓热了,一遍遍的给她揉肚子。 那之前还高高鼓着的肚子已经完全的坍塌下去,之前怀着身孕,他还敢摸,现在反而恐惧起来,下手是轻之又轻,就差隔着空气揉了。 不过就算这样,明鸾也醒了过来。 她才重新体会到做母亲的感觉,小崽子又正是最孱弱无助的时候,这时候别说赵睿之过来揉她肚子,就是孩子一声哭,也能叫她立即醒过来。 醒来一看见赵睿之,就没好脸色给他,伸手打掉他的手,恶声恶气地赶人:“走开。” 赵睿之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还怕压坏了她,手臂支撑着自己,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明鸾撩起眼皮瞪他:“是啊,不想起来,还不知道你这么无耻,竟然哄骗小姑娘,你丢不丢人?!”说着就拿双手推他。 别说才生产完,就是寻常,她那点力气想推开他也难。 赵睿之反手将她双手压下:“是不是小姑娘我自己知道,生了两个孩子,大女儿身高都要超过你,你还在这里冒充小姑娘,嗯?” 明鸾气急败坏,屈膝要踹他,谁知一动腿,立即疼得皱起眉头来。 赵睿之连忙道:“好好,是我错了,是我恬不知耻,你别乱动,才生完孩子呢,方大夫说了,要揉肚子,尽快将恶露排干净,这样对你好。” 明鸾压根不想搭理他:“叫别人来给我揉,不用你。” 赵睿之:“你我才是夫妻,你的身子只有我能看能摸,其他人别说男人,连女人也不许。” 见她脸上泛着怒气,又接口道:“当然,我的身子也只有你能看能摸,其他人都不成。” 明鸾早就见识过他的无耻,眼下觉得这厮简直更上层楼,亏得她恢复记忆不单将从前的记忆找回来,连之前因为岁岁捣乱导致紊乱的那些记忆也恢复了,她很想问赵睿之关于童洵的事,可是转念一想,他到时候说不定又拿童洵来要挟自己,反不如直接找别人来问的好。 第四百四十三章 秋后算账 恢复了记忆,翻看记忆之中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感觉那时候的自己仿佛蒙着一层面纱似的。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应该早就觉出不对劲了,她有时候感觉自己会有一种空洞感,有时候又感觉对外物不是那么在意,尤其是当年静安师太让自己去刺她的时候,她感觉按照逻辑自己那样做是没错的,于是就做了。 想当初,她先是得罪了赵睿之,让赵睿之误以为自己向着静安师太,她那时候是很想跟赵睿之和好的,后来师太就对她说,只要她装装样子捅过去,那赵睿之就会知道,她还是更偏向他的,这样他就不生她的气了。 当时的她觉得静安师太的话很有道理。 现在想起来,才发现自己那时候简直就是被鬼迷了心窍。 见她沉静下来,赵睿之趁机不轻不重的揉了几把她的肚子,脑子自然也是飞快的转动,琢磨着怎样才能跟她重修旧好。 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应该解铃还须系铃人,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于是道:“你既然想起来了,那我有一件事不能瞒着你。” 这话说出来,得了她一个白眼,他权当这是鼓励了,接着说:“你走了之后,你身边的人都不愿意跟我回京,我也没勉强,路子骞去了西宁行观,他这个人有几分才干,很快就在整理文书账册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后来我才知道母亲原来还活着。” 静安师太大概没想到自己玩大了,不好意思回来见他。 不过这件事本身也足够令人吃惊,明鸾微睁的双眼满含着错愕:“你说母亲她尚在人世?没骗我?” 赵睿之点了下头:“不单在人世,而是,我有证据怀疑她又有了孩子。” 真是哔了狗了。 赵睿之眼下的态度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反正静安师太不可能明目张胆的来见他们,那把锅子甩她头上,他也心安理得,谁叫她当初破坏他们夫妻感情,导致他们十年生死两茫茫。 他把她抱在怀里:“你既然记起来了,就别折磨我了好么,别再赶我离开你,十年的时间,我几乎将天下都寻遍了,每每有一点希望,扑过去一看却是失望,那样的感觉简直令人窒息。我爱你,明鸾,我是真的爱你,你对我不满,可以打我骂我掐我,甚至捅我几刀,就是别赶我走,好不好?天下之大,我不知道往哪里去,也不知道哪里是我的家,我想,有你的地方才是家,你跟孩子们才是我的家人……” 明鸾还在消化他说的静安师太又怀孕有孩子的消息。 奇了怪哉的,他起初说师太还活着,她总也怀疑真实性,但他后来说师太又生了孩子,她不知怎么却相信了。 “这么说你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赵睿之撇撇嘴,看她的脸色道:“我才不认。她为了自己肚子里头的小崽子,害得我们一家三口这么惨,我一点也不想原谅她。” 告状这种事,当了皇帝之后就没有什么用武之处了,寻常都是旁人来找他告状,现在好了,她恢复记忆,可算是让他有个告状的人了。 “你不晓得,当初孩子送回京城来,她一哭,我也跟着她哭,宫里到处都是哭声,好不凄惨。” 他一提当年,她立即将云辉从脑海里头翻腾出来:“对了,还有云辉?他现如今怎样?轻云呢?” 他连忙道:“轻云没跟他成亲,说成亲之后,怕万一你回来要杀云辉,会连累她们母子。看在他将星河送回京城的份上,朕没动他,也是想着把处置他的权力交给你。” 明鸾就哼了一声,淡淡道:“他将我可折腾的不轻快,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好说话。” 赵睿之瞬间就起身喊人:“把云辉叫进来,叫他跪在承乾宫门口。” 明鸾:“不要,我嫌恶心。” 翻了个身,又烦躁起来:“你也走,我讨厌你。” 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赵睿之心疼死了,只好先将人喊住:“叫云辉在家里跪着!娘娘不叫他起来,不许他起。” 又哄她道:“你别哭,看谁不顺眼就打谁,这宫里除了太皇太后打不得,其他人包括我在内,都尽数由着你打。” 一提这个“其他人”,她又翻出旧账来了:“两个侧妃,被你迎进府里,左拥右抱好不快活,是不是,现如今她们在哪里?是不是还在宫里?” 问完也不听他解释,随手抓起东西就往他身上砸:“你给我滚,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 赵睿之:“我真一根头发丝也没碰过她们。” 明鸾脸上还挂着泪呢,闻言讽刺一笑:“没碰过?难道迎她们进府不是你自己亲自下的命令?让王九娘给我送毒药,不是你的主意?你不忍心当面看我服毒,我偏要你看着,可是你呢?看我服了毒药,无动于衷,我恨你!” 说完就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他们这屋里也不能隔绝声音,外头石森听见了,急得团团转,那边小皇子也哭了起来,他连忙凑到门前去禀报:“皇上,娘娘,太子爷哭起来了,想是想娘娘了……” 赵睿之松一口气,忙不迭地说:“快把太子抱过来。” 明鸾已经坐了起来,在孩子面前总归是压下了情绪,看着乳母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抱进屋,她连忙伸手接到怀里,看看孩子的小脸,不由的想起当初生了星河的最后一幕,眼里的泪滚滚而下,砸在孩子的襁褓上。 石森看皇上在一旁都呆住了,没有平日的哪怕一分精明劲儿,他急的不得了,对明鸾说:“娘娘,您在月子里头呢,可不兴哭,哭坏了眼睛日后看不清楚。您是有后福之人,日后还要看着小太子长大,看着公主寻了驸马开府出嫁的啊。” 明鸾只抱着孩子,侧过头去。 石森看样子觉得有戏,连忙道:“您不在的这十年,咱们陪在皇上身边,看着皇上又当爹又当娘,那可真是太辛苦了,也太苦了。公主发烧,皇上彻夜难眠,公主生疹子,皇上自己硬是急的满嘴燎泡……” 第四百四十四章 皇后的大招 石公公声情并茂的讲述皇帝这些年带娃的辛苦,自己都被自己感动的不行,觉得皇帝真是天下男德巅峰代表了。 这次要是皇上不赏赐他一百两黄金,那下次他绝对不帮皇帝了。 谁知一睁眼就发现皇帝正在朝他使眼色,并且是快要抽筋的那种。 皇上见他终于看到自己了,顿时恼怒道:“行了,你不要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在朕心里,皇后娘娘才是头一位的,叫朕付出多少辛苦,都在所不惜!朕是心甘情愿的!” 说完冲石森挤挤眼睛。 石森自我感觉“秒懂”,立即张着嘴嚎起来:“皇上啊,奴婢就是太心疼你了,这么多年,无人与您立黄昏,无人问您粥可温……,您形单影只,形影相吊,孤身一人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将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偏自己过着天下最清苦的日子啊……” 赵睿之:妈哒,你再说我就要笑了。 不愧是夫妻。他还能忍住,明鸾那里已经笑了出声,不过是讽刺的笑的。 “给皇帝吃的是冷汤冷饭?皇宫里头这么多人都不是人?” 石森立即回神,发现自己说过头,连忙往回找补:“娘娘啊,皇宫里头再多人,也不是娘娘您啊,只有您在皇上身边,皇上才有个笑脸儿。如今太子都出生了,您跟皇上好好过日子,公主,太子,您,皇上,一家四口儿,甜甜蜜蜜,开开心心的不好吗?就算太子小不懂事,可是公主没两年就要开府了吧?她总要出嫁的,您不跟皇上一条心,到时候谁给公主当靠山?” 赵睿之连忙道:“朕自然只跟皇后一条心。” 终归是嫌弃石森戏多,遂赶走他:“行了,你抱着太子先退下吧。” 谁知明鸾并不肯,石森一上前,她就躲开:“不用,我要抱着他。” 赵睿之刚要反驳,转念一想,若是留下孩子,看着孩子的面儿,她也肯定会好说话几分,因此挥了挥手,叫石森快快滚蛋。 石森看着利用完了自己立马翻脸无情的皇上,心里委屈地直冒泡,跑出来气得跺了跺脚。 石森走了,赵睿之以为的能转圜也没发生。 “原谅你是不可能的,你离我远一点。” 他死皮赖脸的留在屋里,直到孩子饿的哭了,石森在外头问要不要叫乳母,赵睿之才把孩子抱出来。 抱出来他立马又回去,低声跟她说:“我安排了很多可靠的人看着他,两个老成的带几个年轻的,孩子眼前总有四五个人,他们相互监督,不敢对孩子做出什么不利的事,你尽管放心好好休息。” 明鸾还是冷哼,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刚才石森悄声问需不需要专门按摩的人来伺候,赵睿之推了,自己贴到床边去,又伸手给她揉肚子:“这是产婆跟大夫都交代过的,恶露早点排干净,你才会恢复的快。” 明鸾身上汗津津的,很难受,拗不过他,只好道:“你出去,叫别人来。” 赵睿之亲亲她额头:“你想叫谁来?他们都没有我伺候的好,你要吩咐事尽管吩咐我好了。” 明鸾自然是没有好话的,扭过头去:“你做皇帝的尊严都不要了吗?” 赵睿之舔着脸道:“要不是你在辽东的时候一心为民,后来这个皇帝我是不做的。那时候没了你,我跟行尸走肉一样,好在你还留了许多未能完成的计划,路子骞跟王诚找上我,我这才算是又能喘气的。” 明鸾气得掉泪:“你别以为说这个我就信了!你给我滚蛋,出去出去!” 赵睿之:“你是不是想更衣?我伺候你。” 明鸾觉得尊严都掉光了,拿枕头丢他:“你滚不滚?!” 赵睿之:“好好好,我这就出去。” 又道:“你好好歇歇,我看看孩子吃饱了没有,吃饱了给你送回来。” 他倒是知道拿捏她的软肋。 明鸾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身体一个劲的冒汗,下面也不舒服。 她试了试坐起来,觉得还能支撑,就找了衣裳跟软布都换了一遍,如此才感觉清爽不少。 记忆回来,总给她一种错觉,好像才生完星河似的。 赵睿之在外头轻轻叫她一声:“皇后,太子吃饱了,想你了,我抱他进来吧。” 她没回答,他就自顾自的说:“那我进来了。” 进来一看换下来的衣裳就知道她做了什么,脸上先露出一个笑容,紧接着紧张道:“你快躺好,别坐着。” 明鸾:“星河呢?” 赵睿之脸上就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想噘嘴的那种。 明鸾冲他伸手要孩子,问:“吃的多吗?” 赵睿之:“不多,喝了一点水。方大夫说不要紧,等过几天就会渐渐吃得多了。” 看得出来他询问的很全面,无论如何,大面上叫人挑不出刺来。 她又看他一眼,他这才说:“我叫星河过来。” 她没说话。 赵睿之心里哀怨一声,难不成日后夫妻俩相处都是这样? 出去吩咐了人去请公主,回来没话找话:“云辉还在跪着呢。” 明鸾看着怀抱里头的孩子,过了半晌道:“叫他起来吧。” 赵睿之连忙站起来出去吩咐:“就说娘娘开恩,叫他起来。” 尽职尽责的当一个传声筒。 星河来的很快,她换了一身衣裳,肉眼可见的放松,并且情绪很好。 明鸾一看见她就笑,脸上露出的笑容跟生产前有了很大的区别——怎么形容呢,就是那种很有母爱的笑容。 明鸾招呼她:“过来看看你弟弟,他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星河已经得了石公公的千叮咛万嘱咐,知道要努力促进父母和好,探头看弟弟的时候就笑着说:“是吗?我看他像您的地方多,我比较像父皇。” 这话也是石公公教的。 石公公说:“您得说您长得像皇上多,这样皇后娘娘才会愧疚。” 公主很怀疑,但还是按着石公公的话说了。 她总是希望父母恩爱的。 皇后的眼神很明亮,她先是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突然就坐直了身子,总感觉她要发大招。 第四百四十五章 永不 事实证明,皇帝的感觉没错。 皇后开口,对公主说:“你长得像你父皇才好,省得他不肯认你。” 赵睿之小声替自己辩驳:“怎么会?朕当日一眼就知道这是亲骨肉,而且,就算不是,只要打着你的名号送来的,朕也不能亏待了。你还记得当初你从官州带回来的那个小女娃子么?如今也长大了,在一户人家好好的待着。” 他这么一说,明鸾倒是想起来了。 记忆在很长一段时间都颠倒了,回忆其中不对劲的节点,她觉得可能跟自己当初一不留神吃了那个说不上名字来的活物一口有关。 只是不知道懵懂了这么多年,怎么就突然醒过来了。 屋里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才回神,对星河说:“当时我怕你父皇不认你,把我们俩的戒指挂在你脖子上了,是一大一小的两个指环。” 说完就见星河眼睛充满了泪水,重重点头,拽着一条红绳把一直贴身佩戴的指环拿出来给明鸾看。 她细声道:“红绳每年在我生辰的时候都换一条新的,这上头的结扣还是按着您当初编的花样子来的。” 明鸾冲她笑笑点头道:“不错。” 说着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哽咽道:“只是没想到一眨眼就错过了十年。” 星河靠在她的肩膀上,不一会儿泪水就侵湿了她的衣衫。 赵睿之走过去把妻女都抱住:“日后我们一家还有更多的十年。” 又对星河说:“你别哭了,快劝劝你母亲,月子里头哭会害了眼睛的。” 明鸾不满:“你有事就说事,不要什么都拿我女儿做筏子好不好?” 星河忙抹了眼泪,也替她将泪珠都擦去:“父皇是希望我们一家都好好的,我也这样盼望着。” 说着摇晃她的手:“娘娘不要生父皇的气好不好?父皇这些年过的很苦。” 赵睿之听石森说自己苦的时候想笑,现在听女儿说起来,反而泪眼阑珊,情绪绷不住了,猛地转身走到了屏风外头。 然后就听见明鸾说:“好,我听你的,不生他的气了。” 皇帝很高兴,等公主走了,正打算再说几句软话好跟媳妇重修旧好,谁知她看他一眼:“说不生气,不代表原谅你了,还是不想看见你。” 说完躺下搂着儿子睡了过去。 赵睿之小声道:“我把他抱出去吧,要不一会儿哭闹拉尿吵着你。” 她又不说话,这就是不同意。 他干巴巴地说:“好吧,朕在这里陪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孩子在身边久了,反正没多时明鸾就感觉到胸前胀痛起来。 在养育孩子这方面,她也是“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晓得自己得喂孩子,但不知道可以喝回奶的汤药。 结果就闹了个乌龙。 越来越难以忍受,心里默默的盼着赵睿之出去,可他偏不走,好不容易外头有人叫他,他才出去。 等他一离开,她立即把孩子的襁褓扒拉开,本来想躺着试试,怎么都搞不定,只好坐起来。 折腾半天,没成功差点成仁,又出一身汗。 抓起一块布子擦了一把额头,擦完才发现拿错了,拿成了尿布。 “尿布也很干净!”自我安慰一番,正要再接再厉,突然孩子哭了起来,她一个紧张,连忙给孩子往嘴里喂,谁知孩子压根不吃,就张着嘴哭。 她又急又心疼,手忙脚乱,就在这时候赵睿之冲了进来。 双手抱着孩子,来不及掩盖自己的衣襟,结果就被他看了个正着。 她立即倾斜了身子。 赵睿之则对身后的人说:“你们都等在外头。” 皇后紧跟着一句:“你也等在外头。” 赵睿之不肯:“孩子说不定是拉尿了才哭,这个我有经验,给我看看。” 明鸾一听说手里捧着的小崽子有可能拉了,顿时脸色就臭了起来,虽然是亲生的,但的确也是感觉到自己现在就是捧着一坨屎。 赵睿之看着她脸上别别扭扭的表情,没敢笑,慢慢的走到她身边,伸手轻轻触摸了一下儿子的小脸。 然后把襁褓从她手里接了过来。 他的眼神从某个地方一滑而过,她倏地看过来,他赶紧移开,抱着儿子放到了一旁的小床里。 等她将衣衫整理好了,他才咳嗽两声叫人:“打温水来。” 扭头跟她说:“孩子拉了。” 明鸾已经看见了,也闻到了,屋里一股臭臭的味道。 她的脸涨得通红。 突然涌出一股先自杀然后把赵睿之一起灭口的冲动。 外头的人低头端了两盆水进来,赵睿之不假他人之手,自己挽起袖子给儿子换了尿布,洗了屁股,最后擦干重新用一个新襁褓给包了起来。 明鸾忍不住道:“之前那个不是也没脏么?” 赵睿之:“不要了,拿出去外头有的是人抢着要,这可是包过太子的襁褓。” 明鸾一时不知说什么,赵睿之看了看她,有点庆幸她恢复记忆的当口是在这时候。 她跑不了,有孩子,身体也才生产完,不舒服还不好意思跟自己说…… 当然,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是有点不地道。 反正内心也很疯狂。 数十年如一日的古井无波的心肠,因为坐在床上的这个人突然感到了复杂的悸动。 是怎么也想到,自己都快要年过半百了,竟然又体会到了当年还踩着青春尾巴的时候的感觉。 所以当孩子慢慢的又睡着了之后,他执意将孩子抱走,然后看着她的眸子道:“我们和好吧?” 她看着他,过了会儿慢吞吞地道:“如果我说不呢?” 赵睿之:“我有很多办法可以逼迫你跟我和好,不是我不能,是我不想。” 她低头,伸出手指抠了抠身上的被面:“那你说说你的办法啊。” 赵睿之努力吸一口气:“我可以不让你再见到星河,也看不到儿子。” 她猛然地看过来,他立即怂了,接口道:“但我永远不会这么做,哪怕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哪怕与天下人为敌,我也不会这么做。”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不是结局的结局 明鸾在发呆,不同于从前失忆时候的发呆,那时候她脑子里头空空如也,现在虽然也是一动不动,可脑子里头天人交战,一刻也不停歇。 她不生他的气了,原谅不原谅的也无所谓。 可是和好? 心中总是有那么几分不情不愿的。 胸前又胀痛起来。 赵睿之还在外头嘀咕:“叫大夫开了回奶的药,趁热喝了吧?” 明鸾便知道他看到自己的动作了,脸色一红,可是看看孩子,总不舍得。 赵睿之隔着屏风跟一只蜜蜂一样嗡嗡嗡,终于将她惹烦了,哭起来:“你能不能闭嘴,烦死了!” 赵睿之立即压低声音叫石森去喊方大夫:“不是说怀孕的时候少惹她烦,怎么生完了火气还这么大?” 石森:“娘娘这么有活力不好吗?” 气得赵睿之踹他:“敢情你不心疼啊?” 石森心里暗忖:您心疼,可惜心疼不到点子上。 方大夫一听,死活不肯来,给石森支了一招:“叫人隔着屏风给皇上讲讲,说的细致些,皇上既然想伺候月子,可不得好好学学?” 赵睿之终于明白了。 回来对她说:“你要想自己喂,那我进去帮你吧,我找人学了一下,总比你一个人不得法儿强。” 这次里头没有叫他滚,他在屏风外头住了住,这才进去。 喂孩子绝对是个考验人自尊的事。 明鸾不想让他来帮忙,但自己又搞不定。 也不想叫别人。 这宫里,她最熟悉最亲近的女性就只有星河,可星河还只是个孩子呢。 赵睿之真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实在无法坦荡的面对对方,所以一觉得学会了,就要叫他起开。 赵睿之不走,时不时的搭把手,如此孩子拉尿了不用她忙碌,自有外头的人抱出去收拾。 磕磕绊绊的适应了几日,终于理顺了。 只是孩子头前吃的少,她又养的好,所以日常里还是有难受的时候,不知怎们被他晓得了…… 赵睿之伺候月子,不见疲惫,反而越发显得年轻了,最后皇后娘娘出月子的时候,他连脸上最细小的皱纹都没有了。 要不是在朝堂上那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险些叫大臣们以为皇帝换了人。 反正赵睿之的日子也是痛并快乐着。 快乐是真快乐,痛也是真痛。看得见吃不着的痛。 石森问:“您怎么了?” 赵睿之叹了口气:“孩子长大了,吃的多了啊。” 石森:“……” 赵睿之:“朕要立太子,大赦天下。” 并且将年号改为新元。 可是这样做了,他也并没有很开心,闷闷不乐影响了身边的人。 明鸾见过去几天他也没恢复,便问石森。 石森也落泪:“当初师太留书说陛下如果原谅了她,就……就大赦天下把年号改为新元,这样无论师太在什么地方,都会知道了。可是如今过去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她老人家还在不在人世了……” 明鸾道:“肯定在,怎么会不在呢?” 说完转身漫步回了宫。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原来真的过去了十年……,许多当初的人已经不在了。 太子十个月的时候断了奶,辅食已经吃的很棒。 星河每天有了事,在宫里再不说寂寞了,连外出都没有那么多热情。 赵者者在外头急的抓耳挠腮,有一次好不容易见了她,冒出一句:“你要是喜欢孩子,其实嫁了人可以自己生。” 这句话传到帝后的耳朵里头。 皇帝还没说什么,皇后道:“告诉他,若是等不及可以去成亲了,免得耽搁了人家。” 皇帝这才道:“京中喜欢他的闺女很不少,应该好娶。” 赵者者连忙进来请罪:“听说陛下等皇后娘娘等了十年,臣敬重陛下,以陛下为榜样,陛下坐拥天下都等得,臣更能等的。” 皇后的态度很软很温柔,就是说出来的话不温柔。 “七年八年你也能等得吗?” 赵者者都以为自己无望了,突然听见这话,忙不迭的点头:“能!” 皇后的眼睛弯下来,像是有无尽的温柔在里头,她坐在上首,并未着什么华贵的锦袍,整个人就足够贵气万端了。 “如果能做到,我也不禁止你们来往,只是不要越过底线,至于这底线在哪里,你们自己把握。” 皇帝并未反驳皇后的话。 赵者者脸上露出璀璨的笑容。 太子过了周岁生日,皇后不久又诊出有孕。 皇帝这次淡定了,正好之前总结的经验也都用上了。 皇次子的生辰跟太子竟然是同一天。 如果说这还算新奇,等两年后皇后再有孕生产,依旧是这一日。 十二年后,皇后生产完说不想再生了。 说完就看着赵睿之。 赵睿之连忙道:“好,不生了,绝对不生了。” 他自己提着酒食去那长久封存的宫殿里头祭拜。 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团子跟他说:“七滴心头血,都还给你了,咱们之间两清啦。” 赵睿之笑着醒了,看一眼身边的人,看到她容颜依旧的鬓角,微红的眼角还有那殷红的唇,转身将她搂在怀里。 她还烦着他呢,作势要推,他连忙道:“保证不生了,若是再叫你生,朕把自己切了。” 她抽了抽嘴角,听他在耳边说梦中的事,最后在他的絮叨中渐渐又睡了过去。 帝后还没有老,可是他们身边的人却都换了一拨。 皇太子已经成为一个翩翩少年,他六岁的时候牵着长姐的手将她交到了赵者者手里。 小夫妻俩很快就有了一个女儿,等女儿三岁了,越女王说想念孙女,他们一家三口回去,女儿留下,夫妻俩又回来了。 自此,夫妻俩就像那南飞的大雁一样,每年都来往两地,奇异的他们只有一女,并无旁的孩子。 京中好多没能尚主的人家便说些酸言酸语,说公主不是皇后亲生的,否则怎么才生一个呢?毕竟皇后可是很能生,且生的孩子都养住了。 可是谁在乎呢? 这一年春,赵睿之将帝位传给太子,带着皇后去公主府为公主庆贺芳辰,赵者者拿了一个礼单进来禀报:“这单子上有个人自称是公主的姑姑……” 赵睿之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人呢?在哪里?!” (正文完。) 终于完结了,鞠躬感谢跟下来的宝宝。幸好人不多,一个人一拳头,我还是能承受的。咱们下本书再见,一定更努力,欧耶!挨个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