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月夕》 花朝月夕_1 《花朝月夕》作者:小洁洁还在 文案: 阳光明媚的早晨,许望舒带着金色的光圈出现在他的生命中,问他的尊姓大名; 认钱不认命的赌场上,许望舒骗他说来试试手气,结果是来保自己的学生,他的弟弟; 松木幽香的老宅子中,许望舒说会心疼他; 漫天飘雪的黑夜里,许望舒在暴怒中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吻; 商场中的不期而遇之后,许望舒要他的一心一意; 被潘瑜拒之千里后,许望舒抱着他说了“我爱你”; 第一个七夕的前一天,许望舒用信用卡分期给他买了块表……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博许望舒 ┃ 配角:张云珂程远邱柠樊文杰 ┃ 其它:兄弟情深仇杀赎罪 第1章 第一章 (一) 凌晨四点的城市里,静谧的空气中处处潜藏着致命的凶险。还有三个人追赶着叶博,那帮人显然要置他于死地。他躲在墙角,稍息片刻。身上有一把马克2和一只p226□□,在之前的对战中他为了逃生已经打了十发,现在只剩五枚子弹来对付暗处的三人以及不可估的火器储备。 右侧小腿处已经中弹,虽然他用皮带扎紧,但行动已然不似平常那样敏捷,如果再拖下去,无异于坐以待毙。 叶博一个侧身翻滚到街对面的拐角处,对方果然冲出来开枪,他趁机连发两枪,其中两人应声倒下。 这一片是高校区,他很少来,对于街道路况并不熟悉。现在危机至少解除了一半,他摆脱追杀的同时,急需想方设法联系上张云珂。在感到危险的第一时间,他试图联系过,却发现手机已被人动了手脚。 失血越来越多,叶博一瘸一拐地躲闪,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整个城市开始苏醒,他就要无处遁形了。 比中弹更麻烦的,是被警察抓住。 找了个隐蔽的巷子,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恍惚,他咬着牙,竭力保持清晰。 清晨的阳光照在古朴的砖瓦屋顶上,折射出耀眼美好的光芒,远处高大的身影向他走来,阳光在那身形上镀了一框金边,恍如一缕温暖的希望。 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好奇地看着他,渐渐放大的脸带着温和关切的神色。 这样一个美好的清晨,叶博却因为失血过多,周身发冷,逐渐失去了意识。 许望舒一早出去买早饭,回来却发现一个青年靠着墙,坐在他家门口,腿上的裤子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他第一反应就是要报警,但青年可怜巴巴的样子像极了流浪街头的萌宠,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又似乎在求救。 许望舒没多想就把人抱回了家,见人嘴唇干裂,忙倒了杯温水。 青年喝着水,渐渐恢复了意识,而受伤的腿还在不自觉地发抖。 “这是哪儿?”那人绷直了腰背,警惕地看着他。 “我家。” “你是谁?” 青年的声音已经很沙哑了,却还硬撑着一股气势。许望舒浅笑着说:“我叫许望舒,你伤得很严重,得去医院。” 青年盯着他,应该看他并不像坏人,身体渐渐放松,而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家有酒精或是碘伏之类的东西吗?” 手劲真大。 许望舒被抓得疼,微微蹙眉,“你放手,我这就去拿药箱。” 青年一把放开他,力道也很大。 这个粗鲁的家伙。 青年一只手打开药箱,直接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倒出来,胡乱找了板消炎药倒进嘴里,嚼了几口咽下肚,而后打开碘伏的盖子,居然直接往伤口上浇! “嘶”许望舒感同身受地叫了一声,看得心惊肉跳,“你不疼啊?” 青年满头大汗,自然没空搭理他,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一看就是管制物品的匕首,又把碘伏往上面一洒。 忽然,青年抬头恶狠狠地看他,好看的眼睛却如少年般纯净,“你出去。” 虽然知道对方并非善类,许望舒却有种纸老虎的错觉。 “不行,你一个人在屋里疼晕过去怎么办?” 青年用可笑的眼神看着他,“这没什么。” 这还没什么! 许望舒倒吸一口冷气,“我不走。” “随便你。”青年冷冷地说。 随后,他从茶几上拿了本书含在嘴里,动作熟稔地用匕首切开伤口,表情麻木,好像切的不是自己的皮肉。 许望舒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景,手心紧张得冒汗。 青年的气息越来越粗重,许是忍耐到极限。忽然,他用匕首的尖部狠心往伤口深处重重一刺,嗓子里发出一声闷哼,快很准地挑出子弹,然后坚持着浇了大半瓶碘伏上去,并迅速压上纱布。 整个过程极为流畅,那人仿佛一个熟练工,随意摆弄自己的身体。 花朝月夕_2 处理完伤口,青年松口扔掉书,脱力地往沙发上一靠,声音微不可闻地说:“把胶带拿给我。” 许望舒早就看傻了,对方突然张口说话,他一个激灵,手抖着递上胶布。 一张苍白的脸望着他,忽而一笑,“你比我抖得还厉害。” “你别说话了,都哑成这样了。” 许望舒在一旁紧张兮兮地看着人绑伤口,想想都疼。 青年抬头怔怔看了他一会儿,眼睛里添了些水气,忽然又张开那苍白的双唇,“谢谢。” “不用谢,不用谢。” 见人是个厉害角色,许望舒连连摆手。 青年神色一变,突然抓住匕首,动作快得咋舌,一眨眼,锋利的刀尖就抵在了他的喉部。 许望舒僵直了身子,听挟持者厉声说:“这件事,你不准说出去。” 哪敢啊? 还有,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混黑道也得讲道义吧! 许望舒欲哭无泪,连连答应:“我不会乱说的!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青年听他这么一说,收起利器,又笑起来,灿烂得像个孩子。 “我可不是什么大侠。” “很像了。”许望舒如履薄冰地递去一杯水,“你躺着吧,我去买点黑鱼炖汤给你补补。” “不用,你哪儿也不许去。”青年又警惕起来,“把手机给我。” 许望舒恭敬地递上手机,肉疼,刚买的iphoneX! 还好,对方对他的256G高配手机并不感兴趣,打了个电话后,就把手机还给他。 大概半个小时吧,他俩就这样坐着,许望舒按捺不住要说话的欲望,咳嗽了一声,问:“有人要杀你吗?” 一直倚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青年终于抬眼看他,冷冷道:“不关你的事。” 许望舒尴尬不已,打哈哈,“我也是关心你嘛。” “关心?一个陌生人……”对方不可置否地冷笑一声。 许望舒搓着手,今天的课看来赶不去上了,“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做什么?”青年立刻拿起匕首,瞪着他。 “您别激动,别激动……”许望舒示弱地退后几步,“我上午有课,无故不去可要挨处分的。” “你是老师?” “嗯。” 青年低头思索了片刻,而后摆摆手,算是答应了。 许望舒刚打完电话,门口就有人敲门。 不会那些人追到他家了吧? 青年抓着他的手臂做支撑,一瘸一拐地起来,“不必担心。” 许望舒下意识地说,“你手好冷,应该好好休息的。” 青年闻言露出诧异的眼神,而后说:“你去开门。” 开门后,许望舒再次大开眼界,只见窄窄的巷子里停着好几辆黑色捷豹,外加一辆宾利飞驰。 从飞驰上下来的男人,身形修长,穿着黑色西服,脸极小,神色却凌厉,不怒自威。 男人看了他一眼,声音低沉,“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 男人不再多话,一个人进门,许望舒往外面一瞅,寻思着车里应该有很多保镖打手。 叶博被男人架着往外走,两个人都面无表情,看不出有多亲密。 许望舒见“大侠”要走,心里空落落的。 正在这时,青年开口,语气还算温和,“把你的号码给我,沙发被我弄脏了,得赔一个。” “不用的,不用。” “让你给你就给,麻利点。”一边酷酷的男人发话。 许望舒忙找了张纸,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青年看了以后一笑,“字挺好看的。” 那是啊,当老师的字写不好还怎么混? 愣愣地看着那两人出门,许望舒忽而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鼓起勇气叫住要上车的青年,“敢问大侠尊姓大名?” 那人一愣,而后笑了笑说:“我叫叶博。” 许望舒看着那笑起来有些可爱的脸庞,默念着那人的名字,实在跟刚刚那个狠绝到面不改色地给自己挖子弹的人对不上号。 张云珂把叶博送回家,又添派了人手暗中保护。 “珂哥,我觉得有内鬼。” 花朝月夕_3 张云珂闻言一皱眉,“我会把人揪出来的,你放心。” “这次死里逃生,多亏了那个老师。” “叫你‘大侠’的那个?”张云珂笑道,“那你得好好答谢人家。” “嗯。”叶博点点头。 张云珂给他盖好被子,嘱咐道:“你好好养伤,这几天不用跟着我了,安保这一块我让程远替你负责。” “那也行。” 叶博抬头看着窗外的一轮圆月,估摸着应该是十五了。 这次凶险也并不是没有收获,至少认识了个有趣的人。 他低头笑了笑,拿出那张纸条,把许望舒的号码存入手机。 第二天,就有师傅往家里抬了个poliform的沙发。 许望舒躺在舒适的新沙发上小憩片刻,想了想,又起身拍了洗干净的旧沙发照片,po到闲鱼上。 他虽然在大学里做讲师,收入其实并不算高,而且这老房子还是贷款买的,所以生活上紧巴巴的。更重要的是他还分期买了手机,雪上加霜。 大概又过了半个月,许望舒都快把那日的惊险当做故事,打算上课跟学生添油加醋分享一番之时,他接到了叶博的电话。 那人约他在市区的一家饭馆见面,以答谢他的雷锋精神。 到了那天,许望舒早早回家洗了澡,吹了头发,又刮了胡子,穿上新买的牛角扣毛呢外套,搭配酒红色灯芯绒裤子,外加一双休闲皮鞋。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还算说得过去。 一出门,就是一阵冷风灌到脖子里。他又折回去,加了一条深蓝色格子围巾。 住在学校附近,离市区有一段路,许望舒选择搭公交。 叶博已早早等在饭店包间。 那人穿着蓝色小格子衬衫,外加浅灰色羊毛开衫、休闲牛仔裤,精神看着比那天好多了,但还是瘦,脸倒是圆了些。整个人纯良无害得像是他的学生。 “让你久等了。”许望舒客气道。 叶博笑着给他倒了杯水,“还好,我最近也不忙。” 许望舒顿了顿,“你腿上的伤好点没?” 叶博拿出一根烟,“不介意吧?” 许望舒摇摇头。 “腿没事。”叶博回答他,说着把烟含在嘴里,打了火。 “大侠现在安全了?” 叶博咧嘴笑了,“都清理干净了。” 许望舒闻言,脊背发麻,想想这么明亮的人竟然在做那样黑暗的事,暗自唏嘘不已。 叶博看了他一会儿,问:“你不舒服?” “没……没有。” 才怪。动不动就杀来杀去的,谁受的了? “哦,这家鲁菜很正宗的,你尝尝看。” “鲁菜?还真没怎么吃过呢。” “吃一次你就喜欢了。” “哦?那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试试了。”许望舒搓搓手。 叶博笑看着他,“你教什么的?” “中国古代史。” 叶博笑道:“怪不得一副老学究的样子。” “我有吗?”许望舒低头看看自己的行头,明明是英伦绅士!眼瞎! “别看了,我逗你的。” “你这小子。”说着许望舒就要抬手揉揉那一头软毛,忽而想到对方的身份,又有些畏缩,悻悻地收了手。 叶博推荐的鲁菜果然很好吃,许望舒第一次吃就喜欢上了。 叶博笑着说下次还带他来。 一想到还可以跟这百变的家伙有接触,许望舒心中有一丝丝地雀跃。 叶博要开车送他回去,许望舒不同意,“等你腿好透了的。” “已经好了。” “胡说,明明走路还有些坡。” 叶博突然顿住,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挺细心的。” “我当夸奖咯?” “可以。” 许望舒其实挺愿意跟叶博多待一会儿的,可一时又想不出什么话题。他踟蹰了片刻,挥了挥手,还是跟人道了别。 花朝月夕_4 前脚到家,许望舒后脚就收到了的信息:“许老师,今天挺开心的。” 他思索片刻,答道:“我也很开心,叶大侠。” 第2章 第二章 (二) 每逢周五下午,许望舒会去图,打发周末的时光。 老房子带了个不大的院子,客厅门朝南。冬日的午后,他喜欢拉一把躺椅。 一个人看书、晒太阳、听古琴的日子实在是惬意,有时也会感到孤单。 叶博偶尔约他去吃鲁菜,真的只是偶尔的偶尔,一个月那么一两次。许望舒挺想听听那些刀光剑影的故事,可叶博在他面前,纯粹得像个邻家男孩,往往聊的都是感兴趣的游戏和运动。 许望舒躺着躺着就睡着了,真不该放《阳关三叠》的,太平缓了。 阳光舒展的角度越来越低,单单这么躺着不动有点冷了。他起身把椅子搬回屋中,家中冷清清的,连喘气声都清晰可闻。 许望舒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就那么愣愣地发着呆,脑子里想的却是叶博那张绵羊般温顺的脸。 他最终还是打了那人的电话。过了许久,电话才被接通。 “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是叶博刻意压低的声音。 “没什么事。”许望舒一时紧张。 “没事就挂了。” “等,等一下……”许望舒急道,“明天下午有空不?” 那头沉默了片刻,“还不确定,有空再联系你。” 许望舒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听筒里已经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 应该有重要的事吧。虽然不知道叶博具体做什么工作,但想来举重若轻,不会像他这么清闲。 吴湛对叶博有知遇之恩,如父如师。母亲嫁给父亲生了叶博没多久,嫌弃家里穷、父亲没本事,就跟人跑了。而父亲因此消沉,酗酒赌博,性情大变,常常拿只有三、四岁的他出气。 那个时候起,叶博就很耐打也很耐疼了。 十赌九输,父亲债台高筑,借的高利贷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他跟着父亲,经常饥一顿饱一顿,东躲西藏。 直到有一天,父亲喝多了酒从楼梯失足摔了下来,他就彻底成了孤儿。 唯一的姑姑帮父亲料理的后事,但她自己的情况也不好,在夜总会坐台,生活不仅拮据,还毫无尊严可说,时常被一些醉酒的男人占便宜。 十岁的叶博已经不躲在大人身后了,他会用自己的拳头保护姑姑。奈何他又瘦又小,不能驱赶对方也就算了,还常常被教训得鼻青脸肿。 还好,他很耐打。 直到有一天,吴湛找上门,跟姑姑说要领他进吴门,给口饭吃。 走的时候,姑姑塞给他一枚戒指,光秃秃的一圈什么也没有。姑姑对他说,这是父亲留下来唯一的东西。 叶博紧紧握着那枚戒指,大叫了一声“姑姑”,而后眼睁睁地看着家中的大门对自己关上。 他记得很清楚,离开的那天晚上,一轮明月高悬在明静的夜空,八月十五的团圆夜,他却和唯一给过自己温暖的亲人就此两别。 许望舒电话来的时候,叶博正和吴湛吃饭。 过去,这顿饭更像是例会,他们师徒聚在一起,商讨帮里的事。后来,吴湛将帮派的主要事务交由张云珂负责,自己则过着半退休的生活,所以这“例会”倒越来越像是家人间的聚会,聊的也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即便如此,对于张云珂、叶博、程远来说,这都是不容打扰的时刻。 程远很诧异地问叶博:“出什么事了?非得这会儿接。” “没事,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这么重要?” 这个八卦的家伙。 叶博想了想,实话实说:“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会当着吴叔的面接电话啊。” 叶博抿着嘴,懒得再搭理对方。 吴湛抽着雪茄,冲他说:“最近提防点,你们抢了中东那边的军火生意,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叶博点了点头,“我会加派人手保护珂哥。” “你自己的安全也很重要。”张云珂略带责怪的口气,“上次差点丢了小命。” 吴湛摆摆手,笑道:“叶博啊,命大得很。” 同事给了许望舒两张管平湖演奏会的票,许望舒觉得机会难得,想来想去却打算约一个完全不听古琴的人。只可惜这个人也不一定有空了。 他不死心,又厚脸皮地发了短信邀请。过了一两个小时才收到回复,说是不确定。 既然如此,他就不抱希望了。 演奏会开始的前一分钟,许望舒还站在剧院外面,有点傻地张望着。不过当然了,叶博不会来。那个整日里跟武器刀枪打交道的人,怎么会喜欢古琴这种老掉牙的东西? 演奏会结束后,下起了大雨。冬天的雨打在脸上,刺骨的冰。许望舒竖起领子,快步走到公交站台。 身后传来低沉的喇叭声,他转头看见一辆捷豹——叶博的车,他认识。 花朝月夕_5 车窗渐渐收起,露出青年白净的侧脸。那人单手握着方向盘,手上还夹着跟烟,阳光帅气又矛盾地带着点痞。 “上车。”叶博朝他扬了扬下巴。 许望舒麻溜地钻到副驾驶。 “我以为你不来了,演奏会都结束了。”他不无遗憾地说。 叶博微微侧头,抽了口烟,“有事耽误了。” “你整天在忙什么?” 许望舒有点憋屈,口气没那么好。 叶博皱眉看了他一眼,“不该知道的就别知道。” 这话杵得许望舒只好闭嘴,有点尴尬地低头搓着手。狭小的跑车里,他拘束地坐着,不再多话。 “你去哪儿?”叶博突然问。 “回家吧。”还能去哪儿? “晚饭吃了吗?” “还没……” “我请你吃火锅吧。” “我请你吧。” 叶博突然笑道:“为什么要请我?” “礼尚往来嘛,老让你破费也不好。” “不破费的,火锅店就是我开的。” 这…… 许望舒完全不知怎么接了。这家伙真是名副其实的话题终结者。 火锅店很有名,还是连锁的。想不到叶博除了武艺高强,还有经商头脑。 许望舒每见一次叶博,都会惊喜地发现那人新的一面,只是不知,到底哪一面才是原本的模样。 叶博又聊起打球的事情,他喜欢打乒乓球,跟许望舒倒是投缘。 “我一朋友,在大学城那边开球馆的,有空可以切磋一下。”许望舒提议。 “好的。”叶博爽快答应,顿了一下,又说,“最近比较忙。” “忙什么?”许望舒顺着这么一说。 拿筷子的手突然被人一把捉住,他一吃痛脱了力,筷子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继而弹到地上,弄脏了干净得反光的地板。 他抬头,错愕地看着瞬间冷脸的人。 “说了别问我的事。” 许望舒被弄得莫名其妙,直视对方圆溜溜的眼睛,“问一下也不行?” “不行。”叶博抓着他的手不放。 许望舒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你没把我当朋友啊。” 手腕上的力道松了些,他抬头见叶博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又呈现出绵羊的那一面。 心中一动,许望舒反握住刚刚还霸道十足的手,讷讷道:“手还是凉。” 叶博被他这么一碰,仿佛触电般猛地收回手,他没看错的话,耳廓好像红了。 青年舔了舔唇,“我们是朋友。只是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你也没必要知道。” 这算是他在耐着性子解释吧。 许望舒心头一热,伸手拍了拍叶博略窄的肩,“我只是关心你,没别的意思。如果不方便说,我也就不问了。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叶博看着他,而后笑得露出了大白牙,“你放心吧,没几个人能伤到我的。” 还真不放心。 之后,叶博又是整整半个月没消息,许望舒打他电话也打不通。 说不定就这么消失了,或者突然受了什么重伤,又或者死了也不是没可能。毕竟,那次要不是正好被他撞见,很有可能失血过多而…… 许望舒躺在床上无边无际地瞎想,越想越难受,然后整夜都睡不着了。 明明只见过那么几次,怎么就那么担心呢? 好不容易熬到下半夜,将将意识模糊,一通电话又把许望舒给折腾醒了。 居然是赌场打来的! 做了一年多的班主任,他经常大半夜的就被一个电话叫起来去给那帮“可爱”的学生们解决难题。 如失恋痛苦要自杀,又如家里没钱欲退学,再者打架斗殴闹到警局……又或者像是这位不知好歹的富二代跑到赌场输了个精光,还被人扣住。 许望舒在路上已经做好了赔礼道歉、垫钱的准备。 当大学老师心累就心累在不仅仅是教学,也不仅仅是科研,还得随时准备着给这些半大小子、姑娘们的各种冲动行为擦屁股! 说实话,他自己都没去过那么复杂的地方,现在居然还得在这种地方捞人! 许望舒顶着无比巨大的压力,去见了赌场的经理。 花朝月夕_6 姓樊的臭小子蹲在一旁的地上,见他来了,泪眼汪汪,弱弱地叫了一声“许老师”。 现在倒乖得很,早干嘛的! 许望舒点头哈腰地跟经理交涉了一番。人家根本不拿正眼瞧他。 居然输了十万! 许望舒狠狠瞪了眼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他带的钱远远不够,无奈之下,只得好话说尽,希望能缓几日,毕竟富二代家里还是有钱的。 谁知经理不吃他这一套,一定要拿钱出来才肯放人。 正在僵持之际,穿着黑色西装的安保进来,对着经理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经理立刻紧张起来,吩咐道:“看着他们,不拿钱不准走。” 说完,经理整理了下仪容,匆匆出去。 许望舒见人都走了,终于忍无可忍,对樊文杰一顿乱打。 “许老师,你打死我吧。我活该。” 樊文杰圆圆的脸涨得通红,许望舒抬着的手最终没落下,郁闷得连连叹气。 “许老师,我突然想起来我有块二十万的表放在宿舍柜子里,说不定能顶用。” “靠,你不早说!” “我也刚想到。” 许望舒又愤愤地敲了一下樊文杰的脑袋,“说说看,怎么这么冲动的?现在哑巴了?啊?” “我……我失恋了。” 这一个个的,年纪不大,情史倒蛮丰富的。 许望舒嘴角抽搐,想到早上还得上课,在这蹲着也不是办法。 “我再去交涉一下,你给我老实待着!” 樊文杰一个劲儿点头,“谢谢许老师。” 孩子,还是孩子!许望舒只能这么劝自己了。 刚一出门,他就被两个比他还高的安保拦住。 “这位大哥,能不能用贵重物品做抵押?” 安保大哥一张扑克脸,“我们做不了主。” “那劳烦您跟经理说一下呢?” “经理在忙。” “您就帮忙说一下撒,帮帮忙嘛。” “你等着吧,经理现在是不可能来的。” “怎么就不可能了呢?不能把话说死啊……” 许望舒磨破了嘴皮子,安保大哥始终不为所动。 “许望舒?” 这声音……许望舒立刻僵住,心怦怦直跳。 他一抬头,果然看见失联多日的叶博,旁边赔笑站着的不就是那个说一不二的经理么! 他故作轻松,“这么巧。” “你怎么在这儿?”叶博皱眉。 “我啊……闲着无聊来试试手气。” 叶博的眉头锁得更紧,转头看着经理。 经理大人在叶博面前又是一副嘴脸,“博哥,是这样的,这人的学生在我们这边输钱又闹事,我就把他们扣了。” 叶博忽而走近,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望舒,“干嘛骗我?” 许望舒被揭穿尴尬不已,破罐子破摔,“有点丢脸。” 叶博绷着的脸终于露出笑意,“哪里丢脸了?你对每个学生都这么好吗?” “那是自然。” 叶博转身对经理说:“让他们回去。” “这不合规矩啊……”经理犹豫着。 叶博只说一句,“你看着办。” 就这么一句,居然把那经理吓得直哆嗦,立刻乖乖闭嘴,连滚带爬地让人把许望舒和樊文杰放了。 更让许望舒受宠若惊的是,叶博还亲自开车送他们回学校。 车停在校门口,许望舒踟蹰了半天,还是问:“打你电话怎么老关机?” 叶博看了一眼樊文杰,没有回答他。 许望舒才发现自己冒失了,忙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又多嘴了。” 青年一愣,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花朝月夕_7 看着对方眼底深深的阴影,许望舒脱口而出:“这几天很累吗?” “还好。”叶博看着他,眼睛里多了些波澜,水水的。 而后,他听青年说:“现在开机了。” 第3章 第三章 (三) 许望舒下了课,揉了揉因缺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前脚回到办公室,后脚就被副院长叫去。 莫不是樊文杰的事情传到了领导耳朵里了?他提着颗心,紧张兮兮地敲了敲副院长的门。 “钟院长好。” 钟院长是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大妈?知识分子? “舒啊,拿把椅子坐过来吧。” 许望舒轻手轻脚提了把椅子放在领导写字台边。 “昕啊,你今年多大了?” 呃,还好不是关于赌博一事。 许望舒松了口气,“过几天就二十八了。” “不小咯。” 嫩着呢。许望舒笑着迎合,“是是是……” “有对象没?” 来了,该来了还是来了,每个月那么一次,比女生的大姨妈还准。自从许望舒到院里上班后,身边的女同事们、领导们变着法要给他物色对象,哎,怪只怪他学的文科,女同胞占了半边天。他继续装傻,“不急,不急的。” 领导面露不悦地敲敲桌子,“个人问题还是趁早考虑的好。” “是是是……” “我外甥女呢,今年二十六,实验小学的音乐老师,长得标致,正好也单着。” 许望舒搓着手,正想着如何回绝,却听钟院长说:“我安排了一下,元旦假期见个面吧,能处就处。” 这……不带这样先斩后奏的!许望舒有苦难言,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许望舒十分郁闷地回家,头涨得更厉害,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看时间,才发现叶博十点多的时候打了电话给他。哎,就这么错过了。 他拿起手机就要回过去,想了想,才六点,怕搅了对方的清梦,不立刻回复,又怕叶博误会他故意不接。思索再三,他还是发了条短信解释一番。意外的是叶博的电话紧接着就来了。他连忙按了接听键,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 “早啊。” “早。”电话那头的声音爽朗,听着精神不错。 许望舒等了半天,那人却不吱声。没……没了?他只得问:“有什么事吗?” “我……”叶博也不干脆,“我那几天去了趟土耳其,不方便用国内的卡。” 原来是解释这个啊。许望舒浅笑了下,忙说:“我理解,理解……” “我给你另外一个号,有急事的时候可以打。” “这样也好。” 昨天那种情况碰的面,他们也没好好聊聊。许望舒问:“明天下午有空吗?” 那头顿了一下,“嗯。” “去打球吧。” “行。” 挂了电话后,许望舒没由来的心情大好,哼着歌,出门去吃最爱的豆浆油条。想着叶博肯定也没吃早饭想,他又大胆地打电话过去邀人一起。 叶博似乎有点意外,但也没拒绝,说半个小时后到店里。 叶博吃东西的时候眼睛弯弯的,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吃得嘴边都是食物残渣。许望舒看不过去,伸手捻掉一小块油条碎片,“怎么吃成这样啊?” 叶博只是笑着,然后用剩下来的半根油条蘸着豆浆,一口塞进嘴里。本来就圆的脸,现在鼓着嘴,整个头都变得圆滚滚的。 许望舒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伸手揉了揉青年的头发,“你啊,慢点吃。” 叶博一阵狼吞虎咽后,满足道:“好久没吃了,还挺好吃的。” 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许望舒笑道:“以后有空就一起吃嘛,少不了你的。” 叶博看着他,也笑了。早晨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白透的皮肤上,脸颊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许望舒看着他飞扬的嘴角,满满的全是幸福。这样一个有叶博的早晨,实在是难得的美好。 开车的路上,叶博不禁伸手摸了摸许望舒碰过的嘴角,那里还记着温热指尖留下的触感,微微发烫。 叶博去张云珂住处,亲自部署安保措施。日本人那边一直没什么动作,他知道,那帮人在等他的松懈,所以他松懈不得。 张云珂已经醒了,在吃早饭。 “一起吃吧。” “我吃过了。” 花朝月夕_8 “哦?”张云珂挑眉,“心情不错嘛。” 叶博下意识地摸摸脸,很明显? “最近辛苦了,让你亲自去盯中东那批货。” “换别人我也不放心。”叶博顿了顿,“下午替我跟那帮老家伙打麻将吧?” 张云珂笑道:“怎么,有约了?” 叶博点点头。他们之间没什么好隐瞒的。 “有喜欢的人了?”张云珂好奇地问。 “也不是,就是上次救我的那个,现在算是朋友。” “那位老师啊。”张云珂笑道,“你待他跟别人不一样。” “他本来就和我们不一样。”叶博闷闷地说。 张云珂抬头看着他,略微蹙眉,“人都是身不由己的。” 可许望舒活得善良又简单。叶博没吭声。 球馆老板是个叫姜陈的清秀男人,看上去很好说话的样子,不像他。许望舒跟姜陈应该很熟悉,在姜陈面前,更活泼些。 许望舒球打得比叶博想象中的好太多了。冬□□服多,叶博也没看出许望舒身体那么结实,只觉得他一副斯文书生样儿,就想当然地认为运动细胞不行,谁知被狠狠打脸,一盘下来打了个零比三,惨败! 酣畅淋漓地打了一个下午,居然忘了时间,叶博从衣服里掏出手机,才发现上面有无数未接来电,心一沉,知道出事了。没时间跟许望舒解释,他直接套了衣服离开,到了车里,立刻打电话给程远。 “妈的,你去哪儿了?珂哥出事了!”程远怒不可遏。 叶博稳住声音,“他人在哪儿?” “在医院,手术室。”说完程远就挂了电话。 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抖,叶博第一次感到恐惧,张云珂是他的上级,更是他亲密无间的兄长,绝对不能有事! 张云珂是替他去的,要不是因为他的失职,他的部署不力,他的忘乎所以,张云珂怎么会…… 那家私立医院是他们投资的,为了就是能第一时间提供医疗支持。手术室外,吴湛、程远都在。 吴湛看着他,神色冷峻,只是“啧”了一声,而后说:“我有点失望了。” 叶博浑身一震,紧握双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又何尝不对自己失望透顶?未接来电中还有一个是张云珂打给他的。也就是说,张云珂在察觉到危险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他,而他却因为跟许望舒打球,错过了应对时机。他错得太离谱,许望舒的存在让他松懈了。 幸好,子弹并没有打中心脏,张云珂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叶博站在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窗户远远地看着病床上毫无血色的脸,看了好久却没进去。 吴湛的宅子很大。 叶博跪在空荡荡的地下室,这是他们犯错之后,领罚地方。 两个高壮的男人进来,手上拿着牛皮长鞭。 “博哥,得罪了。”两人向他弯腰鞠躬,而后问,“可以开始吗?” 叶博点点头,脱去上身的衣服,露出肌肉分明的脊背。 长鞭在空气中摩擦出声响,鞭梢打在脊背上,立刻皮开肉绽。他咬着牙,没发出任何声音。三鞭而已,吴湛没有真的要惩罚,只是在提醒他。许望舒给予的温暖让他掉以轻心;而疼痛,则让他清醒。 叶博头抵着粗糙的水泥地面,喘着粗气。 “博哥,我们扶您回去吧?” 叶博摆摆手,那两人便不敢靠近。他用手肘撑着地面起身,套上衣服,走出地下室的时候,看到吴湛。 “你也不用太自责了。”吴湛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好好休息,医生已经在你那边候着了。” 叶博点点头,“谢谢吴叔。” 樊文杰家底还是可以的,没两天就凑到了十万。许望舒拿着银行卡,打了叶博的电话。昨天那人匆匆离开,不知道又有什么要紧的事。电话很快接通,叶博应该在开车。 “有什么事?”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许望舒顿时有点紧张,咽了咽口水,“那个十万块钱,我……还给你,你什么时候有空?” 电话那头又是惯常的沉默,许望舒知道叶博是真的在考虑时间安排。对方的时间很紧,工作密度很大,这是他们接触多了之后总结出来的。 “我现在去你家。”叶博的声音依然低沉。 许望舒忙问:“你怎么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他听叶博说:“二十分钟后到,你在门口等我。” 这是叶博第二次来家里。许望舒赶忙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洗了把脸,还刮了胡子,整理了下发型,又手忙脚乱地迅速把家里收拾了下。 叶博很准时,说二十分钟就是二十分钟。许望舒在门口等了没两分钟,那辆熟悉的捷豹,伴着又沉又重的发动机声响,停在了他家门口,却没有熄火。 车窗被打开,这里人的脸在月色下苍白得骇人。叶博看了他一眼,声音有了点温度,“上车。” 原来都不准备进门的。许望舒有些悻悻的,乖乖坐到了副驾驶座上。他拿出卡递给叶博,“这里有十万,你有pos机么?” 叶博直视前方,没有说话,接着从档位旁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 许望舒就觉得叶博不对劲,眼看着他在狭小的驾驶座里焦急地找着打火机,却怎么都找不到。突出的肩胛骨撑起了衬衫包裹的脊背,他霍然看见衣服上隐隐渗出深红色的印子,心头一紧,伸出手往那处轻轻一扫,手指就沾上了湿热的液体——血红的。 “别找了。”许望舒道。 叶博身形微微一顿,转头看他,含着烟的双唇煞白煞白。 花朝月夕_9 许望舒按捺不住心头的担忧,双手按住叶博的肩,“你告诉我,是怎么受伤的?” 叶博愣愣地看他一会儿,而后冷冷道:“你放手。” 许望舒也不知哪儿来的胆量,拔高声音重复道:“怎么受伤的!” 叶博皱着眉,用力拨开他的手,“你管得太多了。” 许望舒想起茶几上那本薄薄的《中国历代政治得失》上深深的牙印。这家伙明明是血肉做的,也是会疼,却偏要死撑成刀枪不入的样子。 “让我看看你的伤。”许望舒拉着叶博的手。 叶博倒不如先前那般强硬,只是低头不语,却还含着烟。许望舒一把抢过烟,扔了出去。随后,叶博瞪大眼睛看着他,应该是意外于他的胆大妄为。 “跟我回家!”许望舒拉着的手不放。 叶博微微皱眉,却也没挣脱。他在犹豫,但最终开口说:“以后别再联系了。” 许望舒一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心头“噌”地升起一团火直冲脑际,许望舒吼道:“你凭什么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至少跟我商量一下,或者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倒是说说看!” 叶博看着他,眼睛圆圆地睁着,长睫毛上下抖动,又是一副绵羊的样子。 许望舒气呼呼地从车里出来,绕到驾驶座那边,粗暴地打开车门,“你出来!” 叶博转头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出来!我要给你上药,都出血了,你不疼啊!你个傻瓜,一点都不爱惜自己,你知不知道我,我……”也是会心疼的。后面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口,许望舒急死了,又拔高嗓门,“让你出来你就出来!” 叶博叹了口气,终于熄了火。估计是被他发飙的样子唬住了,也说不准呢。许望舒自认为自己生气的样子还是能唬住人的。 暖气开到最大。 叶博一声不吭地趴到沙发上,脱掉上衣,伤口已经黏在了衣服上,他却眉头也不皱地直接撕下来。结实狭窄的脊背上,三道触目惊心的血棱子,嫩肉都外翻了。 “为什么不去医院?”许望舒的声音有点抖。 没看错的话,叶博有些委屈的样子,“刚要去弄,你电话就来了。” 许望舒笑道:“这么着急要这十万块钱啊。” 叶博“噗嗤”一笑,“我是想快点把你这‘损友’甩掉。” “我不同意!” “我知道了。”叶博小声说,“想不到你这人看上去温吞,脾气还不小呢。” 许望舒看着那伤口,心疼得紧,喃喃道:“谁弄的?我去找他算账。” 叶博弯着眉眼看他,嘴巴笑到了耳根,没回答,只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深邃的瞳仁里露出星星般的闪亮。 这时,屋外爆发出此起彼伏的烟花声。许望舒望着窗外,一片绚烂明亮。接着,他听见叶博爽朗的声音,“新年快乐,许望舒。” 新的一年,真的不一样了。 第4章 第四章 (四) 许望舒一手拿着棉签,一手拿着碘伏,傻站在那儿。 “怎么了?” 叶博趴在沙发上。背上的伤口早就毫无存在感了,比这疼上千倍百倍的他都经历过,根本不值一提,只是许望舒为了他,那样焦急关切的神情,说不出原因的,想多看一会儿。 “不是小口子,我怕处理不好,留下伤疤……”许望舒为难地看着他,脸憋得发红。 叶博轻笑一声,“伤疤是男人身上的勋章,多一个也是好事。” “这么幼稚的话亏你说得出口。”许望舒拿棉签沾着碘伏,轻轻往伤口上一下一下地点,“忍者点啊,肯定会疼的。” 许望舒的气息很重,洒在背上有点痒,叶博忍着笑,把头埋进胳膊里。 “你别抖啊。” “不用那么紧张的,直接往上倒好了。?” 许望舒没应声,叶博只觉得背上的伤口被湿润的棉签一下下扫过,没原先那样火辣辣了——许望舒是个很仔细的人。 没头没尾地,叶博听许望舒说:“你得对自己好点儿。你不疼,我看着可疼了。” 叶博也没应声,却把这番话在心里反复品味了好几遍,莫名生出一种微妙的情愫,弄得心跳加速。 屋子里很暖和,客厅的一角放着架古琴,不知道屋子的主人会不会弹那么一两曲。松木家具散发出恬淡的古朴香气,沙发是叶博自己挑的,也很柔软。许望舒的书卷气从上方弥漫下来,平缓又温柔。 身体的每一根筋骨在前所未有的安宁中渐渐放松放软。 叶博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陌生房间的陌生床上。被子上有太阳的味道,香香暖暖。他看了看表,已经是2018年的第一个中午了。不知道许望舒是怎么把他弄上床的,想必那人的力气不小,动作还不重,不然他也不会全程不被吵醒了。 身上套着淡蓝色的条纹睡衣,有点大。叶博下床找自己的衬衫,许望舒正好推门进来。 “懒虫,终于醒了。” “我衣服呢?” “洗了……” 花朝月夕_10 还真是不见外。叶博不吭声了。 许望舒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地说:“我看脏了,就……” 叶博笑着指了指身上的衣服,“拿件衣服给我,总不能就穿这个吧?” “是是是……”许望舒连忙打开橱柜,悉悉索索了一阵,终于拿出一件小格子衬衫。 叶博接过,立刻脱了睡衣,却听许望舒说:“等一下……” “嗯?” “让我看看伤口有没有发炎……” 叶博顿了下,转身,背对着男人。 “还好。”他听许望舒松了口气,“昨晚刚想让你吃消炎药,结果你睡着了。你等等,我现在去拿药。” “许望舒……” “怎么了?” 叶博想说谢谢,又觉得生分。他笑了笑说:“没什么。” “我煮了黑鱼汤,你多喝点,伤口好得快。” “嗯。” 叶博本来不喜欢吃鱼,许望舒却很会做,一点都腥味都吃不出来,反而很鲜。 张云珂还在医院,现在肯定醒了,他本该去看望的,可这里太舒服了,他居然不太想走。 许望舒套了外套,叶博忙问:“要出门?” 许望舒点点头。 叶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又问:“干什么去?” 许望舒抿着嘴,虽然低着头,却看出来脸红了,“……去相亲。” “相亲?”叶博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心却闷闷的,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许望舒这样的普通男人,到了年龄都会结婚生子吧。 “你几岁?”叶博问。 “我?二十八……” “就要结婚了?” 许望舒傻笑着,“也不是……” “……” 陡然安静的空气显得尴尬,叶博觉得正常人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他思索了一下,“祝你成功。” 许望舒闻言一愣,僵硬了笑了笑,闷闷“唔”了一声。 “那我回去了。” “别,我一会儿就回来,去喝杯茶就回来了。我……顺便去超市买些菜,做几样拿手的给你吃,你看行不?” 叶博穿了鞋,“我还有事。” “那有空来吃饭。” “嗯。”叶博拿了车钥匙直径往大门走去。 许望舒在屋子里又喊了他一声。他低声答了一句,“看情况。” 估计那人也听不见。 张云珂躺在那儿,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傻站着干嘛?进来。”声音甚至有些严厉。 叶博不做声,走到病床前。他有很多话要对张云珂说,却羞愧地觉得自己每说一个字都是在狡辩。最终,他除了“对不起”,什么也没说。 “你没做错什么。”张云珂笑道。 “我松懈了。” “那我也松懈了。” “珂哥……” “你没有松懈,那天早上你还去过我那儿。” “我本该接到电话的。” “没有人能一直守着电话。” “可是……” “别说了。”张云珂拔高了声音,故作不耐烦,“你再自责下去,我真不原谅你了。” 叶博更加自责了。明明许望舒像意外一样打乱了他的节奏,昨晚为何还要留下?明明那人想要找个女人过安稳日子,他又何必打扰?他抬头,对上张云珂的眼睛,对他也对自己,下定决心似的说:“我不会再松懈了。” 张云珂皱了皱眉,“博,没必要把自己逼这么紧。” 叶博不语,从床头柜的水果篮里挑了个桔子开始剥。 张云珂叹了口气,“我希望你过得开心一点。挑个女人照顾你吧……男人也行。” “不麻烦了。”叶博认真剥着桔子,“这些我不奢望,也不需要。” 花朝月夕_11 张云珂摇摇头,“既然你来了,我托个事……别跟程远那个大嘴说啊。” 叶博好奇了,“什么事?” “帮我查查外科新来的实习医生,叫邱柠,柠檬的柠。”张云珂特地嘱咐,“不过别惊动他。” “为什么要查他?” “我看着喜欢,如果背景清白,想收了他。” 叶博嘴角抽搐地点点头,感觉自己是拉皮条的。 此后,许望舒再打电话来,叶博干脆不接,不挂断,也不拉黑,就这么晾着。 大概一个月吧,他们没再说过话、见过面。 许望舒像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小插曲,只留下一小段哼得上的旋律。只是,每每睡不着时,他还是会忍不住想念那温和的气息和稳稳的安心。 许望舒不明白叶博怎么就不理他了,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那天明明还是可爱的绵羊模式,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什么忌讳,叶博突然冷脸,叫了也不理。唔,十万块钱还没还…… 许望舒等了一个月,联系不上叶博,只好再跑一次赌场。那种地方,他去再多次都膈应。 经理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许望舒刷了卡却不肯走。 “许老师,您这是?” “我要见叶博。”许望舒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上。 “这……”经理为难,“想必许老师跟博哥是朋友,那您自己联系不是更好吗?” “我……联系不到。” “联系不到?说明博哥不愿意见你咯。”经理听他这么一说,语气又急转弯,“你要是不走,我只能让安保请你走了。” 瞟了眼门口那两个彪形大汉,许望舒还是有自知之明,只得灰溜溜走人。 坐公交回去的路上,许望舒心烦地刷着手机,忽而想到叶博曾留给他一个急用号码。等到家,他坐在沙发上,平稳气息,郑重地拨了那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通了。 叶博的声音有点急促,“出什么事了?” “……没有。” 那头沉默了一下,许望舒听得见极力隐忍的愤怒气息,还隐约好像听到有人在抽泣。 “对不起,我找不到你,只有这个法子了……” “除非十万火急,否则不允许打这个号码。”叶博的声音缓和了些,但还是狼人模式。 “确实十万火急。我联系不到那个叫‘叶博’的人了,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们已经一个月没见面,我……我很担心他。” 许望舒把要说的话说完,过了好久,也没听到答复。他都怀疑是手机出问题了,又拿到眼前看了看,明明还在通话中。 “叶博?”他小声喊了一声。 “嗯。” “你还在哦。” “嗯。” “怎么不说话?” “无话可说。” 陡然觉得没意思了,叶博这是不想搭理自己了吧。许望舒讷讷道:“那我挂了。” 他刚准备按红键挂断,又好像听电话那头的人说:“明天去找你。” 许望舒忙把电话贴耳朵上,欣喜道:“你说什么?!” 叶博一字一顿地说:“我说,明天去找你。” “好好好,我正好没课。”许望舒连连答应。鬼知道有没有课。 他还想再唠两句,电话却被无情地挂断了。这家伙,怎么老装得冷冰冰的?嗯,是病,得治。 叶博挂了电话,手上正拿着把CZ85B,抵着中年男人的额头。 “博哥,给我一次机会吧。” 男人抽泣着,乞求着,跪在他的脚边,全身乱抖,涕泪横流,裤子湿了大半。 叶博不含情绪地说:“为什么要背叛?珂哥待你不薄吧?” “我……那帮畜牲拿我老婆孩子威胁,博哥,我真的没办法!我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 男人的情绪已然全线崩溃,整个面部扭曲到极致。周围站着几十号人,却没一个敢啃声的。 “啪”地一声枪响。 男人来不及发出惊呼,睁着狰狞的双目,直直倒了下去。 叶博随手把枪丢给身旁的手下,冷冷道:“背叛的下场。” 所有人噤若寒蝉,脊背冒冷汗。 叶博指了指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你叫林未是么?暂时由你接管Complex。” 一旁紧跟着叶博的男人似乎觉得不妥,“博哥,他还小,Complex这么大摊子,怎么能……” 叶博伸手,示意他闭嘴,“不是有你么?这就够了。” 花朝月夕_12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顶层的办公室,来到这家会所最严密高档的VIP包间,程远已经在里面玩开了。 随从点好雪茄,恭敬地递给他。古巴雪茄的劲够大,叶博抽了一口,整个人的确放松不少。 “大博儿,最近怎么老愁眉苦脸的?”程远搂着一小姑娘,满面春风。 “有值得开心的事吗?” “你每天跟个清教徒似的,当然不开心了。来,弟弟我给你介绍个小妞。” 说着,程远给手下使了个眼色。 来人是个又高又瘦的姑娘,面容寡淡,倒是叶博喜欢的类型。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有点害羞,支支吾吾地说:“徐……望舒。” 叶博一惊,心脏被狠狠击中,拿雪茄的手一抖。 “你再说一遍!” “徐望舒。” 只是发音相似而已。出什么鬼了这是!叶博猛吸一口雪茄,迅速恢复镇定。既然许老师都急得相亲去了,他为何不试试呢?他瞟了眼女孩,“你去房间等我。” 与程远闲扯了一会儿,估摸着徐望舒也该收拾妥当了,叶博将雪茄扔给随从,去了他在Complex的私人房间。 女孩躺在床上。叶博脱了上衣,二话不说,便压了上去。 据说这姑娘是一直想跟吴门拉上关系的物流老板送给他的新年礼物。叶博低头看着依然害羞的人,念着女孩的名字,“徐望舒,徐望舒……许望舒……” 女孩听他呼唤,抬头看着他。那张脸却和脑子里想念的样子大相径庭。心堵得慌,明天和许望舒有约,这会儿早早没了寻欢作乐的兴致。 叶博起身穿好衣服,就要离开。 “博哥?” 他转身,叹了口气,“今晚先住这儿,明天再给你安排住处。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钱我会差人给你。” “可刘老板让我……我……伺候你。” “暂时不用。” 叶博从地下车库挑了辆速较快的川崎H2R。他现在就要去见许望舒,亟不可待。 第5章 第五章 (五) 许望舒躺在床上,翻着《疯子、傻子、色情狂》,感慨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不知羞耻为何物。屋外由远及近地传来发动机的嘶吼,划破晚间巷子里的静默。 许望舒急急套了外套,跑出去。叶博带着头盔,一条腿支着地面,整个人伏在机车上,酷得无边无际。 “上车。” 许望舒来不及多想,“等下,我关灯锁门。” 叶博静静等他。 锁好门,叶博丢给许望舒一个头盔。 许望舒坐在叶博身后,冷冽的寒风灌入脖子。他刚想说些什么,叶博踩了几下油门,车就开始飞速行驶了。 “你这是去哪儿啊?”许望舒扯着嗓子,叶博也许回了些什么,风太大,他也听不清。 风越来越大,两三片雪花扑面而来。许望舒冻得全身僵硬,睫毛上渐渐停了些结晶的白色固体。车速快到匪夷所思,瞬间的失重感让他眩晕。这样的高速行驶如果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人是根本没办法做出反应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他凑到叶博耳边,高喊了几声“减速”。对方置若罔闻。 大概行驶了半个钟头,车在风景区的山脚停了下来。许望舒立刻跳下车,未待呼吸平稳,上去就给了叶博腹部一拳。本是气愤难当的一拳,碰到坚韧的躯体时终究狠不下心地收了力。 “你他妈的不要命了!”嘴上气势倒是不输的。 叶博因这一拳的冲击,微微退后一步,蹙眉看了他一眼,立刻还以毫无保留的一击,低喝道:“老子开十几年的机车,从来没出过事!” 许望舒因这记重拳,搜肠刮肚地咳嗽好了一阵,想到这一月以来叶博对他的拒绝,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念里,类似于委屈的情绪开始萌发。他狠下心反击了一拳,“为什么不接电话?” 三分力气的散拳对叶博毫无作用,他嗤笑一声,飞起一脚就将许望舒踢倒在地上。 “你不是要相亲么?还来招我做什么!” 许望舒:“???”莫名其妙! 许望舒忍无可忍,一股蛮力把人扑倒在地上,手按住叶博的肩,膝盖压着他的腿,不给其反扑之机,“我又不是自愿的!” 叶博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什么意思?” “领导安排的,我能如何?”许望舒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叶博见他松懈,用额头对着他脑袋用力撞了下。脑袋震得发麻,许望舒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叶博趁机用膝盖往他腹部重重一顶,随后一个敏捷的翻身,反将他压于身下。 “我看你那天高兴的很。”叶博咬着牙。 许望舒疼得龇牙咧嘴,又急得满脸通红,“没有的事!” “谁信啊?” 脑子里混沌一片,许望舒完全无法捋顺头绪、组织语言。昏头昏脑之中,他着了魔般猛地抬头,不管不顾地贴上青年发白的双唇。柔软湿润的触感叠加着冰冷的体温像电流一样直通大脑。他浑身发酸麻,却不自觉地伸出舌头,想要更进一步。 “啪”地一声,一个狠绝的耳光抡在他的脸上,被打的那一侧瞬间肿起,许望舒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眼镜不知被打到何处,世界模糊一片。他转头,却看不真切叶博的表情,不过一定是气急败坏吧。他微微一笑,“是不是挨一个耳光,就可以亲一下?” 花朝月夕_13 “啪”地一声,另一侧真的又挨了一下,只是没刚才那么疼了。 许望舒豁出去一般伸手擒住叶博的后脑勺,猛地往下面摁。两个人粗鲁地互相啃咬起来,口腔里的血腥味四处蔓延。 地上的雪越来越厚,大风中雪花打在脸上,刮得生疼。许望舒和叶博在这漫长而激烈的纠缠中浑身湿透,全然不衬这2018年的第一场暴雪所带来的严寒。 没想到男人体力这么好,两个人一边亲吻,一边互殴得天昏地暗。许望舒被打得鼻青脸肿,眼镜都坏了,叶博却只觉得这人挠痒一般地抓着他。 是怕伤着他吧。 打着打着,刚刚因强吻所带来的屈辱感逐渐消退不见。其实,许望舒一直在让他。 叶博收了手,拾起地上的眼镜。虽然镜片上有了裂缝,应该还能将就着戴吧。 “拿着。” 许望舒毫不在意地擦掉嘴角的血,接过眼镜。 歪歪地戴着破眼镜的男人朝着他开心地笑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十分可笑。叶博却只觉得心疼。 许望舒困惑地问:“你带我来这儿到底干什么的?” “我在这边有一处房子,本想带你来看看风景的。”叶博无奈地笑着,用手擦掉脸上蹭的泥。 “你啊,亲一下少块肉么?那么小气。” 丫还嘴硬!叶博抬手,装作要揍人的样子,许望舒却厚脸皮地一把拉住他的手揣到大衣的口袋里,“手这么冷,我帮你捂着。” 许望舒的手很大,也很暖和,叶博被他这么握着,就不想松了。 别墅就在旁边,里面很干净,有家政固定过来打扫。浴室里有个很大的浴缸,足够他们一起泡澡了。 开了暖气后,叶博去浴室放水。直到里面被热气填满,他才去客厅叫人过来。 许望舒一叠声地脱了衣服进来,看了他一眼,又不好意思地挡住重要部位。 叶博笑道:“你有的我都有,害羞什么?” 许望舒闻言立刻放手,“谁说我害羞的?”说完,大摇大摆地走进浴缸。 叶博看着他宽阔的肩膀,眼睛不自觉地向下打量。许望舒的身材很好,肌肉匀称,不会太过分,力量隐而不发。腰杆看着结实,小腹也平坦,一双腿更是匀称修长。 许望舒被看得不自在,低头瞅着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吗?” 叶博这才回过神,赶紧收回色咪咪的目光,也脱了衣服下水。温和的水流轻抚着皮肤,因激烈打斗而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他服得低哼一声。 许望舒蜷着腿坐在他的对面,“你答应我一件事行不?” 叶博闭着眼睛,声音也放松下来,懒懒地应了一声。 “能不能别动不动就不理我?”许望舒无不埋怨地说。 叶博笑着用脚踢了踢他的小腿,“那要看你是我什么人了?” 许望舒支支吾吾,“我……是你哥们。” 叶博眉毛一抬,冷冷道:“我有很多哥们,可没那么多时间一个个陪的。”他一直没睁眼,或许只有看不到许望舒的时候,才能舔着脸说这些话吧。 浴室里一阵安静,许久,叶博听到许望舒用那好听磁性的声音说:“不揣冒昧,敢问阁下可不可以屈尊做许某人的良人?” 叶博被逗乐了,睁开眼,又踢了许望舒一脚,“说人话。” 许望舒也傻笑着,“我们在一起吧。” 叶博笑眯眯地看许望舒,“怎么个在一起法?” 许望舒忽而饿虎扑食般压了过来,抱住他,“就这样一直抱着,肉贴着肉。” 叶博反被弄得不好意思,“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那天晚上,他们第一次睡在同一张床上。外面狂风暴雪,突降了十几度,屋子里却温暖如春。叶博枕着许望舒的胳膊,睡得安稳。 次日,许望舒被叶博送到学校,正好在校门口碰到樊文杰。 “许老师!”樊文杰打了鸡血一样,似乎又胖了。 叶博跟他告了别,又一阵风似地飞驰而去。 樊文杰小跑着过来,“川崎?那人好酷!” “你怎么一大早从外面回学校?”许望舒板着张脸。 “额……”樊文杰挠挠头,“我去买小笼包。” 瞎话。不知道又去哪儿疯了一夜。其实樊文杰这小子挺聪明的,就是整天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老是见不着人。 许望舒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在图书馆呆着不好吗?” 樊文杰抿抿嘴,“许老师你对我这么好,我还是跟你提前通个气吧。” “又怎么了?” “我想转到医学院。” 这跨度!许望舒皱眉,“你丫这么不待见历史,早干嘛的?” “原来不是喜欢听故事么。” “现在又喜欢解剖尸体了?” “也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是医学院的。”樊文杰不好意思地说。 “胡闹!”许望舒呵斥道,“你以为转到医学院人家就喜欢你了?两码事!” 花朝月夕_14 “许老师……” “小杰,听老师的,你得投其所好,人家姑娘缺什么,你就想办法把那个窟窿给补上。你这没头没脑地跑到人医学院捣什么乱?无用功啊,无用功……” 一路上苦口婆心地好说歹说,许望舒才暂时为他们历史学院留住了一个人才。 现在的小孩子啊,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张云珂三十岁生日那天正好是大年初一。对内对外办了两场。对外的那场轰动全城,却只是表面文章,完全为了刚刚争取到的码头经营权造势。 对内的家宴只请了吴湛、叶博、程远。 叶博花心思搞到一块质地匀称、全无瑕疵的顶级翡翠,作为生日礼物奉上。 他一进门,居然看到邱柠在厨房忙碌。没想到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他和张云珂已经飞速发展到“见家长”的地步了。 是不是也该把许望舒介绍给吴门的人呢?算了,算了,人家一大学老师,怎么会愿意跟他们这种不清不楚的人和事沾上关系?胡思乱想之际,叶博整顿饭都吃得魂不守舍。眼看着张云珂、邱柠你侬我侬,吴叔和程远居然见怪不怪。 末了,他问张云珂,“怎么做到的?邱柠可不是那么好搞定的。” 张云珂嘚瑟一笑,“自然是靠颜值取胜了。” 我靠! 对于张云珂的敷衍,叶博无言以对,又灌了自己两大口酒。难道是他把一切想得太复杂了? 酒喝多了,就有些乏了,回去后,叶博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公寓空荡荡的,连说话都有回声。 手机突然一震,他打开,看到许望舒的信息:“干嘛呢?” 那人过年回了老家,定要忙着拜年串门,能在这个当口想到孤零零的他,也算难得了。 叶博拨了电话过去,“躺沙发上发呆呢。” 那头顿了顿,“你喝酒了?” “嗯……”他懒洋洋地应声。 “弄点蜂蜜水啊,你肠胃不好,别老抽烟喝酒的。还有啊,我准备了你的压岁钱呢,过了小年我就回去了,一定要拿着啊……” 听着男人的絮絮叨叨,叶博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无父无母、举目无亲又如何?有许望舒在,他就不是孤家寡人。 “我知道了。瞎子,你好啰嗦。”他故作不耐烦。 “叶博,博儿……”许望舒突然特别温柔地唤着他。 “嗯?” “我好想你啊。” “才几天不见啊,别酸了。” “是真的。”许望舒特别认真地说。 叶博安静片刻,“其实,我也想你。” 他挂了电话后,听许望舒的话,真的起身给自己泡了杯蜂蜜水。 第6章 第六章 (六) 许望舒和叶博都默契地没有对外公开他俩的关系。 叶博固定每周六晚上来许望舒家。许望舒觉得这样挺好,互相不打扰各自的生活,保持必要的距离。 又到周六了,许望舒去买了些食材,准备做几样叶博喜欢的硬菜。其实他们办公室本来有个聚餐,他舍不得错过一周一次的约会,就回绝了,搞得同事们抱怨他不够意思。 叶博挺喜欢喝他煮的黑鱼汤,许望舒特地一早去市场上挑了条活蹦乱跳的大黑鱼。 正在切菜,叶博电话过来,说晚上有事,不能来了。许望舒问他能不能周日过来,那人却只是淡淡地敷衍,“再说吧”。 许望舒闷闷地把菜都塞进冰箱,又找了个大盆放了水,把鱼放进去养着。 同事又打电话过来,他还是答应了,一个人在家终究索然无味。 一帮人在韩国料理店吃的烤肉,喝了些清酒。小伙伴们在酒精的催化下渐渐放松。有人提议去酒吧长长见识。他们这些学历史的乖宝宝中,有很多连酒吧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其中有个叫姜宁的博士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算是见过些世面,义不容辞地答应带着他们去酒吧见识见识。这帮闷骚的家伙自然积极踊跃地跟着人姑娘混到了T城人气最高的“黑猫不睡”。 刚一进去,许望舒就被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吵得心肺狂颤,恨不得早走早好,可又忌惮同事们说他不够意思,只能默默闷头喝酒玩手机。 恍惚又真切,熟悉的声音掺杂在劲爆的音乐中,直直地挤进耳朵。许望舒一个激灵,猛地转头,果然看到叶博在一大票保镖的簇拥下,快速从他们这桌经过。 许望舒忙站起来叫了一声,“叶博!” 叶博猛地顿足,转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而后走近。 “你来干什么?”叶博皱着眉问。 “组里聚会。”许望舒笑道。他本来没抱希望的,谁知在酒吧巧遇,不由自主地露出八颗大白牙。 叶博却摆着一张扑克脸,“那你继续。” 许望舒一愣。这时,一个瘦瘦的、浓眉大眼的青年笑着问叶博:“你朋友?我居然不认识。” 叶博顿了顿,不含情绪地说:“不是很熟。”随后,转身跟着大部队离开。 许望舒有点尴尬地傻站在走道中间,看着那人在夜色中愈来愈远的背影,说不出滋味。 花朝月夕_15 姜宁埋汰他,“许老师,热脸贴人冷屁股咯。” 另一个同事倒是帮他说话,虽然一点也不中听,“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不熟是好事。” 许望舒早就没心情跟同事们说笑,只是一味地咀嚼“不是很熟”这四个字,吃了苦瓜般,满心满嘴的苦涩。整个人如同裹着被子,被棒子重重锤了一下,闷闷地疼。 回家后,许望舒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在叶博眼里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可有可无的陪客,一个无聊时随意打发的nobody,还是普通朋友都算不上的消遣呢?更可笑的是,他们认识也快半年了,他连叶博家的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所以说,先爱上的那个就输了。 许望舒越想越难受,越想越不甘心。一颗心被不待见成这样,他居然还能抱着那渺茫的希望去期待。所以,即使叶博说了压根不熟,他还是厚颜无耻地发了信息过去,“明天去你家?” 大概过了很久吧,等到“明天”变成了“今天”,叶博终于回了他的信息,“再说。” 冷淡和无所谓是那样的昭然若揭,许望舒还是可笑地安慰自己,至少他说的是“再说”而不是“不行”。 叶博、张云珂、程远三人早就不想再碰du品生意了,奈何吴门里的那帮老家伙食古不化,觉得他们现在做的事情跟当年不一样、变了味,而du品明明是块肥肉,放在眼前又为何不咬一口? 变革总要付出代价。老家伙们闹着要自立门户,无非是想在退休之前多捞点养老金。张云珂不是个小气的人,只要开个合理的价,他都愿意给。 谈判地点安排在了‘黑猫不睡’,那是程远的地盘,T城各界的名流都喜欢在这里玩,那帮人不敢造次。 叶博没料到会在那里遇到许望舒。更没想到,他不在的时候,许望舒是会出来买醉的。这些声色犬马,他不愿意许望舒碰,他的事情也不想许望舒染指。他是黑了,可许望舒一点脏都不行的。 第二天,大概晚上十点的时候,叶博说要开车过来接许望舒。 本该很期待地去看看叶博的住处到底是什么样子,许望舒却提不起兴致,仿佛要喝的是一碗冷掉的粥。 意料之中的,过了十二点,周末变成了周一,那人都没有过来。 这次,许望舒连电话都懒得打了。 本就不该抱希望的。 叶博在路上接到张云珂的电话,邱柠居然被人劫持了。明明一直派人暗中保护,怎么就轻易地给人可趁之机了?没时间跟许望舒解释,他立刻打方向盘掉头。张云珂估计已经暴跳如雷了。 叶博到的时候,张云珂却坐在沙发上,抽着烟一言不发,安静得可怕。 “珂哥,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了?” 张云珂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手机视频中的邱柠衣衫不整,被打得遍体鳞伤,吊束在屋顶的横梁上,奄奄一息。 叶博看了程远一眼,随后下了楼梯。程远尾随。 “到底是谁?” “不知道……” 把邱柠打到那种程度,已经不是简单的绑架了,更多是泄愤,是报复,是深入骨髓的仇恨。 “珂哥最近有得罪什么人?”近几日的事情实在太多,叶博有些疲倦地按了按太阳穴,低头的那一刻却想到许望舒,不知道那个固执的家伙会不会正在家里傻傻地等着他。 程远无奈地笑了,“他得罪的人太多了。” 叶博不在状态地“嗯”一声,发短信给许望舒,告诉他临时有点事。 程远皱眉问:“你在跟谁发短信?” 叶博有些心虚,“一个朋友。” 程远惊讶地睁大眼睛,“都这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去搭理‘一个朋友’?” “发视频的人说什么了?”叶博转移话题。 “还能怎么样?让珂哥去换邱柠。” 叶博握紧拳头,“艹他丫的,白日做梦!” “所以珂哥坐在那儿呢。” 叶博正惊讶张云珂真的能做到临危不乱之际,却听那人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叶博,我出去一趟。” 张云珂套了风衣下楼,里面有多少武器装备不得而知。 叶博和程远都紧张起来,立刻拦住他。 叶博急道:“邱柠算什么?你真要拿命去换?” 张云珂淡淡道:“吴门没我还有你们,我没邱柠还有什么意思?” 叶博看着平时意气风发的男人此时颓废得仿佛只剩一点薄薄的躯壳,心中了然——劝是劝不住了。他深呼了一口气,放下阻拦的胳膊,“那你去吧。” 程远眼睛睁得更大,“博哥!你疯了?” “让他走,吴门不稀罕这种自私自利的当家人!”叶博也扯着嗓子。 程远不甘心地放了手。张云珂刚一过去,叶博迅速抽出腰中别着的枪,枪柄毫不犹豫地朝着张云珂的脑袋猛敲了一下,一米八多的男人瞬间倒下。叶博,扶住下坠的身体,跟程远两个人把张云珂捆起来放床上。 叶博和程远不能没有张云珂,吴门更不能没有。 伤口不大,他们替张云珂做了简单的包扎后,带人会那歹徒。 绑架邱柠的是年前叶博在Complex亲自处决的那个人的儿子。杀父之仇,换作是叶博也会报复,只是不会这么不留退路。要知道,活着才有出路。 当然,这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是没有能力单枪匹马地劫持邱柠,只不过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的挡箭牌而已。 这个别有用心的人可能是暗杀未果的日本人,也可能是看不惯张云珂的老头子们。这个当口,叶博来不及细想。当务之急是为自己的兄弟保住邱柠。 他们三人对峙在一间空荡荡的中式老屋里。背后推手显然早已撒手,不知所踪。老道。 邱柠伤势不轻,但神志依然清醒,叶博能在青年的眼中看到失望和绝望。 邱柠的身上有定时□□,少年身上也有。显然,拿着自动□□的叶博和程远刺激了少年。他有些急躁地想要摊牌,甚至是同归于尽。 花朝月夕_16 叶博和程远一齐扔了抢。叶博尽量转移少年的注意力,“你冷静点,你父亲已经死了,可你母亲还在。你想想看,连你也死了,那她怎么办?她的日子还有盼头吗?” 少年看着他们,阴鸷地笑着,“那你开枪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爸?有没有想过他还有妻子,有儿子?你说!你当时有没有想过,我和我妈?我们该怎么办!” 少年的声音竭斯底里,双目被仇恨烧得通红。 “你他妈说啊!啊?哑巴了?你们这些禽兽,爸爸在吴门辛辛苦苦几十年,就因为那么一丁点的错,那么点儿错……你们就……就一点活路都不给了!我他妈的就是死也要带上你们!为民除害!” 青年一边嘶吼,一边作势要拉引线。 邱柠见状开始剧烈地挣扎。其实这一切本与他无关。他是那样一个阳光清白的人,未来还会是一名前途无量的外科医生。而现在,邱柠却因为他们这样的人,要丢了性命。任谁都不会甘心的。 叶博从后腰处拿出一把cop357. derringer,一枪命中少年失控的手。程远趁机飞扑过去,瞬间将人治服。叶博跟过去,除掉□□,确保万无一失之后,转而去给邱柠松绑。 这时,不知道哪儿冲进来一群人。领头的小子他还认识,是许望舒的学生,看样子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那人看上去很担心邱柠,把邱柠救了下来,一直喊着“柠哥”。邱柠就在那帮人的簇拥下消失在了叶博和程远的视线里。 回去的时候张云珂已经醒了,躺在床上,并没有挣扎。 “回来了?”张云珂平和地问,“小柠在哪里?” “被他学校的人带走了。” 张云珂这才急着坐起来,“什么人?” 叶博忙上去松绑,“反正不是坏人,邱柠没事的。” 张云珂木木地看着他和程远,“我和他完了。” 叶博安慰道,“他安全了,真的,珂哥,你别胡思乱想了。” “我知道。”张云珂苦笑着,“我的意思是他不会原谅我了。” “珂哥……” 叶博一时词穷,想必邱柠看到自己和程远的时候就已经死心了吧。 对不起了,珂哥。他只能把手放在张云珂的肩上,无声地安抚。 经过这件事情,叶博去找许望舒的次数刻意减少,去找徐望舒的次数反而多了。 他在害怕,他怕有人看出来,他对许望舒是不一样的。 第7章 第七章 (七) 许望舒带的这个班除了樊文杰这颗定是□□,基本上都是老实本分的孩子,因而一颗心时时刻刻提在那儿,只盯着樊文杰。 那孩子又人间蒸发了好几天。逃了几天课也不请假,许望舒深感路漫漫,只能先打个电话确保人是安全的,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我在医院。”樊文杰的声音透着疲惫。 许望舒吓一跳,“怎么回事!你受伤了?你把别人打伤了?” 樊文杰讷讷道:“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 许望舒不放心地追问一句:“谁?我们学校的吗?” “医学院的邱柠。” 邱柠?就是那个医学院的院草?难道樊文杰喜欢的人是他? “怎么搞的?有没有通知邱柠班主任?” “没有,柠哥不让。” “为什么?” “我不知道。”樊文杰顿了顿,“还有,许老师,我……我跟你说个事啊,那天,在柠哥被打的地方,我看到那个很酷的男人了。” “什么‘很酷的男人’?”许望舒陡然心头一紧。 “就是赌场见到的那个,开川崎的那个……”樊文杰不无担心地说,“许老师,我觉得那个人很危险,您小心点儿。” 许望舒追问一句,“邱柠是他打的吗?” “我不知道,柠哥什么也不肯说,但是……” 樊文杰深深吸了口气,“他伤得很重。” 心如同被泼了一桶冰水,冻得发麻。 跟叶博的相处中,许望舒一直有意无意地忽略掉那人的阴暗面,只是一味被他的无所不能、他的可爱别扭、他的坚强果敢所吸引。是时候找叶博好好谈谈了,也许谈崩了,他们从此互不相干;又或许开心见诚,他们能更好地包容对方。 他想起那双明静透彻的眸子,甚至不愿意相信叶博终究是个无情冷酷的hei道中人。 下班后,许望舒搭公车去了市区最好的购物中心。他想挑个礼物送给叶博,至少算是见面的理由。再说了,他们在一起也好几个月了,他还没送过什么像样的礼物。 柜台里的东西样样都好,奈何他囊中羞涩,便宜的又不一定入得了叶博的眼。 许望舒来回转悠,也没挑到什么合适的。正无所适从之时,他一个无意的张望,心直直坠到了谷底——熟悉的青年正陪着一位高瘦的姑娘,在蒂芙尼专柜挑选着。 叶博穿着那件蓝色的针织开衫。休闲的米色裤子很好地包裹出匀称有力的双腿。 眼前阵阵发黑,许望舒稳住呼吸,脚步却不受控制地朝那个方向走去。 怎么能这么做?不喜欢摊开来说不行吗?这边跟自己藕断丝连,那边又约着姑娘,什么意思? 花朝月夕_17 “叶博。” 内心波涛汹涌,声音出口却是难得的冷静。 青年有些惊讶地后退一步,“你……买东西?” 许望舒盯着对方有些慌乱的眼神,“嗯”了一声。 叶博却第一次没有看他,刻意别开脸,对人姑娘说:“你先回去。” 那姑娘倒是听话,一句话没问,干脆利索地走开了。 等人走后,叶博才说:“你现在没急事吧?”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只要叶博肯跟他好言好语,许望舒依然不会发脾气,甚至于二话不说地点头答应。 卑微的喜欢,失了他一贯的做人原则。 “去我家吧,上次突然有事,都没去成。” 许望舒冷笑一声,“因为邱柠吗?” 叶博猛地停下脚步,警觉地问:“谁跟你说的?你还知道些什么?是不是有人盯上你了?” “不是,是小杰告诉我的。” 叶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小杰是谁?” 这么紧张?是不是默认人是他打的了? 许望舒低头,苦笑中夹杂着失望,“欠你们赌场钱的那个学生。” 叶博整个人立刻放松了些,“哦,是他,那天他也在。” 捷豹车里,许望舒第一次选择坐在后排,叶博转头看了他一眼,没多问。 叶博的家,如果能称之为“家”的话,并没有想象中的浮夸,简单的二室一厅,陈设都是北欧风格,低调简约。 许望舒在沙发上坐定了,见那人又要抽烟,抿了抿嘴,问:“能倒杯水吗?” 叶博露出歉意,立刻把烟放了回去,去厨房烧水。 刚烧开的水有点烫,许望舒抿了一口,放在桌上。他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我们算是在交往吗?” 叶博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我说,”许望舒重复道,“你是在和我交往吗?” 叶博又开始皱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问。不是交往对象的话,我会带你回家?” 许望舒挤出一个微笑,放缓语气,尽量把对方视作自己的学生,循循善诱,“现代社会,恋爱都是一对一的关系,是吧?人对人是要有责任感的。比如说,我答应跟你在一起了,就不会跟别人不清不楚的,不知道你心里头有没有这种规矩?当然,每个人的为人处世原则不同,我不能强求你按照我的原则来。但是,我们至少把话说清楚,你说是吧?含含糊糊的,其实……就是不尊重了。” 叶博耐心地听他把话说完,而后笑了笑,坐到他身旁,“刚才那姑娘是别人送我的。” 许望舒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博。且不说人口买卖多么地丧尽天良,对方根本就没听懂他的意思,还毫不在意地坦然承认了劈腿的事实。他一时震惊,哑口无言。 叶博居然还在笑,“不过我没碰她,我跟她没什么,我只是养着她。” 心绪稍稍平息,许望舒闷闷地问:“你喜欢她?” “不喜欢。” “那……” 叶博握住他的手,不安分地挠着他的掌心,“人家特意送的,退回去的话,对人姑娘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吧?” 那也不用带着她逛街买礼物,讨人欢心吧?许望舒沉默不语,心中憋屈。 叶博也没做过多解释,“反正我只和你好。” 许望舒不可置否地笑了笑,不经意地抽出手。 之前叶博三番四次警告,虽然知道不该逾越,他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邱柠做错了什么,你要那样对他?” 叶博轻笑一声,“你觉得是我打的邱柠?” “不是吗?” “那我会被珂哥打死的。”叶博苦笑着,接着开始抽烟,就不说话了。 原来是他误会了。许望舒瞬间气短。叶博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很敏感。被自己这么一误会,心里肯定别扭。 他又朝叶博那边挪了两寸,大腿和大腿贴在了一起。 那人再转头看他的时候,又是绵羊模式了。 许望舒心头一荡,伸手抱住叶博,舌头舔着他略干的唇,把淡淡的烟草味吞进肚子。 叶博把烟摁灭在烟灰缸,也抱着许望舒,主动迎合。 一个绵长的吻过后,叶博的双唇有些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许望舒毫无预兆地含住他通红的耳垂,轻声道:“我们不熟吗?嗯?” 叶博在他怀里无力挣扎了两下,“什么熟不熟的?” 许望舒坏意地咬着耳垂不放,“那天在黑猫不睡,你自己说的,可别赖账哦。” 叶博一面缩着脖子躲闪,一面急道:“不是怕你有危险么!” 许望舒一把将人压在沙发上,坐在腰间,“什么危险?” 叶博红着脸,咬着下唇,却不肯吭声。 花朝月夕_18 许望舒se心壮胆,把手从叶博的衬衫下摆伸进去抚弄,“说不说?嗯?” 叶博轻哼了一声,眼睛半闭着,从齿缝间挤出断断续续的话,“我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会……对你不利。” 许望舒突然停下手,从叶博身上下来。 叶博拉住他,“怎么了?” “你把我当什么了?” “……”叶博顿了顿,试探地问,“喜欢的人?” “既然是喜欢的人,就得并肩而行,知道不?而且,我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 叶博笑道:“干嘛这么激动?” 许望舒微叹了口气,坐在沙发边,伸手抚摸着叶博的软发,“你啊,什么话都闷在心里,我还以为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呢。” “怎么会?”叶博有些急,“恨不得天天跟你在一起。” “那就如你所愿。”许望舒低头轻啄了一下他的额头。 叶博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最近事情太多了。” 他咬着唇,喉结上下滚动,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我们想洗白。” “……” “所以这段时间会很忙。我们这几年做的也大都是正经生意。”他顿了顿,“一样能赚钱的。” 许望舒笑着,看着叶博那么努力地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心头一热,拉着人的手按在胸口,“你若是脱离了吴门,我养着你好了。” 叶博被他逗笑了,“行啊,你别怪我没提醒哦,我可是大手大脚惯了的。” “不怕,我努力多赚钱,多做研究,多写书。” 叶博笑着把头靠在许望舒的肩上,“能一直给我这样靠着,就很满足了。” “博儿,你看外面。”许望舒紧了紧胳膊,“今天是满月呀。” “嗯,又是十五了。” 叶博第二天醒来,懒懒地睁不开眼,胳膊游泳似的划了两下,却没够着人。他睁开眼睛,右手边空荡荡的。 拖鞋还来不及穿好,他半踩半穿着,着急忙慌地出去找人。 高大的身影正在厨房忙碌,头发因为睡觉的缘故,乱糟糟的。食材和花生油迸发出好听的“嗞嗞”声。阳光洒在男人身上,传递着这个春天最温暖迷人的气息。 “做什么呢?” 专注的男人肩部一抖,转过身来已是笑容满面,“冰箱里要啥没啥,只能简单煎了两个蛋,煮了锅粥。” 叶博笑了笑,“我饿了都在珂哥那儿吃的。” 许望舒之前一直不敢问,“这个‘珂哥’是谁啊,老听你念叨。” “就是受伤那次去你家接我的人,算是我的‘顶头上司’吧。但……我当他是亲哥。” “那也是我哥咯?” 叶博笑道,“你倒会套近乎。” 许望舒煮的粥很好吃,虽然是普通的白米粥,却粘稠可口。鸡蛋也煎得金黄金黄的,让人一看就很有食欲。 叶博连喝了五碗粥,好久没吃这么清淡的东西了,胃填得暖暖的。 许望舒套了外套就要去上班,男人穿着修身的牛仔外套,显得肩膀愈发的宽阔结实。 叶博笑道:“你穿这种衣服挺好看的。” “是吗?”许望舒得意一笑。 犹豫了片刻,问:“在黑猫不睡的时候,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谁?你们看上去挺熟的。” 叶博使劲捏了一把男人骄傲微翘的鼻头,“你又吃醋了。” 许望舒委屈地揉了揉鼻子,“不是的,我想要他的号码。” “做什么?” “你啊,动不动就对我不理不睬,你不想见我的时候,我不得想办法找到你啊?” “鬼精鬼精的。”叶博笑着,“他叫程远,他、珂哥还有我,一块儿长大的,算是师兄弟。” “你们三儿真好。” “那是。”叶博拿着手机,把程远的号码发给许望舒,调笑道,“别乱打哦。” “那是自然。” 叶博送许望舒去学校,接着找张云珂办事,居然惊悚地被告知张云珂生病了。 男人躺在床上,脸上飘着不自然的红晕,显然在发烧。 “你这是怎么了?”中枪差点没命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死气沉沉。 “邱柠不肯见我。” “他在医院躺着怎么见你?” “也不给我探望。” 看着被失恋弄得溃不成军的男人,叶博倒有些急了。 花朝月夕_19 “邱柠有什么好的?不就长得好看点吗?比他好看的多了去了。”他试着安慰张云珂。 “叶博啊,你会不会安慰人啊?”张云珂一脸嫌弃,“让程远过来陪我。” “今个就我了。”叶博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张云珂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说小柠会原谅我吗?” 我怎么知道? 叶博尽量语气温和,“会吧。” 张云珂闷闷地“嗯”了一声,疲惫地闭上眼睛。 平时那样意气风发的人,再对比此刻的萎靡不振,叶博犹豫着要不要帮他哥一把。 他小声说:“我有个朋友……说不定能帮到你。” 刚刚还半死不活的人腾地一下坐起来,握住他的手,激动道:“说说看!” 手被被捏得生疼,叶博“嗷嗷”直叫:“珂哥,你放手啊,放手。” 我去,这哪是生病的人啊。 第8章 第八章 (八) 不是周六,也没有提前知会,许望舒正在和学生们胡侃乱谈得天花乱坠,教室后面突然进来的人让他差点一口气噎在嗓子里出不来。 叶博气定神闲地坐在最后一排,眨巴着眼睛看他。许望舒抬手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才下课。如果继续给学生们讲故事混时间,以后一定被叶博笑话死了。 他一本正经地翻开课本,有模有样地讲解起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下的历史事件分析。仿佛听课的不是自己男友,而是主任、院长、校长……许望舒正经到学生们都以为他吃错药了。 下了课,也十一点了,许望舒带着叶博去食堂吃饭。叶博穿着卫衣运动裤,健康阳光得跟这个校园里每一个抱着篮球去操场的男生没什么差别。 “许老师,这是我们系的学生吗?面生啊。”正好碰到姜宁。 许望舒笑道:“不是学生,是我朋友。” 姜宁笑着说要一起吃,许望舒看了眼叶博,叶博耸耸肩,表示没意见。 有第三人在场,叶博又自动切换成狼人模式,一顿饭从头至尾一句话不说,只是早早地吃完,端坐在一边。 许望舒哪有心情细嚼慢咽,倒是姜宁特别兴奋,聊了好多院里的八卦。 姜宁走后,许望舒提议:“在校园里随便逛逛吧。不是我吹,我们学校还挺漂亮的,今天天气也不错。” 叶博终于笑了,“可以啊。” 两个人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晒着太阳。虽然是春天,湖面却平静无风。 叶博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许望舒立刻竖起耳朵,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这人还没求过他什么。 叶博把手伸进他的口袋,摩挲着他口袋里的手指。 叶博低着头,许望舒看得见圆圆的后脑勺上显眼的小漩涡,手指点了点。 叶博有些恼地拨开他的手,“你认识邱柠吗?” “嗯,见过几次。” “他还在医院?” “应该是吧,据说伤得很重。” 叶博顿了顿,“珂哥想去看看他。” 张云珂要看邱柠?这两个人……不搭边啊。“他见邱柠做什么?” 叶博尴尬地咳了一声,“嗯……他们之前在一起过。” 许望舒瞬间石化,震惊的情绪好一会儿才平复。 “他们怎么……”搞到一起的?果然啊,人与人是做不到真正平行的,阴差阳错之后,肯定有那么相交的一点。 “见得着吗?”叶博又问。 必须见得着啊,这可是他表现的大好机会。正式融入男友生活的第一步——拉拢张云珂。 “没问题的,我联系一下小杰就行了。”许望舒拍着胸脯保证。 下班后,许望舒留叶博在家里吃晚饭,吃完晚饭后,他又留人住一晚上。 临睡前,叶博让他讲故事。 许望舒笑着说,“你怎么跟我学生似的,就喜欢听故事。” “因为你能吹能侃呗。” “你这家伙。”许望舒把叶博搂怀里,“要听什么故事?” 叶博思索了一会儿,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我想听关于‘妈妈’的故事。” 许望舒这才发现叶博好像从未跟自己提过家人,也不知道方妈妈是什么样子的人。他笑着问,“你想阿姨了?” 叶博闻言嗤笑一声,“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儿,怎么想?” 花朝月夕_20 许望舒一愣。对方的家庭,过去的经历,他竟然一概不清楚。叶博的防备心又强,一向不喜欢他多问,许望舒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只是,随着认识的加深,他却忍不住想要知道得更多,关心得更多。 他安慰道:“没有母亲愿意抛弃自己的孩子。” “哦。”叶博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明显不想再聊了。 许望舒搜索着脑子里那些个关于“妈妈”的历史故事,还真没什么母慈子孝的佳话,大多是些偏袒不公、母子反目的权力角逐。 被子里的人发出迷糊的声音,“故事呢?” 许望舒厚着脸皮钻进被窝,笑道:“那我跟你讲个陶母截发留宾的故事吧。” 叶博乖乖“嗯”了一身,背朝他胸口靠了靠。 许望舒一个电话就搞定了樊文杰,当然了,他没有告诉对方自己还外带了一个人,只是说想看望一下邱柠。 次日,张云珂带着一帮保镖过来接他和叶博。 男人依旧是一身黑的打扮,还好是休闲装扮,不然气场太过强大,难免引人注目。 叶博没有跟他们一起进住院楼,许望舒跟张云珂同行还有些别扭,身后两个普通装扮的保镖也让他很不舒服。 张云珂一言不发,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许望舒刚要敲门,张云珂突然拦住他,“你……一会儿别走。” 虽然疑惑,许望舒却没法拒绝。 他们到病房的时候,樊文杰正一勺一勺地喂邱柠喝粥。上午的阳光透过朝南的窗户,洒在他们身上,逆着光的两人自带梦幻打光。那画面……甜得发齁。 “你们在干什么?”张云珂上前一步,冷冷地说。 邱柠看到张云珂,先是惊讶,然后皱了皱眉,转而问许望舒,“许老师,这个人怎么来的?” 许望舒心虚地搓了搓手,笑道:“他是我……朋友,听说你住院了,想来看看你。” 邱柠脸色苍白,瘦得面颊都凹下去了,胳膊上还打着石膏,精神貌似也不太好,眼神颓然看不出情绪。他浅笑了下,“哦,这样啊,那你们坐吧。” 樊文杰只跟许望舒打了招呼。然后凑到邱柠耳边小声嘀咕些什么,邱柠转头看了一眼张云珂,淡淡道:“我不认识他。” 许望舒一听这话,偷偷瞟了一眼张云珂,只觉得男人下一秒就会爆炸,下意识地挪远了两步。 张云珂提着水果篮上前,挤出一个笑,“我剥橘子给你吃。” 邱柠不吭声。 樊文杰却冷声问:“你谁啊?柠哥说不认识你。”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张云珂抬头,眼神凌厉地朝樊文杰看去。无需他多言,许望舒已经暗道不妙了,忙把樊文杰拉到一边,“人家是你柠哥的朋友。” 樊文杰依旧不识好歹地说:“柠哥说不认识他……唔……许老师,你捂我嘴干嘛……许……” 慌忙把人按在沙发上,许望舒对着圆脑袋就是一下狠敲,“你给我闭嘴。” 樊文杰愤愤地抿着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张云珂默默剥好橘子,掰了一瓣递到邱柠嘴边,邱柠却别过头拒绝。张云珂固执地举在那儿。 樊文杰见状腾地起身,一把抢过橘子扔到垃圾桶,“没看到柠哥不想吃吗?” 想必此刻张云珂的怒气值正在爆表的临界点,许望舒可不想樊文杰再出事。他赶忙把剑拔弩张的人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小杰,你就不能安生点儿!” 还准备多教训两句,视线里一把枪突然抵在樊文杰的脑门上,惊得许望舒退后一步。 张云珂那张雕塑般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眼神都波澜不惊。可男人手上的那把枪,正实实在在地抵在自己学生的脑袋上! 空气里陡然的安静可怕到窒息。 邱柠首先打破沉默,“张云珂!你把枪放下!” 张云珂却充耳不闻,那把枪依旧稳稳地停在那要命的地方。 樊文杰有什么三长两短,许望舒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担得了后果。他只知道,这个时候,他退不得。他伸手,一把握住枪头,“珂哥,小杰还小,你别跟他计较。” 张云珂不松手,只盯着樊文杰——他在等樊文杰的服软。 许望舒忙催促道:“小杰,认个错,快点!别任性了!” 樊文杰却硬气得很,咬着牙,就是不松口。 正在这时,一个重拳落在张云珂面部。许望舒因突如其来的介入,下意识地别开身体。等他再转头时,发现已经有鲜红的液体从男人高挺的鼻子流下,顺着下巴滴落到黑色卫衣上。而施暴者,却是一只胳膊还打着石膏的邱柠。 张云珂终于收了枪,脸上也有了表情。他抹掉鼻子下的血,用探寻的口气问邱柠:“你在维护这小子?” 邱柠不理会张云珂的质问,极力压抑的声音有点抖,“珂哥,我身上很疼,每一块都疼……可我当时一点都不难过,我以为你会来救我。我相信的,你一定会来……不知道为什么,等待的时间那么长,那么长……我从白天等到黑夜,又等到了天亮,我等啊等,到了最后……你还是没来。” 邱柠站不稳,跌坐到病床上,脸色惨淡得快跟白色的床单融为一体了。他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我不是在跟你赌气,我死心了,珂哥,我真的死心了。” 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能感受得到他的决绝。 许望舒越来越呆不下去,为了确保樊文杰的人生安全,他连拖带拽地把人往门口拉。 樊文杰气急,“许老师,我不能把柠哥一个人扔在里面。” 许望舒叹了口气,半哄半骗道:“你傻不傻啊,让邱柠跟张云珂把话说清楚,你才有戏,知道不?” 樊文杰半信半疑,“真的?” “他们不清不楚、拉拉扯扯的,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再犟能犟得过人家的子弹?动点脑子吧!”许望舒对着樊文杰脑袋又是一下,捶着胸口道,“别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了,听到没?心脏受不了。” 樊文杰委屈地揉着脑袋,“许老师,我知道了。” 花朝月夕_21 许望舒和樊文杰走到楼下,见叶博向他走来,心终于安定下来。 他笑道:“等急了吧。” “还好吗?”叶博有些焦急,“珂哥没为难你吧?” “没有。”许望舒笑着搭上叶博的肩,“没出什么事。” “珂哥怎么样了?” 许望舒尽量往好的地方说:“他和邱柠正好好谈着呢,至于能不能挽回,看他自己本事了。” “他没戏。”樊文杰插嘴。 许望舒立刻白了樊文杰一眼,却见叶博看着樊文杰,一句话不说,眼刀子就可以杀人了。 这一个个的,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许望舒一手拉着樊文杰,一手拉着叶博,“下午去打球吧。” “姜陈的球馆?”叶博挑眉。 “怎么了?” 叶博冷哼一声,大步往前走,“没什么。” 许望舒头大,忙追上去,“叶博,博儿,哪儿不舒服了?慢点啊,你走这么快干嘛啊?” 樊文杰跟在他们后面,一脸懵,追着喊:“许老师,等等我啊。” 许望舒对自己学生倒是很大方,去了一家还不错的火锅店。 吃完消食,倒也不错。叶博挺喜欢打乒乓球的。 许望舒一看就是姜陈店里的常客,连球拍都放店里。樊文杰回宿舍拿的球拍,叶博的球拍自然有人给他送过来。 许望舒或许是不想他和樊文杰的关系太僵,特意制造互相了解的机会,叶博下午半推半就地和樊文杰一组,而许望舒却和姜陈一组。 看着许望舒和姜陈配合默契,叶博心里不是滋味儿,球打得也不在状态,连连失分。幸好樊文杰这小子看上去不靠谱,实际上极靠谱,力挽狂澜,居然赢了比赛。 叶博早忘了胜利的喜悦,只清楚地记得许望舒帮着姜陈递毛巾时,体贴温柔的样子,心里酸酸的。 这家伙,不能只对他一个人温柔吗? 叶博一不痛快,就下意识地要点根雪茄抽抽。想起许望舒不喜欢他抽烟,他只得悻悻地把雪茄放回抽屉,去厨房煮了杯咖啡。 咖啡还没喝到嘴,电话响了。这号码只有四个人知道,张云珂、程远不在话下,许望舒自然也有。第四个就是张超,一直帮他查母亲下落的私家侦探。 叶博心头一紧,待恢复正常心跳后,才接通电话,“超哥,有消息了?” “嗯。”男人的声音稳重冷静,“可以当面说吗?” “现在有空吗?” “没问题。” 叶博拿出抽屉里的雪茄,点燃,“我派人去接你。” 第9章 第九章 (九) 张超拿了一叠资料过来,全都是关于一个叫潘瑜的女人。 七寸照片中,那个皮肤白皙、气质优雅、风韵犹存的女人,真的就是他的妈妈吗?叶博拿着照片,看着她过得比想象中的要好得多,有一丝丝庆幸和宽慰。 “伯母改了名字,一开始找的时候比较困难。”张超解释道,“她如今经营一家服装公司。现在的丈夫……很有来头。” 叶博没有在意张超如何描述妈妈现在的男人,只是一直看着照片,挪不开眼。 原来她长这样,她是这个样子的女人。不知道她会不会像别人的妈妈一样,烧好吃的菜、讲好听的故事,照顾孩子、为孩子操心。她,还记得他吗? 叶博谢过张超,“钱我会打过去,这事你给我保密。” “当然。” “珂哥也不能说。” 张超先是一愣,而后点点头。 空荡荡的房子里,叶博躺在沙发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一点困意都没有。他想听听她的声音,听她说自己的名字。 叶博张开嘴,试着从嗓子里发出每个人第一个学会的简单音节。努力了好一会儿,直到眼角的泪划过脸颊,差点要流到耳朵里,他才一边抹着脸,一边对着天花板,喊了一声。 自然……没人应声。他从来就是个没妈的人,突然地,有个女人出现,说是他的妈妈,他不知道作为一个儿子,到底该怎么做。他会是她的骄傲吗? 邱柠出院那天,许望舒买了礼物去道歉。邱柠倒没怪他,只开玩笑地说要宰他一顿。关于吃,樊文杰又是最积极的,自然也跟着去了。 邱柠不能吃辛辣食物,许望舒就带着他们去了叶博推荐过的鲁菜馆。他们三儿虽然年龄差异大,倒也聊得来。 许望舒希望邱柠能多劝劝樊文杰,让他好好学习,安生点儿。邱柠笑着说他没这么大面子。 许望舒心说明明你的话最顶用了,叹了口气,又数落了樊文杰几句。 原本一切好好的,突然进来几个一看就不是善类的男人,就坐他们隔壁桌。安安静静的就餐环境立刻就被这几个人破坏了。公共场合抽烟就算了,许是酒喝多了,这帮人又开始大声喧哗,吵得其他桌的顾客纷纷侧目。而许望舒那一桌刚好离得最近,深受其害,就连他和邱柠、樊文杰聊天,都得扯着嗓子才能听到。 邱柠不堪其扰,忍无可忍后起身,保持礼貌的善意,劝诫了那么一句。谁知其中最活跃、嗓门最大的那人居然认识邱柠,借着酒意撒泼,口无遮拦起来,“你不就是张云珂养的小白脸吗?怎么,仗着有张云珂撑腰就不把老子放眼里了?” 邱柠被羞辱,一时气急,握紧双拳,“你……胡说什么!” 花朝月夕_22 许望舒盯着随时要跳起来揍人的樊文杰,“你别乱来!” “我杀了他们。”樊文杰双目赤红。 “就你本事!” 一触即发之际,许望舒拦在樊文杰和邱柠前面,面对着满嘴耍酒疯的男人,依旧客气道:“大哥,这话就不对了,不知道情况最好不要乱说,人家可以告你诽谤的。况且,这是公共场合,这么大声说话显然会影响到其他桌,这也不太好吧……” 正秉着客气的口吻以理服人,话还没说完,一个始料不及的耳光拍在许望舒脸上,眼镜都打掉了。 没想到对方如此蛮不讲理,许望舒一时诧异,反应不过来,却听那醉汉不耐烦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在老子这里说三道四!” 没了眼镜有就看不清楚了,许望舒伏在地上,双手在附近摸索着。好不容易摸到金属材质的镜框,刚要拾起,手上突然传来一股剧痛,一只脚毫不留情地踩在他手背上,手心被迫压在刚刚准备拿起的镜框上,破碎的镜片随即扎入掌心,钻心的疼。 许望舒一时糊涂了,他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和事佬,哪里得罪了这些人,要被这样对待? 樊文杰喊了一声,“许老师!”,就要上去跟这帮人干架。 许望舒连忙呵止:“小杰!别冲动!” 鲜血从他的掌心流出,樊文杰急得满脸通红,却不敢违背老师的命令。 邱柠对着一只脚还踩着许望舒手的醉汉,慌乱地威胁道:“你这么做,不怕我……我告诉张云珂吗?” 男人似乎真的喝多了,大笑了一声,咬牙切齿道:“你不提张云珂还好,他一心血来潮,断了我多少财路?嗯?” 醉汉说着,脚上又用了些力,许望舒疼得直冒冷汗。 正在僵持之时,饭店老板终于出现,似乎认识这帮人,跟醉汉身边的人嘀咕了两句。随从看上去还算清醒,点了点头,立刻又喊了另一个随从,架着过于激动的男人离开。这帮蛮不讲理、随意伤人的人就这么扬长而去了。 许望舒还想着,这饭店老板面子真大。 掌心是皮外伤,许望舒一大男人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伤去医院挂号。邱柠从老板那儿要了医药箱,帮他做了简单的包扎。许望舒还暗自庆幸邱柠是学医的。 邱柠和樊文杰一定要带他重新去配一副眼镜。他一个人哪拗得过两个人,不过也确实,没眼镜,什么都看不清了。 配了新眼镜后,邱柠还不放心,又去药店买了消炎药和药膏,并再三嘱咐了许望舒换药的注意事项。就这样,邱柠依旧过意不去,一个劲儿地道歉。 许望舒笑道:“这下咱俩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邱柠这才抱歉地笑了笑,和樊文杰回学校。 许望舒拎着装药的小袋子,搭上公交车,一路听着歌。下了车,他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早就把手上的伤忘得一干二净。 还没到家,许望舒远远地闻到熟悉的烟草味,再靠近点儿,果然看到叶博一个人坐在他家门口的台阶上抽烟。 “怎么又抽上了啊。” 叶博见他来了,立刻站起来,掐灭了烟,笑道:“一个人太无聊了。” “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许望舒右手有伤,只好用左手在口袋里摸钥匙。 “想来……就来了。”叶博倒是难得的语气平和,“你的手,严重吗?” 许望舒一顿,随即笑着推开门,“没事,不小心碰到的。” 叶博看了他一眼,没吭声,许望舒走在前面,只听跟在身后的人说:“伤的是右手,会不会不方便?” 许望舒笑道:“是在关心我吗?” 叶博脸一红,“是的。” 没料到对方这么爽快就承认了,许望舒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他想了想,“也不知道你在外面坐多长时间了,晚上还是有点凉的。”说着,他伸出左手,拉住叶博的手。 手心传递出的温度让许望舒一惊,“怎么这么烫!”他这才明白,叶博的脸红并不是因为害羞。 “怎么搞的?生病了也不吭一声!你这家伙,让我怎么说你好!”许望舒说着就去烧水。 叶博一把拉住他,“把手给我看看。” 许望舒忙说:“没事的,小伤。” 叶博却不松手。无奈之下,许望舒只得坐下来。 纱布被一层层打开,叶博的手很烫,握在手上的温度仿佛能烧着,许望舒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手心有几道显眼的血口子,嫩肉有一点点地外翻,还有更多零零碎碎的小口子。叶博看着,下颚骨动了动,似乎在压抑心中的怒气。他低着头,“你受苦了。” 许望舒解释道:“我自己不小心划到的,别担心。” 叶博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别骗我了,潘岩飞都告诉我了。” 许望舒一愣,“潘岩飞是谁?” “鲁菜馆的老板,我朋友。” 许望舒:“……” 圆圆的后脑勺在眼底一下下轻微地挪动,看着小心翼翼替自己上药的人,想着对方还发着高烧,许望舒心里一动,一只手捧着叶博有些烫的脸颊,“我真的没事,倒是你,烧成这样了,就别担心我了。” 叶博笑着,眼底却看不出什么高兴的情绪。 许望舒觉得有些奇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叶博从药箱翻出纱布,帮他重新包扎,“之前跟你说过的,我们不想做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了,难免动了一部分人的奶酪。不服气的人很多,珂哥平息了那帮老家伙,还有一部分中层也不满意,安抚起来反而麻烦。” 许望舒揉了揉青年的软发,“自古以来的改革都是要流血牺牲的,不过……我相信你们会平稳度过。” “为什么?” “因为你聪明啊。” 叶博替他包扎好伤口,眼底终于有了笑意,“少来。” 花朝月夕_23 许望舒顺手从还没关的药箱找到体温计,“来,量一下。” 叶博却往后退一步,一脸拒绝,“不要。” “乖啊,不量一下怎么知道该不该吃退烧药呢。” 叶博抿着嘴,站着一动不动,就是不接许望舒手里的体温计。 许望舒无奈地把手贴在他额头上,叹了口气,“不量我也知道你得吃退烧药了。”说完,他便去厨房烧水,命人把药吃了。 叶博的脸通红,呼出的气都是热的,身体却强撑着不倒,不表现出任何不舒服的样子。许望舒心里不是滋味,又命令叶博躺床上不许再折腾了。叶博这会儿倒是听话,直直地躺在床上。 许望舒刚要出去洗漱,叶博一把拉住他,“你去哪儿?” “刷牙洗澡啊。” 叶博犹豫了一下,“快点回来,我不想一个人。” 许望舒点头答应,以最快的速度洗了澡回来。叶博还是直直地躺着,眼睛睁得老大。 许望舒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有心事?” 叶博没回答,只是问:“你有没有特别想见,又不敢见的人?” 许望舒想了半天,摇了摇头。 叶博喃喃道:“好累啊。” 许望舒把人抱在怀里,“你生病了,当然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可是一觉醒来,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不会变的。” “世界是不会变,但是你看世界的方式就不能变一下吗?” 叶博轻笑了一声,“我这种人很不堪吧,根本没脸去见想见的人。” 许望舒一怔。 叶博靠在他怀里,继续道:“说洗白都是自欺欺人。我、小远、珂哥,我们都是。刀山火海,我们满手是血,我们满眼是钱,我们是罪人,我们根本洗不干净……” 许望舒思索片刻,振振有词地诡辩道:“杀一人你是罪人,杀百人你罪大恶极,杀千人你是英雄,杀万人你是名将,杀千千万万人你就是一代帝王。自古成王败寇,有谁是干净的?” “你是干净的,大多数普普通通的人都是干净的。” “可是我们随时会失去自由、失去权利、失去立足的根本,只要当权者勾勾手指,我们这些干净的人就会轻易地失去一切。” 叶博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笑出声,“你是在安慰我吗?” 许望舒也“噗嗤”一笑,“被你识破了。” “虽然净是瞎话,可我喜欢听你这么说。”叶博很捧场,又往许望舒怀里挤了挤,“有些冷。” 许望舒把人搂紧了,“睡吧。” 叶博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很快的,怀里人发出细碎的鼾声,平稳的呼吸洒在胸口,痒痒的。 许望舒半夜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叶博趴在他身上,一下下地抽泣,嘴上迷迷糊糊地喊着“姑姑”。 许望舒吓一跳,开了灯。 叶博的眼睛紧闭着,眼泪流得满脸都是,双手死死地拽着被子,看上去很痛苦,却毫无意识。 在做梦吧。许望舒轻轻安抚着叶博微抖的脊背,柔声道:“没事了,博儿,没事了……” 断断续续的抽噎逐渐弱了下去,叶博却还是眉头紧锁,梦中也是压抑的、挥散不去的痛苦。 第10章 第十章 (十) 叶博醒来时,眼皮有些酸胀,四肢没什么力气,恨不得就这样躺着不起。 “醒了?”许望舒进屋,伸出手背,贴着他的额头,认真感受了一会儿,才放心地说,“应该退了。” “本来就没事。” 许望舒不置可否地笑道,“某人夜里哭成小花猫了。” 叶博皱眉,“开什么玩笑?” “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叶博:“……” 叶博若无其事走进洗手间,迎面看见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整张脸肿成馒头就算了,两只眼睛仿佛注了水,凸凸肿肿,翻白眼的加菲猫一样。他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对着脸冲了许久。 从卫生间出来,见餐桌上已经摆着白粥和鸡蛋饼,叶博顿时感到肚子空空,喊许望舒坐下来一起吃。 许望舒正在房间里叠被子,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被子,跑到客厅,搓着手问:“是不是饿了?” 叶博笑着,“有点儿。” “多喝点粥,你啊,以后生病发烧什么的,就打电话给我,我去照顾你。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多可怜啊。” 叶博喝着暖暖的粥,听着暖心的话,被人关心的感觉还不错,身体好像也没那么累了。他想了想,问:“只是哭?” 许望舒笑道:“终于肯承认啦。” 花朝月夕_24 叶博白了他一眼,“正经点儿。” “你啊,除了一个劲儿地哭,还喊‘姑姑’来着。”许望舒啃着鸡蛋饼,满嘴吃得都是油,“是不是‘神雕侠侣’看多了?” 原来是想姑姑了。叶博翻出手机中的日历,“下周四就是清明节了。” “怎么了?” “陪我去扫墓吧。” 许望舒看着他,犹豫地问:“是……看谁啊?” “我姑姑。” “哦……” 见许望舒欲言又止的样子,叶博解释道:“她几年前去世了,我就这么一个亲人。” 许望舒放下手中的饼,“博儿,现在有我了。” 是啊,现在有你了。 叶博捧着暖和和的粥碗,看着许望舒那张洋溢着笑意的脸庞,觉得原本空空如也的人生多了许多值得在意的东西。 吃完饭后,许望舒着急去上班,却嘱咐叶博不要乱跑,在家休息。叶博也想答应。过于舒适安逸的环境果然会让人懈怠,甚至越来越忘乎所以。可他实在休息不得。 “我还有事要处理。” “什么事?” “你别问了。”叶博转移话题,“晚上想喝你做的鱼汤。” 许望舒揉了揉他的头发,“没问题。” 叶博和许望舒一起出的家门。 许望舒又要伸手,揉他的头,叶博歪着头躲过,“不早了。晚上见。” 还绑着纱布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叶博想了想,“别做汤了,晚上去我家吃吧。” “不碍事的。” 叶博坚持道:“就这么定了,你快去上班。” 许望舒把手插进外套口袋,对着叶博抿嘴笑了笑,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 叶博看着好看挺拔的背影走远,才冷冷道:“找我做什么?” “博哥,昨天晚上,我喝多了,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许先生是您的朋友……”男人微微哈着腰,脸上的横肉笑成一坨,“博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叶博并不搭理他,径直往停车场走。男人一路跟着。 叶博走到车前,停下脚步,瞟了对方一眼,“你是要坐我的车?” “不不不,博哥……”男人犹豫着,见四下无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使劲给了自己左右两个耳光。 叶博冷哼一声。 男人吓得哆嗦,说话都开始结巴,“博哥,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是您朋友,原谅我这一次吧,没有下次了,真的没有了!” 说着,男人开始一个劲儿地磕响头。 叶博看了一会儿,不耐烦道:“行了。” 跪在地上的男人立刻停下来,没叶博的命令,却不敢站起来。 叶博开门坐到车里,想起许望舒手上的伤,还有许望舒一早吃饭时,不方便的样子,连看不都看男人一眼,直接开车走人。 到了办公室,张云珂已经坐在沙发上咖啡了,叶博让助理也送了一杯进来,“有什么要紧事儿?” “你跟那个许望舒什么关系?” 叶博垂下眼睑,“没什么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 张云珂笑了笑,“不过是伤了许望舒一下,没关系的话,你又何必把人往绝路上逼?” 叶博叹了口气,“好吧,许望舒现在是我的人。” 张云珂把咖啡放回茶几上,“早上就来求过我了,你还是给他个活计吧,也是个上有老下有小的人。” 叶博沉默着没说话。 张云珂耐心劝道:“已经有很多人对我们的做法不满,这个人资历还是比较老的,做得太绝可能会引起更多中层的不满。” 叶博抿着嘴,终于松口,“珂哥,我知道了,你放心。” 张云珂喝完咖啡,说完话,还是坐着不动。 叶博疑惑地问:“珂哥?” 张云珂尴尬地咳了一声,“额……昨天许望舒是不是跟小柠一起吃饭的?” “潘岩飞说的?” “嗯。” “那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家邱柠,许望舒才受伤的?”叶博不满地微微嘟嘴。 张云珂皱眉,“怎么回事?” 花朝月夕_25 叶博叹了口气,“不说了,反正都已经受伤了。” 张云珂突然挤出一脸的笑:“以后啊,还得多多拜托你家许望舒。” “珂哥,你这……还不死心?” 张云珂不满地说:“你这话说的,好好的干嘛死心?哥哥我希望大着呢。” 叶博陪着笑,实在是无话可说。对于张云珂的乐观,他怎么就觉得那么心酸呢。说到邱柠,叶博又不免想到那个一天到晚跟在他身后的樊文杰,心里不是滋味儿,又说不出到底是难过、意外还是羡慕。 “你最近怪怪的。” 张云珂的声音把叶博拉回现实。 “哪有?” “难道是因为谈恋爱了?” 叶博笑着应和,“也许吧。” 清明节那天,许望舒买了束花跟着叶博去扫墓。 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还有些冷。叶博情绪不高,话也少。 停好车,许望舒忍不住拉住叶博的手,“这么冷?”说着他伸出另一只手把叶博的一双手包起来揉搓。 叶博笑道:“我不冷的。” 许望舒握着不放,“得跟我一样热才可以。” 叶博不好意思地抽出手,“好了好了,你捂到明天我都相信。” 许望舒说:“逮着空我就帮你捂着。” 公墓里的墓碑大差不离,很容意就迷路了。叶博倒轻车熟路。 想着叶博愿意带自己过来,许望舒感觉又往人心底走近了一步。 叶博把花放到墓碑前,只看了一眼碑上的照片,便掉头,“我们走吧。” 许望舒诧异,“你不说两句?” “不必了。” 想着每年给爷爷扫墓时,他都一定要跟爷爷唠两句,许望舒忙说:“那……至少把我介绍给姑姑吧。” 叶博听后,笑道:“她听不见的。” “听得到的。” 叶博淡淡道:“当然听不到了。是我亲手把最后那点骨灰放到盒子里的。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就和地上的尘土一样。” 许望舒一愣,把人按在怀里,用手拂去叶博头发上的雨水,“她对你很好吧?” 叶博脸贴着他的胸口,“嗯”了那么一声。热气透过毛衣,洒在许望舒心头。许望舒紧了紧胳膊,“我会对你更好的。” 叶博乖乖地靠在他怀里,“望舒,我好吗?” 被这么没头没尾地一问,许望舒有些摸不着头脑,“当然好了,不然我怎么就那么……” “那么什么?”叶博抬头看着他,眼睛水亮水亮。 许望舒伸手弹了一下青年的脑门,笑道:“那么……喜欢你啊。” 叶博又问:“我看上去还行?” 许望舒更觉得莫名,“当然了,可爱得很。” 叶博立刻很不满地捏着他的耳朵,“你胡说什么?帅可以,酷也行,可爱?去你的!” 明明就是可爱,可爱极了,小可爱!许望舒却只敢在心里反驳,嘴上讨好,“是是是,又帅又酷又厉害!” 叶博笑着拍了拍他胸口,“这还差不多。” 许望舒捂着胸口狂咳嗽。这手劲也……太大了。 叶博特地去量身定做了一套西装。收到衣服后,他穿上,对着镜子拍了张照片发给许望舒,“还行吧?” 许望舒很快就打了电话过来,“穿这么正式,有什么事吗?” “有个酒会。” 许望舒满口胡言地夸奖了他一番。叶博却真的自信了许多。 “到底能不能这样穿?” “太能了,不错的,看上去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仪表堂堂.……” 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叶博笑道:“别贫了。晚上就不视频了,明天再跟你联系。” 挂了电话,叶博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端详了好久。 虽然那女人不曾温柔对待过自己,他还是比想象中的在意更在意些。 酒会邀请的大多是设计师和服装零售商,叶博并不涉及这一块,也没什么熟人。他独自倒了杯白兰地,站在角落。起初只是想看一眼,照片毕竟是照片,不真切的。如果能说上两句话,那就更好了。 远远的,那个被岁月眷顾的女人走到话筒前面。她事业有成,她家庭和睦,她一切的成就,与他无关。从容高贵的女人离开一无是处的赌徒,听上去理所当然。叶博低头,发了条信息给许望舒,“我好吗?” “我们家叶博最好了。” 他笑着收起手机,走到刚刚说完开场白的女人身边,“潘总,可以聊两句吗?” 女人微微蹙眉,客气地问:“您是?” 花朝月夕_26 为了稳妥,叶博还是说:“我们可否借一步说话?” 女人微微一笑,“好的。” 酒店的楼层很高,居高临下的觥筹交错更让人飘飘然。叶博很少喝酒,他有太多事要维护、要承担,必须保持清醒。失控,更是万万不可的。而今天,他却喝了不少。酒精麻痹着他的理智,少了许多顾虑。 他所在意的,所害怕的,不就是潘瑜的拒绝么?怕什么?都不要他二十几年了,他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他们走到窗前。女人开口,“这位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 叶博看着跟自己相似的眼睛,“你不记得我了吗?” 潘瑜打量着他,“是有些眼熟。” 叶博笑了笑。他站在自己亲生母亲的正南方向,背对着窗户。窗外是繁华的不夜之城。霓虹灯下,看不见的暗处,比他不幸的人比比皆是。而五星酒店的顶层里,悠扬的小提琴演奏着《圣母颂》,女人穿着优雅的紫罗兰天鹅绒旗袍,实实在在地站在他眼前。他算是幸运的。 “我叫叶博,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女人瞳孔微微放大,往后退了两步,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定在那儿。脸色先是清白的,而后涨成红色,嘴角和下巴都因为紧绷而拉长了。那张端庄的脸上,叶博能看到意外、能看到惊恐、能看到愤恨,就是看不到一星半点的欢喜。 女人手指着他,冷冷道:“我不认识你。” 叶博并没有很难过,他本就没抱希望的。但他却有些心急地辩解,“我就是来看看你。” 女人抬头,乞求的口气,声音有点抖,“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你觉得呢?嗯?你看我们,本来都好好的。” 叶博反僵在原地。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延续了她的一部分长相,他的体内流着她的血,她却那么着急地否认他。二十几年里都不曾有过的母爱啊,她却还是连一个仁慈的眉目都不肯施舍给他。 叶博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从容的女人有些慌张和愤怒,他没必要为难一个女人。穿着正经到可笑的三件套西装,走在不夜城喧闹的大街上,他还是跟多年前一样,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杏黄色的满月当空,又是团圆的好日子。 第11章 第十一章 (十一) 叶博没有再回许望舒的信息,他等到十一点,还是忍不住打了电话过去。 “酒会结束了?” “嗯……”叶博的声音有点怪。 “你怎么了?” 那边顿了一下,“我在路上,你早点休息,明天还有课吧?” 听这口气,是不想再聊了,许望舒也没再问。 还是觉得不对劲……他下一刻锁了门,跑到马路边,用手机叫了车。 许望舒在叶博家的楼下站了很久,人才回来。 青年的身形由远及近地越来越清晰。他迎上前去,“你去哪儿了?” 叶博一双眼睛飘忽不定地看着他,声音没什么力气,嗓子里好像堵着什么东西,“你来干什么?” 许望舒拉住他的手,“我担心你啊。” “有什么好担心的?谁还能怎么我?” 许望舒却不这么认为,“你是有能力保护自己,可你一点也不爱惜自己。” 叶博甩开他的手,直直地看着前方,讪笑了一声,“许望舒,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了?” “这话说的。”许望舒试图再次拉叶博的手。 叶博后退一步,“你知道吗?今天去见我妈了,她可一点都不想看到我。” “叶博……” 那双黑色的瞳仁中似乎蕴含着深不见底的心碎,叶博不解地问:“你说我很好,可是她怎么就觉得我不好呢?许望舒,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看我无父无母,看我可怜,才对我好的?到底是不是啊?啊?你倒是说啊!” 说着,叶博冲上来,双手抓着许望舒的肩膀,眼睛睁得浑圆,空洞地传达着最后绝望的挣扎。嘶吼之后,他又泄了气地喃喃道:“毕竟……你对每个人都挺好的,不是吗?” 许望舒只觉得心揉软了,一个大力,把人圈在怀里,摁住对方微微发抖的脊背。 叶博抬手死死拽着他的衣领,那么紧紧地、用力地、偏执地跟自己过不去。 许望舒没理清楚是非因果,只知道他是不能让叶博这样误会他、误会自己的。他用力箍住叶博的身体,牙齿甚至因为对方的自轻自贱而轻微打颤,“我不许你这么说你自己。叶博,你给我听好了,你很好,真的很好。我从来没有可怜过你,一次都没有!你这么强大的一个人,需要我可怜么?不管阿姨怎么对你,那是她的不对,你为什么要用她的错惩罚自己?是她,不配有你这么好的儿子。叶博,我是你的,我只是你的。对别人的好是出于礼貌,对你的好,才是本能。叶博,我爱你,我爱你,听清楚了……我爱你,我只爱你。” 拽着衣领的手渐渐脱力,怀里的人把头抵在他的肩上,“许望舒,我妈不要我了,从来就不想要我,从来就不要……” 咬紧牙关之下的苦楚与悲鸣透过那浸透衣服的泪水,无声无息地弥漫在许望舒的心头。他紧紧地抱着叶博,恨不得把人揉进身体里,不准任何人再伤害分毫。 “博儿,有我呢,还有我呢……” 一觉醒来,叶博又和平时无异。头脑清楚的人是不允许自己把悲伤的情绪带到第二个白昼的。日子还要过,所有的一切都会时过境迁。许望舒倒没起床,只是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有什么好看的?”叶博笑道。 “我怕你又哭了,好随时给你擦眼泪呀。” 叶博脸一红,一个敏捷地翻身,把许望舒压在身下,“你敢再提这事,我就……” “就什么?” “就给你好看。” “好啊,你是挺好看的。” 花朝月夕_27 “少来。” “我要常来的。” …… 两个人拌了一会儿嘴,叶博起身从抽屉里找了把钥匙递给许望舒,“以后直接进来吧,别傻等了。” 许望舒愣了一下,忙从包里找出钥匙,“给,有来有往。” 程远约叶博去名下的KTV唱歌。叶博到的时候发现徐望舒也在。他皱眉看了程远一眼,程远耸耸肩,表示不关他的事。 “博哥。”徐望舒站起来恭敬地跟他打了照顾。 “你怎么来了?” “你好几个月不去我那儿,我……”徐望舒支支吾吾,“我不知道你还需不需要我?” 叶博看了她一眼,“我会给你一笔钱,你想干什么干什么。刘老板那边,我也会帮你搞定。你走吧。” 徐望舒有些慌张地看着他,“博哥,我想留在你身边。” 叶博皱眉,看了程远一眼,那家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正在唱“他不爱我”。 可以的! 叶博耐着性子,对徐望舒说:“你走吧,我们不合适。” “博哥,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我什么都不求的。”徐望舒说着,眼泪就“啪啦啪啦”地往下掉。 叶博一向不会拒绝,更不会安抚。他向身后的安保示意,立刻过来两人把哭哭啼啼的女人带走了。他又嘱咐底下人给徐望舒足够的钱。虽然他没碰过徐望舒,毕竟还是耽误了人姑娘大半年的青春。 “大博儿,你是不是有人了?”程远随手扔给他一包烟。 “你先说,徐望舒怎么会在这儿的?” 程远心虚地抽了口烟,“她去找我,说你不肯见她,你让我咋办?人一姑娘,我又怎么拒绝?” 叶博也点了根烟,这段日子跟许望舒在一起,怕被唠叨,很久没抽了,“我一直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你到底跟谁好了?我看徐望舒是真心喜欢你的。” 叶博一挑眉,“告诉你干嘛?” “呵,还藏着掖着。” “帮我点首‘星晴’。”叶博笑了笑,“有空让你见一下不就得了。” “哎呦哎,你还真是春心萌动呢。”程远又好奇地问,“什么样子的人啊?” “是个老师。”叶博顿了顿,“男的。” 程远惊得猛抽了一口烟,竖起大拇指,“方大博,你厉害。”他又趁热打铁,“那你让他过来一起玩呗,就咱俩在这儿唱,多无聊。” 叶博往门外看了一眼,“把你的保镖撤了,他不喜欢。” 程远撇了撇嘴,“这就护上了?” “行了,别酸了。”叶博道,“你不就是羡慕嫉妒恨么?” 程远嘴里含着烟,口齿不清地骂道:“去你丫的。” 电话里,许望舒犹豫了一下,问:“可以带人过去吗?” 叶博想了想,“可以,最好把邱柠叫上,我叫珂哥过来。” 那头许望舒忙说:“邱柠忙着毕业论文哪有时间啊,你等我啊,我就过来了。” 叶博一挂断电话,立刻朝程远扬了扬手机,“搞定。我说话管用吧?” 程远简直懒得搭理恋爱中的白痴,无奈地摇着头,嘴里“啧啧啧”个不停。 许望舒很快就到了,顺带了……一个班的学生! 叶博和程远傻眼。 包间里一下子塞进将近三十个无论怎样都能自嗨的学生,立刻热闹起来。还好是VIP,不然还真不够坐的。 许望舒有些抱歉地跟叶博解释,“我们班正在排练大合唱,他们听说可以来,都特高兴,我……不想让大家失望。” 叶博嘴角微微抽搐,保持微笑,“很好,很好的。” “许老师,你唱一首呗,大家都知道你唱歌贼好听。”学生开始起哄。 许望舒倒也不推辞,扯着嗓子道:“帮我点首‘一次就好’。” 一个小姑娘立刻跳出来,“许老师,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叶博下意识地看了许望舒一眼,正好迎上那人看他的眼睛,发现许望舒瞬间红了脸。他笑着拔高了嗓门,“你们许老师确实恋爱了。” 然后那帮半大小子和姑娘们就开始吹口哨,许望舒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道:“恋爱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们难道不谈恋爱?” 学生们起哄的声音更大了。 许望舒连连摆手,“好了好了,适可而止。” 叶博也跟着起哄,嘴巴笑到了耳朵根。 程远一脸郁闷地凑到他耳边,“我仿佛闻到了一股恋爱的酸腐味儿。你们这样公然秀恩爱,真的好讨厌。” 叶博挤兑他,“羡慕吧,也找一个啊。” 程远愤愤地猛灌了自己一大口啤酒,拂袖而去。当然了,三十几个人就三个话筒,也轮不到他了。 花朝月夕_28 许望舒拿着话筒,虽然面对着屏幕,叶博却知道他是唱给自己听的。 男人的声音带着磁性的温柔,娓娓诉说着爱意。叶博不自觉地跟着哼唱,“世界还小我陪你去到天涯海角,在没有烦恼的角落里停止寻找,在无忧无虑的时光里慢慢变老,你可知道我全部的心跳,随你跳……” 周末,他们大都一起度过。 睡前,叶博喜欢靠在许望舒怀里,打打手游。 许望舒正胡思乱想之际,叶博突然起身,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你抵着我了。” 许望舒赶忙用被子把自己挡住。 在一起也快半年了,东西……也准备了。可以走到这一步了吧? 他试探道:“博儿……我想那个。” “哪个?” “那个。” 叶博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背对着他躺下。 许望舒忙凑到人耳边,“‘哦’是什么意思啊?” “‘哦’就是‘哦’呗。” “同意了?” 叶博背对着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许望舒如获大赦,忙从抽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博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到你的。” 叶博冷哼了一声,“原来早有预谋。” 许望舒这家伙不知道是卯了多大的劲儿,昨晚虽然就那么一次,却折腾到半夜。 叶博起床后,气得把睡得死死的人拎起来,“许望舒!” “咋了咋了?” “你不是说不会不舒服的吗?” 许望舒迷迷糊糊的,眼睛本就不大,现在更是只眯着条缝儿,“怎么了?疼吗?” 那倒没有。但是,“很难受,好不好!” 许望舒顶着个鸡窝头,抱住他,“哪里难受?给我看看。” 叶博脸一红,“一边凉快去。” “别啊,给我看看呢。”许望舒说着就去拉他的累裤。 严重的话,直接会影响日程生活的。叶博妥协,只得趴在床上,两条白花花的腿张得大大的。 温暖的手指扒开他,过了一会儿,男人刚起床时才有的奶气声音传来,“博儿,对不起啊,确实有点肿。” 叶博一把提上裤子,“没有下次了。” 许望舒一个激灵,秒清醒,立刻凑过来,一张脸大大地呈现在近在寸许的地方,“我准备了药膏,帮你抹一下?” “……”亏他想得周到。叶博撇撇嘴,“你给我轻点儿。” 许望舒谄笑道:“我也舍不得重啊。” 许望舒是个仔细人儿,叶博其实是放心的。许望舒让他趴在枕头上,他也乖乖听话,躺在那儿,还自己主动扒开,方便许望舒上药。 药膏涂在患处,顿时清凉了许多,叶博舒服地哼了一声,果然没之前那么膈应了。 吃完早饭后,许望舒接了个电话,乐呵呵地跑过来,“邱柠答辩过了,想请我吃饭,你一起去呗。” 叶博摇头,“他又没请我,我凑什么热闹?” “这有啥,请我不就是请你么,你又不像小杰那么能吃。” 叶博心里一紧,“樊文杰家里是做什么的?” “他啊,我之前以为他是富二代,后来听说是军二代。” 来头还真不小。 叶博想了想,“能不能把珂哥叫上?” 许望舒一脸不情愿,“啊,张云珂还不死心呢?” “嗯,不死心。” 许望舒也不把话说死,“其实还是有机会的,我听说邱柠还单着。” “那可以带上了?” 许望舒犹豫道:“能不能让他不要带枪?” 叶博笑了,“除了过安检,我们都是随身带的。” “我觉得不太好。” “你别担心了,有我在呢。” 许望舒沉默不语。 对方那种说不出口的犹豫让叶博的心柔软起来。他突然发现,许望舒其实是个难得的,从不跟人争执的人。 “许望舒。” 花朝月夕_29 “嗯?” “你吵过架吗?” 许望舒顿了一下,“好像没有。” “为什么?” “每个人都不容易的。”男人那样坦然地看着他,“苛责别人毫无意义。” 叶博上前抱住他,“我带枪,珂哥不带,可以吗?” 许望舒的声音轻松了许多,“那可以。” 第12章 第十二章 (十二) 张云珂来时又是好几辆车跟着,许望舒为难地看着叶博,“我们就在学校门口的小饭店搓一顿,这……不太好吧?” 叶博笑道:“他们就护送到这儿,有我跟着,比谁都安全。” 许望舒“……” “吴门安保这块一直是我负责的。” 看着叶博自得的微笑,许望舒反语道:“呵呵,不明觉厉。” 叶博收起笑容,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他时,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你不喜欢?” 许望舒笑了笑,“无所谓喜不喜欢,只觉得危险。” 在他们对视的短暂时间里,叶博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不会让他轻易涉险的。”张云珂突然插话。 许望舒有些意外,愣了一下,连忙道了声“谢谢”。 张云珂冷冷道:“我们兄弟之间的事,哪轮到你个外人说这“谢”字?” 被当面这么一冲,许望舒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 叶博连忙拉了张云珂一把,“珂哥,别这样。” 被叶博一说,张云珂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许望舒居然看到他在努力地对自己微笑。活见鬼了。 叶博开的车,车里没人说话。许望舒跟张云珂并排坐着,有些窘迫,一直望着窗外。 他们到的时候,邱柠和樊文杰已经在包间里喝茶了。 所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许望舒忘了樊文杰肯定会跟来这茬儿。想到上次在医院的剑拔弩张,他还是心有余悸。 邱柠看到张云珂自然又是一愣,狠狠瞪了许望舒一眼。许望舒热情地招呼大家入座,以掩饰自己的理亏。 张云珂说这顿饭他请,邱柠自然不同意。 不知道为什么,叶博一句话不说。有不熟悉的人在场,他总是一副冷若冰霜,对所有人爱答不理的样子。许望舒在桌子下面握住叶博的手,示意他放松点。叶博也反握住他的手,但兴致仍不高。 樊文杰是最兴奋的一个,找死地紧贴着邱柠坐就算了,还对邱柠各种体贴照顾,端茶送水,以彰显其在邱柠身边不可取代的地位。邱柠却比较冷淡,并不多话。张云珂全然无视樊文杰的自作多情,尽量跟邱柠多交流。还好,过了这么多天,邱柠冷静了许多,没有让他太难堪。 “胳膊还疼吗?”张云珂声音温和,变了个人似的。 邱柠的胳膊是被人生生打断的,许望舒想想就寒毛直竖。到底有多大仇多大怨,要对这么好的一个人,下这么重的手? 樊文杰愤愤道:“一变天就会疼的,始作俑者就不要假惺惺了。” 许望舒忙制止,“小杰,怎么说话呢!” 邱柠没吭声。 身边的叶博突然发话:“不了解情况就不要随意评判,你根本不知道厉害轻重。” 张云珂倒不像之前那么冲动,只是关心邱柠,“我这边有些专治损伤的秘方膏药,让人送你那儿吧。”他顿了顿,又说:“你也快毕业了,找到房子没?要我帮你安排吗?” 邱柠保持礼貌的疏远,“不必了,谢谢。” 张云珂被拒绝了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仍旧很克制、很客气地跟邱柠搭话。当然了,邱柠是不接的。许望舒不能让场面太尬,一个劲儿地给张云珂帮腔。樊文杰一直在旁边唱反调,叶博偶尔数落他几句,长辈一样,大道理一堆。许望舒没见过这样的叶博,倒是新奇。 张云珂还真是改进了不少。一顿饭吃得比想象中的和谐许多,许望舒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饭后,叶博说有事要处理,就跟张云珂回去了。许望舒跟着樊文杰、邱柠在学校操场上散步消食。走了几圈,邱柠有些不舒服,也告辞回去。 樊文杰见邱柠走了,才很不满地对许望舒说:“许老师,你怎么不向着我了呢?” 就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我还不够关心你?” “我怎么觉得你在帮张云珂追柠哥?” “……你这么不争气,怪我咯?” 樊文杰急得脸红,“我已经很努力了。” 许望舒拍了拍少年的肩,“你啊,近水楼台的,邱柠都没被你攻下,你觉得还有戏吗?” “会有的!”樊文杰斩钉截铁地说。 “其实放弃也是一种成长。”许望舒规劝道,“杰啊,你还小,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人。邱柠心里有张云珂,容不下别人的。” “他们分手了,永远不可能了!”樊文杰急道。 花朝月夕_30 “有些人啊,即使不在一起了,也是要痴缠一生。” 樊文杰却不认同,“我觉得柠哥也是喜欢我的,不然我们天天在一起,他怎么不觉得厌烦呢?” 许望舒摇了摇头,“你确定是你要的那种‘喜欢’?邱柠只是把你当弟弟宠着罢了。”见少年不服气地红着脸,他继续劝道:“杰啊,我听叶博说,那天张云珂本是要救邱柠的,连命都不要了。虽然最后没去成,那也是因为被人拦住了。所以啊,张云珂那样的人必然是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你别太敌视他了。” 樊文杰一声不吭,愣愣地看了他好久,才说:“可是……邱柠跟他在一起很危险。” 一边是活力无忧的校园,一边是血雨腥风的嘿道,许望舒停下脚步,“‘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面有这么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你得知道,有很多人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要改变就更难了。” 樊文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许望舒继续道,“你好好珍惜你拥有的一切吧。最主要的是给我好好学习,期末考试可别挂科。” 樊文杰撇撇嘴,“许老师,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些。你放心吧,已经在通宵背书了。” 许望舒揉了揉少年倔强的黑发,笑道:“你啊,别再给我惹事了,更别惹张云珂,知道不?” “嗯。”樊文杰答应得倒干脆,“许老师,你是不是跟叶博在一起啊?” 许望舒一愣,笑道:“你这个机灵鬼儿。” 樊文杰委屈道:“他怎么老说我?” 许望舒思索了一会儿,不确定地说:“他可能是在关心你吧。” 暑假期间,姜宁组织了一个读书会,志同道合的人们在一起,分享自己喜欢的读物。许望舒觉得这个想法很不错,立马报名参加。 时不时地要朗诵什么的,他私下在家,也会读出声来。叶博倒是不讨厌他这样。 “今天又读什么?” “爱伦坡的‘黑猫’。”许望舒长吁短叹,“哎!爱让人走向毁灭啊。” 叶博一把抽走他手里的书,“我看看呢。” 好些天没做“功课”了,许望舒蹭到叶博身上,“今天可以吗?” 叶博转头看着他,“别折腾太久。” 许望舒一高兴,胳膊上就来了劲儿,一把将叶博离地抱了起来。 叶博惊呼一声,“你怎么做到的?” 许望舒笑呵呵的,“最近有在练。” 叶博笑着捶了他一下,“心机越来越重了。” 许望舒觉着他和叶博各方面都是契合的,即使是在那个的时候。 chuang上的叶博,很……乖巧,不怎么发出声音,被动地迎合。他迷恋那样害羞隐忍的眉眼,看着便要命似的□□焚身,然后就控制不住地,一直那么动下去。 自从叶博和许望舒在一起,程远对他重色轻友的态度十分不满。 这天,程远电话里放狠话,一定要叶博陪他在黑猫不睡玩一个晚上。叶博顾忌许望舒不喜欢那种场合,很久没去了。 程远叫了几个大胸美女,叶博不怎么感冒,只能在那儿抽烟。也就和程远在一起的时候能抽抽烟了。 叶博在这声色犬马的灯红酒绿中反而无聊,拿出手机玩手游。几根细小柔美的指尖攀上他的手腕,女性独有的、带着甜腻娇嗔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博哥,玩什么呢?” 叶博抬眼。女人戴着酒红色的贝雷帽,画着清淡的妆容,架着一副金属框复古眼镜,倒不似那些尖嘴猴腮的胭脂俗粉。只不过,这样做作的文艺,入不了他的眼。他微微抬手,摆脱掉对方刻意的暧昧,“打发时间。” “那我陪你聊天打发时间吧。”女人笑着的时候,露出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我叫于小裴,远哥让我来陪陪你。” 叶博转头白了程远一眼。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三八了。他继续手上的那一局,和于小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许望舒的来电让他手一抖。 接还是不接?他居然也遇到这样的两难。叶博犹豫了片刻,还是按了接听键。也有可能是他这边太吵了,根本聊不了两句。电话里,许望舒只嘱咐他少喝点酒,就挂了电话。 凌晨,程远从几个美女中挑了一个,带到了Complex。还好,于小裴是个知分寸的女人,散局时也没做过多的纠缠。叶博独自回了家。 刚睡着没多久,程远的电话就来了,怒极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妈的,那个贱人是日本人顾的杀手。” “你怎么样?” “在医院!我艹……”程远骂骂咧咧。 叶博立刻穿好衣服,带了一队人去医院。 程远大腿动脉被割破,要不是他留个心眼,暗中安排了保镖在房间门口守着,估计小命难保。 “色字头上一把刀。”叶博点了支雪茄塞程远嘴里,“中招了吧。” 因失血过多,程远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咬牙切齿道:“不把那窝小日本给端了,永无宁日。” 一夜没睡,脑袋稍稍有点疼,叶博躺在沙发上,“那女的人呢?” “跑了。” “不好办啊,他们在暗处。” “那就坐以待毙?” 叶博把玩着一把□□,“当然不,我打算直接干掉冈村。” 程远犹豫地问:“要不要和珂哥商量?” 叶博收起刀,“他不会同意的。” 张云珂比他们更渴望摆脱过去的种种。暗杀这种事情,不但成功率低,还会招来更多的仇杀。以张云珂现在的做事风格,是不会允许他们冒这种风险。 但是,吴门的人,绝不能任人宰割。 叶博回到家中,意外地看到许望舒坐在客厅沙发上,“什么时候来的?” 花朝月夕_31 许望舒抬头看着他,“你一夜没回?” 不喜欢对方质问的口气,叶博反问:“那又如何?” 许望舒抿着嘴,没有说话,就那样端坐着。 叶博实在是乏了,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出来,许望舒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不就是去了趟酒吧么?怎么了?” 许望舒淡淡道:“你又抽烟了。” 这一夜事情太多,许望舒还这么不依不饶的,叶博如何都压不住那团火,一脚踢翻了许望舒面前的茶几。 茶几上的东西“哗啦啦”地洒落了一地。 许望舒惊讶地抬头,“你做什么!” 叶博用警告地口气说:“别对我指手画脚的。” 许望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却没有再跟他争执。 态度不好,说话也难听,许望舒即便是恶语相向,甚至是大打出手,叶博都觉得合情合理。可许望舒对他,有的只是忍让和压抑。这令叶博没由来地心慌气短起来。他深呼了口气,又兀自把自己踢翻的茶几摆正,低声道:“对不起。” 许望舒也蹲下来帮忙捡地上的东西,“我是不太高兴你去酒吧的,也许是我太小气了。至于不让你抽烟,是因为抽烟真的对身体很不好。还有,你一夜没回来……我真的不希望你跟别人有什么……我承认,我确实管得有点多。但是,哪有人愿意自己喜欢的人跟别人……” 许望舒的声音很好听,带着成熟男人的磁性和浑厚的质感,叶博听着他那样包容的解释,忍不住上前抱住他,“……程远受伤了,我是去看他的。” 许望舒忙问:“程远没事吧?” 叶博笑道:“现在没事了,我有些困了,所以……躁得慌。” 许望舒反抱住他,“以后啊,别乱踢东西了,茶几多无辜啊。” 叶博靠着男人宽厚的胸膛,笑道:“我有时候觉得你跟我爸似的。” 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十三) 快到七夕了,许望舒想起自己这个迟到的礼物到现在买都没买,更别提送了。 这天叶博好像心情不错,躺在家中最值钱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有模有样地学哼着Gai爷‘沧海一声笑’中的rap,自我陶醉之间,嘚瑟个不停。 “有什么喜事吗?” 叶博把手中的《爱伦坡短片小说集》放在胸口,抬眼笑着说:“解决掉一个大麻烦。” “什么麻烦?” 叶博笑道:“你不会感兴趣的。” 许望舒见他这会儿放松,试探地问:“我们出去逛逛吧?” 叶博微微蹙眉,“有什么意思?” “逛逛嘛。”许望舒笑着。 “你想逛?” 许望舒点点头。 叶博看着他,不悦道:“好吧。” 商场已经开始为七夕造势了,许望舒有意带着叶博往手表珠宝那块走。 叶博问:“你想买手表吗?” 许望舒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看有没有喜欢的,我买个送你,好不好?” “你哪有钱啊,不是还得还房贷?”叶博又补充,“我又不缺。” 许望舒不给他多说,拉着人就往专柜走,“看看嘛,不是快过节了?” 叶博被他半拉半拽着拖到了欧米伽的柜台处。 许望舒认真比对着式样和价格。普通的都要两三万,虽然一颗小心脏因为昂贵的价格小小颤抖了一下,但毕竟是送叶博的,他咬咬牙还是承担得起的。 “许老师!” 许望舒一抬头,看到樊文杰环着一位中年妇人的胳膊,在对面百达翡丽的专柜边,兴奋地朝他挥手。 许望舒也挺高兴,拉着叶博就要过去打招呼。叶博却一把甩开他的手。 叶博低着头,许望舒看不见他的脸,却觉得叶博的声音有些慌乱,“我去一下洗手间。” 许望舒还没来得急应允,叶博就急促地走开了。 樊文杰走过来,“博哥怎么看到我就跑啊?” “他啊。”许望舒笑道,“着急去洗手间了。” 樊文杰疑惑地点点头,转向身边的女人,介绍道:“妈,这就是我们班主任,对我可好了。” 优雅随和的女人,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许老师,我家小杰啊,还多劳您费心了。” 许望舒觉得女人看着十分亲切,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不禁笑着说:“这都是应该的,小杰专业课还是很不错的。这次又考了第一。” 花朝月夕_32 女人立刻露出掩藏不住的笑意,是母亲独有的、对于优秀孩子的欣慰和骄傲。 叶博去了许久也不见回来,许望舒跟樊文杰他们告辞后,才收到那人的短信,说突然有事,先回去了。 许望舒觉得奇怪,想追问,又怕叶博真的有事,一颗心悬在那儿,七上八下。 叶博独自待在Complex最奢华的包间里。真皮沙发的味道让他有些反胃,高斯巴behike的烟草味又令他在强烈的刺激中自我强迫地放松。 商场里,母慈子孝的画面有些刺眼,却定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神经和情绪在潜藏的嫉妒和羡慕中变得愈发麻木和僵硬。 恨不得一醉了之,什么舐犊情深,他不需要;什么报仇雪恨,他也不必执着。可这无情的人世间,这不宁的黑夜中,他依旧连醉生梦死的资格都没有。 包间的门被人一脚踢开,烟雾缭绕中,叶博看得见张云珂那张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嗔怒的脸。他含着雪茄,直视张云珂猎鹰一般犀利的目光,喊了声“珂哥”。 男人抓着他的领子,一把将他拎起来,“谁让你杀冈村的?谁准你这么肆意妄为的?” 领口刚好卡在喉结处,叶博难耐地喘着气,苦笑了一下,“珂哥,是你不守吴门的规矩了。” 男人的手骤然加力,却不发一言。 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了,叶博却连挣扎一下都觉得多余。 男人倏然松了手。叶博本能地大口呼吸,身体蜷在一起,费力的样子。 张云珂放缓了语气,“你怎么了?” 叶博笑了笑,“就是想喝酒了。” 张云珂也笑了,“你这小子,想喝就喝呗,Complex什么酒没有。” “我不能醉的。” 张云珂喟然叹道:“跟你说多少次了,放松点儿。” “可我杀了冈村。”叶博笑道,“我怕我们会有危险。” 张云珂揪了揪他的耳朵,“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我不想死。” 张云珂顿了顿,“这么怕死,还去招小日本做什么?” 叶博疑惑地问:“珂哥,你还记得吴门的规矩么?以暴制暴,我们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张云珂低头看着他,许久之后,才回答他:“那我们永远洗不白了。” 洗白?他也很想。时光和睦,静默温情,许望舒所给予的花朝月夕,他又何尝不企盼长久安宁地拥有?即便如此,就一定要否定自己坚持了二十多年的生存法则么? 迷惑,令叶博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那一晚,他和张云珂,为了前途、为了过往,为了曾经那弱肉强食的信念、为了以后那岁月静好的妥协,进退维谷。 对于叶博在商场里的突然消失,许望舒心里有些莫名地不安,一夜醒来好几次。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他赶紧打电话过去。电话里,叶博的声音有些疲惫,说是要休息了,想来,昨天真的是因为有急事才走的吧。 许望舒说晚饭的时候会过去,叶博也同意了。 暑期其实有些乏味,除了读,他基本无事可做。 百无聊赖地翻着《廊桥遗梦》,想着第二天就是七夕了,许望舒还是放下手中的书,把所有银行卡上的钱转到一起,跑去商场,买下了那只叶博多看了一眼的蝶飞系列自动机械表。 从商场出来,许望舒直接搭了地铁,去叶博家,如果那家伙还在睡觉的话,他就准备晚饭好了。 到门口时,许望舒找出钥匙开门,却发现门虚掩着。 房间里传来女人尖利的质问声,“你接近小杰有什么企图?” 叶博的声音很低,“我没有任何企图。” 许望舒觉得不对劲,立刻推门而入。而转眼看到的人,却让他目瞪口呆。樊文杰的妈妈,正站在叶博对面,面色不善。 女人见到他也十分惊讶,脸色瞬间发白。 叶博突然冷冷道:“许望舒,你先出去。” 许望舒自然不会离开,他往前两步,“阿姨,您怎么在这儿?” 女人有些手足无措,“许老师,我……” “许望舒,你出去!”叶博加重语气,重复道。 任凭你被人欺负?不可能的。许望舒低吼出声,“她是谁?” “樊文杰的妈妈。”叶博淡淡地说。 心中了然,许望舒此刻终于明白,昨日明明是初见,他却觉得女人十分熟悉的原因了。叶博的这双眼睛分明就是照搬着,继承了樊文杰妈妈的□□。 “阿姨,您来找叶博到底是做什么?”许望舒直视这个对叶博并无任何善意的女人。既然不能够给叶博应有的义务和爱,那么,请不要打扰他的生活。 “许老师。”女人对他说话时,态度还是很好,“我就是来看看他。您能不能不要跟小杰提这事儿?” 许望舒冷笑一声,并没有答应。 女人用恳求的语气又喊了声“许老师”。 许望舒把叶博拉到自己身边,“阿姨,自我介绍一下,我不仅仅是樊文杰的班主任,更是叶博的男朋友。” 女人瞪大了眼睛,随后,尽力保持应有的优雅,“许老师,您不必跟我说这些。小杰,就拜托您多关照了。”说完,她拿起手提包离开。 许望舒看了眼关上的大门,急忙把叶博拉到眼底,双手因为情急,稍稍用力地捧住对方的脸。还好,眼睛里并却没有他最怕看到的空洞和哀伤。 花朝月夕_33 叶博这些日子被他养胖了些,脸颊圆鼓鼓的,双手又加了些力,脸上的肉都被他挤到了一块儿,看上去甚是可爱。 许望舒下意识地低下头,在那粉色的唇瓣上轻轻一啄。 叶博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傻了,愣了半天,才一把推开他。气势上却全然占了下风,只是装腔作势地问:“让你走你怎么不走的?” 许望舒伸手刮了下高高的鼻梁,“我走了,你哭鼻子怎么办?” “那……你不是说傍晚才会来的么?怎么又提前了?” 许望舒这才想起刚买的表,忙从包里拿出来,郑重地递到叶博手上,“买了礼物,有点小激动,就直接过来了。” 叶博嘴上抱怨说:“乱花这个钱做什么?”手上却打开盒子,立刻把手表戴在了左手手腕上。“眼光还是不错的,知道我喜欢皮带的。” 虽然花了小半年的工资,许望舒听到叶博无意间的褒奖,却觉得十分满足。他抱着叶博,小声询问:“明天怎么庆祝?” “你不是买表了么,还要做什么?” “七夕不用庆祝吗?” “那你告诉我,你想干嘛?”叶博转头,一双好看的眉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许望舒心头一动,笑盈盈地低头含住叶博的耳垂,“我想吃你。” 叶博随即回给他一个眼刀,意思是:“做梦去吧。” 不过呢,农历七月七日这天,叶博的公寓里,许望舒还是将叶博,换着地点、变着法子,吃了个一干二净。 八月剩下的那十几天里,许望舒就得寸进尺地住在了叶博那儿,直到开学。 开学就是迎新生晚会。姜宁乐于参加各种活动,拉着许望舒,说可以做段朗诵,到时候在节目单上打上读书会的名字,作为宣传。许望舒为了读书会的壮大,只得硬着头皮参加。其实呢,他们这节目存在的意义就是在长达三个小时的晚会中,给学生们心安理得地去洗手间的空档。说白了,就是彻头彻尾的尿点。 虽然读得好坏没人在乎,许望舒自己也不在乎,姜宁却很在乎,天天下班后拉着他排练。这不,刚排练完,许望舒一看手机,已经九点了。 刚出办公室门,他见叶博倚靠在门口的墙上玩手机。 许望舒欣喜地问:“来了怎么不进去的?” 叶博情绪不高,“我看你们练得认真,就没好意思打扰,我也刚到,看你家里没人,就知道你肯定在学校排练了。” 姜宁见到叶博,也挺开心,“你不是很久很久之前,一起吃饭的方先生嘛。” 叶博对着姜宁,笑了笑,却没说话。 许望舒没多逗留,跟姜宁告辞,就上了叶博的车。 “心情不好?” 叶博正在倒车,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你们朗诵什么?” “‘廊桥遗梦’第三章,‘古老的夜晚,远方的音乐’。” “讲什么的?” “发乎情、止于礼的婚外恋。”许望舒解释道。其实他不喜欢这种书,过于不切实际的白日梦。 叶博转头,平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换挡,出发。 第14章 第十四章 (十四) 吴湛在,张云珂、程远也在,这是他们多年间商量要事的地方。叶博坐在吴湛的左手边,面前的茶几上放了一杯刚刚沏好的西湖龙井,他碰了一下,有点烫地缩了手,心脏也跟着一紧。 张云珂起身,唤了一声“吴叔”,然后直直地跪了下去。 吴湛微蹙眉,“云珂,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云珂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响头,“我要退出吴门。” 吴湛睁大眼睛,霍地起身,怒极之下,抬手将手中的茶杯向张云珂的脑袋砸去。张云珂没有躲,生生挨了这一下,茶水混合着血液从他的额角往下滴。 吴湛愤怒的气息难平,程远上前扶他坐下。 叶博有一瞬间的愣神,他从来没想过,一直并肩作战的兄弟,居然有一天要跟他们散伙。张云珂脸上流了很多血,右边的脸颊被红色遮住了大半,他有些担心地上前一步,低吼道:“珂哥,你不要告诉我,你为了邱柠,连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都不要了!你若如此,信不信我杀了他!” 张云珂立刻扭头望向他,双目赤红,刀锋般的眼神第一次刺向他,“你直接杀我好了!” “珂哥!”叶博掏出□□,压在张云珂的脖颈,“你他妈的就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 张云珂脊背挺得笔直,闭上双目,“你且杀了我,干脆点儿!” 叶博双手颤抖不已,怒吼一声扔掉了那把十多年前,张云珂送给他用以防身的□□。 为什么?他们一起为了吴门浴血奋战,他们一起挨过子弹,他们曾经说好一辈子站在一起,厮杀到底的。为什么,现在要单方面退出!叶博怒吼道:“你这个叛徒!” 在完全无法思考的混沌空间里,他听见吴湛凉到冷冽的声音,“云珂,你离开之后,有什么打算?” 张云珂额头上的血仍在不断地往外冒,叶博不忍心,小心地问:“吴叔,要不要先帮珂哥止血?” 吴湛喝止道:“你闭嘴!” 叶博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张云珂淡淡回答:“还是做我的生意,地产和物流做得都不错。” 吴湛冷笑一声,“你现在是做得风生水起,可要是没有吴门的扶持,你会有今天吗?人啊,真的能忘本吗?” 花朝月夕_34 张云珂猛地抬头,斩钉截铁道:“吴叔,我只是想退出吴门,不是要和你们割裂,我们还是和过去一样,你是我唯一的长辈,唯一的师傅,叶博和程远,也是我的兄弟,都不会变!” 程远咬着牙说:“已经变了。珂哥,我们再跟人拔刀相向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你明不明白?不可能一样了!到那个时候,你他妈的正抱着邱柠那个小白脸卿卿我我!” 张云珂瞪大了眼睛,似是愤怒,又是哀伤不已,眼角已经湿润了。他抿着嘴,一言不发,或是根本无力反驳。 许久,所有人都在愤怒和伤感交错的情绪中不能自拔时,张云珂突然低声道:“叶博,把你的刀给我。” 叶博一愣,“珂哥……” “我他妈的让你把刀给我!”张云珂吼道。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就像叶博习惯了遵从张云珂的指示。他大步走过去,把刀递到了张云珂手上。 张云珂咬着牙,全身肌肉紧绷,胳膊上的青筋一根根凸显,“吴叔,叶博,程远,我对不起你们,但是这种日子,我不想过了。” 他左手紧握着刀柄,尖峰对着右手的手腕处狠绝地刺下去,一刀干净利落地挑断了自己的手筋。 叶博大骇,“珂哥!”随即,冲上前去,扶住跪不稳的男人,嘶吼道:“吴叔!你让他走!” 程远也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吴叔!” 吴湛颓然地坐在那把楠竹木的雕花椅子上,微不可闻地轻声道:“罢了罢了,赶紧送医院吧,不然手就废了。” 医院是叶博最熟悉不过的地方,消毒水的味道已经刺激不到他的神经。张云珂在手术室里,他却想见见许望舒。他需要许望舒开导自己两句,说一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哄哄自己。 直到医生确定张云珂的手还能恢复,叶博和程远才舒了口气。 程远的眼睛因为熬夜的缘故布满了血丝,声音也有些沙哑,“我想揍邱柠。” “我也想。”叶博刚想掏烟,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不抽了。他望着窗外渐渐破晓的天空,心中怆然,“可这是珂哥自己选的啊。” 叶博和程远都没有去病房看望张云珂。叶博开车去了许望舒家,许望舒不在家,应该上班去了。他躺在他们的床铺上,毫无睡意。他就这样仰躺着,等到又一个天黑的来临,许望舒还是没有回来。疲倦,却无比清醒。 叶博叹了口气,出门,去巷头的小超市买了包烟。他撕开包装,把烟含在嘴里,心急地点了火。一瞬间的放松,而后是更为严重的失落感。他越来越害怕自己也有那么一天,会跟张云珂一样,为了一个人,那样义无反顾地否定自己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 迎新生晚会结束后,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姜宁拉着许望舒去学校门口的清吧喝酒。许望舒不喜欢晚睡,也不喜欢酒吧,喝了两杯,觉得索然寡味,就要告辞。 姜宁今天特别兴奋,一杯接着一杯,喝了不少。她拽着许望舒的胳膊,不满道:“你这个人,忒没劲了,十二点还没到呢。” 许望舒陪笑着,“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姜宁微微一笑,露出两个酒窝,“你家就在附近吧,我送你回去吧。” “这……哪有让女生送的道理?” 姜宁豪气地拍了拍他的肩,“把我当男生好了。” 姜宁性格爽朗,在同事中的人缘非常好,许望舒也喜欢跟她相处,感觉特别轻松。他其实真的就把她当哥们。许望舒没推辞,干脆地答应了。 姜宁酒量还是不错的,喝酒也不上脸,就是话多点,比较兴奋。 走着走着,姜宁突兀地问:“你单身吗?” 许望舒愣住,“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觉得你不错。” “怎地,又要给我相亲啊?” “这个,可以有。你不如跟我相亲吧?” 姜宁说得随意,许望舒只当是开玩笑,“行了,别拿我开涮了。” 姜宁却一把拉住他,“我真的挺哈你的。” “哈”什么“哈”?真的在国外待久了,这么老掉牙的词也说得出口。 许望舒正暗自吐槽之际,突然一双柔软的唇,猝不及防地压在他的嘴上,完全出乎意料。他忙不迭地推开靠在身上的人,“你喝多了。” 巷子拐角后的那一幕令人瞿然。男人的背影再熟悉不过,女人……叶博也认识。他之前从未在意过这个女人的长相,不过也算是好看的吧,个子很高。 许望舒喜欢高个子,比如维密的那帮模特儿。叶博觉得太巧了,怎么就那么凑巧?他们在接吻,短暂的一瞬,就这么凑巧地被他碰到了。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凑巧,不过是因为基数大,才会有被人发现的那么一刻。所以,不凑巧的时候,他们做的那些事,他就更难以想象了。 其实,一切都顺理成章。 他和她朝夕相处。 他和她都是高个子的人。 他和她都那么喜欢读书。 他和她都是历史老师,一个中国古代史,一个欧洲近代史。 他们才是比较合适的一对吧。 叶博为许望舒的背叛想出无数个开脱的理由,却仍阻止不了自己,怒极之下,踹向男人腹部的那一脚。 许望舒蜷缩在地上,姜宁在一旁惊讶地捂住嘴。 许望舒似乎很在意那个女人的死活,“叶博,你让姜宁走,跟她没关系。” 叶博从来不为难女人,他一把拎起许望舒,对姜宁冷冷道:“滚远点。” 许望舒被他塞进车里,不停地咳嗽。他曾经一脚就能把人踹死,已经有所保留了。 一路上,叶博把油门踩死,许望舒拽着把手,一直叫他减速。他把车停在Complex的地下车库,许望舒一下车,就被保镖带走了。 叶博坐在车里,久久不能平静。 花朝月夕_35 那个他在意的人,是否明白,自己为了他的安危,平日里安排了多少人暗中保护?那个他爱的人,又知不知道,自己为了他,有过多少个自我挣扎的不眠之夜?难得他那么认真地爱一次,却遭到这样的践踏和背叛。如同天煞孤星,每个陪伴过他的人最终都会离他而去。爸爸,姑姑,不要他的妈妈,带着他长大的张云珂,他全心全意喜欢的许望舒。 叶博想再点根烟时,发现烟盒已经空了。他握紧那个空盒,尖锐的棱角磨砺着掌心,心头崩裂出一道口子,活生生把他劈成两半,疼极了。 关上的车门发出一声巨响,在空荡荡的地下车库里发出绵长的回音。 叶博走进电梯,走向他和许望舒的摊牌。 男人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一双长腿的肌肉紧绷着,线条还是那样的有力好看。他喜欢的男人啊,他的爱情,满是欺骗和谎言。 叶博捏住许望舒刀刻般的下颚骨,冷声问:“许望舒,你知道吴门是怎么处置叛徒的吗?” 许望舒的眼睛通红,可能是被他捏疼了,眉头紧锁着,那双微翘的嘴唇却紧紧抿着。 叶博更怒,他收紧了手上的力道,一字一顿道:“一律得死,许望舒,你听到没,一律得死!” 男人的双唇在动,似乎努力地要发出声音。应该是他捏得太紧,让许望舒说不出话来了。 手上的力气下意识地减弱,叶博顺势松开许望舒的下巴,接着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男人的下颚骨动了动,一双愤怒的眼睛盯着他,“我没有背叛你。” 叶博一愣,随即又给了许望舒一个耳光。 许望舒拔高声音,“我没有!” “啪!” “我没有!” “啪!” “我没有!” …… 许望舒的嘴角已经开始渗血,很扎眼。叶博再也下不去手了。 亲眼所见,还能有错?叶博拿出枪,抵在许望舒的胸口——心脏跳动的位置。他不过是这里被欺骗的过客中的一个。 许望舒大骇,死瞪着他,“你要杀我?” 叶博磨着牙,“我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子弹硬。” 许望舒轻笑了一声,喃喃道:“原来你是这样想杀人就杀人的。” 叶博又是一愣。 男人的嘴角一片血肉模糊,却还是废话不断,“不问是非曲折,单凭自己武断就要取人性命。我曾经以为你是侠客,现在才明白,你不过是个暴徒。” 叶博只觉得整个身体都烧起来,一片怒海,一片苦楚。 别人如何贬低他,他都习惯了。可是这个男人,曾经说过,他很好,很好的。 他的拳头很硬,他的心肠也很硬,他就是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人。那又如何? 可是啊,许望舒这张脸,这张被他打得面目全非的脸,却是他心底最温柔的寄托。 叶博霍地收了枪,他怎么可能杀许望舒?他甚至不允许任何人胆敢害其性命。 他们再没有对话。 叶博坐在许望舒对面的沙发上,一根烟接着一根地抽。满屋子乌烟瘴气。许望舒被呛到,不适地微微蹙眉。 叶博也没给他松绑,他看着他,万般纠结地看着。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对坐着,干耗了一夜。 许望舒后来被人放了出去。他走的时候,叶博还坐在那个白雾浑浊的屋子里,抽着烟。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去阻止。 他失望了。 许望舒请同事帮忙请了假,自己这副尊容也见不得人。 姜宁看过他,并道了歉,没有多问他和叶博的关系。樊文杰也过来看他,说邱柠和张云珂和好了。 那天,他们这对师生,一起喝了个烂醉。 第15章 第十五章 (十五) 叶博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程远坐在旁边吐槽他烟瘾太重,直接导致他的感冒愈来愈重。 “程远,你身体素质这么差了?”叶博掐了手上的烟,坐起来。头有点晕,许是这雾霾天搞得他心情不好吧。 “怼我有意思吗?有本事直接找你家那位去,成天缩在这儿污染空气多大本事啊!”程远挑眉望着他。 许望舒,那个骗子,或是那个无辜的人,相不相信只是在自己的一念之间。叶博胆怯的是,即使他不计前嫌,或者选择相信,许望舒可能已经不愿意再靠近他了。 “对,我是不敢,怎地了!”叶博认怂地说。没有什么可掩饰的了。他就是个怂货,外加倒霉蛋。娘不疼,爹不爱,兄长“出走”,爱人出轨,简直了。 “博儿,你太消沉了。”程远叹息一声,而后眼珠子轱辘一转,“我让于小裴陪陪你吧,她可贴心了。” 叶博站起来左右打量着程远,一个劲儿地摇头。 程远翻着白眼,“你又想埋汰啥,直接说。” 花朝月夕_36 叶博嘿嘿笑着,“我越看你越像拉皮条的。” 程远哭笑不得,闷了半天,只恨恨地回了个“滚”字。起身要走之时,他又憋屈地补道:“你就是不识好人心。” 看着程远离去时,“啪”地一声关上的门,叶博又躺回到沙发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这一整天到底如何才能蒙混过关。 张云珂离开之后,整个吴门的事情便分摊到他和程远肩上,无比头大。 要说魄力和能力,他和程远都不如张云珂。那人为了能跟邱柠一走了之,倒是完全不考虑他哥俩的处境。那些本就对逐渐洗白不满的中层又蹦哒起来。说到底,软硬兼施、恩威并重,他还没张云珂用得那么得心应手。 叶博下意识地又要伸手掏烟,助理敲了门进来,说邱柠找他。邱柠居然敢来吴门,一路上眼刀子就能把他戳死吧。他躺在沙发上,犹豫了半天要不要见邱柠。 “博哥?”助理见他半天没答复,又喊了一声。 叶博不耐烦道:“让他在楼下候着,说我正忙。”让他等,看他到底有没有那颗坚强的心脏,受得住吴门一众弟兄的怒气。 终于在无人打扰地情况下抽完一根烟,叶博甩了甩酸胀的头,起身开始一天的工作。 饭要吃,事要做,再消沉天终究不会塌。不就是个男人么,他不是情种,他不需要。至于那些让人软弱、让人怯懦的情情爱爱他也不稀罕了。真要是因为这些矫情的东西而一蹶不振,他根本活不到今时今日。 大概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助理又过来,告诉他邱柠还是没走。叶博一挑眉,倒是对那人另眼相看了。他转动着张云珂送他的那把刀,想着他哥看中的人必有什么特别之处。 “让他上来。”终是不能让张云珂的人干等的。 邱柠进来的时候,背有些驼,面色也不太好,不知道在楼下遭遇了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叶博并不正视他,只是瞟了一眼,冷冷道:“你还有脸来吴门?” 邱柠局促地站着,磨叽了半天,只小声说:“珂哥的事情,我很抱歉。” “嗯……还有呢,你来究竟是干什么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让珂哥离开?你何德何能让整个吴门失去张云珂!你他妈的说话啊!” 叶博越说越激动,恨不得一刀除之而后快。 邱柠被骂得满脸憋涨,忽而挺直了腰杆,回道:“我什么都不是。我也没想到他会为了我离开吴门。但是……”他似乎还有些不平地说:“珂哥是真心把你和程远当兄弟的,你们为什么这么多天连看都不去看他一眼?” 看什么?怎么看?说什么?还有那人受伤的右手,又是谁逼他如此的?叶博闷声问:“手怎么样了?” 邱柠闻言,眼眶红了一圈,极其忍耐地回道:“不是太好……” 叶博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霍地起身走近,捏着他脸吼道:“你不是医生吗?为什么不帮他好好复健?你他妈的还能干什么!” 邱柠不适地皱眉,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死死盯着他,“去看看张云珂吧,他……很在意你们的。” 叶博冷哼一声,“那也不如在意你多吧。” 邱柠又恳求道:“去看看他吧。” 叶博摆摆手,“你别说了,你走,看不看不是由你定的。” 邱柠却站着不动。 叶博更气,“你丫听不懂人话是吧?再不滚,我让人请你走了?”他说着就喊了一声助理,随即,从门外进来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 邱柠看了看保镖,又不死心地说:“我知道你会去的,你们都会。” 叶博看着邱柠离开的消瘦背影,想着邱柠对张云珂应该是真心的吧。他疲惫地坐回椅子上,心底倒是为他哥欣慰了几分。 从大楼专属电梯直接下到地下车库,叶博待在车子里,愣愣地发了会儿呆。许望舒送的表被他放在车里,时时可以看到,又违心地不去戴着。以许望舒那可怜的工资,外加房贷,估计买这个的时候还是刷的信用卡,说不定现在还在为他这个七夕礼物而还债呢。呵,那个傻瓜。 叶博启动了车,挂了档后,立刻踩了油门,奔去那个熟悉的老街,和那黑黢黢的破旧地下车库。他从车库出来,已经是最热闹的饭点了。街上遛弯的人不少,巷子里也很热闹。 叶博驾轻就熟地顺着盘根错节的小巷子走到那个熟悉铁门前。 院子里传来阵阵笑声,好像在开小型party。 他不在,许望舒过得很好。 “许老师,读一下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第三十六首吧,你说英文老好听了。” “就是啊,许望舒读一下嘛。” “最爱听你说英文了。” “老许,别磨蹭了,麻利点儿。” …… 原来是读书会的聚会。向来不知,那人英文也是厉害的,他却一句也听不懂。叶博转身,离开他够不着的世界才是明智的。 “方先生?” 高挑的女人抱着一箱啤酒,被他迎头撞见。他并不想知道许望舒跟这个女人到底如何,直径忽略她的存在,从女人身边走过。 “方先生!”姜宁再次叫住他,似乎有话要说。 叶博停下来,“你要说什么?” “对不起。” 呵,今天跟他道歉的人可真多。叶博冷笑了一声,“你和他你情我愿的,没对不起我。” 姜宁却皱着眉问:“你是不是误会了?” 叶博一愣,站直了身子。 女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说:“我一直挺哈许老师的,他很有才,人又幽默……” 确实如此。 “那天喝了点小酒,亢奋过头了,许老师又总是笑眯眯的,我就……”姜宁难得脸红的样子,“趁他不注意,就冲动了一回……” 叶博开始头皮发麻,抬起头,有些涣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女人接下来的话他却再也听不进去了。他确实错怪许望舒了。那天,许望舒那样言辞凿凿地否认,那样坚决地对抗,他却置若罔闻地,伤了他一身。 花朝月夕_37 许望舒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又浮现在眼前,叶博的眼睛开始发涨发酸,他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 姜宁见他不说话,喊了几声,他也不应,便抱着啤酒向许望舒家走去。 叶博这才回过神,“姜老师……别跟他说我来过。” 姜宁顿了顿,而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见那铁门就要打开,叶博慌忙又退后几步,远远望着那一墙之隔的两个世界,站了许久。 总之,他做错了,也错过了。 回到车里,手上失了力气,挂了好几次档都没有成功。叶博稳住心绪,没有犹豫地带上那块表,给了勇气一般离开了许望舒的地盘。 有他的东西陪着也是好的吧。还好,许望舒送过他这块表,他至少有个念想。 天越来越冷了,读书会的活动,许望舒是愈加踊跃,业余时间,他是不敢闲着的。周五下班,他乘车去市区的书店,打算挑几本新书。 一进书店,许望舒就看到叶博了。他总是能一眼发现那个人。叶博圆圆的后脑勺对着他,应该正对收银员咨询什么。 “请问有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集吗?我要英文版的。” 许望舒躲在一排书架后面。 十四行诗么,他有的。可那样难看的收场,他还没想好怎样和气地重逢。叶博的拳头很重,叶博的心也很冷。他有点后怕。 周五的人很多,那班车却迟迟不来。 许望舒看了看表,快七点了,他还没买菜。叶博……也没吃吧。在一起的时候,他做菜,叶博捡菜,很快就是满满一桌子的佳肴。然后,他和他会开开心心地坐在自家的小桌子上,吃一顿晚饭。 许望舒有些垂头丧气地上了车,里面很挤,人贴着人。他这才想起,自己两手空空,竟白去了一趟书店。叶博,会喜欢十四行诗吗?那样的人,为什么要看那样的书? 叶博拿着那诗集,对照着电脑上的翻译,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用手机查着字典,跟着那个机械的女声,努力去理解、想办法读通顺。 他没上过几天学,只能用这个死办法。虽然有些麻烦,也没啥实质性的意义,他却很想知道许望舒喜欢的到底是什么。 “三六 让我承认我们俩一定要分离, 尽管我们那分不开的爱是一体。 这样,许多留在我身上的瑕疵, 将不用你分担,由我独自承起。 你我的相爱全出于一片至诚, 尽管不同的生活把我们隔开。 这纵然改变不了爱情的真纯, 却偷掉许多密约佳期的欢快。 我再也不会高声认你做知己, 生怕我可哀的罪过使你含垢; 你也不能再当众把我来赞美, 除非你甘心使你的名字蒙羞。 可别这样做。我既然这样爱你, 你是我的,我的荣光也属于你。” 诗的最后,叶博喃喃重复道:“Alt;bgt;lt;a href=<a href=http:/// target=_blank>http:///</a> target=_blankgt;<a href=http:///lt;/agt; target=_blank>http:///lt;/agt;</a> 文字首发无弹窗lt;/bgt;ood report.” 自从邱柠跟张云珂重归于好后,樊文杰又开始热衷于乒乓球了,对历史却总是不冷不热的。许望舒苦口婆心地劝他多看看其他社会学科的文献。他们虽是学历史,但心理学和哲学也必须涉及,不能只局限于自己所学的这门学科。 周六,樊文杰又拉着他去姜陈的球馆打球。 许望舒好奇地问:“你是不是又看上球馆的谁了?” 樊文杰脸一红,“许老师,真是知徒莫若师啊。” 我去!“谁?” “姜老板。” 我去!!“你有毛病吧,他比你大九岁,你怎么老喜欢挑战高难度呢?” 樊文杰眨巴着月牙弯弯的眼睛,“许老师,我难度没你大吧。” 许望舒轻咳一声,“都是过去时了。” “Who knows啊。” 许望舒伸手不留情地拍了下满嘴胡话人的脑袋,“你别骚扰姜陈,他有喜欢的人了。” “别啊,我不相信,他根本就是单身。” “他有喜欢的人了。”许望舒十分肯定地说,“还有,你喜欢人都是闹着玩的吧?” “我认真的。”樊文杰居然还是认真脸。 “我不相信。” “许老师……” 姜陈倒没像往常一样跟樊文杰切磋,导致那小子哭丧着脸。许望舒却被他叫到一边,一副有要事要商量的样子。 “我找到小未了。”他说。 花朝月夕_38 男人嘴里的林未,是青梅竹马的邻居,算是他带着长大的。后来,林未家里遭到变故,一家人一夜之间都搬走了。姜陈却一直想念着,没放弃寻找。 许望舒知道姜陈看重林未,关切道:“他人在哪儿?” “他在吴门。” 许望舒心头一紧,立刻明白姜陈的意思。 姜陈不好意思地拜托道:“你去叶博那儿打听一下?” 可以吗?叶博会不会直接暴揍他一顿,然后把他轰走?可姜陈难得请他帮忙啊。 许望舒犹豫片刻,便爽快地答应了。他不放心地提醒姜陈,别抱太大希望,“我和叶博关系不如从前了,不一定能打听到。” “为难的话,就算了,没事的。” 许望舒拍了拍姜陈的肩,“我试试看,咱俩谁跟谁啊。” 姜陈笑道:“叶博对你还是不错的。” 许望舒顿了一下,最终点点头。 第16章 第十六章 (十六) “如果你想聪明,跑步吧!如果你想强壮,跑步吧!如果你想健康,跑步吧!” 叶博从周一开始晨跑,至于为什么要晨跑,也许是为了所谓的“振作”。少时,张云珂经常带着他和程远晨跑,身体素质也是从那个时候练起来的。 他也该去看看他哥了。 叶博一路跑到程远的住处。 程远喜欢宽敞的房子,别墅拢共三层,五百平,显眼地伫立在湖滨。门口值班的安保见他来了,恭敬地叫了声“博哥”,立刻开了门。 客厅十分安静,叶博问:“还没起呢?” “远哥昨晚睡得迟。” 叶博便要往卧室去。 “博哥……”程远手下为难地拦住他,“可能不太方便。” “怎么不方便了?”以他和程远的关系,没那么多讲究。叶博不顾阻拦,直接上了楼梯。 “程远,起床!”他一边开门,一边丝毫不温柔地叫人起床,“都几点了?” 窗帘遮光效果很好,卧室里漆黑一片,叶博随手开了灯。床上的人立刻弹坐起来,却不是程远,而是和程远同床共枕的林未! 把人带家里过夜,可是程远从未做过的事。 “博哥……”林未把被子拉得高高的,怯怯地捣了捣身边睡得如死猪一样的青年,脸红得就差冒热气了。 叶博有些尴尬地别过脸,“叫他起来,我在楼下等他。”这小子藏得够深的,他甚至怀疑建议让林未管理Complex的时候,程远已经在动歪脑筋了。 好一会儿,程远才慢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叶博,你下次能不能注意点儿,别老私闯民宅。” “你少来。说,跟林未是怎么回事儿?” 程远抓了抓后脑勺,“就你看到的那回事儿呗。” “早告诉我,不就早关照他了么?” “他心气高,不让我说。”程远提起林未,口气柔和了很多,笑得憨傻憨傻的。 叶博耸耸肩,“你玩玩的吧?” 程远一惊,慌忙捂住他的嘴,“你小声点儿,给人听见可咋办?什么‘玩玩’?此心天地可鉴,此情日月可昭!” “那个女杀手怎么说?” “那是之前的事,你千万不能跟小未讲啊。” 叶博不可置否地撇撇嘴,酸道:“还‘小未’,神速啊你。” 程远得意道:“以为都是你啊,老牛拉破车。” 叶博抬手推了下程远的脑袋,“说正事儿,我们……去看看珂哥吧。” 程远抱着头,长舒了口气,“哎呦我的哥哎,都等多久了你才拉下脸肯去!” “你丫想去看,怎么不早说?” “顾忌你呗。” “照你这话,只有我小心眼咯?” “也不是,我也别扭不是。”程远支支吾吾,“我一个人去也不知道说啥。” “走吧,现在去,正好去吃个早中饭。” “也是,昨晚刚‘运动’过量,得补补。”程远一脸满足加嘚瑟。 被强行喂了一个早上狗粮的失恋博回以一个巨白的白眼。 出发之前,叶博提前通知了邱柠。门铃刚响了一下,门就开了,还是张云珂亲自开的。叶博注意到他用的是左手,心里“咯噔”一下。 张云珂露出少有的笑脸,招呼道:“来吃饭吧,小柠煮了粥,还买了汤包。” 花朝月夕_39 叶博和程远乖宝宝似的坐在餐桌边,邱柠在厨房收拾。就他们兄弟三儿在桌上,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略微尴尬。 程远憋不住,咳嗽一声,说:“珂哥……有没有去看看吴叔?” 张云珂低了低头,“他不肯见我。” “过些日子就好了,他是在气头上。”叶博安慰道。 张云珂抬头看着他,笑道:“你们的气消了吧?” 叶博抿着嘴,没吭声。气虽没消,但他们还是兄弟,不能断。 邱柠端着粥和包子上来,张云珂帮忙接住,用的还是左手。邱柠给他和程远拿的是筷子,给张云珂的却是勺子。叶博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嘴巴抿得更紧。 一顿饭吃得和和气气,叶博没怎么多话,趁着帮邱柠收拾碗筷的机会,一起进了厨房。回头见张云珂和程远在客厅喝茶,他才开口:“珂哥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邱柠洗碗的手一顿,“使不上力气。” “我让你好好帮他复健,能不能用点心?” 邱柠垂着眼睑不说话,低头洗碗,一个碗里里外外洗了好多遍。 叶博急了,伸手推了他一把,“喂!” 邱柠踉跄着后退一步,好不容易站直了,还是咬着牙,不吭声。 叶博拔高了嗓门,“你丫什么意思?哑巴了?” “叶博,你干什么!”张云珂站在厨房外低声呵斥,眉头深锁。 叶博还是怵张云珂,抿着嘴,狠狠瞪了邱柠一眼。邱柠依旧不吭一声,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过来。”张云珂把叶博叫到书房,路过客厅时,又吩咐程远去厨房给邱柠帮忙。 这个护妻狂魔,谁还能把邱柠怎么着了?叶博猝不及防,又被喂了一嘴的狗粮。 张云珂让他坐沙发上,自己坐在偌大的书桌后面,一副要数落他的架势,跟过去一个样儿。 “有火冲我来。”男人声音非常低,表明他现在很不爽。 叶博不服气地看了他一眼,“你家邱柠最精贵了。” 张云珂盯着他看了好久,终是没有责怪,只道:“他不知道我要离开吴门。”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张云珂头靠在椅背上,右手无力的搭在扶手上,没什么情绪,“你还记得你杀了冈村后跟我说的话吗?”他坐直身子的时候,眼睛里面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戾气,而是归于平静的淡然,“你说你怕死。” 叶博一愣,他们过去从来不怕死的。生来不牵挂,死又何憾?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为什么而怕了? “我也怕啊。”张云珂说,“过去我们三儿谁在乎过这条命?为了吴门、为了义气,生死厮杀过多少次了?杀红眼的时候,身上挨了再多刀也不觉得疼的。可我现在怕了,我放不下小柠。跟他一起就觉得这辈子值了,只想这样,不想变了,也不想再拼了……” “可是我们已经洗白了,珂哥,已经没什么了,过去那些日子也不会有了,你还怕什么?” “上次小柠差点没命,我不敢再冒任何风险了。”张云珂接过叶博扔给他的烟,点上,“对不起……” 曾经悬崖边缘的他们又怎么能真正跟过去告别?往事不堪回首,过去的罪恶也多少伴随着他们走到今天,邱柠会面临的险恶,许望舒也会遇到。 叶博给自己点了支烟,欣慰地笑了笑。还好,现在无需为此而烦恼了。分开是他和许望舒最好的出路,他这样的人本不该有牵挂。 书房的门响了两下,邱柠开门进来,面对着张云珂,却对他说:“叶博,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给珂哥复健吗?你自己问他。” “邱柠!”张云珂不满地拔高声音。 “我的话你不听,总归要找个能说得动你的人吧。” “这件事情就这样了,谁说也不管用。”张云珂坐在椅子上,死死看着邱柠。 是不想给自己退路了?一辈子都不要拿枪了?叶博把烟扔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用脚踩灭,低吼道:“珂哥,你又何必为难自己!” “这是我欠吴门的。”张云珂气定神闲地吐了口烟。 叶博站起来,大喊道:“程远,你过来!张云珂一定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废人,你他妈的说该怎么办!” “叶博!”张云珂霍地站起来,把烟摁在烟灰缸里,大步走到他面前,一只手抓着他的衣领,“你他妈发什么疯!” “你丫要是再不复健,我抽空把邱柠也废了,你觉得如何?”叶博嘶吼道。 一记重拳立刻捣在腹部,叶博咬牙挺住,依旧笑着说:“珂哥,你觉得我做不做得出?” 程远从客厅跑过来,一只手拉住叶博,把他摁到沙发上,“你他妈的有话不能好好说?” 叶博只觉得脑子里轰隆隆的,心底的那口气压得他快爆了。一触即发的对峙中,他听到张云珂压抑着怒火的无奈声音,“我心里过意不去。” 程远急道:“珂哥,我们都不怪你了,你别跟自己较劲行,不行?” 张云珂颓然坐在叶博身边,“你们能来,我就挺高兴的了,你看,今天又被我搞砸了。” 除了邱柠,他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威胁张云珂了。可坐视不管,他又做不到。叶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看着被他弄脏的地板,把手按在张云珂腿上,“珂哥,算我求你行不行?好好复健吧。” 许望舒鼓足勇气给叶博发了信息。不确定那个人有没有把自己拉黑,等待的时候,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意外的是,叶博很快回复了,“什么事?”不冷不热。 “打听一个人,叫林未。”像普通朋友一样,自然一点,有一说一,才合理。 “为什么打听他?” “帮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不能把姜陈说出来,万一林未不想见姜陈,不就坏事了?“你不认识。” 花朝月夕_40 然后手机就不响了。叶博不理他了。可他确实理睬过自己了。因为叶博的答复,许望舒的心脏怦怦直跳,自己仿佛是被皇帝翻了牌子的冷宫弃妃,喜出望外。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 林未可是姜陈找了多年的人,怎能辜负好友的托付?许望舒又壮胆补发了一条,“可以打听一下吗?” 许久,才收到回复,“他在Complex。” 许望舒忙道谢,想了想,又问:“你还好吧?” 这条信息却遭到了拦截,叶博把他拉黑了。 还是不原谅他?根本没必要原谅,他又没错!许望舒一面愤愤不平,一面又替叶博开脱——都和别的女人亲嘴了,叶博会信他才怪。 本以为失望了,后怕了,只能像鸵鸟一样埋着头,用读书会的活动填满自己,却还是因为一次的见面,寥寥几语的交流,就燃起了新的希望。但是,最后一个大浪,又直接把他拍到了海底——扑街! 许望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闭眼就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睁眼又是那人笑起来上扬的嘴角。他拿出手机,拨了那人的电话。这么不要脸地死缠烂打,也没谁了。 听筒里有节奏地长停顿“嘟嘟”声变得异常悦耳。还好,叶博只是拉黑了他的微信。 接通了,那头却很安静。 许望舒清了清嗓子,“我们还可以做朋友是不是?不用拉黑的,我不会再打扰你。” 他说得冠冕堂皇。 “那这么晚了打过来算什么?” 啪啪打脸。 许望舒心一慌就乱了阵脚,“说两句话不行吗?一定要断得这么干净利落?” 那头的人好像在轻微地叹气,“那你说吧。” “你还好吗?” “嗯。” “那我就放心了。” “我挂了?” “等,等一下……”说什么说什么?“你最近在读莎士比亚?” “你怎么知道?” 完蛋。 “我……我猜的。” “你跟踪我?” “没有,没有,我……去正好碰到你在咨询。” 那头又安静下来,许久,“哦”了一声。 许望舒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拼命想话题,最终还是脱口而出最想说的,“我没有背叛你。” 又是沉默。 “叶博,是真的,我没骗你。” “我困了。” “哦哦哦,那你睡吧,不好意思啊,打扰你这么晚,嘿嘿嘿……” “啪”!电话被毫不犹疑地挂断,然后是令人讨厌的忙音。 许望舒极其不要脸地发了“晚安”。 叶博的声音冷冰冰,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滚烫。这就是传说中的“热脸贴冷屁股”吧。 仍是辗转反侧睡不着,许望舒抱着手机,盯着那条几分钟的通话记录,又把微信聊天的记录截图下来,反复地看,努力从字里行间寻找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的情谊。 嗯,叶博还告诉了他林未的消息,他还是会帮他。 许望舒不由得自嘲一笑——中毒至深,已入骨髓。 第17章 第十七章 (十七) “嗯,今天怎么样了?”。 自从张云珂愿意复健以来,叶博和邱柠每天会有一次例行通话。结束通话后,他又习惯性地嘱咐了下每日里暗中保护许望舒的亲信,这才结束一天的工作。 刚一出办公室的门,程远就着急忙慌地往他这边撞过来。 “出什么事了?”叶博停下脚步。 程远拉着他的胳膊往回走,“进去说。” “给我根烟。” “怎么了?失恋了?” “我cao,别咒我行不行?”程远把烟塞嘴里,猛吸了一口,“有点麻烦。” 青年神情里有种挥之不去的烦躁,“冈村死后,小日本那边内斗得厉害。这几个月也耗得差不多了,开始坐下来谈,谁也不服气谁。我刚收到消息,现在他们谈妥了,说谁杀了你,老大的位置就给谁坐。哎……你看看这事搞的,都怪我,没事招那个女杀手做什么!我cao!” 程远三两口就吸完了一支烟,使劲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气息难平。 花朝月夕_41 叶博揉了揉有点发涨的太阳穴,沉声道:“如果只对付我一个人还好办,就怕他们对你和珂哥不利。” 程远摇了摇头,往沙发上一靠,“这就不得而知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看不见的暗处,随时可能有狙击手潜伏。这种时时刻刻紧绷神经的日子并不好过。叶博已经不回公寓休息了,空闲时间,要么去黑猫不睡,要么去Complex,人越混杂,对方越不好下手,他反而安全些。 许望舒偶尔发消息给他,嘘寒问暖,倒是那人一贯的作风。可惜啊,他却不能回复,牵挂越少,软肋也就越少。孑然一身,没什么可畏惧的。 这滋味就好像有一道绝佳的菜色摆在你面前,色香味俱全,你喜欢得不得了,但你必须忍住尝一口的冲动,生生看着它冷掉,眼睁睁地错过。而许望舒又岂止是一道佳肴?他可是活生生的人,他给的温暖和爱意又哪是一时的味觉盛宴能够比拟的?只怕这辈子都遇不到这样的人和这样的爱了。说到底,还是自己不配。 叶博躺在黑猫不睡吵闹的包间里,心绪却难得安静,换一种说法——死气沉沉。 “博哥……” 门被开了一个小缝儿,一个轻柔的声音从缝隙间飘过来。叶博眯着眼睛望去,还是那个带着复古眼镜的于小裴。 “谁让你来的?” “远哥。” 靠,那拉皮条的。 于小裴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叶博懒懒地靠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摆摆手,“进来吧。” “博哥喝酒吗?”于小裴执者瓶威士忌,探究地问。 这个女人很妙,带着点许望舒身上的文艺劲儿,却又掺杂着些徐望舒那种女孩子没有的魅惑,确实蛮吸引人的。 叶博这才第一次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笑道:“长得不错。” “谢博哥夸奖。” “你做什么的?” “赌场的荷官。” 叶博点点头,“你自愿陪我的?” “这……”于小裴笑道,“讨好老板有什么愿不愿意的。” 叶博真被她逗笑了,伸手道:“来,把酒递给我。” 酒被端到了嘴边,躺着自然是喝不了的,叶博坐起来,接过杯子,深深看了女人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没下药吧?” 女人吓得缩了缩手,连连摆手,“小裴哪敢啊!” 叶博冷冷道:“别打我的主意,程远只是让你来解解乏,明白不?” 女人的脸已经惨白,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接下来,偌大的房间里,只听得见楼下吵杂的音乐声,和包间里偶尔的叹息声,压抑得于小裴一下都不敢动。 叶博微微闭着眼,很疲倦,但又根本睡不着。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这样纠结和胆怯过。 手机响起,许望舒打过来的。他腾地坐直身子,盯那个熟悉的号码,无论红键还是绿键,都按不下去。 电话孜孜不倦地响了大概有半个钟头。 于小裴坐在一旁看着他。而他,抱着电话,感受着手机的震动,听着属于许望舒的专属铃声,看着时暗时明的手机屏幕,坐着不动。 等一切归于原本的状态,以为电话大概不会再响起,叶博喝完那杯威士忌,程远的电话却又过来。 “喂,大博儿,你家许望舒半小时前打电话问你在哪儿的。我说你在黑猫不睡,现在人差不多该到了吧。不用客气,也不用致谢,都是兄弟应该做的。” 程远一口气说完,不等他破口大骂,“啪”地挂了电话。 叶博咬着牙关了机。楼下的音乐突然中断,陡然的安静之中夹杂着小声的惊呼。紧接着,音响里传来男人急促的喘气声,等那声音稍许平稳之后,只听男人声嘶力竭地喊道:“叶博,你丫出来!我知道你在这儿,你给我出来!别做缩头乌龟!出来!” 黑猫不睡里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在他的地盘上,敢公然呛他,许望舒的胆子见长了。 于小裴惊得张大了嘴,“博哥……是有人找你吗?” 叶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令手下把许望舒绑上来。没一会儿,酒吧恢复了往日的嘈杂,酒肉男女们又继续着自己或颓废、或放纵、或混乱的夜生活。 许望舒被五花大绑地押到包间,期间还不断挣扎,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叶博示意所有人出去,却让于小裴留下。 许望舒看着于小裴,又看了一眼叶博,眼镜歪歪扭扭地挂在脸上,一边无济于事地想挣脱结实的麻绳,一边扯着嗓子骂道:“叶博,你他娘的混蛋!放开我!放开我!” 静静看了会儿男人的挣扎与愤恨,叶博才缓缓靠近,蹲下来帮许望舒把眼镜戴好。他瘦了,黑眼圈也有些重,下颌骨锋利得能割手。 叶博伸手顺了顺男人有些凌乱的软发,自言自语地小声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啊?” “叶博……”许望舒不再挣扎,声音带着恼怒,又因之前的声嘶力竭而有些喑哑,“你明明已经知道我和姜宁没什么,为什么还不肯理我?” “……”叶博一愣。 “姜宁跟我说了,你都去找过我了,可现在又躲着我,到底什么意思啊你?” 许望舒躺在地上,手脚都被捆着,小格子衬衫上沾上了一些灰,皱巴巴地绷在身上,喉结上下滚动,脖子通红,颧骨处还有擦伤,乱叫又可怜的流浪猫一样。 叶博盯着被粗绳磨破了的手腕,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隐隐地疼。他按住男人的身体,“你别乱动了。” 许望舒又是剧烈地挣扎了一下,“你为什么躲我?你说话!” 叶博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心中的汹涌,而后把于小裴叫过来,“你帮他松绑。” 于小裴也是见过世面的,虽然害怕,但还是战战兢兢地帮许望舒松了绑。 叶博忽而笑道:“你看,这是我女人,我不需要你了。许望舒,你过你自己的日子吧。姜宁……我看着不错,你们挺合适,没什么误会不误会的。”他拿起那瓶威士忌,从柜子里找出一个高脚杯,倒了半杯,“试试看,年份不错,凭你那点工资不容易喝到的。” 男人怔怔地看着他,身材还是那样的高大挺拔,眼睛里确是他捉摸不透的东西。 花朝月夕_42 “润润嗓子吧,你看你,喊那么大声不累吗?”叶博固执地举着酒杯。 许望舒神色木然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抬手接了过去, 叶博暗自松了口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强笑道:“许老师,走一个?” 许望舒微微蹙眉看着他,双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还是朋友,许老师?嗯?” 忽地,男人抬手,将微凉的液体泼在他的脸上。叶博惊讶地抬头,迎上许望舒目光的那一刻,也终于读懂了男人眼里的大失所望。他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应该是酒浸到里面的缘故吧。 于小裴过分激动地上前给了许望舒一个耳光,“你好大的胆子!” 叶博抬手擦了擦脸上的酒,低声呵斥:“滚出去。” 许望舒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于小裴指着他的鼻子,“博哥让你滚。” 男人貌似才回过神来,转身就要走,叶博却看了于小裴一眼,重复道:“我让你出去。” 于小裴一愣,迟疑片刻,便识相地离开。 包间里,终于只剩下叶博和许望舒了。叶博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男人那样的眼神,心慌得厉害,总觉得要宽慰几句。他不是怕许望舒恨他,他是怕许望舒太伤心。 “你也看到了,我就是这样的人。”叶博坐在沙发上,不敢看许望舒,“你找个好的女人,男人……也一样,好好过日子。我这个人没定性的,毛病一大堆,你何必一棵树上吊死?之前又不是没谈过?不就是失恋吗,别太当回事儿了。我们还是朋友,你说是吧……”他尽量学着许望舒的口气,好声好气,循循善诱。 突然,带着温度的指尖扫过他的眼角。“你哭了。”许望舒看着他,眼镜依旧歪歪扭扭。 叶博下意识地抬手,才发现手指之下真的有点湿。 许望舒双手支撑在他的肩膀两侧,整个人笼罩在他的身上,一股酒气弥漫在他二人之间,“你有什么难处,不可以跟我说的?” 男人抬手解他的衬衫扣子,叶博立刻按住那个修长放肆的手,“你干什么!” “你衣服湿了,会着凉的。” 叶博松了手,觉得心脏跳得厉害,身体却往后挪了挪,阻止道:“不用,暖气很足。” “说说看。”许望舒一个胳膊支起身体,转身坐在他身边,双腿自然张开,呈现出好看的角度。 “说什么?”叶博有些别扭地坐直了身子。 “难处。” “没有。” “你不说,我现在就强了你。”男人端坐着,带着眼镜,穿着规规矩矩的米色纯棉休闲裤和斯文的格子衬衫,却面不改色地说出流氓般厚颜无耻的话。 叶博也跟许望舒一样,坐得笔直。两个人并排坐着,就好像上课时坐第一排认真听课的同桌。喉头哽咽了一下,委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别搅进来,这次有些棘手……” “不可能。” 叶博语噎,连侧头看一下许望舒都做不到。这个男人好像总能打破他用尽心力、反复斟酌后建筑的心理防线和行动计划。许望舒是他的软肋加短板,他却毫无抵抗之力。 外面放着Gai的《爱如潮水》: “星星还是那么亮 月亮还是在天上 似乎一切都没改变 …… 如果再遇到爱的人 记着请拉着他的手 告诉他 如果你没有他 你就一无所有 ……” “别再分开了。”许望舒握住他的手,十指交叉,“危险不算什么,生死由命。可要是你真的移情别恋了,我该如何是好?” 叶博任他握着,“我想你好好活着。” “你这个胆小鬼。”许望舒笑道,“总要试一下的不是?” 第18章 第十八章 (十八) 叶博是那种感情控制身体的人。他甚至能在完全没有自己解决的情况下,长达数月不发xie。 许望舒此刻正坐在他身旁,低沉的气息传到他的耳边,竟让他整个身体都有些发烫。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对许望舒各方面的不可抗力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的,男人就整个压了上来。 “你说话啊。”许望舒看着他,斜挂着的眼镜很碍眼。 叶博伸手扔掉眼镜,“说什么?” “我说试一下的。”许望舒抿着嘴,少有的严肃。 叶博头脑一片空白,眼睛盯着许望舒上下滚动的喉结,一时没办法思考。 花朝月夕_43 许望舒忽地低头,说话的嘴唇近得就差贴到他额头了,“我想你了。” 叶博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些,可男人长长的胳膊圈住他,哪容他躲避? 许望舒低头吻了下他的额头,叶博就觉得头皮发麻了,男人又顺势而下,点过他的眼角、鼻尖,然后压上他的唇。他不争气地□□一声,自己听着都暧昧得过分。 叶博又哆嗦了一下。正含着他的喉结,像小狗一样舔来舔去的许望舒一顿,大手托住他的脸,“怎么了?冷吗?” 他喘着粗气,摇了摇头。 许望舒笑着解开他的衬衫扣子,有条不紊得让人急躁。胸口完全敞开的时候,叶博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他按住许望舒的肩膀,气息不稳的制止,“别……” 许望舒轻轻拉过他的手,桎梏在沙发上,柔声道:“会让你舒服的。” 说着,男人就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那灵活的舌头在敏感处的肆意妄为简直要了叶博的命。压抑的□□在包间里回荡,胸口不可抑制地上下起伏,不经意地配合着对方。 许望舒受到鼓舞,大胆地伸手去脱他的裤子,叶博整个人都迟钝了起来,也就由着他了。 男人灵活的唇舌一路从胸口向下,舔了舔敏感的小腹,叶博身体猛地一躬,又痒又难耐。还没来得及排解腹部痒痒的感觉,他深吸一口凉气,发现许望舒的头已经埋在了他的双leg之间,吮吸着他的腿根。 “我艹,你要干什么!”他慌了似的把人往外推,许望舒不退反进,一口含住小博博。 平时那个一本正经的大学老师,那个附庸风雅的文弱书生,那个弹着古琴、读着莎士比亚的文艺青年,就这样毫无廉耻地跪在他的面前,含着他。 太刺激了,叶博情不自禁骂道:“混蛋……” 男人吸得更用力了些,叶博憋不住往喉咙深处顶了顶,脑子里一道白光闪过,电流般强烈的满足像龙卷风一样席卷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喘息声和抽泣声有多大,就这样崩溃着交了货。 叶博四肢大张着瘫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看着金碧辉煌的墙壁,既是舒服后的恍惚,又是对于这么“神速”的戚戚然。 许望舒拿纸巾帮他擦拭干净,穿好裤子,凑到他耳边,“喜欢吗?” 叶博抬手按了按男人红肿的嘴角,不知道是刚才于小裴打得那一耳光所致,还是“伺候”自己的时候太尽心尽力。 “疼吗?”他问。 许望舒拉过他的手包在掌心,“没你上次打得疼。” 叶博笑道:“敢背着我跟别人乱来,我照样打得你满地找牙。” 许望舒挑眉,“刚才是谁让我和姜宁在一起的?” “……” 男人突然含住他的耳垂,操着他那惯有的、要人命的磁性声音说:“刚才那姑娘是怎么回事?” “我女人。”叶博晃荡着腿,悠然道。 “我不信。” “要真是的呢?” “那我就一辈子不原谅你。”许望舒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特严肃。 叶博看着他,“够狠的。” 许望舒又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抱着他侧躺下来,叹息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保护你啊。” “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可是我想要保护你。” 叶博往男人的胸膛靠了靠,“嗯,在你怀里是挺安心的。” 叶博说两个人不在一起反而安全,暂时先分开一段时间,等他处理完手头的麻烦再说。许望舒没有硬来,这些事情他不懂,只能听叶博的。 表姐打电话过来说奶奶生病了。妈妈瞒着他,根本没跟他说。许望舒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妈妈是护士经常上夜班,他连睡觉都是奶奶带着。 许望舒一听就急了,连夜买了机票回家。 爸爸是奶奶的独子,上面还有个姐姐。老爸是个妻管严,老妈说什么是什么,说奶奶岁数大了,保守治疗得了,做手术几十万,做了也不一定能治好。 许爸只是唉声叹气不说话。姑姑在一旁不吭声,她家里也不富裕,表姐又刚刚生了二胎,哪儿都要用钱。 许望舒知道老妈肯定不让他掺和这事儿,他也没多嘴,只在病床边陪着奶奶说笑后,买了机票回来,立刻找中介卖房子。 他孤身一人,叶博也不需要他养着,那房子对他来说可有可无,自己租房子一样过一辈子,可是奶奶如果不做手术,就是等死。 一周后,他拿着买家的首付款,去医院交了钱。妈妈对于他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气个半死,无可奈何之后,骂了他几句也就算了。 奶奶的手术很成功,术后十多个小时也就醒了。可开膛破肚毕竟伤元气,她老人家眼见着越来越瘦,许望舒又请假,陪着奶奶在医院照顾了一个多月。 等回去时,银行的贷款下来,他也不得不交房了。 许望舒给自己留了几万,把信用卡的欠款还清,剩下的钱直接打给妈妈,就打包住到了姜陈家。 姜陈怎么说也是个球馆小老板,虽没大富大贵,也算是货真价实的中产阶级,房子不小,三室两厅。他占了好哥们的便宜,每个月只交个一千的租金,蹭吃蹭住。 姜陈经营球馆离不开身,许望舒毕竟清闲点儿,就负责起家里打扫卫生、做饭的活儿。他干得特别勤快,至少心理上让自己过意得去。 下班回来,远远地看到小区门口停着那辆熟悉的捷豹,许望舒一激动,提着电脑包飞奔过去,“啪啪啪”地敲着车窗。 叶博能来找他,一定是麻烦解决了。 车窗缓缓拉下来,许望舒高兴得快飞起来了,迎面看到的却是来人一张臭得不能再臭的脸。 “上车。”青年冷冷道。 许望舒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招他了,耷拉着耳朵坐到副驾驶上,不敢多话。 “谁让你卖房子的?没钱不会找我吗?你他妈的谁让你跟姜陈同居的!”叶博劈头盖脸一番质问,那眼神能喷火了。 许望舒忙辩解:“没有同居!别胡说。” 花朝月夕_44 “那你没跟他住一起?啊?”叶博气急败坏地问。 “这……这不是同居啊,只是合租罢了。”许望舒被咄咄逼人的架势逼得一直往后退,后脑勺“啪”地一下撞在车窗上。 他抱着头“哎呦”一声,叶博一把拉过他,厉声道:“你小心点!” “我真没跟姜陈同居啊,你会跟程远同居吗?这不是扯淡吗?”许望舒心虚地解释。其实他还是有点要面子加大男子主义的,怎么能跟喜欢的人伸手要钱呢?他宁愿住露宿街头也张不了这口。 青年还是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他,看着他直冒冷汗。 叶博冷笑一声,“那也用不着天天给他当保姆买菜做饭吧?” “这话说的,朋友之前互相帮衬着怎么被你说得这么难听呢?我本来闲着也是闲着啊。”许望舒微撅着嘴,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又觉着不对劲儿,他疑惑地反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叶博眉峰一抖,一把拉住他的衣领,“你别避重就轻!” 到底是谁避重就轻?许望舒特别小声地问:“你是不是跟踪我啊,这样不太好吧?这不是侵犯我隐私吗?” 叶博抿了抿嘴,松了手,语气终于缓和,“我只是怕你有危险。” 许望舒拉住青年的手,笑道:“你跟踪我,我背着你卖了房子,这下扯平了吧?” 叶博这才弯起眉眼,“算是吧。” “哎呀,你这个人,老吃这飞醋有意思吗?姜陈好得很嘞,我回去做鱼汤给你喝,宝贝儿?嗯?” “宝……宝贝儿?”叶博露出嫌弃的样子,“别肉麻了行不?” 许望舒一看他已经不怎么不生气了,更是下了车,死皮赖脸地拉着人的胳膊往外拖,嘴上抹了蜜似的,“乖啊,听话撒,乖博儿,好博儿……乖乖乖……” 叶博显然震惊了,瞪大了眼睛,涨得满脸通红,招架不住地吼道:“你丫闭嘴!我现在去停车行了吧!” “好嘞!” 叶博被许望舒一拐二骗地去了姜陈家。姜陈不在,许望舒住的书房,只有一张小床。那人一米八多的大个儿也不知道每天晚上是怎么凑合的,心里又不舒服起来。 许望舒倒是无所谓,系个围裙,就在厨房忙碌,一派女主人的姿态,叶博更加不爽。 叶博走到厨房,“今天就搬到我那里去。” 许望舒无所谓地笑道:“这边离学校近啊,周末我去你那里,好不好?” 丫还真当他在商量!叶博厉声道:“不行。” 许望舒那粗粗的眉毛突然纠结起来,怯怯的眼睛躲在厚厚的镜片后面,好像还挺委屈,可怜巴巴地耷拉着,却还是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叶博没由来地心一软,叹气道:“那……周末就周末吧。” 男人刚刚还委屈得不行的眼角立刻发光发亮,“我们家博儿最通情达理了。” “一边去。” 许望舒坚决要等姜陈回来吃晚饭这件事情就够叶博气上个三天三夜了。 那人八点多姗姗来迟,居然还带着樊文杰和林未。 真热闹,嘿! 叶博许久没见樊文杰,那小子又抽条了,大小伙样子了。他心头一热,不禁多看了两眼。再看一眼林未,他就知道许望舒那个时候拉下脸来是帮谁打听消息的了,那三天三夜的气又延时为一周。 也不知道林未和姜陈是什么鬼,叶博只是替程远默默捏了把汗。 “博哥!”林未见到他更意外,“陈哥跟我是老相识,想不到你们也认识!” “也就认识而已。”叶博没好气地说。 许望舒笑眯眯跟大伙儿打招呼,还暗中拉了他的衣袖。叶博咬着牙翻了个白眼,坐到沙发上一言不发。 许望舒又多做了几样菜,九点多总算吃到了嘴。 吃差不多的时候,许望舒把衬衫挽到手肘,收拾碗筷就要去洗碗。这一系列动作太自然了,太特么顺理成章了。叶博再扫一眼其余三人,嗯,很好,聊得很开心嘛,敢情买菜、做饭、洗碗都是他男人分内的事咯?他咳嗽一声,“林未,你去洗碗。” 林未腾地起身,二话不说,就去接许望舒手里的碗筷,“许老师,我来吧。” “别啊,手脏了多麻烦。” “你丫手不会脏啊!”叶博呵斥道。 许望舒撇撇嘴,把碗放到厨房。姜陈和樊文杰对视了一眼,麻利地收拾起桌子。 许望舒笑眯眯地搂住叶博,“本来气氛好好的,你干嘛呢这……” 叶博不爽地说:“以后不许再做这些琐事了。” “这有啥啊,我喜欢。” 叶博揪着许望舒的耳朵,“当自己是田螺姑娘呢?” “这不好吗?劳动最光荣了。” 叶博目不转睛地看着许望舒,而后“啧”了一声,含笑说:“你怎么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啊?” 许望舒揉了揉他的头发,“对你是最好的。” 第19章 第十九章 (十九) 花朝月夕_45 自从张云珂离开后,叶博不得不参与一些生意上,甚至是道上的应酬。他一个不喝酒的人,竟被各种应酬灌得酒量大增。一开始也是各种不适应,强撑着回家后,没有一次不吐的,渐渐的也就习惯了,除非遇到那几个特别爱灌他的重量级老板,他已经能当白水一样红白啤应付自如了。 身边的妖艳贱货当然蜂拥而至,美少男、蛇精脸要什么有什么,一个个拼了命地往他身上贴。叶博总算明白张云珂为啥能一眼相中邱柠那小子了,那正气、那清纯、那干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的大眼睛,又岂是这些狂蜂浪蝶可比的? “博哥……来,抽根烟。”一个眨巴着大眼睛,瘦得跟竹竿子一样的少年,雪白的纤手上夹着一根点燃的烟,说着就往他嘴上送。 叶博和程远一直想涉足演艺圈这一块,做电影什么的容易赚钱是一方面,当然了,最主要的是更容易洗钱。 今天这个局是国内娱乐圈最重量级的余老板——余江摆的,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叶博能被邀请有些意外,毕竟他们博远娱乐刚成立没多久,只拍了几部小成本的文艺片,旗下也只有几个摆不上台面的偶像小明星。 少年是余老板指定过来陪他的,说白了,就是来灌酒伺候的,叶博拒绝不了。细细的一根,他以为会是薄荷味的女烟,想不到劲头足得很,吸在嘴里酥麻酥麻。他眯着眼睛看了少年一眼,一把将人抓在身旁。 会所包间的沙发极大,他们这些人魔狗样的老板们跟一群小明星,还有想成为明星的莺莺燕燕们,在迷幻的灯红酒绿之中,一小簇一小簇地躺着,有些人因为这小细烟的爽快劲儿,已经开始忘我地宽衣解带了。 “胆子不小啊。”他靠着少年的耳朵,“敢给老子供毒。” “博哥……”少年虽然浓妆艳抹,但也是个未经事的半大小子,当即吓得浑身发抖。 叶博轻笑一声,“晚上就留你伺候我了。” 少年见他不追究,一个劲儿地点头。 又过来几个前凸后翘的女人,端着酒杯,娇嗔不已地要敬他酒,这几个人哪个不是大佬身边的红人,他只得笑纳,一杯一杯地灌。 末了,叶博拽着一直伺候他的少年,跟那帮家伙告辞,“江哥,这小子不错,会疼人儿,我今天借用一晚啊。” 余江爽快地大笑一声,“咱兄弟谁跟谁,想用多久用多久。” 叶博搂着少年,步履不稳地摆摆手,“试一晚再说。” 他命手下在会所开了房,一进房间,便一把推开黏在身上的少年,冲到洗手间,抱着马桶又吐了个昏天暗地。等吐无可吐之际,他整个人一歪,精疲力尽地侧躺在一层不染的地砖上,喘着粗气。 少年贴心地端了杯水递到他嘴边,“博哥……你没事吧。” 叶博累得一句话都懒得说,只闭目养神般躺在地上,侧脸贴着冷冰冰的地面。 一双手开始不规矩地在他身上游走,叶博猛地按住,一脚把人蹬到门边。少年后背撞到门框上,“哎呦”一声,再也不敢靠近。 叶博踉跄着起身,从外套里找出钱包,掏出所有的钱扔到少年脸上,“拿着钱在这里睡上一晚,跟余老板该怎么说,心里也该有数吧?” 少年拾起散落了一地钱,惊喜地连连答应,“明白,明白,谢谢博哥。” 说罢,叶博看了一眼手机里许望舒的未接来电,深吸了一口气,在水池上冲了几分钟凉水,稍微清醒后,便穿上外套,跟着手下两个保镖离开。 强行在车上闭目养神了片刻之后,他才打开手机,回拨了许望舒的电话。 刚响一下,那边就接通了。 “你去哪儿了?打电话也不接,最近怎么老是没人影啊?博儿?人呢?” 叶博缓了缓,平静道:“刚才谈生意的,你也知道的,我跟程远想在演艺圈这块儿试试水,所以比较忙。这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不是还有课吗?” 那头顿了顿,“博儿,我在公寓,都好几天不见了。” 叶博一愣,“你这人,要来提前说一声,我不就早点回家了么?” “我就是突然想见你了。上周末你没空,都没见成……”声音听着还挺委屈的。 叶博笑了笑,“好了好了,我这就快到了。” 车开到楼下,叶博上楼的腿突然一停,转头问手下:“我看上去还好吧?” 手下一愣,“博哥……您一直都好好的。” “看不出饮酒过度?” “额……”手下十分为难,“应该……看不出……吧。” 叶博摆摆手,揉了揉有点发涨的太阳穴,吩咐道:“好好守着,别让许望舒看见。”说罢,他在电梯里,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了下发型。 门刚打开,许望舒一个猛扑上来,将他离地抱起。叶博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眼前直冒星星。他连连道:“你这家伙,放我下来,抱这么紧要命的……我艹……别乱啃了……混蛋,混蛋……” 许望舒在他脸上、脖子上吻够了,才抱着他,放在沙发上。男人戴着眼镜,X光扫描仪一样上下左右看来看去,然后眉头紧锁。 “怎么了?”叶博小心问道。 “博儿……”许望舒手指抚着他的脸,“你脸色好差。” “是吗?”叶博故作轻松,“可能灯光太白了。” 许望舒揪了揪他的脸颊,更忧愁了,“脸上都没肉了。” “那是,小爷我天天健身,就是为了去掉那团肉。”叶博保持笑容。 “别骗我了,都瘦脱相了,跟健身有什么关系。”许望舒轻轻揉着他的头发,“做生意真要这么拼吗?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你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叶博抓住男人的手,放在胸口,“你爱惜我不就行了。” “可我也不能时时盯着你啊,还得你自己上心才是。” “嗯,我知道了。”他伸了伸懒腰,“我去洗澡了,你先睡吧,不还得早起吗?” 故作麻利地起身,叶博大步向洗手间走去。 蓦地,他眼前一黑,只觉得身体不断地下沉。听得见许望舒焦急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回响,他却如溺水一样,挣扎着,如何努力都做不出任何回应。终了,他无能为力地沉入河底,完全失去了意识。 叶博在眼前倒下的那个瞬间,许望舒心头一沉,那身体在他的怀里痉挛抽搐不停,吓得他双手都开始不听使唤地僵硬发抖。 叶博向来不爱惜自己,受伤什么的简直家常便饭,但是头疼脑热却跟中□□一样难得。而这次,青年的身体明确发出了警告。 许望舒在急诊室的病床边,看着打着吊瓶的苍白手臂,进行深刻的自我反省。 他没有照顾好叶博:叶博烟不离手,抽得食指中指发黄,他没有严厉制止;叶博应酬很多,什么酒都喝,他也只是不上心地劝说两句。 花朝月夕_46 他完全就没有正视这个人正在一点一滴地耗尽自己身体的那点能量。 许望舒把脸深深埋入掌心,因为自己是个不称职的伴侣而自责不已。 金色的晨光洒在叶博苍白的脸上,给这张毫无血色的脸添了几分暖意。青年的睫毛微微抖动,手指被许望舒攥在手心,虚弱地动了动。 许望舒一个激灵,猛地直起身,惊喜道:“你醒了!” “嗯,我晕倒了?”叶博的声音有点哑。 “是的,酒精中毒加慢性胃炎。”许望舒抿着嘴,“你再糟蹋自己,我真要生气了。” 叶博浅浅笑着,“几点了。” 许望舒看了看表,“十点多了。” “那你不是‘逃课’了?” “你还有工夫管我,我请假了,放心吧。” 抽不开身亲自煮饭,许望舒只得外卖了一份粥,一勺子一勺子地喂。 叶博无奈道:“我只是挂水,又不是断手断脚,你让我自己来,这样难受死了。” 许望舒把碗往旁边一挪,坚决道:“不行,你只准给我躺着,不把你养圆了,我都不准你乱动的。” 叶博看了他一眼,立刻拔掉手上的针,夺过碗自己吃起来。 许望舒咬着牙没发作,安静地盯着他三两下喝完粥,才叹气地说:“逞这个强干什么?”说着,他起身按了下铃,请护士重新扎针。 叶博应该认识到自己的过激了,一直低着头。 许望舒灌了个热水袋,将吊瓶的管子在热水袋上饶了一圈,轻轻放在叶博手下,“你看你手冷的,身体不好就得时时注意着。” 青年一直低着头,许望舒听见他软糯着嗓子,很委屈地反驳道:“谁说我身体不好的?” 许望舒“噗嗤”一笑,伸手勾着叶博的下巴,抬起他的脸,“身体好还往医院跑啊。” 叶博不服气地噘着嘴,“是人哪有不生病的?” 许望舒也就顺着他,“是是是,我们家叶博也就偶尔光顾一下,为了证明自己是个血肉之躯。” 叶博红着脸推了他一把,“别阴阳怪气的。” 叶博挂完水就不听劝地打包回家。许望舒也没拦着,但是去姜陈那儿收拾了两件衣服,住了过来。 叶博倒意外,之前不准许望舒住姜陈那儿,他别扭着不肯离开,现在不用自己费唇舌,他倒主动搬过来了。 “现在不嫌上班远了?”他敲着二郎腿,嘚瑟地抖动。 许望舒眯着眼睛,伸手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酷炫狂拽的亮光,“哼,我是来管你的,别高兴得太早。” “你敢管我?”叶博勾勾手指,“来啊,谁怕谁。” 许望舒二话不说,一把将他扛在肩上。 “你这混蛋。”叶博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晕乎乎的,脸贴着男人宽厚的背,嗅着羊毛线衫上好闻的味道,下意识地蹭了蹭软和的毛衣,到低没做反抗。 许望舒把他丢在床上,欺身而上,低哑着嗓子,“先喂饱我再说。” 男人平时喜欢穿格子衬衫,纯色毛衣,外加牛角扣毛呢外套,一副日系文艺暖男的样子,还架着斯文败类的小眼镜儿,更是一本正经到无懈可击。可这人一发qing,就瞬间混蛋流氓附体,什么下流的话都说得出口,而且面不改色。 叶博在心里默默骂了句“道貌岸然”,小舒舒已经亟不可待地挤了进来。 事后,许望舒抱着他,做了清理,还耐心地全身按摩了一遍,俨然又是一副二十四孝男朋友的嘴脸。叶博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傍晚的时候,他是被喷香的粥味儿引诱醒的。 许望舒围着围裙,终于是在自家厨房里忙碌了。叶博十分有成就感,从后面抱着男人,下意识地喊了声“老婆”。 许望舒浑身一震,扭头看他的脸惨白,话都说不利索了,“博儿,不……不应该是叫‘老公’吗?” 叶博挑眉,“老子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许望舒撇撇嘴,“行行行,都依着你。不过你才休息几个小时啊,赶快给我回床上躺着,等会儿我伺候你在床上‘用膳’,好不好啊?” “用不着吧。”叶博展示了一下他那强而有力的肱二头肌,“我健硕得很嘞。” 许望舒笑着屈指弹了下他的脑门,“乖,那就在沙发上安稳坐着,看脑残偶像剧去。” 叶博十分乖巧地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看着民国革命狗血偶像剧不到五分钟,便贼头贼脑地偷溜到桌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他们老叶家“祖传”的那枚小银戒指。 他盯着戒指,坏笑着“嘿嘿”两声——到底谁是老公就看谁先求婚了。 第20章 第二十章 (二十) 青年熊抱着靠枕,斜靠在沙发上看民国偶像谍战片。头发长长了点儿,盖住了他黑黑的小横眉,两只小兔子般圆圆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电视。许望舒心头一荡,轻唤了一声,“博儿……” 叶博转头看他,“粥好了?” “嗯。”许望舒拿了个垫子铺在茶几上,然后把粥碗放在上面,“趁热吃吧。” 叶博突然按住他还放在碗上的手,拉到眼前,前后左右看了一遍,嘴里还念念有词:“嗯……应该够了。” “什么够了?” 花朝月夕_47 叶博从兜里掏出一个银质的指环随意扔在茶几上,然后低头去喝粥。 许望舒拿起那个指环左右看了看,没什么出奇的地方,而且一看就是年代久远,已经发黑了。 “这是啥啊?” 叶博头也不抬地喝着粥,声音含糊道:“试试看,你那小细爪子应该够的。” 许望舒也没多想,就往左手无名指上一套,果然挺合适。 叶博瞟了一眼,勾起嘴角,“正好够啊,你就戴着呗。” “这是啥啊?”许望舒满头问号,这算是礼物?也太寒碜了吧,一百块都不值。 叶博放下粥碗,双手抱胸,漫不经心地说:“戴了就不许拿了啊。啧,居然这么和巧,天意啊。” “天意什么?” “天意你该是我叶家的人。”叶博眯着眼睛看他,还用舌头舔了舔嘴边的米粒子,“粥挺好喝的。” 许望舒浑身一震,不确定地问:“你,你什么意思?” “戴着这个就是我们老叶家的人了,死都不许变。”叶博忽而一本正经地说。 许望舒小媳妇似的系着个围裙,一动不动地站在茶几边,声音含在嗓子里,委屈地自言自语:“哪有这么随意的,怎么说也应该是嫁到我们许家来啊,我也没打算入赘……” “你说啥?”叶博眉毛一抬。 “没没没……没啥。”许望舒乖巧地小碎步子跑到厨房去端炒好的素菜。 叶博端着碗坐到餐桌边,许望舒给自己盛了粥,坐在对面。 “博儿……”许望舒见叶博神色如常,不确定刚才的那番话是随口乱说,还是真就这么定下来了。 “嗯?”叶博夹着菜,头也不抬。 “你没开玩笑吧?” 叶博拿筷子的手一顿,“开什么玩笑?婚姻大事,我会当玩笑开?” “婚……婚姻大事?”许望舒如遭雷劈,说话都开始大舌头了。 叶博放下筷子,坐得笔挺地看着他,皱眉道:“你不愿意嫁给我?” 许望舒大长胳膊一伸,双手覆在叶博的手上紧紧握住,“愿意啊愿意,明天就去领证我也没话说。不过……这是嫁还是娶,就另当别论了。” 叶博抽出手,猝不及防一筷子打在他脑袋上,“就这么定了,来,叫老公……” 许望舒顿时菊花一紧,坐都坐不住了,三两步走到叶博身侧,一把将人横抱起来,扛在肩头。叶博脸靠着他的后背,不断挣扎,小拳头雨点般落在他背上。可这百般挣扎并无作用,下一秒,许望舒就把他扔床上,泰山压顶般禁锢在身下。 许望舒流氓上身,贴着叶博的耳朵说:“等下就做得你心甘情愿叫老公。” 叶博一脚踢开许望舒,许望舒疼得抱肚子,还不死心地伸胳膊又把他拦腰抱起,低头在叶博的额头轻轻一吻,“乖,都说要一辈子了,哪能老这么不温柔呢?” 叶博羞得满脸通红,骂道:“你丫放屁。” “一辈子,可是你亲口说的。” “哼!” 趁叶博怏怏不服之际,许望舒的手已经不安分地伸进衣摆里了。 “混蛋,混蛋……还没喂饱啊你,有没有节制啊……混蛋……啊……许望舒你这个臭不要脸的,我艹,你他妈轻点……唔……我艹……” 叶博叫得声音都变了调,嘴里絮絮叨叨骂个不停,许望舒却听着十分悦耳。 空中仿佛都是粉红泡泡,许望舒穿戴整齐,心满意足地去挤地铁,不能再志得意满了。 他哼着小曲儿,把手凑到眼前反复地看,虽然是平凡无奇的戒指,但据叶博所说,是他们老叶家的“传家宝”,传男不传女的。 许望舒宝贝似地用袖口擦了擦,想到“一辈子”这三个字,乐得合不拢嘴。 他下午没课,去学校溜达一圈,问班长了解一下这两天班级情况后,就准备买点菜回去给叶博炖鱼汤。 班长楚佳嘉是个极其负责任的女孩子,支支吾吾地好像有事要汇报。 许望舒凭着职业的敏感,立刻拉着她坐下来,泡上茶,促膝长谈的架势。 “许老师,我听说张可萌家里挺困难的,听她舍友说……说她好像不想念了。” 许望舒一听急了,拍桌子道:“这还得了!小嘉啊,你平时多关注点儿她,有什么事情立刻跟我汇报。她家的情况,你旁敲侧击地帮老师打探清楚,到时候我再想想法子。” 楚佳嘉立刻点头,圆溜溜的小豆眼儿机灵极了,“许老师,那……那个,学生会马上要换届选举了,到时候您可得帮我美言几句啊……” 许望舒一愣,现在的孩子啊,一个个鬼精鬼精的,坚决不做亏本买卖啊这是。他正色道:“帮助同学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啊,就是个小官迷……” 楚佳嘉笑眯眯地把凳子放回原位,“许老师,拜托啦,张可萌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她要是不读了,我也跟着辍学。”说罢,小姑娘甩着马尾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许望舒一头汗,“说什么呢这……” 每个犄角旮旯的烟都被许望舒藏起来,不知去处,所有的名贵酒悉数送给程远,便宜了那小子。叶博在家被管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难受。 “怎么啦?”许望舒那双不安分的手又黏上来。 叶博不耐烦道:“你每天没事做吗?别把你管学生的那套放我身上。” “你看你……”许望舒臭不要脸地捏了把他的后腰,“瞅瞅,这不养出肉来了?我不照顾你,你以后天天往医院跑那可咋办啊?” 叶博扭了扭身子,“一边去,我身体好得很。” “一定要管的,不管不行……”许望舒把他抱得更紧些,越发恬不知耻地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呜咽了一声,“博儿……人家饿了,小舒舒要求喂食……” 感到那硬邦邦的东西再再……再次抵着自己,叶博脸都白了,咬牙切齿道:“许、望、舒!你到底有完没完啊!” 花朝月夕_48 第二天起床,叶博再也憋不住,一路开快车狂奔到公司,冲进办公室,翻箱倒柜找到那包幸存的中华烟,手抖着拔出一根,放在鼻子下面使劲闻了闻,长舒了一口气后,惬意地躺沙发上点火。 “叶博!” 沉静在尼古丁带来的美轮美奂中的叶博,夹烟的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惊得一骨碌爬起来,一看是程远,才松了口气,“我去,哥哥您能敲门不?我还以为许望舒,吓死我了。” “呦,做什么亏心事呢?” “你有所不知啊。”叶博一肚子苦水,“他现在不给我抽烟了,被他看到又得甩脸子,我可受不了。” “哎呦嘿,现在有人治你了。” 叶博十分享受地吞云吐雾,“老子正快活呢,你出去。” “少来。”程远推了他一把,“晚上有个局,老余喊的,你替我去。” “你才给我少来,江哥不安好心,就知道往我身上送人,给许望舒发现了,你让我怎么解释,这脏水我躲都来不及。” “嗯嗯嗯……你丫这病也养了一个月了吧?你看看你这一脸的肉……还好意思在家躲着?” “嗯,丝毫不觉得愧疚。”叶博悠然自得地弹了弹烟灰。 早晨九点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程远的侧脸上,一半忧伤,一半明媚(疼痛的青春啊),他双眼发出绿光,万分悲痛地说:“林未那小子在外面有人了。” “瞎说八道,给他十个胆儿他也不敢。” “难说。” 程远顺手就要从那包中华里拿一根。叶博一把夺过,“我就这点货了,你好意思的。” 程远翻着白眼继续诉苦,“我派人查过了,他时不时地就往一个叫姜陈的男人家里跑,直接跑人家里……你说这事干的,还能给我留点脸么?” “哦,这我知道。” 程远瞪大眼睛,抓住他的胳膊猛摇,“我艹,你丫知道都不跟我说?你是不是兄弟啊?吃里扒外的,方大博!” 叶博被晃得声音直抖,“你……你你放开,他俩应该没啥,好像是发小,纯纯的友谊,纯纯……纯的友谊……” “发小?我艹,那不就是青梅竹马吗?”程远一脸绝望,“完了完了……” “别演了,太浮夸了。”叶博嫌弃道。 程远入戏很深,哀哀欲绝地嘱咐他晚上的局不能忘,然后游魂一样神神叨叨地飘了出去。 叶博骂了一句,用力把烟按在烟灰缸里。 余江的局安排在一家会所,据说进了一批新货色,一个个鲜嫩可口。那帮老色狼早就跃跃欲试了。 余江这人说靠谱挺靠谱的,跟他们博远娱乐共同投资了一部史诗级历史正剧,请的是当下最有名的电视剧导演,拍出来是一定要上卫视的,演员什么的更是精挑细选,全是演技派。所以余江的面子,叶博和程远不给也得给,陪着笑一起去消遣什么的更是责无旁贷。 会所经理领着一群穿着JK制服的小姑娘站成一排供他们挑选。叶博扯着笑,“让老子上未成年人啊,我可没那么禽兽。” 经理点头哈腰地凑近,“博哥,借我十个胆儿也不敢啊。我们可是合法经营,这些都是大学生,比纯净水还纯呢。” 叶博看都不看,随手指了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子,“就她了。” 那姑娘一看就是新来的,还是放不开,正襟危坐在他身边,既不点烟也不斟酒,活脱脱一个摆设,在一群妖艳货色中反而显得与众不同。叶博含着烟,正眼看了一次,只觉得眼熟,到底在哪儿见过,他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他这么多年来,风月场合的应酬不计其数,她们那行的人他也见多了,指不定在哪儿见过一次。 包间里乌烟瘴气,其他几个人已经抱着姑娘衣衫不整了,叶博只是逮着空抽烟,也不管身边那姑娘。 “嘭”地一声,包间门被人一脚踢开。 叶博迷迷糊糊地正享受着呢,只懒洋洋地抬头撇了一眼。 男人带着黑框眼镜,十分震惊地看着他。樊文杰陪在一旁,一张嘴张成了大大的字母“O”。 叶博吓一跳,用屁滚尿流来形容也不会太过,才抽了没两口的烟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摁灭,随即笑眯眯地走到许望舒跟前,“我就抽一口,你别生气啊?” 许望舒脸色非常差,神色从未有过的冷冽,无视他,直接从身边走过。叶博心里一沉,只见男人拉着那姑娘,不由分说往外拽,“张可萌,你怎么来这种地方?” 小姑娘早就吓得缩在墙角,“许,许老师……” 叶博呆住,终于知道自己为啥看那姑娘眼熟了,分明就是在KTV有过一面之缘的许望舒学生! 樊文杰拍了拍叶博的肩膀,跟着许望舒和张可萌一同出了包间。 余江也喝多了,嗓门大了点,“叶博,刚才那人是谁啊,挺横的嘛?要老子替你教训教训?” 叶博回过神,“江哥,这点小事哪能劳烦您啊,刚才那人是我朋友,自己人自己人。”说着,他就出去找会所经理,许望舒果然在那边跟人理论。 经理瞧许望舒那文质彬彬的样儿,根本不放眼里,“她自己来的,我们又没强迫。” 叶博见许望舒急得脖子通红,赶忙上前,“让他们走。” “博哥……”经理立刻谄笑着,“您的意思是?” “让他们走啊,还在这磨叽什么。” 经理立正,“是是是,博哥放话了,放十个百个也没问题。” 叶博懒得废话,只殷切地看着许望舒。许望舒却一个眼神都不给他,直接带着张可萌和樊文杰走人。 “许望舒……” 男人肩头一顿,随后不发一言地往外走。 叶博看着许望舒的背影,只觉得脚有千斤重,挪不开半步,浓得化不开的心虚和心慌逐渐蔓延全身。他该如何解释,又该从何说起? 樊文杰掉头,送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我擦,这臭小子! 花朝月夕_49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叶博回到那个熟悉的包间,又点了根烟,却一口都没抽,眼看着那烟一点点地燃尽。 许望舒安顿那个女学生需要些时间,他不想回去的时候,家里黑黢黢的。 可他凌晨两点回去的时候,家里没人。叶博躺沙发上挨过了第一个晚上,第二天许望舒还是没有回来。手下告诉他许望舒在姜陈那儿,一切都好。 之后的整整一个星期,许望舒都没回来。叶博觉得自己应该道个歉什么的,但又实在开不了那个口。招妓?还特么招的是许望舒的学生?这破事儿怎么说呢? 周六,张云珂喊他和程远去家里吃饭,还特意说把能带的人都带上。 程远似乎解决了林未的事,在车里一路腻歪。叶博不仅成了免费司机,还得忍受他们的花式秀恩爱,苦不堪言。 叶博摁了两下门铃,开门的是许望舒,他一愣,“你也来了。” 男人低头看着他,往后让了一步,“嗯,邱柠请的。” 程远拍了拍他的肩,“还说一个人,人许老师这不来了?” 叶博走到许望舒身侧,还是不知该说什么好。见许望舒也不跟他多话就要往客厅走,他忙道:“你这些天住哪儿的?” 许望舒身形稍微一顿,头也不回地说:“你还能不知道?” 叶博抿抿嘴,去厨房跟邱柠打招呼,接着又跟程远去书房陪张云珂喝了会儿茶。 吃饭的时候,许望舒被安排坐在他对面,都是一对对地对坐,他和许望舒本就是一对儿。 男人左手上的银环还在。其实那是个女戒。许望舒手生得极好,虽然比他的大,手指却细长,戴这女戒毫无压力。 “少吃点螃蟹。” 叶博盯着那手,怔怔地半晌。许望舒的声音让他一惊,他讷讷道:“嗯嗯嗯……”然后还傻乎乎地在那儿啃蟹爪子。 张云珂噗嗤一笑,“叶博你魂不守舍地干什么呢?” 叶博这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拿着螃蟹,一抬头,看到许望舒微微皱眉看他。他又是一呆,手里的螃蟹已经被许望舒拿到自己盘子里了。 “胃不好,就别吃这些凉性的东西。” 叶博直觉许望舒是在关心他,但声音又冷冷的,没什么温度。他木然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许望舒又盛了碗冬瓜排骨汤放在他面前,依旧没什么表情,叶博却知道许望舒是真的在关心他。 张云珂摆着大师兄的架子吩咐叶博和程远去洗碗,俩小弟立正领命,屁颠屁颠地收拾碗筷,然后吭哧吭哧洗掉一大池子碗盘。 吃饱喝足之后,张云珂搂着邱柠下逐客令,叶博偷偷扭头看了一眼许望舒。许望舒还在跟林未有说有笑,好像也没要跟他一起走的意思,他就眼巴巴地望着许望舒,好一会儿,许望舒才往他这边一瞟,却又毫不在意地扭头跟邱柠说话。 叶博心里拔凉拔凉,垂头丧气地拿着车钥匙往玄关走。 手倏然被人一抓,暖和有力的包裹让他的心怦怦直跳,接着,他听见男人好听的声音:“一起回家吧。” 他赶紧用力点了点头。 叶博载着许望舒以风驰电掣之速驶离张云珂的大别墅,撇下程远和林未在车后气急败坏地狂追五百米。 许望舒说要去菜场买点菜,晚上炖鱼片粥给他喝,叶博笑着答应了。 叶博看着身边带着眼镜、无论何时都包容且随和的男人,心中软绵绵的,塞满甜甜的棉花糖似的。 他开着车,偷瞟了一眼许望舒,清了清嗓子道:“对不起,那天我真的只是应酬,什么坏事都没做……” “嗯。”许望舒打断他,“我知道。” “知道你还……”还冷暴力一个星期? “不提这事了,好吗?”许望舒有些不耐烦。 叶博抿了抿,抓紧了方向盘。 事实证明,他错了,许望舒的冷暴力何止一个星期?之后的好几个星期,男人对他都是爱理不睬。虽然没有恶语相向,也没有粗声粗气,更没有恶意刁难,但是叶博知道,许望舒就是在对他实施惨绝人寰的冷暴力。因为……许望舒再也不抱着他睡觉了,再也不跟他讲八卦了,也再也不跟他那个什么什么了…… 虽然叶博也不想老那个什么什么,但也不能老不那个什么什么啊。这不是守活寡吗?呸呸呸!这不是占着茅肯不拉屎吗?我呸呸呸……这不是尸位素餐,又是什么!! 在许望舒又又……又一次一声不吭地吃完晚饭后,叶博忍无可忍地将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许望舒,你什么意思?” “……”许望舒皱眉,看了他一眼,继续不发一言地收拾碗筷。 “许望舒!” “……”男人不为所动。 “许望舒,你丫软刀子戳人想把老子戳死?!啊!”叶博站起来一把拽住要往厨房走的男人。 “你放手。” “老子就不放。”叶博手抓得更紧。 许望舒手里端着好几个盘子,闷声不吭,使劲将叶博一甩。他的力气一直就比叶博大,叶博被这力道一冲,踉跄着后退几步。等叶博站稳了,许望舒已经把手上的盘子往水池里一扔,神色冷峻地往他这走来。 叶博莫名地心慌气短之时,男人已经像一大片乌云一样笼罩在他头上。 “你是谁‘老子’?”许望舒冷冷地问。 “我……” 许望舒轻笑一声,却没有任何真实的笑意,“嘴里放干净点。” 不喜欢被人恐吓,更不能忍受被许望舒恐吓,说着叶博就抬起手,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花朝月夕_50 许望舒擒住他的手腕,“张嘴就骂,抬手就打,抬脚就踹,你就只能做这种人吗?叶博?” “……我没有……”叶博小声嘟囔着,有些心虚地转过身,“那个……许望舒,我们很久没有一起看电视了,最近有个偶像剧挺有意思啊,一起看吗?” 许望舒却抓着他的手不放,“叶博,你看着我。” “真挺好看的,咦,遥控器怎么找不到了。”叶博不顾被钳得生疼的手腕,执拗地往沙发那边走。 “叶博!”许望舒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猛地把他掰正,强势地令他直视自己,“那些臭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什么臭毛病?老子这么多年就这么过来的!叶博用力推开许望舒,“管得太宽了,原来不觉得你这么烦人的!” 许望舒一把将他箍在怀里,眼睛都有点红了,“那不一样!” 叶博一愣,停止了挣扎,“怎么不一样了?” 许望舒苦笑了一下,伸出左手放在他眼前,“你看,这是你们叶家传男不传女的小戒指,过去我是没这么管你,可现在你是我什么人?我们不是在谈恋爱了,叶博,我们现在是要过日子的,而且这日子要过很久很久……你说,我能不管吗?” 过日子?坚硬的心仿佛又被许望舒揉软了,叶博声音小小地说:“我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说改就改哪那么容易?” 许望舒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软发,拉着他坐到沙发上,“你实话告诉我,为什么要开那个什么娱乐公司?” “赚钱呗。” “说实话。” “……”凌厉的眼神让叶博无所遁形,“洗钱。” 许望舒深吸了一口气,“你还在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没有!” “那你为什么……” 叶博心急地辩解:“过去有很多来路不明的钱砸在手上,我和程远也很无奈,不过……我说赚钱也不是骗你的,博远娱乐真的赚了很多钱,我本就打算把主要精力都放上面,确实挺有赚头的。” “没骗我?” “没有没有。”叶博真诚地连连摆手。 许望舒笑了笑,低头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一个多月以来的第一次。 “你不生我气了?” “我本来就没生气你。” “那你为什么……”叶博一脸怨念地看着他,“对我冷暴力这么长时间?” “什么‘冷暴力’?别说这么难听。我只是……只是心里那个坎儿过不去。”许望舒难以启齿地样子,“我对我的学生啊,就像对自己孩子一样,而你是我的爱人,然后我看到我的爱人跟我的孩子……” “我可一根汗毛都没碰!”叶博举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许望舒抓住他的手,“我知道,我就是觉得别扭,你也给我点时间消化啊。” “四十天。”叶博四指一竖,“整整四十天的冷暴力!” “哪有你这记仇的,小心眼儿的家伙。” “哼!”叶博双手抱胸,头快仰到天上了,“哼哼哼!” “要放寒假了,博儿,博儿?”许望舒抱住他,“我们去宝岛玩几天?好不好呀?” 叶博这才低下他高贵的头颅,激动不已地一把抱住许望舒,“真哒?怎么突然想去台湾?” “想吃蚵仔煎了。” “嘿,真巧!”叶博拍手道,“我也想吃。” 放寒假之前,许望舒开了班会,嘱咐同学们要安安稳稳在家过年,别出什么幺蛾子。他语重心长,再三强调假期安全后,十分不放心地结束了班会。 学生们欢呼一声,瞬间一哄而散。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他和樊文杰。 “许老师,去姜哥球馆打球?”樊文杰晃着手里的球拍。 “小杰抱歉啊,老师要回家做攻略。”许望舒喜滋滋地说。 “老师,你要出去玩嘛?”樊文杰双眼放光,“带我一个。” 许望舒恍恍食指,“No,No,No……这次只有我和你博哥,你好意思当电灯泡?” “这有啥啊。”樊文杰正色道,“博哥虽然忽冷忽热的,但我感觉他对我挺好的,就跟亲哥一样。” 许望舒顿住,血缘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他收起电脑,“你呀,假期别给我犯浑就行了,蜜月旅行怎可带你?” “许老师!你领证了!”樊文杰惊讶道。 许望舒“嘿嘿”一笑,“快了。” 回办公室收拾了一下,许望舒跟同事们一一告别后,拎着电脑包,哼着小曲儿走出校门。 一出来就看到叶博那车停在马路对面,他颠颠地跑过去,坐到副驾驶座上,“今天怎么想起来接我了?” 叶博转头看他,嘴角微微向下地抿着,“你先回姜陈那儿住几天,东西我已经收拾了。”他指了指后备箱。 许望舒心一沉,“怎么回事?” 叶博握住他的手,摩挲着无名指的银戒,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依依不舍的样子。 许望舒愈加担心,反握住他的手,“到底怎么了?” 叶博好看的眉毛纠结地拧着,半晌后,才开口说:“警方要对吴门动手。” 许望舒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花朝月夕_51 “要是判刑了,你就别等我了。” 许望舒厉声道:“胡说什么!” 叶博轻笑一声,“希望没那么倒霉。” “叶博……”许望舒侧过身子,把人按在怀里,“不管你出什么事,我都在原地等你。” 叶博看他一眼,“真傻,你这么清白的一个人。” “这世上哪有真正的清白?” “别安慰我了。”叶博绽出一个十分淡然的笑,“你真的不介意我的过去?我可是个犯罪分子啊。” 叶博给自己扣上了“犯罪分子”这个严肃而官方的帽子让许望舒有些瞿然,他从来不知道叶博一直带着这么强烈的负罪感。 “中东现在通奸还石刑呢?法律也不过是统治阶级维持自己阶级利益的工具罢了。再说了,真正依法办事的又有几个?” 叶博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你又乱说了。” 许望舒伸手捏了捏被自己养圆的脸颊,“我不在的时候不要抽烟喝酒,要好好吃饭。” 看着车窗外挥手的男人,叶博眼前一热。男人的嘴一张一合,应该在说:“我等你。” 他打起方向盘掉了个头,不知道他们的相遇是他之幸运,还是许望舒之不幸。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二十二) 女人摘掉了她标志性的复古眼镜,穿着合身的警服,坐在他的对面。 叶博轻笑一声,“还真是深藏不露。” 于小裴端坐着,神情肃然,声音谨然:“要不是你们那么心急地洗钱,又怎会让我抓到破绽?说实话,想接近你实在太难了,你真的是……油盐不进。” 叶博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你伪装得很好,我倒是看轻你了。” 于小裴看着他的眼角微微一动,“为什么把所有的事都揽下来?” 叶博侧头,看着四周光秃秃的墙壁,悠然道:“我们本就是正经生意人。于警官,你别冤枉好人了。” “没有十足的证据我们会出手?” “是吗?”叶博不可置否地看着于小裴,之后,他就拒绝再说一个字了。 四周混混沌沌,许望舒怎么都找不到出口,忽而,叶博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许望舒,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去哪里?”叶博的脸上满是笑意,许望舒却觉得刺骨的冷。 青年依旧笑着,面目逐渐模糊,许望舒如何也够不着越来越远的人。忽然,叶博的脸变得血红。许望舒吓坏了,无法呼吸的世界末日一般。他歇斯底里地呼喊,却不能制止那人脸上的血逐渐覆盖了原本好看的眉目。 “叶博!叶博!叶博!” 无妄的呼喊中,许望舒霍地坐起来,房间的四周是一样的混沌模糊,静得骇人。 一场噩梦,他抬手在脸上一抹,全是汗,摸索床头柜上的手机,黑暗中,电子屏幕的光微微刺眼。凌晨三点钟,他拨了程远的电话。 程远的声音里透着无力和疲惫,叶博被刑拘了,张云珂、程远都被询问过,只有叶博被刑拘了。许望舒抓着胸口,却抑制不住那里无法排解的难过和舍不得。 叶博是吴门的刀,身先士卒是他,首当其冲也是他。寒冬腊月,看守所的日子不会好过。他是容易受冻的体制,也不知道抗不抗得住。 许望舒披了件外套拿出纸笔开始写信,他有无尽情深要叙,又有千言万语不可说。他坐在写字台前,反复斟酌,寥寥几百字的一页纸硬是写到天亮。 他用冷水泼了一下脸,去叶博的公寓收拾了些不带拉链的厚衣服,然后去银行提了上次卖房子剩下的几万块钱,去找张云珂。 张云珂在吴门,程远、吴湛都在。这是许望舒第一次见叶博的师父。吴湛对他态度不错,命人沏了茶。以张云珂多年的人脉和建立起的强大关系网,他希望叶博在里面少受点苦。 许望舒知道这不是他该来的地方,叶博也不会高兴他来。他把信、衣服和钱交给张云珂,就起身告辞。 张云珂叫住他,“许老师,钱真的不需要。该打点的,我们都会不计代价往里砸。你放心,叶博是我兄弟,我不会让他受苦。” 许望舒扯出一个笑,“但他是我的爱人。” 张云珂怔怔地看了他半晌,“行,反正你们也不分家。我先帮叶博存着,等他出来直接给他。” “律师去的时候,带上我。”许望舒上前一步,“我想第一时间知道他的情况。” 程远走近,“这是吴门的事情,你最好别……” 张云珂伸手制止,对许望舒说:“可以。” “珂哥?”程远看了眼张云珂又回头请示吴湛。 吴湛喝了口茶,发话:“许老师不是外人。” 许望舒远远地看着那个眉目凌厉的男人,诚恳道了谢。有这样一个气冲霄汉的师父,怪不得他们三人一个比一个不要命。 刑拘期间是不给探视的,许望舒和张云珂待在车里,等律师回来。短短的一墙之隔,他们就是见不着。 张云珂坐在驾驶座上,许望舒坐在副驾驶的后排。张云珂拿出一包中华,弹出一根,“抽一个?” 许望舒努力摆出一个笑,却觉得脸颊都有点僵。他摆摆手,“我不会。” 张云珂把那根烟含在嘴里,兀自点燃。男人一边抽着烟,一边凝视着远处看守所的大门,烟雾四散着昏花了他的侧脸。 车没有熄火,暖气的声音低沉地细数着时间的流逝。 花朝月夕_52 许望舒吸了口气,问:“他会坐牢吗?” 张云珂猛然回头,长长的睫毛微垂着,半晌后说:“应该不会。” 许望舒隔着窗户,望着阴霾的天空。看来,张云珂也保不了叶博。 许望舒借口说有亲戚的孩子想去潘瑜的公司实习,跟樊文杰要了号码。看在樊文杰的份上,潘瑜不会不理他。见面的地点被潘瑜安排在公司附近的茶馆,想来女人并不愿意多聊。 “阿姨,您需要喝什么?” 潘瑜优雅地摆摆手,“许老师,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叶博出事了。” 女人脸色一变,随即恢复正常说:“这我不管。” “他进去了……我知道你可以帮忙,樊军长一句话的事情。” 潘瑜往后坐了坐,躲闪着他的目光,“他怎么回事?” “在你不管不顾的那么多年里,你都没有想过他是怎么一个人熬过来的?”许望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控制在温和有礼的范围,“你真的没有了解过他的生活吗?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我想作为一个母亲,还不至于绝情到这个地步吧。” “你把老樊当什么了?检察院和法院的案子他又如何插手得了?你至这个国家的法律和规范于何地?亏你还是个大学老师。”潘瑜微微激动地拔高声音,眼神却闪烁不定。 “阿姨,真的是这样吗?法律的条条框框对于你们来说有任何约束力?”许望舒冷笑一声,“别忘了,叶博的身体里流着你的血液,如此背弃人伦,不怕遭报应吗?” 潘瑜霍地起身,保养得当的手指指着他,“你威胁我?” “我没有,我只是在唤起你最后的良知。”许望舒也站起来,微微低头看着女人,“阿姨,叶博也是你的儿子,你真的忍心吗?” “我……” 许望舒喟叹,“我也是走投无路才会来找你,叶博要是知道一定会跟我急。你不把他当儿子,他却一直偷偷地把你当母亲。这么多年,你不觉得欠他的有点多吗?生而不养,难道不违法?阿姨!” 潘瑜失魂地退回一步,拿包的手一抖,眼睛被水糊上了一层。她坐下来,喃喃道:“我记得那天晚上,我给他留了个小兔子毛偶放在他的摇篮里。那个白白的小东西眼睛又圆又亮,跟他的眼睛一样……一样好看。他那么小,什么也不懂,却又好像什么都知道,那只小小的手拽着我的手指不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也许每个看似无情的人背后都有着他的无可奈何。 许望舒觉得自己的话有点重,他站起来,深深弯下腰,“阿姨,对不起。但是叶博的事情,拜托了!” 女人捂住眼睛,泪水无声地滴在她质地良好的羊绒大衣上,晕出了一个个圆形的水渍,仿佛在默然诉说着这么多年来的骨肉分离之苦。 叶博在拘留期届满的时候,因检察院不批准逮捕而无罪释放。张云珂和程远接的他。叶博在车里舒舒服服地抽了根雪茄。 张云珂递给他六万块钱现金,“你的钱。” 叶博一头雾水,“什么?” 张云珂微笑着,“许老师给我上下打点用的。” 叶博接过钱,低头摩挲着,嘴角绽出一个上扬的弧度,“那个傻瓜。” 程远笑道:“你啊,非要一个人扛下来做什么?” 叶博抽着雪茄,神情放松,“咱兄弟谁没替谁扛过?” 程远和张云珂相视一笑,三个人都乐了。 “今天我们不醉不归!”程远欢呼道,张云珂也附和。只有叶博面露难色,“许望舒可能在等我。” 张云珂十分了然地点了点头,推了程远一把,“你就让人小两口先聚聚吧,没眼力见的。” 程远双手一摊,“一个个的,都这么见色忘友。” 叶博开车去学校,男人穿着及膝的烟灰色风衣站在那天他走时的那个位置。 寒假期间,校门口没人,男人孤零零地站着,看上去很孤单。 许望舒注意到他,迈开步子跑来,开门进来的时候,带着一股寒气。叶博皱眉握住他的手,“不会去传达室坐一会儿?傻站着做什么?” 许望舒的眼镜蒙上了一层雾,笑着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给我捂捂。” 叶博眼前一热,伸手揉了揉许望舒的软发,“我以后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许望舒摘下眼镜,贴近了看他,“嗯,听话了,没有瘦。” 叶博“咯咯”笑着,眼角都湿润了,“不敢不听啊,你那封信里各种威逼利诱,我要是敢瘦了一两,回来还不是找削?白米饭加咸菜,几百号人,就我吃得最多了。” 他把手肘往许望舒面前一伸,“你看看,都圆了一圈了,想不到吃素也是会胖的,哎哎哎……” 许望舒把他的胳膊一拉,又凑近了些,鼻子蹭着他的脖颈嗅了嗅,软毛扎得他麻麻的。叶博嫌弃道:“你属狗的啊。” “你洗澡了。”许望舒郑重其事,“你真的洗澡了。” 叶博不理他,直接挂挡开车,“洗澡不正常吗?你不洗澡?” “不是啊,在里面哪能想洗澡就洗的?” “你无不无聊?” 许望舒又嗅了两下,确定道:“真洗澡了。” “许望舒,你再废话,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许望舒一本正经地问:“博儿,你实话告诉我,你出来是不是啥也没做,就去洗澡了?” “……”叶博翻着白眼,“是又如何?” 许望舒一把抱住他。 “喂!放手!开车呢……” “嘿嘿,我就知道你想我想得不行了。” 花朝月夕_53 “滚!” “求喂食,小舒舒很饿,博儿,博哥……”许望舒讨好地摇着小尾巴。 叶博满脸通红,毫无威慑力的嗓子软绵绵地喊着:“滚滚滚……” 除夕前一天,叶博和许望舒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许望舒洗了草莓放在茶几上,一个一个地投食给他家小白兔。 叶博嚼着嚼着觉着怎么草莓突然变硬了,他低头一看,许望舒这家伙居然塞了个胡萝卜在他嘴里。他□□,往男人头上狠狠一敲,“真当我是兔子呢!” “本来就是嘛,好不好吃?” “吃你个头啊,这是生的!” 许望舒揉着他的头,讨好道:“那我晚上用它来红烧排骨,你看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叶博转头望着落地窗外,扬起嘴角,“下雪了,许望舒。” 许望舒抱着他,吻了下他的耳朵,“不想回去过年了。” “那可不行,还没怎么样呢,就娶了媳妇……”叶博意识到不对,赶紧把嘴一捂。 许望舒坏笑着凑近,“娶了媳妇怎么样啊?” 叶博羞得耳朵根都红了,挣脱开他的怀抱,“我明天开车送你回去。” “那你怎么办,不能留你一个人。” 叶博起身看着窗外突如其来的漫天飞雪,“我不会离开你……不是送你过去了么,我就住你家那边的酒店不回来了。白天你应该有空陪我吧?” “博儿……”许望舒犹豫了一下,认真道,“我想年后跟爸妈说咱俩的事。” 叶博略微惊讶地转身,看着男人正儿八经的姿态,不知如何回复。 许望舒的父母是中学老师,一家子老学究,思想十分守旧。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对于二老来说是从天而降还是晴天霹雳。他想了想,还是劝说:“别为难了。” “不为难,迟早的事。”许望舒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不早了,我得出去买排骨。” “外面下雪了,别来回跑了。” “没事。”说着,男人已经套好了羽绒服,“我家小兔子不吃胡萝卜会饿的。” “你丫才是兔子。”叶博对着许望舒的小翘臀抬脚一踹,笑得露出了八颗大白牙,“你这家伙……”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 大年三十本就赌得要命,再加上许望舒、叶博二人前一天晚上纵情放肆不知到半夜几点,所以一早六点的闹铃尽管尽职尽责地五分钟轮回响,许望舒在九点多才睁开那沉重的眼皮,顺便把叶博摇醒。 叶博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几点了?” 许望舒郁郁道:“九点半了。” “我艹!”叶博跳起来。 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洗脸、穿衣、收拾行李、冲到车库、挂档、踩油门。 重见天日后,他俩看到白茫茫的世界,瞬间傻眼。 “走不了了,高速肯定封了。” 叶博轻踩刹车,“没事,走公路。” “危险啊,我的博。” “回家过年,风雪无阻。” “……” 于是他俩以三十码不到的龟速挪到机场,最近的机票也只有晚上十一点的了。 休息室里,叶博喝着茶,抱歉道:“只能在飞机上过年了。” 许望舒笑了笑:“我觉得挺好,跟你一起,在哪儿都一样。” 每个人想回家的心情都差不多。那个记载着自己成长足迹的家纵有千般万般的不好,也是一年之末必要归去的地方。世界上对我们最好的亲人们都在那儿等着我们,奉上他们力所能及的最好的一桌子佳肴,翘首等待着。许望舒坐在叶博对面的桌子上,看着在年三十的晚上,还没有走成的一个个游子,突然不忍心,让叶博那么孤独地待在酒店里。 “跟我回家吧。”他握住青年的手,“我妈做饭的手艺可比我强多了。” 叶博看着他,犹豫几秒,说:“那好吧……可别多说,先让叔叔阿姨过个安稳年。” 短短的圆寸,头发还没长长,反而衬得五官愈发明亮立体。许望舒怔怔地看着叶博,伸手插进他短短的发丝间,笑道:“还真是个贴心的好儿媳妇啊。” 在公共场合没法发作,叶博只能贴近他耳边,低声咬牙切齿道:“你等着,明天就在你家帮你破个处也不太费事儿。” 许望舒顿时菊花一紧,惶恐地站起来,“博啊,我们去吃饭吧,年夜饭,我请客,咱吃顿好的。” 叶博笑着环住他的脖子,“好啊,我媳妇儿真贴心。” 许望舒再也不胡言乱语,点头如捣蒜。 下了飞机,他俩在离许望舒家不远的酒店休息了一宿。起床后,许望舒去超市买了些烟酒给叶博带着,算做他送给爸妈的年礼。 叶博一手提着酒,一手拿着烟,白眼翻到后脑勺,“你不准我抽烟喝酒,倒许我买烟买酒给叔叔了。” 许望舒傻笑着,“我们这儿过年都送这个。” 许望舒家在这十八线小县城算条件不错的了。四室的大房子就他们一家三口住。开门的是舒爸,挺拔的身材,从外貌看也就五十不到。 花朝月夕_54 叶博笑着叫了声“叔叔”,舒爸一愣。 许望舒赶忙互相介绍了,拉着叶博的胳膊进屋,说是朋友来他老家玩的。舒爸特别热情地招待。舒妈见到儿子回来,高兴得合不拢嘴,看到叶博也乐呵,还一定要舒爸去熟食店多买几样硬菜回来。 吃完饭,舒妈抱着两大床被子放阳台上晒。许望舒问:“这是干嘛?” “人叶博不用睡觉啊?” “跟我挤挤得了。”许望舒朝叶博一眨眼。 叶博:“……” 舒妈急道:“那哪能啊,家里又不是没地方,我把客房收拾出来,你睡客房,让叶博睡你房间。” 叶博觉得这主意不错,许望舒这个手脚不规矩的家伙活该多晾几日,“这样也好,谢谢阿姨。” 许望舒小声嘟囔道:“哪里好了……” 舒妈满脸疑惑,“舒啊,你说啥呢?” “他说这样太好了。”叶博一边嗑瓜子,一边对着许望舒挤眉弄眼。 许望舒提议晚上吃自制小火锅,下午和叶博出门去超市买火锅底料和麻酱。 家里没车,出门都是电动车。叶博和许望舒两个不矮的男人挤在一辆小车上,甚是可乐。 许望舒用围巾把他裹得就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这样才不会冻着。” 叶博在层层包裹下,发出“嗡嗡”地抱怨,“喘不过气啦。” 许望舒笑着把围巾打了个结,坐到车上,“你躲在我后面,今天风大,我帮你挡着。” 叶博把脸贴在男人宽阔的脊背上,眼睛有点发酸。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知道在“家”里过年,是这么开心的一件事。 路上是热闹的人山人海,街边放着春晚的新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叶博拿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没多想就按了接听键。电话那头的声音,让他整个心脏都紧紧地悬着。 “叶博,是我……”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 “你在哪儿过年的?”女人的声音带着温度,不是厌恶,也没有冷漠。 “我在许望舒家。” “哦,许老师啊,那挺好的。” 心跳到了嗓子眼,眼睛酸得更加厉害,叶博还是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双方沉默了许久。 许望舒开着电动车,大声问:“博儿,谁的电话?” 叶博举着手机,这才对女人说:“应该我跟你拜年的。” 街上熙熙攘攘,他很努力地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女人的声音有点模糊,许久后,他听她说:“对不起,叶博,妈妈对不起你。” 听到“妈妈”这两个字,叶博觉得心被猛地扎了一下,尖锐的疼。他想都没想就说:“我没有妈妈。”然后迅速挂了电话,关机。 世界上有许多“妈妈”,她们平凡又伟大,世界上还有许多“妈妈”,她们了不起却自私自利。叶博记得这个女人,她抛弃过他,嫌弃过他,还畏惧过他的再次出现。他不敢再去奢望什么母爱,许望舒那么好,这个世界已经在努力补偿他曾经有些暗淡又可怜的人生了,他很知足。 许望舒停好车,上了锁,拉着他的手问:“刚才谁打电话给你的?” 叶博看着他,“你是不是找过潘瑜?” 男人一愣,视线心虚地飘忽到远处,“对不起,我当时……别无选择。” 叶博忽而明朗地笑着,“她没为难你吧?” 许望舒松了口气似的笑着,“这倒没有,真的没有……没有。” 叶博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好……不然我们真得挨好几年了。” 超市各种打折促销,人头攒动。许望舒什么都要买,就怕亏待了叶博。叶博看着购物车里的电热水捂子,无语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要这个做什么?” “给你捂手啊,你看你,手还是冷的。”许望舒拉着他的手责怪地说。 叶博想了想,不容分说道:“今天我结账,咱爸咱妈的东西也多买点吧,我孝敬二老。” 许望舒先是一愣,突然激动地抓着他的胳膊,“博儿你说什么!” “我说孝敬二老。” “不不不……前面的!” “额……咱爸咱妈?” “哎呀!”许望舒一拍大腿,激动得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伸着胳膊干站着,“这话说得太好了!太对了……” 叶博一飘而过,吩咐道:“小舒子,给我去挑几盒上好的燕窝摆上。” 许望舒乐颠颠地兰花指一伸,“嗻!” 屋子里飘着火锅浓郁的香气,锅里的热气腾腾地晕开。一家人隔着雾气,涮着羊肉,喝着啤酒,乐不可支。许望舒出奇地兴奋,上蹿下跳,又是帮忙倒酒,又是收拾碗筷,又是舌灿莲花,笑话段子不断,弄得一顿饭吃得仿佛他的单口相声,吐沫横飞。 叶博吃很多,嘴巴被辣得红肿,时不时笑得前仰后合。 一顿饭吃到九点多,舒爸舒妈收拾桌子,坚决不让叶博动手。许望舒帮忙把碗筷收拾到厨房,也被赶了出来。 叶博正剥着坚果,认真脸看春晚回放。许望舒坐到他身边,笑道:“这有啥好看的?” 叶博瞟他一眼,“比你好看。” 扎心了。 许望舒一口老血生生咽下肚,胳膊不规矩地上下其手,唉声叹气,“这几天都吃不着了……” 花朝月夕_55 叶博跟躲病毒一样地赶紧从他怀里跳出来,往厨房探了探头,“嘛呢,疯了?不怕叔叔阿姨发现?” 许望舒噘嘴道:“早晚的事,我不怕。” “切,到时候就怂了。” 许望舒懒得反驳,眼珠子咕噜一转,“抽空去看看我奶奶吧,她老人家去年也算遭了个大劫。” 叶博顿了一下,“我跟前有颗人参,明天给奶奶送去。” “人参?什么人参?” “出发前塞箱子里的。”叶博云淡风轻道。 许望舒欣慰一笑,下意识地就要去亲叶博,自然,被叶博正义凌然地拒绝了。 许奶奶夸叶博脸圆,是很有福气的长相,爱不释手地搓了半天。叶博好不容易逃出“魔掌”,溜到阳台掏出刚刚许望舒姑父给的一根烟放在鼻子下面解馋。 来许望舒家过年的好处越来越多,不仅可以一日三餐美味不断,还能理所当然地接过亲戚给的烟,正大光明地吞云吐雾,神仙日子也。 正云里雾里,飘飘然之时,一只大手一把抢过他嘴里的烟。他气急败坏地伸手就要夺回,可惜许望舒胳膊太长根本够不着。他岂能罢休,一蹦一跳地伸胳膊去够,许望舒乐呵呵地看他笑话,就是不给。 眼看着那根烟已经烧到烟嘴,他这才悻悻地趴在阳台上,留给许望舒一个怨念的背影。 许望舒突然从后面抱住他,柔声道:“今天不是让你抽一根了,还馋呢?” 叶博赶紧转身,挣脱开,“又乱来了不是。” 许望舒低着头,压着嗓子说:“你啊,什么时候解我的馋呢?” “才几天啊,饿死你算了。” 许望舒黯然神伤,“六天了!初一到初六啊……” 叶博伸头望着客厅,“他们人呢?” “棋牌室打麻将呢。” “那给你亲一下,就一下哦。” 许望舒急如星火地低头摁着他的脑袋,顺势把舌头伸进来。 目眩神迷之间,两个人都有点忘乎所以。这一下,变成了一会儿,一会儿又变成了许久。 “许望舒!” 强烈的,带着惊讶和愤怒的声音穿过原本暧昧的空气,一刀凌厉地划破天际,将二人拉回现实。 叶博一把推开贴得过紧的男人,直愣愣地望着屋子里颤抖着身体,面色发灰的舒妈,心霍然一沉。 真晴天霹雳。 许望舒反而出乎意料地镇定,一个大步上前扶住舒妈,低声道:“这是奶奶家,要杀要剐回家再说。” 舒妈狠狠挖了他一眼,手抖着指向他,哆嗦着说:“你长进了!”然后,她又看了叶博一眼,冷声道:“你走,别让我再看见你。” 叶博不知所措地站着,“阿姨……” “谁是你阿姨!”舒妈压低声音,“赶紧走!走!快走!” 许望舒也不敢大声,只得上前拉着叶博往门口走。 叶博皱眉,“你怎么办?” “我没事,我爸妈是讲道理的人,别担心,先回酒店住着,明天我们一起回去。” “许望舒……”叶博犹豫不决,瞟了舒妈一眼,见她已处在暴走的边缘,担心许望舒应付不来。 许望舒拉着他的手腕,低头说了句“相信我”,便紧紧握着,确乎不拔地一路带着他,来到楼下。 两人对视着,许望舒喘着气,定定看了半晌,突然上前抱住叶博,紧了紧胳膊,“委屈你了。” 叶博托着男人的脸,“你啊,得知难而上,明白不?” 许望舒拍了拍胸脯,“岂止知难而上,必须越挫越勇啊。” 叶博苦笑着挥了挥手,走了两步,又回头,许望舒果然还站在楼道口。他大声道:“我等你啊。” 许望舒故作轻松地说:“推荐一本书给你,在酒店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别老莎士比亚,爱伦坡的,看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白痴啊你!” “嘿嘿……”许望舒抓着后脑勺,“被你说傻也认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 许望舒并没有感到意外或是慌张,很久之前,他就做好了跟爸妈摊牌的准备。他们一时不会接受他也理解。还好,这样的年代里,他们这样的人还可以自主选择,他只需等待长辈的妥协和习惯就可以。 他跪在客厅里,舒爸舒妈坐在沙发上。电视里还在回放无聊透顶的春晚,音乐和主持人的串词喜庆又老套。 已经过了十二点,舒爸唉声叹气地劝舒妈去睡觉,舒妈固执地坐着不动,熬鹰似的跟许望舒叫着劲。舒爸无奈地关了电视,给舒妈拿了个毛毯披上,自己回屋睡觉。 许望舒跪着,笑道:“妈,别硬撑了,回房休息吧。” 舒妈又好气又好笑,“亏你还笑得出来,你当我傻是吧?我一走,你就跟那小白脸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妈,你这就误会了,叶博可不是什么小白脸,他比我有钱多了。” 花朝月夕_56 舒妈用手指戳着许望舒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还能有点志气啊?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你这个儿子我算是白养了!” “妈,这话说的,多伤人啊。我和叶博照样孝敬你啊,还是双倍的。” “滚,我不稀罕他。”舒妈气得眼睛都红了,“你愿意就跪着,妈不累,陪你一起,看谁犟得过谁!” “妈,真的,叶博挺好的,对我特别好。” 舒妈裹着毯子躺沙发上,翻过身,拒绝的背影对着他。许望舒看着她头发上显眼的几根白发,也不忍继续说下去。墙上的日历,显眼地用水彩笔标出了他回来的日期。父母对子女的心有多重很难用语言描述。他的世界里有叶博,有工作,有五花八门的兴趣爱好,而爸妈一年到头的牵挂却都在他的身上。寒假本该回家的他,因为叶博的事情,直到大年初一才到家,现在不过是初七,他又得走了。 舒妈躺在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许望舒偷摸着拿出手机,打算让叶博先回去,他想多陪陪二老。 手机解锁的声音一响,舒妈就条件反射地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把抢过手机,扔在墙上。脆弱的手机反弹到地上,摔了个粉碎。许望舒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花巨款买来的手机刹那间香消玉殒,一边肉疼,一边惊讶亲妈运动员一样的爆发力,讷讷道:“妈,你身体真好。” 舒妈冷哼一声,“想在我眼皮底下搞小动作,没门!” 许望舒跪得膝盖发酸,艰难地挪动了一下有点僵硬的大腿,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竖起大拇指,“佩服佩服!” 舒妈望着他,神色稍软,复又怒道:“就为那个叶博,你硬要遭这个罪?” 许望舒一乐,笑眯眯道:“哪是叶博让我这样的,不是你逼的吗?” 舒妈一愣,伸手对着他脑袋重重一拍,“两个男人搞在一起算什么?你倒是说说看!这要是传出去,我的脸往哪儿搁?” 许望舒叹了口气,低头说:“妈,你接着睡吧,睡不好会长皱纹的。” 舒妈气得浑身哆嗦了一下,脸憋得通红,重重“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躺回沙发上。 许望舒一直跪到第二天天亮。舒爸不忍心,拉着他起来。虽然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叫嚣着酸痛,许望舒面子上还嬉皮笑脸,却如何都不肯起。 舒爸一会儿好言劝着舒妈,一会儿看着许望舒,长吁短叹一番又一番,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一老一小就是没一个服软的。 叶博想着许望舒会有的遭遇,担心得睡不着。一早起来去书店,买了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中午十二点的太阳洒在脸上,他懒洋洋地翻着手中的书,渐渐睡着了。 程远的一个电话把他从小憩中唤醒。 叶博继续看着手中的书,一直翻到最后一页,许望舒也没来找他。他打了电话过去,那人手机已经关机了。 叶博没有多想就去了许望舒家。他这辈子最好的东西都是许望舒给的,自私就自私一回吧。许望舒离开他,他就什么都没了。 开门的还是舒爸。 “你还有脸来?”一向老实的叔叔也不待见他了。 叶博礼貌地笑了笑,开门见山,“我想见许望舒。” “不行!” 舒爸说着把门往外推,叶博抓住门边,舒爸使再大的劲儿都不能移动半分。 “你放手。”舒爸急道。 “爸!” 许望舒突然踉跄着冲过来,身型不是很稳。紧接着,舒妈也过来,伸手就要关门,许望舒摁住门锁。四个人都拽着门,谁也不松手。 舒妈恨恨道:“叶博!你到底要不要脸?赶紧滚,我们家不欢迎你!” 叶博抿着嘴一言不发,死死摁住门,他和许望舒的力气自然比舒爸舒妈大多了,一个敏捷的转身,他就从越来越大的缝隙间钻进了屋。 舒爸舒妈因叶博的脱力,往前冲了好几步,幸亏许望舒长长的胳膊及时一揽,把他们都扶稳了。 舒妈不能对叶博怎么样,抬手就要打许望舒,叶博及时挡住她的手,“阿姨,你没看许望舒站都站不稳了吗?” “你,你闭嘴!” 许望舒伸手把叶博拦在身后,和声和气地说:“妈,博儿不是心疼我嘛……你看,他能来,说明他在乎我啊,你该替我高兴才对。” “荒谬!太荒谬了!”舒爸失控地吼出声,然后拉着叶博往门口推。叶博站着不走,看着许望舒,担忧地说:“你脸色不好。” 许望舒淡淡一笑,“我没事,那本书看了没?” “看了。” “我们比保尔幸福多了吧?” “嗯,特别幸福。”叶博轻松地笑着。 看着气定神闲聊“幸福”的两个人,舒爸舒妈开始怀疑人生。俩小子居然能屏蔽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气骂推搡,心无旁系地闲扯,也是令他们叹为观止。 舒妈到最后嗓子都喊哑了,舒爸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去厨房给老婆烧水泡胖大海。 叶博拉着许望舒坐沙发上,要看看许望舒的膝盖,许望舒弯着眉眼说没事。 舒妈完全傻眼,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胆子这么大,抗压能力这么强。她板着脸坐在旁边,□□一样的眼神恶狠狠地扫射他们,然而……毫无威慑力。 叶博抬头对舒妈说:“阿姨,我这几天就不走了。” 舒妈哭笑不得,哑着嗓子愤恨道:“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妈!”许望舒护妻心切,抱住叶博,以一米八多的血肉之躯挡在“老婆”和亲妈之间。 “阿姨……”叶博弹开许望舒,毫不见外地嗑起瓜子,“都是一家人,什么脸不脸的?” 舒妈接过舒爸泡的茶,喝了一口,补了气,然后使劲“呸”了一声,“谁跟你是一家人!就你脸大!” “我脸不大!但许望舒脸大啊。”叶博秉着冬日可爱的态度。 “你……”舒妈指着他,半天憋不出一个字。舒爸在一旁给老婆捶背顺气,一边劝,一边瞪着叶博,嘴里也骂骂咧咧。 叶博什么人?从小在吴门摸爬滚打混出来的,舒爸这种文人级别的恼羞成怒对他而言杀伤力基本为零,更何况许望舒一直握着他的手,坚定地站在他那边。叶博只觉得全身满满的都是力量,金钟罩铁布衫加身,防御力爆表。 花朝月夕_57 舒爸舒妈骂累了就去睡觉回血。许望舒和叶博厚着脸皮回房休息,许望舒还溜到厨房偷了一根香肠给叶博吃,这心理素质,不下围棋不抢七都可惜了。 两个人在一起,一切郁闷、烦恼仿佛不存在。叶博倒了点药酒在掌心,双手搓热了,轻轻揉在许望舒的膝盖上。 许望舒低头看着他微微下垂的睫毛,感慨道:“我们家博儿温柔的时候谁都比不上咧。” 叶博一下一下耐心敷着肿胀的膝盖,忍不住责怪:“以后别这样了,好几天才能消。” 许望舒笑着解释:“我这样啊,我妈的气才能消得快点儿。你不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过两天就没事了。他们说话不太好听,你别介意啊,真生气了就打我泄愤……” 叶博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叔叔阿姨是好人,是我们太自私了。” “本来应该带你回去的……程远没催你吗?” “你真神了,什么都知道。” “刚认识那会儿就知道你忙,公司离了你哪行啊。” 叶博用纸巾擦了下手,躺在许望舒身边,抱住宽阔的肩膀,低语道:“我离了你也不行。” 之后的几天,叶博和许望舒开启了厚脸皮加耐操模式,奉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死耐着不走的“三不”政策。舒爸舒妈逐渐从积极应战到消极应对再到万念俱灰,已经懒得再说一个字了。 再后来,舒妈吃完饭,舒爸会眼神暗示许望舒过来吃剩饭。许望舒、叶博冷菜冷饭也吃得喷香,一个劲地捧场,每每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吃得一粒米不剩。 等叶博被程远一天十几个夺命连环call逼得不得不走之时,舒妈已经能够板着一张脸,面不改色地硬塞给他一大包瓜子了。 “这么爱嗑,就让你在飞机上嗑个够!” 语气还是不怎么友好,叶博却把瓜子揣在怀里,咧着嘴连声道谢,硬拉着舒妈,熊抱了一下。舒妈红着脸推开他,随口骂了句“没皮没脸”,他还傻傻地点着头,嘴巴笑到了耳朵根,眼角都笑出了泪。 开学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柠,凉凉地湿寒入骨。叶博在许望舒的保温杯里泡了滇红。 许望舒穿着Dior深蓝色修身款羊毛大衣,踟蹰半晌,“这样不好吧,我可是个低调的人。” “我买的你敢不穿。”叶博把电脑包塞他手里,把他往门口一推。 许望舒还是觉得不妥,“穿这么精英挤公交很奇怪哎。” “要我送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这跟我的草根气质不搭。” “我说好看就好看。”叶博不耐烦道,“你再敢犟一句嘴试试?” 忠犬的小尾巴耷拉着甩了甩,许望舒在自己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灰溜溜地走到电梯口。叶博突然叫住他,“晚上出去吃饭吧?” “行啊。”小尾巴立刻快乐地摇了两下。 “把……小杰也喊上。” 叶博有多矛盾许望舒很清楚,一方面渴望亲情,一方面又诚惶诚恐地不敢靠近。这个心思敏感的家伙,其实一直很在意樊文杰。许望舒笑了笑,点头答应。 雨下得不大,却连绵不断。 吃饭的地点被安排在学校附近的日料店。许望舒叫了樊文杰,樊文杰叫了姜陈,姜陈叫了林未,林未又叫了程远,程远顺便喊了张云珂,张云珂自然带上邱柠。 叶博看着拼接在一起的三桌人,满头黑线。 张云珂隔了老远看了叶博一眼,两个人前后从包间出去。他递给叶博一根烟。 “戒了。” 张云珂讶异,就好像一向食肉的狼开始吃草。 “有人在盯我们。”张云珂说。 过道里上菜的服务员来来往往,叶博贴墙站着,“我知道,我们三儿都被盯上了。” 张云珂点了烟,猛抽了一口,“冈村的弟弟还没死,后患无穷。” “是啊,他们感情很好。”叶博低着头,“要报复也无可厚非。” 张云珂疑惑地看着他,“你变了许多。” “珂哥……” “越来越心软了。”张云珂吐出灰色的烟雾。 “先生,我们店里禁止吸烟。”长相甜美的服务生彬彬有礼地提示。 张云珂冷冷睥睨一眼。服务生妹妹噤声离开。他不尽兴地掐了烟头,扔在垃圾桶里。 “我这几天老梦到过去的事情,有些人死的时候连眼睛都合不上。珂哥……我们会有报应吗?” “我不知道。”张云珂眯着眼睛看他,“但我不想死,邱柠还活着,我要陪着他。” “我甚至想,如果坐几年牢,心里说不定会好过点儿。”叶博继续自说自话,“这双沾血的手……” “叶博……”张云珂眉目凌厉地打断他,“你这样畏手畏脚,太容易对付了。”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两个人都喝了点小酒,许望舒撑着把伞,斜在叶博头上,步伐有点蹒跚。叶博笑着说:“你醉了。” “你也是。” “嘿嘿,哪有啊?”叶博揪着许望舒的脸颊,心说这脸上没肉啊,揪着就是没意思。 花朝月夕_58 “疼疼疼……”许望舒龇牙咧嘴地别过脸,硬把自己脸上那块皮从小白手里拽了出来。 许望舒说要挤地铁,叶博拍了拍口袋,许望舒炸毛:“你这臭毛病啥时候能改改!” “你白痴啊。”叶博笑着,“没这玩意儿我拿什么保护你?” “真男人都是赤手空拳的。”许望舒正经脸。 “赤手空拳你妹!”叶博一脚把他踢飞,站在路边大喊了声,“Taxi!” “哎呦嗨,飙英文嘿!”许望舒摇着小尾巴,小爪子挠着叶博的肩膀,屁颠屁颠地跟着挤到后排座位上。 “叶博……”司机用蹩脚的中文说。 叶博顿时全身肌肉紧绷,按住许望舒的肩膀,冷声道:“冈村建介?幸会了。” 许望舒多少知道吴门跟日本人有过节。他一把抱住叶博,用日语说:“有什么冲我来!” 叶博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微微惊喜的神态:“你还会日语?” “一点点……”许望舒低头谦虚了一下,还没回过神,叶博突然贴过来,一只手迅速拉开车门,贴着耳朵低声说了句“找珂哥”,随即将他蹬出车外。建介立刻一个急刹车,许望舒被这力道一甩,飞出老远。肩膀重重栽在路边,他连滚了两圈靠在路阻石上,弓着腰大口喘气。 建介刚要挂挡掉头,叶博迅速掏出枪抵在男人的后颈处,“他跟吴门没关系。冤有头债有主,我相信你也是讲规矩的人。” 建介不可置否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可能他也就会那么几句中文。叶博看着后视镜,等许望舒踉跄着大步往回跑,离开了视线,他才说:“你哥是我要杀的,放了不相干的人。” 建介用他那一级不到的中文说:“那个叫许望舒的人很好对付。” 叶博用枪死死抵着男人,“你他妈的到底想干嘛!” “让你生不如死。” 男人说中文的声音太滑稽了,叶博恨不得让那张嘴永远说不出话来。他沉声说:“其他人不要盯了。我一个人顶罪,够了吗?” 建介微微诧异地看着他,而后一笑,“够了。但你……会死得很难看。” “悉听尊便。” 出租车一路开了二百多公里,在山脚下停了下来,接应建介的只有两个马仔。冈村死后,日本那边内斗得厉害,叶博拉拢其中一派,把之前抢过来的军火生意归还,又暗中协助他们将冈村最亲近的一支清理干净。建介是只漏网之鱼,现在抓他也不过是拼个鱼死网破。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无所有的人战斗力最强。叶博从前是吴门最锋利的刀,现在这把刀钝了。爱人许望舒,兄弟张云珂、程远,师傅吴湛,甚至连樊文杰和潘瑜都成为了他的顾虑。 右肩摔了个粉碎性骨折,定了三个钢钉,许望舒坚决不住院,跟着张云珂去找叶博。樊文杰也要帮忙,许望舒默许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许望舒记住了车牌号,又用樊文杰的关系,调监控查到那车已经往城外山区的方向开了。他执意跟着张云珂的车一道去。张云珂在车上递给他一份文件。 “这是什么?” “叶博的资产,他之前托我转到你名下,你看看,没问题就签字。” 许望舒手抖着捏着不算太薄的一叠纸,双目赤红地吼道:“这算什么!交代后事吗!早就不想活了?!” 张云珂的声音很低,甚至是安慰的口气,“未雨绸缪吧。许老师……你别太激动,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我也不许他有事!叶博!混蛋!气死人了……”许望舒极力控制着声音,泪水不可控制地在眼眶里打着转。他猛吸一口气,不让自己哭出来。叶博一定不会有事,他要救他出来。 这场小雨一直没停,外面的天阴沉沉的,白天就像黑夜一样,见不得光。 手机和枪都被没收,眼睛被蒙,嘴被堵上了,四肢被捆住不能动弹。接下来的危险和折磨不可估量,叶博反而很平静。他不想死,却愿意赎罪。 全力以赴的一脚踢在腹部,叶博顿时蜷缩起来,又是一脚踩在他的背上,他想咳嗽,却被堵住了嘴,内藏出的血呛在口腔里,从嘴边溢了出来。 疼痛让人软弱,爱让人坚韧。 阳光明媚的早晨,许望舒带着金色的光圈出现在他的生命中,问他的尊姓大名; 认钱不认命的赌场上,许望舒骗他说来试试手气,结果是来保自己的学生,他的弟弟; 松木幽香的老宅子中,许望舒说会心疼他; 漫天飘雪的黑夜里,许望舒在暴怒中给了他一个温柔的吻; 商场中的不期而遇之后,许望舒要他的一心一意; 被潘瑜拒之千里后,许望舒抱着他说了“我爱你”; 第一个七夕的前一天,许望舒用信用卡分期给他买了块表…… 也许是怕他还没受什么罪就被呛死了,塞在嘴里的布被拿掉,叶博咳嗽得痉挛,声音却不大。接着,应该是铁棒之类的东西打在他的腰侧,肋骨好像断了,他看不见,但这疼痛他还能忍…… Complex的小房间里,许望舒被绑着怒吼着说没有劈腿,他还是打了许望舒; 黑猫不睡的包间里,许望舒气势汹汹地找他复合,说总要试一下的; 急诊室的病床上,许望舒一勺一勺地喂他喝粥,说要把他养圆了; 四十天的“冷暴力”之后,许望舒戴着老叶家的小银戒指,说他们是要好好过日子的人; 从看守所出来的那个下午,许望舒站在离开的原地等他; 又一个冬天,又是一场大雪,许望舒带他回家过年,为了他,整整跪了一夜…… 建介凄厉又残暴的嘶吼在耳边响起。不知什么东西猛然砸在了大腿上,叶博感觉整个躯壳都被砸碎了,四散在无尽的深渊里,混杂在建介的失兄之痛中,救赎着他不堪回首的黑色过往。 他声嘶力竭地低吼了一声,失去了意识,只剩下微弱的呼吸,随时可能冰消气化。 许望舒赶到的时候,叶博已遍体鳞伤地躺在地上。那三人是如何被张云珂、程远制服的,他都无从顾及。他椎心泣血,想把叶博送上车上却因为受伤的肩膀而做不到。樊文杰一个健步上前,抱住叶博,和邱柠一起把人抬上救护车。 叶博嘴边全是血,在煞白的肤色上甚是显眼。许望舒看着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他握着叶博的手不敢放,嘴里念念叨叨:“你不准有事!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啊,你就要寻死……你这个混蛋,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你他妈的要敢死,我就到阴间找你算账!你这个混蛋,王八蛋……” 樊文杰眼睛也红红的,拍拍他的背,“许老师,会没事的,博哥一定没事的。” 许望舒“嗯”了一声,实在是没有心力搭话。 花朝月夕_59 邱柠看了一下叶博的伤,表现出一名医生该有的镇定,安慰道:“许老师,抓博哥的人应该只是泄愤。这种事情,我也经历过……骨头可能断了,但是不会有生命危险,就是怕——” 樊文杰拉了邱柠一把。邱柠立刻闭嘴。 “怕什么?”许望舒猛地抬头看向邱柠。 “现在没拍片子,我也不能下定论。但博哥主要器官没有受到重创,也没大出血,不会危及生命,你放心。” 许望舒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想到骨头被生生打断,他自责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刚刚收住的眼泪又一个劲地往外冒。 “许老师,你必须稳住啊。博哥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保全大局?你自己也得养好身体……”樊文杰指了指许望舒受伤的左肩,“你要是倒了,真的放心让别人照顾博哥吗?” 少年在这个当口表现出的成熟和沉着让许望舒刮目相看,他看着樊文杰,欲言又止,最后小声道:“叶博把你当弟弟看的。” 樊文杰一愣,笑了下,“我知道。博哥对我很好。” 叶博被送进手术室不久,张云珂和程远都赶了过来。他们本没有要赶尽杀绝,但建介自杀了。许望舒连恨都没有,他知道,这是叶博自愿的。但是他怨叶博,怨他没有考虑过自己,就这么只身赴险。这和抛弃有什么区别? 张云珂走到他身边,“你脸色很不好,去休息吧。小柠说叶博没有生命危险的。” “我没事。”许望舒固执道,“我要等他醒过来。” “他会没事的。”张云珂总是这么镇定自若。 “我等他醒过来。” 叶博从手术室出来,直接转进了普通病房。大腿股骨骨折,里面放了钢板,据说要两年才能拿。许望舒听医生这么一说,眼前又是一黑。他抹了把脸,尽量不在众人面前哭哭啼啼。张云珂和程远眼眶都红了。张云珂抿着嘴一句话没说。程远远远看了躺在病床上的叶博一眼,立刻侧头吸了吸鼻子,走到走廊尽头,背对着所有人。林未跟过去,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叶博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张云珂守在他床边。 “许望舒呢?” “他啊,昨天不听劝,体力不支晕过去了。” “他没事吧?”叶博忙问。 “没事,许老师身体素质那么好,能有什么事啊?”张云珂努了努嘴,“咧,今后几年你得靠这个。” 叶博看着床边的拐杖,低头“唔”了一声,突然看到左手无名指上套了个木质戒指,“这特么是什么鬼?” 张云珂耸耸肩,“许老师趁你昏迷不醒的时候套上去的吧。” “许望舒!”叶博一声气贯山河,张云珂被震得直接飞贴在墙上。 叶博崩溃大叫道:“许望舒你给我过来!求婚仪式都木有是几个意思啊!还有拿一块破木头就想打发我,做你的白日梦吧!” 病房门被“嘭”地撞开,可怜贴在墙上的张云珂瞬间压成了肉饼。 许望舒肩膀上打着石膏,飞冲过来,一只大长胳膊抱住叶博,“博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叶博嫌弃地弹开他,一看人满脸是泪,吓一跳,刚才的气势瞬间灰飞烟灭。他小声问:“你怎么了?” 许望舒一边眼泪直飞,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骂道:“你说你这干的叫什么事啊!谁要你那点臭钱的!你他妈的想死,就带着我一起,黄泉路上我也不要你好过!” “许望舒……”叶博弱弱地说,“我没死呢……” “闭嘴!”许望舒抹着脸,“要是那个什么什么介的想给你个痛快,一刀割喉,一枪蹦脑,或者玩小日本的什么什么切腹怎么办!啊?怎么办?你说,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 “许望舒……”叶博轻拍他的背,好声好气,“好了好了,我这不好好的吗?别咒我了……真是的,哪有咒自己老公的……这人真是……” “是老婆!”许望舒终于不飙泪了,一阵一阵地抽泣道,“你看你,这腿不疼啊,你这个不知死活的王八蛋……” 叶博舔着脸,“好啦好啦,我是老婆,我是你老婆,行了吧?老子都为你从直男成零号了,就别生气了,不哭不哭撒……唉?怎么又哭了这是?哎呦我擦,是不是男人啊……” 自己兄弟居然是被压的那个!“肉饼”张云珂顿时菊花一紧,五雷轰顶,点着的火箭一样,屁滚尿流地飞出这个让他三观崩塌的病房。 叶博抱着许望舒,帮许望舒擦眼泪,手一伸,问:“这个破木头是啥?” “我自己用紫光檀做的婚戒啊,你看……”许望舒把他的手指一转,“喽,上面刻了一个‘舒’和一个“博”” 叶博用手指弹了下他的脑门,笑道:“我们家许老师还真是多才多艺啊。” “那是。”许望舒小狗一样在他的脖颈蹭了蹭。 叶博揉着许望舒的背,抬头看着窗外。 雨停了,云雾后依稀可见圆圆的月亮。二月十五的月光笼罩大地,也洒在了许望舒的身上。 花朝月夕,如诗如画。 愿他和许望舒,天长地久,一生一世。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完结了,下一篇是校园文,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嘿嘿嘿,努力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