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君侧》 清君侧_1 书名:清君侧 作者:三夜天 文案: 1v1、虐、强强 云衍是萧玄珏的男妻,原本是为了阻止他登上帝位而设下的一块绊脚石,却变成助他登上帝位的一把利剑。至此三年,利用与被利用,伤害与被伤害,真真假假的感情慢慢滋生,却被真真假假的迷相层层掩盖。三年后,萧登上帝位,登基之日一杯毒酒,将云赐死… 萧:她以为凭你一个男妻,就能阻止本王了么,呵呵,想的未免也太天真了! 云:王爷或许误会了,云衍不是您的枕边妻,而是您的手中剑… 内容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衍,萧玄珏 ┃ 配角:花无醉 ┃ 其它:虐,1v1,he ☆、楔子 云衍跪在殿下,脊背挺得笔直,尽管经过长期地拷打使得原本洁白如雪的袍子沾满血污,而他也虚弱的好似一阵风就能轻易将其吹倒,淡粉色的薄唇紧紧抿住,唇角还挂着未来及干涸的血丝,墨黑未束的长发垂到腰际,因为长时间缺乏调理,本来柔顺的发梢变得干枯毫无光泽,乱糟糟的拧作一团。 不管朝堂上的众大臣正以怎样的眼光看他,云衍只苍白着脸色一瞬不瞬地望着端坐在龙椅上的人,萧玄珏正在拟写一道圣旨,从云衍所跪的位置恰能看到他握着上等狼毫的手指骨微微泛起的青白。 “咳咳,咳咳咳…”云衍勾起唇角扯出一抹凉薄的笑,牵扯着积累下来未愈的内伤使他轻轻咳嗽着,而望向那人的眼神却依然倨傲。所有人都不做声,等待着看那位年轻的帝王会如何处置这个“魅乱后宫”的妖人。 萧玄珏身后站着的小公公被这沉闷的气氛压抑的有些焦躁,他不安地搓弄着衣角,眼睛时不时瞄向自家爷在明黄色绢布上落下的字迹,却越看越是心惊。抬头看看殿下跪着的瘦削人影,回想往日种种,他心中竟是生出一丝不忍来。 落下最后一笔,萧玄珏大力地将手中狼毫朝着云衍掷了过去,立刻就有数点乌黑的墨汁飞溅到他苍白的脸上,与上面的血迹混淆在一起,斑斑点点。低下头默默望着被摔折的毛笔,眸色变得深沉,没有抬手去擦拭一下脸上的污渍,云衍还是一动不动。 萧玄珏危险的眯起眼眸,冷峻的脸庞更是带着狠厉。见跪在殿下的人还是一副稳如泰山,丝毫没有要辩解的意思,萧玄珏怒火中烧,“腾”得从龙椅上弹起来,大步走到云衍身前,捏住他尖削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冷冷道:“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说的?” “回皇上,罪妾没有。”下颌上的痛意使他微微皱眉,但他还是强忍着扯出一抹笑来,淡淡道:“如今天下已经是皇上的了,罪妾有无罪过,不也仅凭皇上您一句话么?” “混帐!”萧玄珏怒喝,一掌将云衍掴倒在地,他眼中的怒火几乎将地面烧出个窟窿,“你说出这种话来,是当真不知死活了!” “罪妾活着…对皇上是一种折磨,倒不如死了干净。”尽管现在没有多少力气了,但云衍还是撑着从地上站起来又再次跪在萧玄珏脚边,他低下头,优雅地拭净唇角方流出的血线,轻轻笑道:“求皇上…赐罪妾一死以清君侧,求皇上…重振朝纲…” “好!好!好!”萧玄珏那一掌掴出去后半天没收回,他愣愣瞧着云衍倨傲倔强的样子,怒极反笑,拍着手掌连说了三个好字。转身一掀衣摆重新坐回龙椅,他抓起拟好的圣旨泄愤似地狠狠甩到张德胜脸上,喝道:“念!” 张德胜被那道明黄的圣旨砸了个措手不及,他望望殿下跪着地清隽的人儿又看看萧玄珏阴沉的脸色,犹犹豫豫道一声:“皇上…云……” “你要陪他一起死?”萧玄珏一声冷喝,如兽的厉眸狠狠扫过去。 “奴才不敢!皇上饶命!”张德胜吓得“噗通”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打开被揉作一团的圣旨,捏着嗓子抖抖索索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罪相云青城之子云衍,以男子之身侍于君侧,魅乱后宫,残害太子,妄图与其父狼狈为奸,动摇国之根本,其罪当诛。故削其嫔位,赐毒酒一壶,白绫三尺,令即刻上路。云氏一族,九族连坐。世代不可再踏入皇城一步!钦此——” 张德胜一口气念完,再次瞥了眼萧玄珏,见他只是半闭着眼睛向后靠在椅背上,并没有说话。他拿着圣旨到云衍面前,俯身无奈叹道:“云公子,接旨吧。” 云衍平静无波的眸光闪烁了一下,轻轻抬手将那块明黄绢布攥紧掌中,垂眸叩首,声线清冷:“罪妾,谢主隆恩!” 听到对方不卑不亢的清冷嗓音,萧玄珏张开眼来,如兽的眸子泛着寒光,冷冷道:“来人!赐酒!” 话声未落,马上就有小太监端了托盘进来,托盘上有一壶酒,一个杯盏,还有一块叠的方正的白绫。 “云公子,您自个儿选一个吧。”张德胜心有不忍,说完这一句就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云衍淡然轻笑,拿起酒壶也没用杯盏,直接仰头灌下。鸩酒过喉,热辣的灼烧感随着酒液的下咽传遍五脏六腑,终于让他难过得落下泪来。 饮鸩止渴,明知是毒,他却甘之如饴。可他最终还是错了,他看错了萧玄珏,也看错了自己。 三年,他做了萧玄珏三年的正妻。他以为,他们之间就算没有爱,也会有几分情分在,可他以为的倒底仅仅是以为罢了。三年来,他全心助萧玄珏夺取帝位,却在那人登基之日被一道圣旨赐死。 有殷红的液体自口中涌出重新灌进酒壶,那些入口的鸩酒便带上自己的血腥味儿了。“咣”,白玉的酒壶终于随着他的脱力摔在地上,玉碎,血染一地。他最后漾开唇角扯出一抹笑来,嘴唇微动,喃喃轻唤:“子晏……” 我说过,行之不是你的枕边妻,而是你的手中剑。飞鸟尽,良弓藏,你终于不再需要我了。 视线模糊的那刻,仿佛又看到那年,那天…人生初见。 ☆、归来 皇城之中,十里长街。 无论贫贵,一道赐婚的圣旨下来,家家户户门前便都挂满了红色的灯笼,贴遍了大红的喜字。 从晏王府到云相府,不过三道街的距离却汇聚了几乎整个皇城的人,几层的茶肆酒楼窗边满是挤破脑袋等着瞧热闹的,路边自是不用再说。 不多时,喜乐奏鸣的声音阵阵传来,依稀可以瞧见迎亲的队伍了。丞相府与皇家的联姻,又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经由皇后一手操办的亲事,场面之大,可想而知。 “啧啧,不知皇上怎么想的,让相府与晏王沾了干系,那太子怎么办?晏王有了云相做靠山…” “那也不好说啊,云丞相膝下无女,据说这次要做晏王妃的是云相的二公子呢。一个男的做王妃,呵呵…” “你是说云衍?” “对啊,就是那个庶出的二公子。” “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我倒是曾见过他一面,多么清贵的一个儿,让他以女子之姿雌伏,唉” “别说了,新郎官过来了!” 只见迎亲队伍的最前端,萧玄珏骑着一匹通体雪白宝马,马脖子上系着一朵灿烂如火的红花。而马上坐着的人一袭大红喜服,满头墨发也用血红玉的簪子高高束起,很是喜庆。 只是他脸上刀斧削刻过一般明朗凌厉的轮廓和不带一丝表情的神色衬得整个人有些阴冷,丝毫看不出他作为新郎官的欢喜来。 身后的乐师将礼乐吹得震天响,队伍正中的八个轿夫也将琉璃盖顶的喜轿抬得一摇三摆,直对着丞相府的大门走过去。 到了相府,早已有喜婆在门前侯着,见迎亲的轿子抬来了,忙拉着嗓子扯着喉咙对府里喊:“新郎官来了,新娘子快出来吧——” 又三两步迈下台阶对着萧玄珏一脸讪笑,扑索索抖着脸上的脂粉道:“晏王大喜,奴家给王爷道喜了~” 萧玄珏兽眸微眯,墨中泛银的眸子射出一道寒光冷冷打在喜婆身上。 喜婆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干笑几声退至一旁。 萧玄珏抬手示意乐师停止奏乐,一手轻扯缰绳调转马头,然后将目光穿过相府的大门投向内院。越抿越紧的薄唇召示着他逐渐消失的耐性。 一柱香的时间,有脚步的悉索声传来,院子里不知谁喊了句:“王妃来了!”接着就有几个丫鬟小童簇拥着个盖了红色喜帕的人出现在门前。 看到门前那人时,萧玄珏的瞳孔有瞬间的紧缩。他皱了下眉,攥住缰绳的五指慢慢收紧。 “哎呀!王妃怎么穿了件白衫就出来了,错啦错啦,喜服应该是红色的!”喜婆看到云衍一身白衣出府,吓得脸色一变,忙跑上前推桑着旁边的几个小童要将人赶回去换衣服,急道:“大喜的日子怎么穿白衣,快去换一件!” 然而那几个小童却没有动,只是面露难色,低头用余光斜瞄着萧玄珏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喜帕下云衍微勾唇角,伸出五指纤长的手拦住喜婆的动作,他面对着萧玄珏所在的方向,淡笑道:“凤婆婆不要惊慌,云衍以男子之身嫁入王府,本就与女子不同,一件衣服而已,王爷还未怪罪,你不要乱了分寸。” “这个……”喜婆怔了下,抬头去看马上的萧玄珏,试探着问:“王爷…您看……?” 萧玄珏侧首注视着相府门前一袭白衣头盖喜帕的云衍,他虽然肩背瘦削,却并不矮,挺直脊背时的坚毅反让人觉出几分高大来。 微微眯眼,萧玄珏几乎能感受到隔着喜帕那人望过来的目光。静默片刻,他一扬手示意乐队重新奏乐,摆正缰绳让马先行,道:“登轿,回府。”话毕再不看云衍一眼。 清君侧_2 透过布料间的空隙望着马上那人冷俊的侧脸,扬鞭挥马的动作带着几分决绝,云衍弯起狭长的眸子再次轻笑了下,任身边小童搀扶着走到轿边掀开轿帘坐了进去。 “起轿!”喜婆长声吆喝,八位轿夫挺直了腰板将轿子抬起来,再看萧玄珏,他已经骑着马跑出去好远了。 路边瞧热闹的人也都“唏嘘”起来,皇上亲赐的姻缘,相府没有一人出来送亲也就罢了,怎么迎亲的新郎官也撇下新娘走掉? 云衍听着轿外传来的议论声,只拂了拂方才被喜婆抓皱的袖口,单手支颐斜靠在轿壁小憩。 萧玄珏一路目不斜视,端正地坐在马上,也不管路两旁各色的说辞,到了王府,他率先下马。 乐师见他停下,也停止吹奏。轿子一顿,安稳落地,云衍睁开眼来,喜帕下一双清隽的眸子分外清明。 “将飞雪牵回马厩。”把缰绳交到张德胜手中,萧玄珏吩咐道,撩起喜服的下摆抬腿就往府里走。 “王爷,王妃还没下轿呢!”张德胜手牵缰绳,半躬起身子低头小声提醒。 脚步顿了顿,萧玄珏侧首向轿门看了一眼,不觉皱眉。 “王爷,外面这么多人瞧着呢…”张德胜道。 随队伍一起来的喜婆也反映过来,忙笑着吆喝一声:“新郎抬脚踢轿门,夫妻生活真和美——”然后又对着萧玄珏笑道:“王爷快踢了轿门迎王妃入府吧,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王爷…”张德胜又唤了声。 萧玄珏只将眉峰颦得更紧,如兽的眸子盯着轿帘,半晌才阴沉着脸色退回轿边,伸手掀起帘子。 有风吹进轿中,喜帕晃动了下,隐约露出喜帕下那人尖削光洁的下巴,只是一闪而过。 “下来吧,难道王妃还想要本王抱你出来不成?”一手撩着轿帘,萧玄珏淡淡道,不带一丝情绪,而他望着白衣如雪的人的眼光分明带着不耐甚至恨意。 似乎并没发现对方的冷淡,云衍施施然起身,因为身高他要猫着腰,钻出轿门时发顶无意擦过萧玄珏温热的掌心。 隔着丝滑的喜帕,他感到对方的手掌僵了一下,便忍不住勾起唇角,却表现的云淡风轻。立在萧玄珏身侧,垂首缓声道:“云衍多谢王爷。” 收回手负在身后,萧玄珏眼观鼻,鼻观心,只顾朝王府走。走了几步却发现并没有人跟上来,他不悦地回头,果然看到那人还在原地。 “王妃怎么不动,难道真要像女人一样让本王抱进府中吗?” “出嫁从夫,夫为上,云衍自是不敢劳烦王爷。”云衍淡淡道,顿了顿,他向前迈了一步指指头上的喜帕,“可是,现下…烦请王爷引路。” 萧玄珏定定望着他,忽而转头对随行的喜婆和轿夫道:“你们下去领赏吧。”然后一把捉住云衍纤细的腕子,沉声道:“既然如此,就跟本王走!” “别急啊王爷,还没拜堂呢!”喜婆见萧玄珏要直接将人带走,她做了这么多年喜婆却从没见过这般的,忙道:“吉时就快到了,快去拜堂吧。哪有结婚不拜堂的?!” “恩?”萧玄珏一双兽眸泛起银光,冷冷扫向喜婆,道:“怎么,本王让你领赏你不愿意?” “额…不敢,不敢,奴家这就去。”喜婆退后一步,讪笑着转身招呼那几名轿夫:“快快,还不快走!” “哼!”萧玄珏一挥衣袖冷哼了声,抓住云衍手腕的力道却没见小。他将人连拖带拽的拉进王府,直接推进喜房。 一路上云衍也毫不挣扎,只任由对方拖拽着。感觉似乎被带到一个房间,接着便有一股大力将他甩到床上。 “地方本王已经给你带到了,好好待着!”萧玄珏厉声道,没有了方才在府外时的好脾气。 “是,王爷。”云衍微微颔首,重新在床边坐正了,又将被推桑的凌乱的衣裳扯平整。他裸在袖口的一小截手臂已然被抓得青紫,但他却连萧玄珏这样对他的缘由问也不问。 萧玄珏半眯起眼睛将目光在那人手臂上停了一瞬,抬眼再次对上喜帕下的那双眸子,终于还是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晏王,恭喜恭喜啊,纳得新妃,以后您可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哈哈!” 到达王府正殿,里面已经有不少宾客坐等着看拜堂喝喜酒了。现在见萧玄珏现身,忙拱手哈腰地迎上去道喜。 “咦?怎么只有王爷自己,王妃呢?”一个身穿墨蓝绸衫胡子微白的中年男子朝萧玄珏身后看了看,淡笑道:“这还没拜堂,王爷不会已经着急将人送进洞房了吧。” “张大人说笑了。”萧玄珏拂拂袖口,悠悠踱到主位上坐下,淡淡道:“王妃身体不适不能行拜堂之礼,怠慢之处,还望诸位大人不要见怪。” “哦~”张止贤意味深长地笑了声,坐回自己的席位,道:“既然身体不适可要好生调理,我等可时刻盼望着王爷王妃早生贵子呢!” 萧玄珏眸色一紧划过抹杀意,却被他低头很好的掩饰过去。 “咳咳。”发觉气氛的沉闷,有人出来打圆场,笑道:“张大人你老糊涂了不成,王妃可是云相家的二公子,怕是不能如你说的那般生个小世子出来了。” “哟,还真是,看我!”张大人摇着头叹气,话毕抬头看看主位上的萧玄珏,笑道:“其实男妃也有诸多好处,男子心胸豁达,至少以后王爷不用同下官一样日日为了夫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头痛了,呵呵。何况在我朝,大户人家娶男妻并不罕见…” “张大人可说够了?”萧玄珏危险地眯起眼眸,一道寒光如箭射在张止贤身上。在张止贤愣怔的瞬间又带上笑意,他举起手边的酒杯,笑道:“如果说够了就喝酒吧。今日本王大喜之日,各位大人不必见外,一定要尽兴而归!” “咳…咳咳……”张止贤干咳一声,也端起酒杯隔空朝萧玄珏的碰了碰,笑道:“下官恭贺王爷新婚大喜!” “下官恭贺王爷新婚大喜”所有人齐声道。 “同喜同喜!”萧玄珏对着众人虚虚碰杯,仰首将透明的液体一饮而尽,抬头那刻,墨中泛银的眸子里分明是满满的狠厉和阴裔。 没错,在东莞国大户人家的正室当家夫人为免庶出夺嫡,往往选择给庶子娶男妻,断其血脉,使他不再具有继承家业的资格。 可是庶出皇子纳娶男妃,自东莞国建国三百年来却是从未有过的。皇室中人,就算是不受宠的庶出皇子,代表的也是天威,可以有男宠,男妾,而正妃却只能是女子。 现在皇上一道婚旨下来,他萧玄珏就要娶一个男子做王妃,这些人明着是来道喜的,实际上确实来看热闹甚至是落井下石的。 虽然这旨意与太子的生母皇后娘娘脱不了干系,但已经相当于告诉天下人,晏王萧玄珏不受帝宠,永远没有资格及太子一分一毫了。 握着杯盏的五指慢慢收紧,分明的指骨透出青白来。放下酒杯时萧玄珏面上已经重新带上笑意,道:“今日得以有诸位大人登门祝贺,本王实感荣幸,以后朝中事宜还望大家同心协力,共同辅佐太子,为我父王分忧啊。” “晏王客气了,为皇上分忧解劳是我等的职责所在。再说,如今您和云相结了秦晋,在朝中地位更胜当初,我等日后还要多多仰仗王爷呢!” 张止贤道,马上有许多人附和,“对啊对啊!” 这时有人发现在场众人并没有一个是云相府中的人,出声道:“欸,相府怎么没派人来啊,他可是做岳丈的人。” “……”萧玄珏唇角的笑僵了一下,心道,何止是没派人来,迎亲时都没送一下。据说云衍是庶子,应该也是不受重视所以才没人相送。 “王爷,相爷这是嫁出去的儿郎泼出去的水,不会不管王妃了吧,您的这个岳丈架子可大的很,哈哈哈!”张止贤含沙射影,半开玩笑似的道。 萧玄珏眸色一沉刚要开口,突然自门外传来一阵清冷含笑的嗓音。 ☆、血誓 “呵呵,看来这位大人与家父交谊匪浅,连他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都摸得一清二楚。” 抬眸向门边望去,云衍已经掀了喜帕,一身白衣胜雪自门外施施然走进来,略显倨傲的下巴微微抬起,狭长的眸子半眯着自张止贤身上淡淡扫过又落在萧玄珏身上。他勾起淡色的唇瓣轻笑道:“王爷让云衍好生休息,不过这大喜的日子,我怎好让王爷一人应对诸位大人?” 萧玄珏不明白他为何此时出来,沉眸盯了他片刻,不带表情。 云衍便也不再动作,只任他打量,对上那人墨中泛银的眸子笑的云淡风轻,墨黑未束的长发垂在身后,轻轻舞动。 张止贤面露讶色,琢磨不透云衍的话中深意,其他的大臣则面面相觑,等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毕竟王爷纳男妃在东莞国可是开天辟地头一次。 半晌,萧玄珏将目光移开寸许,朝旁边挪出几分让开一个空位,淡淡道:“站着干什么,过来坐。” 云衍微微颔首将眼底的笑意隐去,一手负在身后走过去坐在了萧玄珏身侧。他毫不见外地端起一旁萧玄珏方用过的酒杯,倒了一杯酒举在身前,朝张止贤笑道:“大人今日说了这么多,只有一句云衍颇为认同。” 对方明明是笑得和煦如春风,张止贤却感觉自己如掉进了寒冬腊月的冰窟窿,他抖了下胡子,颤声道:“哪…哪一句?” “大人方说云衍不是女子,为王爷省去了诸多麻烦,怎么,您刚说过的话这就忘记了?”云衍淡笑道:“不过大人真是说对了,女子不宜抛头露面,云衍可就不用拘于这些虚礼了。这杯酒算我敬大人的,还请赏云衍三分薄面。” 说着他率先举杯,将酒水一饮而尽。 “额…王妃折煞下官了。”张止贤显得有些惶恐,,来时没人提前告诉过他丞相府的二公子云衍是个笑里藏刀的人哪,怎么如今看起来这人不如想象中那般软弱无能呢? 清君侧_3 萧玄珏侧首微微眯眼,看云衍将酒饮尽,晶莹的酒液将其淡色的唇瓣镀上一层莹润的光泽,衬得整个人的线条都温和起来。 正在他将要移回目光时,云衍恰巧放下酒杯朝他望过来,四目相对,云衍眉眼含笑:“王爷瞧什么呢,云衍可是说错了什么?” 萧玄珏避开众人的注意,用冰冷的眼神丢给他一个警告。重新将视线投向殿下众人,萧玄珏笑道:“王妃说的不错,有王妃作陪,各位大人只管喝个尽兴!” “啊…哈哈哈!”众人笑道:“王爷大婚之日,我等若将王妃灌醉了,回头洞不了房,您可不要怪罪啊——” “王妃身为男子,岂是那么容易就醉的?”萧玄珏嗤笑一声,偏头对云衍沉声道:“今日大家都高兴,王妃可不要驳了众大臣的兴致啊。几杯酒,应该不成问题吧?” 云衍垂眸啜了口酒,颌首道:“还好。” “哦~既然王妃自己都说了,我等就不做作了,来来来,我们敬王妃一杯!祝王爷王妃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一人从座位上站起身,隔空举着酒杯向云衍虚晃一下。 云衍便也随着他虚晃一下,淡笑着将酒饮下。 “王妃好酒量!真是让我等粗人都喟叹弗如了。”一个虎背熊腰将军模样的人站起来,抓起酒坛抱在胸前,道:“在下骠骑营副统领胡一彪,敬王妃一杯!祝您和王爷早生贵子!” 云衍撇下酒杯,也抓起酒壶,弯起唇角笑道:“将军怎么还没喝酒却先醉了,说起胡话来?” “哎呀,看我这破嘴!”胡一彪发觉自己的失言,立马扬起巴掌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引得众人哄笑。 云衍笑道:“将军乃爽朗之人,不拘小节,无心之言不足为过。” 胡一彪怔了下,突尔大笑,赞赏道:“王妃好气度,我这样计较倒显得过于女气了,”他举起酒坛撸起袖子大声道:“看我自罚一坛谢罪!”说着他仰头咕嘟咕嘟将酒喝了个干净。 云衍却没由着他自己喝,而随他之后也提起酒壶仰首将壶中酒液一饮而尽。 萧玄珏斜靠在座椅上,半眯着眼睛似在小憩,眼角的余光却从未离开身旁一杯接一杯豪饮的人。眸中点点寒光,阴晴不定,情绪难测。 …… 酒过三巡,天色早已昏暗下来,见前来道喜的人都走得干净了,萧玄珏命张德胜差人将酒桌收拾干净后,却不管已经喝下两三坛酒的云衍,起身要走,起到一半动作却顿住,因为此时他的衣摆正被人攥在手里。 微微皱眉不悦地望着云衍,他冷声道:“放开!” 云衍不为所动,只弱声道:“王爷就这般撇下新婚的妻子不管了么?”说话时脸上带着的笑意如同狡猾的狐狸,“我醉了。” “你不是很能喝吗?”萧玄珏一把扯出自己的衣摆,眼底划过一抹讥笑:“想不到你看起来温吞,却很喜欢出风头,谁准你擅自踏出那间房门的?” 云衍也没再坚持,而是自己站起来,擦过萧玄珏的肩头往外走,边淡淡道:“那我再回去好了。” “站住!”萧玄珏厉声喝道,伸手如铁钳一般扣住对方肩头,使人不得动弹,他危险地眯起眼眸,冷冷道:“你今天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云衍回过头来对他笑了一下,“王爷是说云衍自己掀了盖头走出来这件事?” “……”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萧玄珏不置可否。 “呵呵,王爷不想自己动手,云衍总不能一直顶着它吧?”云衍无辜地眨了下眼睛,“虽说出嫁从夫,但云衍乃男儿身,多少要有些自主的权利。” “哈哈,你还知道自己是男子?!”如同听到了好笑的笑话,萧玄珏松开手退后一步仰面大笑,笑完又道:“若你知自己是男子怎还会低贱到嫁做人妇?若你知自己是男子怎还好意思抛头露面到处宣扬自己是本王的男妻?你当真一点身为男儿的羞耻心都没有?!” 云衍听后垂眸低低笑道:“王爷既然说了我是您的王妃,想云衍一个庶子仅能攀上王爷这样的皇亲国戚做夫君,有什么不好炫耀的?王爷觉得有云衍做妻羞耻的很,但我却很欢心呢。” “这样的话你都说得出来,本王真是小看你了!”萧玄珏冷笑,顿了顿,他沉声道:“本王不会碰你的,稍后我会让张德胜给你找间客房住着,明日再收拾出个院子,你就搬进去吧。” 似乎没料到对方会有这种安排,云衍愣了一下,又笑道:“臣妾这可算是被打入冷宫了?” “你以为自己还有别的选择?” “呵呵……”云衍低头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萧玄珏皱了下眉。 “没什么。”云衍轻轻摇头,他抬起清隽的眸子专注地望着萧玄珏,缓声道:“王爷真的以为云衍身为男子却愿意以女子之姿雌伏?” “难道不是吗?”萧玄珏冷笑:“而且你为何而来,本王也心中有数。她以为凭你一个男妻就能阻止本王了么,呵呵,这想法未免也太天真了。” “王爷今日说出这番话来,难道就不怕云衍说出去?” 萧玄珏眼神一凌,猛地扣住云衍欣长白皙的颈子,冷冷道:“本王既然敢说,害怕你会传出去?” 被人扣住命脉,云衍脸色憋成绛紫,却勉力一笑:“王爷怕是误会了,云衍嫁来王府不是要做您的妻,何况王爷想要的东西,又有谁能阻止得了?” “你想说什么?”将人拉近几分,萧玄珏狠狠道。 云衍扯开唇角,顺着萧玄珏的动作将唇瓣贴向他的侧脸,轻轻吐息:“我不是您的枕边妻,而是……” 混合着酒香的温热气息喷在脸侧,萧玄珏心神微滞,手上的力道渐松。偏头躲开几分,他一眨不眨地望着云衍,缓声道:“是什么?” “是…呵呵…是您的手中剑哪…”话音未落,突然一道寒光自二人腰间升起,云衍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了一把半尺有余的匕首,正抵在萧玄珏小腹。 几乎是出于本能,萧玄珏抽了口凉气猛地松开扣住云衍的手快速后退一步,同时凝聚内力于掌心,一掌将云衍拍开丈许。等人如断了线的纸鸢一般摔落在地上,惊魂未定的萧玄珏才看清原本对着自己的匕首已经有大半没入对方体内,血染白衣,很是刺目。 “你……”萧玄珏惊诧地望着这戏剧性的一幕,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呵…咳咳……”云衍无力的倒在地上,他扯唇轻笑,却咳出一大口血来,艳红的血线顺着光洁的下颌滑下来:“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只是几句话就可以放松你的警惕,幸好刚才那一刀我没有真的想要刺下去,否则…咳咳……” “你疯了?!”萧玄珏不可置信地望着地上的人,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墨中泛银的眸子渐渐聚起深如幽潭的光辉。 “云衍只是要告诉王爷…我不是您的妻子,而是一把您可以随意处置的利刃。此次以后,云衍这条性命就是你的…”顿了顿,他猛地将匕首从腹间抽出,竭力丢在萧玄珏脚边,弱声道:“以这把匕首为证…王爷不弃,云衍不离……” 低头望着脚边染血的匕首,萧玄珏眸中的墨色越来越浓,说不出为何,他自知自己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却还能忍住不发作。 云衍腹间的刀口正涓涓向外流着血,这使他本就白皙的脸色更加苍白。如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云衍强撑着失血带来的晕眩感与萧玄珏对视,在看到对方眼底的愤怒时,他忍不住笑了:“你…不信我?” 萧玄珏阴沉着脸嘴唇动了下却没有回答他,望着白衣上越来越多的艳红,他终于大步上前伸手点了云衍身上的几处大穴,又按住伤口,转头朝门外大声吼道:“张德胜!传太医!!!” 云衍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微勾唇角,露出个胜利的笑容,安然闭上了眼睛。 ☆、赌命 “王爷,王妃那一刀万幸没有伤到内脏,只是伤口太深失血过多,倒是他胸前中的那一掌伤到心脉,可能要养将个……” 太医絮絮叨叨说了太多,萧玄珏只沉眸盯着新床上双目禁闭脸色刹白的人,抬手打断太医的话,“他什么时候会醒?” 太医一愣,将剩下的话憋回肚里,低头拱手答道:“回王爷,王妃的伤口已经上过药,不出意外,明日一早就会苏醒,到时再将下官开的药方煎好喂他服下……” “张德胜,送王太医回去。”没等对方说完,萧玄珏已经不耐地差张德胜送人走了。 “王太医,有劳了。”张德胜做了个请的姿势,客气道。 王杰安转头看了眼床上的人,摇头叹着气跟着张德胜走了。 真是,多好的一个人儿,却要同女子一般伺人身下,而且大婚之日还差点丢了性命。 自然,王杰安不知道那一刀是云衍自己刺的,看萧玄珏冷淡的态度,他还以为是晏王不满自己娶男妃而虐待云衍。 现在新房中除了他与云衍,并没有其他人在。萧玄珏已经脱下白天穿着的大红喜服而是换上了一件银线滚边的黑色锦袍,青丝半挽用银色的发带绑在脑后,其余的垂在肩头随着他略显沉重的呼吸轻轻起伏。 负手立在床前,他紧抿着唇眯起那双墨中泛银的寒眸注视着昏迷中的云衍,一瞬不瞬。手中攥着的是那柄沾了血的匕首,萧玄珏的眉峰越皱越紧。 这个人究竟要干什么,他看不透。 自从接到赐婚的圣旨后他就笃定云衍是皇后派来的,可是方才云衍说的那番话和捅向自己的那一刀让他有些不确定了。 “王爷,我不是您的枕边妻,而是您的手中剑哪。以此匕首作证,王爷不弃,云衍不离…” 清君侧_4 没有人会傻到赌上自己的性命去证明一句谎言的真实性,而且云衍望向他的眼神纯净明澈,不像有假。那么,这人说的话他能信吗? “王爷,皇上口喻传您入宫。” 张德胜送王太医回去后,又带了个宫里的小太监回来。 萧玄珏闻声回身,眼波微动。这么晚了,皇上传他干什么? “知道了,本王这就去。”萧玄珏淡淡道,转身走到墙边的柜子前拿下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将匕首收了进去。 将要迈出房门那刻,他脚步一顿,又深深望了床上人一眼,对张德胜吩咐道:“若他醒时本王还未回来,你看着让他将药吃下去。” “是,王爷。”张德胜低头应了一声,恭敬地看着萧玄珏跟着传话的小太监走了。然后他拉了张椅子坐在床前守着,既然王爷交代了,他就要尽职尽责不是? 一手托腮瞧着床上昏睡的人,张德胜忍不住感慨。想他家王爷活到二十七岁还未纳妃,好不容易得皇上赐婚,王妃竟然是个男子。虽说这新王妃看起来清贵俊美,可也有些说不过去,何况大婚之夜就差点弄出人命来,不知今后是福是祸呢。 皇上将萧玄珏传去后果然一夜都没有将人放回来,张德胜坐等右等不见人,眼见得日上三竿而云衍还没有要醒的迹象,直急得他团团转,要去再将王杰安请来给人好好瞧一瞧。 刚转过身还没出门,身后却传来一阵轻微的闷哼。 “嗯……” 张德胜脚步一顿忙回头去看,就见云衍已经睁开眼,原本混沌的目光正逐渐恢复清明。他一喜,颠颠跑回去道:“王妃您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看清自己现在正躺在新房的大床上,云衍苍白着脸色微微笑了下,将视线从半空移到张德胜脸上,问道:“他呢?” 愣了下张德胜才反映过来云衍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便老实答道:“王爷昨晚被皇上传进宫了,这会儿还没回来。”顿了顿,他瞧瞧对方苍白的脸色,“您有什么需要对我说也一样,王爷走时交代了,让我好生伺候您。” “他真这样说的?”云衍闻言微怔,眼底漾起淡淡的笑意,他轻轻摇头,道:“我没什么需要的。” “呀,我想起来了!”张德胜突然叫了一声,发觉失态,又小声道:“王爷吩咐说等您醒了要煎药给您喝,您等着,我这就去!” “恩。”云衍应了声,因为受着伤,又几乎一天没吃东西了,很是疲惫,所以由着张德胜去煎药,他再次闭上眼假寐。 张德胜跑出去一会儿就端了煎好的药回来了,见云衍闭着眼睛,他犹豫着要不要把人叫醒。还没张口,云衍听到声音就已经睁开眼来。 “王妃,喝药吧。”张德胜道,他先将药碗放在床边的矮柜上,轻轻将云衍扶起来又在他背后垫了松软的被子让他靠着不至于太累,才重新端起药碗用勺子盛了要喂。 药刚到唇边,云衍便皱了下眉,向后仰头却不肯喝。 “怎么了,怎么了,可是苦了?”张德胜道。 云衍抱歉地笑了下,弱声道:“烫……” 张德胜收回勺子用手探了下碗壁,马上就被烫的缩回手来。他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嘿嘿,我忘了药是刚煎好的了,王妃莫怪。” “无妨,你先放下吧,等稍后凉一凉再喝。”云衍对他笑笑。 张德胜赞同地点着头,再次将药碗放回矮柜上,他看云衍脸色不是很好,似乎很累的样子,便道:“您要先躺着吗,等下喝药时再坐起来?” 云衍摇头,淡笑道:“不了,你陪我说说话吧。” 张德胜抓抓脑袋,尴尬地脸侧微红:“呵…呵呵,王妃要跟奴才说什么啊?” “我可没见你当奴才瞧,你也不要张口闭口的王妃奴才了,我不喜欢这些虚礼。” “这…”张德胜有些为难,王妃就是王妃,不叫王妃叫什么。 “你跟着王爷多少年了?”见对方面露难色,云衍也没有继续强求,他含笑道。 “回王…”顿了顿,张德胜别扭地改口道:“云公子,我自八岁入宫跟着王爷,如今已经十十七年了。” “如此说来,你差不多是与他一起长大的了。”云衍垂眸遮掩了情绪,淡淡道:“平日王爷都有什么喜好,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张德胜才明白过来王妃是要多了解王爷一些,心中甚感欣慰。 虽然认识云衍不过一天,但他对这个新王妃很有好感,他不懂宫里的那些争斗,只盼着萧玄珏与他能和和美美。于是忙将自己知道的出来。 “王爷穿衣偏爱黑色,用膳喜欢口味清淡些的,他不吃海鲜,因为对海味儿过敏,王爷睡前有喝茶的习惯,但是只喝淡茶,因为太浓了不利于睡眠…” 张德胜拉了凳子往云衍旁边靠了靠,坐下滔滔不绝悉数萧玄珏的生活习性和幼时的事。 云衍靠在软被上专注地听着,眼底含着柔柔的笑意。 当听到萧玄珏在十一岁时因为误食了蛤蜊出疹子发烧险些丢掉性命时,他皱了下眉;听到萧玄珏十二岁时第一次随皇上去狩猎场狩猎就射杀了一头麋鹿时,他又勾起唇角轻笑,眸中闪着晶亮的光;听到萧玄珏十七岁母妃遭人陷害被皇上处以绞刑,而他也至此失宠时,云衍脸上闪过一抹痛意… 张德胜边说边观望着云衍的神色,将他不断随情绪变化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更是肯定了云衍这个王妃。男的又怎样,只要对王爷好不就成了? 因为心中有事,张德胜说话的速度不觉慢了下来,最后竟然停下了。他望着云衍略显虚弱的笑脸,发起呆来。 “继续啊,你怎么不说了,我还想听呢。”云衍弱弱笑道。 “云,云公子,您这样瞧起来真好看!”张德胜傻傻一笑,抓了抓脑袋,“而且我看的出您是真心对王爷好的,有您做王妃,王爷真是有福了。” 云衍一愣,突而低头轻笑:“呵呵…咳……”动作扯动伤口,他咳了声,复道:“难为你能这么想,我还怕你们这些府里人会介怀我是男子误了你家王爷的前程…咳咳…” “这您就说错了,我们只心疼王爷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有什么只能自己担着,现在有个能陪他一起的,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呢。”张德胜呵呵笑道,发觉已经说了半天话了,他伸手又去探了下碗壁,道:“云公子,药已经温了,等下再凉就会影响药效,现在喝罢。”说着他端起药碗拿了勺子要去喂。 云衍笑了笑,避开他送上来的勺子,弱声道:“我自己来罢,一碗药而已,还能端得动。”便从张德胜手里接过药碗自己喝起来。 “苦不苦,我去给公子找些果脯来。”张德胜拗不过云衍,只好由他去。他站起来转身要去厨房找果脯,还没出屋就脑袋撞上一堵呼啸而来的软墙。 ☆、邀宠 “这您就说错了,我们只心疼王爷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有什么只能自己担着,现在有个能陪他一起的,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呢。”张德胜呵呵笑道,发觉已经说了半天话了,他伸手又去探了下碗壁,道:“云公子,药已经温了,等下再凉就会影响药效,现在喝罢。”说着他端起药碗拿了勺子要去喂。 云衍笑了笑,避开他送上来的勺子,弱声道:“我自己来罢,一碗药而已,还能端得动。”便从张德胜手里接过药碗自己喝起来。 “苦不苦,我去给公子找些果脯来。”张德胜拗不过云衍,只好由他去。他站起来转身要去厨房找果脯,还没出屋就脑袋撞上一堵呼啸而来的软墙。 看清来的是萧玄珏,张德胜忙兴奋道:“王爷,您回来了!王妃醒了,正喝药呢!” 好似没听到张德胜的话,萧玄珏风一般闪身到床前,一双墨中泛银的寒眸冷冷望着云衍,毫无温度的话从他凉薄的唇间吐出:“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云衍正在仰首喝着最后一口药,听到对方的问话他动作稍顿,不过还是继续喝着药,并不回答。 见此萧玄珏怒气更盛,突然劈手一把将云衍手中的药碗扫落在地,吼道:“别喝了!” 褐色的药汁洒出来,有一些挂在云衍唇角,更多的则是洒在他胸前的衣襟上。 被萧玄珏突然的动作和脸上的狠厉吓住,张德胜在旁边唤了一声:“王爷,王妃有伤在…” “滚!”萧玄珏转头扫了他一眼,怒喝,眼中积聚的墨蓝如雾蔼让人心生寒意。 张德胜哆嗦了下,只得不忍地望了云衍一眼,乖乖退了出去。 重新将目光转向云衍,萧玄珏按着心中最后一点耐性,声音里带着压迫,道:“本王再问你最后一遍,昨晚那一刀你是不是故意的?” 伸出纤长的手指不紧不徐地将唇角带着苦意的药渍一点点拭净,云衍稍稍抬起清冷的眸子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若说不是,王爷会信吗?” “本王能信吗?”萧玄珏不答反问,半眯着冷眸与云衍对视,目光中如有烈火。 没了往日的笑意,云衍与他僵持片刻,终于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垂眸淡淡道:“既然王爷不信,那您说是就是罢…” 萧玄珏见此不禁暴怒,一把攥住对方的衣领将他整个人自床上提起来,逼近他,冷冷道:“一个相府庶子而已,你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嗯…”激烈的动作扯动伤口再次裂开,云衍皱着眉头闷哼,却丝毫没有挣扎,扯开干裂的唇瓣对萧玄珏微笑,眸中清亮。 清君侧_5 被他这样看着,萧玄珏心中莫名一阵烦躁,忍不住重重将人摔在地上,居高临下看对方匍匐在自己脚下,冷笑道:“哈哈,你赌对了。” 云衍那一下正摔在药碗的碎片上,利刃划破手臂,拉开一道寸长的口子,加之伤口撕裂,痛得他险些背过气去,勉力用双手支地撑起身子大口喘息。 萧玄珏顿了顿,有些自嘲地沉重叹息:“就算你仅仅是个相府庶子,本王却奈你不得…你只是中了一刀,才片刻功夫就传进宫中。若本王真杀了你,怕就不仅是在宗祠悔过一夜这么简单了……” 云衍猛地抬起头来,才注意到那人眼底一夜未眠的乌青和膝盖上因为下跪沾染的泥灰,眼神闪烁一下,他有些坚涩地开口:“王爷难道还不明白么,若想…咳咳…若想有出头之日,报杀母之仇,你就该好好利用我…咳咳……我说过,云衍这条性命已经是王爷的了……” “你图什么?”萧玄珏冷声打断他,忽而蹲下身子,伸手抬起云衍尖削的下巴与他对视,面带嘲讽,眼中的墨色却深不可测,“还是你真的对本王一见倾心,为爱奋不顾身?哈哈,真可笑!你以为本王会……” “若说是呢?”云衍被迫昂着头,虽然人很虚弱,气势却不输萧玄珏半分,他勾起唇角,淡笑道:“王爷说的不错,云衍心中,咳咳…确实对您有意。” 萧玄珏的瞳孔被他逼视的缩了一下,剩下那些要嘲讽他的话却如同鱼刺,卡在他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 将对方的表情收在眼底,云衍笑了笑,拂开萧玄珏已经僵住的手,唇瓣凑向对方耳侧,轻声如呢喃:“相府的二公子…皇后娘娘的亲侄子…皇城中的第一公子…惊才绝艶,斯人无双…云衍的哪一个身份,都值得王爷您大作文章,好好加以利用罢?” “你…唔……”一声声轻喃伴着温热的气息传进耳中小孔,萧玄珏感觉自己被那犹如魔咒的声音震得脑中晕眩,不解地要去看那人,刚转头却唇上一凉,贴上两片柔软。 云衍竟然主动攀上来吻住了他! “萧玄珏,你宠我吧,好好宠我,因为你没有别的选择…”云衍用力环住萧玄珏的脖子,在他唇上轻触,动作极为生涩,态度却很是虔诚,边吻着边喃喃道:“我把自己交给你,因为我…”声音渐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萧玄珏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要将人推开,可还没等他动手,颈上的束缚突然松开,云衍无力地滑落下去。 “云衍!”下意思地将人下滑的身子接在怀里,萧玄珏第一次张口叫出云衍的名字,而声音中的急切他自己却没能发现。 低头去看,云衍已经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本来苍白的脸色带着抹异样的潮红。萧玄珏皱了下眉,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发现烫的厉害,视线下移到那人小腹,才看到尽管隔着纱布,昨晚刚换过的中衣已经再次被血染红了。 这次萧玄珏没有叫人传太医,他只是将昏迷的人打横抱起来重新放回床上。 他找来药箱,解开云衍的上衣目光触及他胸前已经变得青黑的掌印时,目光顿了下又移开,剪开纱布在刀口上倒了些金创药,又拿了新的纱布给人包扎好。 最后他用巾帕浸了凉水覆在云衍滚烫的额头上,才给他扯好被子,自己着坐在床侧深深望着昏睡中的人。目光中带着三分疑惑七分探究。 而这一次注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久,足足有两个时辰。直到张德胜来问他已经过了正午了,是否需要让人传膳,萧玄珏才似刚收回心绪。 看了眼床上毫无醒转迹象的人,压下声音轻声道:“你去叫人将行云阁收拾出来,以后王妃就住那里了。” 张德胜愣了下,行云阁可是晏王府中除了萧玄珏住的晏思楼之外最好的一座楼了,现在他将行云阁赐给云衍,是不是证明他也认可了云衍?张德胜暗自替云衍松了口气,恭敬道:“是,可……王妃现在有伤在身,马上搬过去不太好吧?” “本王让你去办你就去,啰嗦什么!”萧玄珏冷声道,音调却不高。 “是,我这就去办。”张德胜应了一声,不解地退了出去。 萧玄珏向后望了云衍一眼,见他依然睡得很安稳,没有被吵醒,便也出去了。这里是新房,却不是他的卧房,他的饮食起居从来不在这里。 关门声响过后,床上本睡着的人动了动,一双清隽的眸子缓缓张开。望着还在轻微颤动的门扉,云衍神色淡淡,猜不出情绪,只是他轻轻抬起手臂抚上额头还带着凉意的布巾,五指慢慢收紧。 ☆、密匣 皇城中炸了锅,都在疯传晏王盛宠新王妃,将府里最好的阁楼都赐给他了。 这日在朝堂上太子一党的人对萧玄珏明里暗里挤兑一番,尤其是抓住他娶了男妃不放,而皇上却毫不制止,只是冷眼在一旁观望。 因为对方说的是事实,所以与萧玄珏交好的几位大臣也说不出话来反驳。尽管他们掌握了些□□私下里不堪的行径,但苦于证据不足,又不能直接调查打草惊蛇,所以只得憋着一肚子气忍辱。 好不容易到了退朝,刚出宫门要上轿就被一个人叫住了。 “皇弟留步!”太子一身明黄色蟒袍,摇着描金的扇子由十几个随从簇拥着朝他走来。 萧玄珏放下轿帘回过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又换上笑脸道:“见过太子殿下!” “哈哈,你我兄弟,何必多礼!”太子仰面笑了声,朝身后的一名小太监招招手,道:“本宫给晏王妃带的东西呢?” “在这儿呢!”小太监马上拿了个小巧的白玉盒子到萧惘面前。 接过白玉盒子,萧惘笑得一脸高深莫测,“皇弟大婚时本宫作为兄长却没能送上贺礼,此后一月来又忙着处理父皇交代的正事一直耽搁着,要说云衍还是本宫的表弟呢,贺礼现在补还来得及吧?”说着他就将盒子递到萧玄珏面前。 有些狐疑地望对方一眼,萧玄珏伸手去拿盒子,萧惘却又收回去了。 “欸~这可是我们表兄弟之间的秘密,你可不要偷看哦!哈哈!” 萧玄珏不悦地拧眉,又不好直接表现出来,只得僵硬地笑了笑,将盒子拿在手里,道:“本王替他谢过太子了。” “好好,皇弟快回去吧,估计这会儿弟妹正在家等着你呢!”萧惘摆摆手示意萧玄珏可以走了,便很嚣张地踱着步子往东宫的方向走。 萧玄珏半眯着眼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渐渐收紧了握着盒子的五指。 盒子里是什么他不感兴趣,但它足以证明云衍和萧惘之间有着莫大的牵扯,既然如此,那人曾经说的那些话必然都是假的。虽然他本来也从未相信过,但为什么此刻心中会闷得难受呢? 回到府中后他本要回晏思楼,结果在院子里看到一个小厮端了药碗低着头匆匆自他身旁走过去,甚至连他的存在也没发现。 微微皱眉,萧玄珏叫住他,道:“府里谁病了?” 那小厮走的急,突然被叫住愣了下才回过头来,看清是萧玄珏后忙躬身行礼,道:“回王爷,药是送去行云阁的,张总管交代的,一日一副。” 难道云衍的伤还没好?眸色沉了几分,萧玄珏若有所思。 那日让张德胜收拾好行云阁后就命云衍搬过去住了,出奇地那人丝毫没反对。 自他住进行云阁至今已有一月,萧玄珏却一次都没去看过他,云衍只安静本分的在楼里待着,并没有传出什么动静,这让萧玄珏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 现在碰到小厮送药给他,萧玄珏突然想去看一眼那人此刻在干什么,顺便将太子送的盒子给他,也好观察一下他的表情。 “药拿来,本王去送。”说着他便从小厮手里接过托盘端着药往行云阁而去。那小厮傻愣愣地在原地歪着脑袋看萧玄珏离去,怎么回事,王爷不是不管王妃的吗? 到了行云阁云衍的房门,萧玄珏见门是闭着的,便伸手扣了下门,结果里面没有什么动静,更没人前来开门。 难道房中无人?萧玄珏一把将门推开,大步迈了进去,果然,房中空无一人! 隐隐的怒气逐渐在他冷寒的眸子里聚拢。早朝是在五更天开始,现在下了朝时间也还早,云衍却已不在房间。或许这一月来那人之所以毫无动静,正是因为他日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溜出去吧。 “混账!”萧玄珏气得一下将药碗连同托盘摔在地上,刚要开口命人将他捉回来,转念又想如果在房间等着他回来捉个现行岂不更好? 眼神在屋内巡视一周,最后落在书案后面,他跨过地上的药碗残渍,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脸色阴沉,几乎让人以为他就要下令杀人了。 等了一刻钟的时间,萧玄珏渐渐失去耐心,本来他的耐心就不多,自从结了婚就被云衍一点点消磨殆尽了。 于是盯着房门入口太久眼睛都累了,他将视线移到书案上,要找本书打发时间。却看到桌面上有一叠小笺,最上面的那张写了几行字,字迹潇洒飘逸却带着入木三分的力道。都说字如其人,看这字体,字的主人应该也是柔中带钢的性子。 而这屋中住的是谁,他当然知道。鬼使神差,他伸手拿起了第一页,细细看起上面写着些什么。 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一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 后面一句也许是云衍临时有事,所以没写完。不过这首叫做《清平乐》的词,萧玄珏也知道。他嗤笑一声,心道那人看起来一副清高样,也不过如女人一般只会哀怨离愁。 放下这张又要去看第二张,门口却传来几声脚步的轻响,他抬起头,便没能看到第二张上写着的同一首词,最后一句却被改为:人面不知何处,黄发小儿无情。 以及落款处的二字:行之。 云衍从外面回来,远远看到房门大开,走到门口入目的首先是地上的狼藉。脚步顿了顿,他微微错愕,就听到屋里有一声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 “看来你的伤都好了是吧,竟能出入王府如无人之境。”萧玄珏逼视着云衍,冷声道:“这几日你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说!!!” 云衍这才看到萧玄珏正坐在书案后,阴沉的脸色简直比他身上的衣服还黑。他泰然自若地走进屋,将手里拿的油纸包放到桌上,又俯身蹲在地上去捡药碗的碎片,边淡淡道:“今日我感觉身体好一些,便出去走走,顺便买了些东西。” 见自己的怒火到了云衍那里就像一拳打在软棉花上,丝毫达不到威胁的作用,他“滕”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几步走到云衍面前捉住人的腕子将他拉起来,吼道:“别捡了!” 清君侧_6 “啊!”云衍唇间溢出一声痛呼,被萧玄珏一拉,他的手指碰到碎片,划破了个小口。 萧玄珏也看到了,他目光闪了一下却没松手,冷笑道:“你说出去买东西就出去买东西了?有什么证据!云衍,本王让你住进行云阁,你就真以为自己是王府的主人了?” 对方如此咄咄逼人,云衍也有些无奈了。他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怎么就不能信我呢,我只是听张总管提及你喜欢知祥记的桂花酥,正好自己也嘴馋了,所以去买了一些而已。”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的纸包,无辜道:“至于你问我为什么可以自由出入王府,我是王爷名正言顺的王妃,他们那些下人拦得住吗?” “……”刚才他只顾的生气了,却没注意云衍回来时手里确实拿了一个纸包,现在经他一提,转头去看,纸包上果然是他最爱的知祥记的标志。 难道真误会云衍了?想到这里萧玄珏不禁感觉有些理亏,但他骨子里的骄傲又不容许自己的态度软下半分,松开手,只道:“你出府总要向本王通报一声罢,没有本王的准许,以后不得出府!” 云衍将手放在唇边吮吸着伤口上的血,含笑点了下头,眸中闪着戏谑:“知道了。不过王爷的意思是,以后云衍若要出府,就要先去见您?如此说,云衍可要每天都出去几次,也好多见你几面呢。” “你!”萧玄珏气结,又要发作,却见对方已经走到桌边去解油纸包了。望着云衍瘦削却不失英挺的背影,他的怒气莫名消散了几分。 “快来尝尝吧,刚做出来的。”云衍捏起一块桂花酥回头,却见对方正望着自己出神。他微微低头隐去眼底的笑意,走到萧玄珏身边,将桂花酥凑到他唇瓣蹭了蹭,道:“愣什么呢,要我喂你?” 恍然回神,萧玄珏猛地挥开云衍的手,退后一步拉开距离。而那块松软的桂花酥也摔在地上,化为粉末。 脸上出现一抹受伤的神色,云衍的手在半空停了一瞬,颓然收回来,自己坐回桌边去吃了。 将云衍脸上的受伤表情收在眼底,萧玄珏微微皱眉,他掏出萧惘送给云衍的白玉盒子,道:“太子有东西要交给你。”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却不是怒气。 拿着桂花酥的动作稍顿,云衍背对着萧玄珏,轻咬一口糕点,似乎并不在意地含糊道:“什么东西?” 走过去将盒子“啪”一声扣在桌上,萧玄珏闷声道:“不知道。” 稍稍抬眼看到萧玄珏奇怪的样子,云衍笑道:“王爷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本王怕撞破了你们之间的什么秘密,萧惘可是说了,本王看不得。”萧玄珏冷哼。 还是怀疑自己啊。云衍心中苦笑,神色却很是坦荡,将最后一口桂花酥送进嘴里,又拿帕子擦了手,他拿起那个小盒子,道:“王爷可瞧仔细了,看盒子里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虽这样说着,他却有意无意地挡在萧玄珏身前。 “哼!”萧玄珏冷哼一声,更是笃定了其中有鬼,便紧紧注视着云衍,要看到盒子打开时对方脸上的神色变化。 知对方的心思,云衍也没拆穿他,只一点点将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纸条,其他什么也没有。云衍松了口气,将纸条拿出来。 他还担心盒子里会有暗器或者毒物,毕竟盒子是经萧玄珏的手送来的,如果他因好奇打开,绝对会是刺杀他的最好机会。 见对方面露轻松,萧玄珏将视线移到纸条上,“历州?”他轻念出口,道:“什么意思?” 看着纸条上仅有的两个字,云衍微微皱眉,摇头道:“我也不知…” “哈哈,你会不知道?这可是他送给你的!”萧玄珏冷笑,“云衍,你这谎言说的也太好了,让本王险些信了你!” “你本该信我!”云衍坚定道:“不管萧惘是何意,我说过,我是你的人,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我萧玄珏何德何能,有你这样以命相抵的王妃,真让本王欣慰啊!”萧玄珏讥笑道。 云衍却没有笑,只专注地望着对方:“云衍说过自己对王爷有意,所以…”顿了顿,他脸上带着丝丝凄楚,缓声道:“所以,王爷不弃,我便不离。云衍绝不会让你一人面对…” “咚!!!” 没等云衍说完,萧玄珏突然一把将他推倒在桌上,如铁钳一般有力的手臂按着对方瘦削的肩膀把人紧紧压制住。 ☆、怨吻 他危险地半眯起如兽的寒眸,一点点靠近,冷冷道:“不要对我说爱,你不配!” “萧玄珏,我爱你!”云衍仿佛丝毫没发觉对方话中的寒意,他被迫仰倒在桌上,含笑道:“我爱你。” “本王让你闭嘴!”萧玄珏又靠近几分,一手攥住了云衍的领口,狠声道。 如同挑衅,云衍弯起唇角,与萧玄珏对视:“我说过了,我爱你,是比性命还深刻的…唔……” 下一秒,萧玄珏已经倾身压上来,以吻堵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一吻,是惩罚,是泄愤,是毒,是罪…还是其它…云衍不知,只是落在唇上的每一下撕咬都是痛的,带着血腥味儿,混合着眼泪的苦涩,滑进口腔。 火热的舌如同带着倒刺的利刃,所过之处,在云衍口腔皆带来一阵刺痛。萧玄珏发狠似的在他口中予取予夺,好似不满足,原本攥着衣领的手开始拉扯起来,直到将领口撕开大半。 云衍仰面躺在桌上,任萧玄珏埋首在胸前,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串串染血的吻痕… “咣!” 动作幅度太大,萧玄珏无意将放在桌上的白玉盒子碰落在地。一声惊醒,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到云衍胸前自己的齿印,丝丝渗血,视线上移,便是他紧闭的双眸微颤的睫毛以及滑落眼角的水光。 片刻失神,萧玄珏下意思地伸手要去触碰那滴眼泪,最后还是指尖轻颤着缩回来。他松开手直起身来退开几步,呼吸粗重。 感觉身上的重量消失,云衍缓缓张开眼来,一双清隽的眸子由水雾沾染的更加清冷。 “你…哭了?”不知在问云衍还是自己,曾经中刀他没哭,挨自己一掌他没哭,被自己险些掐死他还没哭,现在那个人却因为自己的侵犯,流下泪来?萧玄珏有些不知所措:“我以为你不会…” “不会怎样?不会哭还是不会介意?”起身将被撕开的衣服重新拉好,他背对萧玄珏以至对方看不到他的表情,淡淡道:“王爷心中将我当做了什么?云衍早就说过,我不求您能将我当做枕边妻,只是一个能得到你信任的工具就好了,但你为何不能信我?” “我…”萧玄珏艰涩开口,声音却哑的厉害,“本王不是不信你,只是…从没想过要利用你。” “……”闻言云衍怔了一下,随后又摇头苦笑,凄然道:“虽然你这句话是我爱听的,可是,你没得选择…” “云衍!”萧玄珏叫道,声音大的直震得自己心中隐隐作痛,顿了顿,他又低下声音:“本王下朝之后还没用早膳,有些饿了,你陪本王用膳罢。” 将脊背挺得笔直,云衍紧握袖中的双拳,半晌才颔首道:“臣妾遵命。” 当看到萧玄珏与云衍并肩出现在后花园的雨轩亭中时,带人前来传膳的张德胜几乎惊掉了下巴。因为他每日侍奉萧玄珏左右,知道他虽然将行云阁赐给了云衍,一月来却从未去看过他。本来还在为二人不温不热的关系着急,现在见他们终于肯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终于松了口气。 “嘿嘿,云公子今天气色格外好哇。”将一盘西湖醋鱼放在云衍面前,见他红艳的唇色,张德胜傻傻笑道,他哪里知道这红是被强吻来的。 云衍垂眸应了声,拿筷子夹了块鱼肉小心挑着里面的刺。 “咳!”萧玄珏干咳了声,沉声问道:“云公子?你这是在叫王妃?” “呀!王爷恕罪!”发觉自己叫漏嘴了,张德胜忙低头认错,“王妃说他不喜欢别人称他王妃,所以奴才就自作主张…” 萧玄珏向云衍看去,问道:“你……” “确实是臣妾让张总管这样叫的。”将挑净鱼刺的肉块放到萧玄珏的碗里,云衍没有看他,轻声道。 沉眸望着云衍毫无表情的脸,萧玄珏默然,淡淡道:“罢了,王妃让你叫你就叫吧,这里没你们什么事,可以下去了。” “是,王爷。”张德胜躬身向后退了一步,带领着几个小太监离开亭子。 “没想到府里的下人都这么听你的话,连张德胜都对你服服贴贴的。”将云衍夹到碗里的鱼肉送进嘴里,萧玄珏边吃边道。 云衍垂眸“唔”了声后就没再说话,只是又夹起块鱼肉为他挑着刺。 等了会儿不见对方的回应,萧玄珏抬头去看,正见到他神色淡淡的样子,一边挑着鱼刺,一边倔强地抿着唇。 “你真的不知那两字的意思?”萧玄珏开始没话找话,因为他感觉气氛有些压抑。 “王爷如果想知道,我可以去查。”云衍道,同时将鱼肉夹给萧玄珏,又给他剥起水煮花生,“虽然不是嫡出,但血脉总是亲的,萧惘名义上算是我堂哥,加之我是依姑母的懿旨嫁进王府的,他们不会怀疑。” “你也知道她是你姑母,如果不想嫁入王府失去…男子的…就算你拒绝,她也不会将你怎样。”萧玄珏紧盯着对方垂下的眸子,那人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大部分表情,只能看到微颤的睫毛。 “我心甘情愿。”云衍突然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清隽的眸子里好像闪着光,他淡笑道:“皇后只是无意中促成了云衍的好事而已。王爷别忘了,我是庶子,在相府少不得受排挤,现在能在王爷身边寻求庇护,云衍自是十分珍惜的。” “所以说……” 将一把花生米放入小碟子里推到对方面前,云衍接口道:“所以说,我们在一起不过各取所需,只是云衍心中对王爷有意,自然要多付出一些,才好赢得王爷的信任,讨得王爷的欢心。而只有王爷您风光了,云衍才能靠着您这棵大树更久一些。” 清君侧_7 “……”萧玄珏盯着他清冷的眸子,想看透他此话的含义,却无法探得对方的内心,于是沉声问:“只是这样?” “还能怎样?”云衍挑眉。 萧玄珏被他的反问噎了一下,低下头去夹花生。 将对方的无措收在眼底,云衍眉间含笑:“我已经将所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话都说了,大婚那日甚至以死明志,王爷若是再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了。” “本王从没想过要利用你…”萧玄珏闷声道,声音小的如自言自语。云衍便假装没有听到,只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弯眸轻笑,没再说话。 “王爷,王爷,花将军回朝啦!!!”刚走没多久的张德胜又大叫着跑回来。 “跟着本王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一点儿规矩没有!”嫌他太吵闹,萧玄珏不悦地皱眉,刚骂了一句,就看到张德胜身后跟着的一道火红且风烧的影子。 “半年不见,晏王的脾气又大了。”花无醉摇着一柄比衣服更风烧的桃花扇,邪邪笑着走过来。 张德胜识趣地退后让路,嘀咕道:“我不是怕他耽误了您和王妃的好事嘛。” “你怎么回来了?”萧玄珏惊诧道。 花无醉走过来毫不见外地坐在萧云两人中间,一点儿也没有镇国将军的样子,倒像个纨绔公子哥儿。他收起扇子,随手抄起萧玄珏的筷子夹了颗花生米大嚼特嚼,笑道:“我这不是听说晏王大喜,着急回来讨杯喜酒喝嘛。” 萧玄珏唇角一抽,拍开他的手,喝道:“这是本王的府邸,你也要有些分寸!” “哎呀,咱们谁跟谁了。”花无醉挥开他的手,再次拿起筷子,又偏头对云衍笑道:“公子你来评评理,本将军为国杀敌,九死一生,回来吃口他王府中的伙食都不行……”说着他便□□脸来,一副泫然欲涕的模样。 云衍抿着唇,不置可否,眸中微光闪烁。 花无醉这才发现瞧着云衍面生,以前似乎没见过,便热络问道:“公子贵姓,在下花无醉,你是萧玄珏新交的朋友?” 他可以直呼萧玄珏的姓名,可见二人关心定十分要好。 云衍轻声道:“在下姓云,单名一个衍字……” “哈!你也姓云!这么巧!”花无醉兴奋地大叫一声,转过头对萧玄珏道:“我还记得小时候你屁股后面老跟着一个…唔唔…唔唔唔…” “你话太多了!”萧玄珏捏起一个水晶虾饺堵住了他的嘴。 云衍稍抬眼皮将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又底下头去,好像没看到二人的互动。 “不说就不说嘛!”花无醉不乐意地丢给萧玄珏一记白眼,又马上兴奋起来,用刚抓过鸡爪子的油手抓着他的衣袖双眼放光,“哎,你给我娶的嫂子呢,怎么不叫出来给小弟瞧瞧?” “……”萧玄珏不说话。云衍只低头啜着杯里的菊花茶。 “怎么了?”花无醉皱了下眉,不怀好意笑道:“难道嫂子太丑,见不得人?” 萧玄珏抿着唇,下意思抬眼看了下对面的云衍。 花无醉捕捉到他的目光,也跟着望向云衍,面露喜色,他也端起茶杯边喝边道:“小衍你知道啊,怎么样,他那个王妃还能瞧吗?” “……咳咳。”小衍?云衍呛了口茶,他放下茶杯,抬头对花无醉慢慢笑开,缓缓道:“不才、在下、本人,正是将军口中的……晏王妃。” “噗——”花无醉猛地瞪大眼,一口茶喷出来,下巴也磕在桌子上,“咳咳!咳咳咳!”他剧烈咳嗽着,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第一句说出来的话就是:“你…你怎么,是个男的?” “可不就是男的?”云衍挑了下眉毛,笑道:“将军难道不知皇上为晏王赐婚,对象是相府的二公子么?” “呵呵…我刚下马就来王府了,连皇上还没见,自然不知王妃…额,你是云相的二公子。” 云衍抬杯喝了口茶,笑望着他,淡淡道:“是么?” “是啊,当然是。”花无醉摸摸鼻头,笑容无害。 云衍笑笑,没再理他。将手中的杯子轻放在桌上,云衍对萧玄珏道:“王爷,臣妾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息,就不陪您和将军了。” 萧玄珏似乎也没想继续让他在这里呆着,所以“唔”了声,对云衍点头道:“去吧。” “谢王爷,臣妾告退。”云衍施施然起身,留给二人一个渐远的背影。 亭中二人共同注视着云衍离去,花无醉脸上的笑意迅速消退,萧玄珏亦已经沉下脸色,起身自顾地走向另一个方向,道:“你跟我来。” ☆、试衍 随萧玄珏之后进入房间,花无醉掩上房门,道:“这就是你在信中说的云衍?之前在皇城中我就听过他的名号,第一公子,诗书画乐四绝,样貌更是俊逸清贵,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你说完了?”萧玄珏回头,冷声道。 “还有一句。”花无醉不以为忤,凑上前几分,腆着脸笑道:“不知有此人侍奉在侧,阿珏你可还把持得住?” “胡闹!”萧玄珏黑下脸来喝道,“我传书让你回来是说正事的,方才在亭中你的话有些多了,现在还不知收敛!” “行了行了,跟我就别摆王爷的架子了,呵呵……”花无醉低头轻笑一声,却莫名有些苦涩,道:“我只好奇,你怎么总跟姓云的脱不开关系,以前是云行之,现在又来了个云衍,何时才能挨上我花无醉?” “花无醉,我在信中已经说的很清楚,”萧玄珏面不改色,淡淡道:“云衍嫁入王府已成既定的事实,现在你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如何把这种不利局面变得为我所用。” “你要利用他?”花无醉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摆正了脸色,严肃道:“我看他不像狡诈有心机的人,你真下的去手?” “是他自己说的让本王好生利用他身份的便利,甚至在大婚之日以死明志。”萧玄珏冷哼一声,墨中泛银的眸子中带着寒意,“既然他是自愿的,本王有何下不去手的?” 花无醉笑着摇摇头:“阿珏,你有时也太天真了。他说任你利用,你就信?” “哈哈,我自然不信。”萧玄珏仰面笑了声,负手踱了几步,忽而又沉声道:“所以…为了卸除他的戒心,我将行云阁给他了…” “什么?”花无醉像见到鬼一样叫道,被萧玄珏一记冷眼瞥过又住了嘴,叹道:“看来为了他手中的三百暗影,你真是不顾一切了。行云阁…可是你为了云行之…” “他死了!行之已经死了!”萧玄珏厉声打断他,复狠狠道道:“若不是为了救我,他不会死。我一定会为他报仇!太子如何,皇后如何,将来这个天下一定会是我的!” 花无醉脸上闪过一抹痛意,却被他痞里痞气的笑掩盖过去,道:“其实那时我见你总骂那个肉团子,还以为你很厌恶他,没想到…” “你别多想,我只不过是见他为了救我而丧命,心中有愧而已。”收敛了面上的狠厉,萧玄珏淡淡道:“自从得知云青城与皇后暗地勾结,而父皇软弱以至外戚弄权,本王就决定要亲自登位,肃清君侧!” “所以你将主意打到云衍头上了?”花无醉微微皱眉,“以他文弱的书生气却可调度三百暗影,网罗全东莞甚至相邻五国的情报信息,怕是不简单。” “三年前云青城带他回府认主归宗,我就已经差人去查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相府二公子的底细。发现他的过去仿佛被人刻意抹去,查不到他的来处,随着调查的深入,才知,他之所以有第一公子的名号,不是因为他的才貌双绝,而是…” “而是双结楼的楼主双千结,姓云,单名一个衍字。”花无醉了然一笑。 萧玄珏点头,“没错,刚得知此事时本王亦很震惊,毕竟他看起来斯斯文文,武艺不通,怎么可能调度起来双结楼里的三百暗影。直到大婚那晚…”脑中突然出现当时云衍浑身是血的样子,那人说他甘愿做自己的掌中剑,心中骤然紧缩却被他刻意忽略了。他顿了顿,沉声道:“直到那晚见他为了取得本王的信任,竟狠心刺自己一刀,我才相信他真的是双千结。因为他骨子里够狠,其实要做统帅,不一定靠武艺,不是么?” “是。”花无醉点了下头,又深深望着对方不带情绪的侧脸,缓声道:“所以他只能做统帅,阿珏你,却是凌驾于他之上的王,因为,你比他更狠!” “啪!”瓷器摔落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随即便是有人调转脚步匆匆离去的声音。 “谁?!”花无醉话音未落,萧玄珏已经一个旋身到门前,快速拉开门扣住了那个偷听者,扣住对方咽喉将人抵在墙上。 “是你?”看清被自己掐着的人是云衍后,萧玄珏才松开手,但眼中的寒意却丝毫没有消退,“你不是回房歇息了吗,怎么到晏思楼来了?” “咳咳!咳咳咳!”呼吸不畅呛咳几声,云衍后背倚着墙笑得有些苍白:“臣妾来给王爷送茶,见您与花将军在说话,云衍不好打扰所以就要回去了,谁知不小心打碎了杯子。” “我们的话你听到多少?”萧玄珏危险地半眯着眼睛。 “臣妾只是听到有声音,并没具体听清是什么。”云衍无辜地张眼望着他,轻声道:“怎么,王爷你们说的是些臣妾听不得的?” “没什么听不得的,”这时花无醉也出来了,他将一柄风骚的桃花扇摇的“哗哗响”,笑得灿如春风,“无非是礼部尚书姚明义近日干了些私下买官卖官,在朝中拉帮结派的勾当,晏王想要上道折子弹劾他,却找不到证据而已。” 没想到花无醉会说出这些,萧玄珏微愣,然后去看云衍的反应。 云衍低下头若有所思,下垂的额发遮住了眉眼,同时亦掩盖了情绪。 清君侧_8 半晌,萧玄珏淡淡道:“你回去…” “我去帮你找证据。”云衍抬头笑道:“既然王爷苦于没有证据,为何不对臣妾说呢?大婚那晚臣妾说的话,王爷可还记得?” 被云衍毫无防备清澈明净的目光注视着,萧玄珏脊背僵了下,有意避开对方灼灼的目光,他道:“不用你去,你的伤还没痊愈。” “嫂子有伤在身?”花无醉怔了下,他看着的是云衍,问的却是萧玄珏。 “咳咳…”云衍掩唇咳嗽一声,微微笑道:“将军不要总叫我嫂子了,听起来颇不顺口。” “那便还是小衍吧,本将军今年二十有五,你看起来应该比我小一些。”花无醉亦笑道。 云衍点点头,轻声道:“将军虚长我两岁,云衍便称你一声兄长?” “随意随意,小衍你爱怎么叫便怎么叫吧!”花无醉得意地摇着扇子。 见此,云衍垂眸轻笑,淡色的唇瓣更加苍白,轻咳了声,他道:“若王爷和花…咳…大哥还有要事,云衍先退下了,尚明义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萧玄珏微微皱眉,“本王说了,不用你去查,你安心养伤就好。” 云衍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清隽的眸子只停留一瞬就又移开,抬步欲走。 擦肩而过时,萧玄珏伸手扯住他的袖角,面无表情道:“本王说过了从未想过要利用你,你不必如此。” 云衍顿住步子,对他回眸笑道:“臣妾也说过了,我心甘情愿。”抽回袖子,云衍步步远离,脸色却更加苍白,带着丝丝凄楚。 萧玄珏如兽的眸子专注地盯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一瞬不瞬。 “你为何对他说这些?”萧玄珏没有去看身边的花无醉,声音里带着几分凉意。 “你难道不想试一试他对你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心?”花无醉挑眉笑道,“拿尚明义的事正好可以试他一试。” “但是尚明义是皇后的人,你将这件事与云衍说了,无异于打草惊蛇。” “你怎么知道现在不是已经打草惊蛇了?方才我们说的话,他怕是全听到了罢。” “但是…” 花无醉接口道:“但是云衍现在还有伤在身是我没想到的,你该不会是担心他在查找证据时会再次受伤,舍不得了?” “胡说!”萧玄珏冷喝,狠狠道:“本王只怕他万一有个什么,皇后和相府那边不好交代,毕竟现在还不是硬碰的时候。” “如此甚好。”花无醉点头,又邪邪笑道:“阿珏哪日若想找个伴儿了,一定要优先考虑我哦。” 萧玄珏瞪了他一眼,花无醉假装没看到,懒懒打了个呵欠,挥手道:“时候不早了,我从关外回来还没去看皇上,走了。” “快滚!”萧玄珏虚踹他一脚,转身回房。脑中挥之不去的却是方才云衍对他回眸的那个略带苍白的微笑。 “云衍,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心甘情愿。那人说的话他能相信吗?毕竟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人啊,会有人为了他,连性命也不顾? 好像曾经是有这样一个人,不过,他死了。数九寒冬,掉进冰湖里,不被淹死,也被冻死了吧。 “行之……”不知何时,深埋在记忆中十八年的两个字,已经下意思地脱口而出。 可当初那人的眉眼,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唯一记得的是那双肉嘟嘟,透过冰洞胡乱挥着的小手,和那一声声:“小哥哥快走,你快走,等搬到救兵再救我!”的哭喊。 是了,十八年前是那个傻乎乎的讨人厌的肉团子在冰层开裂的那刻推开他,自己却掉了进去。而他却因为怯弱忌惮皇后派来的杀手,丢下那个肉团子自己跑掉。 怎么还会有人舍了性命对他?就算当年的团子还活着,现在也只会恨他入骨了吧?花无醉说的不对,他不是狠,而是自私,再没有比他更自私的人了。 ☆、困囚 “轰隆——” 一个闷雷在骤然阴寒的天际炸开,由远及近的闪电在一片漆黑中划过一道又一道凄厉的光影,宛如阴寒的剑锋般慑人。 屋内没有点灯,萧玄珏立在大开的窗前沉眸看着天色,乌云蔽月,正如当今动荡的朝堂。 偏巧这时有一道电光在窗边闪过,黑漆的屋子里突然亮堂了一瞬,映着他略深沉的脸色,平添了几分寒意和肃杀。 这时门外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到房门前就停止了。张德胜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却没有进来,只对着窗前的人小声道:“王爷,该用晚膳了。” “知道了。”萧玄珏动了一下,轻转过身来,一身黑衣几乎让张德胜看不到他的存在,入目的只有他如镀寒霜的脸色。 几个小太监拎着传膳的食盒进屋,张德胜拿了火折子去点灯。等一切都安置妥当了,那些小太监便恭敬地猫着腰退出去,只留张德胜一人在旁边侍候。 扫一眼桌上清淡却丰盛的菜色,以及几碟做工精巧的点心,其中竟然还有一碟知祥记的桂花酥。目光微顿,萧玄珏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软绵香糯,甜而不腻,的确最合他的胃口。突然想起云衍说过“我听张总管说你最爱吃知祥记的桂花酥,正巧自己嘴也馋了…” 唇角不经意勾起一抹微笑,他一边坐下一边又捏起一块,似随口道:“王妃呢,去叫他一起过来用膳。” “王爷…”张德胜垂手在身侧,毕恭毕敬的样子却没有动。 “怎么?”萧玄珏看他一眼,又只顾地拿勺子去盛一碗冰雁银耳莲子羹,张德胜忙伸手将碗接过来替他盛好放到面前,解释道:“云公子不在府中,他三天前就出去了。” “轰隆——” 又一声雷鸣响过,萧玄珏端碗的手僵了一下,微微皱眉:“不在?他去哪儿了?你知道他出去了怎么不来通报本王一声?在你眼里真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了吗?” “王爷恕罪!”张德胜被他一连几个质问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颤着嗓子道:“云公子说他是奉了您的命令去办一件要事,所以我才没禀报,谁知…谁知他是…骗人的呢……”张德胜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望着萧玄珏铁青的脸色,便再发不出一个字来了。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在王府他是主子还是本王?”萧玄珏怒道。心想云衍才来王府一月,就可以随意指使他府里的下人,这还了得?“等等,王妃说是奉了本王的命令?” “奴才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张德胜吓得只会说这一句,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什么,又小心回道:“云公子的确是这样说的。” 萧玄珏眸中渐渐聚拢起一片墨色,难道…云衍真的去查尚明义结党营私的事情去了?自己不是说过不让他去吗?还是他不是去查案子,而是去见太子和皇后?头痛地按按眉心,他吐出一口浊气,对张德胜挥挥手,“起来罢,这次就算了。王妃回来后若是再要出府,你先来禀报。” “谢王爷,奴才以后一定将云公子盯牢了。”张德胜如蒙大赦,咕噜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道:“其实王爷您也不用看得这么紧,云公子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又不会跑丢。” “你懂什么!”萧玄珏冷哼一声,捏起块桂花酥塞进嘴里。 “嘿嘿,谁说奴才不懂了?”张德胜一副很明白的样子,傻乐道:“您不让云公子出府,不就是感觉最开始对他不好,现在怕人生气跑了不回来吗?” 萧玄珏唇角抽了一下,却没插话,只等着看他接下来怎么说。 见对方既不反驳也没发怒,张德胜以为自己猜对了,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复道:“这您可得放宽心,云公子对王爷的心意,我看得最真切了!” “哦?”萧玄珏挑眉,转了下手中的杯子,云衍对他的情意,他自己都云里雾里,张德胜会清楚?“你说来听听。” “大婚第二日您被皇上传去后,云公子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你,他要不是因为喜欢王爷,找您干什么?” “呵呵…”萧玄珏只觉好笑,找他就是喜欢了?也可能是恨不得杀了他,毕竟他因为自己才挨了一刀又受了一掌。 不知对方因何发笑,张德胜继续道:“奴才说是王爷交代要服侍他吃药时,云公子眼底的高兴是真的。” “……”萧玄珏敛起笑,面色有些凝重。 “后来他还问及您小时候的事,奴才瞧他可亲,就都对他说了。他听说您十二岁就射杀了一头麋鹿时,笑得可欢心了,眼睛晶亮晶亮的,哈哈,真好看。”张德胜回想那天,也忍不住笑起来。 萧玄珏的脸色便又沉了几分,甚至眉头都锁起来了。 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张德胜丝毫没发觉对方的异样,忘形道:“后来说到您因贤妃娘娘遭人陷害而受到牵连的事,他便也跟着一起痛起来…他自个儿被您伤成那样,却还惦记您小时候过的好不好,开不开心……” “别说了!”萧玄珏突然开口打断张德胜,冷声道:“那都是他装出来骗人的!”云衍会因为他笑得欢心?因为他的面露凄色?可是当那人在自己面前时,却总是一副云淡风轻不起波澜的样子啊。 他不能相信云衍的感情,更不能动摇自己的决心。世界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已经因为他幼时的懦弱死掉了,现在这世上除了自己再没有人可以相信。 清君侧_9 “王爷,您怎么了?”张德胜这才发现他的不对,马上闭嘴。 “……”萧玄珏发现自己的失态,定定神,缓和下脸色,“没什么,你下去罢。” 正在这时门口冒出一个小太监,他趴在门口向里探着头,想进来又不敢进的样子,压着嗓子冲门内叫:“张总管,张总管。” 萧玄珏最先看到他,不悦道:“怎么回事?” 张德胜背对着门,随萧玄珏转头后也看到了那个小太监,忙对萧玄珏咧开嘴嘻嘻笑,然后快速跑到那人面前,将他拖到一边,照头砸过去一记爆栗,低声骂道:“你怎么回事儿,没看到王爷正发着脾气吗?存心要害死咱家不是?” “张总管可冤枉奴才了,”小太监揉着脑袋叫屈,哭丧道:“是您那天交代奴才说王妃一回来就要告诉您的。” “什么?!云公子回来啦?”张德胜叫出声。 萧玄珏推门而出,紧盯着那个小太监,冷声道:“他在哪里?” “在前院,王爷…您,自己去看看…” “轰隆——”又炸开一记响雷,将那个小太监的话音淹没。 萧玄珏心中也仿佛被那道雷劈中,颤了一颤,这小太监说话时支支吾吾的样子摆明了在说云衍发生了什么意外,来不及细想,他下意识地就向前院跑。 “王爷,伞!”张德胜大叫,对方却早已经下了楼听不到了。 “云…”看到云衍的那刻,萧玄珏刚叫了个云字,便发现自己有些紧张过头了,而且这紧张来的毫无道理。那人只是被雨淋得浑身湿透外,并没有什么其他伤处,正好端端的牵着马向马厩走呢。 见萧玄珏连伞也没拿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在自己面前停住,云衍有些微错愕。愣了一瞬才扯唇笑开:“王爷这么着急是要干什么去啊?” 有雨水顺着他线条优美的脸侧滑下,却丝毫不影响他出尘的气质,只是脸色在闪电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疲惫苍白。 没了适才的慌张,萧玄珏便生出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他气不打一处来,劈手夺过云衍牵着的缰绳丢在一边,攥住他的腕子吼道:“谁准你擅自出府的!本王不是说过你若出府就先来禀报的吗?!你把本王的话当做耳旁风了不是?!你有没有将我这个夫君放在眼里?!” “…夫君…”轻念这两个字,云衍淡淡垂眸。手腕处传来几乎将他骨头捏碎的力道,证明对方真的是动怒了。云衍任他抓着,另一只手摸出一个漆金的小匣子拿到萧玄珏面前,微笑道:“我以为你知道,看,我将证据拿来了。”再抬起头来,他眼中光辉哪怕是在风雨交加的黑夜中也晶亮的可爱。 对上那双眸子,萧玄珏终才明白张德胜所说的“晶亮的好看”。如同触碰到了烈焰,萧玄珏灼伤了般忙错开视线,他松开握着云衍的手,一掌将匣子扫落在地,吼道:“本王说了不用你!你听不懂是不是!!!” 盒子掉在地上被摔开,里面的几页小纸便迅速的被雨水打湿,字迹模糊成一片。 笑容僵在唇边,看也不看地上的匣子,云衍的脸色也带上几分冷意,薄唇微启只淡淡道:“你想让我怎样?你不是要试探我吗?现在可试探出了结果?” “本王…” “王爷的意思云衍明白,是我不自量力了。”云衍退后一步,躬身行礼,脸上除了雨水便是满满的颓然,他轻声道:“王爷没有伞,如果要出去办事还是等雨停了罢。云衍奔波几天换来的是王爷的不削一顾,也有些乏了,要回去休息。” “云…”萧玄珏张张嘴,却被对方清冷的眼神堵得发不出一个音节,伸手去拉他,却只触碰到一片湿透的衣角。他想说,其实自己不是责怪他擅自出府,而是近日心中突然涌现的从未有过的心绪让他心慌才忍不住拿他出气。 萧玄珏正定定地站在原地看云衍越走越远,雨水打在身上就如打在心上一样空落落的疼。 “轰隆!”一声响雷在空中炸开,身边的马匹受惊,突然长啸一声。萧玄珏回神,便见云衍脚下脱力,踉跄着跪倒在地。 “云衍!”萧玄珏惊呼,快速跑上去将人扶住不至于躺倒在地上的水洼里,急切道:“你怎么样?是不是受伤了?伤在哪里快让我看一下。” “咳咳…”云衍双手支地轻咳了声,淡淡扫了萧玄珏一眼,“多谢王爷关心,云衍无碍。”虽这样说,但他尝试着站起来,却多次无果,双腿抖得厉害,而近乎惨白的脸色更不能证明“无碍”两字。 萧玄珏眸色一沉,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 “放我下来!”云衍挣了挣。 萧玄珏微微使力将人禁锢在怀里,闷声道:“既然无碍,就随本王回屋里去,本王有话问你。你既然说自己是本王的人,就该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留着它将你的忠心证明给本王看,等着本王愿意相信你的那一天。” “这样?”云衍不再挣扎,只往他怀里缩了缩,笑叹:“你还是这么不讲理啊。”声音里带着些无奈和纵容,他能怎么办?除了留在萧玄珏身边,他别无选择啊。 ☆、逆局 萧玄珏自昨晚冒雨出府便没再回去而是去了他最常去的一家酒馆,春风度。 店老板老翁是个瞎了一只眼睛的坡脚老头,面皮比枯树还干瘪,但因为他家的酒酿的好,而且老板为人也热情,所以生意一直很好,好到哪怕是三更半夜,店里也会有几个客人在坐。 不过昨晚可能是因为天气不好的原因,萧玄珏去的时候店家已经在准备打烊了。 老翁见萧玄珏浑身上下滴着水,脸色也阴翳的可怕,却出奇地没有受到惊吓,只是将已经合了一半的店门打开让人进去,才重新关上门,一瘸一拐地坐在柜后扒拉着算盘算账。 “萧公子是要喝茶还是喝酒?”老翁人如其名,说话的声音也瓮声瓮气的。 似是对这种奇怪的声音习以为常,萧玄珏拧了一把衣服上的水,自个儿找了位置坐下,声线微冷:“不是交代过只要我来,你就上陈年桂花酿的吗?” “呵呵,公子莫急燥。”老翁“噶噶”干笑几声,一边拨弄着手里的算盘,“若搁以往,肯定端了公子你最爱的桂花酿来,只是今日,你不该是来喝酒的。” “怎么?”萧玄珏拧眉,可能是因为王爷做久了,他不喜欢别人忤逆自己的意愿。 老翁却丝毫不被他的威慑所迫,只笑道:“我的酒,只给快活的人喝,他们能喝出我酒里的甜和香,喝过后让人更快活。但若是要借我的酒浇愁,只能喝出这酒里的的苦来,传出去岂不坏了我店里的名声。公子却不如喝茶,茶,可以清心。是以老朽才问公子是要酒还是要茶。” 闻言萧玄珏微怔,自己是在愁么?愁什么?可如果不是在犯愁,心中满满的愤怒嫉恨和怅然又是为何?见老翁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萧玄珏沉凝片刻,再开口语气平和了几分,淡淡道:“那便是茶吧,有劳翁老板了。” “公子等着!”老翁笑着应承,小二已经被他遣回家睡觉了,所以他亲自去为萧玄珏泡了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然后又回柜后去拨算盘算账了。 “啪啪啪,噼啪,噼啪……” 没有人说话,屋内只有算盘珠子碰撞和萧玄珏抿茶的声音。一壶饮尽,已经是将近三更的时辰,萧玄珏本湿透的衣服干了大半。 老翁也算完了帐,他懒懒打了个呵欠从柜台后走出来,对萧玄珏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其实公子凡事都应该往大了深了去瞧,做人也好,看人也罢,都和这喝酒一样。什么时候能喝,什么时候该喝,全凭一个‘心’字。公子若是自己做不出选择,不如就问问自己的心吧。可不要等着将一坛好酒喝出了苦味儿来,才懂得后悔。公子您不是一般人,我信得过。老朽年纪大了,缺觉,就不陪公子了,您请自便。”说罢他就转身扶着楼梯扶手一瘸一拐的上了二楼。 “嘎吱——”一声开门关门的声响过后,再没了动静。 萧玄珏握着喝空的茶杯,一双墨中泛银的眸子闪着光,情绪难猜。直到五更上朝的时候,他才去了自己一直在春风度包下的厢房,因为来的勤,所以他好多用品都寄存在这里。老翁是个能信得过的老实人,房间每日会有人打扫,但不会乱翻客人的东西。 到房间拿出早先备下的朝服,又洁了面,萧玄珏才进宫上朝。 张德胜虽是王府的的总管,但因为自小与萧玄珏一起长的,是以萧玄珏的饮食起居都有他一手操办。 清早起来他带领着几名小太监端着洗漱用的清水拿着巾帕要来侍奉萧玄珏更衣上朝,还没走到门前远远就看到屋门大开着,心想难道他家王爷已经起床了,不然下了一夜的暴风雨,开着屋门怎还得了。 于是慌忙跑进屋指挥着那几人将水盆用具也送进去,却看到屋内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人在走动,倒是床上被子下鼓着一个小包,似乎有人在睡觉。不是吧,他家王爷上朝一向准时,怎么今天赖床了,现在还没醒。 心中好奇,张德胜小步踱过去打算叫萧玄珏起床。 “王爷醒醒,该上朝了。”张德胜道,见床上的人不仅没动静而且还被被子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看着都有些憋得慌了,于是上前拉了下被子让人将脸露出来保持呼吸,又小声唤了一遍,“王爷,该上朝…啊!!!”一句话没说完,张德胜呼叫的声音陡然升高几倍,手中的被子滑落在地,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吓得跌坐在地上。 “云…云…云公子……”张德胜结结巴巴道,床上的云衍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因窒息而青紫的脸色带着濒死的灰败,而他纤细白皙的脖颈上赫然有着五道泛黑的指印,与他肤色的苍白对比得触目惊心。颤抖着伸手到云衍鼻下探一探,发现似乎还有着及其轻微的呼吸,张德胜转头对门边早已呆愣的小太监大吼:“快去叫王太医!快去叫王太医!!!” 原本今日早朝与以往应该并无不同,无非是□□私相包庇,相互吹捧,然后再谎报一下灾情骗取国库里的那点儿赈灾银两之类的。而且如果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老皇帝一般都会很爽快地一口答应,不知他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无论真假,能把国库糊涂的空掉,把军队糊涂的几乎全部落入外戚手中,这皇帝也该当到头了。 只是此次早朝,却发生了一件最最不可思议的大事,一件无论是对萧玄珏来说还是对萧惘来说都足以逆转局势的大事。 老皇帝竟然在朝堂上亲自念出一张“罪状书”来,上面写满了吏部尚书尚明义买卖官职,向上级官员行贿,与同级几个要臣私相授受,其中涉及国库银两竟达一百七十万两之多,不仅如此,他还和经常骚扰边关的邻国,常月国,有着秘密的书信和金钱来往,大有通敌卖国的嫌疑。 见此,众臣一片唏嘘,而尚明义抵死不认。老皇帝却难得的狠绝,竟把罪证也让人一一呈上殿来。有送礼的清单,还有往来的书信… 尚明义见自己已无翻身之地,便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萧惘,对方却好似没看到,只狠狠道:“好你个尚明义,平日一副为国鞠躬尽瘁的模样,却是干出通敌的勾当!死有余辜!”说着竟然伸手扼住尚明义的脖子,没等对方发声就将人掐死在朝堂上。 老皇帝见此却没制止,甚至连责怪他一声也没有。不过却难能可贵的对萧玄珏慈爱的笑了一下,对众臣道:“此番能除此奸贼,全是二皇子的功劳,他不仅搜查了尚明义的罪证,更列出你们中其他人做的对我朝不忠不义的勾当。朕姑且先不追究,你们好好掂量掂量,及早自己将过错写好折子呈上来,否则就是如尚明义一样的下场!” 萧玄珏闻此不禁皱眉,罪证昨夜不是被他怒急之下毁了吗,怎么传到皇上手里了?而且自己从未说过自己要调查尚明义,皇上是如何得知的?难道…是云衍在调查完毕后就以他的名义将其送进宫中了,而昨晚被他毁掉的那些只是云衍拿来试探他的假证? “皇弟真是好手段啊,不过少了一个尚明义,本宫还有李明义张明义赵明义呢!哈哈哈!咱们走着瞧!”不知何时已经下了朝,太子在经过萧玄珏身边时伏在他耳侧耳语道,又直起身提高了嗓门,朗声一笑:“别忘了代本宫向我的表弟,你的爱妃问好哇,哈哈哈!”便扬长而去。 清君侧_10 “怎么回事?”花无醉从后面拍了下他的肩膀。其实自早朝前看到萧玄珏明显一夜没睡的倦容他就想问了,可是一个文臣一个武将,站的位置太远所以没说上话,现在被老皇帝突然转变的做事风格一闹,花无醉更加觉得怪异起来所以一下朝就马上过来问萧玄珏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云衍做的。”萧玄珏微微皱眉,边向外走边道。 花无醉也随他一起走,略惊诧道:“他不会真的去查尚明义的老底了吧,天!速度还这么快,才三天就将证据拿齐了,而且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通敌之罪。他要真是太子的人,尚明义一死,他岂不将自己的阵脚打乱了?” 萧玄珏脚步明显一顿,回头看了花无醉一了行走的速度。 “喂,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你昨晚没睡好,是遭雷劈了?”花无醉犹自跟他开玩笑。 “无醉…”萧玄珏又神经质地猛然停住,使猝不及防在后面紧追不舍的花无醉一下栽在他后背。 “干什么啊你,发神经啊?!”花无醉吃痛,夸张地按着额头大叫。 “我的心很乱。”萧玄珏哑声道:“你说,云衍说的话,我能信吗?” “你想信就信,跟我什么关系!”花无醉嘀咕道,随后反映上来对方的话,他又一跃到萧玄珏面前,只手攥住他的衣领,大叫:“你不会是来真的吧?!那我怎么办?!我可是暗恋了你…一二三四…”他松开手,低头掰着指头数数,另一边萧玄珏已经抬腿丢下他继续向前走了。 “十七,十八,十九…对,是十九!我可是暗恋了你十九年呢!”花无醉闷闷道,抬头发现对方已经撇下自己走出去好远了,他才一路小跑追上去,道:“喂!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萧玄珏抿着唇,眸中暗流涌动,他紧盯着前方,好久才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花无醉猛地愣在原地,他知道,他知道对方的那句“不知道”是在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他了”…然而,还会有比“不知道”更清晰明了的答案吗? “呵…萧玄珏,希望这次你不要再如小时候那样后知后觉了,同一个人的心,只能伤一次啊…”花无醉没再往前跟,他摇头苦笑。 都姓云,岂会有这么巧的事,这么巧的人?早在那日亭中见到云衍的第一眼,虽然对方的相貌与小时候记忆中的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但花无醉还是觉察出云衍带给自己的一种熟悉感,只是因为明知对方已经在十八年前就死了,所以他才没敢认。 现在听说云衍为了萧玄珏才动用双结楼的势力彻查尚明义一事,试问有哪个傻瓜会自乱自己的阵脚帮别人对付自己人?也只有萧玄珏这个笨蛋才会一直不肯相信那个人吧。 但花无醉绝不会对萧玄珏说出心中的猜测,除了自己的私心,更重要的是他相信若云衍真的是云行之,他瞒着自己的身份不说定是自有他的道理。而且花无醉也不确定事到如今,已经死去多年的人又再次回来是为了什么,如果单纯的只是为爱,他是绝不会相信的,同时他却愿意相信,云衍绝不会害萧玄珏,如此,他亦可以放心了。 ☆、噤言 “王太医,我家王妃怎样了?”张德胜焦急地立在床边等着王杰安为云衍诊治,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张德胜只差没心疼的落下泪来。心想明明昨晚王爷还因为担心王妃焦急的连伞都顾不得打就跑进雨里,怎么一早又变成这个样子? 张德胜发呆的空挡,王杰安已经对云衍的症状有了判断。他皱着眉摇头道:“这是谁弄得,下手这么狠,就差把人脖子拧断了!” “……这,是…是……”他怎能说是自家王爷干的,所以支支吾吾了半天,只道:“哎呀,王太医,您就别追究这么多了,还有的救吗?快救人吧!” “有的救是有的救,但晏王妃最重的伤不是颈上的掐痕,而是他体内的寒气淤积,已经深入骨髓了。”王杰安转头问张德胜:“他是不是曾经在寒冰之地待的久了或者中过寒毒?” “没有吧…昨夜淋了场大雨,算不算是寒气?”张德胜不确定道,毕竟他对云衍曾经经历过什么也不了解。 “唔……也算。”王杰安点点头,“上次我为王妃诊治刀伤时就发现他体内有股寒气游走,那时还无大碍,如今看应该就是昨夜的雨引发了寒气的发作,唉——” “有寒气会怎样?”被对方那一声叹唬了一跳,张德胜忙道,“会不会伤及性命?” “目前倒是不会,不过以后每逢阴雨天气或者寒冬时节,全身关节犹如锥刺……” “什么?!”张德胜惊呼,“那王妃岂不…?” “没错,生不如死。”王杰安接口道,“不过,如果注意保暖防寒,多吃热性愈寒的食物,症状会轻一些,甚至还会不再次发作,所以你也不必太惊慌。” “额额…您不能一次性将话说完么?”张德胜愤然道,虽然是虚惊,不过看王爷对王妃时好时坏的态度,他也不确定云衍是否能安心养病。 “这样吧,我先开服驱寒的方子,等人醒了你便三碗煎成一碗让王妃服下。”说着王杰安刷刷几笔写下药方交到张德胜手上,起身要走。 张德胜攥住他,急道:“王妃还没醒呢,您先别走,他呼吸不畅了一晚上,真的不打紧么?” “没事,只要一会儿缓过气来自然会醒。”王杰安对自己的医术信心十足。张德胜不确定地朝床上的人看了一眼,正看到云衍缓缓睁开的眼睛。 “呀!真的醒了!”张德胜喜道,“云公子,您现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云衍方苏醒,只觉全身散了架一般每一处关节都是痛的,昨晚若不是膝关节太痛,他也不会摔倒。但现在最痛的却不是各处关节,而是喉头。 听到张德胜的问话,他勉强笑了笑,张嘴要安慰他自己没事,顺便问一下萧玄珏去哪里了,他明明记得自己是被那人抱回来的,而且那怀抱很是温暖,怎么现在又看不到人了。 “啊……啊……呃……”他想说“我没事,王爷呢”,张张嘴,发出的却只能是嘶哑难听的单音节,他竟然失声了?怎么回事?!此时就算云衍平日再镇定也有些惊慌了。 “云公子,您啊什么呀,嗓子不舒服吗?”张德胜忙去端水,“是不是渴了,来,喝一口润润嗓子。” 云衍就着杯沿抿了一口,下咽时喉头却如针扎一样刺痛。“咔咔…”他难受地咳了声,却也不似以往的清亮,而是滋滋啦啦有些刺耳。 “云公子,您是怎么了?”见此张德胜也怕了,忙拉过一旁还没来得及走的王杰安,“王太医,您再给王妃瞧瞧,看他嗓子出了什么毛病。” “我看看。”王杰安也觉出怪异了,忙认真为云衍检查,“张嘴!这里痛不痛?这里呢……” 云衍很配合地任他检查,心中却更加疑惑,这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觉醒来不禁憋闷的难受而且自己还不能发声了? “我方才没看出来,现在才知道,应该是用来发声的喉珠被人捏碎了。”检查完毕,王杰安愤愤道:“张总管,到底是谁下手这么狠,不仅险些将人掐死,更是将人的喉珠捏碎,你们王府怎么混进这种刺客来了?” 张德胜不想让云衍知道是萧玄珏掐的他,而且他相信王爷总有一天会发现王妃的好,现在不能因为这件事让云衍恨了他。只道:“王太医,您就别问了!赶快看怎么治吧!”说着又转头对云衍道:“云公子您放宽心,肯定有得救呢!” 云衍这才听出来,难怪自己为何会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原来是有人想掐死他啊。再看张德胜对王杰安连连摇头摆手的样子,刺客?呵呵,除了萧玄珏,哪还有什么刺客。此时他已经从刚发现自己不能说话的惊慌中恢复过来,但心境却突然就那么荒芜一片。 轻扯唇角虚弱地笑笑,云衍摇头示意张德胜不必安慰他,素指抚上颈间,果然,被人掐过的地方痛得心也跟着抽搐了。 “王妃放心,只要调理得当,还是有复原的希望的。”见云衍突然变得凄绝的神色,王杰安也心有不忍,好言安慰道:“我再开服养护嗓子的药方,让张总管为你煎了配合着驱寒毒的药一起吃,少则一月,多则半年就会复原了…” 寒毒?云衍皱了下眉,抬头望了望张德胜,以唇形相问:“什么寒毒?” 张德胜看了半天才看懂对方的唇语,忙道:“王太医说您曾经应该是在寒冰地待久了或者是中过寒毒,寒气入体所以才会淋淋雨就晕倒,如果治得不及时,以后每逢阴天下雨,您都会关节痛…”顿了顿,他问:“云公子,您是不是真的曾受过寒气啊?” 曾经中过寒毒?十八年前落在冰湖里,又在浮冰上漂了三天三夜算不算?云衍突然觉得很可笑,时隔十八年,自己再回到那人身边又有什么意义?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任他欺侮啊。 “呵……咔咔……咔咔咔……”刚笑一声便剧烈咳嗽起来,喉头更是痛到几乎窒息。 “云公子,您现在就是有什么要说的也先放一放罢,或者用纸笔写下来,养伤要紧。”张德胜道,“回头奴才就跟王爷说,不管怎样都让他为您找来最好的药……” 还没说完,云衍却突然拉住他的袖子吃力地对他连连摇头,一向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竟有些紧张。 “您想说什么?”张德胜将他的手扯下来放进被子里,道:“您现在生着病呢,别再次着凉了,快盖好。” “别……呃……”云衍张张嘴,努力发出一个音节,却再也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见他执意要说话,张德胜只好认真下来看他的口型,“您说吧,奴才听着呢。” “别…告诉他,我寒气入骨的事……”云衍吃力道。 “为什么啊?”张德胜不解。 云衍微微偏头,垂眸道:“我怕他会担心。”以那人的聪明若他知道自己身中寒毒,也许会认出自己吧。原本应是件他最最期望的事,可现在,云衍却感觉彼此当做陌生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王妃身中寒毒,他一个小太监要瞒着王爷,怎还得了?但见云衍苍白着脸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他有些不忍,只得暂时答应道:“好,奴才不说。但是您以后可要凡事都顺着王爷的意思来啊,否则岂不是苦了自己。” 云衍只虚弱的对他笑笑,翻转了身子面向里抱作一团不再理他了。 张德胜摇着头叹口气,对一旁的王杰安道:“王太医,我去送送你,让王妃好好歇息罢。” “如此便有劳张总管了。” ### 萧玄珏回到王府的头一件事便是找云衍,问一问尚明义的事是不是他做的,而且他想把话说开了,将自己心中这多日来的矛盾和那些之前从未有过的情绪都告诉对方。 或许目前云衍心中的人不是自己,但也只是暂时而已。昨日听云衍的语气,那人应该是个负心汉,既然这样,自己只要好好对他,总有一日,云衍会被自己感化,心中就只有自己一个了罢。 清君侧_11 打定主意,萧玄珏便去了行云阁,走到地方却发现房中无人,这么早人会去哪里?他皱了下眉,转身拦住一个在行云阁洒扫的小厮问道:“你可知王妃今日去了哪里?” 小厮一愣,奇怪的问道“王妃昨晚就没回来啊,怎么,王爷不知道么?” 没回来会去哪里?放走那个小厮,萧玄珏边向他的晏思楼走边思量,以云衍昨晚的状态,他应该走不远… 等等!昨晚…昨晚云衍发烧昏迷,而自己好像盛怒之下掐了他! 脑海中浮现出对方当时青紫的脸色,萧玄珏心口猛地紧缩。不,云衍绝不可以出事,绝不可以! 萧玄珏疯了一般往晏思楼跑,幸好当初建楼时行云与晏思两处离的并不远,所以他很快就跑到地方。 “咣!”一把推开紧闭的房门,他叫道:“云衍!”声音里夹杂着因为跑路而不稳的呼吸声,在看到床上的人还在,而且所盖的被子似乎也在随着那人的呼吸轻轻起伏,萧玄珏才松了口气。 他放轻动作走过去,将手探向那人的额头要试一下温度,昨晚那人可是发烧了呀,不知现在烧退了没有。 手刚伸到一半,云衍突然睁开眼转过身目光清冷地望着他。 被这道毫无温度的视线震住,萧玄珏的手顿了下终究还是没伸出去,他动动嘴唇,嗓音干涩地沉声道:“怎么样?你昨晚发烧了,现在有没有舒服些?” 云衍抿着唇只是紧盯着他,一双狭长的眸子聚拢寒光,如黎明时刻的星辰,明亮却冰冷。 ☆、质约 “为什么不说话?”萧玄珏为他掖了被子,“是在怪本王昨晚毁了你辛苦拿来的证据么?” “……”云衍淡淡看他一眼后就闭上眼睛再次转过身去。 “好了,别气了。你不是已经将证据调了包么?”萧玄珏将手覆在他背上隔着被子轻轻拍着,突然低笑一下:“呵…本王今日早朝才知道,父皇已经拿到了尚明义勾结造反的证据,是不是你提前送去的?恩?” 见床上的人视他为空气一般,毫不回应,萧玄珏微微皱眉,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歉。 “昨日是本王过分了,你不要再气了,快转过身让本王看一下烧退了没有。”说着萧玄珏伸手去扳云衍的身子,迫使他面对自己,“怎么不说话,是不舒服么?” 云衍稍抬眼皮淡淡扫他一眼,唇角突然勾起一抹略带讽刺的嘲笑,不知是在笑萧玄珏还是自己,但还是不发一言。 “你笑什么?”萧玄珏被他笑得突然有些心慌,以前云衍望着他时从未出现过这种嘲意的眼神。 云衍还是笑,最开始只是唇角有轻微的弧度,后来却是眉梢也弯了。只是淡色的唇瓣勾勒出凉薄的曲线,这笑未达眼底。 “你为什么不说话?”萧玄珏感觉自己的耐性又要被消耗尽了,他忍不住紧紧扣住云衍的肩膀将人从床上拉起来,眉间聚拢起一丝戾气,狠狠道:“你就那么厌恶我,厌恶到连对我说句话都懒得吗?既然你心里没我,为何还要来招惹我,一次次说你对我有意?” “……”任肩膀被人扣住,云衍坐着与萧玄珏对视,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眼中的凌厉却不输萧玄珏半分。 “不准笑!”萧玄珏大吼,又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使劲摇晃着云衍的身子:“说话,本王命令你说话!说……” “啪!” 一句话还未说完,萧玄珏便愣住了,他松开云衍,缓缓抚上火辣辣的左侧脸颊,不可思议道:“你…打我?” 云衍也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手在半空颤抖着好一会儿才无力的垂在身侧。他现在全身痛得如散了架一般,打萧玄珏的那一下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云衍!”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打耳光,暗流涌动的眼波证明了他此刻的怒气,萧玄珏咬牙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云衍抬头望着他,眼中布满寒霜。 “啪!”又一下清脆的响声,这次是云衍的唇角已经溢出血丝。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本王!云衍,你只要一日还在王府,本王就是你的夫!就算你再恨我,再想跟别人双宿双栖,都要老实待在本王身边!”萧玄珏怒道:“现在本王让你说话!” 云衍将口中的血腥吐在地上,再次抬眸扯着染血的唇角对萧玄珏笑了。 “你还笑!”萧玄珏气结,扬起手又要一掌落下。 “咣当!”瓷器掉地的声音,接着就是张德胜的惊呼。 “王爷!您在干什么?!”进屋看到萧玄珏恶狠狠正在掌掴云衍的动作,吓得张德胜直将端来的药碗摔在地上。 “没你的事,滚出去!”看也不看张德胜,萧玄珏只望着云衍冷冷道:“本王命令你开口说话!说!” 云衍高昂着头回视他,面对那只随时都会落下的巴掌眼底逐渐浮上层层荒凉。 危险地半眯起如兽的寒眸,萧玄珏冷笑:“好,看你嘴硬还是本王的手硬!” “啪!” 又一次清脆的肉搏声,张德胜冲上来替云衍挡下一掌摔倒在地,他被打得口吐鲜血,但看到萧玄珏再次抬起的手臂,他还是爬起来架住萧玄珏的胳膊,哭喊道:“别打了,再打云公子就撑不住了!!!” “本王让你滚你听不到吗?”萧玄珏不悦地皱眉,一脚将他踢开,又狠狠捏住云衍尖削的下巴,冷声道:“想不到你还真有几分本事,竟让跟了我十几年的人对你服服贴贴,用了什么诡计,说!” “您让他说什么呀!云公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哑了!!!”张德胜趴在地上狂吼,“云公子哑了!” “你说什么?!”以为自己听错了,萧玄珏猛地转头望向地上的张德胜,冷冷道:“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王爷,您非要把人逼死才开心吗?”张德胜抽噎道:“云公子哑了,他的喉珠被您捏碎了!” 捏住人下巴的手猛然僵住,萧玄珏不可置信地转回头去看云衍,嗓音发颤缓缓道:“他说的…是真的?” 云衍极清淡的笑了一下,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抬高下巴倨傲地望着对方,狭长的眸子带着疏离与淡漠,唇边勾起抹讥笑道:“萧玄珏…你打够了没有?” 云衍眼中的寒意让萧玄珏生出如坠冰窟的感觉,心中突然无比慌乱,踉跄着后退一步,他直觉云衍再不会原谅他了,忙辩解:“我没想到会这样,对不…”但看到对方颀长的脖颈上一圈青黑的指印,剩下的话便一句也说不出了。 “呵…咔咔…”云衍嗤笑一声,强忍着腿骨的刺痛翻身下床,俯身将地上的张德胜扶起来,擦过萧玄珏的肩膀一步步向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下。 萧玄珏慌了神,忙转身扯着他的手,急道:“你要去哪里?” 云衍背对着他,顿住步子,狠狠将手抽回继续向外走。 “不准走!”萧玄珏竭力吼道,同时再次捉住对方的手。 云衍终于回过头来,淡淡瞥他一眼,薄唇轻启。 虽然没有声音,萧玄珏还是“听”清了。云衍说,“怎么?你又要打我吗?”脊背一僵,他的手便一点点松开来。 “是本王不对…成婚以来,是我亏欠你太多。”萧玄珏深深望着云衍,认真道。 云衍却笑了,道:“你可有一刻是相信我的?” “我……” 没等他回答,云衍已经再次转身。 “别走!”萧玄珏大叫一声,冲上去自后面将人抱住,他将唇贴在对方耳侧,轻声道:“本王信你,一直都信的…所以你再原谅本王这一次好不好?” 突然被抱住云衍僵了一下,伸手覆上环在腰间的手,慢慢收紧。 萧玄珏心中一喜,将人搂的更紧,连脸也贴在云衍后背。虽然那人很瘦,有些硌,但是搂在怀里却很充实。 “我们重新开始,本王以后定会好好对你。”萧玄珏轻声道。下一刻云衍却双手使力将他的手生生扯开。萧玄珏反映过来,才惊诧道:“你不信?” “……”云衍没有动作,只将脊背挺得笔直,双腿却因为站的太久微微发抖。 萧玄珏也看到了,他微微皱眉。径直将人打横抱起,沉声道:“跟我来!” 云衍紧抿着唇,垂着纤长的睫毛,将双掌贴在萧玄珏胸口推桑着。 “别乱动!”萧玄珏低头望他一眼,强势道:“你可还记得大婚当日自己说的话?你不记得,本王却记得清楚。你是本王的人,性命也好,心也好,本王全都要了!你现在要赖账么?”说着已经走到新房,大红喜帐还未退下,一如当初的模样。 清君侧_12 “……”云衍偏头咬着下唇,直将原本淡色的唇瓣咬出血色来。 小心将人放到床上坐下,萧玄珏转身到柜子前拿下一个做功精巧的盒子,道:“就算你不肯信本王,但那证据你总还认得罢?本王一直留着,你说,若不信你,本王留它做甚?” 说着他将盒子打开,掏出了一把三寸有余的匕首。虽然萧玄珏一字一句说的随意,但唯有他自己知道,其实这些话说出来几乎耗尽了他的勇气。如果话说到这份上,对方还不肯原谅他,又该如何? 见到当日自己用来明志的匕首,云衍明显怔了一下。半晌,他站起身轻轻将匕首拿在手中,细细抚摸着刀柄上的每一处花纹。 “怎样?现在你可信了?”萧玄珏淡淡道,却掩不住语气里的期待。 闻声云衍抬起头,轻轻扯出一抹笑来。 萧玄珏呆了一下,随后肩头传来一阵刺痛。 “额…你……?!”难以置信地望着肩头插着的匕首,不知该如何反应。 ☆、伤爱 “啊!快来人传太医,王爷受伤了!”张德胜本担心萧玄珏会对云衍再次做出伤害的事,所以才跟上来,却看到他肩头扎着的匕首。 “不用,你退下!”没有去看张德胜,萧玄珏只盯着正一脸淡漠的云衍,凄然道:“你就这么恨我?” 云衍怔怔望着一端□□萧玄珏肩头,另一端正握在自己掌中的玄铁匕首。听到对方满是凄然的话,表情才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嘴唇动了动,无声道:“你为何不躲?” “呵呵…”萧玄珏低头自嘲地笑了一下,再抬起头眼底却带了水光,“我若躲了,你怕是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说着他轻握住云衍抓着匕首的手,猛地使劲将匕首拔出,立刻有如注的血顺着他垂下的手臂流出,他微微笑道:“怎样?你现在可解了气了?” “当!”“啪!” 两声脆响,匕首已经从云衍手中掉落在地,而与此同时,萧玄珏另一侧脸颊也多了五道指印。 打完人,云衍转身就走。 “云衍!”萧玄珏叫住他,声音里带着抹哀求:“你到底如何才肯原谅我?那晚你中的一刀如今已经还给你了,我从未被人打过脸,今日你却打了两次…” 云衍却似不为所动,脚步没停走出屋去。 “是本王对不住你,你若要走,也是应当。”萧玄珏一手捂着伤口苦笑,“对不起,云衍……”一句话未说完,见到重新出现在门前的人,他吃惊地瞪大了眼,“你怎么…又回来了?” 云衍没理他,只走进屋将手里的药箱放在桌上,打开后从里面拿出纱布和金创药以及一碗用来清洁伤口的清水。 萧玄珏不解他拿这些来做什么,只震惊于对方的去而复返,定定望着云衍的每一个动作。 见对方立在原地,云衍又拉了张凳子放在桌边,满面寒霜地走到萧玄珏身边拉着他那条没受伤的胳膊将人拖到桌边坐下,然后开始撕扯萧玄珏的衣服。 “你要做什么?”微微皱眉,萧玄珏不解地偏头看着云衍不带表情的侧脸。那人却粗鲁地将他的衣服退至腰间,将受伤的肩头完全暴露出来。 当看到萧玄珏后背上大大小小的箭伤和一条条丑陋的鞭痕时,云衍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微凉的指尖轻颤,细细抚上那些陈年的伤疤。 “……”感受到后背上游移的凉意,萧玄珏脊背一僵,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后,他才放松下身子,轻笑着道:“都已经十几年了,早就不痛了。”十几年的疤看起来还这么深刻,受伤时的痛可想而知吧。 云衍咬着下唇没有出声,只快速拿了纱布沾过清水为萧玄珏擦拭干净刀口周围的污血,才洒了金创药在伤口上。 萧玄珏任云衍为自己处理伤口,而他只专注地望着对方轮廓鲜明的侧脸。 好像自结婚以来,他从未仔细看过云衍的模样,此刻离的近了,他才发现云衍的睫毛很长,而且微微向上蜷曲着,带着些可爱和俏皮,与他平日的淡然一点儿都不像。云衍的鼻梁很挺,这使他看起来平白多了几分凌厉和果绝。他的唇色很淡,只有一层微微的粉色,薄薄的嘴唇抿起来时明明很倔强,却有种让人心疼的感觉。还有他的满头未束的墨发,即使不加梳理也可以这么柔顺,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 萧玄珏忍不住伸手撩起一把云衍垂落在肩头的长发,目光不经意触及对方上隐藏在发后的脖子上的一圈掐痕,尤其是喉结处,青黑色尤为明显,肿大的凸起随着云衍的动作上下浮动,萧玄珏眼神缩了缩,终于轻轻抚上那处伤痕,轻声道:“还痛吗?” 正专心为人包扎伤口,待萧玄珏抚上他颈间时云衍才发现,他只怔了下就偏过头躲开了萧玄珏,猛地大力系上最后一个结。 “嗯…”始料不及,萧玄珏痛得闷哼一声,往自己肩头去瞧。等他再回过头,那人已经收拾好药箱要走了。 “你还是要走吗?”一向冷傲的声音里带上了软弱。云衍便随声立在门边。 顾不得疼,他只盯着云衍僵直的脊背,一步步起身走到人身后哑声道:“本王知道你一直在努力证明自己对本王的心意,现在本王告诉你,我信你。如果你现在累了,不肯信我,那便换我来,由我向你证明…”顿了顿,他怅然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云衍,我大抵是爱上你了,所以你别走…好不好?” 云衍没有回答,而此刻他因为失声,本就给不出任何回答。 见人没有继续走的趋势,萧玄珏伸手扶住云衍的肩膀将他扳回来面向自己,却见云衍脸上一片水光。 “你怎么哭了?”面对他无声下滑的眼泪,萧玄珏心中猛地抽痛,忘记了肩头的刀伤,他微微使力就将云衍扯入怀中,“别哭,云衍,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有诸多委屈,但是我求你,不要恨我…不要哭……” “咣!”药箱掉在地上,里面的瓶瓶罐罐摔出来滚了一地。 “呃…啊啊…”云衍哭的却更凶了,奈何喉珠受损,发出的呜咽便刺耳难听,他双手抵在萧玄珏胸口用力推着要挣开束缚。 而萧玄珏是铁了心不放人,尽管肩头的伤口未愈鲜血已再次将纱布染湿,但他只收紧手臂死死环住云衍,边在人耳侧哄着:“对不起,是我的错,但求你不要走,你说过你的性命都是我的,怎么能反悔…呃……” 萧玄珏肩头再次一痛,云衍不再挣扎而是张口咬上了他另一边肩膀,自己却还在轻轻抽噎着。 见对方哭声见小,萧玄珏稍稍松手将人拉开几分,见他唇角沾着自己的血,萧玄珏无奈地笑笑,伸手轻轻为他抹干净,“这下所有的痛你可是连本带利都讨回来了,该老实待在本王身边了罢?” 云衍紧抿着唇,垂眸不答话。只眼泪还是扑索索止不住的流。 “唉——你呀!”萧玄珏叹息一声,轻轻将云衍挡在脸侧的发丝拨到耳后,捧起他的脸用指腹细细拭去那些泪痕。但触及对方眼角的湿润时,他心中一动,倾身吻了上去。 细碎的吻落在云衍眼角眉梢,将那些泪痕吻去,然后一路沿着他俊美的脸侧下滑,落在唇边。 萧玄珏轻轻啄了一下云衍的唇角,爱如珍宝,与人额头抵着额头蹭了蹭,他轻声央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怕“听”到一个“不”字,没等云衍回答萧玄珏已经再次将人圈在怀里,深深吻了下去。 云衍闭了眼,虽没回应,但却没有拒绝,只放下了原本推拒的手,下意识环在萧玄珏腰间。萧玄珏轻易便将舌探入对方口中,一吻冗长,再沉寂下来时呼吸已有不稳,而云衍原本淡色的唇瓣也带上了嫣红。 “你这样,我便当你原谅我了。”舔净云衍唇角牵扯出的银线,萧玄珏浅笑。待云衍张开狭长的眸子,他便吻上那人眉心,又深深望着对方的眼睛认真道:“云衍,隔了这几月的日子,你赢了。我爱你…” 清隽的眸子徒然一闪微光,云衍抬手攥住对方的衣领将人拉下半分,主动吻了上去。心中却是满满的苦意:子晏,你可知,在你心中你我不过相识数月,而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却已经相识太久,久到足以让一个人死过一次,再难回头… 二人纠缠着,再次停下时已经躺倒在床上。 喜帐未落,喜床犹在。一切都是大婚时的样子,甚至当日燃了一半的红烛也还在烛台上插着。 萧玄珏发现自己躺的地方隐隐有些发硌,伸手探到褥子下一摸,竟还摸到一把晒干的冬枣花生,再一摸,又是一把桂圆莲子。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大婚那日,本该穿喜服的云衍却穿了一袭白衣出现在相府门口,也是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虽然盖着盖头看不到脸,但他飘逸出尘,宛如嫡仙的气质却还是让他心神微窒。 此后再见云衍摘下盖头后清贵的面容,不惹尘埃的淡然,萧玄珏亦曾想过,若那人不是云青城的儿子,若自己不是背负了太多,那么,他二人未尝不可好好相处,甚至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但是后来…一切似乎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次次伤害,直将曾经清贵高傲的人折磨得失去棱角,哭起来如同婴孩,让人心碎。甚至,开始恨他了…… 此刻拿捏着这些“早生贵子”,萧玄珏忍不住偏头望着云衍染上红晕的侧脸发笑:“衍哥儿,你说本王与你,是否真能造出小孩子来?” 衍哥儿?云衍方从那一吻中回过气来,正喘息着,突然听到耳侧萧玄珏这么一声“爱称”,忍不住唇角一抽,诧异地去看他,心想自己似乎比他还小四岁吧。 “呵呵,不如现在我们试试可好?”萧玄珏将那些花生桂圆扫落在地,趁对方发怔的空挡突然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敛起笑,他吻着云衍的唇角轻声道:“既然大婚那日我欠你的都要还给你,那今日便一次还清罢,若记得不错,本王还欠衍哥儿一个洞房…” “呃……”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云衍莹白的脸微微飞红,忙双手挡在两人之间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契合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本章的错别字,只是为了不被锁文才有的…… “怎么,你不愿意?”萧玄珏的眼神黯淡了几分,不过却真的没有继续下去。 清君侧_13 云衍眨了下眼睛,稍偏过头望着萧玄珏肩头已经被鲜血浸透的纱布,嘴唇动了动,费力发出一个单音节:“…伤…咔咔…” “你别说话!”见他吃力地咳嗽起来,萧玄珏马上伸手轻覆在他唇上,沉眸缓声道:“在伤好之前不能说话知道吗,就算唇语也不行!以后你若想说什么,就用眼神告诉本王,或者是写下来。” 眼神?几时他们之间有如此默契了?云衍终于被他紧张兮兮的样子逗笑了,他只是将唇角上扬起一个极轻微的弧度,却马上被萧玄珏捕捉到。 “云衍,你终于肯再次对着我笑了。”萧玄珏叹道,一向冷寒的眸子里含着柔柔的笑意,“你下手不够狠,刺下这点儿小伤不算什么…”顿了顿,他低头含住那人的耳垂在人耳侧轻笑道:“现在,造小孩才是正事。” 云衍颔首,轻轻将手臂拥上对方半倮的脊背,慢慢收紧。衣带轻解,一身白雪三重缓缓落地,铺散在血色的地毯上。喜帐落下,帐里人影成双。 “对不起…”低头轻吻着对方微肿的喉结,萧玄珏再次道,带着薄茧的掌心细细拂过身下人每一寸肌夫,最后摸索上那人匈前的小小...,指尖轻掐。 “嗯…呃…”云衍一个激灵,沉银出声,微仰着头配合着对方的动作,莹白的双颊带上了淡淡的红晕。 “别出声,当心你喉间的伤势…”萧玄珏一边liao.拨着云衍的敏.gan处,一边低低笑道,殊不知此时此刻,不让人发声更是一种折磨。 “嗯…嗯嗯…啊…”耳朵的小洞被对方的舌尖探入,云衍偏头躲避着,而芬森早已被人拿捏在掌心,只几下便昂扬起如它的主人一般高傲的头颅,下一刻,一股热液喷涩而出。 “呃…啊……”云衍全身兴奋地战栗着,呻银一声。 萧玄珏微微皱眉:“都说了别出声,当心嗓子么,衍哥儿,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看来本王要像个法子将你的嘴堵住才是…”说着他便覆上了对方微张的薄唇,以吻封口。 “唔…”脸色红晕更甚,云衍主动打开牙关迎合着对方的所取,来不及吞咽的津液溢出唇角沿着他光洁尖削的下颌滑下。双手覆在那人的背上,掌心触摸到无数大大小小的伤疤,一遍遍悉数那些伤痕,云衍只将对方所有的痛记在自己心间。他闭着眼,眼角早已湿润。 沾了些云衍。。出来的为润滑,萧玄珏边吻着那人软润微凉的唇瓣边刺探着将一指碳入对方后亭,指尖刺戳着柔软火热的窄碧,慢慢扩张。 “嗯…”突然被硬物进入,云衍闷哼一声,紧张地收缩臀肉,手指鬈曲,指尖在萧玄珏背上划过道道红印。 “衍哥儿,放松些。”蹭了蹭云衍的鼻头,萧玄珏轻声哄道。不经意却品尝到那人唇角的苦涩,抬眼正看到对方脸侧的泪珠,以为是将人弄疼了,他忙低声诱哄:“怎么哭了,可是弄疼你了?” 发觉人动作停住了,云衍稍稍睁眼,一双清隽的眸子里水雾弥漫,平添了几分诱惑,再找不到他平日里的清冷与淡漠。他轻摇了下头,眨眨眼示意萧玄珏继续下去,而后更是主动扳住萧玄珏的脖颈将人下压吻了上去。 子晏,我再痛又能如何,这些年你所承受的,怕是要比我多了不知百万罢?我只懂你,疼你,怜你,可…你却从不曾认真看过我,更不曾看清过我。你可知我对你,无论爱恨,都是深深刻在骨子里,无法回头的啊。 萧玄珏只怔了一瞬,便有些庆幸起云衍现在口不能言起来。如若不然,方才他落泪时口中轻唤的,应该是那个叫做“子晏”的人罢。是因为爱而不得,所以退而求次,还是因为爱而不得,所以心死成灰呢?只是无论结果如何,他知道云衍心中只有那个叫做“子晏”的人,而不是自己。 “我爱你,云衍…”细细将对方脸侧的每一颗泪珠吻去,萧玄珏沉声道,如同在对自己立下重誓。这个人,他不该也不能再伤害了,将自己的暴戾狠绝以及满腔妒火在云衍面前收起,一边吻着他防止出声,一边又探入一指,直到三根手指都可顺利的没入,他才将手抽回。 身体nei突然的空虚让云衍颇不适应,他扭动了下,抬眼去看萧玄珏,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带着些不解以及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渴忘。主动打开双腿缠住萧玄珏的腰间,他的喉头益出轻轻的不满声:“嗯…” 被他这主动地模样震慑住,萧玄珏心神微荡。云衍卸下冷漠外壳时是如斯模样,他以前怎么从未想着要发现呢?再顾不得其他,扣住对方的窄将人整个托起来,他将自己的男跟对准那处小xue的入口,一个廷身,齐根没入。 “啊…唔……”云衍一声惊呼,下一刻马上被一个深吻将余下的话音堵回口中… 红帐落,烛光染,谁人怜孤影成双; 寒潭下,玄冰湖,奈何过思念为殇。 两相怨,缘尽处,预谋难相知; 再重逢,姻缘错,人面已不识。 鸳鸯帕,衣如雪,珠帘拂落月也落寞; 碎红玉,发如墨,血染双肩相交颈锁。 一瞬离合,一世折磨; 一时悲欢,一生依托。 心花两开,一半为我一半为国; 歃血为证,不问前路不求因果。 虽然有伤在身而且伤口已然裂开,连纱布都盖不住了,但萧玄珏的精力明显好到不行,从正午一直到深夜,不知向云衍讨了多少次。 最后是云衍整个人疲软到不行,中间更是昏睡过去几次,萧玄珏才悻悻停止了动作,将半軟的龙跟退出,却还是意犹未尽地将人搂在怀里亲吻着,仿佛下一刻那人就不属于他,所以现在才迫切要一次将人亲个够一般。 低低喘息着,云衍在人怀里动了下,将萧玄珏推开半分,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直盯着他肩头浸血的纱布。 “怎么了?”撩起一把对方汗湿却带着青草香的长发,萧玄珏吻了吻他的耳垂。 云衍又推了他一下,指了指他的伤口,担忧地皱起眉峰。 顺着那人的动作向肩头看一眼,萧玄珏突而孩子气地撇嘴道:“不去管它!”张口再次含住那人的耳垂,牙齿轻轻咬啮着。 缩了下脖子,避开对方的眺弄,云衍微微张口:“伤……”一个音节还没发完,萧玄珏马上紧张地一指已经压上他微凉的唇瓣,妥协道:“好好好,你别说话,我马上去拿药箱!”说着披上衣服跑出去了。 听到关门声响过,云衍抬手抚上方才被人轻咬过的耳垂,弯起晶亮的眸子轻轻笑了,“呵呵……”随后又是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在空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亮,“子晏,你这般喜怒于色,不知隐藏内心的情绪,将来若登上帝位,让我怎能放心呢?” 无论是在寒潭下沉溺,还是在玄冰上漂浮,以前的云行之都已经是一个死人了。现在还苟且活着的云衍,只为了守在你身边,等着你即位的那一天,这是你自小的志愿不是么?而且,东莞国的臣民需要的是一位性子沉稳内敛的帝王,所以有朝一日你若得知真相,请不要恨我…… ☆、悔罪 萧玄珏去拿了药箱,回来时还拎了一个食盒进屋。将东西放在桌上,他走回床前用被子将云衍包好,才转身对门外沉声道:“抬进来。” 云衍这才看到门外还站着几个抬了浴桶的小太监,随着萧玄珏的吩咐,那几人就将冒着热气的浴桶抬进屋来。应该是他提前交代过了,是以他们进来时全都低着头,不敢看屋内的一分一毫,放下浴桶就马上出去了。 “饿了么?”将人覆在脸侧的墨发拨向而后,萧玄珏轻声问,墨中泛银的眸子里溢满柔柔的笑意,“本王命人备了知祥记的桂花酥,我记得你也爱吃的。” 面对突来的温柔,云衍还是有些不适应,微怔着向桌上的食盒瞄了一眼,终于毫不做作地轻轻点头。萧玄珏便得意地轻笑一声:“哈哈,先洗干净了才能吃。”说着便一撩被子将人□□的身体打横搂在怀里,向浴桶走去。 “嗯……”云衍哼了声,再次伸手轻抚着他肩头的伤处,紧锁的眉头证明了他的担忧。 “放心,这些小伤不算什么,只要衍哥儿你心里肯记挂着本王,就是让你再刺一刀,本王也心甘情…啊…你来真的?!” 话未说完,肩头的伤处便被人故意狠狠捏了一把,萧玄珏痛呼,低头便看到对方上扬的唇角。 “哼!这次我就先不跟你计较。”萧玄珏故作大方地哼了声,也忍不住跟着将唇角扬起抹好看的弧度。走到桶边,他小心地将人放入水中,自己也要脱衣入桶,刚坐到一半,云衍便抬脚抵住了他的屁股。眉毛一抖,他佯怒道:“干什么,衍哥儿不喜与本王洗一次鸳鸯浴么?” 云衍轻摇着头笑笑,伸臂拿起浴桶边缘挂着的布巾,沾了水轻轻覆上萧玄珏蜜色的肌肤,为他擦拭起来。每一下,都避开了肩头的伤口。萧玄珏一愣,才知道对方是怕他的伤口沾了水会恶化,心中一动,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头却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是啊,这人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带回王府的妻,除了错姓一个“云”字之外未曾做错过任何事情,还处处为他着想,可自己为何今日才发现对方的好来? “云衍…”任对方为自己擦洗着身子,再开口,萧玄珏的声音已经有些喑哑,“对不起…”除了这句话,他不知还有什么能弥补自己的罪过,只俯身轻捧起对方的脸在人错愕的目光下吻上对方的眉心,低声道:“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管其他人,只爱我一个…我不管你曾经怎样,以后只要是我一个就好了…可不可以…” 眼睛眨了一下,云衍垂眸轻笑,只是并没有笑出声音。虽不解对方说的“其他人”是怎么回事,也不知他这话里的醋意是因何而起,但云衍却听懂了对方的心意。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下一下,用湿布巾擦拭着对方健硕的身体,直到洗干净了,萧玄珏还是维持着亲吻他的动作。无奈地向后仰头与人拉开距离,云衍险些忍不住要开口奚落他喝得这莫名其妙突来的闷醋了。 “你还没说答不答应呢!”扳过人的脸让他正视自己,萧玄珏孩子气地执意要一个答案。 好似故意要看他着急,云衍抿着唇,不给一点表情作为回应。只自己清理着身体,待将体内所有滑腻的异物掏出,又冲洗过身子后,便不再管萧玄珏一脸急切的样子,径自起身要迈出浴桶。 结果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更低估了萧玄珏的精力和体力。在床上激战了一整天,此刻他双腿酸痛不已,只是站起来就忍不住发颤,刚抬腿要迈便一下又“噗通”坐回水里,溅起个大大的水花。云衍的脸色也不禁涨红起来,一直到耳根,如熟透的番茄。 “哈哈,哈哈哈!”萧玄珏一边伸手将人从水里拉起来,一边忍不住大笑,方才得不到答案的阴郁心情也被缓解许多。“你呀——就爱逞强,对本王服个软说句好话就这么难?”将人揽在怀里,萧玄珏笑叹:“你如果早早不那么要强,不就少吃些苦——”话尽于此,他脸上的笑猛地僵住再说出下去,他怎么能忘了,对方受的苦都是自己给的! 察觉对方心绪的变化,云衍稍稍偏头拉起对方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略粗砺的掌心,笑着摇头,望着对方带着自责的眸子以口型道:“云衍说过自己是王爷的人,这句话永远都作数的。” “还作数就好,你以后也莫要忘了。”暗沉的眸中一亮,萧玄珏将怀中人打横抱起跨出浴桶,“不是饿了么,现在由你为本王上药,本王来喂你吃桂花酥。” 说着他快步走到床边,先将人放在床侧坐下拿起干净衣物给他披上,又将喜床上早先为洞房而铺在床单之上现在已经沾满二人的。。的鸳鸯帕扯下来丢在地上,才拿了药箱食盒到床边,放在一旁的矮柜上。 将萧玄珏肩头的纱布层层解开,越向里,血色越浓重。因为激战时萧玄珏不知收敛动作幅度太大,伤口撕裂,竟然比之前更大了些。见此云衍不禁皱眉,颇埋怨地瞪了萧玄珏一眼,又拿起纱布擦去伤口周边的污血。 清君侧_14 萧玄珏捏起一块桂花酥凑到云衍嘴边,笑道:“好了,衍哥儿别生气,以后我轻点儿就是了。” 轻点儿?他这句话明显另有所指吧。想到方才在床上自己被他以各种奇怪的姿势…云衍不禁再次脸颊微红,张口就着对方的手将桂花酥含进嘴里,香软清甜入口即化,心底便也涌上丝丝甜意。 待将伤口包扎好,一碟桂花酥也被他二人吃得差不多了,巡夜的家丁打了三更的梆子。收拾好床上的瓶瓶罐罐,萧玄珏吹了红烛,爬上床揽过云衍的肩头将人抱着面对面侧躺下,轻声道:“快陪我睡会儿罢,再过一个时辰就该起床上早朝了。”说着又将人朝怀里拉进几分。 本就累极,加之身有寒毒很是虚弱,云衍早就疲累地眼皮打架了,于是避开对方的伤口,朝他怀里缩了缩,闭上眼睛呼吸渐稳。 第二日萧玄珏起床时云衍还在睡,于是他便没有唤张德胜进来伺候,而是自己轻手轻脚地穿了朝服去上朝了。 不知为何,萧玄珏发现近日他父皇的精神状态很不好,往往说一句话就要打上两三个呵欠,偶尔还会剧烈的咳嗽几声,整个人似乎也在迅速地苍老下去。昨日之前这种情况还不太明显,今日早朝却见一夜之间,老皇帝本来花白的鬓角却染满寒霜。 若说他父皇是为国为民忧心劳力才致使过早的衰老,萧玄珏是绝对不会信的,毕竟他父皇自做皇帝以来三十年中,除了国库越来越空,城池越来越少之外一点儿其他的政绩都没有。 但是,萧玄珏坚信,其中必定有人搞鬼。这一点只肖看看龙椅上精神怏怏的老皇帝一脸白中透青的脸色就知道,应该是被人下毒了。萧玄珏知道皇后这几年每月都有命人寻找八方术士为皇上炼制不老仙丹,若要下毒,是再容易不过。 花无醉注意到萧玄珏一直盯着皇帝的脸色看,便也抬头仔细望过去,不禁皱眉。下了朝,他便跑到萧玄珏身前,以回府的方向一致为由,要搭萧玄珏的马车走。 他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彼此肚子里想的什么,只要动动指头就可以猜得出。于是萧玄珏掀开车帘将他让了进去。 与萧玄珏面对面坐在车里,花无醉不知从哪里摸出他那把骚气的桃花扇扇得呼呼响,脸上却一本正经,道:“你是不是也发现皇上近日很不对劲?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我怀疑是皇后她们干的,萧惘自出生就被立为太子,如今已经虚坐了三十年的东宫,估计是等不及了。”视线越过花无醉定定落在车壁上,萧玄珏微微眯眼,若有所思。 “那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有所行动或者……”顿了顿,花无醉不确定地问道:“或者你去宫里向皇上提个醒儿,让他当心太子等人?” 萧玄珏摇摇头,“静观其变地好,现在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你何时变得这么狠了,皇上可是你亲爹。”花无醉啧啧感叹。 萧玄珏淡淡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是我对你太好让你忘记了我的本性。”顿了顿,他的声音又软下几分带着些无奈:“而且,我父皇昏庸无能,如果真能及早退位对于百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我东莞的大权决不能落在萧惘手里,他除了会耍弄心机坑害百姓之外,一无是处。” “让你这样说,这天下还只有你萧玄珏一人可以掌控了?”花无醉把玩着扇子笑道,“不过你有时候脾气真的不好,若做了帝王也是一个暴君。” “……”萧玄珏眸色暗了几分,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怎么,可是被我说中了?”花无醉得意道,将视线落在对方身上,见他面色不是很好,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道:“对了,上朝时我见你左肩似乎行动不便,是受伤了么?”因为当时站在萧玄珏的侧后方,所以他看到了对方抬左臂行礼时动作的僵硬。 “没事。”萧玄珏撩开窗帘将视线移向车外查看街边的风景,似是不愿提及这个话题。 “怎么没事儿,我看看。”别看花无醉长得如云衍一般柔柔弱弱,到底是习武之人,力气丝毫不比萧玄珏小,他只伸臂扣住对方的右肩一拉,就将萧玄珏重新拖回车内顺势拉下他的朝服将肩头□□出来。 “谁伤的?!”一向含笑的眸子里聚拢怒气,花无醉望着萧玄珏肩头的缠绕着的纱布以及透过纱布渗出的丝丝血迹,声音不禁带了几分狠意,“是萧惘为了尚明义的事寻机报复,昨晚派了刺客去暗杀你?” “不是。”萧玄珏挥开花无醉的手,缓缓拉上衣服将肩头的伤盖住,苦笑一声:“是云衍。” ☆、花错 “什么?云衍!“花无醉大叫一声,怎么可能,云衍不是云行之么,以行之对萧玄珏的感情,他怎么可能对他下重手?难道真的是自己猜错了,云衍与行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还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你小点声,当心被路人听到。”萧玄珏对他过激的反应明显不悦,皱眉道。 “咳咳…”花无醉干咳一声,吸了口凉气平复下心情,问道:“云衍为何会无缘无故伤你,你昨日回府难道不是要跟他解释,将你的心思同他说清楚么?” 萧玄珏将视线转向一边,缓声道:“本来是如此,但是…我在下暴雨的那晚…捏碎了他的喉珠…所以他恨我,要刺我一刀,也是应该的。” “你说什么?!你竟捏碎了他的喉珠?!”闻此花无醉再次失控,直倾身攥住萧玄珏的衣襟将他提起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几乎迸射出熊熊的火焰,他狠声道:“萧玄珏,你怎么下的去手,他那么爱你,他可能就是…” “花无醉,你发什么疯?”皇家的天威不可侵犯,即使是不受宠的皇子,除了仇敌也鲜少有人能如此对他动粗,云衍也就罢了,他可以学着尽量压制住暴怒的情绪,现在见花无醉也对自己动手,萧玄珏怒从中来,“腾”得一拳砸在他脸上,迫使他松了手。 将唇角的血丝抹去,花无醉颓然坐回座位上向后依着车壁喘粗气,目光有些微呆滞,忽而大笑一声:“哈哈,是我的错,是我的懦弱害了他,哈哈!” “你在说什么?你害了谁?”车厢空间狭小,只是动了动手就消耗掉太多空气,现在萧玄珏也气闷地靠在车壁上喘着气,不解地望着花无醉。 “阿珏,你要是真的不能善待云衍,就放他走吧……”花无醉叹息般小声道,有些无奈。 萧玄珏一愣,笑着摇了下头:“不,现在我们之前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了。以后我要与他重新开始,定不会再伤他了。” “你……”花无醉望着他,张张嘴欲言又止,终究他还是闭嘴什么都没说。云衍的喉珠碎了,若以后再不能发声…想到此处,他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折扇。 萧玄珏回过神来想起花无醉那句被自己打断的话,于是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云衍怎么了?” 花无醉一愣,忙回想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你怎么下的去手,他那么爱你,他可能就是云行之啊’。自己竟然险些将云衍的秘密说出来,花无醉咳了声,道:“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云衍毕竟名义上是皇后的亲侄子,丞相的亲儿子,你这样对他传出去对你的影响不好。” “这样啊。”萧玄珏笑了笑:“以前我真的很介意他姓了一个‘云’字,但如今想来,好像他什么也没做错,反而错的那个一直是我,是我不肯信他,也不肯信自己竟然爱上了云青城的儿子。是我在自欺欺人,才害他至此…” “现在悔过还不算太晚。”花无醉对他笑了笑,看起来却笑得有些无力,“但是你就别在我面前说你们的恩爱了,萧玄珏,你真狠心,怎能忘记我花无醉也一直爱着你,我可是暗恋了你十九年呢!” “哈哈!”萧玄珏望着对方故作委屈泫然若涕的脸,不禁笑道:“你若说一直将我当作过命的兄弟,我信你。但你总说自己爱我,还一说便说了十几年,我反而不信了。我知道,你心里那人永远不会是我,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真的太像了。相像到如果做不成朋友就只能做敌人。” 花无醉的笑僵在唇边,叹道:“欸——你还是这么多疑,怎么就不能信我也是真的爱你呢?” 萧玄珏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 东莞国地理位置偏北,气候干寒,才只是冬至日,若在南方本不过是穿一件稍厚些的外衫而已,在东莞国却要衫子里却要套上薄夹袄了。 云衍体质偏寒,更是早早穿了厚实的棉服。只这样还是不能抵挡透过衣服缝隙灌进身体的寒意,腿痛时还能忍者不说,萧玄珏便也瞧不出什么来,但是他时不时的咳嗽声却让萧玄珏揪了心。 这日下朝回来便听张德胜说云衍一个人坐在后院的小亭里发呆,张德胜还开玩笑说,“王爷,云公子定是在思念您呢!” 没工夫跟他开玩笑,萧玄珏进屋拿了件披风就向后远走,远远便看到亭子里有人坐着,即使是厚重的棉服也依然挡不住那人单薄的身子看起来依然瘦削。 微微皱眉,萧玄珏快走几步到亭子里,那人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连他来了也没发觉,兀自出神。自人身后为他披上披风,萧玄珏沉声道:“不是怕冷么,怎不在屋里好好休息,还出来吹风?” 云衍一愣,收回神志仰头对他笑了笑,无声道:“屋里太闷了。” “嗯,那以后出来时别忘记加件衣服。”萧玄珏点点头以示准许,走到云衍对面坐下,又伸手为他拉紧披风,将人整个罩住,似随口道:“都过去将近三个月了,嗓子有没有好一些?” 云衍的眼神闪了一下,不过马上被他垂下的纤长睫毛掩盖下去,他轻轻摇头。 “怎么回事,王杰安不是说快则只要一月就能好么,这么现在都三个月还不见好?”萧玄珏疑惑道,担忧地望着云衍,心想难不成真好不了了? 云衍张张嘴要说什么,却马上被灌进嗓子里的冷风呛得咳嗽起来:“咔咔!咔咔咔!” “好了好了,你别说话。“萧玄珏边将人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边无奈道:“云衍,你如果以后再不能开口,会不会恨我?” 云衍稍稍抬头,眨了下眼睛轻笑,同时握住了萧玄珏的温暖掌心。萧玄珏心中便有了答案,不禁轻扬起唇角。 “我父皇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是眼睁睁看着他被皇后一点点毒死,还是去提醒他当心身边的小人?”顿了顿,他下意识地收紧环在人腰间的手臂,苦笑道:“其实,就算我去说了,父皇也不会信吧,他一向偏爱太子,对我和我母妃不闻不问,否则十年前我母妃也不会惨死…” 云衍抿着唇安静地听着,紧紧攥住萧玄珏的手,十指交握,微微颤抖表现出此刻他心中的不忍和痛苦不比对方少去分毫。。 “看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发觉自己的心情过于沉重,怕影响到云衍,萧玄珏笑了笑,将人拉起来,道:“自从天气转凉之后你还未出过府,今日在东莞可是冬季里难得的艳阳天,想不想出去走走,嗯?” 云衍眼中亮了一下,轻轻点头。 “好,用过早膳等太阳再升高一些我们就走。”执了人的手,萧玄珏笑道。云衍便任由他牵着,二人一路到了晏思楼。 自三月前他们释嫌之后,萧玄珏便执意让云衍搬过来与他同住了,开始云衍还在拒绝,但后来拗不过也只好随他。反正自小他便最听对方的话了。 “王爷,云公子,早膳已经备下了。”见二人携手走来张德胜笑嘻嘻道,自从三月前王爷王妃和好之后,整个晏王府就每天都像过节一样,下人各个喜笑颜开,不仅是因为王府里多了个“女”主人,更因为他家王爷再不随便发脾气,尤其是当着王妃的面,比起前和善了不知多少倍呢。 “嗯,都退下吧。”萧玄珏点点头,遣走了送饭的小太监,拉着云衍一起坐下。 清君侧_15 早膳并不丰盛,简单的四菜一汤。一盘青菜豆腐用的是文火慢炖的骨汤煮的,一碟四颗红烧狮子头,一盘什锦八宝菜以及一盘对虾还有一锅皮蛋瘦肉粥,荤素搭配,营养确实很足。 拿小碗盛了粥放到云衍面前,萧玄珏道:“你尝尝这个,昨日我换了个擅长做粥的厨子,据说他的粥口感细滑,对嗓子很好。” 云衍拿勺子舀了些,小口喝着,点点头,回以一笑。看到桌上摆放着对虾,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 萧玄珏却没发现对方细微的表情变化,见云衍喝的正香,他笑了笑,拿起筷子向对虾伸过去。云衍,立马伸手拦住萧玄珏的动作,神情是少有的严肃。 “怎么了?”没有放下筷子,萧玄珏只是疑惑地转头去看他,见他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才仿佛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起来:“哈哈,你想多了,不是本王要吃。”他拂开云衍的手夹起一只对虾,用手剥着虾壳道:“只因为我自己对海味儿过敏就不让你吃虾,岂不显得本王太小家子气了么,这些日子,有没有嘴馋,嗯?”说着他将剥好的虾仁送进云衍因为吃惊而微张的口中。 “唔…”嚼着对方剥给自己的虾仁,云衍眼眶莫名有些发酸。他发现萧玄珏不知不觉中已经改变了许多,比之前有耐心了,不会乱发脾气,而且偶尔的孩子气让人忍俊不禁。明明这一切都是好现象,可是为什么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微微胀痛呢? “你怎么了?”见云衍默不作声地吃着饭,转头去看才看到他发红的眼眶,萧玄珏放下碗筷扳过云衍的身子,正色道:“不好好吃饭,想什么呢?” “没…我吃饱了。”云衍放下碗筷,无声道。 “真没事?”担忧地看着他眼底的湿润,萧玄珏向他确认。 云衍再次轻摇了下头,萧玄珏松了口气,笑道:“既然你吃饱了,我们现在就出去罢,这几月下来,你定是憋坏了。” ☆、束发 刚出府门,萧玄珏便执了云衍的手,云衍忙往回抽,虽然皇城里民风开放,但毕竟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手牵手走着难免会引人非议。 “别乱动!”紧紧捏住对方纤细无骨的手指,萧玄珏不肯放松半分。云衍便瞪他一眼让他注意收敛,当心路人异样的眼光。 “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但是不行。”萧玄珏停下来望着他沉声道。 “啊……”云衍张张嘴,想说什么。萧玄珏马上拦住他,正色道:“你现在口不能言,一会儿万一走丢了,让我去哪里找你?你若再发生什么意外,想呼救都不行,所以我一定要将你看牢了,不能离开半步。” “呵……”云衍掩唇低笑,狭长的眸子如晨星般闪着晶亮的光。他没再拒绝,任由对方在大庭广众之下牵着自己的手。 其实因为天气渐寒,街上本密布的各种杂货小铺倒比往日暖和的时候少了许多,只有寥寥几个青年人身子骨硬,迫于生计才出来摆摊卖货。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清明盛世,何日才能真正清明?!”见即使是皇城也看起来如此萧条,萧玄珏忍不住感叹。 懂得对方的雄心和志向,云衍便稍稍偏头对他露出个坚定的眼神,无声道:“我信你。” 正巧这时路旁一处摊位上有个声音传来。 “这位小哥,今天怎么不见你家娘子出来摆摊而换作是你了啊?这卖胭脂首饰的活儿,还是女人做起来更方便。” 便有人憨厚地笑一笑:“嘿嘿,李家嫂子说的是,可我家娘子日日劳作太辛苦,今天我想让她歇一歇。” “哟,你娘子嫁给你可真是有了福气,可真会疼人哪。”接着便是一阵善意的笑声。 萧玄珏循着声音看过去,那是个身穿青灰色短衫的年轻人,他正仔细摆放着摊位上的几盒胭脂,还有一些簪子发带什么的已经被整齐的摆好放在用木架支起来的摊位上。 方才同他打趣的那个人已经走远了,可这个年轻人脸上的笑却还未散去。 无论是在皇城还是小镇,人也和米粮一般分为三六九等,上等人穿华服,中等人穿普通的长衫,而短褂则是贫苦劳动者才穿的。可传粗布短衫的年轻人提起自己娘子时脸上幸福的笑,却是许多上等人求也求不来的。 “我们去看看他卖的是什么吧。”萧玄珏道。云衍也看过去,发现是卖胭脂的,以为对方要买来胭脂捉弄自己,遂站在原处不大愿意过去。 “看看,看看而已。”发觉对方的心思,萧玄珏忙陪了笑正儿八经地保证,“绝不是去买胭脂的,只是过去捧个场,也算做了善事了。” 云衍颇狐疑地瞥他一眼,见他一脸真诚,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跟着过去。 “你待你家娘子这么好,她待你又如何?”萧玄珏走过去拿起一根白玉雕刻的簪子在手里把玩,装作漫不经心道。 摊主是个老实人,虽不明白萧玄珏为何突然过来有此一问,但还是答道:“内子体弱却肯日日出来摆摊位糊口养家,对我八十岁的老母更是体贴照顾,自然是好的。”说到此处,他的脸又红了红,不自觉笑得十分幸福。 萧玄珏悄悄望一眼云衍,见他正站在离自己不远处,没什麽表情,不过却也正看着自己。目光相对,萧玄珏冲他笑笑,心中却突然满了。 那年轻人注意到萧玄珏的眼光,顺带着看了眼云衍,见他青丝如墨,凝肤若脂,微抿着的薄唇带着倔强,他还没见过这么清贵出尘宛若嫡仙的人,于是问道:“公子是要为你家娘子选根簪子么,你手上拿着的这根就不错。” 许是头一次做女人的生意,他的声音很小显得有些拘谨,想了想又道:“其实我这里都不是真的玉石而是些哄骗人的便宜货,公子拿得那支更不是白玉,而是由普通石头浇了些药剂制成的,若不嫌弃戴着玩玩还行,只要两个铜板……” 萧玄珏笑了笑,身在皇家什么宝贝没见过,他岂会不知摊上的这些金玉都是假的?萧玄珏又回头瞧了眼云衍,大抵对方并没有听到自己被当作女子,所以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他长及腰间的墨发披散着,如同飞泄的瀑布。 萧玄珏对那青年笑了笑,道:“不用了,他不喜欢这些。” “真不要吗?这簪子素净得很,她不用公子自己留着也好,要不……”青年咬了咬下唇,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道:“要不,就一个铜板吧,一个也不行吗?” 这时云衍见萧玄珏一直同那青年说话,怕是在为了胭脂讨价还价,于是走近几步过来瞧瞧,却吓了青年一跳。 “这…这位…是男…”人走得近了青年才看清对方是名男子,只为自己方才认错人而结结巴巴。 “咳咳……”萧玄珏怕他说出来刚才认云衍做娘子的事,马上咳嗽了声打断他,看一眼身侧一身如雪的人,他挑起簪子旁一根银色的发带,笑道:“簪子就不要了,他不喜这些。但我瞧着这个不错,一锭银子,买了。” 说着他自怀中摸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递给青年,男人头一次见到五十两这么大笔的银子,直说太多了,只要两个铜板就行。 萧玄珏却说那不是给他的而是给他娘子的,然后不再理那一脸惊诧的青年,只撩起云衍如瀑的墨发,将发带在他发尾处松松绑了个结。 云衍向后扭着脖颈看萧玄珏在自己头发上一阵捣鼓不由得皱了下眉,对方只低头细心整理着打好的结,摆出个好看的形状后才自后伏在他耳侧轻声道:“你披头散发被我一个人看到也就罢了,在外人面前…成什么样子?” 云衍的身子僵了片刻又一点点放松开来,偏过头在萧玄珏看不到的地方极轻地勾了勾唇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那青年看到了,呆愣片刻突然明了,其实那白衣人是男子又何妨,那黑衣公子对他,应该也就像自己对娘子一样的心思吧。既然这样,五十两银子一条发带,谁也不吃亏。憨厚的嘿嘿一笑,青年不再纠结于银子的事,他要好好计划下,晚上收摊时去八珍阁用今日挣来的钱给他那娘子买个真正的像样的首饰。 ☆、伪裂 离开胭脂摊,二人又向前走了一道街,这时萧玄珏才发现他们已经离丞相府很近了。 “要不要回去看看?”在街口停下,萧玄珏望着云衍笑道,眸子里却满是担忧。就算是男子,因为出嫁从夫的训诫也鲜少有再回娘家的机会了,而大婚后三日本该回门,他却因为介怀着云衍的身份而没有陪他去。“现在相府就在眼前,如果衍哥儿想回去,本王愿意陪你一起面对……”紧了紧握着人的手,萧玄珏郑重道。 “不…咔咔……咔咔咔……”云衍脸色突然一变,露出些紧张,挣开萧玄珏的手连退了好几步咳嗽着往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衍哥儿!云衍!”萧玄珏皱眉,忙唤了好几声,对方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无奈他只得小跑着追上去将人拉住。沉声道:“不回去就不回去,你跑什么?” 云衍张着嘴:“啊啊啊——“要解释什么,奈何发不出声音,只有难听的单音节。见他这样,萧玄珏就算心有疑虑也不忍心再问了,只将人揽在怀里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好好好,我懂得你的有意思了,不回去就不回去。你现在是本王的妻,就此与相府划清界限也是好事,快别说话了,当心嗓子。” “嗯…”云衍应了一声,埋在人肩头的脸划过一抹异色,转瞬即逝。他推开萧玄珏,主动牵着他的手,走进了路旁一家叫做“忆陶轩”的陶器馆。 “府里什么材质的器皿没有,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看着店内摆着的陶制瓶瓶罐罐还有碗碟等等,萧玄珏对在前面带路的人不解道。 “跟我来。”云衍回头笑了笑无声道,“我想自己做个陶罐。” 萧玄珏“哦?”了声,随即会意。这时店老板已经走过来招呼了。 “两位公子,您是要买陶罐还是陶碗啊?别看小店不大,东西可齐全着呢!”老板胖胖的脸上笑开了一朵花,看着这二人的衣着打扮和周身的气质,就知道是有钱人。皇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有钱的阔公子了。 “我们自己做,老板你们这里可有制作陶艺的器具?”知云衍口不能言,萧玄珏替他开口问道。 许是要自己动手做陶器的客人不多,老板愣了一下,仔细将他二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才笑呵呵道:“陶土可脏得很,您二位要是弄身上可怨不得我们店家啊。” “自然。”萧玄珏点点头,见云衍明显开怀不少,眼中明媚的样子,不禁也跟着愉悦起来,他笑了笑,“老板带路吧。” “两位有请。”老板道,随后带着二人进入一间清静小室,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清君侧_16 萧玄珏看着地上的陶土,木刀,割线,转盘…不禁傻了眼,这些工具都是用来干什么的他可不知道。这边云衍却熟练地蹲在地上,用割线从店家提前和好的陶土上割下一块泥来,双手使力拍打着将那块形状不规则的泥块揉成一个球形。 “你这是做什么?”萧玄珏好奇道,也蹲下身子凑上前去看。 云衍顾不上理他,只自己玩得开心。他将揉好的泥团对准圆盘的中心砸下去,牢牢夯实了,又拍成一个类似于窝头的尖顶形状,才得出空闲来顾及萧玄珏。 扯过萧玄珏的手在一旁的水盆里沾了些清水,云衍一边用脚踩着转盘下的机关控制转盘的转速,一边拉着萧玄珏的手放在转盘上,将那块泥从侧面捧住。 随着转盘的转动,原本表面轮廓不规则的泥团竟然圆润了许多。而后云衍又将自己的拇指覆在萧玄珏的拇指上,配合着手掌做着一提一压的动作,只将那块泥变成台体的形状。 任云衍微凉的手覆在自己的大掌上手把手教他做陶艺,萧玄珏只偏头望着对方认真的模样。此刻云衍与他挨得非常近,近到可以细数他纤长微翘的睫毛,近到只要自己稍稍凑上去半寸就可以吻上那人紧抿着的带着倔强的唇瓣,心中这样想他便真的如此做了。 “唔…嗯…”正专注地制作的陶罐,突然被人吻住,云衍有些始料未及。他眨巴着晶亮的眼睛呆呆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俊脸,那人眼中还带着偷腥成功后的洋洋得意。 不过云衍的呆愣也只是一瞬,下一刻他便飞快用沾满泥浆的手按上了萧玄珏的脸,顿时,那人脸上便多出五道褐色的泥印。 “呸呸呸!”萧玄珏条件反射地自人口中退出来,佯怒着叫道:“好啊衍哥儿,本王近日对你太好让你忘记分寸了不是,都爬到自己夫君头上来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说着也飞快将自己手上的泥巴按到云衍脸上,登时那人白皙的肌肤上就多了几道泥灰。 云衍哪里肯退让半分,于是再回击过去。一来二去,原本是用来做陶罐的泥块被二人抓得只剩下桂花酥那么大一点点,再看两人身上脸上,全部是一块块的陶土。 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笑作一团。 “哈哈哈,哈哈哈!” 已然忘情,清亮的笑声在不大的静室传开,笑声未落,萧玄珏再次吻上云衍的脸颊。 * 云衍的笑便僵在唇边,猛地转过头去看萧玄珏,确定他并无异样后才松了口气,笑着缓缓点了下头。 与此同时,萧玄珏垂下的眸子中划过一抹凄色。方才无意中,他明明听到云衍的笑声,不是之前那种嘶哑难听的单音节,而是一种清朗洒脱的声音。 他不知道云衍的嗓子是什么时候好的,又或许,他从未失声罢。可既然已经好了,为何还要装作失声的样子?为什么当他真的要放下戒心全力相信一个人时,却发现对方一直是在骗着自己。 “云衍,来,我们再重新做一个罐子,烧好了带走好不好?”萧玄珏深深望着对方狭长的眸子,认真道。之所以这次他没有叫“衍哥儿”而是叫了“云衍”,是因为从刚才云衍的脸色中他知道对方也发现了自己的破绽,所以萧玄珏想以这种郑重地语气,让对方明白,他不拆穿他,只是想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嗯……”云衍垂眸点了下头,终究没有开口说出一个字,只是又割下一块泥,重复着刚才那些步骤。 萧玄珏在人背后蹲下身,双臂从云衍腋下穿过将他微凉的手牢牢握在自己掌心,同时这个姿势也使他能够将人紧紧搂在怀中,他的前胸贴着云衍的后背,彼此就可以拥有共同的心跳。 “衍哥儿,你怎么会做这些的?”下巴搁在对方后颈蹭了蹭,萧玄珏轻声问道,像云衍这种富家公子,就算是庶子也不应该会做这些粗人才干的活计。至今他才发现,云衍身上似乎藏着许多秘密,而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他。 云衍只回头笑了笑,并没有回答。眼见得一个肚大口窄的陶罐已经成型,云衍忙推开萧玄珏的手去另一边拿了木刀小心将罐子取下来。 “这就好了?”萧玄珏有些怀疑地望着云衍手中捧着的泥块,虽然这泥块是个罐子的形状,但他怎么没把办法将之与装食物饮水的瓦罐联系到一起。 云衍垂眸轻笑,示意他将门打开,也好将陶罐交给老板进行烧制,二人却都忘了此时脸上还满是污泥。 “哟,二位公子的陶罐这就做好啦——”话音未落,老板看到二人一身狼狈地走出屋,忍不住笑道:“二位在里面是打起来了还是怎么着,瞧这满身的泥!罐子给我,诺,那里有清水,您们快去洗洗吧!” 说着便从云衍手中接过罐子,突然惊讶道:“唉?瞧这罐子的制作手法,公子难道不是本地人?” 萧玄珏一愣,转头去看云衍,见他一副依旧淡笑的表情,于是又回头去问老板:“怎么,这罐子有何不妥?” “也没什么不妥。”店老板边说边将罐子拿到萧玄珏面前解释道:“若不是曾到西疆学习过,我也看不出来。您看这里,还有这里。咱们东莞国做陶器时都是横向的纹路,而这只罐子是纵向的…像这种纵纹,只有西疆国的顶尖陶艺师父才会呢。” “哦?是么?”萧玄珏笑了笑,伸臂将云衍拉到身边,复道:“只是巧合而已,什么西疆不西疆的,还顶尖陶艺师父,我们连东莞的国土都未踏出过一步,怎么会西疆的工艺?”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应该只是巧合吧。”听萧玄珏这样说,老板也以为自己看错了,他又仔细看了看陶罐,还是没瞧出什么端倪,于是道:“这罐子连烧制加上釉需要两三天的功夫,二位三天后来取还是我让人给送到府上?” 萧玄珏向云衍投去个询问的目光,轻笑道:”你说呢,衍哥儿?“ “我想自己来取,第一个看到它刚出炉的样子。”云衍无声道。 “好,那我们就自己来取,有劳老板了。”说着萧玄珏掏出一锭银子,“这只是定金,烧得好了,取罐时还有一锭!” “公子客气了,哈哈。”老板将脸笑成了一朵花。 ☆、醉衍 三日后萧玄珏到底没能陪着云衍一起去取那只陶罐,因为二人本正要出发的时候宫里来了人说皇上急召晏王入宫,说是历州春里发生了蝗灾,还未长成的庄稼苗全部被毁颗粒无收,现在到了寒冬百姓家里没有余粮,闹起饥荒来,现在要传各位皇子王爷都去商量如何应对这次天灾。 一边是等着回话的传旨小太监,一边是要去拿陶罐的云衍,萧玄珏左右掂量着显得有些为难。“衍哥儿,你看…” 没等他说完,云衍已经走过来帮他整理了下胸前衣襟,微笑着无声道:“国事要紧,罐子我自己可以。” “不,你在府里等着,本王回来再陪你一起去。”萧玄珏道。云衍摇了下头,笑道:“你快走吧,等你回来不知是什么时辰呢。” 萧玄珏想想也是,于是抬手将云衍的披风拉紧了将他整个包裹严实,才不放心道:“路上注意安全,要不就让张德胜陪你一起去。” “嗯…”云衍点了下头,萧玄珏才算放下心来跟着那个小太监进宫了。 见人走远,云衍没有去找张德胜陪同,而是自己转身朝着忆陶轩走去。低垂着眼眸,若有所思。“历州”二字,怎么如此熟悉呢?好像…那次萧惘送来的盒子里就写着历州二字,那么,是他早已预见这次天灾,还是另有所指? 百思不得其解,再抬首已经到了“忆陶轩”门前,云衍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进去。因为正值午间,大多数人都在家里吃饭,店里并没有什么客人,只有那个胖老板在拿着鸡毛掸子拂着陶器上的灰尘。 生意人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云衍方一进屋那人就听到动静了,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转过身来招呼客人。看到是三日前来过的白衣公子,老板满脸堆笑道:“哟,公子您来取罐子了,怎么今日就您自己一个人来的,那位呢?” 云衍没搭话,径直找了张凳子坐下,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块四分之一手掌大小的如血般殷红的小玉牌。 望着玉牌正中刻着的一个“双”字,胖老板的笑迅速退下去而是换上一种经过专门训练般的严肃,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属下双结楼第十三层层主段千奎见过楼主,不识楼主大驾,怠慢之处请楼主责罚。” 为了保证楼中人员的安全,一般双结楼的情报人员都是单线联系,有资格见楼主的只有第一层层主,以此类推到第十八层底层。像段千奎这种十层之后的小层主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见到双千结,是以他表现得诚惶诚恐。 “咳咳…”云衍掩唇轻咳了声,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显得有些沙哑:“起来吧,店门都没关,若是被别人看到怎么办?叶千寻就是这样教你的?”叶千寻是第十二层层主的名字。 “是,属下知错。”段千奎忙起身,跑去给云衍倒了一杯茶后只是在一边站着并不敢坐下,“楼主此次大驾,可是属下有什么过错?” 云衍似乎也习惯自己坐别人站的规矩,也不说让人坐,只接过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捧在掌心暖手,面色带着几分威严,道:“你不必如此惊慌,本座这次破例出面找到你,实则是有事相求。“ “楼主有事尽管吩咐,属下一定竭力!”段千奎抱拳道。 云衍喝了口茶,沉声道:“此事本该本座亲自去办,奈何现在身份特殊走不开,只能烦请你带着本座的令牌去历州一趟…咳咳…传本座的命令,让第一层主历千城仔细些历州的动向,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传书来报!” “是,属下遵命!”段千奎道。 云衍点点头,放下已经带了凉气的杯子,咳嗽一声,换上了温和的表情,笑道:“老板,三日前我请你烧的罐子…咳咳…不知现在烧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今日清早就熄了炉火,现在正要开炉取出来呢!”不愧是经过专业的训练,段千奎立刻换上了讨好谄媚的笑脸,只将满脸的肥肉笑成了满脸的菊花。 “如此甚好,我同你一起去火炉房瞧瞧罢。”云衍笑道,示意段千奎带路。 到了火炉房,段千奎打开炉门云衍便看到了三日前他与萧玄珏一起制作的那只陶罐。罐子整体呈砖红色,圆如西瓜的肚子上被人上了暗红色的釉子,画得是一条正在吐火的飞龙。不得不说,炉温控制得很好,整个罐子上连一条细小的裂纹都没有。 “怎么样?公子还满意吧。”段千奎将罐子取出来交到云衍手上,笑道。 满意地点点头,云衍掏出一锭银子,道:“有劳段老板了,这锭银子是当日说好的酬金。” “欸!谢谢公子!”段千奎拿着银子欢快地叫一声,送云衍出门,像是想起什么,他又叫住云衍,道:“公子等等!在下还有一事想问。” “什么?”云衍回过头来,淡笑道:“段老板有何事尽管问,为答烧罐的情谊,云衍一定知无不言。” “哦,您就是…晏王妃,那位岂不就是晏……” “咳咳…”云衍轻咳一声打断他,笑道:“段老板到底想问什么?” 清君侧_17 “看我,”段千奎也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忙懊恼地拍了下头,笑呵呵道:“公子做的这个罐子手法不像是我东莞所用,不知公子是从何处学来的,还是真的如那位公子所说,只是巧合而已?” “依段老板之见呢?”云衍不答反问。 “……”段千奎怔了下,忽而明白过来此人不是寻常的公子哥儿,而是双结楼的楼主,便笑道:“公子见多识广,自然不是巧合。” 云衍低头笑了一下,施施然转身离去。未走多远,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轻佻含笑的声音—— “小衍!”花无醉远远看到云衍的背影就立马叫住他。 云衍闻声回身便看到一个艳红如血的人影朝自己飞奔过来。花无醉身着大红色锦衣,外面又披了一件以雪狐尾作领子的披风,加之他手里四季不落的红色桃花扇,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红红火火的。云衍忍住不暗自抽了下唇角,这个人怎么总是一副风.sao的模样,怎么自己小时候没发现呢? 花无醉跑到云衍面前,才注意到他手里正捧着一只陶罐,搂在外面的双手被风吹得通红,急忙道:“你这是做什么去了,捧着个破罐子干什么,瞧这手冻得,冷不冷?” 听对方说自己辛苦做的罐子是个“破”罐子,云衍立马不乐意了,狠瞪花无醉一眼转身就走。下一刻却肩头一重,有毛茸茸的狐狸尾巴蹭上了脸颊,是花无醉解下了披风披到他肩上了。 “小衍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当心摔着。正巧我也要去晏王府找阿珏,咱们顺路,我送你一程吧。”花无醉腆着脸笑,边与云衍并肩走着边伸长胳膊给他系披风上的带子。 云衍怔了下,脚步顿住,转过头来微微眯眼望着身侧正笑容无害的花无醉。 “看我做什么?我这不是怕你冻坏了阿珏心疼嘛!”花无醉笑着嘀咕一声,打好一个蝴蝶结后便转过头去避开了云衍打量的视线,轻声道:“听阿珏说你们一起做了个陶罐,这就是罢。我刚才逗你呢,其实你做的很好看。” 望着对方同样被冻得红红的鼻头,云衍抿起了薄唇,他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不过脚步已经慢了下来,点点头算作回答。又想到花无醉现在没有看自己,点头他自然也不知道,于是发出一个轻微的鼻音:“嗯。” 花无醉弯起唇角不怕冷得摇了下手里的扇子,垂在肩头的墨色长发飘了下,与他莹白的脸和如血的衣形成鲜明的色差,莫名显得有些寂寥。 一路上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走着。花无醉时不时摇一下手里的折扇,可他明明已经冻得嘴唇有些发紫了。好几次云衍都想将披风解下来还给他,每次都被花无醉强按住动作制止。 终于到了晏王府,看门口停着的马车云衍便知道萧玄珏已经从宫里回来了。张德胜正在门口守着,见他走过来忙迎上去,道:“云公子您可回来了,王爷刚回来,正要换了便服去接你呢。”然后才看到云衍身后的花无醉,行礼道:“见过将军。花将军您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花无醉挑了下眉毛,笑道:“本将军路上遇到了小衍自然要相送一程,怎么,张总管不欢迎么?” “呵呵…呵呵呵…”习惯了花无醉爱开玩笑的样子,张德胜干笑几声,道:“将军说笑了,您先去正堂等着,王爷还等着云公子呢,现在可没空陪您。” “得得得,你家王爷就是见色忘义!告诉他最好永远别来见我,就让本将军自己乐呵罢!”花无醉佯怒道,又转身解下云衍身上的披风,笑了笑:“小衍你快去吧,披风先还给我,阿珏他那多疑的毛病,如果见你穿了我的衣服不定怎么想呢。”不经意指尖触到云衍的下颌,花无醉僵了下又若无其事地将披风挂在臂弯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我家王爷才不会这么小气呢!”张德胜对着花无醉的背影孩子气地做了个鬼脸,才对云衍道:“云公子,我们也快走吧,这罐子沉不沉?我帮你拿着吧。” 云衍笑着摇摇头表示拒绝,视线却下意识朝花无醉离去的方向望了又望。 ☆、哑文 “你就这样一路将罐子抱回来的?”接过云衍手里的罐子放到古董架上,萧玄珏忙拉起云衍冻得通红的手捂在掌心揉搓着,心疼道:“怎么冻成这样,不是对你说了让张德胜陪你一起去吗?” 抽回手,云衍到桌边倒了杯热茶捧着取暖,笑着无声道:“没关系,我不是好好回来了么。宫里怎么说?” 听对方问及宫里的事,萧玄珏的眼神有些闪躲,不过被他极好的隐藏下去。萧玄珏点了一个手炉交个云衍让他拿着取暖,在他对面坐下,声音有些低沉道:“还能怎么样,无非是父皇派去赈灾的钱粮被各级官员层层克扣,到了百姓手中时银锭就变作了碎石,米粮就变作了泥沙。” “咔咔……”云衍掩唇咳嗽了声,望着萧玄珏颦起的眉峰,他张张嘴:“我…咔咔…去……” 头一次听到云衍费力说话而没有阻止,萧玄珏只紧紧盯着云衍的眼睛等他继续说下去。他不明白为何对方明明已经好了却还要装作一副失声的样子,他要看云衍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又怀有怎样的目的。 见萧玄珏没有如以往一样阻止自己发声,云衍心底也有些错愕,只不过他只当什么也不知道,继续一字一个音节道:“其实…咔咔…我…呃…没告…诉你…咔咔…我是…是…双…双千…咔咔…呃…” “什么?你是双结楼楼主?!”萧玄珏震惊道。 “嗯…”云衍垂眸,轻点了下头,勉励笑道:“呵…瞒…咔…你…这么…呃…久,别…呃…怪…怪我…” 虽然早就知道云衍就是双千结,但他此刻的震惊却不全是装得,毕竟亲耳听到对方说出来又是另一种心情,云衍这么做,无疑是将自己的底牌全盘托出。想到此处,萧玄珏心中一软,只将人搂进怀中轻声道:“好了,快别说了,嗓子不是还没好么就着急说话。我说过,朝中的事不用你插手,你是本王的王妃,又不是用来随便差事的工具。” “嗯…咔咔,咔咔咔……”似乎刚才说那几句话废了很多力气,云衍靠在萧玄珏怀里低低咳嗽着,狭长的眸子里泛起苦涩的笑意。日日同睡一榻共食一餐,对方这几日的怀疑和探究他又何尝感受不到? “衍哥儿…”下巴抵在对方发顶,萧玄珏叹息道:“当日伤你这么重,本王已然后悔了。可你的嗓子什么时候才能好?我怕自己终有一天会连等下去的耐心都没了……” *** 直到云衍暖过身子,萧玄珏二人才去正堂见花无醉,已经是晚膳时间了,于是萧玄珏索性让张德胜直接将饭送到正堂。 “阿珏你还真不把我当外人,只叫我坐在这里等这么久。”花无醉见萧玄珏走来忙迎上去抱怨,手里还摇着他那把小扇子。 “你很热?”萧玄珏一撩衣摆在桌前坐下,掀起个茶杯倒了半杯清茶。 云衍捧着手炉笑而不语,径自走过去坐到萧玄珏身边,盛了碗冰糖雪雁莲子粥喝着,边看他二人拌嘴。 “见阿珏肯留我在府里吃晚饭,就算天再冷,心里可是热乎的紧。”花无醉腆着脸笑,一屁股坐在萧玄珏的另一边,用手抓起个鸡爪子大啃特啃,又将粥喝得“呼呼”响,边道:“你府里的厨子手艺越来越好了,熬出的粥口感细得很。” “嗯,新换得厨子,专门做来与云衍喝的。”萧玄珏点了下头淡淡道,握住云衍放在桌边的手,对他温柔笑笑才又道:“他的嗓子还没好,要多吃些养护嗓子的食物。” 目光落在二人相牵的手上,花无醉的笑容僵了一下,咂咂嘴似在回味方才喝下去的粥,才笑望着云衍道:“看来今日我还是沾了小衍的光,”顿了顿,皱眉道:“小衍你的伤不是已经好几个月了么,难道一点儿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云衍笑着摇摇头,将手自萧玄珏掌心抽回端起碗又去小口喝粥了。 花无醉盯着对方白到透明几乎连皮肤下的血管都能看清的手有一会儿,才将视线稍移,不经意却看到萧玄珏正定定望着云衍低下去的发顶,一双冷寒的眸子中墨色愈浓,不知想些什么。转了转手中的杯盏,花无醉心头涌上一抹疑虑。 “咣!”一声响,花无醉手中的汤碗砸在地上,足有大半碗的莲子粥尽数洒在萧玄珏身上。 “你干什么?!”萧玄珏猛地从座位上跳开,一边抖着身上的汤渍一边瞪着花无醉,满脸的黑气。 “呃啊…”云衍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来查看萧玄珏烫伤了没有,不过因为冬天衣服厚而且粥盛出来有一会儿了,所以并无大碍。 “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手软,手软!呵呵…呵呵呵……”花无醉急忙道歉,又掏出随身的帕子递给萧玄珏道:“你擦擦,擦擦。”可他满脸的邪笑哪里有半点儿要道歉的诚意,分明就是故意将汤洒在萧玄珏身上的。 “你!”萧玄珏气得想打人,但是看到旁边的云衍只好将怒火压下去。自从二人和好以来,他再没有当着对方的面发过脾气,现在他不想亲手打破二人之间的这种平和的氛围,只得咬牙道:“你们先吃,我去换件衣服。”拍拍云衍的手被,缓声道:“你先等着,我稍后就来。” “嗯……”见萧玄珏没事,云衍轻轻点头目送他离开。等人走远了,他才抬起狭长的眸子扫向对面满脸含笑的花无醉。 “看我做什么,你不会怀疑我是故意的吧?”花无醉笑着与云衍对视。 云衍抿着唇没说话,只是施施然起身向屋外走去。 “呵……”花无醉低头笑了一声,捡起椅背上的火红披风亦大步跟了上去。 云衍走到一处没人的假山后便停住了,花无醉随之将披风罩在他身上又拉了拉雪狐尾作成的领子将披风系紧,用破暧昧地低沉声音凑在云衍耳侧,笑道:“小衍叫我出来,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云衍向后退了一步,转身背对着人,淡淡道:“你方才故意将他支走,难道不应该是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突然听到一声沙哑但并不难听的声音,花无醉愣了一下,而后笑道:“哈哈,我果然没猜错,你已经能开口说话了。” “不,你错了。”云衍转回身来,一双狭长的眸子里盛满清冷的月光,衬的他整个人都清冷起来,“不是已经,而是我从未失过声。” “什么?”花无醉这次是真的愣住了,他沉下脸来低声道:“你竟然一直在骗阿珏,你不怕他知道真相后会对你……” “会对我怎样?再打一通或者直接掐死吗?”云衍笑着打断他的话,轻轻摇头,缓缓道:“他不会,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拆穿而已。” “他……”花无醉望着云衍在月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的脸,突然感觉自己内心某处似被刺戳了一下,酸溜溜地疼。他向一侧踱了几步抬头望月,叹道:“他近日是变了许多,变得沉稳,持重,懂得照顾人,而且也渐渐学会隐藏情绪,有时连我也开始猜不透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是啊——”云衍哑声道,走到花无醉身边与他并肩立着抬头望月,唇角慢慢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这一切都是好的变化不是么?若成帝王,需要的不正是这些么?” “……”花无醉默然,突然转过头紧紧盯着云衍带着病态苍白的侧脸,他眼中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我突然明白你为何会回来了。” “今晚的月色很好。”云衍避开话题,望着头顶皎洁的清辉淡笑。突然自黑漆的夜幕中落下一抹洁白,之后是纷纷扬扬更多的雪花落下来,“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来了。”云衍叹了一声,偏过头来对花无醉绽开一个如雪般纯净的笑容,“你信我吗,花哥哥?” 视线突然与对方相撞,花无醉目光缩了一下,他不可思议道:“你竟然…” “你不是早就开始怀疑我便是云行之了么,不然以你的性子白日里也不会将披风给我。”云衍眨眨眼睛,弯眸笑道,这时一阵凉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清君侧_18 “唉——行之啊——”花无醉释然,抬手拂落云衍鬓角的一朵雪花,叹道:“你这是何苦?”说着他又为云衍紧了紧披风,同时自己也站在了上风口为对方挡住一些吹来的寒风。 “咳咳……”一手掩唇咳嗽着,云衍扯出抹干涩的笑来,再开口,声音莫名有些发凉:“云行之十八年前…咳咳…就已经死在冰湖里了,如今的我,姓云,单名一个衍字。“ 花无醉的手僵了一下,颤抖着双唇轻声问道:“当年阿珏撇下你不顾,你可曾恨过他?” “恨!“一字说出,云衍回答得很坚决,丝毫没有任何犹豫。 “那你…爱他吗?”花无醉又问。 “到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云衍苦笑,想起在冰层下沉浮时的无助和湖水刻骨的寒意,他轻声道:“冰湖里的水是冷的,黑的,透过冰层却没有一点儿光亮照下水面。可我能感受到的冰和黑暗却不是由湖水带来的,而是那种被人弃之不顾的绝望,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要被冻死或淹死了,可…老天怜我,又让我活了下来……”云衍一边说着,一边在轻微发抖,那种失望的恐惧对于当年还是一个孩子的他来说,是多么巨大的阴影啊。 “别说了,行之,别说了。”见人脸上露出如孩童一般迷茫而无助的神情,花无醉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如同被某种不知名的狠狠攥住,痛得透不过气来。再难隐藏自己的情绪,他心疼的将云衍揽在怀里,轻拍着人的后背安抚道:“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回来就好,当年那件事过后阿珏也内疚自责了许久,他亲自监工建下行云阁就是为了你。如今他已经爱上你,定不会再伤你了,而且…你还有我,别忘了,我可是永远会帮你保护你的花哥哥。” 埋首在人肩头平复了片刻,云衍将花无醉推开半分,眨着晶亮的眸子淡淡笑了,“我只问你一句,时隔十八年,你还愿信我吗?” “信!”花无醉认真道:“不管你现在是云行之还是云衍,我花无醉却永远都是花无醉!” “你倒是比他还容易轻信人。”云衍笑了笑,目光有些悠扬:“记得小时候每次我被他欺负了,都是你来哄我帮我。每次捉迷藏第一个找到我的人是你,想不到如今隔了十八年,第一个能认出我来的人,还是你。”顿了顿,他道:“所以这次,我想让你再帮我一次。”说着他缓缓从袖间抽出一块明黄色的丝帕,拿着帕子的手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纤细苍白。 “傻瓜。”花无醉低笑一声,接过帕子拿在手中展开看,笑容却立刻僵在唇边,他猛地转过头,“这是…”看到云衍认真的目光,到口的话终究没有再说下去,他转过身不再去看云衍,只低笑道:“这次…你想让我如何帮你?” “不说,不做。”云衍缓缓吐出四个字,“若你真的为我好,就只当什么也不知道。” “好,我答应你……”花无醉缓缓道,待他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背后有一个声音传来。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失粮 “没什么,我见天上下雪了所以拉着小衍出来看雪。”花无醉说得坦然。 “真的?”萧玄珏狐疑地看了花无醉一眼,见云衍肩头鬓角已经落满了雪花,忙走过去责怪道:“你近日不是老咳嗽么,怎还跑出来。他是习武之人金刚铁骨,岂是你能比的?”然后又回头对花无醉冷声道:“算你有良心,还知道将披风给云衍披上,若是人冻坏了,你这镇国将军的位置还要不要坐了?” 花无醉一听,马上垮下脸来跑到云衍面前,扯着人的袖子可怜巴巴道:“小衍你还管不管,你家夫君威胁我。” 任他拉着,云衍忍不住低头轻笑。 “好了,别闹了。”萧玄珏将花无醉的手隔开,对他道:“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你才吃饱了撑得。”花无醉不满地嘀咕一声。 “噗——”云衍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可萧玄珏只当自己没听到,一拳砸在花无醉肩头,佯骂道:“本王有正事要对你说,如果你吃饱了就随我去书房。” “这样啊,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白伤心好一会儿,还以为你嫌弃我。” “说什么呢你!当着云衍的面别开你那种吓人的玩笑!”萧玄珏眼神沉了几分,冷声道,转身将云衍肩头的火红披风解下来还给花无醉,又把自己的黑色貂绒披风给云衍系上,柔声道:“时候不早了,你若是累了就先会房间休息,不用等我,炉子生得暖些,省得冷。” 云衍垂眸点头,转身走了。 “有什么正事不能当着小衍的面说,你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难道现在你还在怀疑他?”见云衍走远,花无醉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 “不是我不肯信他,而是他不能让我相信啊。”萧玄珏叹道,一向冷寒的眸子里出现少有的受伤,“无醉,你知道么?其实云衍喉珠的伤已经好了,三日前我亲耳听到他笑,还有刚才,刚才你也听到了罢。你说,这还让我怎么信他?” “呵…我是听到了。”花无醉笑了笑,问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他在骗你,为何还装作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样子?这可不像你啊。” 萧玄珏自嘲地笑了笑,缓声道:“知道了又怎样?我不想再伤他了,我想等他亲口对我承认的那一天。” “阿珏,你变了。变得越来越能沉得住气,越来越深不可测了。”花无醉道:“他已经将你的性子磨得越来越像一个帝王了。” “是么?”萧玄珏望他一眼,眼底划过一抹深沉。抖抖肩头的落雪,他道:“算了,不说这个。今日即使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既然你来了,我有件重要的是同你说。别在外面了,同我到书房来。” “好。”知对方如此说必定不是开玩笑,花无醉也严肃起来,随在萧玄珏身后一起前往书房。 到了书房,萧玄珏径自走到书架旁自最顶层取下一本《帝策》,他掀开几页,花无醉才看到书的中间是被掏空的,形成一个小小的夹层,刚好能够放开一封折叠起来的书信。 “今日父皇召我入宫,命我彻查历州赈灾钱粮无辜丢失一案。当时萧惘也在,我看他紧张的表情料定此事和□□脱不了干系,甚至他本人也可能就参与其中。”萧玄珏沉声道。 “他身在东宫又不缺钱花,贪这些赈灾物资做什么?”花无醉皱眉。 将书中夹着的信丢到书案上,萧玄珏道:“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他为何缺钱了。” “这是什么?”花无醉边说边好奇地将信笺从信封中取出来,当他将目光落在信上时登时变了脸色,道:“你这是哪里来的?可信么?如果信中所言属实,私自打造大量武器暗自收兵买马,告发出来萧惘这次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甚至太子的位置都要保不住!” “信是昨日我安插在青州的探子送来的,只是他秘密建造武器的地方还未找到,我们并没有实际的证据。”萧玄珏道,语气里有些不甘,“不过,或许这次历州的事可以成为突破点,只要查清这笔赈灾的钱粮去了何处,应该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他的老巢,从而一举将萧惘推出东宫!” “说的是不错,可是历州那边你打算如何做?就这样明着过去查?”花无醉将信重新装进信封,道:“既然你说皇上是当着萧惘的面下旨让你去查案,这无异于直接告诉萧惘让他提前做好防范,所以就算他曾经有什么证据遗落在外面,估计现在也已经被毁了罢。” “是啊……”萧玄珏苦笑着叹了口气,“也不知我父皇是真没发现萧惘的异心还是怎样,他这样一弄,我们确实不好动手。”顿了顿,萧玄珏眼底划过一丝挣扎,复道:“所以我想让云衍…” “你说什么?你想让小衍去替你查案子?”花无醉震惊道,“你怎么想的?莫说他现在身子不好,而且你不是说从未想过利用他吗?” “你这么紧张他干什么?”萧玄珏诧异地瞥了花无醉一眼。 发觉自己的失态,花无醉的气焰马上矮下半分,只盯着萧玄珏问:“你将这件事对他说了吗?” “还没有。”萧玄珏道:“但是除了他,别无人选。云衍是太子的堂弟,又是奉了皇后的命令嫁给我的。在他们心中,云衍是他们的‘自己人’,所以他们即使不能百分百信任云衍,至少不会如防着本王一样防着他。而且……” “而且云衍的另一个身份是双结楼楼主,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的统领,要查一个案子是轻而易举。”花无醉接口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在青州安插自己的探子,晏王府里为何不能有皇后的探子?别忘了,当初是谁因为云衍受伤而在宫中面壁一整夜的。所以,这几月你对云衍和睦的消息难免不被有心人传进宫中,如此一来,那个老毒妇也许会怀疑云衍早与你同仇敌忾了呢?” 萧玄珏的表情僵了一下,缓缓道:“你所说的这些我也想到了,不过我自有我自己的打算,你所要做的就是整齐你的十万精兵,在必要的时候奋起一战。” ☆、灼爱 未过几日便是腊八节,皇城中隐隐有了过年的气氛。家家门前张起了灯笼贴上了对联,街上不乏有江湖艺人在卖艺,胸口碎大石、下油锅、上火海、套圈的、耍猴的…很是热闹,每晚护城河边更有放烟花和河灯的,引得不少姑娘小伙儿成双成对的去观看。 萧玄珏这几日似乎政事也没有平日多,整个人都清闲不少,便与云衍一起准备过年的年货。原本这些琐碎又费心的东西交给张德胜差人去办就好,但是因为他现在成了家,所以就想亲自尝一尝那些寻常人家的平淡生活。 “衍哥儿,你说饺子是牛肉馅的好还是羊肉?”萧玄珏站在肉铺里望着砧板上的各种肉类犯了愁,只得向云衍投去询问的目光,可又不给人回答的机会,自问自答道:“要不都买一些罢。”说着便掏出两锭银子道:“掌柜的,一样买五十两银子的!” 五十两银子的肉做饺子馅儿?他们两人就算吃到开春也吃不完哪。见他一副不当家不识柴米油盐的架势,云衍忍不住掩了唇轻笑,笑完了才对掌柜比量着,只要他割下的其中一小块肉就可以。 “这些能够吗?”出了肉铺的门,萧玄珏一手拎着牛羊肉,一手牵着云衍。 因为这几日一直在下雪,直到今日早晨才算是稍稍停了,露出太阳来。雪还未化,被路人一踩马车一压,全部变成了滑溜溜的冰,稍不小心就会摔倒。 “只我们两人吃,你还要吃多少?”云衍笑着无声道,回握住萧玄珏温暖的大手,一步步走得小心。 “第一次买这些,难免有些不知分寸。”萧玄珏笑了笑,云衍偏过头去看他,突然发现对方的脸侧飘上一抹可疑的红晕。便也笑了笑,继续向前走,还有许多平日爱吃的点心还没买,而且要去炮竹店定些炮竹烟花,让他们在除夕夜送到王府呢。 “快去瞧瞧,前面有人表演喷火呢!听说他那一口火喷出去,足有一丈远,简直就是一条火龙啊!” “火龙?哎呦,今年不就是龙年嘛,这可是个好兆头,等等我,我也要去看!” 二人正在街上走着,突然身边走过几个人很大声的谈论着什么,听他们的口气应该是前方有表演杂耍的艺人在表演口中喷火的绝技。 其实其中门道萧玄珏也懂得几分本没有什么好看的,只不过听那些人说的玄乎,于是对云衍道:“你想不想去看看,嗯?” 云衍眼中闪着期待,不过他朝对方手里拎着的两块肉瞧了瞧,还是选择摇头,“你拿着这些不方便,而且人多鱼龙混杂不安全。” 清君侧_19 “哈哈,这些你不必担心,”萧玄珏不以为意地笑笑,道:“难得出来一次,既然想看我们就去看,走!” 说着未待对方答话萧玄珏已经拉着云衍随着那些看热闹的人群向前方去了。拐过两个街角,果然在交叉路口看到围成圆圈的一大群人,叫好声,赞叹声,欢呼声响成一片。 “好!再来一次!” “这火龙真大,是不是龙抬头啊!” 云衍看着乱哄哄挤作一团的人群,心头莫名涌上一丝不安。他扯扯萧玄珏的袖子,偏过头无声道:“王爷,我们还是走吧。” “既然来了,看看何妨?”丝毫没有意识到对方的担心,萧玄珏伸臂将云衍圈在怀里以免让看热闹的人群挤到,带着他像人群内走过去。因为二人衣着不凡,而萧玄珏眉宇间隐含的皇家天威更是让人不容忽视,所以那些百姓无意识地就自动让出一条缝隙刚好让二人顺利挤到人群的最里层。 杂耍师傅正在喷出一条新的火龙,只见他从身边的大木桶里舀出些类似清水的透明液体喝了一口,然后对准手里的火把将液体大力喷出。 “呼——”一声响过,一条红光闪闪的火龙便自他的口中飞腾出世,在空中停留一瞬便又消失不见。 “好!好!”萧玄珏随着人群一起拍手叫好,连手里提着的肉块相互碰撞也不顾,似乎是十分喜欢这类表演。 云衍见萧玄珏明明说是陪着自己来看,如今他倒是投入得很,不禁失笑。遂也将目光转向圆圈中心的杂耍师傅,那人三十五岁上下的年纪,蓄着满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很是凶狠,不过走江湖的,如果长得太过秀气反而不好。就像自己,身为双结楼的楼主,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传出去没几人会信。这样想着,他忍不住掩唇低笑。 许是他观看杂耍时的心不在焉影响到那个艺人,等云衍再次将注意力投入到那人的表演时,却发现那人也正朝他们这边望过来,或者说,是在盯着云衍看。那人的眼窝很深,望过来时眼周就是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到他眼中所含的情绪,配合着那满脸凶戾的大胡子,让云衍下意识地脊背发凉。 等他想提醒萧玄珏快些离开时,已经晚了。那人突然走近几步将龙头对着萧玄珏一喷而出。 “小心!”来不及阻止,那一瞬云衍吓得心脏几乎蹦出嗓子眼,更是忘记了伪装,只大叫着伸臂将萧玄珏隔挡在身后,登时火舌便点着了他袖口的一圈雪貂绒。他才知道,那人方才盯着他看只是声东击西,而真正目标是萧玄珏。 “云衍!”萧玄珏反应过来快速将云衍接在怀里,一把将他烧着的袖子扯下来,可是云衍右手手背上的皮肤已经被灼烧的斑驳一片。萧玄珏眸中划过一抹凌厉,他松开云衍一双兽眸盛满杀意,冷冷扫向那个江湖艺人,快速闪人到人面前,扼住他的脖子,冷冷道:“谁准你伤他的?!” 那人眼里划过一抹震惊,如同预见了自己的死亡,他张张嘴哀求道:“求王爷饶属下…呃嗯……“没等他说完,萧玄珏手上使力已经将他的脖子扭断了。 “啊!!!”见闹出了人命,人群里发出阵阵尖叫声,哄闹着散开,乱作一团。慌忙鼠窜的人群将云衍挤倒在地,萧玄珏忙回到他身边隔开人群将他自地上拉起来,脸色却是阴沉的可怕。也不等云衍站稳,他已经转身走了。 对他这突然的转变摸不着头脑,云衍忍者手上的痛快走几步追上去,却见萧玄珏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而且他手中的肉在刚才的混乱中也不知丢到了何处。 将人拉住,云衍无声道:“你怎么了?刚才的火龙没有伤到你吧?”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萧玄珏转过头望着云衍,眼底带着冷意,“你刚才叫得那一声可真响亮呢,你的嗓子不是早就已经好了吗?为什么还要骗我?” “……”云衍一愣,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哑着嗓子笑道:“你终于忍不下去了?” “没错,我早知道你的伤已经好了。之所以不拆穿你,就是想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萧玄珏讥笑道:“云衍,有时你装可怜的本事让我都不得不佩服啊!” 笑僵了一下,云衍淡淡道:“你有什么话我们回府里说,这里…咳咳…人多眼杂,不适合说这些。”说着率先像王府里走。 “哼!你既然做得出,还怕本王说吗?”萧玄珏冷哼一声,猛地攥住云衍的手将他拉住。 “嗯!”因为对方正抓在他方才的烧伤处,云衍痛得一声闷哼,不过还是停下来回头望着萧玄珏满是怒气的眼睛,依旧淡淡道:“先回去,回去后我自会向你解释清楚。” “哈哈!真是好笑!你还能有什么可解释的?”萧玄珏仰面笑了几声,复大声道:“你是本王的王妃,为了博得本王的怜爱竟连装聋扮哑的事都做得出来,虽不是女人,但你的心机却丝毫不比那些女子少半分,哈哈,云衍,本王真是看错了你!” “啊?这人就是晏王妃?” “对啊,除了晏王妃是个男的,其他王妃不全是女的么?” “不对吧…不是传说晏王对这个王妃很宠爱么,连府里最好的行云阁都赐给他了,怎么还舍得在大街上就对他发火啊。哎呦,王妃的手是不是受伤了,我看着都疼呢…哟哟,快走,快走……” 街边的路人听到动静纷纷停下来看他二人吵什么,有几个多嘴并且不怕死的竟然还当着萧玄珏的面直接议论起来,结果被他如腊月霜雪般冷寒的眸子扫过去,吓得一溜烟跑开了。 “放开我!”被人当街议论,再开口云衍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寒意,见萧玄珏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他狠狠将手强制抽回,连带着灼伤处渗出丝丝血水。 掌心已经被云衍手背上的血水染湿,萧玄珏慢慢合拢五指紧握成拳,将那抹湿意攥紧手心,终于吸了口气沉声道:“好,家丑不可外扬,本王也不希望你干出的这些丑事被外人听了去。” “……”云衍紧抿着唇,在路人各色的眼光下转身,一步步走的优雅从容。心中却颤抖的厉害,为何突然之间萧玄珏就像变了个人,变回如从前那般阴裔暴躁?如此一来,自己近一年来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而且萧玄珏根本不信任自己,因为但凡对自己有一点儿在意,他都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望着云衍在雪地里艰难地独自前行,而他右手手背上的被烧得黑红的一块皮肉,萧玄珏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那人的动作一下下轻颤,不再说话,萧玄珏紧握双拳抬步跟了上去。 ☆、轻情 回到晏思楼,萧玄珏掩上房门后从从床头的百宝架上拿过药箱,似极不满地丢在桌上,冷冷道:“你一直拿着那只伤手在本王面前晃,是要提醒本王你是为了救我而受的伤,好让本王对你心生愧疚,更加宠爱你吗?” “你必须要说出这些伤人的话才能解心头的不快吗?”望着他的眼睛,云衍道,脸上明显带着受伤,“我以为经过这些日子的…咳咳…相处,你已经能够了解我,信任我,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被云衍的话噎了一下,见人脸上的受伤神色,萧玄珏眸子里划过一抹挣扎,但还是狠心道:“我是曾经全力信任过你,但是,在我最信任你的时候,你为何让我发现,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你不是要解释吗?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合情合理的理由来圆你装哑的谎!” “我没有理由。”云衍定定望着萧玄珏,缓声道:“若王爷非要听个理由,那就是我爱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顿了顿,他抬高下巴,笑问:“怎么,这个理由对于王爷来说可还值得信服?” “呵呵。”萧玄珏冷笑:“你对我说的话这么多,却独有一句‘你爱我’,本王信不得。”再次看到云衍右手的伤势,他不悦地皱了下眉,讥讽道:“你只说自己没有用心机讨本王的怜惜,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本王让你上药,你听不到吗?” “萧玄珏,你除了会命令别人,还会些什么?你这样的脾气,永远也不配做一个帝王!”云衍缓缓道,唇角上扬起一抹笑意,眼底却含着水光。 “你说什么?!”萧玄珏扬起手,微微眯眼。 “我说以你现在的样子,根本担不起一个国家的重量。”云衍又重复了一遍,望着萧玄珏扬起的巴掌,他嗤笑一声,“原来你一点儿都没变,要打就打吧。” “你!”萧玄珏气结,扬扬手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去,只大力拽过云衍的右手,又打开药箱掏出个漆金的小瓷瓶按到他左手里,冷冷道:“别妄想本王动手,你自己来!也别用这种本王欠了你什么的眼神望着我,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接过药品,云衍低头默默为自己上着药,火伤本就已经很痛了,可那药不知是由什么做的,倒上去之后伤就越发地痛了。他明显看到自己的右手在痛得轻微发抖,“啪”有一滴晶莹的水珠掉落在手背上,将白色的粉末凝固成块,是谁哭了? 望着那滴泪,萧玄珏心口一窒。他颤抖着手要抚上云衍的脸,只差一寸的距离,低声道:“云衍…” “现在呢?既然我在你眼里这么邪恶,你是不是打算休了我或者直接杀了我以解心头之恨?”云衍缓缓抬头,他脸上很干燥,丝毫看不出有哭过的痕迹。 萧玄珏猛然愣住,快速收回手负在身后,似有不甘,狠狠道:“本王何尝不想?只不过你嫁给本王做妻是奉了圣旨,若休了你就是抗旨不遵!所以你永远只能是我萧玄珏的妻子!” “那你想如何?”云衍道,声音里有些疲惫甚至不耐,他已经厌烦了这种无休无止的猜忌。 “本王在青州有一处别院,青州比皇都向南,相对暖和一些,正好你体弱,患有伤寒多日不愈。这次就以静养之名,去那里清修罢。以后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回皇都。”萧玄珏背对着云衍,缓缓道,声音莫名带了些沙哑。 身后的云衍许久都没有出声,久到萧玄珏以为他已经出了房间要回头去看时,云衍才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准备要将我送出王府了,而这几月来所有对我的好都是假的?” “没错!”萧玄珏回答的很坚定,“自从大婚第一日起我就恨不得与你远远的划清界限,后来对你…也只不过突然发现你很有趣,想要作弄一番而已。”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他低笑道:“其实本王真的对你动过心,那便是在床上做那些的时候…别看你平日不讨人待见,啧啧…那处倒是紧实的很,伺候的本王都不想要其他人了,而且,本王还想有一日能听你叫出声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萧玄珏一句话未说完,却被云衍剧烈的咳嗽声打断,只见云衍一手按压着胸口痛苦的半俯下身子,一手掩唇,肺腔里“呼哧呼哧”的声音在萧玄珏听起来格外刺耳。 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萧玄珏快速上前将人架起来,急道:”你什么样了?“ ”别碰我!“云衍大叫一声,一把将萧玄珏推开,他向后稍退半步,呼吸不稳道:“咳咳!你让我…什么时候…咳咳…启程?” “越快越好,就明日一早罢,你看看有什么要带的,可以带走。”萧玄珏已经冷静下来,不带情绪道。 “好,那我现在就去准备。”云衍亦不带表情,说着就向外走。 “云衍!”萧玄珏突然在他身后叫了一声:“今日腊八,我命张德胜准备了家宴,吃过了再去准备罢。” 云衍停在门边,似是嗤笑了一声,道:“云衍已经如此不堪,只怕脏了您的宴席,就不去了罢。” *** 虽说是不吃那顿家宴,但在萧玄珏强势的逼迫下云衍还是不得不去了。屋里只有他和萧玄珏两个人,吃饭所用的时间足足有一个时辰,可是气氛却沉闷到谁也没开口说出一个字。 期间萧玄珏倒是为云衍盛了一碗腊八粥,又为他夹了些平日爱吃的菜,在他呼吸不畅忍不住咳嗽时,还为他轻轻拍了后背,甚至倒了杯清肺润喉的薄荷茶来…一切好得就如同昨日。 是啊,昨日二人还一起说说笑笑,甚至上午出门时一切都还是美好的,现在所有的却都变了。而现在萧玄珏对自己的好,应该是如他自己所言觉得有趣,或者,最多是在为赶自己出府稍稍有些愧疚罢。 吃完饭萧玄珏要拉着云衍去看烟花,却被云衍开口以一句“王爷,您还没玩够吗?”给奚落了回去,而萧玄珏竟难得没有发脾气,只沉眸望着云衍什么也没说,最后只道,“如果累了就回去休息罢,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云衍今日就不侍奉王爷就寝了,我回行云阁睡。”云衍说完就走,丝毫没看到他身后的萧玄珏突然变得幽深的眸色以及藏在眼底的心痛。 清君侧_20 *** 云衍临上轿前回头看了一眼,视线落在晏思楼顶层半开的窗子前。他不知道此刻自己心中还存在的那些微不足道的期待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看到窗前那个正盯着自己的男人以及他不带一丝表情的脸时,还是忍不住狠狠的失望了。 与人对望着,云衍慢慢勾起唇角扬起抹高傲的弧度,一字一顿无声道:“后、会、无、期。”他知道,经过几月来的唇语交流,对方一定看得懂他此刻说了什么。 果然,萧玄珏毫无瑕丝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裂痕,他嘴唇轻颤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只望着云衍登上马车,由四五个随行的仆从跟着越行越远。 “王爷!”待云衍一行走后不久,有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翻窗跃进晏思楼,单膝跪在萧玄珏面前,恭敬道:“人手已经安排妥当,随时可准备出发。” “好。”萧玄珏收回目光,一手负在身后,沉声道:“现在就跟上去,扮作寻常百姓,保护好王妃的安危,若他有什么差池,你们几个也不用活命了。”声线微冷。 “属下遵命。”年轻男子抱拳道,他看着萧玄珏不带表情的脸,有些犹豫道:“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问不不当问。” “说!”萧玄珏冷声道,不过没显得不耐烦。 “十三哥的事…” “燕十三违抗本王的命令,竟然真的动手伤了王妃,你说,像这种不听话的下属,本王留着何用?”一句不含温度的话落下,吓得燕十八不敢再言语,萧玄珏又道:“这就是前车之鉴,以后你们几个可要吸取他的教训。” “是!王爷。”燕十八道:“我等必以王爷的话为令,唯王爷马首是瞻!” “很好,你去罢,一定要保护好王妃。”萧玄珏摆摆手让人退下,自己则再次立在窗边追随着云衍离去的方向。尽管马车已经拐过许多弯,甚至可能已经出城了,他什么也看不到,但他还是想多看那人一眼。 对不起,云衍,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要利用你,而我所下的赌注,是你口口声声每日喊着的“我爱你”。请不要让我失望,更不要让我输得一败涂地…… ☆、死心 出了皇城一路南行,依次经过江州、晋州、云州、平洲,足足十天的时间才到了与青州相邻的历州。从最开始皇都里人人华衣丽服,到平洲城里的路有饿死骨,越向南走,土地越荒凉,沿途逃荒的乞丐也越多。马上就到除夕夜了,冰天雪地里却不乏被冻死饿死的老人孩童,甚至是青壮年。 看到这些,云衍不禁想到曾经自己在冰层下的感觉,那种侵入骨髓的寒意,只是一刻钟自己都难过得几乎死掉,那些与当年的自己一般大的孩子躺在雪地里,一定更痛苦罢。 所以只要遇到还有呼吸的小孩,云衍都会命人将随车带着的棉被,衣物甚至食物分出去一些。到达历州时,车内差不多已经空了,带着的银两也早已经被他换成食物分了出去。 只是行到历州城门前,还未进城,立马有饿昏了头的难民涌上来。那些人见云衍所坐的马车似乎很高档的样子,便料定里面坐着的定然是有钱有粮的大户人家,于是将云衍团团围在城外不放行。 “有吃的吗?给点儿吧,孩子都快饿死了……” “好心人,救救我们吧……” 云衍自己也大半日没有吃饭了,腹中空虚,头更是胀痛得厉害,此时他正在闭眼小憩。被车外的声音惊扰,他伸手撩开车帘问车夫:“咳咳…出了什么事儿?” “公子,您看……”车夫很为难地看了看云衍,因为出门在外,所以他们都不叫云衍王妃而是改口叫公子。 不用车夫说,云衍问完那句话后自己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刚要开口,难民中已经有一个抱着孩子的老婆婆“噗通”跪在地上,哀求道:“这位公子,求您行行好,赏口吃的罢,我的小孙孙已经快不行了…呜呜……” 见此云衍心有不忍,忙忍着近日因为受寒又开始发作的腿痛跳下车,将那人扶起来,安慰道:“婆婆快请起,我们救人要紧。”又转身对其中一个仆从道:“李安,看看我们带着的干粮还有多少,咳咳,拿出来些给他们罢。” “公子,拿不出了。”李安道。 云衍皱眉,“怎么,是不够了么?这样吧,还剩多少就拿多少,先给孩子和老人。” “不是不够……是……”李安咬了下嘴唇,狠狠叹了口气:“是没了,今天早晨时就只剩下半块饼子,小的们都没敢吃,只给您吃了……” “什么?咳咳…咳咳……”云衍愣了一下,咳嗽几声,抱歉地望着那些难民,柔柔笑道:“对不起诸位,在下的粮食也没有了。这一路来好多都是如你们一般的离家者,我的…咳咳…被褥也已经送出去了,不然倒可以给你们御寒。” 那些人见云衍自己都病怏怏一副没吃饱的样子,说话又真诚地很,丝毫不像作假,心中不免动容。这时人群里有人道:“既然如此,公子您还进城干什么,城中能走得动逃命的人就都逃啦,走不动的就只能等着被饿死冻死,您进了城不也是一个死么?” 死?萧玄珏明知历州一带已经成为死城却还让他来这里“静养”,不就是想让他一死了之么?这样既不沾了他的手,还可以摆脱自己这个“男妻”的麻烦。曾经让段千奎传令给历千城调查历州城内的情况,谁知一向效率很高的历千城却迟迟没有传回消息,现在城中到底如何,他也不知道。 “像我这般病怏的身子,到哪里都一样。”云衍苍白着脸色笑得有些艰涩,又问道:“历州城内的官员呢?没有人出面派粮救灾吗?” “听说是皇上派了粮食过来,但是我们却连粮食的影子都没见到啊!”有人道,云衍看过去发现对方是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家,“公子,现在要想活命就只有一条出路,就是去当兵吃军粮,青州城郊扎了军营,正在收兵呢。可是您看我等老弱病残,哪里有力气去当兵吃这碗饭哪……” “这样么?”云衍将这些话听在心里,又想到一月前萧玄珏提起的赈灾物资无故被吞不翼而飞的事情。既然军队有粮而且军营离历州这么近,为何不把军粮拿出来赈灾而是逼着城里的青年男子去当兵呢?或者…这批官粮本来就是丢了的那批灾粮?半眯起狭长的眸子,云衍若有所思。 “公子,您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是掉头往回走吧,别再往前了。而且看您这副样貌,进了城怕是要吃苦头的…欸……”又一人劝他回去,最后那一声叹似乎在隐藏什么不齿的事情。 云衍诧异,问道:“怎么了?” “据说历州城的知府孙斐然…专爱您这种…男子……” “咳咳!咳咳咳!”云衍惊叉了气,剧烈咳嗽起来。李安忙上前为他拍着后背,“公子小心些,外面寒,还是上车上去吧。” “无妨,咳咳!”以手掩唇咳嗽了声,云衍笑了笑,对那些难民道:“在下多谢诸位关心,但是因为有事不得不进城去。” “既然公子执意要走,您就自求多福吧。”那些难民道。 云衍笑笑,转身要上车。时守城的几个官兵远远看到这边围着一群人,还以为是难民在聚众闹事想起义造反抢官粮,毕竟这类事情曾经发生过,好不容易才镇压下去,于是走过来探究竟。 “哎哎哎!干什么呢你们,怕死的就赶快散开,找死呢你们!”一个明显是吃饱了饭才站岗的官兵趾高气扬地走过来,用他的长缨枪挑开一个缝隙挤进人群。 那些难民毕竟是普通百姓,没钱没势,对这些官兵怕得不了了,马上就散开了。临走之前还给云衍一个“您多保重”的眼神。 “你怎么说话的,知道你面前的是谁吗!”李安身后的一个仆从看不下去对方的出言不逊,忍不住回嘴,“这位可是晏……” “咳咳,住嘴!”云衍一声冷喝打断他的话。 那官兵以为云衍是怕了自己,不由得心下暗喜,得意地哼了哼,道:“是天王老子也不顶用!这里天高皇帝远,就是皇亲国戚来了,到这里见了小爷也得认栽!没钱没粮就叫你在城里活不下去!” 云衍在心底冷笑,面上却一派春风,拱手道:“在下青州人士,因赶考离家一年,可惜未中故而还乡,却得知家乡闹了饥荒,如今身上盘缠已经用光,还望官爷为在下想条出路回乡的好。” “你是青州人?” “正是。”云衍淡笑着点头。 那个官兵将目光自云衍身上打量一圈,见他除了脸上带着些病态的苍白之外,样貌倒是清贵俊美的很,登时联想到自家知府的癖好来,心想自己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于是哼了声,斜眼瞥着云衍阴阳怪气道:“好说,好说,你,叫什么名字?” “姓萧,单名一个云字。”云衍继续含笑道。 “萧云…?”那官兵低头默念,再次看了云衍一眼,招招手别有深意道:“行了,你们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见知府大人,此后能不能得到粮食回乡,就看你自己的了!” 云衍转身上了马车,到达城门口时其他几个守门官兵似乎想要搜车,却被之前的那个官兵拦下了。 “小毛哥,车里是谁啊,这么金贵,连看一眼都不行?” “孙大人的人你也敢看?” “啊?”一声诧异地呼声后接着是了然的讥笑:“哦,哈哈,那您快走,快走,孙大人相中的人我们可碰不得!” “知道就好!”小毛冷笑一声,马车便继续颠簸着向前走了。 云衍只当听不懂车外那些人话里的含义,合上眼皮倚在车壁上休息,面上却是冰冷一片。 萧云?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脱口就是这两个字。 正如他不明白为何明知那人丝毫不在乎自己,但得知军粮与灾粮可能有联系时,他还是忍不住要去为萧玄珏而进入历州城一探究竟。 或许,自己早该在十八年前就死掉的心,死的还不够透彻罢。 ××× 萧玄珏立在窗边,手中拿的是几页信笺,上面写着云衍自出皇城后都干了什么,夜晚在何处落脚,每餐吃过些什么,甚至是每日咳嗽了几声上面也写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见信上上写着云衍将自己盖的棉被给了一个小乞丐时,萧玄珏几乎气炸了肺。那人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更畏寒吗,怎么能把御寒的东西给别人? 再后来,他发现云衍不只是将被子送人了,甚至衣物,鞋袜,干粮,盘缠…只要是能送的全部都送了。萧玄珏也只得无奈,一边欣慰着自己的王妃有副菩萨心肠,一边为云衍每日逐渐增加的咳嗽次数而眉头紧锁,暗自责怪李安等人怎么回事,自己私下不是交代过他们,要他们一路照顾好王妃么,怎么他们见云衍把东西都送人了也不拦着些。 清君侧_21 “王爷,您都站了半天了,想什么呢?”张德胜端过来一杯茶。 “王妃走了几日了?“接过张德胜递过来的茶,萧玄珏站在窗边望着院中的一树寒梅,淡淡道。 张德胜躬身向后退了一步,拿着托盘的手垂在身侧,回道:“回王爷,不多不少,云公子已经走了刚好十日了。” “十日啊——”萧玄珏喝了口茶,似在叹息,“再有十二日就是除夕了罢,应该是赶不上了。” “赶不上什么?”张德胜有些不解。 “没什么。”萧玄珏摇摇头转过身将喝空的茶杯交给张德胜便又转回身去望着那株寒梅,突然道:“你说,那棵梅树,与他像不像?” “啊?与谁像?”张德胜又愣了下,只奇怪今天自家王爷的反常,他立在一旁等萧玄珏继续说。 过了好久,萧玄珏才缓缓道:“云衍。”顿了顿,他继续道:“你说他像不像这株梅树,一身如雪,骨子里带着傲气,除非是折断了,否则是怎么也不肯低头弯腰的。你知道吗,其实他装病的那段时间才是我与他相处的最轻松的日子,只有那时他才肯稍稍示弱,凡事都要我护着,宠着,所以我才一直不愿拆穿他骗我的事…” “王爷……”听着人带了伤感的话,张德胜也忍不住同情起自家王爷来,小声道:“既然您这么舍不得云公子,干什么还赶他出王府啊,历州一带正闹饥荒呢,而且现在冰天雪地,他身子又不好。现在可好,全皇城都知道您将他赶出王府了,皇后娘娘为此昨日不是还传您进宫么,云公子心里指不定怎么恨您呢。” 萧玄珏脊背僵了一下,复摇头道:“你不懂,做大事,必须要有所得失。” “那您失了云公子,能得到什么?”张德胜歪歪头问道,却没发现自己如此直接问出口,实际上是在逾矩。 若在以前,萧玄珏定会发脾气治他不敬之罪了,但现在一想到云衍淡定从容的神态,萧玄珏便再难随便将“治罪”挂在嘴边。他笑了笑,道:“你就别操这些心了,好好干好你王府总管的差事。” “王爷。” 这时有一个身穿紧致黑衣的年轻人进来,萧玄珏看了那人一眼,转身对张德胜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是,王爷。”张德胜应道。 待人走了之后,萧玄珏将视线移到黑衣人脸上,沉声道:“怎么样,燕十八怎么说?” “回王爷,燕十八派人传回消息,王妃一行已经成功进入历州知府孙斐然家里了。”说着便递上一页如萧玄珏手中那些一样的纸。 萧玄珏忙接过来仔细读着,当看到云衍化名“萧云”二字时,他的手几不可查的颤了一下。 萧云,萧云。萧玄珏,云衍。他取下这个名字,是因为时隔半年,他真的爱上了自己,而不再是那个叫做“子晏”的人吗? 将那页纸贴在心口,萧玄珏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快如擂鼓。云衍,你是爱我的吧? ☆、双生 捧着人递过来的手炉,云衍坐在垫着厚厚褥子的太师椅里一瞬不瞬地望着对面这个一身灰布青衫,以竹筷挽发,虽然相貌俊朗但明显饿得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年轻人。 不知是否因为在城门口听到孙斐然是个断袖的消息太过震惊,让他有了先入为主的坏印象,现在云衍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文弱清雅的人与心目中一脸猥琐色迷迷的历州知府联系起来。 而且他看起来自己都快饿死了,怎么可能会贪污克扣灾粮?难道这一切都是他装得?不过这装得也未免太像了吧。 “咳咳!”云衍咳嗽一声,感觉自己暖的差不多了,他放下手炉起身作揖道:“孙大人…承蒙您的收留,在下感激不尽。” 孙斐然忙上前一步托住云衍的手止住他接下来的动作,有些拘谨道:“你、你不用客气。在这里就跟你自己的家、一样。我称你萧云罢,你也别、别叫我大人,叫斐然可好?” 云衍愣了下,反而被他的羞涩弄得也尴尬起来,只得淡淡笑道:“好,斐然兄。” “嗯。”孙斐然笑着应了一声,拉着云衍的手不自觉的在云衍手背上磨搓起来。 云衍对此很是反感,刚刚生出的一点好感立马被他当作错觉扼杀掉了。不悦地皱了下眉,他刚要责问孙斐然为何动手动脚,对方却轻声“咦?”了下,又拉起他的右手仔细看。 “这是怎么弄得,可是烧伤?”孙斐然望着云衍手背上莹白肌肤中很突兀的一大块灼烧的伤痕,伤口刚结痂不久,凹凸不平很是可怖。他心疼道:“疼不疼?” 云衍才发现自己是误会孙斐然了,他刚才只是感觉到自己手背的疤痕才磨搓的。见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都对自己如此关心,他嫁与萧玄珏一年换来的却是弃之不顾,云衍眼眶微酸,他偏过头淡淡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疼。” “不疼也不行,这可是要留疤的,萧云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药治好这块疤。”松了手,孙斐然道,“你现在这样不适宜赶路,不如先留在我府里些日子吧。虽然不能大鱼大肉,总比在外面饿肚子强。” “怎么,现在府衙里粮食也不足够了吗?”云衍心底有些诧异,但是不好表现出来,只装作随口一问,“来时听说青州城郊在征兵,我还以为用的就是府衙里的官粮,听斐然兄说来,好像不是如此。” “唉——”孙斐然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手炉重新塞到云衍手里,才似乎很为难道:“既然你是由小毛领进我府中的,想必对我的…也是知道的吧……” 云衍抿着唇不发一言,只望着孙斐然。 “萧云你别误会,我的确是喜欢男子…但是从不强人所难。”见云衍只盯着自己看,孙斐然急忙解释:“自从刚才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自己喜欢你了。但我也知道这种事情强求不来,我是不把你当外人的,所以……” “所以怎样?”云衍挑眉笑道,见对方涨红的脸色竟然十分有趣。 “所以如果你不愿意,就安心在此处住着,我…我不会碰你。”孙斐然红着脸小声道。 “哈哈!斐然你还真是…”云衍笑了一声,道:“我又没说不交你这个朋友。” “真的?”孙斐然眼睛亮了下,很是雀跃。 “真的。”云衍郑重点头,笑道:“斐然兄,你的朋友都饿了一天了,要不要给我弄点儿吃的?” 孙斐然“啊?”了一声,忙点头:“好说,好说,我这就去命人准备。”说着跑了出去。 云衍重新做回太师椅上,眉头不由得紧紧锁起。不论刚才孙斐然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自己问起粮食一事时那人都巧妙地避而不答。虽然现在的孙斐然看起来笑容无害,清廉节俭的样子,但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隐藏的又有多深,目前还都一无所知。 捧着手炉,云衍在心底默默计算着时间。两个时辰,自进入历州城已经有差不多两个时辰了,那么自己在路上留下的暗记历千城的人应该能看到罢。 正想着,自门外进来一个送茶的小厮。云衍本来是没在意的,但那人送了茶之后并没着急走,而是突然开口道:“楼主。” 听出是历千城的声音,云衍接过茶杯装作喝茶的样子,以唇语无声道:“怎么回事,让你查探的消息迟迟不至?” “都怪属下无能,但是历州城内似乎并无异样。知府衙门我也去搜过,没发现有什么金钱米粮往来的账册,我怀疑真有证据,应该就藏在孙斐然家里,所以才易容成家丁潜入孙府。”历千城亦以唇语回道。 云衍道:“算了,那你在孙府可有查出些什么?” “差不多所有房间都去过了,什么也没找到,只除了孙斐然的卧房。他的房间门锁不知是何构造,除了用那把他每日收在胸前的钥匙之外,其它的东西根本打不开。” “看来,如果真有什么,应该就在他房间里。”云衍喝了口茶,无声道。 “属下也这样认为,但是一直找不到接近孙斐然的机会。”历千城道,顿了顿,他有些犹豫,“还有一事属下百思不得其解。” “说。”云衍又抿了口茶。 “属下发现,孙斐然在府里和府外的时候判若两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放下茶杯,云衍问道。 历千城道:“在府外,他身为一州之主应对各方官员大户,八面玲珑,如鱼得水。但是在府里,他却处处小心唯唯诺诺,好像兔子一般胆小怕事。可明明看着就是同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截然相反的两个不同性格和行事作风?” “是么?”云衍转了转桌上的杯子咳嗽一声,道:“咳咳,搜查孙斐然房间的事就交给我好了,你去青州看看城郊征兵又是为了什么?最好能确定,那批军粮是不是丢了的那些灾粮。” “是,楼主。”历千城应道,收起云衍喝空的茶杯低头出门。在门口与正走进屋的孙斐然擦肩而过。 “欸,你这小厮倒是机灵,见有客人来知道主动上茶。”孙斐然赞赏地笑道。历千城低下头惶恐道:“谢大人夸奖,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 “好好好,你下去吧。”孙斐然笑道,说着向云衍走了过来,“我已经命人备好饭菜,跟你来的那些人的饭菜也已经给他们送去了,现在你就随我去膳房用膳吧。” “嗯。”云衍点点头,放下手炉跟着孙斐然走,似乎很小心怕惹到他似的弱弱道:“斐然兄,用完膳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当然,在历州我人生地不熟,而且外面有这么多流民,所以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去。” “真的?你肯让我陪你?”孙斐然兴奋道,满口答应:“好啊,好啊,吃过饭我们就出去。现在…现在我还有些事要回卧房一趟,你先去吃饭罢。”说到这里,他脸上显出一瞬的为难,不过只是一闪而过,他叫来一个小厮道:“你带萧公子去用膳。” ××× “大哥…我、我可不可以出府?”孙府紧闭的卧房里传来一个弱弱的带着哀求的声音。 “不行,不是说好你在家,外面的一切都由我来吗?”同样的音色却是不一样的语气,带着一丝阴狠毒辣,“难道你是为了今天刚来的那个人?” 清君侧_22 “我…我是真的很喜欢萧云啊,大哥,“孙斐然咬了下嘴唇,低着头哀求:“他说想出去走走,我保证很快就回来。” “现在你为了一个外人,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男人讥笑一声后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与孙斐然一模一样的脸,孙非然扣住对方的柔弱的肩膀狠狠道:“别忘了,我们说好了的,你主内,我主外!你这辈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现在你还想陪着别人?休想!” “大哥!”孙斐然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可是音调却升高了几分,“你是我大哥,我们是不可能的!萧云才是我喜欢的!求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你做的那些事我都帮你瞒着,但是唯有这一件,你可不可以让我自己做主?” “啪!”一声脆响,孙斐然脸上多了五道指印。 “你威胁我?!”望着自己仍在颤抖的手,孙非然不可置信道:“你竟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威胁我?!” “我…”孙斐然捂着脸愣了一下,才笑着后退一步,笑着喃喃道:“大哥,你知道么,长这么大,这是你第一次打我…” “斐然…”孙非然僵了一下,突然吼道:“滚!你如果想出去就滚的远远的,别回来!滚!” “好,这可是你说的。”孙斐然笑了笑,拉开门跑了出去。 同时房间的角落里闪出一个领口半开的清秀男子走过来自后面攀上了孙非然的背,男子轻佻地勾起孙非然肩头的一缕墨发拿在手里把玩,轻佻道:“阿然,原来你一直喜欢的是你那个双胞胎弟弟啊…那怎么还口口声声说爱我呢,让人家好伤心哪!” 拉开攀在脖子上的手,孙非然嗤笑一声回过身将人揽在怀里,亲了一口,轻笑道:“怎么,千城你可是吃醋了?不管如何,我可要谢谢你今日专程前来告诉我,现在府中的那个‘萧云’,就是你们双结楼的楼主 ,双千结呢,哈哈哈!” “没办法,谁让我历千城别的不爱,只爱你孙非然…唔…嗯……” “千城,你这身子,可是越来越敏感了。” “那么你,嗯呃,可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哈哈!” ☆、堕履 “斐然兄,你脸上怎么回事?”顾及到孙斐然是历州知府的身份,故而在孙府守着下人的面云衍一直没有问,现在出了府门走在街上,才问他脸上的掌印是怎么来的。 孙斐然眼神闪躲着不敢看云衍,只支支吾吾道:“是…是不小心撞门上弄得…不、不碍事。” 知他所言非实,毕竟红白相间的指印很是明显,撞成巴掌的形状未免太不可能了些。不过对方既然刻意隐瞒,定是因为有不可告人的缘由,既然如此,他也不好再问。说不定,还会与孙斐然的判若两人以及灾粮失踪一事有关。 “萧云,听小毛说你家是青州的,青州离历州很近。”见云衍不说话,孙斐然小声道:“你有没有什么打算,是回家还是…” “我赶考落榜,无颜再回家乡,咳咳。”云衍低头故作深沉道,一副失意书生的模样,顿了顿,他抬头望着孙斐然挑眉笑道:“不过现在认识了斐然兄,便算是交得知心人,你总不会弃我不顾罢?” “呵呵…呵呵……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孙斐然机械地点头,笑得有些勉强,他现在被孙非然赶出孙府已经自身难保,再加一个云衍,不是连累云衍跟自己一起吃苦头么? “啊!”孙斐然正惆怅着自己的心事,云衍那边突然一个重心不稳脚底打滑往前载去。 “小心!”孙斐然一声惊呼,打算将他接住。奈何他自己的身子比云衍还单薄,竟让云衍把他砸在雪地上,一时间四目相对。 时间如同静止了般,能听到的只有彼此间“砰砰”地心跳声。二人保持孙斐然在下,云衍在上的诡异姿势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引来路人纷纷侧目。幸而孙斐然此时一身粗衣面黄肌瘦,才没有百姓认出他就是知府孙大人。 “咳咳!咳咳咳!”最后是云衍率先反应过来二人此种姿势的不妥,忙自地上爬起来,一手掩唇咳嗽着,一手将孙斐然自地上拉起来。 “咳咳…斐然兄你没事吧?”见孙斐然还一副迷迷瞪瞪的呆愣样,脸更是红得如熟透的番茄,云衍不觉好笑,在他眼前挥挥手,道:“多谢你仗义出手,不然这一下可要把我骨头摔散了。 “额…没事没事,萧云你没事就好。”孙斐然红着脸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 “嗯。”云衍笑着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垂在身侧的右手慢慢收紧,手心里是一把还带着对方体温的小巧钥匙。 “我…我今晚不回府了,要去衙门办件案子。”正走着,孙斐然突然道:“萧云,我想了想,你还是先与你的那些随从一起快些离开历州吧,这里不是长久之地。你看路旁的这些乞丐,城中迟早会变成一座真正的死城。” “你为何突然说这些?”云衍愣了下,孙斐然刚才不是还很欢喜收留自己吗?难道是他发现自己偷了他的钥匙?“难道你不想交在下这个朋友了?” “不是,不是!”孙斐然忙摇着头解释,但是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只道:“总之你和你的随从快走就好了,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会去找你!” 让他怎么说?他只是想到方才孙非然发怒的样子心底有些不安罢了。从未打过自己的大哥因为云衍对自己动手,以大哥的占有欲,岂会再留云衍在府里?或许…或许杀人灭口也说不定。他就是亲眼见过孙非然杀人,又不能揭发,所以才日日做噩梦,被折磨的面黄肌瘦体弱多病。 “好好好,那今晚让我在你府中睡个好觉,明日一早我就和他们一起先回青州,过些日子再来看你。“云衍笑道,既然钥匙已经拿到手而孙斐然今晚又不回府,卧房自然就不会有人,今晚岂不是动手的好机会? 打定主意,云衍一边应承着又与孙斐然说了些话,但是聊得越多却越发现他根本不像一个贪官,甚至连一个官都不像,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又找不出错在哪里,云衍只得先将疑虑放一放。 ××× 是夜,月亮似乎被过密的黑云遮挡起来了,天上也只有一两颗斑驳可见的星星,到后来甚至那几颗星星也不见了,而是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待孙府里的小厮都睡下,府里陷入寂静之后,云衍轻轻拉开房门到卧房门前,只怀里掏出那把小巧的钥匙打开那把连心锁,悄悄潜了进去。 未免府中有起夜的小厮发现此房间有人,云衍便没有点灯,只是映着透过窗子传进来的微微雪光照明,翻找着书架各层。结果将书架翻了个遍也没看到有类似于账簿或者书信一类的东西,难道是自己想错了,账簿不在这里,或者他根本就冤枉了孙斐然,毕竟他看起来这么无害,对自己的关爱和喜欢看起来又是那么真切。 在云衍正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换个地方或者换个思路时,目光不经意落在对面墙上的一副壁画上。那是一幅很平常的人物肖像画,一看就知只是寻常之作,并不是出自大家之手。可奇怪的是,画里面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个,而且还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望着那幅画,云衍微微皱眉,他认出那个在前方一点的面带羞涩的青衣男子就是孙斐然,而另一个目光如枭般狠裔的黑衣男子又是谁? 下意识地伸手去拿那幅画要看个究竟,刚触上那幅画云衍便心中一震,画后面的墙是空的! 云衍赶忙将画掀开一角,果不其然,后面的墙被人凿开一个方形的洞,刚好可以容下一个漆金的盒子。小心地将那个盒子拿出来,云衍缓缓打开,正在这时,房里的灯烛突然“唰”得亮了起来。 “双结楼楼主果然好本事,我将账簿藏得这么严实你也找得到,哈哈哈!”孙非然从阴影里一步步走出来,对云衍张狂地笑。 “斐然兄?”云衍怔了一瞬,不过马上镇定下来,他摇摇头道:“不,你不是他,那你是谁?怎么在他房中?” “我怎么在他房中?哈哈哈!”如同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孙非然不可抑制地笑起来,笑完才道:“我倒要问问你,你为何会在我们房中?”没等云衍回答,他兀自叹了口气,讥笑道:“我那个好弟弟啊,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好,就你这样的竟然还能把他骗了,让你将钥匙偷了去。” “斐然是你弟弟,那你是……”云衍眯起狭长的眸子盯着对方。 “我是他的孪生哥哥,孙非然!”孙非然邪邪笑道:“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何历州知府家里家外判若两人?现在知道了吧,嗯?双千结?!萧云?!或者是…”他突然提高了声音吼道:“晏王妃云衍?!” 虽然已经猜出是谁所为,但云衍还是面色平静道:“咳咳…你为何会知道这么多?” “因为我。”历千城笑着走出来,偎在孙非然怀里,似撒娇道:“阿然,他这个王妃当了何用,晏王爷还不是不要他弃如蔽履。倒不如我,我还有你,我为你立了这么大功,你可要永远爱我。” 眼底划过一抹厌恶,孙非然笑道:“自然,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定不会亏待你。”说着他自袖里闪出一把弯刀,只瞬间历千城便被人从后面将心挖出,当时气绝。他直瞪的双眼说明,到死他都看不透孙非然为何会杀自己。 “哼!能出卖培养自己多年的主子,自然有一日就能出卖我,知道我这么多秘密,我岂能再留你活着?”冷哼一声,孙非然狞笑着望向云衍,道:“我已经替楼主解决了一个叛徒,现在楼主该向我解释一下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找这本账簿干什么了罢。据我所知,萧玄珏已经不要你了,难道你真犯贱到明明人家对你无心,你还死乞白赖付出么,哈哈哈!” “呵呵…咳咳咳……”云衍低笑一声,刚见一个人被挖心剥腹他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 孙非然被他笑得摸不着头脑,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聪明。”云衍止住笑,狭长的眸子中带了一丝冷意,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我叫云衍,必定也知道我就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怎么,你还想杀了我不成?就不怕上面怪罪么?” “你!”许是被说中了,孙非然气急地叫了一声,随即想到了什么,又恶狠狠道:“反正你是来偷这本账簿的,被我逮到证据确凿,如果让太子知道此事,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用心,只要我一口咬定说你是因为爱上了萧玄珏而背叛他,你都是死路一条罢。” “你就这么想让我死?你又哪里来的自信太子会相信你?”云衍淡淡道,余光看到墙上的那幅画,已经黑衣男子虽然阴裔但望向青衣男子却依然温柔的眼,才明白了什么,他忍不住笑道:“原来如此,咳咳…你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孪生弟弟,咳咳,那么你要杀我,也不是为了效忠我太子哥哥,而是纯粹出于嫉妒。” “不!你才嫉妒!斐然是爱我的,从小到大他都最听我的话,是因为你的出现他才开始顶撞我。” “所以你打了他?!”云衍冷冷道,“除了会打人,你们还会干什么?你们有没有为对方想过?”孙非然让他想起了萧玄珏,云衍忍不住吼起来。 “我不管!”孙非然目中充血,红着眼睛道:既然太子爷是你的堂哥,明着我不能将你怎么样,但是这寒冬腊月,将你在水牢关个十天半月,你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罢,哈哈哈!” 孙非然疯狂地仰天长笑,突然双手转动墙边的一个花瓶。 “啊!”未待云衍反应,突然脚下一空,他便连人加手中拿着的盒子一起掉了下去。 ☆、惊梦 清君侧_23 冰湖,一望无际的冰湖,到处是彻骨的寒冰。 身后的追兵、开裂的冰层、黑黢黢的冰洞、胖嘟嘟的小手、无助的眼神、以及… “小哥哥,你快逃,别管我,你快逃,等找到救兵再救我,你快逃!” “小哥哥,我好冷!冰下好黑啊!我好冷,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丢下我不管!为什么?!!!” “行之!行之!啊!!!” 一声惊叫,萧玄珏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而身上的中衣已经被冷汗浸透,鬓角更是湿漉漉一片不知是汗水还是在梦中的泪水。 这几日萧玄珏总是睡不安稳,所以张德胜不敢大意,夜夜在外面守着,稍听到动静就跑进屋来点了灯,担忧道:“王爷,可是又做了噩梦了?” 抹一把头上的冷汗,萧玄珏摆摆手道:“不碍事,王妃呢?” “啊?”张德胜一愣,诧异地望着他道:“王爷,您睡糊涂了不成,云公子不是去青州别院了么,已经十八天了。” 萧玄珏怔了下,随即摇头苦笑,“看我,怎么给忘了。” 自从云衍搬来晏思楼后他就再没做过关于小时候那件事的噩梦,不知怎地近几日又开始被那些噩梦缠身,老梦到云行之掉下冰湖的那一瞬。而且每当他要伸手去将人拉出冰洞时,洞里本来模糊的人脸就突然变作云衍的样子,对方满带恨意怨毒的眼睛以及一声声凄厉的责问吓得他在梦里都忍不住摊坐在地上,所以现在一梦惊醒才下意识地要找云衍。 “您要是真的这么想念云公子,明日派人将他接回来就是了。”张德胜笑道,“现在时间还早,您再睡会儿罢。我在这里守着您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萧玄珏看了眼窗外,八日前突然下起的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七日,昨天才停下,现在外面月光照着雪地,亮堂的很。 张德胜道:“回王爷,才三更。再有四天就除夕了,这几日都不用上朝,您好好歇歇吧。” “不了,本王想出去走走。”说着萧玄珏就披衣下床,拉开房门下了楼。 古语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此刻萧玄珏就算穿了天鹅绒的棉衣又披了厚厚的披风,还是忍不住打起哆嗦,也不知这几日那人是怎么过的。 燕十八自从八日前传回一封消息说云衍已经成功进入孙府并取得孙斐然信任后,就再没了消息,云衍没了盘缠,被褥也都送了别人,现在这么冷的天,也不知咳嗽是变轻了还是重了。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行云阁前。 萧玄珏抬头看着“行云阁”三个大字,不觉感慨。这楼明明是为了纪念云行之才建的,却阴差阳错被自己赐给了云衍,或许冥冥之中上天早已注定,让他因为年幼时的懦弱失去一个云行之,却在他真正成人之后又送来一个云衍罢。 笑了笑,萧玄珏抬步拾级而上,到了云衍之前住过的那个房间。 曾经在这里,他为自己买了桂花酥,自己却误会他的好意;曾经在这里,自己险些强迫了他,还把他弄哭了;曾经在这里,自己好像看到过他写的字,并为此嗤笑了他… 不知不觉,只是在这处小阁楼里,他们已经发生过这么多故事了…… 萧玄珏边想着边柔柔的笑,走到烛台前点了灯。好久没来过这里了,一切似乎还都是老样子。云衍在走之前那一晚不还是在这里睡的么?实际上自己应该将他拦下留在晏思楼的,尽管可能留不住,毕竟云衍是真的生了自己的气。 萧玄珏又忍不住笑起来,仔细算来,云衍似乎也不像看起来这么淡然,只是生自己的气就已经生过许多次了罢。还说他暴躁易怒,那人使起性子来还不是一样?对了,那人心情不好或者闲着无聊时似乎爱练习书法,许久之前也是在这里见过他写的一首未完的《清平乐》,也不知这次他走之前有没有写下些什么,或者留言给自己。 快步走到书案前,萧玄珏仔细翻找着桌面上一页页的小笺。纸上大多是只有一两句辨不清的草书,应该是那人烦躁的时候写下的,并没有什么留言之类的。 萧玄珏不免有些失望,丧气地将手中的一把小笺丢回桌上,无意中衣袖却扫落了其中一张。他弯身将那张纸捡起来,打算放在桌上,目光不经意一瞥却是怔住。 只见还是那首《清平乐》,只不同的是,现在的这首已经被人写完了,而小笺落款处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如同在嘲笑他的无知,那两个字是,行之。 萧玄珏的腿有些发软,他感觉自己几乎站不住了,所以一屁股跌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云衍…竟然就是云行之?! 本来凭借一个落款他是不能下结论云衍就是云行之,但是词的最后一句写着“人面不知何处,黄发小儿无情”。不正是那人在责怪他当年的弃之不顾和如今的相逢不识吗?能够对当年的事了解如此清楚,又能以如此怨愤的语气责怪他的人,除了云行之,还能有谁? “行之…你没死……”颤抖着手捏着那张小笺,萧玄珏笑着喃喃,但随即又陷入一种几乎让他窒息的恐惧。 云行之恨他,仅通过词的最后一句就能看出来,他在恨他当年的弃之不顾。无情,无情,这是怎样的绝望才能说出的两个字?而重逢至今,他所做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只会让那个人更恨自己! “王爷!” 萧玄珏正震惊于云衍就是云行之的这个发现,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急唤,接着就有一人破门而入。 萧玄珏抬头便看到燕十四单膝跪地,手中拿着一页信笺,他的脸色极为不好,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才急着连夜赶来的。 “怎么了?可是燕十八自历州传回了消息?”除了这个,萧玄珏想不到还有什么值得燕十四连夜赶来的理由。 “燕十八来信说…说……” “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快说!”萧玄珏急道,索性走过去直接夺过对方手中的信笺自己看,却越看脸色越难看,终于他气得一把将信丢在燕十四身上,吼道:“王妃失踪了怎么不早说,过了七天才传回信来?你们干什么吃的?!” “这不能完全责怪十八,实在是天气不好,连下了七天的雪,大雪封路,传信的信鸽不知为何也晚来了七天,所以才…”燕十四辩解道。 萧玄珏半眯起如兽的眸子,冷冷道:“所以说,你们燕卫十八骑办事不力,却要怨天了?!” “求王爷责罚!”听到此处,燕十四也不再辩解,只单膝跪地等着萧玄珏降罪,可是等了许久却没听到多余的责备。燕十四诧异地抬起头,正看到萧玄珏抬起手臂对他摆摆手,道:“罢了,你快去派人去通知花将军,让他带兵到历州城外驻扎。本王先带些人去历州,王妃最好没事,否则你们几人就等着革职降罪罢!哼!” 燕十四被萧玄珏话尾的一声冷哼惊得打了个哆嗦,明明对方什么也没说,只那一声却好像有把冰凉的钢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待他回过神来要领命时,屋内却没了影子,随即院子里传来一声马的长啸。他听得出来,那一声马啸是王爷的坐骑“飞雪”的声音。 ××× 历州,知府衙门。 “大哥,你怎么突然决定要将全城戒严了,现在流民这么多,全城戒严容易发生暴动。”孙斐然满脸忧色地望着对面的黑衣男子,小声道。 孙非然不以为意地挥挥手,道:“这些官场上的事不用你管,”顿了顿,他沉眸望着孙斐然,“这几日你怎么不回家?” “你把我赶出来的…”孙斐然瞥了对方一眼,弱声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瞒着你的?你忘了从小到大我都是最护着你的。”孙非然笑笑,走过来握住了孙斐然的手,“以后只要你保证凡事都听我的,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打你了…” “哥…”听人这样说孙斐然鼻子一酸,“我可以听你的,但你能不能也听我一次,别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了,私自收兵,克扣灾粮,哪一件都是杀头的死罪啊。” 孙非然面色微僵,他将孙斐然轻搂进怀中,缓声道:“不是刚说过,朝中的事不用你操心么,别胡思乱想了,放心,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知道自己的劝导一时半刻起不了作用,毕竟他曾经劝过对方无数次了,但这次对方虽然依旧没听却难得没再发怒,这让孙斐然心中隐隐不安,他将人推开,轻声问道:“哥,你那天来衙门时告诉我萧云已经离开历州了,可是他明知我在衙门却不来辞行是为何?以我了解,他不是这种人啊。” “哼!”孙非然脸上划过一丝阴羁,声线微冷:“你认识他才不过一日,竟然敢说了解他,他是什么人,来此做何,这些你都知道吗?” 孙斐然被人的连问堵得呆了一瞬,才颓然垂下头,道:“不知道,但我相信他不是坏人,而且我喜欢他。大哥,也许你无法理解一见钟情,但是…” “够了!”孙非然高声喝道。 “大哥?”孙斐然诧异地唤了一声,见对方面露狠厉,心中突然闪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他抓住孙非然的胳膊问道:“他没有离开历州对不对?是你!是你把他杀了对不对?”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一个爱杀人的魔头吗?”孙非然不加反驳,只定定望着孙斐然,眼底带着自嘲的笑意,“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谁?自小我们相依为命,你说我这是为了谁?!” “不,我见过你杀人的,那把刀就藏在你的袖子里,只一下人心就会被挖出来。”孙斐然凄然一笑,“大哥,你不可以一错再错了。” “哈哈哈,既然你这么关心他,我便告诉你实情罢。他还没有死…”孙非然冷笑一声,“不过应该也快了。他待的地方缺衣少粮,不出三日肯定就只剩一具尸体了,哈哈哈!” “什么?”孙斐然瞪大了眼,“你把他怎么了,他在哪里?” “你的眼里就只有他?孙斐然,你搞清楚,谁才是你最亲的人!”孙非然的声音高了几分。 孙斐然怔了下,摇头退后一步,神色凄然:“我知道…所以才不想让你一错再错了。大哥,你收手罢。” “……”被对方的凄然刺得心中一痛,孙非然叹了口气,他走过去像小时候一般拍拍孙斐然的发顶,道:“你啊,这么这么大了还这么天真,萧云他在利用你你知道吗?本来我不想说的,但是你…他要偷太子让我保管的一个账簿,如果让他得手,我可是要处以极刑的啊…” “大哥…”孙斐然懵了,那人是在利用自己?但是通过和云衍的相处他直觉对方不是一个坏人啊。那么他该信谁? “好了,你自己想想罢。”孙非然笑笑,“青州城郊的军营里还有些事,这几日我就不回来了。为了掩人耳目制造我还在历州的假象,这几日你就先在衙门罢。” “大哥!”孙斐然刚要说你不要再去为太子做事了,可对方已经转身走了。 怎么办?云衍现在下落不明,听哥哥的语气那人应该身处险境,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到只得待在衙门做哥哥的替身。 大哥,你总说我不懂你对我的好,总埋怨我心中念着别人。可…我们是亲兄弟,我怎能对你…何况你做出的那些错事,让我每每想起来都担惊受怕更为你感到罪恶。 清君侧_24 我不是心里没有你,而是不能…不敢…不愿… ☆、搜寻 得知云衍在孙府无故失踪的消息后萧玄珏立刻带了三百近卫连夜赶往历州,奈何前几日的大雪封路,此时虽然雪停了,但路上积雪成冰,极不好走。萧玄珏命所有人都在马蹄上缠上棉布防止马跑起来打滑,沿途更是不敢多加休息,只马不停蹄的向前走。 飞雪是千里良驹,可谓是东莞国耐力最好的宝马,跑起路来只是不用多说,但其他人的马却没有这么幸运了。没日没夜的赶路,到达历州城时已经是四天后的除夕了,三百匹马死的只剩下一百八十二匹,所以好多近卫只得在沿途的小镇上买马或者直接跑着来。 立马在历州城外,萧玄珏仰面望着紧闭的城门上高悬的“历州”两个大字,脸色虽然尚且平静心底却从没有如此害怕过。他不知云衍在城内都经历了什么,为何会突然失踪,甚至不知云衍是否还活着,如果…如果他… “驾!”一手扬鞭,萧玄珏加紧马腹向城门冲去。他没有勇气继续想下去,所以只好亲自进城探个究竟,他已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云衍找到,从此再不放手。 “你们什么人,没看到全城戒严吗?还敢硬闯!”小毛拿着尖枪对准飞雪上的萧玄珏,有些底气不足地喊道。虽然萧玄珏的发丝被寒风吹的散乱,风尘仆仆而且眼眶乌黑摆明几夜没睡的样子,但他眼底的猩红给人一种嗜血的感觉,小毛还从没见过脸上杀气这么重的人。 墨黑的眸子更阴沉了几分,萧玄珏不耐地眯起眼睛,一字一顿道:“开、门!” 小毛吓得退后一步,磕磕巴巴道:“你…你算哪根葱,说让开就开?那我…岂不是很没有…” “嗯?!”萧玄珏拧眉,下一刻小毛手中的□□已经被他劈手多了过去反指上小毛的脖子,“开是不开?”萧玄珏冷声道。 “不…开!开!开!”小毛这样说着,下意识地转身对其他几个小喽罗打手势喊道:“快开门,让这位大爷进城,快快快!” 城门打开,萧玄珏却没急着走,而是转回头来捉住小毛的领子将他整个提起来,冷声问道:“孙斐然家在哪里?” “啊?”小毛一下没反应过来,见对方这架势明显是找孙斐然寻仇的,联想到之前自己经常向孙府送俊美的年轻公子,他还以为对方一脸戾气的是想杀自己灭口,忙哭丧着脸哇哇叫,打算将所有责任都推卸掉:“我招,我全招!大爷饶命!我是为了贪点儿小财小官儿,领着几个公子到孙府,但那都是我们知府大人逼着我做的,他,他是个断袖,只爱病弱美公子,我是在他的淫威下才昧着良心……” “你说什么?!孙斐然…是个断袖?!”萧玄珏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却带了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燕十八在信上并没有提起这些,若早知如此,他说什么也不会让云衍一人涉险。手背上青筋暴起来,萧玄珏狠狠将小毛摔了出去,吼道:“带路!” 小毛颤巍巍地带路往前走,萧玄珏嫌他走的太慢,干脆让一个近卫把自己的马让给小毛骑。到了孙府门前,燕十八以及十五十六十七四人都在大门外站着等候了。 “王爷,属下办事不力,没有照看好王妃,求王爷责罚!”燕十八带头跪下道。 萧玄珏不耐地跳下马,走到燕十八面前。 燕十八还以为萧玄珏会像杀燕十三一样杀了自己,谁知对方只是俯身将他拉了起来。 萧玄珏冷冷道:“都起来罢,现在找人要紧,回头再跟你们算账!”顿了顿,他问道:“怎么样,又过了四天,现在可有王妃的消息?” “没有……”燕十八低下头小声道,不敢看萧玄珏阴沉的脸色,“自从十二日前属下目睹王妃潜入孙斐然的卧房,之后就再没见他出来过。” 早知是这个答案,否则他们四人也不会只是在门口站着而该是带着云衍一起了。萧玄珏道:“孙斐然现在人在何处?” “回王爷,第二日发觉王妃失踪,我等只一心寻找王妃,并未留意孙斐然的去向,不过王妃失踪之前,属下曾见他与王妃一起在城中散步谈天,从此就再没见他回过孙宅了。”燕十八道。 “此后有没有其他人出入孙府?” “未免引人注意打草惊蛇,属下未敢在孙府久留…所以…” 不再去看燕十八懊恼地神色,萧玄珏对身后的三百近卫道:“留两百人将孙府围起来,其他人跟本王进去搜!就是将孙府翻个底朝天,也要把王妃给本王找出来!“ “是,王爷!” “咣!”得一声,大门被萧玄珏一脚踹开,一百多人直接冲了进去。府里的几名扫洒小厮见到突然闯进来这么多拿着兵刃的黑衣人,吓得慌了神,立在原地不敢动作。 “你们是什么人?”有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倒是见过些大世面,面对突然闯入的众人没显得过分惊慌,只道:“这里是知府大人的府邸,你等也敢乱闯,好大的胆子!” “你们大人连本王的王妃也敢私藏,更是好大的胆子!”萧玄珏冷冷扫了那人一眼,“八日前你们府上是不是来了个姓萧的公子?有谁这几日见过他,说出来可以饶你不死。” “啊!王爷饶命啊!”虽不知萧玄珏是哪个王爷,但是见他身后几百名近卫,这排场不像有假,忙跪下磕头求饶:“王爷,前几日府里的确是有个姓萧的俊美公子,我们大人为此还欢心了好一会儿,可是第二日他人就不见了,而且跟他一起来的那些人也不见了,我们确实不知道萧公子人去了哪里啊。” “你们不知道?”萧玄珏微微皱眉,狐疑地看了那人一眼,转身对燕十八打了个手势,“将他们全部压下去,仔细盘问,直到问出王妃的下落为止!” “是!”燕十八道,指挥着几名近卫将人待下去审问,他自己则率领几十人到各个房间去搜查,半个时辰后又跑出来向萧玄珏复命:“王爷,各个房间都已经查过了,并没有什么发现,只有孙斐然的卧房里躺着一具被挖空了心的尸体……” “……”萧玄珏踉跄了一步,哑着嗓子颤声道:“是…他…?” 见萧玄珏一副快晕倒的样子,才明白自己的话让对方误会了,忙道:“不是王妃,是一个陌生人。属下已经描了他的肖像经仔细核实过,此人名叫历千城,是双结楼里的暗影,而且是第一层主。” 不是云衍就好。萧玄珏松了口气,将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去一些,听到燕十八接下来的话,他微微皱眉,双结楼的人怎么也进入孙府了?是云衍临时叫来的还是他早就在查探历州的情况了。可是不管如何,历千城死相这么惨,云衍即使还活着,应该也安全不到哪里去。 “继续找人!看有没有机关暗道通向别处!本王不信孙斐然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凭空消失,都仔细的找!”萧玄珏命令道,现在时间就是一切拖得越久越危险,想到在历州孙斐然可以随意出入并且对地形了如指掌的地方不只有孙府一处,萧玄珏猛地转身对燕十八道:“知府衙门你去找了没有?” 燕十八一愣,道:“没,属下以为并没有看到有人出去,所以…” “现在就去,从外面调一百人去衙门里搜!”萧玄珏冷声打断他。燕十八似也想到了什么,忙领命道:“是,王爷!” ××× 两个时辰后。 萧玄珏此时正在孙斐然的卧房里,也就是云衍最开始失踪的地方。房间的构造他查看过,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若非要找出与其他地方不同的就是这间房比其他的房间都要坚固,因为墙里面被人灌进了铁水,而且门窗上所用的都是最难打开的连心锁,若不是房门之前就是开的,他们根本不可能进来。 “回王爷,各个房间都又仔细找过一遍,甚至连后院的水井也命人下去看了,并没有发现什么秘道。”一个近卫回话道。 萧玄珏好似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只盯着墙上的一幅画看,如同自言自语道:“你有没有发现这幅画有什么不一样?” “有吗?”那个近卫向前凑了几分仔细打量着画,道:“与其他的人物画没什么不同啊,只不过是将同一个人画了两遍,改了件衣服而已。” “是么?”萧玄珏皱了下眉,“怎么本王看着他们像是两个人呢?你去将画取下来给本王仔细瞧瞧。“ “不是找王妃要紧么,好端端的您跟这幅画叫什么劲儿?”近卫小声咕怒着不过还是走上前去取那副画。无奈画挂得太高,他垫着脚尖也还够不到,只得上窜下跳地跃起来去取。 “王爷,花将军来了!”门外一个近卫来报。 萧玄珏听到后马上出门,正见一个红火火的影子对自己冲过来。他张嘴刚要叫一声:“无醉——”对方已经一个拳头挥过来。 “他失踪了?什么叫他失踪了?!萧玄珏你到底有没有心!好好的一个人你竟然让他凭空失踪了!”花无醉打了一拳还不满意,直攥住萧玄珏的衣襟吼道,接着又是一拳,直将他打的口吐鲜血摔在地上。 “你打吧,最好打死我!已经两个时辰了,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却找不到…”萧玄珏坐在地上,任唇角处流着血线也不擦一下。 “你起来,别给我这幅死样子!”花无醉见他丝毫没有斗志,更是来气,冲上去将人提起来,吼道:“你要是真的难受,真的爱他,就把他找出来啊!”说着又是一拳挥在他脸上。 萧玄珏终于有了丝反应,他用袖子抹了一把血,咧开唇角笑了,语气里带着绝望:“无醉,你知道么,行之没死…他还活着,云衍,云衍就是云行之……” 花无醉愣了一下,道:“你怎么知道的?他自己告诉你的?!” “…”这下该萧玄珏愣住了,他紧盯着花无醉,半响突然仰面大笑接着便一记重拳砸在花无醉脸上,质问道:“原来你早就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别打了,王爷,将军,您二位就别打了!”几名近卫见到二人你一拳我一拳,彼此脸上都挂了花,忙上来拉架。 花无醉挣开一个近卫,对着萧玄珏飞起一脚,道:“行之不让我说的!再说我对你说了就有用了吗?你问问你自己,你几时真的相信过他?我告诫过你如果这次你要让云衍帮你查案就直接跟他说,但是你跟他说了吗?你没有!你为了消除皇后的戒心,竟然狠心让他自己一个人来历州!” “你懂什么!我之所以不告诉他,是因为…是因为……”萧玄珏怒吼,接下来的话却梗在喉头说不出。 他之所以瞒着云衍,是想试探一下云衍会不会主动帮自己。花无醉说的不错,他真的从来没有相信过云衍,他不信云衍是真的爱自己,所以才想借此试探。可是,现在他后悔了,只要那人能回来,就算他真的不爱自己也无所谓,只要他还活着。 ☆、溯回 上天好像听到了萧玄珏内心的声音,正当萧花二人打得难舍难分时,之前那个在屋内取画的近卫突然慌里慌张地跑出来了。 “王爷,找到了!找到了!原来暗道就在屋里,您快来看哪!” 清君侧_25 萧玄珏猛地停下动作,僵了一瞬后立刻向屋内跑。花无醉没来及反应,一拳挥过去没落到实处,被诓地险些摔倒,幸好一旁有人架住了他,待站稳脚之后亦即忙跑进屋内。 “我刚才跳起来时不小心碰到个这个花瓶,才知道这里有个通往地下的暗道。”那个近卫指着一侧的花瓶向萧玄珏解释。 可是萧玄珏哪里还会关心暗道是怎么发现的,他只关心云衍会不会就在里面。向暗道的入口往下看,下面如无底洞一般黑漆漆的根本望不到底,隐约有水流动的声音,还有就是从洞口传上来的一波波寒气以及扑鼻的恶臭味。 “拿绳子来!”萧玄珏望着洞口没有回头,向后伸手。立刻有人拿了拇指粗细的麻绳放到他手上,萧玄珏快速将麻绳的一端拴在自己腰上,看看跟进屋来的花无醉,终于还是将另一端交到他手上。 花无醉明白过来他要干什么,伸手扣住他的肩膀,沉声道:“你疯了,就这样下去,下面有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萧玄珏苦涩地笑了笑,“正因为不知道,我才要下去。万一下面有危险,而云衍就在下面,他不会武功身子又弱…” 萧玄珏被打肿了的脸上还挂着血,笑起来就显得格外诡异,莫名给花无醉一种战士出征赴死的错觉。花无醉的口气也软了几分,他走过来拍拍对方的肩膀,道:“如果他在下面,你一定要将他安全的带回来。”顿了顿,他偏头不再去看萧玄珏,“还有你自己…别忘了,我可是暗恋……” “哈哈,我知道你暗恋了本王十九年,你都说了几百遍了。”萧玄珏笑了一声,又正色道:“但是你知道,我只爱他,以后这种话就别再对我说了。” “……”花无醉点点头,“好,我在上面等你们回来。” ××× 借着绳子的力道下滑,结果在花无醉将绳子的长度放到最大时,萧玄珏的双脚还没落到地面,依然是悬在半空的状态。这条绳子有三丈长,这说明洞的深度不止三丈。 不过从萧玄珏现在的位置已经能清晰的听到脚下传来的水声,甚至是水里鱼蛇老鼠之类的游动的声音了。萧玄珏猜测,虽然没有到洞底,不过应该也不远了。于是他解开绳索,攥着绳子的一端荡了几下附到洞的石壁上,沿着石壁爬了下去。 果然,只爬了四五下就到达了洞的底端,才知其实他刚才离洞底不过三尺,但因为太黑所以辨不清距离。双脚落地,萧玄珏松开绳子,摸黑向前迈了一步,却脚下一空。幸而他反应够快迅速收脚,才没有摔下去。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吹了吹,就着那一小撮火苗的光亮向脚下一看,才知道是个水潭。 潭里的水不知是染了什么,又黑又臭,虽然地下应该比地上暖和一些,可这些黑水只一靠近就忍不住让人浑身生出一股恶寒,汗毛倒竖,激起无数寒粒。 顾不得这么多,萧玄珏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探轻云衍在不在这里。他不再犹豫,只沿着水潭边沿一条窄的只能容得下一只脚的“岸边”,借着火折子的光向前走,边走边喊:“云衍,你在吗?” “吱——” 他正找着,脚下突然踩了个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水老鼠爬上岸来,却被自己一脚给踩死了。 萧玄珏摇摇头,一脚将那只死老鼠踢进水中,心底却凉了几分。提高了声音,他喊得更加卖力:“云衍,能听得到吗?如果听到就回答我!云衍!”然而除了自己的回声之外并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云衍!衍哥儿!”萧玄珏吼道:“你在哪里?我已经知道你是行之了,你出来好不好!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当你丢下你不管,所以只要你出来,打我骂我我都不会还的!云衍,行之!” “吱吱——” “沙沙——” “嗗噜——” 嗓子已经喊哑了,可回答他的仍旧只有回声,以及老鼠、水蛇、鱼吐泡泡的声音。 时间一点点过去,火折子也快要燃尽了,火光越来越弱,使得他只能看清前方不足一丈的场景。而潭边的路极为曲折,每走几步都有石壁挡着使他不得不拐一个弯,能见度更低。但这也给了萧玄珏一点点希望,或许,拐过下一个弯就能看到云衍呢? 当再次拐过一个弯时,萧玄珏的瞳孔有瞬间的紧缩。前方的水潭边躺着一个人,一个一动不动,如同死了一般的人。 “云衍!”萧玄珏大叫着扑上去,将那个人拉起来抱在怀里。只是一碰,那种专属于死人的冰冷和僵硬就让他的心狠狠颤抖。将火折子凑近那人仔细一看,那人不是云衍,而是李安。而李安脖子上的动脉处明显有被撕咬过的痕迹而且还有一圈被绳索勒过的紫色痕迹,他是被人活活勒死然后喝干了血液。 萧玄珏长出一口气,只要不是云衍就好,却怎么也不能再次将悬着的心放下了。李安已经死了,云衍在哪里?正在这时,火折子终于燃尽了,随着最后一点儿光亮的消失,萧玄珏的视线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站起身,萧玄珏继续摸黑向前走,边走边叫:“云衍!云衍你在吗?”一步步走得更加小心,不仅仅是怕摔倒,更怕不小心踩到云衍,万一那人正晕倒在前方怎么办? 没走几步,果然脚下再次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心头不可抑制的再次颤抖,他蹲下身摸索着向脚下探去,抓住了一只冰凉的手。这只手不仅干枯而且上面结满了茧子,应该是长期风吹日晒手握绳索之类的东西才会如此,应该不是云衍的。顺着那只手向下摸索,萧玄珏摸到了一个马哨,如果猜测不错,这个死者是云衍的车夫。 心中再次一凉,他派来保护云衍的这几人虽不是顶尖高手,但应付一般小贼还是绰绰有余的,现在却都在此地死于非命,估计是被人在食物中下了化功散之类的药后丢下来,又在这里惨遭毒手。如李安一般会武功的人都已经被人饮血,云衍体弱又不通武艺,更是凶多吉少,萧玄珏站起身,一手扶着额头,继续向前走。虽然已经确定那人凶多吉少,但他还是做不到置之不理。 “咣当!”一声,脚下似乎踢到了木盒之类的东西。洞里怎么会有盒子呢?而且这里那么潮湿,有木盒也该腐朽掉,声音不会这么清脆,除非是刚掉进来不久。不久?会不会跟云衍的失踪有关? 想到此处,萧玄珏忙俯身去捡那个盒子。结果刚弯下腰,从水里猛地窜出一个黑影用一根类似于丝带的东西勒住了他的脖子。 因为自小习武,所以萧玄珏的力气不算小。尽管被勒住脖子,但他还是挣扎着探手向后摸去,并且摸到了专属于人类的五官。那是个人,不是什么水怪,而且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力气,若不是因为背对着那人而且他在地理位置上又丝毫没有优势,他有信心一招就能将对方制住。 对方的绳带越受越紧,但萧玄珏知道那人就快没有力气了,因为他的呼吸越来越弱。刚才发力勒住萧玄珏的那一下,估计耗尽了对方积攒的体力。所谓垂死挣扎,那人竟然不等萧玄珏被勒死就着急着凑上他的颈间去咬他的脖子。 萧玄珏心中一惊,那人是等不及要喝他的血了,可他怎会坐以待毙,于是抓住缠在脖子上的丝带猛地一拉,那人似乎也没料到他竟然还有力气反抗,怔了一瞬。也就是这一瞬,萧玄珏探手扣住了对方的手腕,却瞬间僵住。他碰倒了什么?那人的右手手背,有一块凹凸不平的椭圆形伤疤,那天看火龙时为了救自己,云衍的手被… “云衍…是你吗?”没找的人之前喊得嗓子都哑了,现在对方就在自己背后,萧玄珏张张嘴,声音却小得厉害也颤得厉害。 “……”身后的人也僵住,唇瓣就停在他颈侧,却再没有向前。 许久等不到回答,萧玄珏轻轻拉下颈间的丝带,才发现,那是当日逛集市时自己买来送给云衍的发带,两头串着的玉珠子买时并没有,是他后来专门命人打磨圆了亲手串上去的,一边三颗。 “是我…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萧玄珏,是你的小哥哥,行之…”萧玄珏轻声道,并没有回头,二人维持着萧玄珏半跪在地上而云衍站在水里伏在他背上的姿势。 “你是…小哥哥?”身后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带着几许迷茫,似乎对方想不起小哥哥是何人,又好像时时刻在记忆里,现在才重新提起。 尽管对方只说了很轻的几个字,但依旧让萧玄珏内心狂喜,真的是云衍的声音。“没错,是我,行之,我认出你了,我看过你写的《清平乐》,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才认出你…” “呜呜呜…呜呜呜……”不知何时,有呜咽声想起。 “行之…”萧玄珏轻声道,握着云衍的右手慢慢收紧,“我来接你了…别哭…“ “小哥哥,你…你这次终于来救我了…呜呜…这里好冷,我好怕…好饿…好…呃嗯……”最后一丝力气终于耗尽,云衍晕了过去。 “云衍!”萧玄珏惊呼,忙转身将正往水底沉的人拉住,一把拖出水打横抱在怀里,才发现,云衍的下半身软绵无力的垂拉着,方才他之所以在水里,是为了借着水的浮力才勉强站住,否则根本站不起来。 萧玄珏无法想象云衍失踪的这几日在此处都经历了什么,他也不敢想。他知道,方才见到的那两具死尸就是被云衍勒死又喝干血液的,其他地方不用找就可以知道,定还有三具同样的尸体。以云衍见到小乞丐就送衣物被褥的品性对比之他现在为了活下去而杀人饮血的做法,萧玄珏除了心疼,竟说不出云衍的一个不字。单凭云衍无力的双腿和被饿到喝人血充饥就知道他在此承受的定是非人的折磨,而他一定有必须要活下去的坚强意志和理由,否则他一定不会动手杀人的。 只这样想一想,萧玄珏就感到呼吸都是痛的。即使此刻他已将人紧紧搂在怀里,融入骨血,却还是无法温暖对方接近冰点的体温。 萧玄珏将人抱起来,沿着来路摸黑往回走,每一步甚至比之前更小心谨慎。他怕自己踩空不要紧,云衍却要再次浸入冰冷刺骨的潭水里了。 “好冷…好饿…”云衍喃喃,无意识地缩进萧玄珏温暖的怀抱,“别丢下我……” “我不会丢下你,再也不会!”萧玄珏郑重道,低头吻了吻云衍的唇角,却听到—— “对不起,我必须要活下去,我还要看着他做…做一个好皇帝…我…子晏……” 萧玄珏只是僵了一下,直起腰来他抿着唇什么也没说,揽着人的手臂慢慢收紧,空出一只手扣住石壁上的凸起,双脚踩踏着石壁借力,几个纵跃之后摸索到之前被他缠绕在一块岩石上的绳索。 因为抱着云衍,所以不能将绳子缠在腰间,他只好抓住绳子一端在自己手腕上紧紧缠绕了几圈,稍稍用力磴了磴。 地面上的花无醉等人收到信号,急忙开始收绳子。感觉重量比之前重了许多,知道是人找到了,不由得全都松了口气。 ☆、枉错 “上来了,上来了!快,搭把手!”一个近卫守在洞口,见萧玄珏二人已经被拉近出口,忙招呼着旁边其他几人过来帮忙。众人使力,一下将萧玄珏他们拽了出来。 “啊!王妃找到了!”众人欢呼,丝毫没注意萧玄珏阴沉的脸色。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人找到了该高兴才是。”花无醉放下手里的绳子走上前,想要查看云衍有没有受伤,刚伸出手却被萧玄珏猛地挥手隔开。 “别碰他!”萧玄珏吼道。 “怎么了你,在下面发生了什么?”花无醉道,瞥见萧玄珏的手腕已经被绳子勒的血肉模糊,急道:“你的手受伤了,把人交给我,你去上点药罢。” “不用,我没事。”萧玄珏道,声音低沉了几分,不过依旧带着冷意。他将无力靠在自己肩头的云衍打横抱起,一步步向外走去,面无表情道:“孙斐然呢?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他给我找出来,本王不管他是谁的人,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这个你不用操心,人已经找到了,就在衙门里。”花无醉道,他紧走几步拉住萧玄珏,“可你就打算这样将人抱出去吗?他现在浑身是水,又这么虚弱,就这样出去被冷风一吹岂不要了他的命?” “他不会喜欢留在这里的。”萧玄珏没有回头。 清君侧_26 “我想知道你们在下面都发生了什么,为何你脸色这么差,小衍他…” “我说了没事!”萧玄珏吼道,顿了顿,又轻声道:“我的衣服也沾了水,把你披风解下来。” “啊?哦。”花无醉被他那一嗓子下掉了半个魂,愣愣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云衍身上,“我怕有人受伤,所以来时让王太医也一起来了,就在城外临时扎的军营里。”花无醉道。 萧玄珏“嗯”了声,丢下一句“孙斐然不用审了,不留活口。还有,下面有个盒子我怀疑与云衍这次失踪有关,你派人下去取上来,至于青州城郊征兵一事,就不用本王交代了罢”就走了。 “呵…你倒是越来越会摆架子做甩手大掌柜了。”花无醉轻笑一声,转身对那几个近卫道:“喂喂,你们王爷的话都听清楚了吧,该下去取东西的就下去,该去传令解决孙斐然的就去传令。哈——”仰头打了个呵欠,他继续道:“今日除夕,本将军合该在家守岁等着过年呢,净陪你们王爷瞎折腾,还好人没事。哎呀,该散的都散了吧,早点完事好回家过年。” “将军,赶不上啦!”一个近卫提醒道。 花无醉“哦?”了一声,笑道:“没事,赶不上过年就赶灯会,一样,呵呵,一样。” ××× “孙斐然,你还真是胆子够大啊,连我家王妃都敢动,”燕十八一手拿刀,一手捏住孙斐然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来,“虽然我们王爷说了你已经是死罪,不用再审,但我纯属个人好奇,看你比我们王妃还柔弱,你是如何做到将他囚困在水牢的?” “萧云找到了?怎么样,他有没有事?”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孙斐然张着因为脸颊瘦削而越发显得瞪圆的眼睛焦急道。 燕十八冷笑一声,“哈哈,你还装,人不是你关进去的吗,干什么还猫哭耗子!” 孙斐然怔了下,才想到在外人眼中,自己与孪生哥哥孙非然是同一人,哥哥做的就等同于是自己做的。他苦笑着摇摇头,道:“将萧云关进水牢,确实是我做的。现在他怎么样了,你们是不是已经将他救出来了?” “我们王爷亲自出马,王妃自然安然无恙。”燕十八得意地哼了哼。 “没事就好,他没事就好。”孙斐然低下头小声道,忽而又抬起头来,“我这次犯的是死罪么?” “讥笑道:“你说呢?私扣灾粮,囚禁王妃,擅自在历州城郊征兵…无论哪一条罪,都够你好好死一死了,哈哈哈。” “这样啊——”眼底的颓然一闪而过,孙斐然轻咬着下唇道:“我认罪,只求你能给我一个痛快的死法,我怕疼…”说着,他的眼眶已然有了水光,竟然落下泪来。 燕十八看得一愣,讥笑便僵在唇边,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一个男人哭,也有些于心不忍,只背转过身去沉声道:“你还有什么后世要交代的,我倒是可以背着王爷,为你完成最后的心愿。” 孙斐然在他背后凄楚一笑:“大哥…自小都是你护着我,这次我终于可以护你一次了。我只愿你能好好悔过,永远不要回来…唔额…” “你在说什么?”听到背后人的自言自语,燕十八自觉对方的话里似乎另有隐情,待他想要回身去问时,却见孙斐然口中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人也歪倒在椅子上。他竟然咬舌了?! “喂!王爷是要处置你,但没让你自杀呀!”燕十八骂道,冲上去解开孙斐然被反绑在椅子上的手,一边点上他几个大穴止血。 ××× 今年历州一带地区的除夕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新旧交替的那刻,历州与青州交界的城郊响起了喊“杀”声,兵器相互碰撞,战火弥漫。所幸因为一方大多数是刚收入兵营的新兵,并没有经过有序的训练,所以那场战争只持续了一个时辰就以一方缴械投降告终。 在战争开始的前一刻,有人见到几个身穿黑色护卫服的人进入知府衙门,再出来时其中一人手里拎着个人头,那人虽生的清秀却面黄肌瘦,长得与平日里八面玲珑的历州知府孙斐然一模一样。 在战争结束的那刻,又有人看到历州知府进了早已空无一人的知府衙门,从里面背出一具没了头的尸身。那尸身身穿青衣,看上去竟与一身黑衣的知府孙斐然如此和谐。知府大抵是疯了,竟然背着那具尸体跳进了护城河。 这些都是被人所知晓的,还有不为人知的。 那就是在战争进行到一半时,有匹从历州出发的快马,上面坐着个烈衣如火的俊美男子,他怀揣着一本足以决定这个国家日后命运的账簿,向皇宫赶去。 并且不久后的太子入狱,新皇登基,都足以证明,那人成功了。 但——是谁赢了江山,又是谁输了谁? ××× 历州城外临时搭建的军帐里,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的是那些难民。 今日有个将军率军来,不仅为他们搭建了临时帐篷,更是在不久前为他们送来了大批的粮食,明天就过年了,龙年,真是吉祥的一年呢。 忧的是萧玄珏。 花无醉在战事进行到一半胜局已定的时候率先带着记载着太子私扣灾粮、私自征兵打造兵器的账簿,以及一份经过证人签字画押的口供回宫面圣了。就只剩下他和云衍以及两万精兵,云衍此时不适宜长途跋涉,而萧玄珏又坚持云衍不会喜欢待在历州城内,无奈,他们只得在城外将就一晚。 看着王杰安眉头紧锁,把着云衍的脉象时而摇头时而点头又时而叹气的模样,而这脉他已经切了半个多时辰了,萧玄珏忍不住道:“王太医,他怎么样?” “不太好。”王杰安摇摇头,叹气道。 “怎么不好?”萧玄珏急道,暗骂王杰安说话卖关子。 “王妃之前是不是经常咳嗽?”放下云衍的手,王杰安捋了捋胡子。 “没错,云衍体弱,易感风寒,所以经常咳嗽不止。”萧玄珏立马道,他也曾为云衍找过许多根治咳嗽风寒的药,但是都无果,那人还是咳嗽,“怎么,是他的风寒又加重了?” “风寒?”王杰安愣了一下,连连摇头,带着些责备的语气道:“他那哪里是染了风寒,明明是忧思成疾,郁结在心,堵塞了气血才咳嗽的!” “忧思成疾?!”萧玄珏诧异地重复了一遍,自己明明什么都不让那人干,也没让他操心,怎么就忧思成疾了呢?不过想到那次在亭中云衍独自出神连自己的靠近都没发觉,以及他时不时黯然的神色,萧玄珏也有些信了,但还是不确定道:“怎么会忧思成疾呢?” 王杰安看他一眼,没有回答,又问:“王妃的腿自那次昏倒后有没有再次疼过?” 萧玄珏又愣了,腿疼,日日更云衍在一起,从未发现过对方有腿疼的毛病啊,是不是王杰安搞错了。 见萧玄珏一脸惊诧的样子,王杰安就猜出了个大概,他摇着头叹气道:“晏王爷啊,您这夫君当的,老朽都看不下去了,您还是…早日节哀罢……” “什么?!”萧玄珏大惊,一把攥住王杰安的领子将人从凳子上提起来,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老朽什么意思您还听不出来吗?”王杰安面不改色,淡淡道:“王妃身中寒毒多年,上次暴雨诱发了病根,此后的每次下雨降温他都会骨节刺痛生不如死,他不对您说是怕您担心,但您自个儿有眼吧?没有眼心总该有吧?您就发现不了王妃已经…” 萧玄珏震了震,多年寒毒,一定是十八年前掉入冰湖那次,他松开手,沉声道:“那你说的早日节哀是怎么回事?他这次救不回来了吗?” “不是。”王杰安摇摇头。 萧玄珏松了口气,刚要说那你就赶快救人别废话,却听到对方接着说。 “不过也差不多了,经过此次在水牢浸泡十几日,王妃的寒毒已经侵入肺腑,最多不过一年的时日了……” “你说什么?!”萧玄珏再次惊道,踉跄着后退一步险些坐倒在地,幸好燕十八在一侧扶住他。一手撑上额头,萧玄珏深吸了口气,颤声道:“此话当真?” “当真,老朽对自己的医术最是信赖,想必王爷对老朽也是信的,否则也不会每次都传我王杰安来。”王杰安道:“而且王妃能不能活到一年,还要看王爷您的。如果您再让他过得不开心不痛快,恐怕连半年也撑不住……” “……”萧玄珏脸色煞白,嘴唇抖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燕十八一手搀扶着他,便清醒的感觉到对方的发抖已经瞬间落下的体温。 “王爷,王妃已经这样了,您可要保重身体。”燕十八道。 “本王…你们…出去,都出去罢,本王想静一静…让本王静一静…”半晌,萧玄珏才语无伦次道。 王杰安拱拱手道:“我开了驱寒治湿活血通气的药,喝了虽不能根治王妃的病症,好歹让他在剩下的时日少受些苦头。”然后退出了帐篷。 燕十八刚要张嘴安慰萧玄珏几句,对方却无力地摆摆手,让他也出去,无奈只得出去了。 现在帐中自剩他和云衍两人,阔别二十日,现在才算真正能静下心好好看看那个让他日思夜念的人了。 萧玄珏扶着额头艰难转身,却对上一双清隽狭长的眸子。 ☆、思服 “云衍,你怎么醒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颤得就跟自己的手一样,不知道王杰安说云衍活不过一年的事,有没有被那人听到。 “……”云衍抿着唇没说话,依旧紧盯着萧玄珏。 清君侧_27 “哈,饿不饿,这里有粥。”萧玄珏强笑道,跑去简易的小桌旁端起一个小碗,里面还冒着热气。 “我…”云衍张张嘴想说些什么。 萧玄珏却先他一步跑回床前将云衍扶起来,让他半坐着倚到自己身上。舀了一小勺粥送到他唇边,轻声道:“你一定饿了,有什么话喝过粥再说,太医说你现在不能吃硬的,只能喝粥。” “不…咳咳!咳咳!”云衍刚说出一个字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见此萧玄珏忙放下碗为他拍着后背,急道:“怎么回事,咳这么厉……”他一句话没说完,这边云衍却俯身“哇——”得吐出一口黑血在地上。 “云衍!”萧玄珏吓慌了神,一边将云衍搂在怀里,一边大叫:“王杰安!王杰安!” “咳咳!不是…我的……”云衍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有些虚弱,“不用叫太医…不是我的…血…” “怎么不是你的……”话说到一半,萧玄珏猛地一顿,看看地上乌黑带着恶臭的血,联想到水潭下恶臭的潭水和被喝干了血的尸体,突然明白过来云衍说的是什么意思,更是心疼万分。 “我…吃不下,什么也…咳咳…不想吃……”闭闭眼,云衍无力道。 “好,不吃就不吃,我们不吃……”萧玄珏喃喃,捧着云衍苍白的脸,吻上他的额头,“等你什么时候想吃了,我再让人重新做好不好?” “我听到了……”云衍突然轻声道。 萧玄珏脊背一僵,将人推开半分,扶着云衍的肩膀问:“什么你听到了?” 云衍扯开唇角勾起抹微凉的弧度:“他说我只剩不到一年的寿命…咳咳……” “他胡说!”萧玄珏突然提高了声音吼道,这时有士兵送来煎好的药又出去,萧玄珏马上端过药碗,用勺子盛了要送到云衍唇边,“你喝药,喝了就会好!喝了就会好的!我不骗你!”虽这样说,他的手却抖的厉害,怎么也无法将药准确地送到云衍唇边,反而洒在了对方刚换的中衣上。 云衍笑了笑,缓缓伸手覆在萧玄珏的手背上,慢慢收紧。果然,萧玄珏的拿勺子的手被稳住,不再发抖了。 “看我笨的,还要衍哥儿自己来。”萧玄珏用笑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恐惧和紧张,将勺子送到云衍唇边,却被对方轻易打破。 “没用的!”云衍笑着大声道,猛地一推萧玄珏,药碗便被打翻在地,“萧玄珏!我就这么好骗吗?你玩够了没有?!”敛起笑,云衍吼道,马上又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顾不得去管地上的药碗,萧玄珏忙帮云衍拍着后背:“你别急,有话慢慢说,你现在的身体状态不适宜动气。” “为什么?”止住咳嗽,云衍低着头,垂下来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眉眼和表情,只有冰冷不带温度的声音,“你既然让我去青州别院,为何你自己却在此处?” “我…我是来救你的啊。”萧玄珏忙道,他知道云衍在生自己的气,所以一切能加深他对自己好感的机会都不能被放过,“云衍,我来接你回家,我们不去青州了。” “救我?回家?”云衍讥笑着重复一遍,冷冷道:“你如何得知我深陷历州的?账簿又是怎么一回事?家?呵呵…咳咳咳…在你决定利用我的那一刻,我就没有家了!”顿了顿,他自嘲地笑道:“不,不对,我从来就没有过…从来都没有过啊…” “不是的,云衍,你听我解释。我没有想利用你,没有…”萧玄珏心痛道:“而且之前对你说出的那些伤人的话全都是为了蒙蔽皇后在皇城中的诸多耳目,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装哑骗我的事,真的!” “你还说自己没有要利用我?为了蒙蔽皇后又是几个意思?嗯?”云衍冷冷望着他道,“现在你可满意了,我不禁只剩一年的寿命,而且…我杀了人了…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可以这么自私,为了活下去…我竟然喝…呕——”想起水牢里喝下的带着腥臭的血,云衍忍不住再次呕出一滩污血。 “别说了,云衍,这不怪你,真的,这不怪你。”萧玄珏再次倾身将人搂在怀里安抚,轻轻抚摸着云衍的后脑,“任何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选择自保,换作是我,我也会…” “别碰我!”云衍大叫一声推开他,阴沉沉的眸子呆滞着,念出一个字:“脏…” 萧玄珏浑身一震。 “多谢你不惜一切的利用,我终于变成连自己都讨厌的人了,你可满意了?晏王爷?!”云衍一字一顿道,眼底的冷意让萧玄珏本来因为找到人而高涨的热情迅速冷却下去。 “…我没想要利用你…”萧玄珏道,但这样的辩解说出来他自己也感觉有些苍白无力,只得搬出云衍曾经说过的话来回嘴:“好,就算是我在利用你,但也只是这一次而已,你说过自己可以任我利用……”刚说道这里,他就后悔了,因为云衍的脸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唇角的讥笑弧度也越来越大。 “你从未信过我,只这一句你倒信得彻底!咳咳!咳咳咳!”云衍俯身剧烈咳嗽着,一手推开要帮自己拍背的萧玄珏,吼道:“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你走!” “云衍……”萧玄珏唤了一声,要继续解释。 这时进来一个士兵道:“报告王爷,有人在护城河内发现两具尸体,其中一具青衣是无头尸,另一具黑衣的却长得跟那个被削首的历州知府孙斐然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两个惊诧的声音同时响起,显然,云衍的那一声音调更高些,已经将萧玄珏的那声盖了下去。 萧玄珏不明白云衍为何会有这么大反应,而他叫那一声好像消耗了许多体力,开始伏在床边低低咳嗽起来。萧玄珏心中一紧,忙去看他是否还好。 “云衍,你怎么样?”还以为对方如此激动是因为太恨孙斐然了,萧玄珏狠狠道:“我已经命人将孙斐然杀了,替你报了仇!他的头已经被我……” “你杀了他…咳咳…你竟然杀了他……”云衍伏在床侧,费力地半抬起头,用前所未有的冷意狠狠瞪着萧玄珏,“你杀错了人知道吗?” 被对方眼底的寒意震住,萧玄珏竟然辩驳不出一个字来。 “他这么…咳咳…天真,只是认识我一天就全心对我好…”云衍笑了笑,目光变得有些迷离,“他怕我冻着,给我点了手炉,他看到我手上的烧伤,就要去找最好的药为我除掉疤痕…咳咳…我只是答应和他交朋友,他就开心的手足无措…为了我,他挨了自己的亲哥哥一个巴掌…” “我也为你点过手炉你不记得了吗?”萧玄珏忙道,“还有衣物,我还为你披过衣服,盖过被子,还为你……” “但是他从未利用过我!”云衍偏过头冷冷扫了他一眼,眼底渐渐有了绝望:“没错,他做得的确没有你多,但他至少从没有利用过我,相反…咳咳…是我利用他…利用他对我的信任,偷了他的钥匙,是我害了他…咳咳…咳咳咳…呕——” 情绪太过激动,云衍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并且再次呕出一滩血。 “好了好了,你先别说话,轻点儿咳。”萧玄珏心疼的为他拍着后背。 “呕——”云衍没说话,只是伏在床侧再次吐出一口血,并且越来越多,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我去拿些水来,你簌簌口。”萧玄珏道,起身要去倒水,结果他刚松开云衍,对方就“噗通”从床上栽倒在地。 这时萧玄珏才发现不对,因为云衍已经不咳嗽了,而且从床上掉下来吭都没吭一声。将人抱起来,才看到对方唇角的血线是鲜红的,而那人已经晕过去毫无知觉了,才知这次对方是真的吐了血而不是呕的胃里的污血。 “云衍,云衍!你别吓我!云衍!“萧玄珏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对帐外大喊:“来人,快传太医,王杰安!王杰安!你快来看看他怎么了,行之!你醒醒啊,行之!” ☆、寤寐 晏王府,晏思楼。 萧玄珏坐在床边,一双如兽的眸子早已失去寒光,只定定望着躺在床上明明已经盖了三床鸭绒被子手却还凉的如冰块一般昏睡的人。 云衍昏迷已经整整十天了,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尽管他如今的孱弱的身体经不起长途跋涉的折腾,萧玄珏却也不得不下令尽快赶回了王府,因为只有宫里才有最好的药,才能有希望救云衍的性命。 望着云衍如濒死一般灰败的脸色,水牢里的几日已经将他折磨的只剩下一身单薄的骨架,半点儿肉都不剩了,抱在怀里都发硌,原本尖削的下巴更凉薄了,现在萧玄珏倒希望那人能倨傲地抬起下巴,再看他一眼。 想起十天前云衍吐血昏倒,王杰安进账为他诊治时说的话“晏王!您是真的不把老朽的话放在心上,嫌他活得太长,非要将人活活逼死才行吗?别再刺激他了!这一口心头血吐出来,王妃本就虚弱的身子这下可就悬在一线了”,萧玄珏感觉自己的头有些发胀,他一手按着眉心,深吸口气,缓声问正在为云衍切脉的王杰安,却掩不住语气里的急躁:“怎么样,脉象如何?” 将云衍的手塞回被子下,王杰安皱了皱眉,他站起身翻开云衍的眼睑查看瞳孔的状态,喃喃道:“奇怪,明明王妃的脉象已经平稳了,而且我在他舌下压了吊命的千年参片,按道理人早就该醒了,为何还不醒呢?” 萧玄珏震了震,问道:“会不会是你把错脉了?那日他吐了那么多血,会不会是还没恢复?” “不可能。”王杰安道:“从脉象来看王妃虽然体内的寒毒犹在,但是目前还不到完全发作使人油尽灯枯的时候,而且他心脏跳动有力,比十日前不知好了多少倍,老朽为皇上和先皇都看过病,肯定不会诊错,王妃的确早就该醒了!” “那他怎么还昏迷着?”一旁的花无醉道,得知云衍今日回府,花无醉立刻跑来看他,却得知他在十日前吐血昏迷至今未醒的消息,气得险些又要打萧玄珏。但在知道直接导致云衍吐血的真正原因是知道孙斐然被错杀后,他便下不去手了,因为那日虽然萧玄珏下令杀人,身为将军,他本该亲自去看一看审问一番的,可他却没有。所以,误杀孙斐然,他也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除非…”王杰安再次翻了下云衍的眼睑,不确定道:“除非是王妃自己不愿醒来,书上有记载,人如果在现实中有不愿面对的人或事时,下意识里会以昏睡不醒作为逃避…” “逃避?”萧玄珏重复了一遍,无力地坐回床上,紧紧攥住云衍的手,“你真的是为了逃避才不愿醒么?” 见萧玄珏失神的样子,花无醉道:“你知道他在逃避什么?” “他在怨我利用他。”萧玄珏无意识地喃喃。 “你!我早就对你说过,如果你要利用他不如直接对他说清楚,他这么爱你,肯定会帮你的。” “可是…我真的没有要利用他…”萧玄珏深深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机械地轻声道:“我之所以不提前告诉他只是想确定,他会不会主动帮我,是不是真的爱我,没想到他这么傻,真的去偷那本账簿…” 清君侧_28 “你说什么?!”花无醉被对方的话惊住,呆了一瞬后终于冲上去将萧玄珏拎起来一拳砸到在地,吼道:“你个混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这么爱你你却还在怀疑他,你这个人渣不招天打雷劈就便宜了你!你…” “可是他爱的真的不是我…” 花无醉愣了下,顿住再次打人的动作,道:“你什么意思?” 抹去唇角的血丝,萧玄珏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坐回床上攥住云衍的手腕,看也没看花无醉,喃喃道:“他爱的是个叫做‘子晏’的人,我不知道过去的十八年在他身的都发生过什么,但是…却无法抹去他关于‘子晏’的记忆和爱意啊…” “他…”花无醉见萧玄珏一脸的落寞寂寥不是装得,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子晏?花无醉也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而且能查得的有关云衍的资料只有近三年他认祖归宗后的,而他落下冰湖后的十五年好像被人刻意抹去,完全是一片空白。但仅有的三年资料里却没有一个叫做“子晏”的人。 王杰安适时道:“二位有话出去说,王妃即使昏迷着也需要休息,你们在这里又吵又打的,还让不让人好好休息了?” 萧玄珏却没有动。 花无醉看看床上静静躺着的云衍,目光落在萧云二人紧握的双手上,他抿起殷红的薄唇什么也没说,转身悄悄离开了。 现在房中只有他们二人,终于可以不被打扰。 萧玄珏从怀中摸出一盒药膏,执起云衍的右手,轻轻为他他涂抹着当日被火灼伤的疤痕。“你说孙斐然会为你找最好的药除去这块疤,但他一个小小知府,去哪里找最好的药呢。”萧玄珏边温柔地为云衍擦药,一边道:“万幸他没有为你寻得好药,若不是认出这块疤,那日在水牢下,我也许会伤了你。不过现在既然你已经回来了,这块疤留着也没用,你相信我,我也可以为你将他消除的,不然等你醒来,看到这块疤想到的全是孙斐然的好,我可怎么办?嗯?” 话未说完,萧玄珏先忍不住笑了,擦好药,他又拉起云衍的手,在手背上吻了吻才放下,道:“你若总念着他,难不成我还要放你去找他?现在,估计他和孙非然已经到了西疆国罢。”说着萧玄珏叹了口气,“傻瓜,我就是再昏庸无能,也不会黑白不分胡乱杀人啊。 孙斐然没死,护城河里的两具尸体是我命人找的死囚换下的。孙斐然咬舌自尽被燕十八救下了,当初你装哑,现在他却真的成为一个哑巴。不过他这一哑,他哥孙斐然倒是悔悟了,还写下供词将萧惘的罪行全部交代出来。而我只有做出他们已死的假象,萧惘才不会因为他的背叛,派人追杀他们,你也希望他们可以过得很好,对不对?” “云衍,你醒过来罢,醒来听我向你解释,我不想我们之间总是隔着这么多误会在,我想和你在一起,好好的。”抬手轻抚上云衍因为太瘦而下陷的脸颊,萧玄珏轻声道:“你怎么还不醒,难道真的是恨我恨到连睁开眼看一下都不愿了吗?” 床上的云衍一动不动,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就是清浅的呼吸和随呼吸轻轻起伏的胸膛。 “我错了,我以后都信你,再不怀疑你,也不利用你,只要你醒来,就算不爱我也没关系,我可以等…”微微俯身,萧玄珏在云衍眉心印下一吻,喃喃道:“真的,我可以等…只要你醒来…” 但云衍依旧毫无反应,而他额头的温度如他的手一般,冰凉彻骨。 “衍哥儿,你醒醒罢。”唇瓣向下移,萧玄珏吻上云衍的唇角,辗转缠绵。他只稍稍使力便轻易将舌尖探.入对方口中,撬开牙关,细细扫过那人口中的每一寸粘膜。云衍因为昏迷喝不进药,他都是这样以口相喂,以致现在那人口中还带着药的苦味儿和清香。 唇齿交.合,萧玄珏捧住云衍的脸亲吻着,察觉对方即使盖了三条被子依然冰凉的身体,他索性一掀被角钻进被子里将人搂在怀里。 “衍哥儿…这样你有没有暖一些,嗯?”明知得不到任何回答,萧玄珏还是固执地问道,话尾扬起的语调带着丝丝宠溺。他苦笑了笑,突然翻身将云衍压在身.下,低头凑上对方因为瘦削而更加凸显的精致锁骨,如品尝美味般小口轻轻啮.咬,“痛不痛?痛你就叫出声来罢,或者起来打我也行…” 拉开云衍的领口将手探.进去,萧玄珏捉住对方胸.前的凸起掐了下,伏在他耳侧蛊惑道:“以前你这里最敏.感了,今天怎么却没反应呢?”说着他加大了力道,对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更别说出声了,“就知道你不会怪我用这么大力,那我可真的要继续了,你可不准叫停哦。” 含住云衍熊前的一点粉樱打着圈儿舔.弄着,直到它因沾染了自己的唾液而变得晶亮,颜色更深,萧玄珏才停下,稍抬头看看云衍的表情,却发现对方还是一片死寂。他萧玄珏扯开唇角轻笑:“衍哥儿,你不恨我了罢,看,我侵.犯你你也不反抗…”说着,“啪”却有泪水掉落在云衍赤罗的胸膛上。 “你原谅我了我该高兴才是,怎么还哭了,云衍你不会嘲笑我罢…”迅速抹掉脸上的水迹,萧玄珏笑着再次低头,将云衍的中衣又向下退了几分,他轻轻吻上对方平坦的小.腹。触及早先那处匕首的伤痕,萧玄珏顿了顿,张口咬了上去。同时一手握上对方软绵的男跟,上下套.弄。 “我帮你这样弄,你舒.服吗?”萧玄珏低头问道,可是他手里的。。依然软绵冰凉,丝毫没有抬.头的迹象,“呵呵…它怎么和你一样,骄傲起来就倨傲地抬头,生起气来却一动不动不理人呢?” 伸长手臂从床头的百宝架上取下一个精巧的盒子,萧玄珏从里面挖出些透明的药膏出来探到对方后.庭的小.穴入口,按了按,道:“我已经有一月没和你同房了,今日既然你没说不可以,呵呵…”萧玄珏没再说话,只将一指探.入穴.口,打着转儿刮弄得狭窄紧致的内.壁,与体表不同,xuekou里面却是温度炙热的惊人,让萧玄珏很是满意。 再次伸入一指,萧玄珏恶意地绞弄着,探索到记忆中那人的mingan点,一下下刺戳,只希望对方会如往日那般带着隐忍地闷哼出声,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除了药膏被翻动而发出的“呼哧”声之外,屋内可以用死寂来形容。 “衍哥儿…你叫啊,你的嗓子已经好了,我不拦着你,你叫罢。”吻上对方的唇角,萧玄珏哄道:“我还没听过你真正叫出声呢,你叫一次罢,求你……” “啪!”又是一滴晶亮的液体落下来,砸在云衍的眼角又顺着划入鬓角,看起来就像是他本人在哭一样。 “我说的话你能听到吗?你听得到对不对?”抹去自己的眼泪,萧玄珏低头将云衍鬓角的水渍吻干,同时又探.入一指,直到三根手指可以毫不费力地进出翻转时,他才抽.出。以前每当这时云衍都会张开眼,用自己都不知道的渴.望眼神瞧着他,可是这次却没有。 萧玄珏甩甩头挥去心底的不安和恐惧,将自己已经高昂的巨大龙.跟对准穴.口,一个挺身,齐.根没入。 “啊哈!”萧玄珏一声满足的叹息,尽管云衍此刻毫无知觉,但那处紧致高热的。。仍然让他的全身的兴奋不已,血液如同在叫嚣着冲向脑中。萧玄珏抬高腰一下一下在云衍体.内冲撞着,双手握着对方的,十指相扣。 “行之…行之…啊哈…行之…你感受到了吗?你一定感受得到对不对?”将肉棒’完全抽出再狠狠插.入,guancuan到底,萧玄珏呼吸粗重道,与此同时。。的顶端绽开两朵花瓣,一股滚烫的热液penshe而出。 “啧…”萧玄珏忘情地叹了口气,将未完全软下的nangen抽出,带出缕缕浊白。俯身去吻云衍的唇瓣,轻笑道:“呵…这次暂且放过你,但如果明天你还这样不知情趣,别怪本王下狠手了。”说完他抬头紧盯着云衍,想在对方脸上看到一丝表情,但是半炷香时间已过,却还是一无所获。 “你睡这么沉一定是累了,我去叫人送水来,洗洗再睡罢。”萧玄珏有些失望地叹道,翻身披了衣服下床去叫人送热水来。 待张德胜差人送来热水,萧玄珏将云衍抱进浴桶为他清洗了身体,尽管桶内的水温很高,但云衍的身子依然冰凉,加之他瘦得皮包骨头,抱在怀里又冷又硬就像抱了块冰一样,但萧玄珏却丝毫没有嫌弃,只细心为他擦洗。 直到二人都已经洗干净了水温也差不多凉了才将人擦干抱回床上,他把云衍搂在怀里,有将他摆成也搂着自己的姿势才安心睡觉了。 ☆、醒艾 出奇得自过年后皇上一直没有上朝,是以萧玄珏每日都有大把的闲赋时间呆在府里不用外出。 于是他便白日陪云衍说话,跟他一同回忆小时候的事情。虽然萧玄珏幼时的记忆中全部是对云衍那个肉团子的厌恶和嫌弃,现在回想起来点点滴滴却觉得温馨了。晚上同榻而眠,每每心念悸动时便趁人昏迷占尽便宜,反正云衍毫无知觉不会对他反抗一丝一毫,相反,如果云衍真的醒了会不会再让他碰都是个未知数。 这日正午,萧玄珏从外面兴冲冲地推门进来,张口笑道:“衍哥儿,今日外面天晴的很好,你想不想再出去晒晒太阳,嗯?”俯身拨开云衍脸侧的一丝乱发,萧玄珏宠溺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想去了。”说着他将云衍自被窝里拉起来,为他穿上棉衣棉服,又披上披风包严实了,才将他打横抱起来往外走。 “王爷,您又要带云公子去晒太阳啦?”张德胜正在浇一盆花,见萧玄珏抱着云衍走出晏思楼,忙放下手中的水壶迎上来请安。 “是啊,本王瞧着今天太阳出的好,带他出来走走。”萧玄珏笑了笑,说得随意就好像云衍正醒着,站在他身边一样。 张德胜心中酸涩,但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朝云衍昏迷不醒的看了看,兴奋道:“云公子的气色比上次出来时又好了许多,胖了些呢!多晒晒太阳就是好啊!” 萧玄珏顺着张德胜的话往自己怀里瞧,发现云衍的脸颊似乎果然比五日前丰腴一些,下陷的没有这么厉害了,而且有了红晕。他笑了笑,道:“是啊,他吃药比以前顺利些了,今天早晨还吃了一口皮蛋粥呢。”顿了顿,萧玄珏抬头看看正好的天色,忙道:“本王这就带他继续晒太阳了,你好好干你的差事!快去!” 张德胜腆着脸笑了笑,忙转身跑回去继续浇花了。因为再不转身他就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而当他再次拿起水壶时,已经泪如雨下。 什么人比之前胖了,气色好了,都是他胡说出来安慰萧玄珏的。云衍脸上灰败的气色,让张德胜有种他再也不会醒来的感觉。 “呜呜…云公子您就快醒醒吧,再不醒王爷就真的疯掉了。奴才还从未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所以就算他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您醒来打骂他一顿,也比这样折磨人好受的多啊…呜呜……”张德胜一边浇花一边抹眼泪。 “衍哥儿,你刚才听到张德胜说的话了吧,他夸你气色比以前好了呢。”坐在后花园里的一张石桌旁,萧玄珏揽着云衍让他半躺在自己怀里,喃喃道:“又过了五日,你该醒了罢。” 等不到回答,萧玄珏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远处的一株腊梅上,他如哄小孩睡觉一般轻轻拍打着云衍的后背,缓缓道:“还记得小时候吗?那时你才五岁吧,长得可真胖,不像现在瘦得我一只胳膊就可以将你抱起来,本王敢打赌,你那时比九岁的我还要重。” 说着他低头看了眼沉睡的人,叹道:“其实你胖些挺好的,多可爱,肉乎乎的一团,呵呵…”将视线重新落回树上,萧玄珏复道:“那次我说梅花闻起来很香,你就傻乎乎地要爬树去摘梅花给我,结果你太沉了,压断了树枝从树上掉下来… 好像是花无醉跑过去接住你罢,哈哈,他那时才七岁,就装得跟个大英雄一样,还说什么英雄救美,结果被你砸倒在地,摔了个嘴啃泥!”敛起笑,萧玄珏拂了拂人瘦削的脸颊,叹道:“其实那时我也想去接你的…如果…如果你不是每天都缠着我的话,我一定不会讨厌你… 后来半路遭遇埋伏追杀,你为了救我坠入冰湖。你让我先走…我知道与其两个人一起掉下去淹死或者我留下被杀死,都不如听你的去般救兵,这样或许我们都可以活下来,但是当我带着近卫军赶到冰窟时,你已经不在了…我命人凿开了下游三十里的冰层,却连你的尸首都没找到…我以为你死了,伤心难过了好多年,直到十七岁封王,我才在王府亲自监工建造了行云阁… 行之,你知道吗,我是皇子,而且是皇后的眼中钉…所有与我有关系的人,都会受到牵连和迫害,你那时不该一直缠着我还对我那么好的,否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你没有身中寒毒,如果我再早些相信自己是真的爱上了你,那该多好?” 话声就此停住,萧玄珏呆望着远处的腊梅,有风吹来拂落了一树洁白。 “起风了?”萧玄珏嘀咕了一声,担心地去看云衍的披风有没有盖严实,低头的那刻却是怔住,因为他看到云衍苍白瘦削的脸侧有两条细细的水痕沿着眼角正缓缓滑入鬓角。萧玄珏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却发现脸上很干燥,并不是自己在哭,那么…… “云衍,你哭了?!”萧玄珏欣喜若狂,猛地将人拉起来紧紧搂住,下巴抵在云衍肩窝,凑到他耳侧笑道:“你听得到我在说话对不对?你一定听得到对不对?” 将唇瓣移到对方眼角细细啄去水痕,萧玄珏心疼道:“别哭…如果你真的还在气我,就醒来打我一顿解气罢。” 云衍还是毫无反应,但眼角的水光却未停止。他似乎做了什么梦,一直在哭,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只是无声流泪。 “是我的错,是我方才的话惹到你了?”萧玄珏一边为云衍擦着不停落下的眼泪,一边轻声询问,明知得不到答案。他抬头看看已经西斜的太阳,决定还是先将云衍带回晏思楼的好,毕竟现在是寒冬,只有正午那一会儿太阳是暖的,过了时辰就该凉了。 回到晏思楼,他将人重新放回床上,又去点了火炉才再次坐回床边。云衍已经不哭了,闭着眼安静的样子就象是在睡觉一般,双颊由于刚从室外回来冷热交替毛细血管膨胀也显得红扑扑的,多日来的病态倒少了几分。 握着云衍的手在掌心揉搓,萧玄珏笑了笑:“你刚才一定是听到我说的话了,那么现在呢?现在你也一定听得到,那你就好好给我听清楚了。”拉起云衍纤细的手在唇边吻了吻,萧玄珏轻声道:“云衍,我爱你,是真的爱你。不是因为你是双结楼楼主,也不是因为十八年前你救过我,不是愧疚,不是感激,更不是利用,单纯的你就是你!” “……”云衍的手指几不可查的颤动了一下,立刻被萧玄珏敏感的唇瓣捕捉到。 萧玄珏心下一喜,看来对方真的能听到自己说的话,并且能做出相应的反应,那是不是说明他的意识正在苏醒,同时也说明云衍下意识在逐渐原谅自己并且再次接受自己? 将云衍的手紧紧握在掌心,萧玄珏再接再厉:“你是不是就快醒了?今天中午你看出来没有,张德胜那副表情,明明是在骗我,还说你胖些了,可你现在皮包骨头,看看你这手,我拿着就好像泡椒凤爪似的。”顿了顿,萧玄珏故意沉下声音威胁道:“花无醉最爱吃鸡爪子了,你要再不醒我就命人将它剁下来给他送去!” 清君侧_29 “……”云衍的手指又动了一下,甚至连眉头也轻微的皱起来。 萧玄珏看到了忙好声道:“骗你呢,我哪里舍得剁了你的手,哈哈,如果你真的害怕就快醒来吃点东西,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就不是鸡爪子了…” “那该是你爱吃的猪蹄了…” 萧玄珏一愣,忙抬头去看云衍,却见对方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但还是没有醒转的迹象。 “别看了,是我。”花无醉道,他进来就看到萧玄珏拉着云衍的手神经质地自言自语。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萧玄珏皱了下眉,将云衍的手放回被子里。 向屋内走进几步,花无醉在桌边坐下,道:“我来了好一会儿了,是你自己自顾地跟小衍说话,没发现而已。”说着他向床上看了一眼,轻声问:“他怎么样了,还没有醒来过?” “没有。”萧玄珏摇摇头,走到桌边在花无醉对面坐下,掀起两个杯盏各自倒满了茶推到花无醉面前一杯,笑了笑:“不过应该快了罢,方才我同他说话已经开始有些反应了。” “有反应是好迹象。”花无醉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萧玄珏比云衍好看不到哪里去的脸色以及深陷的颧骨,他似漫不经心道:“你自己也当心些身体,否则他还没醒你自己倒先倒了。我现在已经不爱你了,回头可没人心疼你照顾你。” 萧玄珏笑了笑,“你终于放弃对本王的执念了?不容易啊。” “呵呵…”花无醉干笑,眼神不自主地往床上瞟,“你这几日大门不出,宫里发生了什么可曾知道?” “现在我不想关心那些。”萧玄珏喝了口茶,亦将视线落在云衍身上,“云衍一日不醒,我便一日难安。” “现在可由不得你不管。”优雅地抬臂将二人的茶水倒满,花无醉缓缓道:“历州知府畏罪自杀,青州百姓被逼从军,太子一党私扣灾粮充作军粮,贪赃枉法,包藏祸心,人证物证俱在。那日皇上看到我送去的账簿和供词后大发雷霆,已经暗自命人将太子软禁东宫,皇后也已经被打入冷宫了,相信过几日废太子的圣旨就该下了。” “什么?这么快,我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收到?”萧玄珏微微诧异,其实萧惘被废本在他意料之中,可是他父皇将此事做的如此隐密却令人费解。 花无醉笑了笑,道:“你一门心思都系在小衍身上,皇上这几日又不上朝,你自然不知道,其实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太子意图谋反一事恐怕不会就此结束,据说…” “你什么时候说话能不卖关子,有什么就直接说!”萧玄珏道。 “此事可能还与皇后的娘家,也就是云青城有关,如果这样…小衍是云相的儿子,怕是会受到牵连……” 握杯的手一紧,萧玄珏的面色沉了几分,道:“其实云青城与皇后狼狈为奸之事我早已料到,但我相信云衍和此事无关。” “呵呵,”花无醉喝了口茶笑道:“你现在倒愿意信他了,早些时候都干什么去了。” 萧玄珏面色一僵,没再说话。 知道戳了对方的痛脚,花无醉笑了笑,道:“我就随口一说,没有别的意思,你别放在心上。只是小衍现在这个样子,无论云青城在他心中如何,你说话做事都注意些,不要刺激他了。” “嗯,我知道。”萧玄珏点了下头,将喝空的杯盏放回桌上。 “王爷,该用膳了。”张德胜端着一碗薏米粥进来,他身后的几名小太监手里分别端着几碟小菜。粥是给云衍的,菜是给萧玄珏的。这几日萧玄珏与云衍寸步不离,吃住都在一起。 放下晚膳后张德胜便识趣的带领着那些人退下了,临走之前还对花无醉使了个眼色,道:“将军还有事么,没事就同奴才一起出去吧。”他知道,自云衍昏迷以来,吃东西都是萧玄珏以口相传,如果花无醉在这里的话必定碍事。 虽然花无醉平日里看起来有些嘻嘻哈哈不着调,在人情世故上却很明白事理,他看看仍在昏迷的云衍,又看看桌上煮的稀烂的薏米粥,当即会意,便跟着张德胜一起出去了,还随手带上了门。 萧玄珏朝床上的人望了一眼,轻轻叹息。 他端过桌上的薏米粥走到床边,先唤了声“衍哥儿,饿了罢,该吃饭了”才坐在床边,自己含了一小口粥,俯身凑了上去,打开云衍的牙关将粥渡进去,等人无意识地将粥吞咽下去,他便再次含进一小口,如此反复多次,直到云衍将一碗粥喝下大半。 “你今日是不是心情好,喝粥都比以往配合。”轻轻用指腹擦去云衍唇角沾着的一点点残渍,萧玄珏笑道:“等下喝药时最好也这么配合,不然药那么苦,本王可不想一直陪你含着它。” 见碗里还剩着的小半碗粥,萧玄珏用商量的语气道:“要不要再喝一点儿,我还想让你胖些…如果能和小时候一样肉嘟嘟的就再好不过了。”说着他又含了口粥要渡进云衍口中。 这次却没有如之前那么容易,他试了几次都无法撬开云衍的牙关,微微皱眉,他将食指探到云衍下颌,稍稍使力往上一扣,对方的牙关被迫打开,粥液滑了进去。 “唔…嗯……”极轻微的,云衍闷哼一声。 萧玄珏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快速将舌从对方口中退了出来。云衍纤长微翘的睫毛颤动着,如微风吹过,拂落了树上秋蝶。 “云衍,你醒了对吗?”萧玄珏声线微颤,似怕吵到那人似的声音小的厉害,视线却不敢从对方脸上移开半寸,生怕错过了他一丝一毫的反应。 “…嗯……”云衍又轻轻哼了一声,紧闭的眼睑下眼珠转了转,似要挣扎着张开一般。 “衍哥儿,衍哥儿…”将碗放在一边,萧玄珏倾身伏在云衍上空,轻柔地抚着他的脸侧轻唤:“衍哥儿……” 云衍的嘴唇动了动似在轻声呢喃着什么,但声音太小听不真切而用唇语也分辨不清,萧玄珏只好向下低头靠近他仔细去听,谁知刚凑近一分,云衍却“嚯”得睁开了眼睛。 ☆、破冰 “你在干什…唔……” 见人突然睁开眼睛,萧玄珏惊喜之下吓得撑在床上的胳臂一软,整个人朝下趴下去,嘴唇贴上了云衍唇瓣,将人要说的话堵回口中。四目相对,四周一片死寂。 萧玄珏眨了下眼睛,云衍也眨了下眼睛。萧玄珏将舌尖探入半寸试探着去打开云衍的牙关继续深入,云衍只将牙一咬,磕上了萧玄珏的舌尖。 “啊——”舌上一痛,萧玄珏条件反射地自对方口中退出。 “咳咳!咳咳咳!”云衍涨红了脸,边大口喘息边剧烈咳嗽着。 “云衍!”萧玄珏叫道,实在是被云衍上次吐血的样子吓怕了,顾不得舌尖上的痛意萧玄珏忙将人拉起来让他伏在自己肩上,拍着云衍的后背为他顺气,“你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嗯?” “咳咳!”云衍又咳了声才缓过气来,双掌隔在二人中间稍稍使力将萧玄珏推开,只张着双狭长微冷的眸子望着萧玄珏。 屋内再次陷入死寂。 见云衍已经无恙,萧玄珏没了方才的慌张,却变得更加局促起来,想起云衍在昏迷之前二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现在人真的醒了,他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不安地将手交握在身前,萧玄珏被云衍逼视地低下头去,他张张嘴:“我……” “我饿了。”云衍小声道。 “啊?”萧玄珏抬起头来对上云衍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面方才的寒冰已经解冻,露出些温润来了,他怔了下,道:“方才不是已经喝过粥了么?” “我饿了,想吃东西。”云衍又说了一遍,水润的明眸巴巴望着萧玄珏加上他苍白的脸色竟然显得有些可怜。 萧玄珏心中一软,只得道:“好,你等着,我去给你拿来。” 云衍偏头远远向桌子上望了一眼,见到桌上有七八样小菜都是比较对自己胃口的,再看萧玄珏仅有的两只手,便对他能不能将菜都端来表示怀疑,索性一掀被角起身下床要自己去桌边吃。 见他要下床,萧玄珏道:“你这是……” “我自己来,你一下一下端要到什么时候?我还是…呃啊!”脚刚落地,云衍还未站起身却先跌坐在地上,他挣扎着要起身,可是双腿却丝毫使不上力气,“我的腿…?”他抬头去看萧玄珏。 “你以前是不是经常腿痛?”萧玄珏不答反问,他俯身将云衍抱起来,又扯过披风为他披上才将人抱到桌前坐下。 云衍愣了下轻轻点头,“天气突变时的确会有一些刺痛感。” 想起自己身上的寒毒,而且在水牢时自己的双腿已经无力只有凭借水的浮力才能勉强站住,进而勒死孙非然投下水牢的其他人饮血充饥,他现在双手已经染满了鲜血。 许是当年要被冻死的恐惧激发了他的想要活下去的本能,那几日,他每日都潜伏在水里与老鼠水蛇为伍,等待着有人从潭边经过,然后趁其不备将人勒死。 “你怎么了?”发觉云衍的失神,萧玄珏有些担心。云衍醒来后所表现出来的平静很反常,萧玄珏认为对方如果大吵大闹一顿还好,如此安静却不合情理。他拉了拉凳子向云衍坐近几分,为他按摩着双腿,道:“没事,我问过王太医了,他说你这只是一时的堵塞经络,多活动活动会好的。” “嗯。”云衍点点头,拿起筷子夹了片竹笋放入扣住轻轻咀嚼,没几下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云衍,“萧玄珏微微皱眉,按住对方要去夹菜的手,认真道:“你对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一直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云衍一口否决,眼神淡淡落在菜肴上,抽回手去夹菜。 “行之。” 执筷的动作顿了一下,云衍没有去看萧玄珏,淡淡道:“你都知道了?” 清君侧_30 “嗯。”萧玄珏应了声,真到了相认的这一刻,他内心突然变得无比平静,“我看到你写的《清平乐》,才想到你就是他。” “他?”云衍重复了一遍,轻笑一声:“我是他?你潜意识里还是没将现在的我和当初那个任你欺辱的团子结合在一起。” “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萧玄珏忙解释:“我知道你们是同一人,但是这与我对你的感情没关系!曾经我捉弄你,欺侮你,后来你…我为此后悔过,自责过…” “现在呢?”云衍转过头问道。 “现在,我爱你。不是因为自责,也不是赎罪。在还不知道你是云行之之前我就爱上你了,在知道你是他时,我只庆幸,还好当年你没事,我们还能重逢。”萧玄珏认真道。 云衍定定望着萧玄珏,淡色的唇瓣轻抿着,不发一言。一口闷气上涌,顶得他再次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萧玄珏忙为他倒了杯润肺的薄荷茶递过来,接过茶,云衍小口啜了下才道:“你这次较之以往,倒像变了个人。” “我已经知道错了,你爱怎么奚落就怎么奚落罢。”萧玄珏偏偏头,闷声道:“真不解气,打我一顿也行。” “打你?我还想省些力气多活几天呢。”云衍似漫不经心道,却准确无误地戳中了萧玄珏一直忌怕的东西。 “不许你胡说!”萧玄珏的声音高了几度,“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你一定会没事的。” “呵呵…咳…”放下杯盏,云衍低咳着轻笑一声,抬手抚上萧玄珏满是淡青色胡茬的下巴,道:“我是说,你蓄起胡子,倒像变了个人儿。” 萧玄珏愣了下,才想到自从云衍昏迷后,自己一直忙着照顾他,确实忘记了刮胡子洁面,不禁有些羞赫。他干笑几声,道:“呵呵,你吃完了吗?你昏迷多日第一次吃硬的食物,不宜吃太多,我抱你回床上歇息罢。” “嗯。”云衍点点头,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 萧玄珏俯身将云衍抱起来放到床上,又扯过被子给他盖上,才坐在床边摸出一盒药膏。拉过云衍的右手,他将药膏涂了些在上面,轻轻按摩。 “你这是…” “你不是嫌弃这块疤么?我看着它也碍眼,所以趁你睡觉的这几日,已经为你除的差不多了。估计今日过后,你的手就可以恢复以前的光洁漂亮了。”萧玄珏抬头对着云衍笑道。 感觉微凉的药膏随着对方轻柔地动作一点点在手背化开,云衍心中微动,偏过头闷声道:“又不是女人,我什么时候说嫌弃它了。” 萧玄珏笑笑没说话,只细心将药膏涂抹均匀了才重新将云衍的手放回被子里。 “你再睡会儿罢,”收起药膏,萧玄珏为云衍压实被子,“刚醒来,你身体还很虚。” “你呢?”云衍望着萧玄珏,一双狭长的眸子闪着微光。 萧玄珏缓声道:“我…我去书房,还有些政事没有处理。”说着他便起身要走,不料眼前一黑重新跌回床上。 “你怎么了?”见对方突然身体失衡,云衍一惊,挣扎着要起身去看萧玄珏。 “没事…没事。”萧玄珏扶着额头稍稍起身,见云衍已经快坐起来了,他向前爬了几分将他压回去,翻了个身在床侧躺下,喃喃道道:“我有些累了,能不能先在你这里躺一会儿,就一会儿?”弱弱的声音,带着难以掩去的疲惫。 “你到底怎么了?”云衍皱眉,扳过他的脸仔细瞧,才发现对方不仅胡子拉碴,原本冷冽如兽的眸子中更是布满血丝,皴裂的唇瓣足以说明他这几日的憔悴。 “衍哥儿,我累了,只睡一小会儿…”萧玄珏的眼睑不受控制的要合拢,又被他强大的意志撑开。 “欸——”云衍叹了口气,朝床的内侧挪了挪,又掀开一点被角,轻声道:“要睡就进来吧,现在天这么冷,不要着凉了。” “嗯。”萧玄珏迷迷糊糊应了声,下意识地钻进被子里,翻身一把将云衍搂在怀中。 云衍的身子只僵硬了一瞬,在听到耳侧若有似无的一句“云衍,谢谢你”后,便放松下来,眨了几下眼睛遂也合上了眼 ☆、梦醒 不停地坠落坠落,脚下是无底的洞,涓涓的流水声伴随着恶臭不断刺激着感官…怎么办,他要快些找到那人才好… 找到了,可是…那人怎么了,全身陷在水潭里,任他怎么呼喊都毫无反应…血,大片乌黑的、鲜红的血…惨白的失去生机的脸… “我恨你!萧玄珏我恨你!” “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你玩够了没有?哈哈,我说任你利用你就信以为真了?你从来不曾信过我,只有这一句信得真切!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不!云衍!你不可以这么残忍,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借此试探你,我…” “我恨你,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再也不想见到你…再也不想见到你…再也、不想、见到你! “不!!!”萧玄珏大叫一声从床上弹坐起来,迷蒙地张开眼看到熟悉的床幔,摸摸额头惊起的冷汗才知又是一场噩梦。 数日来这种噩梦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每当他睡下不久,在历州的一幕幕便会冲向脑海,让他睡不安慰。 叹了口气,刚要重新躺回去,突然记起云衍下午时似乎已经醒过来了,忙转过头去看,见他依然呼吸轻浅,萧玄珏心中“咯噔”一声。 难不成一切都是梦?云衍根本没醒,是因为自己太希望他能醒来,日有所思所以才梦到那人醒过来并且原谅了自己? “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王妃之所以还没醒来,可能是在逃避现实中不想见的人或者事…” “不,不是这样的。”萧玄珏摇摇头想甩掉脑中令自己不安的念头,却只能让他更加恐惧。终于,他忍不住附身扳住云衍的肩膀轻轻摇晃,唤道:“云衍,云衍你醒醒…云衍,你起来,我有话要对你说,云衍,”唤了几声对方却没反应,萧玄珏只得加大了力道,似乎铁了心要将人摇醒。 “云衍,云衍…你别吓我,不要残忍的告诉我一切都是我的梦,我知道你已经醒了…云衍…行之……” “啪”,有滴微凉的液体落在云衍唇角,微涩。 虽然耳边一直有声音低低呢喃,他也想张眼去看看那一声声悲伤的来源,但可能是因为刚恢复不久,身体虚弱,云衍挣扎了好久才张开眼来,轻轻发出一个鼻音,“恩…怎么…唔恩…”刚张嘴却被一吻将所有话音堵回口中。 在萧玄珏几乎开始相信一切都是自己的梦时,云衍缓缓睁眼的动作无疑让他欣喜若狂。忘记了二人间曾经存在的剑拔弩张,萧玄珏倾身将人紧紧箍在怀中攥取他口中的所有。甜蜜,苦涩,药香,以及…泪水的咸涩。 云衍对他突然的动作反应不及,只处于本能地用舌尖推拒对方的入侵。 “唔…恩……”云衍的牙关被迫打开,二人彼此纠缠着,一时难舍。 萧玄珏一手托住云衍后脑,忘情深吻。直到云衍的呼吸已经粗重起来,他才反应过来从那人口中退出,牵扯出丝丝银线,但是丝毫没有放松圈住那人的力道。 “咳咳,咳咳咳。”呼吸得到自由,云衍大口吸着空气。 “我就知道不是梦,你真的醒了。云衍…云衍…”埋首在云衍颈窝,萧玄珏低低笑道,轻声唤着云衍的名字。 “松开些…我…咳咳,喘不过气来了。”调整着呼吸,云衍艰难道。 “对不起,你再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萧玄珏稍稍松手,乞求道。 感受到肩头的湿意,云衍微微偏头脸颊贴着萧玄珏的鬓发轻声道:“你怎么了,在哭吗?” “你以后再也不要说什么不想看到我之类的鬼话,也不可以装睡不理我…云衍…”萧玄珏说话的声音很低沉,听不出哭腔,可云衍的确感受到了肩头越来越重的湿意。 “你先起来,我…”云衍无奈道,下一刻萧玄珏果真抬起头,一双如兽的眸子红肿着,满是湿痕。云衍笑着摇摇头,抬手轻轻拭去萧玄珏脸上的水光,叹道:“还真哭了,多大的人了也不嫌害臊。” 一把捉住云衍的手,放在唇边细细亲吻着他枯瘦苍白的指尖,萧玄珏固执问道:“你肯原谅我了?” 云衍弯起眸子点了下头。他几时曾真正生过气呢?那人只要一个动作一句话,就可以将他的心践踏到谷底,而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柔,便能让他重新燃起希望和继续走下去的信心。 从他决定嫁给他,成为他真正的妻时,云衍便已料到会有这样一天。所以他才会义无反顾,拼尽一切甚至生命。 “想什么呢?”发觉对方的走神,萧玄珏在他食指的指尖轻咬了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有事瞒着我?” “我在想…”云衍回神,扬起唇角笑道:“你这样一直趴着累不累。” 清君侧_31 “哈?”萧玄珏愣了下,才发觉自己一直保持着趴在云衍身上但又不敢压到他,只得用手臂撑着床维持平衡的姿势。现在见云衍精神尚好,他索性将全身重量朝云衍压去,吻了吻对方上扬的唇角,道:“累的紧,胳膊都有些麻了。” “你想怎样?”云衍轻声问道,眉眼含笑。 “本王想做些运动活动下筋骨。”萧玄珏一本正经道,手已经向云衍里衣探去。 胸口一凉,云衍的领口已经被揭开,露出白皙的肌肤和上面错落的吻痕。 萧玄珏动作一顿,忙要去为云衍将领口拉上,可惜晚了一步,被云衍按住了动作。 “这是什么?”云衍眯起狭长的眸子淡淡道。 “什么什么?”微微偏头,萧玄珏哼哼。 云衍的声音冷了几分:“我是说,我身上这些痕迹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 “不是!”萧玄珏一口否认,要让对方知道自己在他昏迷期间每晚都那个,自己的脸面何在?打死都不能认啊。 “哦,既然不是就算了。”云衍淡淡道,轻轻拉拢衣领,作势要推开萧玄珏,“我要睡觉,咳…你不是说还要去书房吗?” ☆、子晏 “你生气了?”萧玄珏转回头来,看到云衍带着冷意的面色,忙低声讨好:“别气别气,我招还不行么。” 云衍不说话,只抿着淡色的唇瓣静静望着他。 “我…”尴尬地吞了下口水,萧玄珏道:“在你昏迷时…我确实做了那些事…我以为那样做你也许会醒来,所以…” “呵…咳咳…”云衍低笑一声,打断了萧玄珏支支吾吾的解释。 “你笑什么?”萧玄珏问道,见他又咳嗽起来忙直起身打算为云衍顺气,却被人攥住衣襟拉了回去,以吻封口。 “唔…”萧玄珏诧异地张大了眼,“行…唔…行之,你怎么了?” “怎么?你不是这样想的么?”云衍扯开着萧玄珏的腰间玉带丢到床下,又开始摸索着去退他的外衫,却被萧玄珏将手按住。 “你到底怎么了?”萧玄珏定定望着云衍,面色露出一抹忧色,“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从你醒来我就感觉到你的反常,”顿了顿,他软声道:“如果你还气我,打我骂我都没关系,但不要用这种方式折磨我…你也许不懂这几日我的恐惧,但…” “我爱你。” 萧玄珏浑身一震。 云衍笑道:“这几日我虽一直昏睡,如同陷在一片幽深的水潭中感觉不到外界的事物,但意识还算清楚,我想了很多…咳咳…或许我应该让你看清云行之是个怎样的人…” “你是说…”萧玄珏疑惑道。 “我是说…想了十几日,我还是骗不了自己,我爱你,子晏。” “你说什么?!”萧玄珏僵住,几乎怀疑了自己的耳朵,云衍叫他“子晏”? “你呀。”云衍笑叹了一声,“我说,子晏,我爱你。云行之爱萧子晏,你非要我说两遍吗?” “你…叫我…子晏?!”萧玄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四周的一切时候都静止了,只剩下那一声“云行之爱萧子晏”,谁是萧子晏?云衍昏迷后难道失忆了以至认错了人?或者疯了? “嗯。”云衍点点头,轻声道:“怎么这副表情,我还是第一次叫你的字,你是不是还不习惯?” 萧玄珏的字是“珩”,萧珩。这个字是他父皇在贤妃还受宠时亲自私下取得,极少有外人知道。 定定望着云衍,萧玄珏颤声道:“我的字是…”话到一半又顿住,他如果告诉云衍自己不是萧子晏,万一刺激到他怎么办? “恩,是有些不习惯。”萧玄珏点点头,压下心头苦涩,轻抚着云衍瘦削的面颊,“以后你叫我玄就好,子晏这个名字不适宜让太多人知道。” “玄…?”云衍沉吟一声,轻唤:“玄。” “行之…”萧玄珏叹道,附身爱怜地吻上那人唇角,“你以后有气就对我发,再不要一人闷在心里了。” “好…”云衍应道,缓缓退下萧玄珏的衣衫,“其实我从未真正生过你的气,你的性子再清楚不过,真要动气,早就气死…唔…” 一吻结束,萧玄珏沉声道:“不许再说那个字,我说过会找最好的药,你一定会没事的。” “……”见对方一脸的认真,云衍不禁莞尔,“好,我不说。以后我们谁也不提那个字。只要我们现在还在一起,就够了…咳咳,咳咳咳……” “恩。”萧玄珏沉声应道,低头吻上对方的精致锁骨,“行之…” “啪啪。” 屋外传来敲门声,萧玄珏皱了下眉却没回应,只将唇瓣向下移,含住人胸前的一点粉樱。 “嗯呃……”云衍□□一声,下意思扭动身体向对方迎合。 “啪啪。”敲门声再次响起。 “不…不要…恩呃…玄…”那根被对方掌控已经有抬头的趋势,云衍难耐的轻哼,“恩啊…” “行之,舒服吗…”一句爱语尤未说完,门外又响起一阵敲门声。 “啪啪。” 云衍张开迷蒙的眸子,静心倾听门外的动静。萧玄珏气急,只怪门外那个扫兴的人。 “谁?”萧玄珏不耐烦地吼道。 “王爷,是我。”张德胜轻声道。 萧玄珏皱了下眉,翻身从云衍身上下来捡起衣服披上,用被子将人盖住,才道:“进来!” “王爷。”张德胜推开门小步迈进屋,轻声道:“宫里来了人,说今日花灯节,皇上备了宫宴邀各大臣皇子去赏灯猜谜。” “此时进宫?”萧玄珏看看门外已经黑下的天色,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云衍,“你怎么看?想不想去,恩?” “我听你的。”云衍轻声道。 “啊!云…云公子,您醒了!”张德胜这才看到云衍已经醒了,激动得音调提高许多倍。 “咳吭!”萧玄珏咳嗽一声提醒他安静些,转而对云衍道:“你也躺了这么多天,出去透透气也好。若回来早了,还能看到夜间的灯会。除夕我没能陪你一起守岁,花灯节合该一起过了。” “好,那我们就一起进宫,只要你不嫌弃我现在的病容丢了你的面子。” “说什么呢。”萧玄珏笑着捏了下他的腮帮子,“你肯去我高兴还来不及。”又对张德胜吩咐道:“你去备车,要防风的。” “是是是,嘿嘿,云公子醒了就好,这样您就不用每天都神神叨叨跟丢了魂儿似的,估计人要是再不醒,您就要疯了……” “还不快去!”萧玄珏拧眉,张德胜吐吐舌头,忙一溜烟儿小跑着去备马了。 “额…”萧玄珏尴尬地转过头来去为云衍找衣服,边道:“张德胜是看你醒了高兴,一时口不择言,其实这几天我才没有每天都…” “恩,你不用解释,我不会当真的。”云衍淡淡应了一声,任萧玄珏将一件厚夹袄套在自己身上,只望着对方冒出淡青色胡须的下巴。 “我…”没料到云衍会这样说,萧玄珏突然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只笨拙地为云衍系着扣子。 抬手按住萧玄珏的动作,云衍轻笑道:“衣服我自己可以穿,你去把胡子刮一刮罢。” 萧玄珏一愣,下意思摸上自己的下巴,果然有些扎手。再怎么掩饰也好,仅是这胡须就可以将他几日来的不安出卖,聪明如云衍岂会看不出来?想到此处,萧玄珏反倒坦然了,既然二人已经释嫌,就该彼此毫无隐瞒真心相对。 萧玄珏又为他拉了拉衣襟才笑道:“好,你自己来,我去洁面。”顿了顿,似想到什么,复道:“今日毕竟进宫,又是年下,穿的喜庆些吧。” “喜庆些?”云衍疑惑的望着萧玄珏,他向来喜爱素色,从没有喜庆的衣服,就算那日大婚,不也是穿了白衣么。 清君侧_32 “恩。”萧玄珏笑着点点头,起身从床头的百宝架上取下一个木匣,“打开看喜不喜欢,腊八那日我找人定做的,本想留着除夕夜守岁时…后来……”说到这里,他便说不下去了。 云衍清楚对方的语塞是因为什么,除夕那日,他们正在历州城外的军帐中。 他没有说话,只轻轻打开匣子,里面是一件淡紫色流云锦织就的袍子,上面用颜色稍深写的丝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紫荆花纹。 惊喜自眼中一闪而过,不得不说,就算他喜爱白色,这件浅紫的袍子也很合他的眼缘。流云锦折射着窗外的月光,不张扬,带着些温润。轻轻抚摸着触感柔滑的袍子,云衍轻声道:“腊八那日去肉铺之前你说肚子痛,是不是就是去裁缝铺定做这个了?” “经过那家铺子时,我见这锦缎料子不错,就算是宫里的贡锦也比不上,心想也许你会喜欢,所以就…”萧玄珏怕对方不喜欢,忙问:“怎么,你可是不中意?” “它很好看。”云衍抬头对他笑了下,“今晚我就穿它了。” “嗯。”萧玄珏开心地抖了下眉毛,又摸出一根同色的发带,道:“等下将头发也束起来罢,这样披着有失礼…”一句话未说完,云衍已经变了脸色。 “不,不要,快拿开!呕——呕——” “行之,你怎么了?”萧玄珏大惊,忙将发带丢到一边,拉起伏在床侧呕吐不止的云衍,“是不是又难受了,要不要紧?” “咳咳,没…没事…”云衍喘着粗气,苍白的脸颊带上了病态的潮红,轻声道:“可不可以…不用发带…我不想再记起…咳咳…” 他怎么忘了,云衍曾经用发带勒死了李安等人。让他用发带不就是在时刻提醒他在历州那些噩梦一般的日子么。萧玄珏心疼的将人拉进怀里,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对不起,行之,我忘了…对不起…” ☆、宫轮 最终云衍还是没有用发带束发,而是用了萧玄珏的一根紫玉簪子将长发挽起一半,垂下的发丝就披在肩头。 虽然几日来的病体让他整个人轻减了不少,但因为是冬天穿得后些,所以那件紫色锦衣穿起来倒也合体,比之以往的一身素白多了生机,衬得他的病容也消减几分。 萧玄珏则一改往日的黑衣装扮,也许是为了搭称云衍的紫色,他穿了件深蓝色的外衫。和煦如春风的颜色将他平日的冷俊遮掩起来,生出淡淡的暖意。 张德胜备好马车回来后见二人,开口便道:“王爷,您和云公子看起来真般配啊。” “本王与行之是夫妻,岂有不配之理?”萧玄珏瞪了张德胜一眼,似是十分不满他排的马屁。 云衍只窝在萧玄珏怀里掩了唇轻笑,一双狭长的眸子微微弯起,分外明亮。因着现在双腿不能走动,萧玄珏便执意要将他从屋内抱上马车。 “你放下罢,还有好远呢。”云衍挣扎着要下来,“让下人找架轮椅来就好,我自己可以。” “你又不重,我抱得动。”萧玄珏笑道,一步步走得平稳。 一旁的张德胜接口道:“就是就是,这几天公子你睡着不知道,其实王爷每天都抱你去后院的花园里晒太阳呢,他可不嫌累,再说您这么瘦…” “就你多嘴!”萧玄珏飞起一脚踹在张德胜的屁股上。 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张德胜回头对云衍吐吐舌头,低声道:“看吧,王爷力气可多着呢,你就让他可劲儿抱吧。” “呵呵…”云衍被他主仆二人之间的拌嘴逗得忍不住发笑,“呵呵,咳咳咳…” 萧玄珏微微皱眉,再次瞪张德胜一眼:“就你话多。” “我没事,呛了风了而已,并没有什么不舒服。”云衍笑道,又朝萧玄珏怀里缩了缩,用低到只有萧玄珏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张总管如果不说,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这几天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恩?” “咳吭…”萧玄珏干咳一声,没有答话,见马车就在了脚步。 云衍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对方的侧脸,就着皎洁的月光似乎在那人脸上看到一丝红晕。心情突然愉悦起来,他忍不住勾起唇角,轻轻笑了起来。 其实,抛下一切奋不顾身地爱一次,也很好。云衍想着: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绝不会答应当初的那场交易;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这次的幸福可以持续的更久一些,虽然自己只剩下一年的寿命。 子晏,我永远不会让你知道,云行之是用怎样一个血淋淋的心,爱着你… ~~~ 宴席备在毓钦宫的观月台上,只有五六桌,宴请的都是些正三品以上的官员和皇亲国戚。 观月台名曰台,却是间不折不扣的屋子,并不是什么四面无墙只有几根柱子支撑的高台。而它之所以叫做望月,则是因为它确实是整个皇宫中最高的建筑。 楼有百尺,手摘星辰,不过如此。 萧玄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云衍抱着入席的,对群臣的目光没多在意。云青城也在场,因为他是宰相,在东莞属从一品,与萧玄珏这个王爷平起平坐,除了太子之外,是众臣中位分最高的,所以他的席位就在萧玄珏对面。 将云衍轻放在软垫上,萧玄珏为他倒了杯热茶捧着暖手,才将视线移到殿中。环视一周,并没有看到萧惘的影子,大抵真如花无醉所言,太子被软禁东宫了。只是既然如此,为何云青城还能泰然落坐在席上?他身为太子叔父,皇后亲兄,不也该在彻查之列吗? 想到这里,萧玄珏便仔细打量着对面的云青城,发现对方也正朝自己这边望着,但看的不是他而是一旁安静喝茶的云衍。云青城是云衍的父亲,骨肉至亲,如果云青城落罪,云衍必然不能独善其身,他怎么能忘了呢? “行之。”萧玄珏侧头唤了一声。 云衍正在喝茶,闻言抬起头轻声道:“怎么了?” “云相…”萧玄珏张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他突然不确定云衍对云青城的事了解多少。明知自己不该有这种想法,但是万一呢?毕竟云衍与云青城住在同一屋檐下整整三年,万一云衍手中有云青城的罪证,但他为了保全父亲而为其隐瞒,自己该怎么办? 见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云衍放下茶杯,认真望着他,“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挥去心头不安地想法,萧玄珏道:“云相就在对面,你们父子已经将近一年没有见面了,用不用去拜见一下,我看他对你很思念呢。” “就这个?”云衍微怔,随后笑道:“我与家父素来交谈不多,无需这些虚礼。”说着他转头对上云青城的视线,对他点头示意,又端起杯盏以茶代酒虚虚敬了一杯。 云青城不以为忤,亦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饮尽。 “呀,小衍你也来了!” 杯子还未放下,眼中突然晃进一个火红的影子。花无醉依旧拿着他的小扇子,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笑容明媚。他大咧咧在云衍的另一侧坐下,笑道:“下午我去看你的时候你还在睡着,没想到这就醒了,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云衍笑着摇摇头:“多谢,一切还好。” “还好就行。”花无醉摇了摇手里的扇子,伏在云衍耳侧轻声道:“如果他再欺负你,你就对我说,我保证不打死他。” “嗯。”云衍低下头,弯眸应了一声。 萧玄珏见云衍笑得欢,便猜测花无醉说的不是好话。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花无醉对云衍的事格外上心了些,于是别了花无醉一眼。 “皇上呢?”花无醉捞起一只鸡爪子啃得欢,咂巴着嘴随口问道。 萧玄珏朝空着的主位上看了一眼,沉声道:“我也不知,父皇多日来龙体欠安,可能还在休息罢。” 其实皇上身体抱恙多日不能上朝的事大家都知道,但是今晚的宴席迟迟不至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毕竟这次宴席是皇上下令办的。 “反正我们都已经开始吃了,皇上宽宥群臣,等下来了应该也不会责怪我们不敬之罪罢?” “……”萧玄珏抬头看看远处的其它几桌,别人都还没有动筷,只有他们三个这里,已经被花无醉弄得杯盘狼藉,“你也悠着点儿,等一会儿再吃也不晚,又没人跟你抢。” “对我来说,这世上唯鸡爪与小…咳咳,小酒不可辜负,我当然要抓紧些了。”说着他倒了杯酒仰头灌了下去,直呛得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你慢点儿,怎么也跟孩子似的。”云衍无奈地摇摇头,笑着为他拍背:“你若不能饮酒就不要逞强,当心呛坏了嗓子。” 花无醉的面皮僵了僵,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一手隔开云衍挥了挥,道:“不碍事,不碍事,小衍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他让你别管你就老实吃你的,你身子刚好些,要多休息。”萧玄珏闷闷道,一把拽过云衍的手握在掌心,道:“坐得久了累不累,等下若没什么事我们就回去罢。” “…”对方明显就是对自己小心过头了,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么娇贵坐一坐就累,只摇摇头道:“既然来了,岂有先走之礼?我没事,能撑得住…” 这时进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萧玄珏认得,此人正是他父皇的精神太监赵无极。 赵无极身后还跟了一名推着轮椅的侍卫,直向萧玄珏这边走来。 “传皇上口喻,皇上龙体欠安,不能出席国宴,但希望众位大人可以吃喝尽兴。得知晏王妃大病初愈,行动不便,特赐轮椅一架,钦此。” “臣等谢主隆恩,愿皇上早日安康。”众臣齐声道。 清君侧_33 赵无极走到云衍面前,伸出一掌轻轻拍了拍云衍的肩膀,笑眯眯道:“王妃,您难道不想试试这轮椅坐着舒不舒服?” 云衍身子一僵,垂眸道:“有劳公公。” “不打紧,咱家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一切还都是皇上的意思。”赵无极道,话毕带着那名侍卫走了。 “你怎么了?”萧玄珏发现云衍自见到赵无极后脸色便有些苍白,不禁有些担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他现在最怕的就是云衍有什么不测,他还想找最好的药为他治病。 “有些气闷,我想出去走走。”云衍轻声道,带着些疲惫。 “好,我带你去。”萧玄珏道,作势要起身去抱云衍,却被云衍推开了。 摇摇头,云衍笑了笑,“不用事事都靠你,我现在好得紧呢。这不皇上刚赐了轮椅么,你抱我上去,我自己出去就行。” “真的?”萧玄珏狐疑地望着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第一次进宫,我怕你迷路,而且外面这么冷…” “好了好了,我不走远就是了。”云衍无奈地叹气,“你呀,现在这里就你一个皇子,皇上不在,你就要好好作陪,不能怠慢了各位大臣。怎么连这些礼数也不懂?”说着不知有意无意,他向花无醉递了个眼神。 受到暗示花无醉一愣,想到方才赵无极提起皇上时刻意加重的语气,以及让云衍试试轮椅之类的话,他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却隐隐有些不安。只不过因为曾经答应过云衍会帮他,所以他只得对萧玄珏道:“你也不要太放不开,小衍又不是小孩子,他要出去透透气就透透气吧,我也觉得闷,你若不放心,我陪他一起去。” 萧玄珏皱眉衬度一下,才点了下头:“也好,但你要照顾好他,如果风大就快些回来。”说着他将云衍抱起放在了轮椅上,“说好了,不准走远。” “好。”云衍弯眸应道。 花无醉笑了笑,推着轮椅将云衍送了出去,待到距离望月台一段距离后,才停下来,他叹了口气:“行之,我只送你到这里,等下你回来时我还在这里等你。有我看着阿珏,你大可放心。” “谢谢你,花哥哥。”云衍转动轮椅,头也不回道,一点点向着远处的宫闱驶去。尽管四周都是明亮的宫灯,但云衍的周边总有一团照不亮的阴影。 “行之啊…你这样既苦了他,更苦了你自己,你说你…这是何苦?” ☆、异变 云衍将轮椅驶出去不多远,自拐角处的阴影中便走出一个人,是身穿蓝灰色太监服的赵无极。 “云公子果然是个通透的人儿啊,皇上在轩辕殿等着呢。”赵无极笑眯眯地走到云衍身后为他推着轮椅。 云衍颔首,垂下的眼眸遮住了情绪,轻声道:“有劳赵公公了。” 赵无极没再说话,推着云衍朝着轩辕殿的方向走去。 云衍低着头,原本已经有些血色的脸庞随着轩辕殿的接近而一点点变得惨白,他死死咬住下唇似乎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已经决定放下一切,将自己全心交付给那个人,可是为什么此刻还会有如此强烈的不安,皇上传召自己会因为什么,太子已经被扳倒了,还会有什么将成为那个人的阻碍?如果…如果被逼着与那人分开,自己该怎么办? 云衍知道不该怀疑自己的,他向来对二人之间的感情如此笃定,他相信自己在下过决定之后就会不受任何阻挡的始终守候在那人身边,可是在席上当赵无极出现在他面前并伸手拍向他的肩膀时,云衍莫名自心底生出狂烈的不安。直觉告诉他,如果非有什么理由,一个自己非走不可,抛下那个看似冷淡却内心孤独不安的人而离开的理由,恐怕就在今夜了。 赵无极将云衍送到轩辕殿前,发现对方似乎在出神,他俯身轻声唤云衍回神,“云公子,到了。” “嗯?啊!”云衍惊疑了一声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双手转动轮子向前推动轮椅,而之前显现在他脸上的惶惑不安仿佛只是一时的幻影,此刻云衍的神色异常的平静。 “皇上近日龙体欠安,在内殿的榻上歇着呢,公子进去就好。”赵无极解释道,同时帮云衍推开了轩辕殿的门。 木制的轮椅缓慢转动着,机构相互摩擦发出“咯吱”的声音,如同陈年腐朽的枯木在迎风发出断裂前最后的悲鸣。 “啪嗒。” 云衍知道是赵无极为免其他人听到这次密谈而带上了房门,而他最后的退路也随着那一声关门声而被隔离在世界之外了。 “咳咳……”一声嘶哑苍老的咳嗽声打断了云衍的思绪,如同魔咒般吸引着他不断向前,向重重帷幔遮掩后的龙榻靠近。 “是云卿么?”老皇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虚弱,随着云衍缓缓抬起头来,一只干枯如木的手颤抖着伸出帷幔。 云衍吃了一惊,才几月不见,皇上几时衰老成这副样子了?不过虽然心中疑惑,但他并没有将自己的吃惊表现出来,只淡淡应道:“微臣见过皇上,望皇上恕臣不便之罪。” “云卿说的哪里话,朕既然赐了这架轮椅给你,自是体谅了你的不便之处,咳咳。”老皇帝伸手撩开了帷幔,勉励坐了起来。 云衍看到了他几乎全白的发丝和毫无神采的暗黄肌肤,再次心中一惊,他迅速低下头去,轻声道:“不知皇上此次传微臣来,所为何事?” “你与玄儿相处的如何?”萧景瑞不答反问,唇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听对方这样问,刚被强制压下去的不安再次涌上心头,云衍暗自收紧了握住椅轮的手,抬起头直视着床上不复威严的人,道:“一切还好,如您所料。” “嗯。”萧景瑞不明深意地点了下头,看似赞赏,唇角的笑意却冷了几分,“此次你舍身助玄儿对抗太子,证据确凿,朕已经决定不日便下旨废除太子之位改立玄儿为太子了。”顿了顿,他望着云衍重重叹了一声,“这十八年来,苦了你了。” 云衍僵了一下,淡然道:“能为皇上效命,是臣下的职责所在,云衍不敢言苦。”突而他轻笑一声,道:“但是皇上您以为,用十八年的光阴设下一个局瞒天过海,真的就是对晏王好吗?这些年,他是如何活在对您这个生身父亲的恨意中,您有仔细了解过吗?” “哦?”萧景瑞向后仰了下身子,玩味儿似的沉吟一声,眼神终于带了些王者的霸气了,他笑道:“纵使你这么说,朕也觉得十八年前选你做这颗暗子实在是个明智的抉择。无论是将朕一手栽培的‘暗影’集中在双结楼交给你,或者是让你自五岁就跟在玄儿身边,只不过,朕唯一算错了的,却是……” “为什么?”云衍敛起笑,一脸肃穆地望着萧景瑞以冷淡的语气打断了他的话,“为什么十二年前您要赐死贤妃?既然您从十八年前就决意要立晏王为太子,就算那时云家已然干政,有独揽大权之势,您是皇上,查一件后宫嫔妃被陷害的案子应该也不难吧?为什么却还要…在他面前将贤妃赐死?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妃……” “正因为玄儿日后要做君主,所以…”萧景瑞的苍老的脸上涌现出一丝悲痛,却只是极淡的,让云衍以为是自己的不安而生出的错觉。 “所以贤妃必须要死,就算没有人陷害,朕也会随便找个理由将她…后宫干政,外戚当权,朕受的已经够多了,所以朕要在自己还力所能及的时候,为他铲平道路。” 云衍边听着,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多么的讽刺!萧玄珏的母妃被赐死,最根本的原因竟然不是因为遭人陷害,而是自己的父王早有此意?!突然脊背就生出一股寒意,几乎冻得云衍打出哆嗦。 他知道这些年萧玄珏是依靠什么而坚持至今的,但如果萧玄珏知道真相,一定会疯掉的罢,自己苦苦追寻了十二年的真相,压抑在心底十二年的恨意,突然有一天却发现从最开始就是错的,怎能不让人崩溃?不,不能让那人知道害死自己母亲的人正是自己的父亲,他要为那人守护住心灵最后的一份净土。 “别告诉他,请皇上不要告诉他这些,永远!”云衍面无表情道,似乎已经忘记了君臣之礼,在他眼中,萧景瑞不过是一个狠心到不值得让人同情的父亲而已。 萧景瑞被云衍宛如炙热烈焰般的目光逼视地怔了一下,但他终究是一国之君,所以很快平静下来。在一阵极力压抑着的咳嗽声后,萧景瑞目光深邃地望着云衍笑了,带起腮边的深深沟壑,显得更加衰老。 “到现在朕才相信了外面的那些传言,云卿,你是假戏真做,爱上玄儿了罢。” 听到头顶传来的毫无起伏的音调,云衍的五指猛然收紧,攒成一团隐隐有些颤抖。他低下头,咬着惨白的嘴唇不发一言。 “呵…”见他这副样子,萧景瑞又笑了一声,“朕还以为你该恨他呢,毕竟十八年前玄儿曾对你那般无情。” “……”云衍全身战栗着压抑着满腔的几乎沸腾的情绪,仍旧一言不发,不过已经重新抬起头来回视着萧景瑞,头一次,他感觉到萧景瑞与萧玄珏父子之间是如此相像,单凭一双如兽的冷冽眸子,就能让对方的思维和情绪不自觉的跟着自己走。 “唉——”叹了一声,萧景瑞道:“你到底还是个孩子啊。朕在这十八年里从未后悔过什么,唯一后悔的,却是在十八年后,将你嫁给他。” ☆、放手 “!”云衍心头猛地一颤,终于开口道:“皇上什么意思,微臣不解。” 萧景瑞将目光从云衍身上移开寸许,幽幽道:“你对玄儿存了什么心思,朕管不着,也不想管了。但……”斜过眼来自云衍脸上淡淡一瞥,继续道:“但朕万万没想到,他会爱上你。一个帝王,不该有爱的。” “皇上错了,帝王怎能无爱?他要爱江山,爱万民!正因为他是一个君主,所以才要有更多的爱心和慈悲。” “哈哈,说得好!”萧景瑞赞赏道,但唇角的笑意只是瞬间,他转过头望着云衍的眼睛让他不能退缩,“正因为他要有更大的博爱和慈悲,所以…像生出对你的儿女私情这般,便是他的罪过!” “说出这种话,皇上您难道就没有爱过吗?”云衍狠狠地将目光瞪回去,如同受伤的小兽在拼命守护着自己冒死夺来的猎物,但是他隐隐发抖的脊背,已经证明他内心的动摇了。他相信自己是决定与萧玄珏站在一起并肩而立的,可是却不得不又坚信了他与那人注定生离的结局。正是如此矛盾,其缘由,却让他难以捉摸。 不能失去信心,我要与那人在一起,一定!云衍在心中一遍遍告诫自己,进行着自我催眠,同时以更加犀利而带着敌意的目光望向萧景瑞。却被那人的一句回答,将所有的自信瓦解,破碎一地。 “爱过,臻容。”萧景瑞淡淡道,平淡到毫无起伏的音调,如同在讲别人的事。 云衍浑身一震,秦臻容,贤妃秦臻容,萧玄珏的母妃秦臻容?! “你骗人!”云衍吼道,然后开始不可抑制的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清君侧_34 萧景瑞毫无动作,只是在龙榻上静静望着云衍,似乎在等他自己平复心情。在云衍咳嗽声停止之前,他并不打算先开口说话。 “咳咳!咳咳咳!”又咳了几声,云衍才勉强能够顺畅地呼吸,吸进一大口空气,他哑着嗓子道:“为什么,如果您爱着贤妃娘娘,为何还要让她含冤而死?既然您爱她,为何不能好好守护她?为什么?” “守护…?”萧景瑞如自语般呢喃了一声,苦笑道:“你知道因为朕对她的爱,让多少奸佞之辈有机可乘吗?所有人都在逼朕!所有人都在逼朕!拿她的性命逼朕!什么巫蛊之术,什么心机,什么暗杀,容儿哪里懂得这些。可是,那些人却全部找上她来,就算再无能,朕也是一国之君,朕的后宫,就是整个天下,是权衡各方势力的砣。朕不能因为一个秦臻容,而弃天下于不顾,所以…是容儿察觉到了朕的为难,她说‘皇上,请您赐死臣妾罢’…她竟然……” “不,不是这样的…”云衍猛地摇头,怎么能够,十二年前的真相不该是这样的!可是,如果这就是事实,他与萧玄珏又该如何,难道也要是同样的结局? “行之…”萧景瑞第一次叫了云衍的字,望着他的目光中带上了慈悲,或者是另一种叫做同情的东西。这是他对这个孩子唯一能做的最后一点儿仁慈了。“其实你心里也一直是清楚的吧?你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正因为玄儿对你动了情,所以你们不可能在一起。” 云衍再次一震,下意识地开口否认,“不…” “从你醒来的那刻开始,从你知道玄儿为了你守在你身边照顾昏迷的你而不眠不休,连进宫见朕一面甚至是连太子被软禁一事都不再关心,你就应该清楚,朕不会容忍你在留在他身边了罢?” “不是这样的,我会守护他,就像帮他扳倒太子,除去尚明义一样!我不会成为他的绊脚石,只会是他手中的利剑!”云衍定定望着萧景瑞,但他知道,这些话不是为了说服对方,而是为了说服自己动摇的心。 萧景瑞说的没错,自己在醒来后看到萧玄珏的憔悴和不安以及前所未有的柔情,突然生出一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心底有个声音在狂烈叫嚣着这种稍纵即逝美如昙花的感情,所以才让他抛弃一切而拼命想要牢牢抓住。 说起外表冷淡内心孤独寂寞,其实自己比那个人更甚罢。因为萧玄珏除了云行之,还有天下和万民,而云行之除了萧玄珏,却是一无所有。甚至想到要再次离开那个人,他都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像这十八年一样,如行尸走肉一般活下去。 因为要好好活着,所以才要牢牢抓住,我只是不要再过那种在思念中如空壳一般的日子才想要永远陪在那个人身边,看吧,我多自私。想到这里,云衍弯起唇角轻轻笑了,却有滚烫的热泪溢出眼角。 “利剑?”萧景瑞哼了一声,沉沉道:“这句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罢。作为一把剑,当被自己心爱的人拿在手里向敌人刺去的时候,恐怕身为剑的你,比敌人更痛罢。” “……”云衍没有回答,只是无声滑过腮边的泪滴证明了一切。 “不管嘴上说得再怎么好听,头脑里再怎么强迫自己相信一切都是心甘情愿,可当真被自己心爱的人利用,还是会心痛欲死罢?你不是圣人,别再勉强自己了,行之……”萧景瑞闭了闭眼,轻声道:“离开他罢…朕让你自己做选择…离开他罢。” “……”五指紧握成拳,指甲嵌进掌心是钻心的疼。云衍什么也没说,只是停止了流泪,脸上带着一丝决然。 “在还没有人拿你去逼他,在他还没有因为所谓的‘不得已’而再一次利用你,甚至…在他不得不像朕一般,下令赐死你然后自己怀着深深地自责、不安、悔恨和思念度过剩下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的时候,朕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主动离开他…” 萧景瑞每说出一个词语都激起云衍周身一阵止不住的战栗,终于,“呵…”他仰面笑了一声,打断萧景瑞的话,用如死人一般空洞的目光望着对方,道:“我…该怎么做?” 萧景瑞笑了,道:“在还没有人拿你去逼他,在他还没有因为所谓的‘不得已’而再一次利用你,甚至…在他不得不像朕一般,下令赐死你然后自己怀着深深地自责、不安、悔恨和思念度过剩下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的时候,朕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主动离开他…” “所以…微臣应当如何,请皇上明示!”云衍冷然道,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实际上他只是将血泪强制压抑在心中而已。 萧景瑞满意地点点头,伸手缓缓从枕头下掏出一个只有四分之一手掌大小的漆金小匣子。 “这是……”云衍疑惑地皱眉,知道对方定是要将匣子交给自己,所以他摇动轮椅向前靠近几分到了龙榻旁边。 “既然你曾经装哑骗过玄儿一次…这次,便再骗他一次罢…”萧景瑞如叹息一般道,同时将匣子交到云衍手中。 接过匣子,云衍打开瞧见是一颗指甲般大小的火红色药丸,如同一颗绝美的血珍珠。这时萧景瑞苍老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这是由西疆镇国之宝血莲炼制而成的血丹,血莲是世间至刚至阳之物,你身中寒毒的事王杰安已经对朕说过了,这颗血丹应该能够暂时压制你体内的寒毒,打通你腿上的经络……” 血丹一事云衍自然知道,十八年前自己落入冰湖奄奄一息之际,被人救起后正是服了由血莲炼制的血丹才捡回了性命。只不过因为血莲整个西疆国只有三棵,本炼制了三颗丹药,却因为其中一颗为了与东莞表示交好而送给了萧景瑞,所以当年云衍服下的血丹只有两颗而已,奈何只有在一年内三颗相继服下才能根治,所以才到了今日邪寒侵入肺腑的地步。 然而,纵使现在有了第三颗血丹,十八年已过,也没有什么作用了罢。 “这么珍贵的东西,臣下万不敢收。”合上匣子,云衍要将它推回去却被萧景瑞抬臂挡住了。 “朕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玄儿,这是一个父亲对你的恳求。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让朕失望的,对吧?” 云衍指尖一颤,向前推送匣子的手再无法动作。咬着下唇重重点头,他重新打开匣子将那枚血丹取出来,淡色的唇瓣轻启含进口中。药入口即化,云衍立刻感受到全身由内而外生出阵阵暖意,仿佛错觉,原本麻木的双腿似乎重新有了知觉。 “云衍…谢皇上赐药。”肉体的暖意一点点集聚,心底的暖意却渐渐流逝,直到麻木。 “唔…咳咳,”萧景瑞似乎说了太多话而有些累了,他摆摆手,沉声道:“出去吧,去吧,你离开这么久,玄儿那边早该等急了罢,朕相信你会处理好一切的,以后,都不用来了。”说罢他颤巍着抬手放下了床上的帷幔,将云衍隔离在外。 “微臣…遵旨。”云衍道,同时转动轮椅,如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缓缓驶出了轩辕殿。 ☆、醉爱 “微臣…遵旨。”云衍道,同时转动轮椅,如同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缓缓驶出了轩辕殿。 赵无极应该是一直在门外守着的,见云衍出来,他忙过去迎接,伸手要帮云衍推动轮椅。 “云公子可看到了,皇上这几日身子是越发的不好了,今日能和公子说这么久的话,咱家还真担心皇上会累着,没发生什么吧?” 云衍向后斜了赵无极一眼,赵无极跟了皇上这么久,他不相信这个人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云衍懒得去想了,毕竟一切都不重要了,今晚过后,所有的一切对于他都不再重要了。 “不劳赵公公相送了,云衍自己一人可以回去。”似压抑着什么,云衍拒绝了赵无极的帮助。 “公子确定一人能行?”可能是萧景瑞提前吩咐过他要对云衍以礼相待的缘故,面对云衍的拒绝,赵无极显得有些为难。 云衍点点头,苍白着脸色,轻声道:“无妨,我一人足矣,皇上今日与我长谈,其中许多诲人至深的道理,我还要好好参悟。” “如此,咱家就不打扰公子了。”赵无极点点头,又朝前推了百米左右的距离才转身朝着轩辕殿的方向往回走了,大概是回去复命罢。 云衍独自驱动轮椅,脑中回想的却是方才萧景瑞对他说的话。 “不管嘴上说得再怎么好听,头脑里再怎么强迫自己相信一切都是心甘情愿,可当真被自己心爱的人利用,还是会心痛欲死罢?你不是圣人,别再勉强自己了,行之……” “朕也是一国之君,朕的后宫,就是整个天下,是权衡各方势力的砣。朕不能因为一个秦臻容,而弃天下于不顾,所以…是容儿察觉到了朕的为难,她说‘皇上,请您赐死臣妾罢’…” “在还没有人拿你去逼他,在他还没有因为所谓的‘不得已’而再一次利用你,甚至…在他不得不像朕一般,下令赐死你然后自己怀着深深地自责、不安、悔恨和思念度过剩下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的时候,朕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主动离开他…” “所以…我该怎么办?子晏?我真的要…离开你吗?唔…哇…”思念涌动,云衍沉吟一声,终究没忍住胸腔翻腾已久的血气,吐出一口血来。斑斑点点的血迹落在雪地上,如同盛开的红梅。 “小衍!”花无醉在原地等的太久有些着急了,担心云衍在路上发生什么意外,所以迎了过来。远远见到雪地中缓慢移动的人影儿后,他立刻跑了过来。 听到花无醉的叫声,云衍迅速回过神来,抬手慌忙去擦拭唇角的血迹,却还是晚了一步。 捉住云衍的手腕,再看地上的斑驳,花无醉一惊,颤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云衍抽回手别过脸不去看对方,驱动着轮椅上前走,却被花无醉自身后拖住。 “什么叫没什么,这些血是怎么回事儿?皇上对你说了什么?他对你说了什么把你逼至此境?” “我说了没什么!”云衍猛地转过头怒视着花无醉,唇角带上了凉薄的笑意,冷冷道:“花无醉,你就这么爱多管闲事吗?” 花无醉一愣,不可置信的向后退出一步,“我多管闲事儿?你竟说我多管闲事儿?”随后他又自嘲笑着点头,道:“没错,我就是多管闲事儿!从小到大,有关你的闲事儿我还真是管过不少!我就是这么贱,有什么办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与你有关,我就忍不住要去管,要去关心,要去…” “……”云衍呆呆望着有些情绪失控,语气里带着自虐的花无醉,他想,自己方才的话无意中似乎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 “怎么?我的关心让你感到困扰了吗?我也很厌烦这样的自己啊,一听到你有个什么就担心的要死,我可是杀人无数的大将啊,竟连这些骨气和弃你不顾的决心都没有,自从你回来后,我都变得不再是我自己了,我也很厌烦啊!云行之!你太狠心了,你为何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儿,少让人这么担心吗!” “花…无醉?”这下云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只能轻声呼唤着,希望对方能冷静下来,“花无醉,花…哥哥…唔…嗯……”谁知,下一刻对方却突然吻了上来。 云衍完全愣住了,完全丧失了反应的能力,只得任由对方自背后半俯下身拥住自己,他被迫仰着头与之亲吻。 “推开我,求你,推开我罢。”花无醉乞求道,滚烫的热泪滴落在云衍唇角。云衍却没有任何反应,只如木偶一般任其予取予夺,甚至最后主动回应起来。 这一吻,花无醉如在战场上杀敌一般,极其惨烈,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和勇气。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此生唯一的机会。 “行之,我爱你啊…我也爱你啊…”一吻结束,花无醉蹲下身额头抵在云衍后背,以一种下跪的无望姿势,如同虔诚的佛教信徒在祈愿一般轻声道:“行之…你早就察觉到我对你的心意了吧,你真狡猾,明明永远都不会给我那个机会,却不推开我,你刚才怎么不推开我。你知道这样会让我生出新的希望来啊,可是…为什么我反而比之前更加绝望了呢?” “……”云衍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刚刚找回的呼吸,轻声道:“或许…我也爱你也说不定…” 花无醉吃惊地忘记了呼吸,他猛地抬起头来,心中充斥着不知是狂喜还是狂悲的情绪。 云衍继续以一种空灵的声音道:“见你这样绝望而伤心,我的心不会比你少痛半分。但是,比起我和他之间的恨与爱,绝望与悲情,十八年的等待与思念,以及这个…”云衍再次从袖间拿出曾经让花无醉看过的明黄色绢帕,“就算我对你有那么一点儿爱意,又算得了什么?” 清君侧_35 听到此处,花无醉突然松了口气。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此反应,自己难道不应该伤心难过吗?可是他没有,与之相反,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或许直到今天,他对轮椅上这个人的执着,终于可以放下了罢。 “哈哈!”花无醉抹了一把脸上未干的水迹,爽朗地笑了一声,他站起身推着云衍的轮椅,道:“我们回去罢,阿珏肯定等急了。” 云衍轻轻点头,道:“嗯,我们回去。” 二人如同彼此之间什么也没发生,极力维持着之前所谓“好朋友”的关系。 其实,本来就没什么罢,这种夹缝里生出的感情,相比起那个人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罢。云衍想着,攥紧了手中的绢帕。 “花哥哥,你…可不可以帮我…” “啊?嗯嗯,什么,你说。”虽说二人都极力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但云衍被吻的艳红的唇真的不能证明什么也没发生啊。那些话,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话,自己怎么就一不小心说出来了呢?花无醉一边懊悔着,一边应承着云衍,“我说过会帮你的罢,虽然你说我爱管闲…”然后马上闭嘴,该死,怎么又提起来了。 云衍笑了笑,对这句话不多在意,拿起那块绢帕递到花无醉面前,道:“你帮我保管罢,我终日带在身上的话,难免哪日他会发现,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些年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个局而已,如果从小到大自己的所见所闻所爱所恨…都是被人安排好的棋局的话,他该怎么办呢?” “那不正好?这样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花无醉嘀咕道,但瞥见云衍瞬间僵住的脸色,还是伸手接住了那块绢帕收了起来,“好好好,我帮你守着就是了。但是,你这次真的不要紧吗?皇上究竟对你说了什么?” “结束了,这局棋马上就该结束了。”云衍不作回答,只轻声道。 见此,花无醉张张嘴,却没再说什么。 ☆、天意 二人回到揽月阁的时候,宴席已经到了接近尾声的时候,从萧玄珏接近砣红的面色可见,就算他一向自律极少饮酒,应该也喝了不少,但精神尚好,丝毫不见醉意。 见花无醉推着云衍进屋,萧玄珏忙放下手中的杯盏,朝正与他谈天的几位大臣客套几句后迎了过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冷不冷?”萧玄珏自然而然的拉起云衍放在膝头的手握在掌心,“好凉,怎么冻成这样了?脸色也不好…”他仔细打量着云衍,仿佛在检查对方有没有少一根头发丝一般,并用责怪的眼神瞪着花无醉,嫌他不早些将人送回来。 “干嘛这样看我,我可没干什么哦。”花无醉向旁边退了退,心虚地坐回位置上去吃菜,道:“你也是,把好菜全吃完了,都不知跟我们留一些。” 云衍见萧玄珏这般,心中刚被压抑住的绝望再次复苏,那人对他越好,他就越要尽早离开那人的身边啊。 察觉云衍不安的情绪,萧玄珏俯身将他从轮椅上抱下来回到位置上,关切道:“怎么,有心事?” 云衍摇摇头,无意瞥见对面云青城的位置已经空了。这边萧玄珏注意到他的视线,从旁解释道:“云相不胜酒力,已经率先回府了。你累了么,不若我们也回去罢。” “我……” “王妃要回去?这怎么行,我等还未跟王妃喝一杯呢!”云衍还未答话,马上有人道:“当日晏王大婚,王妃的海量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今日不喝一杯就要走,叫我等岂能甘心?” 萧玄珏眼神一凌,大婚那日对云衍做的种种曾让他几度后悔不堪,今日再次被人提及,他怒从中来。何况云衍大病初愈,今日刚醒来,岂能喝酒? 对着不依不饶劝酒的几人冷笑一声,萧玄珏道:“张大人,李大人,您二位是不知道王妃大病初愈的事吗?怎么,几位大人敬的酒,行之要非喝不可?” “这个…这个…”那几人本也没多少恶意,今日本来萧玄珏一直笑脸对人,现在见到他难得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心中不自觉打起了哆嗦。 “如果非要喝,本王替他喝,各位可还满意?”萧玄珏又道,声音带了些压迫。 “不…不用……”那几人齐声道,“我等只是对王妃的事迹仰慕已久,并无…” 萧玄珏因为一心挂在云衍身上,并未注意殿中有几双别有深意的眼光正来回扫视着他和云衍,但云衍因为萧景瑞的警告,却真切头一次感受到了敌人的目光。没错,萧玄珏越是表现得关切就越让那些人有机可乘,而自己若越是软弱,更能让那些人握住萧玄珏的软肋。 “各位大人客气了,既然如此,云衍便恭敬不如从命。”云衍挂起和煦如春风的笑意,抬手握起桌上的杯盏,斟满之后一口饮下。 这下那些敬酒的大臣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手足无措的拿着手中的酒杯,喝也不是,放也不是。云衍却已经开始去倒第二杯酒了。 “行之!”萧玄珏抬手按住了他的动作,花无醉在一旁也是一惊,叫道:“小衍!” “我没事,不用你们管。”云衍说着又闷头灌进一杯酒。 现在不仅是那几位大臣被他的阵势唬住,就连萧玄珏也有些蒙了,道:“住手,不准再喝了,你的身子还没好,现在不宜饮酒!”说着就要去夺云衍手中的杯子。 云衍见杯子被夺,只笑望着萧玄珏,如挑衅一般捞起桌上的酒壶仰面去灌。 “额…额……王爷,下官想起来了,我府里还有要事先回去了…” “下官也回去了…” 众人见云衍明摆着一副不要命拼死喝酒的样子,都吓得不敢再敬酒而是纷纷找借口离席了。 顾不得理会众人,萧玄珏只去夺云衍手中的酒壶。“不准再喝了,再喝你就醉了!” “我的酒量你会不知,大婚那日我可是喝了两坛呢!我要喝,别拦我!”云衍闹别扭一般闷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阻拦我?为什么不能继续下去,就算维持现状也好啊!为什…” “啪!”“当!” 随着一声清脆的肉搏声,云衍手中的酒壶摔落在地,只手捂住左边脸颊,他不可思议地望着花无醉。 “你疯了,花无醉!”萧玄珏也反应过来刚才花无醉干了些什么,马上将云衍拉进怀里护住,心疼的抚摸着他腮边红肿的瘀痕,“你打他做什么?!” 花无醉却没理会萧玄珏,只定定望着云衍,一字一顿道:“你闹够了没有?就这么想死吗?想死你就喝,我绝不会再拦着你!” 云衍僵了一下,放松下身体倚靠在萧玄珏胸前,闭上了眼睛。 “花无醉,你这话什么意思?”萧玄珏半眯着眼睛,危险地问着。 花无醉站起身,面无表情道:“小衍累了,你还不快带他回去。”说完他甩袖决然而去。 “行之,你怎么样?”收回目光,萧玄珏低头去查看云衍的伤情,一边责备花无醉对云衍动手。 “我想回去。”云衍闭着眼,攥着萧玄珏的前襟,苍白的脸色显得很疲惫。 萧玄珏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温度并不是很高,应该就是单纯的出来太久有些疲惫吧。又看看殿上来参宴的大臣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原本在望月台洒扫的丫鬟太监,萧玄珏点点头,将云衍抱起来道:“好,我们回去。” 云衍挣了一下,望着一旁的轮椅道:“你将我放上去罢,这是皇上御赐的,如果放着不管有失礼节。” “什么礼节不礼节的,你是我的王妃,父皇不会在意这些…”一句话未说完,在看到云衍已经冷然下来的神情后终于闭了嘴,将云衍放在了轮椅上,然后推着他出了望月台。 走到宫外时张德胜已经在马车旁等着了,见他二人出来,忙迎了上去。 “王爷,云公子,”张德胜道,然后掀起了轿帘让二人进去,“欸,这架轮椅是…” “皇上赐的。”萧玄珏道,一边将云衍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在车厢内的软塌上,一边示意张德胜在自己也上车之后将轮椅放进去,便自己也钻进了车内,坐在云衍旁边。马车是特意为了冬季出行打造的,内部空间宽敞的很,即使是两个人在里面而且还加了一架轮椅,剩下的活动空间也绰绰有余。非但如此,车周四壁的防风性和隔音效果都很好,将车内外的世界隔离开来不受影响,但人在里面却丝毫不会感觉到气闷。 “之前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出去一趟脸色这么难看?”现在没了外人,又处在如此封闭的空间,萧玄珏终于问道,“你和花无醉一起出去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云衍,你有事不要瞒着我,我相信你,所以也希望你能相信我。” “……”云衍放在膝头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他将原本就凉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为什么不说话?嗯?”萧玄珏扬起话音问道。 云衍嘴唇动了动,终于轻声道:“子晏…你带我走吧,可不可以不要管什么江山什么天下,只带我走,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这是他目前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了,除了这个,他真的再找不到什么理由能让自己继续留在萧玄珏身边。 “……”萧玄珏面色一僵,子晏?怎么又是子晏,而且还“带我走”?!先不说云衍此刻是否还未清醒过来,认清自己是萧玄珏而不是什么“子晏”,单凭他方才的这句话,是不是说明云衍一直是想离开他,跟那个叫做“子晏”的远走高飞? 许是饮了酒的缘故,萧玄珏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忍受云衍心中另有其人的事实,没想到这次却真真实实感受到了自己发自内心的妒意。 “云衍,你可看清了我是谁?”萧玄珏道,虽然他极力控制着情绪不至于发作,但明显冷下来的语气还是引起了云衍的警觉。 “你这句话是何意?”云衍也不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疑惑地望着萧玄珏。自己是说错了什么惹到他了,还是让他觉察出自己的秘密了? “子晏是谁?你为何要跟他走?难道本王对你不好吗?你一直都惦记着跟他远走高飞吗?”萧玄珏激动的肩膀都有些颤抖,一双狠厉的眸子射出如即将迸发火山般的光。 一连串的质问让云衍有些发懵,他定定望着萧玄珏,想从他眼中或者脸上看出些玩笑的意思。然而那人的神色却无比真切,他知道,对方没有撒谎。萧玄珏,不知道“萧子晏”这三个字! 清君侧_36 “你…不记得了?”云衍不可置信地问道,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显得白皙透明了,“你真的不记得‘萧子晏’这三个字了?” “……”萧玄珏愣了一下,像云衍这般轻柔地问话倒让他差点儿以为自己就是对方口中的那个人了。深吸口气,他尽量用轻缓的语气问道:“我该记得吗?我该认识那个人吗?小时候我可不记得你身边有这样一个人,而且前几日也派人去查过了,东莞国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没有?!”云衍怔了一下,突而认命一般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脸上一片死寂,半响儿才轻轻吐息:“天意啊…呵呵,天意。”云衍正苦于今日二人的感情日渐深厚,无法突然寻个理由离开,这下却突然看到了出路,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死路”,看来连老天爷也不希望他二人能够在一起。 因为云衍的声音太细小,以至于萧玄珏并没有听清,所以他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云衍故意拉长了话音,偏过头来淡笑着看向萧玄珏,一双清隽的眸子终于恢复了大婚那时的狡黠,“既然王爷已经知道云衍的心意了,就请您放我走罢。” 这才是他,清冷如月华,这才是云行之的真面目。 “不、可、能!”萧玄珏一字一顿道:“就算你这样说,但是我不信!你跟了本王这么久,难道心底半分余地也没给本王留吗?” 若说云衍对自己的好不是真心,他信。但是,若说那些全部是假意,他却不愿信。 ☆、断缕 “没有。”云衍稍稍偏头避开了对方灼灼的目光,“从来都没有。我之所以嫁给你是奉了皇后姑母的旨意,装哑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进而让你将这种同情误以为是对我的怜爱,后来去历州也仅仅是因为我自知无法得到你的信任才选择退却而已…”他轻声道,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不信!你看着我说,你看着我的眼睛!”萧玄珏道,大力扳过云衍的肩膀使他面对自己,“既然你已经决定放弃了,为何白日里你醒来还要对我说那种话?为何你去历州时要化名为‘萧云’?为什么?” “呵……”云衍笑了一声,抬起冰蓝的眸子对上萧玄珏的,“你还不懂么?萧云?萧是萧子晏的萧啊…呵呵…呵呵呵…” “住口!”萧玄珏惊慌失措地喝道,猛地伸手扣住了云衍细弱的颈子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刚要使力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松了手,发狂一般倾身咬上他的唇。 “唔…”云衍僵直着脊背任萧玄珏泄愤一般在自己唇瓣啃咬,直到口中侵染了浓重的血腥味儿也没发出一声。第一次,不带爱意的亲吻原来可以这么痛。 “收回去,本王命令你将方才的话全部收回去!”萧玄珏将云衍抵在车壁上,伏在他耳侧沉声道,声线清冷的如这正月里的天气。 “你想做什么便做吧,但你要知道,这样只会让我更加恨你!”云衍亦在萧玄珏耳侧道,语气里带着些挑衅的意味儿。 “!”萧玄珏心头一颤,将人推开半分盯着他清隽的眸子,这时街旁恰有放烟花的顽童点着了烟火,“啪!”的一声火药在空中炸开成一朵绚烂的花朵。明灭之间萧玄珏看清了云衍眼底的嘲弄,这道目光中的情绪太过强烈,使他终于放下最后一丝顾忌。 “要恨你就恨吧。我是不会放你走的,请你相信我,永远不会!”萧玄珏面无表情道,较之方才的激动,此刻的他平静得出离常理,“放你去找他吗?让你们双宿双栖?别做梦了!本王没有你想的这么大度!既然嫁给了我,你这辈子,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云衍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似乎并未将这威胁放在眼里,“你做不到的,因为即使你留住了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你留不住的…除非…” “除非什么?”微微眯眼萧玄珏道,他已经不指望对方能说出什么合他心意的话了。 果然,云衍扯开方被吻的红肿的唇笑道:“除非…我死!” “哈哈哈!”萧玄珏不可遏制地笑起来,猛地捏住云衍尖削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五个字,“好,我成全你!” 话毕,他一把扯掉云衍肩头的雪狐裘披风,又粗鲁地撕扯掉那件淡紫色流云锦袍子,甩开衣物的那瞬,萧玄珏就势压了下去。 “嗯…额啊…!”毫无准备的进入让云衍的下.身传来撕裂一般的剧痛,可是他硬是咬住下唇将即将冲出口的呻.吟压了回去。 “你怎么不叫啊!连叫一叫都不愿意,怎么,让本王上你心里就这么不爽吗?”萧玄珏一边奚落着云衍,好整以暇地观望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一边大力抽.插着,紧.涩的穴.口一时容不下他昂.扬的硕大,使得萧玄珏的每一次进出都显得十分艰难。 不过有了血液的润滑,很快便不再有任何阻碍了,他知道对方的后.庭肯定已经被撕裂,但是他不想停。那种所谓的怜香惜玉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只有傻瓜才会顾及,只要深爱着,只要渴望拥有,狂烈的拥抱难道不足以表达自己宁愿毁灭一切的感情吗? “…嗯…”云衍被剧烈的痛意折磨着,分不清是心还是身体更痛一些了,只下意识地抠住车上的木板,用以压抑自己即将出口的叫喊,直到脆弱的指甲被折断指尖流出血珠来。 虽然萧玄珏一直将视线集中在云衍苍白的满含隐忍的脸上,但还是注意到他抠住车板的十指,不知有意无意,他突来拉起对方的双手交叉,用自己的左手将其按在了对方头顶。 “哼,别这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样子!你要叫就叫啊,放心,外面听不到的。”萧玄珏嗤笑道,加快了动作,同时捉住对方胸前的一点,狠狠一掐。 “啊!!!”云衍吃痛叫了一声,下意识地蜷缩十指去抓东西,无奈手被人悬空固定住,并没有任何硬.物让他可以借力,终于,他嘴唇动了动,带着呜咽道:“子晏…子晏…嗯啊…子晏…” 萧玄珏的动作停了一瞬,神色复杂地望了云衍一眼,随后更加猛烈起来。“到此刻你心里还是只有那个人吗?好!既然如此,本王就让你看看,是本王更让你舒服还是那个萧子晏!” “子晏…子晏…”云衍并不回应萧玄珏的话,只是在他每一次进入时如同给自己鼓劲儿一般,轻声唤着那个名字。 但是这在萧玄珏看来,无疑是对方故意拿来刺激自己的,下手便越发不知轻重起来。“云衍,你给本王看清楚,是谁在抱你,是谁!”如同一头发怒的豹子,萧玄珏在云衍耳侧低声嘶吼,粗重的呼吸夹杂着酒气喷在云衍颈侧。 “啊啊!”云衍被强烈高频的撞.击刺激地有些发懵,意识几乎开始涣散了。好冷,脊背与空气接触的地方真的好冷,如同多年前的冰湖…不要,不要丢下他一个人。子晏,你不可以这么对我,不可以再让我一个人了。 “冷…子晏,我冷…”云衍无意识地喃喃出口,被困住的双手不再僵硬着反抗,无力地松开了紧握着的掌心,“子晏…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是真的决定要跟你在一起的啊…”这是他的真心话,但是之所以选择这时候说出口,是因为此时是最好的契机,再不说,他就没有机会了。 “……”萧玄珏僵了下,松开了左手,下一刻云衍的双臂已经主动攀了上来。 “继续吧。”云衍轻声道,之后如同在鼓励萧玄珏继续下去一样,他环住对方的脖子将人拉了下去,“继续吧…玄…” “唔…”唇上一软,贴上两片微凉的柔软,“你?!”萧玄珏有些难以置信地将云衍拉开寸许,方才对方是叫了他的名字? “为什么不继续?”云衍张开眼来,一向冷清的眸子盛满笑意,却让人因捉摸不透而更加无措,“继续罢,是我欠你的。”说着他便再次主动贴了上来,不同于之前的淡漠以对,这次云衍表现的极为主动。 他从唇瓣到眼角眉梢,一寸寸几乎以虔诚的姿态,极力取悦着萧玄珏。 “为什么?”萧玄珏任云衍再次将唇瓣落在自己眉心,只俯身望着他含笑的眼睛,“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因为…呵…”头一次,云衍脸上有了自萧玄珏看起来觉得邪魅的笑容,“我们只有现在…没有将来啊…” “……”望着对方噙在唇角的微笑,萧玄珏收敛心神,终于重重应道:“好。” …… 不知是否是张德胜故意绕了远路还是为何,回王府的路显得格外漫长,直到萧玄珏又一次嘶吼着发.泄在云衍体内,马车依然没有要停的意思。 低低喘着粗气趴伏在云压身上,萧玄珏细细啄去他额角的细密汗珠。 “玄…”云衍也是累极,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嗯?”萧玄珏应了一声,却没有停下动作。 云衍的声音显得有些空洞:“你还爱我吗?” “……”萧玄珏似乎迟疑了一下,不过也只是半瞬而已,“爱。”他道,同时起身捡起一旁的白狐裘风衣盖在云衍身上。 “我们到家了吗?”云衍笑道,如同怕被抛弃的孩子一般紧紧攥住萧玄珏的一片衣角。 “快了罢。”萧玄珏淡淡道,又问:“怎么,你还想去看烟火吗?” “不去了,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家罢。” 萧玄珏点点头,又伸手为他扯了下披风,道:“好。” 赤倮着躺在披风下,云衍偏头看到散落一旁的衣物。那件绣满紫荆花的淡紫色袍子已经变成了数张参差不齐的碎片,就如他二人之间的感情,前一刻还流光溢彩,后一刻却残破不堪。 流云锦,一撕就碎,不过如此。 而他与这个人之间,经过此夜,终于连一丝完整也剩不下了。 ☆、无题1 云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行云阁里,周遭一个人也没有。看天色应该已经是第二日了,他记得昨晚自己随萧玄珏入宫,却被皇上召见,之后似乎喝了酒。他希望那些全部是自己做的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一切还都是昨日之前的样子。但他刚试着动了动身体,散了架一般的痛意却让他明白一切都不是梦,至少,昨日马车上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与萧玄珏发生了关系。 “呀,公子您醒了!” 清君侧_37 云衍正回想着昨日发生的事,突然传来一声带着雀跃的娇俏女声,接着便有一个绑了两个毛绒发髻的小丫头跑到床前。 “公子头痛不痛?王爷说您昨日喝了酒,怕您醒来会头痛,让奴婢备了醒酒汤呢。”小丫头道,说着便跑去端了碗深褐色的药汁过来。 云衍微微皱眉,一丝疑惑涌上心头,他望着这个鼻头有着几粒雀斑长相清秀可爱的小姑娘,淡淡道:“你是?” “奴婢叫蒹葭,是今早王爷刚买来的丫头,专门伺候公子的起居的。”名叫蒹葭的小丫头回答的很是干脆,声音脆生生的带着些稚气,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情窦未开,望着身为男子的云衍,竟然不会脸红。 今早买来专门伺候自己的?云衍愣了下,才想到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双腿活动不便,所以才需要专门请人来照顾,只不过之前王府里没有丫鬟,所以才需要临时买一个,故而未作他想。 “我的头不是很痛,醒酒汤你放那里罢。”云衍指了指不远处的圆桌,然后他掀开被角打算起床,突然想到自己还裸着上身于是立马重新盖上被子,尴尬地望着蒹葭,“你先出去,我穿衣服。” “公子昨日的那套衣服已经脏被奴婢拿去洗了,现在您穿着的是奴婢今早为您换上的。”蒹葭自顾地说。 云衍又愣了下,才发觉自己是穿了中衣的。听这小丫鬟的口气,衣服是她为自己换的。 “你…”说实话,云衍从小到大还未被丫鬟伺候过,尤其是像穿衣洗漱之类的近身侍候,“咳咳…”干咳了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坐起身道:“以后这种事情你不要做了,我自己可以。” “可是,王爷交代过了,一定要好好照顾您,不得有丝毫闪失。”蒹葭道,并且极有眼力见的拿起一旁的棉衣递给云衍。 萧玄珏交代的?想到昨晚二人在马车上发生了那种事,后来自己大概是睡着了以致对怎么回来的丝毫没有印象,不过自己既然最终回了行云阁而不是晏思楼,应该就表明那人对自己已经不报希望了。 一抹苦笑在云衍唇角慢慢浮现,接过蒹葭递来的棉服穿上,又换上自己最爱的素白袍子,他才挪动着不灵便的下肢要下床。这时蒹葭适时推来了一架轮椅,不是昨日皇上赐的,而是一架比之更轻便,运动更灵活的。 “公子想去哪里?奴婢陪您去。”蒹葭道,别看她十五六岁瘦瘦弱弱的模样,力气却不算小,许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干惯了力气活,竟然不怎么费力地就架起云衍将他扶到了轮椅上。 “谢谢。”云衍淡淡道,摇动轮椅到水盆前漱了口洁了面,淡然从容的样子让身后的蒹葭呆了呆。 “公子可收拾好了,王爷还等着您一起用午膳呢。”见云衍打理地差不多了,蒹葭笑嘻嘻上前就要推着云衍往外走,却被云衍伸手握住了车轮。 蒹葭一惊,忙停下推轮椅的动作去拉云衍的手,“公子快松手,当心挤到手指,您的指甲方断了,再被挤到可就坏了。” 云衍牢牢扣住车轮,道:“你去告诉王爷,云衍身体不适,不方便陪他一起用膳。” “本王看你好的很呢,如何身子不适了?嗯?”云衍话音未落,房门就被推开,然后进来一个一身黑衫的人。许是今日还不用上朝,萧玄珏的打扮便有些随意,头发并没有用玉冠束起而是简单的用紫玉的簪子粗略的固定住,衬的整个人都有些慵懒。 向蒹葭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先退下,然后萧玄珏推起轮椅将云衍送到桌边,又对门外招招手,道:“拿进来。” 立马有几个小太监提了食盒送进屋,将其中的食物一盘盘端出来摆在桌上后又主动退了出去。 “行之哪里不适了?”萧玄珏笑道,拉了张凳子在云衍身边坐下,伸手拿了空碗去盛饭。 “本来还好,只是与王爷同一桌吃饭,胃口有些不适。”云衍亦笑道。 萧玄珏的动作顿了下,转过头来望了云衍一下,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又转回去盛饭了。 待对方将白花花的米饭盛好递过来的时候,云衍便很自然的去接,仿佛昨夜那件事被全部碣过去了。只是不知有意无意,萧玄珏在抽回手时指间拂过他的手背,云衍便如烫到一般抖了一下。 “怎么怕成这个样子,本王还能吃了你,嗯?”装作只是无意,萧玄珏笑道。 云衍本已经低下头,这时便重新抬起来去看他,正听到一句:“放心,以后你不开口,本王不会碰你。” 自然,他也看到了对方隐藏在笑意下的黯然。 “昨日…是我失控了,你那处…还好吧。” 萧玄珏指的是什么云衍心中自然清楚,若是以往他定要觉得难为情了,只此情景下,对方以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说出来却仅仅让他感觉有些烦躁。 “不碰我?王爷不是说还爱着我吗?”云衍道。 “是。”萧玄珏这次回答的很坚定。 云衍却不罢休,继续道:“哪有爱一个人却不想得到他的?” 萧玄珏一愣,似在思考云衍这句话的正确性,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想和你重新开始,既然我们之间缺失了十八年,就让我们一起补回来好不好?” “即使我心里都是别人?”云衍步步紧逼,好像铁了心要让对方放手一般。 “对,即使你心里有别人,但是…” “像只是守在心爱的人身边自己就很幸福这种事,只有傻瓜才做得出来吧?王爷,您是傻瓜吗?”云衍打断他的话,唇边挂着讥诮。 萧玄珏面色僵了一下,不可思议的望着云衍。他难以相信如此难听的话竟然是从这个人口中说出来的,终于,他受惊一般“腾”得站起来,向后退了几步,确定云衍唇角的嘲讽是真真切切的之后,再没有勇气待下去。 背对着云衍,萧玄珏轻声道:“我以为,只要我与你在一起的时间足够久,终有一天你会忘记那个人…” “忘记?怎么可能。”云衍嗤了一声,望着萧玄珏微颤的脊背,还是没能忍住眼底肆意的泪水。与你在一起越久,就会越爱上你,又怎么可能忘记?虽然不知为何“萧子宴”不是你的名字,但不管你是谁,你就是你,从来我爱的就只有你一个啊。 可惜,萧玄珏没有回头。在听到云衍说出不可能时,他就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无题2 萧玄珏那日怕是伤透了心,此后几月当真如云衍所愿,竟一次也没来过行云阁。云衍料想或许对方对自己的感情也不像看起来这么深,说不定他已经将自己忘记了。只是这样一想,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儿了。 最初那个叫蒹葭的丫头还经常将萧玄珏挂在嘴边,王爷长王爷短的对云衍说着他的千般万般的好处。什么英俊潇洒,什么待人宽宥…但是见每次云衍听到有关萧玄珏的事非但没有表现出很有兴致反而更加沉默,有时干脆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于是也就逐渐不再提及有关萧玄珏的一切了,只是尽心尽力地伺候着云衍的起居。 已经到了初夏,原本凋零的树木花草早已茂盛,于是云衍最喜欢的事便由练字转为盯着窗外的桐叶出神了。 行云阁的窗子开设的位置很好,视野开阔,不仅可以看到王府各处的风景,连进出王府的主要干道也能瞧见一些。 皇上的身子或许有了好转,虽然云衍从不向蒹葭打听朝中的形势,不过他知道皇上已经恢复了早朝,因为有好几次,他在观景的时候就与正一身朝服从府外回来的萧玄珏打了照面,对方却只是极淡地撇了他一眼后就将目光移开了。云衍便愣愣地坐在窗口,其实,他到底是要看风景还是看人,自己也说不清了。 毕竟,如果不是各种补品膳食还在按着以前的标准往行云阁送着,他自己也要以为晏王府压根没有云衍这个人了。不过经过半年的调理,他的身子较之前好了许多,虽说多次重伤让他很难恢复到从前,起码气色是有一些了。 他偶尔也会出行云阁,让蒹葭推着在花园里走一走,否则他在“躲着萧玄珏”这件事上就做的太明显了。只不过,他无心去躲那人,对方却有意躲着自己。半年来,他竟然一次也没与那人遇上,每次都是“王爷去找花将军议事了”“王爷在书房处理政务”“王爷在小憩”“王爷上朝还没回来”… 自然,这些不是云衍主动问的,而是到了花园之后,蒹葭有意无意提及的。 最开始云衍只以为蒹葭是萧玄珏临时买来伺候自己的,但是时日久了就看明白了。 这里好歹是王府,岂会随随便便就买一个丫鬟进来,而且蒹葭一言一行都规规矩矩谈吐有度根本不像普通农家的女儿,而且她走路无声力气又大,分明是受过训练,或许还会些武功。 只不过这些在云衍看来都不重要,蒹葭是来服侍他还是监视他,已经没什么分别了。或许,已经到了他该离开的日子。 “公子,今日外面日头不是特别大,很适合出去吹吹风清凉清凉,您看……”等云衍用过午膳,蒹葭边收拾着桌上的器具边提议道。 云衍将轮椅向旁边转了些距离,淡淡道:“不去了,这几日我身子有些乏,你去藏书阁为我找些孟庄的书来,我想趁着这几日不爱动多研习些大家的思想,习些做人的道理。”说着他便移动轮椅朝书案的方向去了。 蒹葭对着他倔强的背影出了会儿神,才拿食盒装了残羹应一声“是”。 离开行云阁后蒹葭并没有直接去藏书阁,她先是去膳房将餐具送去洗刷,然后绕过片园子七拐八拐去了晏思楼。 到了门前,有节奏地敲了三下门,待里面传出一声浑厚的嗓音:“进来。”她才轻推开门进去。 蒹葭双手抱拳,道:“王爷。” 萧玄珏正在写着什么,闻言头也不抬,沉声道:“他已经用过午膳了?” “是,”蒹葭道:“但是公子似乎胃口欠佳,只食了半碗米饭,吃了三筷鲑鱼,两筷青笋,半块桂花树…燕窝粥,却是一动也没动…” 萧玄珏皱了下眉,不过依旧没有抬头,只道:“不是让你好生服侍他吗,怎么近日他吃的越来越少。你有没有去查看一下,是不是底下人偷工,克扣了食材,做出的饭菜不对他的胃口了?燕卫十八骑里只有你一个是女的,本王才放心把事情交给你去办,你不要把事情办砸了 。” “属下不敢。”蒹葭忙退后一步低下头,显得很恭敬,“膳食一切如常,只是公子近日心情似乎不太好,总喜欢自己一个闷在屋里。” “今日他也没出来吗?”萧玄珏刷刷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后叠起来,装进了一个信封,又小心翼翼地用火漆封好,然后重新拿过一页纸继续写着什么。 “属下提议公子应多出去走走,但是公子他想在房内看书。” 清君侧_38 “看书?”萧玄珏写字的动作顿了一下,提笔蘸了些墨,复道:“什么书?” “孔孟之道。” “唔…随他吧。”萧玄珏道:“藏书阁的钥匙在你那里,你自己去取就好。不过要记得提醒他按时休息,别让他伤了眼睛。” “是,属下知道了。”蒹葭应道。 萧玄珏抬抬手:“行了,没什么事你就出去吧。” 蒹葭再次抱拳行了礼,刚转身走了一步,又被叫住。 “慢着。”萧玄珏道,终于抬起头来:“他…今日有没有提起我?” “……”蒹葭回头看到萧玄珏脸上带着的期待,不觉有些发堵,但还是如实道:“回王爷,没有。” 萧玄珏先是一愣,然后习以为常了似的苦笑着摇摇头,轻声道:“你退下吧,稍后去请王太医来一趟,再为他瞧瞧身子,看他体内的寒毒,是轻了还是…” 蒹葭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安慰道:“王爷不必如此心伤,公子只是一时想不开瞧不见王爷的好,终有一天他会回心转意的。” 萧玄珏笑着摇摇头,道:“你不懂,本王只怕他的身子,撑不到他回心转意的那一天。只剩下半年了,本王与他只剩下半年了,明明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却瞧不见,摸不着,你不懂啊,呵呵。” “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 蒹葭离开不到片刻,张德胜就火急火燎地冲进晏思楼,连敲门都顾不得直接闯进来。萧玄珏不悦地皱眉,道:“你让狗撵了不成,连礼节都忘了?” 说着他拿起方写好的信件,“去,把这个给花将军送去。” 张德胜却没有接,哭丧着脸道:“王爷,刚才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皇上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什么?!”萧玄珏一惊,手中的信封应声而落。 ☆、无题3 夏季本就是多雨的季节,虽然现在仅是初夏,还不至于下那些伴随着狂风的暴雨,不过淅淅沥沥的牛毛小雨一下就是三四天还是有可能的。 那日午膳后蒹葭原本见天气不错,还曾提议云衍出去走走,没想到下午却下起雨来。这雨一下就是整整四天,如同深闺里思妇的柔情,缠缠绵绵,到如今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原本是不想出去,如今却因为这久下不止的雨水,不得不困在屋内这方寸之地了。 眼见得已经是傍晚的时辰,云衍静坐在轮椅上,面对窗口,腿上放着一卷翻开的,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却不见翻动一页。 蒹葭过来传晚膳的时候就瞧见云衍映在窗前略显清瘦的背影,她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台步进屋。见屋内因为天气而格外昏暗的视线,先是走到烛台前点了灯,才道:“公子看书怎么也不点上烛火,当心伤了眼睛。” 云衍这才发觉有人进来了,缓缓合上书,他转动轮椅到放下,淡淡笑了:“没事,待费眼的时候我就不看了,现在还好。” “公子怎就不知好生爱惜自己呢。”蒹葭道,一边将晚膳一盘盘从餐盒里拿出来摆在坐上,“那日王太医可是说了,公子的身子若不好生调理,将来可有的受呢。” 云衍笑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何止是有的受,简直是命不久矣好吧。 蒹葭抬抬眼皮瞧了他一眼,见云衍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再想起萧玄珏私下询问云衍的状况时的小心翼翼,忍不住道:“您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不担心,可是有个人心疼呢。” “…”云衍的脸色突然就变得很难看,那些血色几乎是一瞬间就消失的。 说什么担心,什么心疼,可是都半年了,那人对自己不也是一样不闻不问吗?每次就算是通过那扇窗子远远瞧上一眼,他不皆是一脸的淡漠吗? 蒹葭似乎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她怎么忘了,在云衍面前是不能提有关萧玄珏的事情的。她真不明白,这两人怎么瞧也不像是他们各自说的那般对彼此毫无情意,怎么就是不能好好安安分分在一起呢?情爱一事她是不懂,但真心相对的道理却是人人都明白的。 “公子…公子快吃饭吧,等下凉了。用过膳就早些休息,这几日天气潮湿,不知您的腿痛病有没有再犯。”蒹葭试图转移云衍的注意力。 云衍便端起碗,执了筷子,接着她的话道:“用过药后好多了,最近都没有痛过。”也是,明明那人不再关心自己是自己要的,怎么对方当真这样做了他又开始难过起来,“呵,还真是矫情啊…”云衍忍不住自嘲道。 “啊,公子说什么?”蒹葭正在为云衍云衍盛着一碗薏米粥,是以并未听清云衍那声呢喃。 “没事。”云衍笑笑,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王爷呢,这几日都不用上朝吗?” “啊?”蒹葭一愣,偏过头来定定望着云衍,他竟会主动问起有关萧玄珏的事? “怎么了?”发觉对方的吃惊,云衍不以为意地笑笑:“我就是顺便问问,你如果不方便说可以不说。” 其实这几日云衍一直坐在窗边看书,时不时抬起头就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色,他发现一连四日都没有看到萧玄珏进出王府,所以才想问问究竟。 “没…没什么不方便的。”蒹葭忙道,“王爷若知道您今日问起他来,不定有多高兴呢。可是…可是他现在不在王府。” 云衍轻声重复了一遍:“不在?” “对啊,已经三四天了,三天前宫里来了人,王爷就跟着进宫了,然后就一直没回来。”蒹葭回道。 云衍皱了下眉:“这样啊,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回公子,奴婢不知。” 云衍低下头没再说话。萧玄珏此次进宫似乎有些不寻常,会是什么呢?朝堂上的事云衍很少过问,他相信经过这几年的历练和部署,萧玄珏有能力应对。只是,心底隐隐还是有些不安。 “我吃好了,剩下的你拿出去罢。”放下碗筷,云衍轻声道。 看着桌上几乎原封未动的膳食,蒹葭有些为难:“公子再吃些吧,您吃这么少,身子怎么受得住。” “不碍事,吃的少,活动的也少不是。”说着他还故意指了指自己的双腿。 “公子万不要这样说,您的腿只是暂时的而已,过几日就会好了。”蒹葭有些受不住,鼻子发酸。身为一个受过特训的暗卫,原本是不会轻易动感情的。可是她发现,自己在云衍身边伺候的越久,内心就变得越柔软,她现在都有些当心有一日自己再拿不起刀,杀一个人了。 “你不用安慰我。”云衍笑了笑,“不过…还是谢谢你。” “我…”蒹葭张张嘴想继续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奴婢先退下了。” “嗯,去吧。”云衍摆摆手,坐回书案后继续去看他那本未看完的书。 其实自从重新搬回行云阁,云衍的睡眠质量一直都不好,往往到了亥时还难以入睡,但由于蒹葭为了近身伺候所以房间就在云衍的隔壁,所以他一直是在戌时就熄了灯,然后在床上挨过两个时辰的。 这日他照例在戌时熄了灯,可是雨似乎有转大的趋势,噼噼啪啪的雨点儿砸在房顶窗棱上,更是让人难以入眠。加之近日他确实心情有些烦闷,于是索性和衣坐在床边听起屋外的雨声。 曾经,似乎也是这样一个雨夜,自己去为萧玄珏收集尚名义勾结外邦造反的证据,谁知被那人误解,还因此引发了潜藏在体内多年的寒毒。 应该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罢,属于谁,不属于谁,老天将一切分得清楚。早在十八年前,他与萧玄珏就注定是不可能的了。若不然,自己落水后为何任萧玄珏凿开下游三十里的冰层都找不到,二人因此就这样生生错过十八年呢? 张眼望着漆黑的虚空,云衍喃喃自语:“行之…到现在,你可还能分得清,你们二人是谁欠谁更多吗?是你欠他,是你欠他啊!从十八年前,你就不该去招惹他…你们现在遭受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种下的恶果啊…呵呵……” “梆梆!梆梆邦!”正在这时,屋外响起了一阵急促地敲门声。 “谁?!”云衍心底一惊,这么晚了,天又下着雨,谁会大半夜敲他的门,而且还这么用力。 “梆梆邦!”没有人答话,敲门声却一下比一下急促,几乎让云衍以为他再不去敲门,门就会被敲坏。 无奈,云衍只好摇动轮椅去开门。 甫一打开,便有一个人对着他栽了过来,扑倒在他腿上,是萧玄珏。 “你来干什么?你走!”云衍冷声道,并且尝试着去推开他,结果尝试了几下却毫无反应。 “行之…我父皇…驾崩了。” 极轻的几个字飘进云衍的耳朵,带着浓浓的鼻音。他这才发现,对方满身的酒气,而且的衣物都被雨水打湿了,虽是夏季,萧玄珏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 “行之…”又一声,如呓语般,却让云衍狠不下心再去推他,只轻轻收紧了双臂,将伏在自己膝头的人环住。 住在隔壁的蒹葭闻声拉开门,正见伏在云衍膝头一身狼狈的萧玄珏,她下意识捂住了嘴巴:“王爷!” 闻声云衍突然抬头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没你的事,你回去睡罢。还有,如果你真的是为你家王爷好,方才你看到了什么,最好在今夜过后,全部忘记。” 只是极淡的一声,根本连威胁都算不上,却让蒹葭不由自主的点头:“是…公子。”然后她快速拉开门回自己的房间了。待到屋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怎么了,竟然被那人的一个眼神吓得六神无主?不过看云衍方才的样子,应该不会做出伤害王爷的事吧,那就暂时听他的,明日什么也不说好了。 清君侧_39 “王爷,王爷?”亲眼看着蒹葭回屋后,云衍才低头去查看萧玄珏的情况,轻轻推了下他又唤了几声,见毫无反应才确定他是真的醉到不省人事了。 “唉…”云衍叹了口气,起身架起萧玄珏向屋内走去。 没错,他的腿早在半年前吃下那颗由火莲炼制的丹药时,就已经好了。这半年来,所谓的腿不能行,全是他装的。 “行之,我父皇说,皇位一直是我的,从来都只是留给我一个的…”喝醉酒的人身体不能保持平衡,所以萧玄珏就跟八爪鱼一样挂在云衍身上,“我恨了他十年…十年啊…” 云衍只牢牢环住萧玄珏的腰架着他往床边走,以不至于将人摔倒。一双清隽的眸子如镜,平静无波。 好不容易将人扶到床边,给他脱了鞋袜和湿透的衣服,又为他盖了被子,那人却还不老实,一个劲儿说些醉酒后的呓语。此时萧玄珏倒忘了二人已经冷战了半年之久,不停絮絮叨叨。 “行之…母妃死了…父皇死了…我,我只剩了你…”萧玄珏闭着眼睛,伸手在半空胡乱抓着。 云衍俯了身,将萧玄珏的胳膊塞进被子里,轻声道:“你还有江山,过不久,你就是这个国家的君主,儿女私情…不该有的…” 也不知萧玄珏是否听到了,还是自己做了梦,在云衍说完那句话后,他便挣扎的更厉害,连被子都踢开了。 云衍急忙去重新为他盖被子,淋雨之后再受寒,邪风入体就不妙了。 “不!你不可以离开我,云衍!药!我去给你找药!一定会有办法的!” 云衍的动作便僵住,原来这人一直未忘他的病症,即使喝醉了还不忘给他寻药。云衍说不清心底是喜是悲,只得露出个像哭一般的笑来,摇摇头,叹道:“傻瓜,我对于你,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如同在回应他一般,萧玄珏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你有秘密瞒着我。”萧玄珏突然张开了眼睛。 云衍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妙难道刚才萧玄珏是在装醉?自己现在正站着,试问哪一个双腿被废的人还能站起来? “我…你听我解释!”因伪装被识破而慌张不已的人来不及斟酌怎样编造一个谎言,云衍支支吾吾地想说些什么,才发现对方说过那句话之后就没再有声音了。仔细去看,才发现萧玄珏双眼虽然睁着,但雾气弥漫,醉意朦胧,根本就没有焦距,方才不过是他一时的梦话,云衍这才松了口气。 “我知道你虽然嘴上说自己恨着皇上,但心底还是敬爱着他的罢。”如同哄孩子一般,云衍在床边坐下,任萧玄珏握住自己的左手,他用右手拨开了对方脸侧的一缕乱发,“睡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而且,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守住这片江山,不仅仅是因为答应了你父皇,更是为了你。” “水…我想喝水…”萧玄珏道,只是喃喃着,眸光不知落在何处。 “好,你等着。”云衍应了声,抽回手起身去桌旁倒水。 这时,身后的萧玄珏偏偏头,一双含醉的眸子半眯着打量着云衍清瘦的背影。 那个人…是谁?好熟悉的背影,是行之吗?是做梦吗?不,一定是做梦吧。我的行之,怎么可能会站在桌旁呢?是梦也罢,只要他在就好。 一抹满足的笑意从萧玄珏唇角浮起,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无题4 第二日萧玄珏是被几欲炸开般的头痛闹醒的,睁开眼来,看到的便是晏思楼熟悉的一切。 一手按着眉心以减轻痛楚,萧玄珏拉开被子坐了起来。 “王爷,您醒了,奴才这就去给您端醒酒汤。” 他才发现屋内还有一人,是张德胜。 “唔…”萧玄珏有些痛苦的沉吟一声,揉着太阳穴,道:“现在几时了?” “回王爷,将近午时。” “哦。”半闭着眼,萧玄珏点了下头,疲累地挥挥手示意他去拿醒酒汤。 不多时,张德胜端了一碗浓黑的药汁回来。 接过药碗,萧玄珏眉头不皱一口气将醒酒汤喝完,在将碗重新递给张德胜的时候,不经意问道:“昨晚,本王是怎么回来的?” 昨日他从宫里出来后去了春风度,后来似乎喝醉了,之后发生了什么却丝毫没有印象。 “王爷不记得了?也对,您醉成那个样子,不记得也是应该的。”张德胜接过碗,退后一步道:“是奴才将您从醉春风接回来的。本来您可以在酒老板那里留宿一宿,等就醒了再回来,只不过现下是特殊时期,外面毕竟不安全,所以奴才就擅自做了主张,将您带回来了,求王爷恕罪。”张德胜一口气说了好多。 “怪你干什么,你做的对。”萧玄珏淡淡道,“现在父皇驾崩,江山无主…” “王爷节哀。” “…”萧玄珏沉默,虽然皇后已经被打入冷宫,萧惘的太子之位也形同虚设,但是朝中依然有许多他们的残余势力,而云衍的父亲云青城就是其中最大的一个。无奈现在他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和权利处置云青城,而他父皇一死,相信那些人已经蠢蠢欲动了。 所以,现在的局势更容不得萧玄珏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尽管哀痛与得知他父皇的死,但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振作起来,昨晚的醉酒,只是他最后的放纵。 翻身下床时,萧玄珏突然发现自己的中衣不是昨日那件了,于是问张德胜:“本王的衣服是你换的?” 张德胜闻言愣了一下,才急忙道:“是奴才见王爷将秽物吐了一身,怕您穿着不舒服,所以就给您将衣服换了,那些换下来的已经差人拿去洗了。” “是这样?” “是。” 萧玄珏皱了下眉,低头细细打量着身上的衣服。昨夜似乎不像张德胜说的这么简单,从春风度回来后自己应该还去了其他的地方…有什么重要的事被自己忘记了。 “怎么了王爷,有什么不对吗?”见萧玄珏皱着眉仔细回忆的样子,张德胜也有些奇怪,他家王爷这是怎么了?昨晚他费力将人背上马车,又背进屋内,在伺候他躺下后自己才离开,没什么不妥吧? “昨夜…本王还有没有去其他地方?”萧玄珏道,心想,一定有什么至关重要的记忆丢失了。 张德胜想了想,道:“没去其他地方啊。昨日您回来后是奴才服侍您睡下的,还给您倒了水,见您睡安稳了,奴才才回去自己房里睡…” 蒹葭瞧瞧外面的天色,万里无云,连下了五天大雨后难得的好晴天,心情自然愉悦,说话也轻快许多,只不过想起昨晚见到的那一幕,她心中还是有些疙瘩,再看书案前如以往静静看书的清瘦男子,不觉有些怔忪。 觉察出对方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研究的目光,云衍只缓缓掀过一页书,头也不抬道:“干什么呢?我有这么好看?”声音暖暖的,似乎还带了丝笑意。 “……”蒹葭怔了一下,昨晚天快亮时,云衍叫起自己让她扶醉酒未醒的王爷回去的事儿,还是不要问了罢。 “怎么,你可是有什么想问我的?”云衍又翻过一页书。 蒹葭张张嘴,终究还是没问,只道:“公子,现在将近正午了,奴婢差人传膳罢。” 云衍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其实对方想问的是什么,他岂会不知。不过蒹葭是个聪明人,懂得掌握分寸,这一点让云衍很欣赏。他笑了下,将书放在桌上,转动轮椅朝门边挪了挪道:“我还不饿,今日天晴得好,陪我出去透透气罢。” “是,公子。”蒹葭低头应了一声,恭敬地走回来推着云衍向外走。经过昨晚,她隐约猜到云衍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只不过彼此都不说破而已。 蒹葭推着云衍将欲出门,却被突然出现在门外的一个人拦住去路。 “云衍!”萧玄珏叫了一声,估计是走得急了,此时他一手撑在门框上,呼吸尚未均匀平稳,却着急道:“你的腿……” “王爷怎么突然想起来此处了?”云衍凉凉开口,打断了对方接下来的话,“如果没有什么要事,烦请您让开些,我这就要出去了。” “你…”视线下移落在云衍即使在夏天依然盖了一层薄毯的腿上,萧玄珏眼神暗了暗,但还是不死心道:“昨晚,我醉酒后是不是来过你这里?” “哦?”云衍挑了下眉毛,浅笑道:“王爷是说您醉酒后管不住自己的腿,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既然如此,您以后还是不要喝酒的好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萧玄珏沉声道,此时他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递给蒹葭一个眼神示意她离开。 “别走。”云衍却叫住蒹葭,道:“等下你还要陪我出去,”然后又对萧玄珏道:“如果王爷您有什么话非说不可,就在这里说吧,蒹葭不是外人,我想…”云衍顿了顿,将目光投在萧玄珏脸上,淡笑道:“这一点,王爷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罢。” “……”萧玄珏皱眉,看看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蒹葭,还是话风退了一步,“好,就在这里说。你对我说实话,昨日为我倒水的是不是你,你的腿是不是早就好了?” “!”他看到了?云衍一惊,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他先是表情僵硬,随后低头笑起来:“呵呵…” 萧玄珏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呵呵,你是不是被我骗得怕了,怎么会无端说出这样的话来。”话毕,他转头对身后的蒹葭道:“王爷该问的已经问完了,我们应该可以走了。” 清君侧_40 “是,公子。”蒹葭有些为难地看看自家王爷,但还是走过来推动轮椅,错身而过时却被萧玄珏拦住。 “可是我明明看到,不会有错!”他道。 “那王爷想怎样?”云衍微微仰头,目光中带着不屑,“需要我证明吗?” “……”萧玄珏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松手,一切似乎不言而喻了。 “好。”云衍勾起唇角,蒹葭正好奇他要怎样证明,却见云衍一把扯下盖在腿上的薄毯,竟然用手撑着轮椅的扶手站了起来。 “你!”萧玄珏望着眼前的一幕,眸中暮得聚满惊异,有兴奋,更多的则是再次被欺骗后压抑着的愤怒,似乎昨晚迷迷糊糊一瞥的那个背影格外清晰起来,“你,果然在骗我。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没错,是我一直在骗你。”云衍望着萧玄珏眼中炙热的情绪,淡笑道:“我被你玩弄了这么久,难道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吗?既然王爷不肯放我走,那么…就杀了我,或者…是您喜欢这样被我玩弄?” “云!行!之!”眸中的墨色愈浓,萧玄珏一字一顿道:“本王不会杀你,但你要走…休想!”说着他伸手扣住云衍的手腕,要将人往屋里带。 “恩!”云衍一声闷哼,摔倒在地。手腕被人扣住,他便连支撑一下地面减少冲击都做不到就直接匍匐在地上了。 “!”萧玄珏这才发现不对,毕竟他生气归生气,却留了分寸,并没有大力将人往屋里拖,云衍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摔倒了?联想刚才云衍只是扶着扶手站起来却没有走动,难道… “行之?”萧玄珏忙蹲下身要将趴在地上的人抱起来,“你的腿没好对不对?” 云衍显然并不领情,他一把拂开对方伸过来的手,强撑着地面要爬起来,“滚开!别碰我!” “…”萧玄珏动作一僵,却无法目睹云衍就这样在自己面前爬来爬去,所以尽管他在反抗,萧玄珏还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放开我!”云衍吼道,几乎红了眼睛。 萧玄珏没由着他耍脾气,只紧了紧怀抱将人往内殿送,同时对蒹葭道:“那日本王命你去传王太医为行之把脉,他怎么说?” “回王爷,王太医说由于现在天气转暖,公子的双腿有好转的趋势,可以扶着东西站一会儿了,但是离下地行走还需些时日…” “…”脚步一顿,还真是自己误会云衍了?萧玄珏似乎叹了口气,对蒹葭道:“行了,你出去罢。”才低头对怀里犹在挣扎的人露出个愧疚的表情,缓声道:“你啊——方才怎么不对我解释,险些弄伤了你。” 云衍又挣了下,才慢慢安静下来,自嘲地笑笑:“我解释你便听了?你一隔半年未来,我只以为你早就忘了我这个人,哪里还解释得清楚?” 他这话是说…? “你可是气我不来看你了?”萧玄珏惊喜道,又将人搂的紧了几分,明明就站在床边,却不将人放下,“行之,你可是气我不来看你了?” “……”云衍没有说话,只将头转向一边,耳根却漫上一层红晕。 萧玄珏似乎也没想着云衍回答他,只顾道:“本王何尝不想着来看你,可是…你这张嘴啊,怎就不能说些耐听的好话出来,哪怕是哄哄我开心也好啊。” “那些好话我一向是不会说的,你若听不惯大可就此放我离开。”云衍闷声道。 萧玄珏无奈:“你又说这句,本王说过,不会放你走。你一日是我的妻,便这一世都要老老实实在我身边。”萧玄珏一边说一边轻轻将云衍放到床上。 “连堂都没有拜过的夫妻,也算夫妻么?”云衍喃喃,似乎是在问萧玄珏,又似乎自言自语,“而且第一日我就对你说过,我不是你的枕边妻,而且你的手中剑,这句话,你可还记得?” “…”萧玄珏默了半晌,终于点点头,“记得,但在我心中你…” “这个给你罢。”没等萧玄珏说完,云衍便将一块红色的玉佩递交到他手中。 “这个是…”望着突然出现在手心,还带着对方体温的玉佩,萧玄珏有些不解。 云衍微笑:“这是双结楼的号召令,楼里见过我的人只有厉千城一个,其他的人都是只认令牌,不认人的。所以,我把它交给你,以后,你就是双结楼的主人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不需要,王府不缺眼线,这块玉你还是好好收着吧。” “给你你就拿着,以后我也用不到了。”傻瓜,就算你的燕卫十八骑再厉害,收集情报的本事也比不过那三百经过特殊训练的人。 自然,萧玄珏并不关心这些,他只想着云衍说的那句“以后我也用不到了”,心底生出不安来。 正当萧玄珏要将玉推回云衍手中时 ,张德胜突然跑进屋来。 “王爷,赵公公来传旨了。” “…” 话音未落,果然见赵无极带着一队小太监进屋,他手中还拿着一道明黄的圣旨。 “王爷,咱家特奉了皇上的命令来传旨,您看……”抬抬眼皮,张德胜瞧瞧躺在床上的云衍以及站在床旁边的萧玄珏,扯出个笑来。 萧玄珏知道对方笑中的含意,于是俯身将云衍抱下地,扶他跪下,同时自己也跪在地上,垂首听命。 张开圣旨,赵无极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晏王萧玄珏德才兼备,体恤万民,为帝王才…” 赵无极每念一句,跪在地上的萧玄珏脸色便僵硬一分,垂在身侧的手隐隐有些发抖。这圣旨原来他父皇早就已经写好了,而他却因为他母妃的死而恨了他十几年。 云衍自然察觉出对方的情绪,此刻他不便说话,只是默默将手心覆在萧玄珏手背上,慢慢收紧。 萧玄珏脊背一僵,偏过头来望他一眼,却只看到他素净的侧脸和纤长微颤的睫毛,便又移开了。 此时,或许本就不需要说任何多余的话吧。 “…朕病体多衰,故命其入主东宫,待朕百年,即皇帝位。钦此——”圣旨终于念完,赵无极将圣旨折好,拱手奉上,道:“王爷…不,太子殿下,接旨吧。” “臣——接旨。”接过那张明黄色的绢布,萧玄珏只觉那道圣旨有千斤重,压得他透不过气来。这明明是他一直想要的,如今真的不费一丝一毫力气得到了,却丝毫感觉不出兴奋来。 “太子爷,这圣旨是皇上半月前写下的,如今……”顿了顿,赵无极道:“明日早朝,您就代政吧,废太子萧惘的处置,您早朝时对众大臣要有个交代。东宫也收拾出来了,为了安全起见,您要尽快搬进宫里去才好。” “本王,咳,本宫知道了。”萧玄珏道,站起身后又将云衍抱起来放回床上。 任人抱着,云衍用只有他和萧玄珏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恭喜王爷,得偿所愿。” 萧玄珏暮得愣住,这一声,仿佛有什么试他与怀里这人渐渐远了。 再看云衍,似乎并无反常,想来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太子殿下打算如何处置萧惘?”靠在床上,云衍突然发问。 萧玄珏深深望着云衍,似要望进他心里去。 “你看我做什么?”云衍不解,只下意识错开目光。 萧玄珏却没有退让的意思,又盯了会儿,才道:“我们何时要这样生分了?我若是太子,你就是太子妃,日后待我登了帝位,你就是皇…” 云衍轻笑:“呵呵,男的么?” “没错,就是男…的。”声音到最后,竟然也不觉小了下去。是啊,别说是东莞没有男的做皇后的先例,就是周边礼仪不周的蛮夷小国也没有。 “行之。”萧玄珏也发现自己方才语气里缺少了几分底气,他怕云衍伤心,忙要解释些什么,却被云衍伸手覆在唇上制止住了。 “你不用解释,我明白。”云衍淡笑,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萧玄珏略显干燥的唇瓣。 既然旨意已经传到,赵无极就领着一众小太监回宫中了。 萧玄珏望着云衍此时的笑容,虽然清淡,却已经让他感觉如同隔世。有多久,他们之间都没有心平气和的交谈过了,哪怕仅仅是相对无言。 “行之…”将云衍的手拿下来握住他微凉的指尖,萧玄珏有些感慨:“半年了,自上次你我这般好好说话已经半年了。” “以前是我想得太多,顾虑太多,反倒伤了你的感情…”云衍轻轻笑道。 “…” 萧玄珏瞪大了眼,却见对方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 听到这处,萧玄珏再控制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拉着云衍的手就势将人搂进怀里。 “说这些干什么,我何曾真正怪过你?”萧玄珏道,笑得有些无奈:“其实我早就觉察出你有什么心事压在心里…” 云衍在萧玄珏怀里颤了一下。 清君侧_41 “我从不问你,只是想听你主动对我说。”萧玄珏对云衍的反应一向敏感,自然发觉怀里人的异样,将人推开半分,他缓声问道:“怎么样?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了吗?嗯?” 云衍依旧道:“对不起。” “…”萧玄珏愣了一下,他还以为对方马上就要对自己敞开心扉了,谁知云衍只是莫名其妙的道歉,自己不是说了不怪他吗?将心头的疑虑暂且抛向一边,回头再让燕卫十八骑好好查查云衍这几年的经历,毕竟百密终有一疏。“你呀——”萧玄珏笑叹,同时伸手将云衍鬓角的发丝拨向耳后,“不想说就不说,但不要忘了,从今日起,你就欠我一个答案。” 望着对方深沉的眸子,云衍只道萧玄珏虽然笑着,那句话却说的十分认真。他点点头,笑道:“好,我记下了。”云衍知道自己许下了一个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 四目相对,一时寂静无声。 “我…” “你…” 不知谁先想到要打破屋内的沉寂,要先开口,却是同时发声,然后同时愣住,相视一笑。 “你先说罢。”敛住笑,云衍轻声道。 萧玄珏也不再做作,执了云衍的手,认真道:“行之,我爱你。你相信我,就算我将来做了帝王,你也永远是我萧玄珏的妻,唯一的妻。” “……” 见云衍不说话,萧玄珏忍不住皱眉:“你不信我?” “…”云衍先是凝视了萧玄珏一会儿,见他的神情越来越严肃,才“咯咯”笑起来,直到笑得眼眶微热才轻咳一声止住笑,郑重点头:“信。” 萧玄珏这才松了口气,“既然你信我,就好好陪在我身边罢。”顿了顿,他笑道:“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来着?” “……” 回答他的,是云衍主动献上的一个吻。 ☆、无题5 由于要上朝,所以萧玄珏五更天就醒了,见云衍还睡着,随呼吸轻轻颤动的睫毛显得人格外乖顺。云衍露在被子外面的颈子上那分明的吻痕让萧玄珏不禁想到昨晚的激烈。 似乎他有些失控了,压抑了太久渴望了太久,所以才明知对方身子不好还抱着这人直到三更。望着云衍略显苍白的脸色,萧玄珏有些心疼的抚着他的脸,“行之,我爱你。” 明知对方睡着,自己说什么那人都不会听到,但他只是单纯的要将自己的心意说给他听。 尽量放轻动作起身穿衣,以免惊动熟睡中的人,在为云衍掖好被角之后,他才拉开门走了出去临行前,不忘再朝床上人看一眼。无论何时,那人都会是他的眷恋罢。 就像昨晚他说过的,他已经决定,哪怕前路再难,云衍都会是他的皇后,那个位置在他心中只有云衍一个人配得上。 却不知,这一眼过后待他回来,一切…都变了。 “对不起…”听到掩门声云衍才张开眼睛,望着已经合上的门扉一遍遍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请你永远都不要,原谅我。 既然萧景睿已死,现在朝中唯一有资格处理朝政的人便是新上位的太子萧玄珏了。 在朝堂上,萧玄珏与诸位大臣商议决定了他父皇的遗体入皇陵的吉日,又将废太子萧惘的爪牙打压了个七七八八,改革职的革职,改贬官的贬官,该入狱的入狱…到了萧惘这里,他念着骨肉的情意只让他贬为庶民,没有什么为难的。 只是对于云青城,萧玄珏显得有些为难。其实云青城与太子一起预谋叛逆的事情证据并没有落实,如果云青城坚持不认罪萧玄珏拿他也没有办法。但萧玄珏担心的不是这点,而是他太顾及云衍的感情。 花无醉时常提点他,让他慎重处理云青城的事,毕竟他是云衍的生身父亲,而云衍再受不得刺激了。 萧玄珏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先不动作,只是旁敲侧击地为云青城提个醒儿,让他收敛些及时改过。如此一来既能顾及云衍的情面,又能为朝廷留住一位重臣,毕竟云青城虽然在夺嫡争位的事情上站错了阵营,不得不说他是个文韬武略的权臣。 打定主意后,萧玄珏将旨意宣布后就宣布下朝。这时有人提出国不可一日无君,国君一死,太子应该择日继位。 萧玄珏想自己才即了太子之位还没来及入主东宫,而且他父皇的尸身也没有下葬,此时登基未免太过急躁,于是决定容后再议。 经过一番整治,朝中剩下的几乎全部是萧玄珏的心腹,所以他们对萧玄珏这个“容后再议”的决定没有争议。 下朝后事先等在殿外的掌事太监对萧玄珏道东宫已经收拾出来,今日就可以着手王府搬迁的事情,而且此事应该越快越好,毕竟萧玄珏马上就是要做皇上的人了,不好一直住在宫外。 *** “王爷,哦不对,是太子爷。”张德胜在王府前指挥着下人将家具行李搬上马车,见萧玄珏下朝回来忙上前迎接,“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有好几件大的已经先一步运进宫里去了,只剩下这些布帛古董。”张德胜指着身后的马车向萧玄珏解释,“还有就是人了,只要爷您去了东宫,咱们就算搬家完毕了。” “你办事倒是伶俐了许多,”萧玄珏笑道,“等将东西全搬完了,东宫的太监总管还让你做!”昨日与云衍和好如初,今日又可以迁新居,此刻他的心情着实不错。 “是,太子殿下!”张德胜十分狗腿地给萧玄珏行了个大礼,又转身对那些下人吆喝:“快些快些,哎呦,你小心点儿,就说你呢小李子!……” “……呵呵。”萧玄珏笑着摇摇头,怎么一提到搬进东宫,他府里的这些下人却比他这个太子还兴奋呢?难得见府里所有人都一起忙碌,萧玄珏便由着他们去。 想到云衍的腿行动不便,现在其他人都欢乐的跑前跑后,他自己一个人该无趣了,于是问张德胜:“对了,行之呢?你们都在搬东西,可有人陪着他?” “有蒹葭姑娘陪着云公子呢。”张德胜道:“怎么才一会儿不见您就舍不得啦?” “咳咳。”被人看穿心思,萧玄珏尴尬的咳嗽一声道:“本宫去瞧瞧他。” 知道对方着急见“夫人”,张德胜只是偷笑也不再拿萧玄珏开玩笑,毕竟自己身份低微惹恼了那人惨的还是自己。 虽然萧玄珏是下朝后回来的,但实际上现在时辰尚早,所以他猜测此时云衍应该还在行云阁,不会出来散心。于是他朝服未换直接去找人,说来就是如此奇怪,当你迫不及待想见到一个人时,就是什么都不能阻挡你的脚步和预愉悦的心情。 萧玄珏还未走到行云阁就看到蒹葭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如此慌张干什么去?”萧玄珏皱眉,他是见蒹葭稳重才拍她去服侍云衍的,如今她冒失的样子真不放心把云衍交给她照顾。 在看到萧玄珏后蒹葭先是愣了一下,突然“扑通”跪在萧玄珏面前道:“属下该死,没有看好云公子,求王爷责罚。” “你什么意思,行之怎么了?”萧玄珏急道。 “云…云公子…不见了…”蒹葭低下头,声音几不可闻。 “什么?”萧玄珏震惊。 蒹葭道:“方才云公子说他要看房拿书,结果回来人就不见了。” “你离开了多久?”萧玄珏道,同时猜测云衍可能去哪里,云衍行动不便,会不会是被人掳走了之类。 “半个时辰。”蒹葭道,“轮椅还在房中,只是公子人不见了。” “什么?”萧玄珏再次一惊,轮椅还在,那就只能是被别人掳走罢。什么人竟然在光天化日将一个大活人从王府掳走,为何偏偏又是云衍?看似很短的时间萧玄珏已经将所有可疑的人分析了一遍,越到此刻他越要镇定,吩咐道:“才只半个时辰人还走不远,你去带人守住城门,本王要全城搜捕,一定要将人找出来。” 去马厩牵了飞雪又拿了弓箭箭筒,如果云衍真的是被人掳走了,等下救人时也许会用到。 张德胜还不知王府内发生了什么,见萧玄珏牵着马急匆匆出来,忙道:“爷,您这要干森么去啊,朝服都不换的打猎去么?” 萧玄珏一跃到马上,回头问道:“大概半个时辰前可看到有可疑的人出入王府?” “没有啊,奴才一直在门口守着他们搬东西,没看到有可疑人出去啊。” “算了,我自己去找!”萧玄珏有些不耐烦。 张德胜不知萧玄珏这么急躁干什么,仔细想了想,道:“对了,半个时辰前有架拉古董的马车出去了,因为那些古画经不得风吹,所以我就让拿货的马车进府了。”张德胜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你!”握住缰绳的手一紧,萧玄珏废了好大劲才控制住要一掌拍死张德胜的冲动,道:“车子往哪边走了?” “自然是宫里啊,咱不是要搬去东宫吗?”张德胜还不知自己闯了祸,笑嘻嘻问:“爷,您到底是怎么了,老问些不相干的问题?” 可萧玄珏哪里还会理他,早就拉紧缰绳朝着皇宫的方向去追了。 他不确定对方是谁,是太子余党还是云青城或者是其他未知的势力,也不知道那些人虏了云衍有何目的。但他知道云衍不仅体弱而且双腿残疾,如果对方存心虐待云衍,他肯定受不住。于是一路快马加鞭不敢懈怠,即使无意中在一处馄饨摊前看到一个食客的背影与云衍很像,他也来不及多想。 清君侧_42 马车本就笨重而且拉的都是贵重古董车夫刻意放慢了速度,所以飞雪很容易就追上了张德胜口中的那架马车。 “停车!”飞雪在马车前停下拦住了对方的去路,萧玄珏一手按上腰间的佩剑“唰”地抽出来指向马车内部,道:“把人交出来!” “哎呦!”车夫见此慌了神,忙跳下车跪下:“这位爷您这是干什么呀,车里没人,让谁下来啊?” “没人?”萧玄珏自然不信,将剑尖向前送上三寸一下挑开了车帘,却暮得瞪大了眼睛。 “小的就说嘛,车里没有您要找的人,全是些古董字画。”方才见萧玄珏如此信誓旦旦认准了他车里藏了个人,几乎让他自己都相信车里有人了。现在看到那些花瓶字画,车夫松了口气索性坐在地上道:“方才倒是有个公子跟车来着,只不过人早就下车…”一句话未说完,三尺青锋已经架上了脖子。 “说!一共几个人,人往哪里去了?”萧玄珏把剑指向车夫,一双兽眸凌厉如刀。 “就…就一个,往出城的方向走了。小的看他身子似乎有些弱,便想等送完这批货捎他一程,却被拒绝了…爷,您饶命啊!” 一个人?以车夫的描述应该就是云衍无疑,但怎么会是一个人,他不是腿疾未愈吗?不是还不能行走吗?不是昨日二人已经和好如初了吗?不是已经答应陪自己一生一世共享万里河山了吗? 所以…为什么…他会…一个人离开? 想到来时无意中看到的一处馄饨摊前那个看起来酷似云衍的背影,现在想想,那根本就是云衍,是他自己一心认为对方不能走路所以下意识否认了那人是云衍的事实! “云衍!”萧玄珏咬牙低吼一声,猛的一拉缰绳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为什么?为什么又要骗我?你究竟是有多么的不愿留在我身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离开!为什么! 到了方才的馄饨摊前早已不见了人影,也对,云衍好不容易逃出王府自然不会在皇城逗留,方才在馄饨摊前只是他看到萧玄珏骑马过来所以有心躲避罢。想到此处,萧玄珏越发心凉,那股火气更是蹭蹭往上冒。 向摊主大体形容了云衍的样貌问人往哪个方向走了。摊主对云衍的印象倒也深刻,指着城门的方向道:“往那边去了,方才这里经过了个仮马的商户,那位公子还花大价钱买了匹上好的宝马呢!” “!”他竟然还买了快马?!也不知此刻蒹葭有没有将城门关闭,会不会现在云衍已经身在城外了? “嗷——”狠狠一勒缰绳,飞雪发出一声悲鸣后向离玄的箭一般猛的窜了粗去。 眼见得离城门越来越近,萧玄珏终于看到了骑在飞马上的云衍。那是一匹枣红色的小马,虽然与飞雪比起来很小,但跑起来却很快。 似乎听到了身后追来的马蹄声,云衍虽然没有回头却扬起马鞭狠狠抽了一下:“驾!” “云衍,站住!”萧玄珏在后面高声叫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你执意离开,那昨晚发生的一切又算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给我停下,听到没有!停下!”话到最后几乎是嘶吼出来的了。 云衍不为所动,听着身后传来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和吼声,他只催着马儿快些跑,城门已经很近了,不到五十丈的距离。 本以为能以人力轻松将云衍拦下,却见云衍骑马冲来,势不可挡,蒹葭忙命令道:“快,快关城门!” “吱嘎——”沉重的铁门在十几个人的推力下缓缓合拢… 还有一点点,还有不到二十丈的距离。只要马儿再跑的快一些,他就能在城门合拢前冲出去。 云衍夹紧了马肚子,做最后一搏。 “云衍!我命令你停下来!” 身后的马蹄声突然停住,萧玄珏不追了,要放他走?一边快马加鞭一边差异的回头,却见飞雪上的萧玄珏朝服未换一身戾气,手中拿着张如满月的弓箭见直指自己。 “云衍,你这是玩火自焚!本王不会放你走,除非,你死!”萧玄珏冷声道。 ☆、无题6 望着明晃晃的剑尖,云衍眼前有一瞬的晕眩,他没料到萧玄珏会拿箭指着自己。不过仔细一想也释然了,他此次出逃本也不报太大希望,潜意识里也想得道一个解脱,如果萧玄珏那一箭射出来,会不会更好一点? “我就是死,也不会回去!”回眸勾唇一笑,云衍挑衅一般扬起手中的马鞭又狠狠抽下,“驾!” “云衍,是你逼我的!”萧玄珏一字一顿道。 “嗖——”箭矢破风声后便是小腿上的传来的剧痛,加上枣红马本就跑的飞快,云衍失去平衡衰落在地,发出“嗯!”的沉重闷哼。 与此同时城门完全关闭,枣红马因为惯性一头冲撞在铁门上,倒地不起。 萧玄珏跳下马,一步步走到云衍面前,俯身钳住人的下巴迫使人匍匐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来,沉着脸冷声道:“为什么要走?” 从飞驰的马上掉下来,云衍这一下摔得不轻,胸口强烈的痛意告诉他大概肋骨断了一根,不过若不是萧玄珏那一箭射穿了他的小腿,如今一头撞城门上的可能就是他自己了。 “为什么?”云衍忍着痛轻笑:“答案殿下不是很清楚么?我已经多次恳求您让我走,是您强留我在身边的,呵呵。” “你!”萧玄珏气结,狠狠捏住云衍的下巴,“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回不回去!” “就算我跟您回去,您的到的也不过是我这个人,一句空壳而已!”云衍笑道,眼中满是不屈。 “好!很好!好的很!哈哈!”萧玄珏怒极反笑,松开手边拍着巴掌边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突然他伸手握住插在云衍小腿上的箭,一下抽了出来。 “啊——!!!”一声痛呼,云衍瞬间白了脸色。 箭是特制的,为了给敌人带来最大的痛苦和伤害,箭头上铸有倒刺。如果说箭进皮肉只是射穿一个窟窿这么痛,那么将箭拔出来就是连皮肉带筋骨一块拉扯出身体。 “你不是喜欢装作残疾的样子吗?既然如此,本宫就让你真的残疾罢!”直起身把玩着挂着一丝皮肉的羽箭,萧玄珏不再看云衍,用无比淡漠的声音道:“既然你一心想逃离,本宫就断了你这双腿,让你直到老死…都不得不陪在我身边。”然后对在城门边已经吓得呆住的蒹葭道:“将人直接带回东宫。” “是…是。”蒹葭应了声,对守城的士兵吩咐可以开城门了,不要影响百姓的正常出入,才喊着身边的左右侍从跑过来将几乎不能动弹的云衍抬起来。 “萧玄珏,我恨你!”进过萧玄珏身边时云衍狠狠道。 萧玄珏只是微愣,然后一跃上马调转马头,轻抚着飞雪洁白的鬃毛不去看云衍,哑着嗓子淡淡道:“只要能将你留在我身边,你要恨,就恨罢。”“左侧肋骨断了一根方才老夫已经为云公子解上了,箭伤只是伤及皮肉没碰到骨头,只要公子好好养伤就不会影响以后的行动。”王杰安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对蒹葭道:“唉,老夫这两年净为云公子看病了,就没消停过…” 蒹葭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道:“有劳王太医了,只是今日我请您为公子瞧病的事,还希望您不要告诉太子爷。” 蒹葭是背着萧玄珏请王杰安来为云衍诊治的,当时云衍被抬回来时已经陷入昏迷状态,腿上更是血流不止,但萧玄珏只当没看见唯有脸色铁青,进宫后将马送去马厩就回房了,竟没说找个太医为云衍包扎。她见云衍可怜又怕萧玄珏事后后悔,所以自作主张找了王杰安来。 现在听到云衍的箭伤并无大碍才算松了口气,送走王杰安她命人去抓药,回到床边看着面如金纸的云衍,终是不解:“公子,您这是何苦,太子对您难道不好么?您为何冒死也要离开呢?” “他对我再好,都不是我想要的。”云衍苦笑:“何况,他最后不是射了那一箭么,呵呵。” “那一箭太子是留了分寸的,否则以他的箭术公子不会只是皮肉伤。”蒹葭为萧玄珏辩解:“如果太子不射那一箭,您就要跟着马一起撞…” “你不用说了。”云衍打断她,偏头面向里侧:“我累了,你出去罢。” “……”蒹葭握了握拳还是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道:“如今王爷已贵为太子,我知公子是聪明人,以后不要再跟王爷作对了,免得自讨苦吃。奴婢先出去,您既然累了就好好休息罢。” ** “爷,您别再喝了,酒喝多了伤身!”张德胜满脸焦急的看着萧玄珏,放在身侧的手抬起来又放下,就是不敢将主子手里的酒坛夺下来,“爷,有话好好说,喝酒它…它解决不了问题啊!” “不用你管!”萧玄珏粗暴地吼道,一挥胳膊将桌上三四个空了的酒坛扫在地上,灌下一口酒,道:“张德胜,你说他为什么要走?啊?为什么?!!!”说着猛的站起身攥住张德胜的前襟将人拉进。 “这…”被对方猩红的双目吓得语塞,张德胜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我不懂爷在说什么…” “……”见张德胜一副要哭的表情,萧玄珏颓然松开手重新坐回去,“虽然我一开始对他不好,但后来也都尽力弥补了,甚至若不是这次父皇下旨将皇位传给我,为了他,我已经做好了放下的准备…我说过,我做了皇上,他就是皇后…他还能有什么不满的?!!!”说到最后,他一把将手里的酒坛掷到地上。 “咣!”一声,吓得张德胜打了个哆嗦,退后几步,小声道:“爷,您说的这些都对…可就算奴才是个宦官,也懂得谈情说爱…它…它不只是他要什么你给什么的事儿,宠着护着这些不算什么…得…得……” 萧玄珏抬起头扫他一眼:“得什么?” 张德胜一咬牙,“扑通”跪在地上:“情爱情爱,它首先讲究个两情相悦啊,云公子如果真如您所说一心只想离开,怕是他真的不…”偷偷抬眼看看主子,发觉人正僵着脸听自己说话,于是鼓起勇气道:“爷您何不就此放他离开,若云公子真的心中有您日后自然会回来,若是没有您…也省的留下来相互折磨…” “放他走?”视线从张德胜脸上掠过,空荡的如暗夜中最后一点星芒,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萧玄珏笑道:“呵呵,不可能,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骗我让我爱上他,如今,我已经不可能放手了…”说完他站起身用已经失去稳重的步子向外走去。 “爷!爷!您去干什么啊?”萧玄珏方才的那抹笑让张德胜脊背发凉,在叫了几声无果后,突然生出个不好的念头,急忙从地上站起来追了出去,“爷!不行,您不能去,这时候您不能去啊!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不然您会后悔的!!!” 刚喝过酒时脑中尚算清明,未几酒劲上来却觉头昏脑涨,从乾盛宫到云衍的清华楼一路走来更是脑中混沌。 “咣!”一把推开门,萧玄珏直接冲进了屋子。 清君侧_43 彼时云衍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毕,药也经蒹葭的服侍喝了下去,他正在闭目小憩。其实虽然闭着眼,又怎能睡得着,无非是不愿自扰。 既然走不了,或许就是天意。他不想让自己成为萧玄珏的软肋,如今看来,萧玄珏并非是会因他误国的君主,否则也不会舍得射那一箭。想到这里,云衍也不知自己是喜是悲。 如果萧玄珏不是深爱他,他就可以不用担心对方会因自己误国,就会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继续留在萧玄珏身边。 听到声音的第一瞬间云衍立刻睁开了眼睛,便看到萧玄珏赤红的双目,入鼻的是刺鼻的酒气。 “你喝酒了?”云衍皱眉,撑着床沿就要做起来。 萧玄珏上前一步攥住云衍的手腕,“我对你不够好吗?你到底想要什么?!” “……” “爷!太子殿下!”这时张德胜已经追了过来,见萧玄珏目次欲裂地责问云衍,忙过来掰萧玄珏的手,急道:“爷,您喝醉了,有什么话明日酒醒后再说,现在不适宜与云公子说话啊!”要不一会儿你们中哪个受到伤害,吃不了兜着走的都是我啊。 挥开张德胜,萧玄珏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逼视着云衍。 张德胜再次不怕死的扑上去:“爷,别冲动,否则明儿一早您就该后悔了。” “这里没你的事,滚出去!”萧玄珏对张德胜怒道。 “爷……”张德胜还想说,他想到之前萧玄珏失控时对云衍做过的事就害怕,何况今天萧玄珏还喝了酒,万一有个什么就… “张总管,你先出去罢。”云衍扯出个苍白的笑对张德胜道:“没关系,不会有事的。” “可…”望一眼云衍已经被攥到泛红的手腕,张德胜还是有些不放心,“真能行?” “嗯,你先出去。”云衍点头。 张德胜踌躇半天,终于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你还没回答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云衍将张德胜支唤出去,看着他虽然一脸苍白却强撑着笑,萧玄珏朝人逼近几分,浓烈的酒气喷在云衍脸上:“你到底想要什么?” 萧玄珏带来的强大压迫力让云衍有些不适,他向后仰着身子要避开,肋骨处的撕痛便格外清晰起来,“你先松手。” “松手?”萧玄珏嗤了一声,似是厌恶的摔开云衍的胳膊,“是指这样?” “嗯!”被剧烈的动作反弹,云衍重新倒回床上,断骨处传来的痛意让他忍不住闷哼,下意识用手捂住胸口的断骨。 望着云衍皱作一团的脸,萧玄珏扯开云衍挡在胸·前的胳膊,撩·开被子扯开他衣服的前襟,看到厚厚一层纱布时瞳孔缩了一下,继而笑道:“竟然有人背着我给你请了大夫,呵呵,你收买人心的本事还真不小,如何,这次你又使了何种手段骗了谁?” “……”云衍没说话,此刻的萧玄珏让他觉得陌生,毕竟那人已经太久没有用这种讥讽的语气对他说话了。 “怎么,这次是装聋还是作哑?是装瘸还是直接下不了床?”萧玄珏冷笑,指尖在云衍胸·前的纱布上游移,忽而狠狠一按。 “嗯!”云衍痛呼。 萧玄珏放轻了力道,冷笑:“很痛?” “……”不知道对方接下来要干什么,云衍静静望着萧玄珏却不敢再轻易有所动作。 “你也知道痛?”萧玄珏讥讽道,然后又拍着自己的心口自嘲地笑:“那你可知道,这样对你,看你受伤,听你亲口说恨我…我这里,这里…你摸摸看……”说着他拉住云衍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就这里,我比你更痛啊!你知道么,这一年我是多么小心翼翼极力在弥补你,我以为我做的已经足够多了,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别说了,求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不要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也不要问我为什么,我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出一切,更怕自己忍不住再次投向你的怀抱。 似乎没想继续为难云衍,萧玄珏没有继续折磨他,只对上云衍的视线,眸中翻涌着某种炽热的情绪道:“可就算我比你更痛,我宁愿你恨我,也不会放你走!是你骗我走进你的圈套,如今你要抽身而退,我不许。” 说罢便错开目光,再不看云衍一眼,冰凉的手指划过绷带的接口将结挑开,层层剥落露·出白·皙激肤上青紫红肿的瘀痕。 胸·前一凉,云衍使觉不妙,急道:“你要做什么?” 萧玄珏不做回答,低头吻了上去。细密的亲吻濡·湿的舌尖划过伤痕,炙·热缠·绵。 “额嗯!”不可抑制地轻颤,与萧玄珏多次**之后的身体,他如今已经非常敏·感了,仅是这样的亲吻就已经让他本能的兴·奋。 “住手,不要这样…嗯啊,不……”云衍知道自己不该沉·沦与此,他用手抵住萧玄珏的发顶阻止他的动作,“停下,不要这样。” 萧玄珏丝毫不为所动,一手拉住云衍的双手交叉按在头顶,另一只手隔着亵·裤握住对方的男*根揉捏,舌尖舔·弄着伤口。 “啊!”一股热流直冲小腹,云衍一个战栗,身体已经起了层薄汗,他哑着嗓子道:“萧玄珏,求你…不要…嗯啊…不要这样…”虽这样说着,本能却出卖了他,他已经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对方技巧的撩·拨下所起的变化,只得哀求:“我求你,不要对我这样…” 萧玄珏依旧不发一言,如同没有听到云衍的恳求,他只继续着自己的动作,唯有满脸的淡漠表情让云衍知道,他亦没有享受这场“欢·爱”,这只是他施给云衍的一种变相的类似于同归于尽的折磨。 想明白这点之后,云衍亦不再哀求,变得安静下来。 觉察出对方的安静,萧玄珏动作稍顿,没有去看云衍的表情而是退下了他的亵·裤,让那个已经喷张到紫红的羞·耻部位完全暴·露在自己的视线之下。 “……”云衍再次瑟缩了一下,“别看了,你羞辱我还不够多吗?” 萧玄珏没说话,拿指尖轻轻一碰顶·端,就有透明的液体从小孔渗出来,云衍的形状很漂亮,面部僵硬了片刻,萧玄珏低下头张口将那个活物han了进去,不断晃动头部让自己的湿·热的口腔包裹住对方的分,身。 “嗯啊!”云衍全身因为兴奋而颤抖着,他不可抑制地叫出声,“嗯嗯…啊…不…额…”一边为自己发出的声音而羞耻,一边又忍不住要多要一些,这种源于心灵和身体的刺激几乎把他逼疯了,只得再次哀求:“不要这样…嗯嗯…你疯了,用…用嘴…啊啊…你是太子…不可以…啊!” 萧玄珏却不理他,依然卖力的舔·弄吮吸着那处活物,不断晃动头部让云衍的那处在自己嘴里抽·插,哪怕到最后顶到深处生出呕吐感也都忍着,极力趣悦着云衍。 “嗯嗯…萧玄珏你难道非要这样…啊…作践你自己吗?嗯啊…快停下…”云衍话不成声。 萧玄珏不为所动,用力一吸。 “额啊!”小腹一紧,云衍失控将**洒在了萧玄珏嘴里。 “呕——”液注冲击到喉咙深处的某处,强烈的干呕感涌了上来,萧玄珏直起身用力捂住嘴平复了这种异样感将含在口中的腥·涩液体吞了下去。 长出一口气,释放后全身无力的云衍喘着粗气,萧玄珏也好不到哪里去。第一次为人做到这地步,他唇角甚至还挂着一缕浊·白。 “萧玄珏,你现在是太子了,你非要如此作践你自己吗?”云衍哑声道,望着萧玄珏的眼中含着丝怜悯与心痛。 “作践?你认为我这是在作贱自己?”萧玄珏嗤笑了声,将云衍在挣扎中变得凌·乱的长发理顺着,用轻柔但没有起伏的声音说出了从行事以来的第一句话:“我爱你,为你做这些是理所应当,为何是作贱?如果你也爱我,就不会认为这是我在自降身份了。云衍,你说你爱的不是我,我信…但……我还是不会放手。” “你…?”云衍张大了眼,萧玄珏的神情让他有些慌,如果萧玄珏发怒动手倒是正常,如今一脸平静的说话做事却反常起来,“你醉了。” “我是喝了酒,但还没有醉。”萧玄珏淡淡道:“相反,清醒的很!” “可…唔唔…”还未说完却被人用唇舌堵住了嘴。火热的舌带着烈酒的香辣与精,液的腥涩混杂顺着那一吻侵入口腔,每一下都如啮咬般带来痛意,深入骨血。 萧玄珏一边亲吻一边三两下解除自己下半·身的禁锢,用早已忍到极限的分,身对准云衍的入口一个坚·挺。 “啊!!!”被撕裂的痛楚让云衍本已叫到沙哑的嗓子再次发出高亢的音调,脸色瞬间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萧玄珏也好不哪里去,紧涩而未加润·滑的隧道让他每一次进出都得忍受被绞断一般的痛意,但他并不打算放手。 方才趣悦云衍只是他对云衍的温柔,既然对方不要,现在,他要给自己一个交代。将云衍修长的双腿高架在肩上,萧玄珏扣住云衍的腰迎合着自己进出的动作,使每一下挺·入都到达最深,高热的窄壁几乎把他逼到疯狂。 “啊啊!额嗯!”被激烈的撞击弄得头晕目眩,小腿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而裂开,血水染红了纱布,胸口的痛意亦越发明显,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每一次都如同被顶到云间又狠狠摔下,眼睑变得沉重无比… 多次抽·插后裂口渐大,血液迅速将床褥染红同时也润滑了隧道,萧玄珏红着眼睛忘情的不断进出,哪怕对方已经毫无反应昏了过去。 从下午一直到三更,萧玄珏不知自己在人体内进出过多少次,哪怕发·泄后他也不愿退出来,变换着姿势和位置,好像要一次性将人用坏从此再不挂念,到最后他抽身而退时云衍退到一半的亵·裤已经被混合着白·浊的鲜血染遍,床上更是一片狼藉。 望着早已经昏死过去的人,萧玄珏今晚难得露出一丝除了淡漠之外的表情。 神情悲戚地望着云衍,他颤抖着指尖轻轻抚摸着对方哪怕在昏迷也因为痛楚而紧皱在一起的眉头,那人眉心是不断渗出的冷汗。 紧抿着唇,萧玄珏披上衣服留下一盒药膏拉开门走了出去。 ☆、昏倒 清君侧_44 一年后。 清华楼前,几个身着宫装打扮俏丽的小丫鬟手里各捧着一幅画匆匆而过。 “哎,你说先皇都已经入葬一年了,太子怎么还不登基?”一个小丫鬟道。 有人答:“太子爷在先皇入葬时不是说了么,为了祭奠先皇以尽孝道,他要将登基大典推后一年举行。” 另一个恍然:“是了。”然后又道:“太子可以推迟登基的时间,但是他已经到了选妃的时候吧,这太子妃将来可是要做皇后的,位置总不能一直空着吧?” “可不,柳大人他们已经联名上书好多次了,让太子尽早选妃也好在登基那日把皇后的册封大典一起办了!但是不知为何太子一直不同意,也就是昨日经柳大人一番劝说才同意今日瞧瞧这几位秀女的画像的…” “哎哎哎!你们几个说什么呢,主子的心事是你们能议论的么?还不快点走,太子怪罪下来担待得起么?”领头的大宫女喝了一声,几个碎嘴的小丫鬟立马噤了声,抱着画像低眉顺眼地跑开了。 “公子…”见原本手持水壶弯腰给菜苗浇水的人已经倒空了水却不见直起身,望着方才那几个小丫鬟经过的宫门口,明显心不在焉的人,蒹葭生出些心疼的感觉,从发怔的云衍手里接过水壶,道:“公子若累了就歇歇吧,咱宫里虽然冷清,这些蔬菜却是不缺的,您不用亲自种。” 云衍回过神来收回目光,在太阳下站得久了确实有些疲累,额角带着层细密的汗珠,脸颊也红扑扑的。走到菜园旁边的一个圆桌旁坐下,蒹葭给他倒了一杯茶,又递过来一块浸了凉水的帕子。 “公子擦擦汗吧。”接过茶和帕子,云衍对蒹葭笑道:“我种这些菜不是自己吃的,既然不能踏出清华楼半步,总要找些事情打发时间罢。”顿了顿,他面带歉意道:“倒是苦了你,帮我把花园里的花都移出去又找来菜籽种上。” “这些都不算什么,能为公子做事蒹葭已经很开心了。”蒹葭道。 云衍笑了笑没说话,放下茶杯,他望着眼前的一片翠绿,目光柔和。 微风吹过菜叶摇曳,虽比不上百花的香气却更让人感到宁静,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跳脱世俗的宁静。 曾经,他也有过这样一个菜园,里面种满了他亲自浇灌的蔬菜,眼见得到了丰收的时候却因为要回皇都与萧玄珏成亲而误了收成,如今人是事非,也不知那菜园还在不在了。 那晚之后,萧玄珏只留下一盒药膏就离去,接着张德胜便来传旨,命令云衍此生不得踏出清华楼半步。 此生?刚苏醒过来听到这个旨意时云衍便苦笑,这人当真说话算话,要将自己留在身边锁在深宫一辈子啊。 内外皆伤,等云衍能下床时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了,三个月里萧玄珏再未出现在他面前,此后的一年更不曾来过清华楼。 既然自己终身不得踏出清华楼半步,云衍闲的无聊时突然想到自己曾经的菜园,于是就让蒹葭买了菜籽,二人一起收拾着将院子里的一个小花园改成了菜园。日日早起浇浇菜捉捉虫松松土施施肥,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如果不去想那些烦心事,云衍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曾经的那间草屋,守着一方菜园便是他的整个天地,一年下来,气色倒是好了许多,原本被折腾的皮包骨头如今身上倒有二两肉了。 可是,虽然他有意忘记一些事,却总能听到关于那人的某些风声。 比如萧玄珏一直以太子的身份主持朝政,坚持为先皇守孝一年不登基;比如西疆与东莞两国在边境打起来了,萧玄珏派哪个将军去平乱;比如萧玄珏不知从何处得到云青城在两国交战时与西疆大将马晋安私通的信件,以私通敌过意图谋反之罪革了他的职,收押查办,而新上任的丞相姓柳,二十又九的年纪,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比如柳丞相年纪轻轻资历尚浅却任丞相之职,定有过人之处,只是如何过人却不得而知,只知道他有一副美赛潘安的好相貌… 这些消息无非是有宫女太监从门前过时议论几声被云衍无意听到的,或者是花无醉来看他时告诉他的。说来奇怪,萧玄珏下令云衍终身不得踏出清华楼一步,几乎将他所有与外界相连的途径都断了,却独独留了花无醉一个。 花无醉每次来时都把云衍拉进屋劝他,让他把话与萧玄珏说开,不然二人这样一直冷战下去不是办法。 “别傻了,先皇说让你离开阿珏你就宁愿死也要离开?你只说不要自己成为他日后授人以柄的软肋,但我相信阿珏他有能力保护你保护他自己,如果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你们之间不可以?”这是花无醉的原话,说这话时他似乎真的放下了对云衍的感情,或者深埋在心底,“明明你们就是相爱着…” “你说的我都懂,但我冒不起那个险。”云衍苦笑,“为他守住江山已经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了,否则两年前我不会回来。” “你…你怎么这么固执!”花无醉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可知朝堂上众大臣正给阿珏选太子妃呢!” “咣!”手一抖,云衍将瓷杯摔得粉碎,他的脸色因为自己的失控而发白。 “唉——”花无醉见他瞬间惨白的脸色叹了口气,俯身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来放在桌上,软下语气道:“你也不用着急,虽然那些大臣催得紧,但阿珏一直还没表态呢。我看他听到此事后铁青的脸色,定也是不愿立妃的。我知道他虽然嘴上什么也不说,但心里一直给你留着那个位置。” “……”静默片刻,云衍轻声道:“你还是…劝他尽早立妃罢,也好早日为皇室绵延子嗣…” 后来又说了什么云衍记不大清了,只记得从那之后至今半月,花无醉亦再没来过。现在 便听到柳仕藉昨夜与太子长谈一夜求来今日太子答应看秀女画像的消息。 既然答应看画像了,应该就是答应选妃了罢。长出一口气,云衍起身想继续浇水,“蒹葭,你再去取些水来,我…”刚起身却眼前却一阵晕眩,只听到蒹葭焦急的声音:“公子,你怎么了?!”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王太医,公子怎么样了?”蒹葭焦急道,方才云衍突然晕倒可把她吓坏了,因为之前王杰安说云衍如果调理不当只剩一年的寿命,如今却多活了半年还多。 这半年云衍的气色很好,而且还能浇水施肥与常人无意,所以她以为云衍的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好转,今日突然一晕,简直让她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忙把王杰安请来了。 此时云衍已经醒过来了,王杰安为他切了脉又询问一些近日的状况,最后似乎松了口气,道:“没关系,公子这是在太阳底下待的久中暑了,我开些清暑解毒的方子蒹葭姑娘去煎来就好。”说着就在纸上写了一副药方。 “是是是。”蒹葭也松了口气,忙接过药方道:“我这就去给公子抓药煎药。”然后跑了出去。 “唉——”等蒹葭走远,王杰安叹了口气。 “王太医,现在没有其他人,你可以说了,我体内的寒毒是不是…”云衍轻声道,脸上带着丝淡淡的笑意。 “实不相瞒,确实是你体内的寒毒…”王杰安道,“之前的那颗火莲炼制的丹药已经不足以压制你体内的寒毒,若不是之前服下的那颗火莲丹,您撑不过这一年,可如今如果不尽快服下另外两颗,您还是会…撑不过三月…” “剩下的两颗?呵呵…”云衍轻笑,从他脸上看不出对于死亡的畏惧,“火莲乃西僵国圣物,要得到谈何容易。”顿了顿,他道:“王太医不必为云衍费心了,这两年您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公子千万不要这样说,老夫也是封了皇上的旨意权利配合公子的行动。”王杰安道:“虽然两年里在公子的病情上老夫多次对王爷夸大其词弄了虚假,但这次,您的寒毒却是真的拖不得了…” “多谢王太医关心,云衍心中有数。”云衍仍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像生病的那人不是他,“倘若我不用药,还能维持与常人无异多久?” “这个…就要看个人的意志和体质了,老夫也说不准。”他看向云衍:“公子不会打算不用药罢。” “……”云衍笑了笑,没有说话。 王杰安反对:“这可使不得,虽然没有火莲,但是如果用普通的雪莲之类的代替,也可以减轻些痛…” “公子,药煎好啦!”蒹葭端了药进来,见王杰安还没走,有些奇怪:“王太医您还没走啊?” “哦哦,我这就走了。”蒹葭一来,王杰安要说的话都不方便说了,于是起身要走,不忘交代一句:“老夫说的话公子可要放在心里,好好考虑才是。” 云衍点头:“我记下了。” “公子,吃药吧!”蒹葭端了药碗过来,一边喂云衍一边问:“王太医似乎还有话没说完,他让您考虑什么啊?” 被药苦的微微皱眉,云衍道:“没什么,他只是让我注意身体,以后不要在太阳下太久以免再次中暑。” “奴婢也劝公子少干那些粗活,虽然咱宫里清冷了些没什么人来,但是也吃的喝的都不缺,是您非要…看罢,累出病了。” “我不想喝了。”云衍望着蒹葭手里的药碗有些为难。 蒹葭不依,“还有好多呢,再喝些罢。” “中暑而已,现在我已经好了。”云衍微笑,其实这只是一碗解暑茶而已,对他的寒症无益,喝多了反而不好。 蒹葭看看云衍的脸色确实比晕倒时好些,于是妥协:“好吧,不过您今天要好好歇着,不能再劳累了。” “嗯。”云衍点头,看着蒹葭将药碗放在桌上,开口不轻不重地叫了她一声:“蒹葭。” “哎,公子怎么了?”以为云衍有什么吩咐,蒹葭跑到床前。 云衍道:“西僵近日与我们的战事如何?” “啊?”蒹葭一愣,“好端端的公子怎么问这个?” “怎么说我也是东莞的子民,不能上战杀敌也该关心国家大事罢。”云衍笑道。 蒹葭道:“听说现在战事正紧张呢,别看西僵比我们小了许多,也不及咱们发达,但是这次他们却一连攻下咱们三座城池,花将军过几日也要出征了。” “这几日他没有来看我,原来是去准备出征了。”先皇驾崩一年,太子还未登基,西僵选在这个时候侵犯,无疑是对他们最有利的时候,也难怪东莞会节节败退连失三城。 如此说,萧玄珏此时应该是最累的时候罢。而大臣又在此刻逼着他立太子妃,不知那人如何应对的过来。 “你有没有听说,今年送进宫的秀女中,有特别出色的?”云衍道:“不只是样貌,还有品性,能够母仪天下的?” “公子…”蒹葭心中抽痛,但还是道:“秀女进宫时奴婢去看了,柳大人的妹妹柳絮姑娘也在里面,她不仅长得水灵,更是熟读诗书,文采学识当真不比柳大人差多少呢!” “柳大人?”云衍怔了下:“可是可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柳丞相?” 清君侧_45 “对啊。”提起柳仕籍,蒹葭赞不绝口:“柳大人不仅有学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长得好看,好些事太子都听他的意见…呀,我给您说这些干什么。”蒹葭连忙捂住嘴。 云衍却没有在意,笑了笑:“关于柳仕籍的事我也听说了,此人帮着太子处理国事,行事周全,决策果敢,朝中大事他都游刃有余,的确是栋梁之才。今日太子决定选妃,不也是他昨夜通宵劝说的功劳么?” “嗯,奴婢向公子保证,太子爷跟柳大人的关系可清白着呢!” “……”在蒹葭信誓旦旦说完,云衍定定望着她好一会儿才“噗”地笑出来:“傻丫头,你对我保证这些干什么?” “这个…呵呵……”蒹葭也忍不住笑了。 ☆、大结局 白日里突然昏倒,醒来后虽然并没有感觉到太多不适,但不知是否与无意中听到的萧玄珏要选妃充实后宫的消息有关,云衍一直昏昏沉沉疲懒的很,早早吃过晚膳就歇下了。 半夜迷迷糊糊睡着,云衍一侧身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搭在自己腰间,登时吓出一身冷汗睡意去了大半,拿手一摸,竟是一条胳膊,才发觉自己正被一人搂在怀里,脊背就贴在对方心口。 “醒了?”一声低沉不失清醒的嗓音,可见对方一直没睡。 云衍瞬间僵住,一年真的有这么久么,久到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此时抱着他的那人是萧玄珏,久到他已经将对方身上的气息全忘记。 “听说今天你突然中暑昏倒,现在可好些了?”萧玄珏只是很轻的环住云衍,不带丝毫□□的动作。 一年来萧玄珏从未踏足过清华楼,云衍以为萧玄珏已经恨极了他,却不知他今晚来又是为了什么,所以一直沉默着不说话,更没有回过身去看萧玄珏。这时身后的萧玄珏突然动了一下,额头抵在他后颈,于是云衍全身绷得更紧,他尽量放缓呼吸装作还在睡的样子。 “你不用动,我只想抱抱你。”萧玄珏低声道:“你也累了,睡吧。”说完这句,萧玄珏放轻动作调整了一下睡姿既能抱着云衍又不会使他不舒服,就不再有其他动静了。 又等了一会儿,发觉对方真的没有其他动作,云衍才逐渐放松身体。待听到身后传来再次逐渐均匀的呼吸声后,他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朝身后那个怀抱靠近几分。 他还是贪心了。 三个月。今夜,这个拥抱或许是二人最后仅剩的一点儿温存了。 不知为何,后半夜云衍睡的格外踏实,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如往常一样他睁眼后翻身,才刚一动却发现有什么不对,身边似乎还坐了一个人。 萧玄珏不知何时已经起床了,正坐在床边望着云衍的睡颜,哪怕对方已经睁开眼睛他也没有要错开视线的意思。 若说昨晚云衍是装睡不愿面对萧玄珏,此时四目相对却是躲也躲不过了。在对方的注视下坐起来,又在对方的注视下穿上衣服,一举一动,他都尽量做得不急不徐从容不迫,不让萧玄珏看出半点儿破绽。 萧玄珏也不急着说话,只等云衍将衣服穿好再没有其它事情可以做用来逃避只得静坐着听他说话时才开口:“云衍,我要立妃了。 “我知道。”云衍淡笑。 萧玄珏没有表情,又道:“如果你现在说反对,我宁愿犯众怒也不会委屈你分毫,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云衍依旧微笑:“恭喜太子。” “云衍!”萧玄珏的声音陡然沉了几分,“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也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机会。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真的希望我立妃?” “是的。”云衍笑着点头:“我不希望被人说成是魅惑君主的妖人,但现在因为您久久不立正妃,朝中已经有许多大臣说我以男子之身侍君欢,祸及我东莞命脉了。” “你在意这些?”萧玄珏的眸色沉了几分,“你可知道为了保住你,这几日我承受了来自朝中的多少压力吗?大臣联名上书让我逐你出宫,甚至有人在宫门外长跪不起以死相逼。如果你在意这些议论,那么我多日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我也会累,云衍,我累了!” 萧玄珏说的没错,他累了,很累,这一点从他眼底的乌青和充血的眼睛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定因为选妃一事而多日不得入睡了。 但云衍还是道:“我不在意。”云衍摇摇头,“如果是我心爱之人,为了他,我不会在意这些议论。但是对您…呵…我凭什么承受这些?”勾起唇角,云衍缓缓道:“要么我走,要么哪怕老死宫中,我都不会动摇分毫。” “本宫知道了。”萧玄珏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云衍,点头沉声道:“本宫会遂了你的愿,安心纳妃、封后、生子、治国,而你,就与你爹…一起上路罢。” “上路”二字是什么意思云衍多少也能猜出几分,只是没想到萧玄珏会将事情做得这么绝。一道令下来,云衍被打入天牢与云青城关在了一起,罪名是“私通西疆,嫁祸太子,外戚弄权,意图谋反”,简简单单十六个大字,让他彻彻底底再无法翻身。 自然,这些事情云衍都不曾做过。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来往的书信、各种作假的账簿、送礼的礼单、还有人证——一个操着满口流利西疆方言的士兵,一桩桩一件件皆搬到云衍面前让他无从辩驳。 实则,萧玄珏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争辩的余地,他也从未想过争辩什么。 萧玄珏为萧惘洗脱了罪名,说一切都是云衍父子勾结外敌设计有意嫁祸,可惜萧惘太子被废已成事实无法重新上位,于是将他重新接入宫中,赐了“长思殿”给他,名为静养实则放在身边监视,以免太子旧部死灰复燃。 云衍知道,萧玄珏不可能再短时间内就将一切安排的这么妥帖,虽然看起来有诸多漏洞却让人找不到丝毫证据证明云衍无罪,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经计划很久了。 或许早在一年前,萧玄珏就已经做好了如果云衍不能安心待在他身边,就宁让玉碎不留瓦全的准备。 从清华楼被押往天牢的途中经过盛乾殿,云衍终于见到了这次选进宫的那批秀女。柳仕籍之妹是哪一个云衍认不出,不过围坐在萧玄珏左右的七八名妙龄少女,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姿容不俗谈吐举止间也是大家风范,据说这次选秀是丞相柳仕藉亲自操持的,可见他确实费了一番功夫。 按律例前朝官员是不可进入后宫的,但柳仕藉却得了萧玄珏的特许能够随意进出盛乾殿。能够帮萧玄珏将伪证做得滴水不漏,能以一人之力说服太子充实后宫,更能从几千名适龄女子中选出适合太子妃的人选,的确是萧玄珏的左膀右臂。 不知萧玄珏有没有看到云衍离去的身影,或许是没看到,又或许是看到了却故意视而不见。柳仕藉此刻就坐在他身边,而他心底清楚,柳仕藉不仅仅是个博古通今的学士,这个人的眼界、心机,甚至比当年的云青城还要厉害。 柳仕藉深知一个帝王需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能够做什么,他比萧玄珏的头脑更清晰态度也更果决。将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尤其是身为帝王,无疑是危险的,但是如果放这人离去,更是一种危险,倒不如放在身边好好加以利用,毕竟目前为止柳仕藉所做的一切的确是为了东莞。 云衍知道,或许比起自己,柳仕藉更适合留在萧玄珏身边,他不能为那人做的,柳仕藉都会一一替他完成。君君臣臣,是云衍面对萧玄珏时永远也做不到的,但柳仕藉可以。 因为,他是一颗萧景瑞花费了二十八年苦心栽培的,专为辅佐新帝而存在的一枚棋子。二十八年,云衍不知他与柳仕藉谁更可怜一些,萧景瑞用十八年将他打造成逼萧玄珏断情绝爱的工具,又用二十八年让柳仕藉成为辅佐帝王的棋子,至此他们二人注定要为了萧玄珏为了东莞而失去自我,成为萧玄珏王座下的一颗垫脚石。 也许,最可怜的那个应该是萧玄珏,因为永远都不会有人告诉他,他的一生都在自己父皇的操控之下,他的王位,他的爱情,都是被萧景瑞步步为营提前设计好的,哪怕这些设计耗费了难以计数的无辜性命。 一个月后,新皇登基大典,同时也是皇后的册封大典。 云衍跪在殿下,脊背挺得笔直,尽管经过长期地拷打使得原本洁白如雪的袍子沾满血污,而他也虚弱的好似一阵风就能轻易将其吹倒,淡粉色的薄唇紧紧抿住,唇角还挂着未来及干涸的血丝,墨黑未束的长发垂到腰际,因为长时间缺乏调理,本来柔顺的发梢变得干枯毫无光泽,乱糟糟的拧作一团。 不管朝堂上的众大臣正以怎样的眼光看他,云衍只苍白着脸色一瞬不瞬地望着端坐在龙椅上的人。 刚受到册封的皇后他已经见过,不姓柳,姓穆,穆芷欣,是个虽然算不上倾城却眉眼间都透着灵秀的女子。 当时萧玄珏与穆芷欣执手从云衍身边走过,二人视这跪着地人如无物。萧玄珏身穿裁剪得体的明黄色皇袍,上面绣着的五爪金龙正脚踩祥云睁着双威严的龙睛与新皇一起俯视群臣,而穆芷欣凤袍加身,如云的黑发盘成繁复的髻,凤冠、步摇、金钗,薄施粉黛,浓淡怡人,就算是云衍也生出他们才应该并肩站在一起的念头。 新皇新后,万民敬仰,在山呼的“万岁”声中,所有人的,目光皆聚焦在祭天台上的两个人身上。是啊,莫说东莞没有立男后的先例,就连寻常百姓都很难接受一个男的做皇后罢。如果萧玄珏身侧站的是他,他不清楚为此萧玄珏将要承受多少来自群臣来自万民的压力。而现在这个结果,应该是再好不过的罢。 册封大典后不久萧玄珏就让新后坐着他自己的步辇回寝宫了。此时大殿刚结束不久,萧玄珏正在拟写一道圣旨,从云衍所跪的位置恰能看到他握着上等狼毫的手指骨微微泛起的青白。 “咳咳,咳咳咳…”云衍勾起唇角扯出一抹凉薄的笑,牵扯着积累下来未愈的内伤使他轻轻咳嗽着,体内的寒毒本就无药可医,经过连日的牢狱之苦,他已经没有多少气力硬撑了,但望向萧玄珏的眼神却依然倨傲。 所有人都不做声,等待着看那位年轻的帝王会如何处置这个“魅乱后宫”的妖人。 萧玄珏身后站着的小公公被这沉闷的气氛压抑的有些焦躁,他不安地搓弄着衣角,眼睛时不时瞄向自家爷在明黄色绢布上落下的字迹,却越看越是心惊。抬头看看殿下跪着的瘦削人影,回想往日种种,他心中竟是生出一丝不忍来。 柳仕藉站在众大臣的首位,对于云衍的倨傲,他投来的目光含着一种救赎般的悲悯。云衍懂得他这种悲悯背后的含义,那是一种宣告,在今后的数十年,能站在萧玄珏身边的人将是柳仕藉。与其说这是一种幸运,更大的这是一种不幸,因为这意味着他要承受的远比现在多出太多。 云衍庆幸,自己马上就要解脱了。 落下最后一笔,萧玄珏大力地将手中狼毫朝着云衍掷了过去,立刻就有数点乌黑的墨汁飞溅到他苍白的脸上,与上面的血迹混淆在一起,斑斑点点。低下头默默望着被摔折的毛笔,眸色变得深沉,没有抬手去擦拭一下脸上的污渍,云衍还是一动不动。 萧玄珏危险的眯起眼眸,冷峻的脸庞更是带着狠厉。见跪在殿下的人还是一副稳如泰山,丝毫没有要辩解的意思,萧玄珏怒火中烧,“腾”得从龙椅上弹起来,大步走到云衍身前,捏住他尖削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冷冷道:“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说的? “回皇上,罪妾没有。”下颌上的痛意使他微微皱眉,云衍知道萧玄珏这是在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他在等自己向他求饶。但是云衍不会,时至今日,他已经亲眼看着萧玄珏一步步走上那个位子,心愿已了再无所求。强忍着痛扯出一抹笑来,云衍淡笑道:“如今天下已经是皇上的了,罪妾有无罪过,不也仅凭皇上您一句话么?” “混帐!”萧玄珏怒喝,一掌将云衍掴倒在地,他眼中的怒火几乎将地面烧出个窟窿,“你说出这种话来,是当真不知死活了!” “罪妾活着…对皇上是一种折磨,更使皇上您与众大臣之间心生隔阂,倒不如死了干净。”尽管现在没有多少力气了,但云衍还是撑着从地上站起来又再次跪在萧玄珏脚边,他低下头,优雅地拭净唇角方流出的血线,轻轻笑道:“求皇上…赐罪妾一死以清君侧,求皇上…重振朝纲…” “好!好!好!”萧玄珏那一掌掴出去后半天没收回,他愣愣瞧着云衍倨傲倔强的样子,怒极反笑,拍着手掌连说了三个好字。转身一掀衣摆重新坐回龙椅,他抓起拟好的圣旨泄愤似地狠狠甩到张德胜脸上,喝道:“念!” 张德胜被那道明黄的圣旨砸了个措手不及,他望望殿下跪着地清隽的人儿又看看萧玄珏阴沉的脸色,犹犹豫豫道一声:“皇上…云……” “你要陪他一起死?”萧玄珏一声冷喝,如兽的厉眸狠狠扫过去。 “奴才不敢!皇上饶命!”张德胜吓得“噗通”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打开被揉作一团的圣旨,捏着嗓子抖抖索索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罪相云青城之子云衍,以男子之身侍于君侧,魅乱后宫,残害太子,妄图与其父狼狈为奸,动摇国之根本,其罪当诛。故赐毒酒一壶,白绫三尺,令即刻上路。云氏一族,九族连坐。世代不可再踏入皇城一步!钦此——” 张德胜一口气念完,再次瞥了眼萧玄珏,见他只是半闭着眼睛向后靠在椅背上,并没有说话。他拿着圣旨到云衍面前,俯身无奈叹道:“云公子,接旨吧。” 清君侧_46 云衍平静无波的眸光闪烁了一下,轻轻抬手将那块明黄绢布攥紧掌中,垂眸叩首,声线清冷:“罪妾,谢主隆恩!” 听到对方不卑不亢的清冷嗓音,萧玄珏张开眼来,如兽的眸子泛着寒光,冷冷道:“来人!赐酒!” 话声未落,马上就有小太监端了托盘进来,托盘上有一壶酒,一个杯盏,还有一块叠的方正的白绫。 “云公子,您自个儿选一个吧。”张德胜心有不忍,说完这一句就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云衍淡然轻笑,拿起酒壶也没用杯盏,直接仰头灌下。鸩酒过喉,热辣的灼烧感随着酒液的下咽传遍五脏六腑,终于让他难过得落下泪来。 饮鸩止渴,明知是毒,他却甘之如饴。可他最终还是错了,他看错了萧玄珏,也看错了自己。 三年,他做了萧玄珏三年的正妻。 他以为,自己为萧玄珏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如今毒酒过喉他才尝到噬心之痛。明知萧玄珏早就计划了今日,他饮酒前一刻却心生奢望,乞求那人不要心狠至此。到了最后一刻,他却突然不知那人有否真正爱过自己。他以为,他们之间就算没有爱,也会有几分情分在。 可他以为的倒底仅仅是以为罢了。 三年来,他全心助萧玄珏夺取帝位,却在那人登基之日被一道圣旨赐死。 有殷红的液体自口中涌出重新灌进酒壶,那些入口的鸩酒便带上自己的血腥味儿了。“咣”,白玉的酒壶终于随着他的脱力摔在地上,玉碎,血染一地。他最后漾开唇角扯出一抹笑来,嘴唇微动,喃喃轻唤:“子晏…” 你只知我曾为你写下《清平乐》,你可知道,我最爱的却是《蟾宫曲》。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以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侯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我说过,行之不是你的枕边妻,而是你的手中剑。飞鸟尽,良弓藏,你终于不再需要我了。 视线模糊的那刻,他再次看到柳仕藉带着悲悯的眼神,他问:“云行之,你可后悔?” 云衍想笑着说:“不悔。”却只来及勾起唇角,终究没有力气发出半点儿声音了。 ☆、续·一 续一 据东莞史书记载:景帝三十七年,太子萧惘被废,改立晏王萧玄珏为太子,同年,皇帝猝。次年,新皇登基同时册封新后,改国号为“玄”,称“玄帝”。 有人记得景帝无能以致外戚干政,有人知道原太子萧惘遭人陷害与皇位失之交臂,更有人看到新皇励精图治呕心治国。 传闻新皇每每批阅奏折到三更,为国事忧心要依靠安寝茶才能浅眠;传闻新皇洁身自律,后宫三十六座宫院却只有皇后一人;传闻… 而有关那个曾在皇城多次引起轰动的东莞国第一位男妃,竟然半点记载都没有。“晏王妃”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从东莞的历史中消失了,或许更久以后,也会从皇城百姓甚至更多人心中消失罢。 一年后。御书房。 轻烟缭绕,似薄雾弥漫,宁神香的气息氤氲在房中,将龙案后端坐的男子衬托的更加冷峻威严。 那人身穿绣有龙纹的明黄色锦袍,头发用紫金钗束起,半低着头只留给人他坚毅的侧脸,凌厉不失深邃的墨蓝色眼眸,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有些干燥显得有些苍白,眼角微微的细纹说明了岁月的痕迹,也使他显得更觉成熟。 萧玄珏正低头看着花无醉从边疆传来的战报,如刀削斧刻过一般的脸侧线条尤为凌厉,让人望而生威。 一年前花无醉出征西疆,至今整整一年未回,每次传回的消息都是“此战大捷”“西疆退兵百里”之类的喜讯,但他从未提及何时才能一举击退西疆大军班师回朝,更没有说任何除战情之外的消息。 萧玄珏知道,花无醉还在为一年前那件事记恨他。也就是在一年前云衍死时,他才知道,原来花无醉爱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云衍。 “咳咳!”喉头微堵,萧玄珏轻轻咳嗽了声随手端起肘边的茶水喝了一口,将那股上涌的闷气压了回去,重新拾起奏折要看时却有一人急匆匆跑了进来。 “皇上!皇上!”张德胜一副火烧了屁股的架势冲进来,但见到屋内这么重的宁神香的味道还是将要禀报的要事放在一边,说起了他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皇上,您怎么又将香点得这么重,太医说了宁神香点太多对身子不好。” “行了,朕心中有数。”萧玄珏道,丢下手里的奏折,见张德胜惊慌未定的样子不禁皱眉,“什么事这么慌张?” “回皇上,皇后娘娘要生了。”张德胜急道。 萧玄珏却很冷淡,重新拿起手中的奏折批阅着,道:“皇后产子去请产婆便是,你跑来朕这里做什么。别忘了你现在是朕身边的总管太监,如果想跑去皇后身边做跑腿的,直说便是。” “皇上!”张德胜急得在原地团团转,他家爷在一年前那件事之后变得越发不近人情,现在连皇后生产他都不管了。可是曦凤宫的那位难产,正哭着喊着要见皇上一面,产婆说了,再生不出来大的小的都可能保不住。 “咳咳。“萧玄珏又咳嗽了声,淡淡道:“没什么事你就出去吧,对了,茶凉了,去添杯新的来。” “皇上,您就去瞧一眼罢。”见对方依旧无动于衷,张德胜跪下来,恳求道:“皇后娘娘难产,奴才方才瞧见了,几名小宫女抬着血水一盆盆往外倒啊。皇后娘娘要见您最后一面,您要是不去小皇子生不出来,她们母子都难保。” “难产?”萧玄珏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张德胜。 张德胜忙点头:“是是,还望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如果娘娘顺利诞下龙子,将是万民之福啊。“ “…”萧玄珏沉默,低头不知想着什么,半响才咳嗽一声,道:“你随朕去看看。”声音有些沙哑。 许是坐得久了起身的动作又有些急,站起来时萧玄珏明显晃了一下,及时扶住龙案才没有摔倒。 “皇上!”张德胜也看到了,忙从地上爬起来去扶萧玄珏,却被萧玄珏挥手拒绝了。 “朕没事。”萧玄珏道,略显苍白的嘴唇抿成一道直线。挥袖隔开张德胜,他先一步走出御书房。 张德胜站在原地望着对方坚毅笔挺的背影,萧玄珏那几声咳嗽似乎还响在耳边,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也能猜出几分,但人死不能复生,他一个做奴才得能尽的只有自己的本分,其它的再想管就是在拿生命开玩笑。 “欸!”重重叹了口气,张德胜抬步追了出去。 *** 曦凤宫中挤满了人,太监丫鬟产婆太医,所有人都焦急地进进出出,热水烧了一锅又一锅,浸了热水的帕子换过一块又一块,眼见得近了黄昏屋内的情形还是丝毫没有进展。 “皇后娘娘,您再使点儿劲哪,用力,用力!”产婆的嗓子也已经喊哑了,但为了即将出世的皇子更为了自己的性命,她还是在不断鼓励着。 “皇上呢?啊——本宫…本宫要见皇上!”双腿被分开架住,胳膊也被几名小宫女按住,紧紧抓住床单的手背上满是暴起的淡青色血管,穆芷欣满头虚汗头发黏在一起,已经吼得快发不出声音却还在坚持:“本宫要见皇上,皇上未来之前本宫…不生!” “哎呦,我的皇后娘娘喂!”产婆听此快急哭了,“这生孩子哪是您不生就不生的啊,现在您这样干耗着,奴婢也不能保证您与小皇子母子平安哪。这里是产房,男人是不能进来的,您就算要见皇上也得等生完再说啊!” “不,本宫知道…生完孩子,本宫就…啊啊——就等不到了。本宫有话要对皇上说,所以…本宫现在憋住一口气…嗯啊…”穆芷欣咬着牙坚持不肯生,此时已经开始有大股的血开始往外涌。 产婆吓白了脸色,“娘娘,您还是憋住一口气用力罢,要命的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本宫要见皇上。”穆芷欣坚持,此时由于失血过多,她已经开始出现半昏迷状态。 产婆忙道:“快,快去拿参片压在娘娘的舌头下面。”又去劝穆芷欣,“娘娘,皇上不会来了,您快用力生吧,参片只能用一次,再过一会儿奴婢也没有办法了。” “本宫…要见皇上…”穆芷欣只重复着这一句话,“皇上不来,本宫哪怕是死,也不会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这时一声带着压迫的深沉声音传来,“是谁给你的这个胆子任你胡闹?皇家的子嗣,岂是你说不生就不生的?”萧玄珏已经进了产房走到床边,望着穆芷欣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狠厉和厌恶。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丫鬟婆子跪下给萧玄珏叩首行礼。 萧玄珏挥挥手,“免了,快为皇后接生!” “不,臣妾不要!”穆芷欣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挣脱了手上的束缚猛地抓住了萧玄珏的手腕。 “放手!”萧玄珏的脸色越发阴沉,那只手很瘦而且冰凉,此时握在他手腕上给人的感觉是脊背发凉。 穆芷欣却没松手,只像突然从明亮的地方进入暗室的人一般瞪大了眼望着萧玄珏:“皇上…您让她们都出去,臣妾有话对您说。” “…”她这样子明显是不让她说她就宁死也不会生的样子,萧玄珏只得挥手秉退其他人,道:“你有什么要对朕说的现在可以说了。” 清君侧_47 “皇上,臣妾…臣妾想向您要一个恩情。”紧紧攥住萧玄珏的手腕,穆芷欣虚弱道。 萧玄珏皱眉,忍住不耐烦道:“你这是在借自己肚里的孩子威胁朕?” “不是…”穆芷欣苍白着脸色,额角不停有汗珠滴落,她苦笑:“臣妾尚有自知之明,知道这肚里的孩子对皇上来说并无意义,臣妾自幼是孤女,孩子生下来没有母家的势力支持势必招人恶待,可无论男女他都是臣妾的骨肉也是您的骨肉,臣妾只想求皇上在臣妾死后能护他周全…” 萧玄珏浑身一震。 “这孩子是如何来的,臣妾心中有数。”穆芷欣笑了笑,眼角却有泪珠滴落:“臣妾执掌凤印两月您未曾碰过我分毫…更不曾踏入我曦凤宫半步,有人说您之前还是王爷时有过男妃,与他之间的种种还曾轰动一时。那日封后大殿祭天台下跪着地,便是曾经的晏王妃罢?” “…”萧玄珏没有回答,一年来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得不到回应穆芷欣也不在意,她继续道:“就算别人说您曾经爱过那个男人,臣妾却是不信的,否则您怎会舍得一杯毒酒将他赐死?” “你…安心生产罢,不要说这些了。”萧玄珏突然开口,声音莫名地沙哑态度却柔和几分,“朕会在这里陪着你,不会让你们母子…咳…出事的。” 看着萧玄珏带着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哪怕是帝王之威也掩盖不了的倦容,穆芷欣摇头,“您让我把话说完。直到那日,是臣妾在您每晚喝的安寝茶里下了药,才让你我夫妻一场实至名归。 从那天后每晚您都会来臣妾的曦凤宫,臣妾以为自己的一片赤诚终于打动了您,没想到就在臣妾被太医诊出喜脉的当晚…您就再也不来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穆芷欣消耗了大量的体力。 “你不用想太多,朕不来你的曦凤宫是为了让你安心养胎。”萧玄珏道,这次他很轻松地拉开了穆芷欣的手。 此时的穆芷欣已经极度虚弱,如果再不进行分娩她就会失去力气完成分娩而使胎儿死于腹中。 “皇上…您爱过我吗?”穆芷欣已经神志不清晰了,但她在昏迷中还是问:“皇上,您爱过我吗?您能好好保护我们的孩子吗?” 没有回答,甚至连表情都不出现丝毫变化,萧玄珏对守在门外的丫鬟婆子吩咐:“来人!为皇后接生!” “臣妾求您善待这个孩子…求您善待他…臣妾知道一切都是我痴心妄想,因为您每晚来曦凤宫留宿,叫得都是云衍二字…” 一直面无表情的萧玄珏,脸上终于出现了些微痛苦的神色,狠狠向后踉跄着退了一步。 这时那些丫鬟、婆子冲进屋来,见穆芷欣情况十分危急忙围到床前手忙脚乱的为她接生,而站在离床三步之遥的君主微微颤抖的身体和脸上不易察觉的一丝异样,谁也没有发现。 喜婆前开盖住穆芷欣□□的薄毯瞧了一样,露出个及高兴又心惊的表情,叫道:“呀,头已经能看到了,皇后娘娘您快使劲儿啊,就快出来了!” 一个打下手的喜婆跑到萧玄珏身边跪下,低头道:“皇上,您快出去吧,皇后娘娘这就要生了,待会儿会有血光,您在这里不好。” “咳咳,”萧玄珏掩唇咳嗽一声点头道:“朕就在外面等着,无论如何,定要保证皇后顺利生产。”话毕萧玄珏便转身离开了。 “啊——” “呜哇呜哇~” 萧玄珏刚出去不久,屋内便传出一声声嘶力竭的痛苦□□,接着便是一声大过一声的婴孩的哭啼声。 “生了,生了!是个小皇子!”喜婆兴冲冲跑出来报喜,“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小皇子啊!” “皇子…”萧玄珏喃喃重复了一遍,表情晦暗难测,既没有欣喜也没有悲伤。 他只是抬头仰望着已经有了暮色的天空,肩膀轻微抖动着,维持那个姿势站了很久。 这时里面又有人大叫:“皇后娘娘,您醒醒啊。不,不要!啊!!!快去禀报皇上,皇后娘娘仙逝啦!” “皇上…”张德胜看到重新低下头的帝王,眼色微红,眼底带着湿润,但是没有眼泪。是啊,一个皇子,并不足以让皇上喜极而泣罢。 “将小皇子抱去给奶娘,”对于新生的儿子,萧玄珏看也没看一眼,冷静地下达着每一个命令,“张德胜,你去通知礼部准备皇后的丧事,一切按照皇家的最高礼节对待。今日为皇后接生的人,每人赏十量银子。” “奴才遵旨!”张德胜低头应道,等他再次抬起头来时,萧玄珏已经走远了。 ☆、续·二 两年后。 “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同样后宫也不可一日无主,如今皇后娘娘已经仙去多时,是时候选秀女入宫了,也好为皇家绵延子嗣。”一个花白胡子的大臣再次对萧玄珏提起已经接连多日被搬上朝堂的话题。 “李大人莫非忘了,朕已经有一个皇儿了。”萧玄珏眸色一沉,虽然没有动怒但明眼人都能察觉他的语气不善。 李大人年纪大了有些固执,又道:“一名皇子不足以以防万一,而且皇子现在尚且年幼,一切未有定论…” “放肆!”萧玄珏喝道,将一本参奏他选妃充实后宫的折子掷了下来,“李佑林,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你现在在诅咒皇子,知道吗?!” “老臣绝无此意!”李佑林忙跪下,哆嗦着年迈的身子道:“老臣这是为东莞好,望皇上三思啊!” “三思,三思!”萧玄珏气得连连点头,一边咳嗽一边道:“咳咳,三年前你们就让朕选妃、立后,朕依了。现在你们又将这件事在朝堂上议论!说到底这些都是朕的家务事,你们这些大臣!元老!到底想怎么样!咳咳,咳咳咳!” “皇上,当心气坏了身子。”张德胜在一边瞧着萧玄珏咳嗽不止,忙端了杯茶给他。 以李佑林为首的大臣也不敢再继续坚持,只道:“就算不为子嗣,不为皇家命脉,后宫也该有人替皇上打点,皇上您身边总不能没有一个知心人啊。” 萧玄珏正接过茶喝着,听到李佑林这句话怒极反笑:“知心人?现在你竟来说要为朕寻一个知心人儿?哈哈,咳…李大人,你果然是做官做的太久了。” “皇上,老臣…” “李佑林听旨。”萧玄珏没等李佑林将话说完,沉着脸道:“朕口喻,户部尚书李佑林为官三十载,恪尽职守,廉身自好,我东莞能有今日,爱卿功不可没。朕念及你年老体弱!老眼昏花!心智不明!以致胡言乱语!特准你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俸禄照旧。钦此!” “皇…”李佑林还想再说,被旁边的人拽了下衣服,他才颤巍巍扣了个首,老泪纵横:“老臣…遵旨,谢主隆恩。” 李佑林为官三十年,没贪过国家一分钱,没办过一件冤假错案,一切为了东莞,一生为了东莞,如今因为劝萧玄珏重新立后一事而落得个告老还乡,他心里岂能不怨。 莫说他心里不舒坦,朝中许多元老也看不过萧玄珏的态度,毕竟曾经自己一手扶持的事事都要听取自己意见的年轻帝王如今却不再听自己使唤,已经成长为一个有自己主见和治国之道,并建立起一批以柳仕藉为首的年轻势力,搁谁都会不舒服。 萧玄珏自不会管这些,今日罢了李佑林的官只是小惩大诫杀鸡儆猴,警告那些自持资历深辈份高的老臣收敛一些,不要咄咄逼人。 三年前,目睹云衍喝下那杯酒时,他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如今终于将曾经的空缺用其他的东西一点点填补上去,他不想再次被人夺走,哪怕是支持他登上帝位的功臣。 这时有人带来边疆的战况。 “报~”一个士兵跑进殿中,跪下道:“我方将士已经成功将西疆大军赶出两国国界以西三百里,不仅收复失地十八座城池,更是拿下对方三座城池,现在西疆已经提出议和,过几日就会有使臣前来与我朝签订议和条约,花将军也已经班师回朝。” “好,太好了!”萧玄珏道,三年来第一次在上朝时失态的从龙椅上站起来,连连叫好:“花无醉果然不负朕的信任,传令下去,为庆花将军大战告捷,军中凡是活着回来的将士各赏纹银三十两,若不幸马革裹尸者,每户送百两纹银过去。”方才的阴霾一扫而尽。 “是,皇上。”士兵领命下去。 原本的争执也全变成了:“皇上洪福齐天,东莞国运昌盛,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山呼呐喊。 “众卿平身。”萧玄珏也将方才纳妃一事借机掀了过去,道:“各位爱卿还有其他事要奏么?” 众人摇头,因为除了进言让萧玄珏纳妃其他的折子他们都没有准备。 萧玄珏又将目光投向柳仕藉,对方笑了笑,于是张德胜很有眼力见的宣布了退朝。 *** “来呀来呀,我在这里呢,小皇子快来抓我啊!” 一处小花园内,有三四名小丫鬟正在陪一个肉嘟嘟的小童玩捉迷藏。那小童身穿一件黄绸衫子,头上歪歪扭扭绑了=了两个发髻,因为蒙住眼睛脸被遮住了大半以致看不清长相,不过露着的部分倒算是干净白皙,也就两三岁的年纪,路尚且走不稳当说话更是奶声奶气。 “小桃姐姐你别再跑了,我已经看到你了!”小娃娃学着之前对方的语气和口吻,双手叉腰活脱脱的小大人模样。 被称作小桃的丫鬟便学着他的样子故意奶声奶气道:“小皇子你胡说,蒙着眼睛不可能看到人哦~” 惹来其他人一阵善意的哄笑。 面对众人的哄笑奶娃娃却依旧一副淡定的样子,只站在原地仔细听了会儿声音,就已经判断出小桃的位置,朝着人踉踉跄跄的扑过去。 “哈哈,小桃姐姐,我抓到你啦!”小童兴奋地叫道。 清君侧_48 “是么?”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你确定自己认对了人?” “…”小娃娃似乎愣了一下,不对,这个人的大腿抱起来比小桃姐姐粗,声音虽然好听但听起来怎么像个男的?于是他一把将遮眼的布扯下来,看清自己抱着的是个一身红衣如血眉眼轻佻的男子后他呆了一呆,退后一步,显得有些局促,“你是谁?” “奴婢见过花将军!”原本笑着的众人全部噤了声,对着花无醉行礼。一点点 “无需多礼。”花无醉笑着对一众丫鬟摆摆手,然后俯身在只比自己的膝盖高出一点点的小娃娃脸上捏了一把,“你又是谁?”花无醉反问 “我先问的。”小娃娃揉揉被捏红的小脸,明明疼得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儿,却忍着不哭出来。 花无醉瞧着有趣忍不住想多逗他一会儿,于是道:“你是小孩子,小孩子要听大人的话。” 小娃娃歪头想了想,好像觉得有些道理,于是扬起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奶声奶气对花无醉道:“他们都叫我小皇子,我是小皇子。” 早就听说两年前皇后为萧玄珏产下一子,见到这娃娃虽然稚嫩却已经有了几分萧玄珏的影子,尤其是那双眼,墨蓝色的眸子炯炯有神,所以刚才花无醉就已经猜到他是萧玄珏的儿子了。只是这孩子看着激灵,说起话来却显得有些傻了,小皇子三个字也能算名字么? “小皇子不是名字,”花无醉笑道,蹲下身耐心对他解释:“我问的是你父皇给你取得名字,萧,你姓萧的。” “父皇?”小娃娃听到这两个字后将小脸皱成一团,眼中几许迷茫,拉着花无醉的袖子委屈道:“父皇是什么人,和奶娘一样吗?” “…”花无醉怔住,他怎么会连父皇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小娃娃还在自言自语:“父皇会给我取名字,奶娘说我圆圆滚滚像个团子就叫我圆圆,所以我的名字是圆圆不是小皇子,而奶娘给我取了名字所以奶娘就是父皇。” “…”虽然圆圆说的话语无伦次而且逻辑不清,但花无醉还是听明白了,那就是圆圆从未见过萧玄珏,而萧玄珏竟然连一个名字都没有为这个儿子取! “不对不对。”圆圆突然叫嚷起来,大力摇晃着花无醉的袖子道:“奶娘不是父皇,奶娘说我父皇是皇上,日理万机没有时间来看我。”他歪歪头,认真盯着花无醉:“欸,你是谁,是我父皇吗?” “我…”花无醉语塞,面对圆圆的问题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时突然跑过来一个妇人,那人一边对花无醉行礼一边将圆圆的手拉开:“小皇子,这位是花将军,不是皇上。” 圆圆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不过很快又灿烂起来,转身扑进了妇人怀中,甜甜叫道:“奶娘!” “哎!”妇人将圆圆抱起来笑着答应。 望着这一幕,花无醉默默转身不再打扰这个仅有两岁孩童的天真了。 ☆、续·三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萧玄珏捂着心口艰涩的呼吸着。 张德胜倒了一杯安寝茶递过来,道:“皇上,现在已经三更了,您快喝了茶歇着罢,总这样熬夜对身体不好。王太医说了,您这咳嗽的毛病就是整日熬夜看奏疏累出来的。”说着他将案头上的奏折全部摞在一起放到桌角。 萧玄珏接过茶却没有喝而是放在了一边,从摞好的奏折上又拿下来一本摊开看,哑着嗓子道:”朕还不累,你如果累了就去睡罢,今晚不用你守着。” “哪能不累啊。”人又不是铁打的,一日两日这样熬夜或许受得了,但连续三年这样三更睡五更起的,神仙也要打盹啊。望着自家主子眼角渐深的痕迹,张德胜心疼道:“皇上,五更时就要准备早朝了,您如果再不歇下今晚可就睡不成了。奏折明日再看也不迟啊…”说着他无意识地将视线往奏折上瞟了一眼,却大惊,只见上面已经用朱红色的笔画好了圈,墨迹早已干涸。 “皇上,您…这,这都是已经看过的啊?!” “朕想多看几遍,仔细斟酌一下奏折中的提议。”萧玄珏解释道,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但张德胜知道,一个圈,代表准奏。既然已经批准了就证明萧玄珏是深思熟虑过的,根本不存在重新斟酌一遍的需要。 “爷,您不是要再看一遍,而是…睡不着罢?”张德胜说话的声音虽然很轻,语气却认真的很。 “咳咳!”萧玄珏咳嗽了一声,盯着摊开的奏疏没有说话,而执笔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您的心思奴才多少也明白。日日伺候您,这安寝茶是何用奴才懂得,茶叶的分量在逐渐增加奴才也看得出。皇上,奴才不聋,不瞎,您夜里做梦叫的谁奴才听得到,短短三年您将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奴才也看得出。但您到底想怎样,人死不能复生,您当初既然下了那道旨,就不该存在后悔的念头,您难道真想随着云公子一起去了?” 萧玄珏苍白的嘴唇颤动了一下,终于开口:“朕是睡不着,一闭上眼睛看到的全是他,但是…你不懂…”语气越是低沉,到后来竟如叹息一般。 “谁说奴才不懂,奴才知道皇上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小皇子而爱惜自己的身子,而且小皇子出生两年,您一次都没有看过他呢!” 萧玄珏摇摇头,“那孩子…是朕害了云衍的一生,如今的一切,都是朕应得的。”顿了顿,他终于端起安寝茶喝了下去,起身,笑了笑:“好了,朕今日听你一次行了罢,时辰不早了,明日你也要陪朕一起上朝,快去睡罢。” “奴才…”张德胜还是有些狐疑。 “去…咳咳,去睡罢。”萧玄珏推了张德胜一把,又往御书房中专门专设的寝殿走,张德胜才算真正相信萧玄珏是去睡觉而不是偷偷继续看奏折,才放心的去书房隔壁的一间小屋子休息。 听到关门声自身后响起,萧玄珏才将自己的疲惫显露出来,伸手按着眉心缓缓坐到床上。 张德胜说的没错,他不是不想睡,只是睡不着也不敢睡。无论何时只要闭上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永远是云衍喝下那杯酒倒地后望过来的带着绝望和解脱这两种极其矛盾却又无比契合的情绪的目光。云衍唇角的那抹血色,成了他无法摆脱的噩梦,比二十几年前云衍在冰湖中望过来的那一眼更加让人窒息。 而现在,他每日只有借助于含有大剂量催眠药物的安寝茶才可以勉强睡两三个时辰。 今晚能够休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喝下安寝茶后萧玄珏和衣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却仍然没有睡意。那种因睡不着而莫名涌入脑海的有关过去的种种又着实让人感到空虚,无奈,萧玄珏只得再次下床要去找本书看。 “怎么,睡不着啊。我还以为皇上您此时应该睡得心安理得呢!”一声略带嘲讽的尖酸话语从房顶传来,下一刻,有个红色的影子跳到萧玄珏面前。 刚听到声音还以为是刺客刚要准备防身,看清是花无醉后萧玄珏敛了眼底的狠意,眸中闪过一丝星芒。 暗自深吸口气,萧玄珏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今日你班师回朝不第一时间来见朕,此时怎么又闯入朕的寝殿中来了。” 花无醉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围着萧玄珏绕了几圈打量了个仔细,然后站在他面前一手支着下巴,道:“三年不见,皇上您都老了。” 萧玄珏一愣,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眼角,笑得有些涩然:“你倒是一点儿都没变。” “自然。”花无醉双手抱臂,回答的十分不屑,又道:“本来我是永远也不想见皇上您的,但您猜我今日在您小时候就已经玩腻的那个废弃的那个小花园里看到谁了?” 萧玄珏心头一跳,明知不可能但还是问道:“谁?” “一个两岁的奶娃娃。”花无醉无所谓地道:“一个有娘生没爹养的连个名字都没有的奶娃娃。”然后他对萧玄珏咧着嘴笑:“别看那孩子长得机灵,胖嘟嘟粉嫩嫩的可爱的紧,但是脑子不灵光,他竟然说当今皇上是他爹。” “你想说什么?”萧玄珏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 花无醉依旧咧着嘴笑:“皇上您说他傻不傻?您自个儿有没有儿子心里能没数么,若他真是皇子,您一定不会让他跟着一个乡野村妇过一辈子。圆圆,这也算名字,他怎么不叫滚滚、球球、狗蛋儿呢?” “花无醉!你到底要说什么?”萧玄珏厉声道,“他是不是朕的儿子由不得你来说,朕对他如何也是朕的事。” “没错,我是无权干涉皇上您的事。可是您不待见人家,当初就别生他啊!您这样做,对得起先皇,对得起穆芷欣,对得起行之吗?!”花无醉的声音突然也变得严厉。 “!”萧玄珏神色一僵,气焰终于矮了下去。他叹了口气,“无醉,我知道你还在为三年前那件事恨我,但你知道那是最好的选择。” “不,我不恨你,我感激你还来不及。”花无醉唇边挂着讥笑。 “不,你恨我,否则三年中你不会一封书信都不与我来往。”萧玄珏盯着花无醉的眼睛,咳嗽了声,哑着嗓子道:“不过就算你恨我也无妨,我只想知道一件事。”这一句,萧玄珏问得很艰难,这句话已经压在他心头整整三年:“他…现在还好么?” “好,他现在好得不得了。”花无醉笑道,脸上却满是凶狠,他猛地上前攥住萧玄珏的衣襟,“托你的福,他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什么?!”萧玄珏猛地瞪大了眼睛,忘记了反应一般任由花无醉越矩的抓住自己的衣襟,他脸上是一片死寂的神色,过了良久,他才满脸不信的摇着头道:“怎么可能,当初我给他喝的是假死药,他不爱我,他想要自由,我就放他走,给他自由。你出征那日,我不是让你将他的假死之身带出宫了么,他怎么会…” “怎么会?怎么不会?”松开萧玄珏,花无醉嗤笑:“你只知自己给他吃的是假死药,那你将他打入天牢时可知他已经身中寒毒,余下不到三月的寿命,你可知那些牢狱之苦又让他那仅剩的三月折去了多少?出宫不到十日,他就…” “你胡说!咳咳,你恨我所以在骗我!”萧玄珏用手捂住嘴一边咳嗽一边低吼,双腿却抖的厉害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云衍的寒毒是假的,是他为了博取我的信任装出来的,否则他不会在王杰安诊断他只有半年寿命后好好活过一年,就像他的腿疾,都是他骗我的,他明明没有病的…” “…”见萧玄珏坐在地上茫然无措的像个孩子,花无醉敛去了所有伪装重重叹了口气,缓声道:“行了,是我在骗你,他还活着。” “咳咳…”萧玄珏还在不断咳嗽,听到这句话再次愣住,他紧张地一把拉住花无醉的衣摆险些将他拉倒:“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我刚才骗你呢。”花无醉道:“云衍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不过他在什么地方我不能告诉你,他不希望你去打扰他。” “他真的还活着?”萧玄珏又问了一遍。 “是啊。”花无醉点点头笑道:“两年前听说你喜得一子,他还让我写信以我的名义对你道喜呢,只不过我懒得理你所以没写。” 云衍活着,而且知道他有个儿子后还道喜?萧玄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道:“这么说,你们一直都保有联系?” 清君侧_49 “是啊。”花无醉道:“这次他还托我给你带来一封信。”说着花无醉从袖中拿出一个薄薄的信封递到萧玄珏面前。 “他给我的信?”萧玄珏感觉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接信时手忍不住发抖,费了好大劲才将信封撕开抽出里面的一张薄如蝉翼的信笺。 听闻皇上喜得龙子,皇后红颜薄命仙逝甚早,皇子自幼丧母已然使人心生怜惜,望皇上宽宥以待,悉心教导,使东莞大业后继有人。 的确是云衍的字迹,只不过没有落款,在结尾只有“安好,勿念”四个字。 “喂,小衍给你写了什么?”花无醉用肩膀撞了萧玄珏一下,好奇地眨着眼。 跟宝贝似的将信叠起来装进信封,萧玄珏皱着眉摇摇头:“没什么。”心里却在想:云衍这封信的内容很明确,就是在劝他好好对待那个孩子,只是这封信虽然出自云衍之手,却来的有些说不出的蹊跷。 “没什么就没什么罢,我也没兴趣听。”花无醉撇撇嘴不屑道:“信我也带到了,我走了啊,皇上。”顿了顿,他又想起什么似的补了一句:“既然小衍都不介意您老有个儿子,您就别跟自个儿过不去了。我看那圆圆机灵的很,胖嘟嘟的很可爱,你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说完不等萧玄珏发话他已经跳窗离开了。 也不知是花无醉武功太高还是宫中侍卫太没用,花无醉进进出出两次竟能如入无人之境。如果刺客都给他一样,萧玄珏的性命也就危机了。 “咳咳!”将那封信捂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萧玄珏轻声道:“行之…”不管信上说了什么,这都是三年来他得到的那人唯一的信息。 方才花无醉将云衍的死讯说的那么逼真,他差一点就全信了。如果云衍真的死了,他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我只答应过放你自由,却从未允许你从这个世界消失,所以,你要活着,好好活着,哪怕永不相见。 ☆、续·四 今天下了朝萧玄珏突然提出要去御花园走走,要知道三年来萧玄珏主动提出要随处走走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现在的萧玄珏神情明显比之前轻松许多。 “皇上,您今天心情不错啊?”张德胜道。 萧玄珏道:“咳!有么?” “可不。”张德胜点点头:“您都笑起来了。” 萧玄珏一愣,摸摸自己的嘴角,发现的确是有些上扬。笑了一下,他道:“或许朕今天真的是心情好吧。” 的确心情不错,其中缘由只有萧玄珏自己心里清楚,就是因为昨日花无醉带回的那封信。 当初他以假死药送云衍出宫,放他自由,本以为二人至此山海相隔天涯陌路,没想到云衍还会主动给他写信。虽然花无醉也明确告诉他云衍不想再次与他相见,但是即使不能见面,偶尔通封书信对他来说也很满足了。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么爱云衍,这种爱的份量有多重,就连萧玄珏自己也估量不清。 终究受不过那人在深宫中日渐萎靡,终究不忍让他禁锢在这四方高墙方寸之地,所以他决定放他走,因为他不爱他,而他,却爱他入骨。 “张德胜,那个孩子现在住在哪个宫里?” “啊?”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张德胜问道:“皇上,您说什么?” “什么什么,咳咳,朕在问你,皇子现在住在哪个宫里。”见张德胜发懵的表情,萧玄珏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他的脑袋,道:“你昨日不是还…咳咳…还嫌朕自他出生以来从未看过他尽半点做父皇的责任么?” “哦哦,小皇子一直就住在曦凤宫呢。”张德胜忙道,又满脸不相信地道:“皇上,您不会是想要去看小皇子罢?” ***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细想圆…” 此时曦凤宫正殿,地上放着一个有些老旧的蒲团,一个穿了鹅黄衫子头上绑了个毛绒小球的孩童正盘腿坐在蒲团上手里捧着本《三字经》奶声奶气的读着。 跪坐在一旁的妇人穿着普通的宫装,三十上下的年纪,望着小童的目光中满是慈爱和心疼。见对方念的句子出了差错就耐心纠正:“圆圆,那个不是细想圆,是习相远,来,跟奶娘念,‘习相远’…” “习相远。”圆圆照着对方的样子又念了一遍终于念对了,见妇人对自己露出欣慰的笑容,便想撒起娇来,“奶娘,你说圆圆会念三字经,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奶娘捏了下圆圆的小鼻子,笑道:“圆圆是小皇子,又聪明又可爱,最厉害了。” “真的吗?”圆圆将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又道:“圆圆比父皇还要厉害吗?” “等圆圆长大了,会像皇上一样厉害的。”奶娘道。 圆圆更开心了,一下扑在奶娘身上:“既然圆圆这么厉害,奶娘带圆圆去找父皇好不好?” “这…”见圆圆这么想见父皇,偏巧宫中所有人都知道萧玄珏从来不曾关心过这个皇子半分,而圆圆是她一手带大的如同亲生,便止不住心疼,将圆圆搂在怀里哄道:“等圆圆背完了三字经,奶娘就带你去找父皇好不好?” “你骗人!”圆圆突然推开她,撅着小嘴皱着眉:“奶娘也说过等圆圆背完百家姓就带我去见父皇,却没有去。你骗人,你骗人,你骗人…呜呜…呜呜呜…” “圆圆,”奶娘心疼的抱起圆圆哄他:“我可怜的孩子…呜呜…”也跟着哭起来。 “奶娘…呜呜…”扑在奶娘怀里,圆圆不停抽噎着,“她们…她们都说父皇讨厌我…父皇不要我了…” 奶娘一惊,刚要去捂圆圆的嘴:“小皇子,这话可不能…” 自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低沉却不失威严的声音:“这话是谁说的?” 奶娘寻声望去,忙放开圆圆跪下行礼道:“皇…” “不用了,你出去。”萧玄珏摆摆手制止了奶娘的行礼,对尚在抽噎的小人命令道:“你过来。” “呜呜…”圆圆本来还在哭,突然听到屋内进来一个人,那人不仅将奶娘赶了出去而且还对自己发号施令,于是转过自己带着鼻涕眼泪的小脸去看对方是谁。 “!”眼前的小娃娃长着一双有神的大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翘起,上面还挂着颗晶莹的泪珠,粉嘟嘟肉乎乎的小脸让人看了都忍不住好好揉捏一把,圆滚滚的身子更是可爱的仅,关键是,他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人。 五岁之前的云衍,也一直是这么胖乎乎的罢,只是记忆中的云衍很少哭,哪怕自己对他的态度宅恶劣,再怎么捉弄他,那人都会如膏药一样黏在他身边问东问西怎么也甩不开。哪曾想自己年少时不知珍惜,到如今却落得此番。 如今再看到眼前这个胖乎乎的娃娃,不仅对这个儿子心生柔软。花无醉和张德胜说的不错,两年来他只顾记恨这个孩子的出生,自欺欺人的将云衍的离开归咎于穆芷欣的出现进而将这个孩子当作是一道他与云衍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却罔顾,其实云衍无论出现或者离开都是因为他自己,而他两年来从不曾尽过半点做父亲的责任。 云衍的那封信,也是希望自己可以善待这个孩子,做一个负责任的父皇罢。 “男子汉不可以随便哭鼻子。”萧玄珏道,虽然他本意是要哄一下圆圆,但说出口的话却生硬的厉害。 圆圆这个人一身龙袍,眉宇间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只顾得好奇这人是谁一时间忘记了哭。 “过来。”萧玄珏又命令了一声,见人坐在蒲团上不动,这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会跟小孩子交流,只得自己走过去,将人从蒲团上抱起来。圆圆虽然胖,但毕竟是小孩子,抱起来的感觉软乎乎的一团却并不重,看着这个孩子,萧玄珏心中的空缺一点点被什么填满了。 “对不起。”萧玄珏轻轻为圆圆擦掉脸颊上挂着的泪珠,眼中难得带着几分温情。 圆圆觉得萧玄珏的举止怪怪的,一会儿凶自己一会儿又给自己擦眼泪,而且还莫名其妙地道歉,奶娘说过对大人有礼貌,于是他挣了挣,奶声奶气道:“你放我下来罢,我很重的,奶娘说圆圆像个团子哦。” 萧玄珏将圆圆放下来,小家伙马上规规矩矩在地上站好,又将有些皱皱巴巴的衣服扯平整。萧玄珏望着对方的小动作,心中仿佛被什么撞到,有些疼。 “记住,你不叫圆圆,你姓萧。”萧玄珏道,俯身扳着圆圆的肩膀让他站正了看着自己。 圆圆露出几分懵懂的表情,道:“你也这样说?昨天有个人也说我姓萧,还说我父皇会给我取名字。”顿了顿,他有些黯然的低下头,小声道:“但是所有人都叫我小皇子,父皇也从没有来看过我,奶娘说父皇日理万机很忙的,等他有时间了一定会来看我…” “你不叫小皇子,也不叫圆圆,你姓萧。”再次扳过圆圆的肩膀使他抬头正看着自己,萧玄珏郑重道:“记住,你姓萧,叫萧念云,思念的念,云朵的云。” “萧…念…云?”被萧玄珏眼底的认真吓到,圆圆歪着头小声重复了一遍,感觉很顺口而且很好听,于是高兴的点点头:“记住了,我叫萧念云!”正笑着又觉得不对,歪歪头打量着萧玄珏,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道:“唉?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你是谁?” “…”萧玄珏蹲下身,用宽厚的手掌摸摸小念云的头,微笑:“我是你父皇。” “!”萧念云的嘴巴因为受惊张成一个大大的“O”形,他先是用胖嘟嘟的小手捂住嘴一会儿又捂住脸,最后将手盖在泛红的眼睛上。就在萧玄珏以为他吓哭了打算哄他时,小念云却突然张开手臂扑了上来双手搂住萧玄珏的脖子挂在他身上,开心地咯咯笑:“父皇,你是忙完了吗?” 萧玄珏怔了下,终于将人接在怀里,笑着叹了口气:“没错,父皇一处理完国事就来看你了。” ☆、续·五 续五 清君侧_50 一个月后。御书房。 轻烟缭绕,似薄雾弥漫,宁神香的气息氤氲在房中,将龙案后端坐的黑衣男子衬托的更加冷峻威严。 “咳咳,咳…” 几声断续的咳嗽,让男子有些苍白的脸色带上几抹病态的潮红。 萧玄珏正低头看着柳仕藉呈上来的一道折子,如刀削斧刻过一般的脸侧线条尤为凌厉,让人望而生威。偏偏眼角的一丝纹路又为他的冷硬增添了抹柔和,丝毫不让人觉得疏离难以接近。 萧玄珏看得入神,随手端起案角的半杯清茗小抿一口,齿颊留香韵味悠长,待他将杯盏放下时,突然不知从何处冲上来一团肉球,滚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 “父皇,父皇,我想去御花园玩儿~”甜甜的声音,软糯轻柔,如同幼猫尚不锋利的爪子轻轻挠着人的心窝。 放下手中的奏折,萧玄珏低下头去,正看到萧念云抬着头对着自己可怜巴巴地眨眼睛,一张肉嘟嘟的包子脸皱成了一团。片刻恍惚,萧玄珏笑了笑,伸手在人多肉的脸上捏一把,如期听到小人儿不满地痛呼。 “咳…”咳嗽一声,萧玄珏笑问:“云儿今天怎么突然想去御花园玩了?” 萧念云撇撇嘴,揉着自己刚被捏过的小脸,朝御书房的门外瞧了一眼才道:“不是我自己,我和小哥哥一起去,小哥哥说他喜欢御花园莲花池里的莲花。” 小哥哥?萧玄珏“哦?”了一声,才将视线转向半开的门口,看到门外有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虽然才六七岁的年纪,已经隐约能看出他成年后的俊逸了。 少年有着一双如鹰般犀利的眸子,紧抿的薄唇虽然未笑却天生着一抹轻佻邪肆的弧度,正是柳仕藉的儿子柳迎风。 一月前萧玄珏任柳仕藉为太子太傅,教萧念云读书治国的道理。而柳仕藉年有六岁的儿子柳迎风成了太子伴读,只是这柳迎风的性子冷淡的很,平日话少得厉害,不知怎地萧念云这活泼的性子如何会跟他玩在一起,整日小哥哥小哥哥的挂在嘴边。 面对萧玄珏的打量,少年也丝毫未感到局促,只是张着双清明的眸子与之对视,而他眼中的孤高桀骜萧玄珏瞧得清楚,怕不是如萧念云所说那少年是真的喜欢莲花池里的莲花。但萧玄珏什么也没说,只是又低头爱怜地揉了揉萧念云的发顶,笑道:“云儿想去就去吧,记得离池子远一些,不要掉进水里。” “嗯!”得到父皇的允许,萧念云终于欢快地点点头,竟然看都不再看萧玄珏一眼,直接蹦蹦跳跳地向门口的少年奔过去了。刚跑到对方身前,萧念云就很自然地拉起少年的手,甜笑道:“小哥哥,我父皇已经答应了,我们快走吧~” 厌恶自少年的眼底一闪而过,他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负在身后,兀自走在前面。 萧念云脸上有瞬间的错愕,垮下肥肥的小脸一副将哭欲哭的模样。 萧玄珏这边在屋内看到,心口微滞,多年前他对待云衍亦是如此。 不由自主的起身追出去几步看看他们之后会如何,总不能让云儿受了委屈。 只见远处已经走过一段路的少年却转回头来,见到萧念云还立在原地没有跟上,他嘴唇微动不知说了些什么,又招了招手,萧念云便又一蹦一跳地朝人跑过去,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珠。 柳迎风伸出一指点上萧念云的眉心,佯怒道:“你啊!”却被小团子一把捉住手指攥在掌心,拉紧了不肯松手。无奈,他也只得让这个肉团子一直拉着了。萧念云便偏偏头,扯出个胜利的微笑。 “呵……”萧玄珏笑叹一声,转身要回书房继续批奏折,却听到身后依稀传来二人渐远的声音。 “小哥哥,云儿已经知道你的名字咯。你叫迎风,不叫清明…” “是迎风。” “可,那天你明明说自己叫清明的啊。” “我骗你的,谁让你老追着我不放。” …… 轰——有什么自记忆中崩塌掉,让萧玄珏瞬间失了力气。 “小哥哥,我叫行之。我能行的行,之乎者也的之哦。” “……” “小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很烦。” “倪很樊?这是什么名字?” “……我说你很烦啊!” “你嫌我烦没关系啦,行之很喜欢小哥哥哦。小哥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子晏,萧子晏行了吧!别再跟着我了,听到没有,别再跟着我了。” 二十四年前在宫外初见云衍,那时还是肉团子的他追着自己问“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因为是在宫外不方便透露真实姓名,而且他那时的确很讨厌那个肉乎乎的小人儿,于是,被他问得烦了时就随口邹了一个名字罢。 子晏,萧子晏。 “子晏,我爱你,不要丢下我。” 第一次,云衍去追查尚明义的罪证回来后高烧昏迷,叫的这个名字。而他因为羞怒与嫉妒,竟险些将他掐死。 “子晏,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我要看着你坐上那个位置。” 第二次,他因为怀疑云衍对自己的爱,狠心让那人去历州,结果那人在水牢被折磨的气若游丝,杀人饮血。他将“人性”都忘了却还不忘这个名字,而自己却因这个名字嫉妒成狂进而对他患得患失。 “子晏,你带我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第三次,从宫中会王府的马车里,云衍再次说起这个名字。那时的他,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要远走高飞的话呢?而自己,却最终因为这句话而走向极端。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之后的每一次,却都变成了架在二人心头的一把刀。 一寸寸,一缕缕。将他们之间的信任和爱情消磨的点滴不剩。 却原来,那人一直没有忘记。 忘了的那个,是他。是他忘了幼时的一句戏言,也忘了他自己对那人的爱。 萧子晏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云衍爱的那个,一直都是他! “咳咳!咳咳咳!” 仰面望天,他不知这个玩笑为何会如此可笑,在他因为嫉妒而玩弄那人折磨那人时,对方却爱着他。当他因为对方的一句“不爱”而选择放手时,三年后却突然告诉他,那人爱的一直是自己。而阴差阳错的根源是因为二十几年前自己对那人的厌恶?! “咳咳!”心口再难压抑一波波袭来的抽痛,萧玄珏捂住胸口痛苦的蹲下身去,大口吸着气:“咳咳…咳…” 张德胜闻声从御书房跑出来,见萧玄珏蹲在地上剧烈咳嗽忙过来搀扶他。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奴才扶您起来。” “没事,咳咳…朕没事…”萧玄珏咳嗽的话不成声,在张德胜的搀扶起站起来。胸闷的感觉似乎少了几分,他推开张德胜,道:“朕自己能走…咳咳…” 将迈出一步,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失去意识的那刻,眼前似乎弥漫了浓浓血雾,入耳的是张德胜惊慌失措的呼叫。 “皇上!!!”见萧玄珏突然吐血昏倒,张德胜几乎吓破了胆,吃力的将人接住大叫:“快来人啊!!!皇上昏倒啦!!!” ☆、续·六 续六 萧玄珏醒来时发现除了张德胜之外,花无醉和王杰安两人也在,所有人盯着他的目光都极为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王杰安刚为他切了脉,脸色很不好。 ”咳咳。“萧玄珏才刚咳嗽一声,心口就传来闷痛,想说话嗓子也哑的厉害,他皱眉:“朕怎么了,你们怎么都在?” “皇上,您刚才突然昏倒,可吓死奴才了。”张德胜没出息的抽抽搭搭。 王杰安道:“老臣早就劝诫皇上,要您保重龙体。少用宁神香和安寝茶,批奏折不要太晚,张公公说您三年来每天都要三更才就寝,这…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 清君侧_51 “所以…朕…”萧玄珏躺倒在床上,一向冷峻威严的脸庞因为病态而多了几分柔和。 王杰安道:“您常年咳嗽不止乃是心结所致,如今积劳成疾已成顽症,若不好好调养恐酿大祸。” “你到底怎么想的,就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花无醉冷着脸道,因为自幼一起长大气急之下他难免失了规矩,“再有三日便是西疆使臣前来签订合约的日子,难道你想用这副病怏怏的模样去……” “无醉…朕,想见他…”萧玄珏定定望着花无醉一张一合不断数落他的嘴,哑着嗓子又说了一遍:“朕想见他一面…” “他不想见你。”花无醉一口否决,“他”是指的谁,花无醉心里自然清楚,只道:“他说过他现在过得很好,不希望你再去打扰他。你也知道,他心中并没有你,你又何苦逼他…” “呵…咳咳,”萧玄珏咳嗽一声,望着花无醉静静道:“他不是不想见我,而是见不得吧。无醉,那封信,是你模仿云衍的笔记写的罢?” “!”花无醉脸色一僵,强装淡定道:“就是小衍让我给你的,他不想再见你所以让我…” “既然不想与朕有瓜葛,他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萧玄珏逼视着花无醉。 花无醉争辩道:“其实,其实是…” “其实,信是你为了让朕善待云儿才捏造的,咳咳!”萧玄珏吃力的咳嗽一声,用平静异常的声音缓缓道:“而云衍的生死,你一开始并未骗朕,他的确已不在人世,是不是?” “阿珏!”花无醉没有回答,只是他叫萧玄珏名字时的无力感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杰安,你来说。”萧玄珏将视线缓慢地移向王杰安,神情木讷地如同垂垂老者:“之前云衍…咳咳…云衍的身子一直是有你诊治照顾,你说与朕听听,他究竟有无寒毒,寒气入体又到了何种地步。” “皇上,老臣…”王杰安有些为难。 “呵…你可是因为奉了先皇的旨意所以才不敢说的?”萧玄珏说的很缓慢,却吓得王杰安跪倒在地。 花无醉也变了脸色,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朕如何知道?”萧玄珏轻轻笑了:“朕若一无所知,当初就不会放他走了。你们以为朕因何会在与柳仕藉长谈一夜后决定立妃?咳咳,那是因为他告诉朕,云衍是先皇布下的一颗棋子,他接近朕、帮助朕、爱朕、恨朕,皆是因为先皇的安排,一切不过黄粱一梦。不仅是云衍,柳仕藉也是。呵…咳咳…朕的好父皇,真是将一切算计的清楚。朕以为若不是为了朕,云衍定不会受者诸多委屈,也不会无法与相爱的人相守,故而决定放他走,因为终究是朕对不起他…却没料到,他心中那人,是朕…咳咳…现在梦醒了,便什么都不剩了。王爱卿,就是到了如今,你还是不肯对朕说么?” “老臣,老臣…唉!”王杰安重重叹了一声,道:“启禀皇上,云公子自历州回来后的确寒毒已经侵入肺腑经络,他那时双腿也确实是寸步难行。只是入宫那次,皇上将西疆圣药火莲丹赐给云公子服下将他体内的寒毒暂且压制住,所以他才平安无事的度过近两年时间,但是一颗火莲丹只能暂时压制不能解毒,若要根除,续一年内连服三颗,所以…云公子走时,已经病入膏肓,非三颗火莲丹而无力回天…” “咳咳!咳咳咳!”王杰安每说一句,萧玄珏脸上的灰败便多一份,听到最后一句,他的萧玄珏双手死死攥住被单,手背上青筋暴起,全身不可抑制的痉挛着,他一边咳嗽一边喃喃:“咳咳,朕就知道…朕早该想到的,他这么爱骗人,一定会再骗我的,可他说不爱我时,我为什么就信了,咳咳…咳咳咳…他说他没事,为什么我也信了,他明明就是个骗子,我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他,早知如此,我岂会让他离开…咳咳,行之,我的行之…呕——”萧玄珏抽搐着,突然呕出一滩血来。 “皇上!”王杰安忙重新为萧玄珏把脉,“急怒攻心,快去将宁神香点上!还有安神药,快去熬药!”张德胜听过后马上去办,王杰安快速拿出银针刺中萧玄珏的几处关键穴位助他平心静气。 “阿珏,”他一直以为萧玄珏对云衍只不过是简单的喜欢,却没想到他会爱的这样深刻,原先的一点点恨意便被怜悯和心疼代替了,为了让萧玄珏听的清楚,他伏在床头道:“其实小衍现在如何,尚未成定数。出城后不久他的寒毒就发作过一次,我见他如此痛苦岂会放他一人离开,于是就将他带去边疆军营,结果我与西疆大军首战告捷后回营,他就不见了。” “行之…呜呜……”萧玄珏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发出困兽般的悲鸣,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咳咳…我的行之…” “萧玄珏!”见对方毫无生机死气沉沉的样子,花无醉突然一阵烦躁,他“啪”一掌落在萧玄珏脸上,吼道:“你给我清醒一点儿!三日后西疆使臣就要来我朝签订合约,如果到时你还这样,东莞百姓谁都不会原谅你,你这个皇帝也就不要做了!” “……”似乎是花无醉毫不留情地一巴掌再或者是针灸起了作用萧玄珏稍有冷静:“西疆?” “唉——”花无醉叹了口气,安慰他道:“你也不要太悲观,王太医不是说了么,如果小衍能在一年内服下三颗火莲丹,就可以痊愈。说不定他离开军营后恰巧遇到高人相助或者机缘之下同时得到三颗火莲丹,现在正在哪处找了间小房子自己偷着乐儿呢。” 萧玄珏没再说话,只是低声咳嗽着。 其实在场三人都清楚,一颗丹药已经难比登天,而要在一年内同时得到三颗,除非是西疆的王室贵族,否则根本不可能罢。 ☆、续·七 三日后,西疆国特使一行入朝。 按礼节应该先设群臣宴款待,宴会后群臣共同商议条约的合理与否,仔细商榷后达成共识才可签订。 宴会的时间是晚上,地点选在望月阁。 使团两日前便已经来朝,只是一直住在驿馆中而已。拜帖萧玄珏也已经看过,此次来使共有五人,为首的是西疆国荣俊王樊千觞,其余四人是他的贴身随从。除此之外,并无他人。 樊千觞只带四人就进入东莞国境而且还是参加国宴,这无异于羊入虎穴,说明他若不是有着过人的胆识和本领,就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傻瓜一个。 花无醉在知道此消息后马上差人去查了这名王爷的底细,得知樊千觞是西疆国君樊千桦的三弟,只是其母妃是老皇帝的哪位妃子却不得而知。 相传樊千觞自幼体弱,五岁前从未出过宫门,而五岁时更是害了一场大病险些早夭,幸而得仙灵庇佑逃过一劫。 那时樊千桦已是十二岁的少年皇帝,他对这个三弟疼爱有加,在他五岁时便早早赐给他封号“荣俊王”,又赐他宅院仆役等等,命诸多太医每日研究药理为他调养身子,才算将他原本孱弱的体质养将的与常人无异。 大抵是小时候不出宫门惯了,即使病好后樊千觞也甚少出门,就是一日一次的早朝,他也从未去过。在西疆,谁若是能见得荣俊王一面,那就是能拿出去说上半天的乐事。虽然如此,也的确有人有幸见得樊千觞一面。 说他样貌生的俊美异常,眼睛如月光皎洁,眉毛如柳叶新裁,肤色细白,唇色水红,嗓音微哑却自带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这些传闻神乎其神,究竟樊千觞长相如何,花无醉猜测也就勉强能看得过眼。毕竟西疆人长相多粗旷,膀大腰圆,脸上更是留着络腮胡子,所以这樊千觞充其量就是个不留胡子的粗犷大汉而已。 将这些查来的消息一条条对萧玄珏说了,又将樊千觞的长相添油加醋的描画一番,结果萧玄珏只是淡淡的“哦,朕知道了”其他再没有丝毫反应。 花无醉有些气馁,他最瞧不过谁这幅病怏怏仿佛了无生趣的样子。恰巧张德胜端了药碗来,“皇上,该喝药了。” “朕不想喝。”萧玄珏道,他的脸色极不好,白的就跟纸一样,说话的底气尚且很足,也是他强制撑着的。 花无醉皱眉:“不喝怎么能行,会见西疆特使的时间马上到了,你不喝药待会儿撑不住丢的可是我们东莞的人!” “……”萧玄珏极淡的扫了他一眼,终于还是端起药碗,刚喝了一口却“哇——”得吐了出来,“咳咳!咳咳咳!” “这是怎么回事?”花无醉从萧玄珏手里接过药碗,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问。 张德胜在一旁答道:“回花将军,皇上这几日一直吃不下药去,每次都是刚喝一口就难受的将胆汁也吐出来,所以这身子一直不见好…” “阿珏,你到底想如何?”扶着萧玄珏的身子不让人歪倒,花无醉无奈道:“假如小衍还活着,见你这样他一定会心疼的。假如他死了,你这样,他也不会安心。你是想折磨自己,还是折磨他或者折磨我们啊?” “朕没有想折磨任何人,咳咳,朕只是喝不下这些药。”萧玄珏喘息了一阵,才起身道:“朕的身体如何朕心中有数,你放心,只不过两个时辰而已,撑得住。” 张德胜见主子走了,忙跟在一旁。花无醉望着萧玄珏依然坚毅的背影,想起他苍白的脸色,不仅有些担忧。 *** 望月阁,殿内烛火皆点燃,照在陈设的各色珠子器皿上流光溢彩,彰显出辉煌的大国气势。 萧玄珏高坐主位,因为是晚宴所以他只穿了一件普通的明黄色袍子,为了显得隆重一些上面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金龙。在各色光彩的映射下,他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更加显得清冷,除了时不时的低声咳嗽,其他异状倒半点儿也无。 此时所有应该出席的大臣都已经入座,柳仕藉乃众臣之首坐在右边的第一个座位,花无醉乃朝中大将坐在柳仕藉的右方,而左边第一位留给西疆特使,其他座位则按照朝中官员的品级而定。 “皇上,西疆特使正在殿外恭候传召,现在可以传了吧?”张德胜站在萧玄珏的右后方,伏在他耳侧小生询问。为何迟迟不宣西疆特使,其中的道理张德胜在萧玄珏身边跟的久了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无非是因为西疆是战败国,让他们多等一会儿给他们的下马威瞧瞧。 朝殿门外扫了一眼,见天色已经大暗而樊千觞一行五人差不多已经在外面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萧玄珏咳嗽一声,道:“传西疆特使觐见。”沉稳有力的声音。 张德胜从殿外喊道:“皇上有令,传西疆特使觐见——” 随着这一声传召,所有人都将视线移向门外,敢只带四个随从就赴”鸿门宴“的特使,大家都很好奇此人是否长有三头六臂。 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响过,有人出现在大殿门口。 为首的人青丝半挽用一根白玉簪子束起,身穿素雅白袍,一身如雪,他身量纤瘦却不柔弱,一手在前一手负在身后,绕是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步子也迈的从容有力。他身后是四名身穿黑衣的彪形大汉,看起来便孔武有力,应是西疆能以一当十的好手。 在看到人的第一眼,萧玄珏就只能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他险些失态的“腾”从位置上站起来,张口叫道:“云…” “西疆特使樊千觞见过玄皇陛下。”樊千觞一声不轻不重略带沙哑的声音将萧玄珏拉回现实,因为不是东莞人,所以不用遵循东莞的礼节,樊千觞只是对萧玄珏鞠了个躬就在殿中洒然而立。 方才花无醉也有片刻愣神,樊千觞虽然体型步态上看起来与云衍很像,但他脸上带了张银色面具将左半边脸全部挡住,露出的另一半却完全是另一个人啊。眉色清淡,嘴唇水红,一张一合间带着抹艷色,犹抱琵琶半遮面,果然是西疆难得的美人,就是在东莞也很难找见。 萧玄珏也察觉自己失态,见樊千觞正望着自己,那人有一双狭长而清明的眸子,其间的纯粹不染尘埃已经没有几人能够拥有了。而此时因为面具遮掩掉他一半的表情,显得让人有些难以捉摸。 “皇上,该赐座了。”见萧玄珏一直盯着人看,怔怔出神的样子,张德胜小声提醒,大臣们也都一副极其古怪的样子不明白皇上为何会在此时愣神。 “咳咳。”萧玄珏咳嗽一声,恢复了镇定,用轻缓却不失威严的声音道:“特使初来我朝,朕理应设宴款待,特使请入座!” 樊千觞只是气质与云衍很像而已,他是西疆的三皇子荣俊王,来签订合约的特使。 清君侧_52 “谢玄皇。”樊千觞浅浅一笑,唇角勾起抹邪肆。目光直周遭环视一圈落在左边第一个位置上,发现花无醉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倒是不回避,对他点点头才到位置上坐下。那四名大汉就很自觉的分两排站在他身后。 “合约一事在酒宴过后再谈,特使以为如何?”萧玄珏道,视线落在樊千觞的右边侧脸,不经意对上对方狭长的眸子,二人都有些错愕。 樊千觞对萧玄珏笑了笑,端起手边的酒杯晃了晃,道:“客随主便,一切听玄皇安排。此酒乃千觞代我皇兄而敬,还望玄皇不要拒绝。” “……”见樊千觞举着白玉制的酒杯,一双眸子如同汇聚着半盏清辉,萧玄珏总感觉那双眼中含有太多,给他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却明明又是不同的两个人。端起酒杯,萧玄珏仰头喝下,眼睛却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樊千觞。 如同没看到萧玄珏探究的目光,樊千觞泰然自若地转过头去。 “传舞姬入场。”收回视线,萧玄珏对张德胜道。 张德胜喊道:“传舞姬,歌舞开始!” 马上有几名身着水红纱衣的舞姬步态婀娜地走了进来,与之同时进来的还有一名琴师。 琴乐缓缓奏起,舞姬扯出水袖,身影流动,风吹仙袂身子随着乐音舞动。随着乐曲由轻缓到激烈,旋转、甩袖、下摆、动作流畅而轻柔。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视觉与听觉的盛宴,听琴音时如溪流潺潺时如江水涛涛,时如风吹叶动时如兵戈相交。樊千觞端坐在位置上,一手支在桌上一手搭在盘坐的大腿上,神情极为放松。 萧玄珏的心思却不在歌舞上,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个樊千觞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于是忍不住多看两眼,哪怕仅仅是为了在他身上找到一丝云衍的影子。 而花无醉的心思也不在歌舞,从樊千觞进门不久他就发现萧玄珏的异样,虽然他也感觉那人身形气质上与云衍有些想象,但他清醒地明白那分别是不同的两人。如今见萧玄珏时不时盯着人看,担心他陷得太深,却又无法在此时劝谏。 琴音到了尾声,乐曲缓缓变慢,舞姿也随着柔软起来,水袖翻飞,变换着不同的队形。在一阵突然激烈的琴音后,乐曲戛然而止,舞姬的动作也随之定格。 一切配合的近乎完美,众人“啧啧”赞叹。 “特使以为此舞曲如何?”挥手示意舞姬和乐师退下,萧玄珏望着樊千觞的眼睛问道。 樊千觞毫不避讳,笑着对舞曲进行点评:“人是美人,舞曲更是绝佳。我西僵多粗鄙之人,对歌舞礼乐不善研究,言语不当之处还望玄皇及诸大臣海涵。”说着他端起酒杯再次举杯要敬萧玄珏。 “咳咳。”拿起手边的酒杯在唇边,萧玄珏咳嗽一声,似漫不经心道:“既然西僵民风粗矿,怎得三王爷这等风雅细腻之人?” 动作顿了一下,樊千觞抬头朝萧玄珏咧开水红的唇瓣笑道:“千觞因自幼体弱,身量难免纤细了些,只这细腻皆出在皮相上罢了。” 对方似乎已经察觉了他的心思,一瞬不瞬地回视着,毫不退却。眼中点点笑意,暖如春风,却似乎又掺杂了一丝其他。 “咳咳,咳咳咳!”萧玄珏终于将视线收回,咳嗽数声得来一阵喘息。 张德胜一惊,担心他的身子撑不住,忙端了清新润肺的茶水给他,又将酒杯撤掉。 喝水的动作遮住了视线,是萧玄珏没能看到在他咳嗽时樊千觞望过来的目光,其中的挣扎只是一闪而过。 “既然歌舞已经欣赏完毕,现在就来谈谈两国的合约罢。”喘息稍定,萧玄珏神色如常道:“不知贵国求和,凭的是什么条件?” “玄皇此言恐有不妥。”樊千觞笑道。 萧玄珏回问:“有何不妥?” 樊千觞道:“西僵虽然战败,但也是不忍我百万子民受苦与战乱,故而求和。若我方背水一战,胜负熟知?”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议论声突起。 “这是什么话啊!败了就是败了…” “黄口小儿,不知轻重!” 萧玄珏皱眉略一思量,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既然是求和,重要拿出点诚意来吧。” “自然。”樊千觞笑了笑,道:“我皇决定以米粮五万石,牲畜五千头,良驹五百匹奉上,并将西北三城划入贵国版图。” “你说的这些只是条件。”萧玄珏道:“不知贵国想要些什么?” ☆、续·八 “自然。”樊千觞笑了笑,道:“我皇决定以米粮五万石,牲畜五千头,良驹五百匹奉上,并将西北三城划入贵国版图。” “你说的这些只是条件。”萧玄珏道:“不知贵国想要些什么?” “我们只希望东莞与我西僵至此百年内再无战争,贸易相通。使贵国的歌舞、礼乐、金器、丝帛、书画、观星等传入我国,同样,我们西僵的骑术、箭术等也会倾囊相授。”说完,樊千觞望向萧玄珏:“玄皇陛下认为此约合理么?” 萧玄珏没有回答而是问各位大臣,“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很合理啊,两国各有所得。” “不行,丝帛器皿等是发展国家经济的根本,不能轻易外露的。” …… 一时众说纷纭。 萧玄珏将目光转向柳仕藉:“柳爱卿认为此条约可有不公之处?” “回皇上。”柳仕藉答道:“乍一听西疆提出的条件和要求都合情合理,而且对双方利益相当,但以臣所见,丝帛、器皿等是国家发展经济的重点,而书画、观星等又是文化交流的精粹。”顿了顿,他转而对樊千觞道:“特使想以区区几匹马、几石粮,就想交换我东莞数千年积累下来的经济文化精髓,恐有不妥罢?” 面对柳仕藉地质疑,樊千觞从容不迫地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对萧玄珏微笑:“玄皇陛下也以为是我西疆沾了贵国的便宜?” “便宜谈不上。”萧玄珏道:“不过贵国口中所谓的求和条约,的确对我东莞不利。牲畜、马匹都是可以用尽之物,城池割舍了也可以再讨回去,但文化一旦传播出去就不可能收回来,你想以有价易无价,的确显不出求和的诚意来。” “玄皇和柳大人你们莫非是忘了,我们是用西疆子民擅长的骑术和箭术交换贵国的丝帛器皿,并非以有价易无价。 呵——不过玄皇若嫌我西疆给的还不够到也无妨,”樊千觞低头轻轻笑了一声,“千觞这里还有另外一份大礼要送给您。” 话音方落,樊千觞抬起头来,眼中如有清辉洒落,让萧玄珏微微失神。 “咳…什么大礼?”对上那人目光,萧玄珏不由自主道。 樊千觞勾起唇角,从袖中缓缓抽出一副画卷,道:“久闻玄皇尚未立后,而我西疆的四公主年方二八,尚未配婿。西疆愿与贵国联姻,永结秦晋之好。” “……”萧玄珏暮地握紧了双拳,眼神也变得危险起来。 大臣们也交头接耳,殿内一片议论之声。为皇上选一个皇后一直是这些大臣们的“伟大理想”,只是萧玄珏每次都拒绝后来甚至不惜罢免李佑林的官职也要警告他们休得再提及此事。他们正为此事苦恼着,如今樊千觞突然提出联姻,无疑正中这些大臣的下怀。 虽然对荣俊王樊千觞的事少有耳闻,但西疆四公主樊霁芳对于他们来说却不陌生。 东莞、西疆、南岐、北昆四国皆知这位霁芳公主不仅美貌而且是个女中豪杰。 六岁饱读诗书,八岁学会骑马,十岁使得一手好箭术,十二岁时便设计生擒草原狼王,到了十四岁就是西疆一等一的勇士也很少能与她斗上一二,可以说她在西疆甚至四国是一个传奇,多少王室贵族都希望得到霁芳公主的倾慕。 对周遭的议论声报以一笑,樊千觞在众人热辣的眼光中展开画卷。画中女子身穿水绿色长裙,身披同色的翠水湖烟纱,腰若执素,肌若凝脂,星眸如水光潋滟朱唇如素口含丹,看似柔柔弱弱,挺直的鼻梁却勾起她眉目间的英气,显出男儿般的豪情来。 “不知霁芳…可称得上东莞皇后的位置?”将画卷对众位大臣一一展现后,樊千觞将它完全呈现在萧玄珏面前。 “咳…”萧玄珏只朝画像粗粗扫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在樊千觞脸上,定定望着他许久,突然起身急步向外走了出去。 “皇上!皇上!”被人突然的动作唬了一跳,张德胜慌忙去追,却被萧玄珏一个回眸制止。 花无醉皱眉,当着外国使臣的面萧玄珏怎么会如此不知轻重的突然离席?想到萧玄珏喝不下药强撑着身体出席这次宴席,而他出去时花无醉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加之他格外苍白的脸色,花无醉心底隐隐生出不安。 众人正面面相觑,不知皇帝走了这宴会是该继续还是结束。 “柳大人,你以为皇上为何会有此举?”花无醉心中没底,只好向一旁的柳仕藉请教,毕竟大多数时候柳仕藉都能将萧玄珏的意思领悟到十之□□,于是轻声问道:“要不要追出去看看?” 柳仕藉朝门外看了一眼视线掠过樊千觞,对花无醉摇了摇头:“皇上既然连张公公都不让跟着,怕是不希望被别人打扰罢。” 花无醉只得尽量放松心情坐在位置上,却是如坐针毡。想到西疆特使尚在殿上,萧玄珏病重一事恐怕被他们看出来,若西疆趁此机会攻打东莞定会影响东莞军的士气,于是假借仰头喝酒趁机观察樊千觞等人的脸色。 那四名彪形大汉一如既往的板着脸面无表情没什么好看的,而樊千觞却低着头垂眸不知想些什么,花无醉本想看看他的表情,奈何只能看到对方银质的面具,便越发烦躁。 清君侧_53 “不行,我还是去看看罢。”花无醉站起身,却有一人已经比他更早动作了。 “千觞不胜酒力,有些醉了,要去屋外醒醒酒。”樊千觞已经离开了座位,见花无醉也站起来了,他脚步微滞却没有停下,只偏头对他笑道:“怎么?将军想要陪千觞一起去么?” *** 一离开望月台的可视范围内,萧玄珏原本从容的步伐便开始变得凌乱起来,他半弓着身子低低咳嗽着,胸闷的感觉越发明显,加之之前被樊千觞敬了两杯酒,现在被夜风一吹头脑越发昏沉起来。 他一定是疯了,竟然能从一个西疆特使身上看到云衍的影子,并且乐此不疲。一场晚宴下来,视线总是不由自主的往樊千觞的方向瞟,感受那人身上熟悉的清冷气质,眸子里熟悉的点点星辉。明明是不同的两人,他自知自己不该沉浸如此,更不该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就在刚才,当樊千觞拿着樊霁芳的画像问“不知霁芳可称得起东莞皇后的位置”时,他仿佛看到了三年前决定立穆芷欣为后时云衍笑着对他说:“恭喜太子”,于是再呆不下去。 走到一个相对比较昏暗的角落,萧玄珏单手支在墙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忍不住“呕——”将秽物吐了一地,酸涩充斥着鼻腔刺激地他流出泪来。 甚至将胆汁也吐出来了,萧玄珏才直起身扶着墙低低喘息:“咳咳…”他无力的闭着眼睛,如此脆弱无助的时刻,只适合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慢慢调整罢,尤其是一国之君。 高处不胜寒,到如今,虽然是夏日,萧玄珏却真正觉得寒了。不是天,是心。 但他还要回去,无论如何,樊千觞都是西疆派来的使臣。其实他是有意与西疆签订合约的,只是和亲一事…虽然云衍还在世的几率几乎没有,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该绝望,所以娶霁芳公主的事他是不会同意的。 感觉调整的差不多了,萧玄珏深吸一口气让空气充满肺腔将咳嗽声压回去,缓缓转身,却见有张素白的帕子在眼前。顺着帕子向上看,则是一只修长纤细的手,同样素白的袖口用银色丝线绣了流云的暗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是樊千觞,不知何时,那人竟然一直跟在他身后了。 银质的面具映射着月光,让这一身素白的人显得更加冷清,樊千觞没被面具遮掩的唇角是上扬着的,但从他盛满星辉的眸子里让人读不出心机和敌意。“擦擦罢。”樊千觞轻声道。 萧玄珏没有去接那块帕子,只望着樊千觞,目光中带着探究, 如同察觉不出对方对自己的怀疑,见萧玄珏不接帕子,他便上前迈出一步抬手拿帕子为萧玄珏擦拭嘴角沾着的一点污渍。 萧玄珏反射似的后退一步,却踉跄着险些摔倒。 “当心!”樊千觞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焦急,伸手扶住了萧玄珏的胳膊帮他站稳。 浑身激起无数寒粒,只是这样简单的肢体接触,萧玄珏竟产生一种熟悉的兴奋感,眉头不禁越皱越深。 “怎么了?”察觉对方的僵硬,樊千觞道,不过却没有放开对方的胳膊而是小心的搀扶着。 萧玄珏紧紧盯着樊千觞的眼睛,他伸手想去摘对方的面具,手伸到一半却又仓皇地拿开。半响才压着嗓子道:“你…咳咳,你为何要带着面具?” “玄皇陛下是说这个?”樊千觞空出一只手摸摸自己左边脸上带着凉意的银质面具,笑道:“我天生这半边脸奇丑无比,只得拿它盖住。” “……”萧玄珏虽然没说话但明显有些狐疑。 樊千觞似乎也没想让他信了,扶着萧玄珏朝不远处的一座八角小亭走去,亭子的八角皆点了宫灯,比此处角落明亮数倍。 没走几步,他自己却低头痴痴笑了,道:“其实并非千觞面具下的皮相难以见人,只是我自幼奉行‘看人只看一半’的原则,与人交往不可不信但也从不全信,向来留有三分余地,自然也希望别人看我时也有余地在。” “自然。”不知何时原本搀扶的手彼此牵在了一起,那种久违的熟悉感再度出现,萧玄珏忍不住贪婪地享受这片刻温存,哪怕一切只是因为太像。 “的确存了余地,因着这面具,朕想多窥测一下你的想法皆是行不通的。”这一刻,萧玄珏是将樊千觞当做了云衍。 樊千觞眼中有一瞬的错额,顿住步子他转头去看萧玄珏,凝视片刻突然笑起来:“呵呵,玄皇陛下言下之意可是想要看我摘了这面具的样子?” “朕终究是有些好奇,这副面具下会是怎样一张脸。”说这话时萧玄珏没有放过对方的一丝表情,缓缓抬手要去摘樊千觞的面具,但樊千觞眼睛中透出的坦然和镇定让他的手僵在半空不敢继续。 “为何不继续?”看出对方的犹豫,樊千觞淡笑:“玄皇可是在担心些什么?” “朕…”自己在担心些什么?当然是怕对方揭下面具的那一刻,会将他最后一点幻想也揭下。察觉到自己的想法,萧玄珏吓了一跳,忙收回手,“咳,咳咳!” “呵……”樊千觞低笑,转移了话题,“刚才千觞提及和亲一事时玄皇突然离开,是不是玄皇以为四妹配不上您?” “……”萧玄珏不发一言,但脸上带了愠怒。 樊千觞解释:“玄皇莫要觉得千觞唐突,只是玄皇拒绝这门亲事,重要给我西僵一个合理的解释罢?” “……”将薄削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萧玄珏沉默良久,有些无奈地叹息道:“你随朕去亭中,朕说与你听。” ☆、续·九 樊千觞解释:“玄皇莫要觉得千觞唐突,只是玄皇拒绝这门亲事,重要给我西僵一个合理的解释罢?” “……”将薄削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萧玄珏沉默良久,有些无奈地叹息道:“你随朕去亭中,朕说与你听。” “好。”樊千觞点头,扶着萧玄珏到了小亭。亭中陈设再简洁不过,一张方形石桌,四个圆形石凳。 在一张石凳前,樊千觞扶着萧玄珏的肩膀想让他坐下,对方却没有坐而是转了个身正对着他。 抬手轻轻覆上樊千觞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背,萧玄珏面无表情,黑沉的眸子一瞬不瞬望着他,五指慢慢收紧将对方纤细的手拉下来握在掌心。 樊千觞开始有些不自然,本萧玄珏黑沉的眸子逼视的偏过头,“玄皇此举…恐有不妥罢?” “你不是要听解释么?”萧玄珏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虽让人听不出情绪却使人不容忽视其中的压迫气势,这是专属于王者的气势,偏偏让听者心底生些无可奈何。“朕…答应过一个男子,要为他,用不立后。” 樊千觞身子猛的一震,不由自主地回望着萧玄珏。 感受到自掌心传来对方一瞬的战栗,萧玄珏将他的手握的更紧。咳嗽一声,望着樊千觞的目光中涌现出一抹歉意,“可最后,朕食言了。朕不仅立了皇后,还有了孩子。”自嘲地笑笑,萧玄珏没有给樊千觞说话的机会,如同压抑已久的情绪突然得道倾诉对象,他边回忆着与云衍的种种,边将这些年所有的幸或者不幸,一句句说给对方听,仿佛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思念已久的人。 …… “小哥哥,你可是喜欢这些梅花?” “喜欢,所以你去给我摘罢。” 于是小小的肉团子吃力地爬上树,够到一枝梅花时却因为自身的重量压断了树枝从跌了下来。 到如今,他才能清晰的看到对方摔得痛到龇牙咧嘴却为了不让他担心就笑着说“不痛,一点儿也不痛”的样子。 那时,冲上去接住他的是自己该多好,为何是花无醉呢。 …… “小哥哥你快走!不要管我!那些人就要追来了,你去找到救兵再来救我,快走啊!” “云…行之,那我先走了,你等我回来救你啊……” 他坠入冰湖那次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没聊到二人此后一别竟是十八年。而无论是十八年里还是十八年后,“行之”二字,每叫一声就全部是痛了。 当初是为了搬救兵而暂时离开也好,是因为懦弱而逃命也罢,无论为何,他都是走开了。留下小小的他,一人面对无边无际的寒冰,以致后来虽侥幸活下来却落了寒疾。 就算至今他还记得当时那人在冰窟中伸出的白嫩的小手,一声声呼喊却显得绝望。如果当初他伸出手拉他一把而不是独自逃走,后果是两个人一起死,还是幸福的活着呢? 萧玄珏已经没有机会求证了。 …… 十八年后的再见,是他们的新婚。或许那时对方一身素白,就已经预示着之后的种种伤害了。 …… “云衍不是您的枕边妻,而是您的手中剑。以这把匕首为证,王爷不离,云衍不弃。” “萧玄珏,你宠我吧,因为你没有别的选择,我也没有。” “只有王爷您这棵大树风光了,云衍靠起来才会更舒服。” “子晏,我爱你。” 清君侧_54 “萧玄珏,我们,后,会,无,期。” “子晏,我不会让你独自面对,我要看着你坐上那个位置。” “子晏,你可不可以带我走,去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 …… “咳…朕不知道他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咳咳…”说这些时,萧玄珏的视线从没离开过樊千觞的眼睛,只是站了许久说了许久,他此时已经很疲惫了,“朕只以为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他口中的那个子晏,所以…咳咳…所以忽视了他语气中的绝望…”樊千觞萧玄珏的咳嗽声越来越频繁,每句话说完喘息的时间也在增长。 亭中的气氛很压抑,虽然有月光照射可以清晰看到彼此的表情,但萧玄珏苍白的脸色和脸上越来越浓重的悔意让樊千觞的嗓音也带上一丝干涩的沙哑。 “玄皇对我说这些做什么?”慢慢勾起唇角,似乎被萧玄珏的悲伤感染了,樊千觞却怎么也无法将弧度调整到最好,只好敛起笑收起一切表情,淡淡道:“您该不会是以为,千觞是您的什么人吧?” 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人,见他想勾起一抹冷笑却不能成功只得面无表情的样子,见他一双清隽狭长的眸子里盛满是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悲伤。 慢慢伸手,覆上他面具之外的半个侧脸,用略带粗砾的指腹轻轻磨搓着他的脸颊,萧玄珏涩然道:“你哭了…” 樊千觞一愣,快速摸向自己的下颌,发现确实一片湿凉,心下一惊,他竟然在萧玄珏一声声诉说中,不受控制的流下了眼泪。“啪”一下挥开萧玄珏抚在自己侧脸的手,樊千觞转身就走。 “你说要让我断情绝爱!你够狠!我现在不仅没有爱,连心都没有了!”冲着人决绝离开的背影,萧玄珏突然吼得声嘶力竭,这句话之后又仿佛失去所有力气,他张着嘴半天才喊出早已在心中盘桓已久的两个字,“云衍,我知道…是你回来了…” 即使你带着面具,即使你变了样貌,即使你换了身份,但我依然会认出你。这一次我不会让花无醉比我更早认出你,任何人都不行,因为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熟悉你的气息,你的温度,你的…心。 樊千觞就那样定定立住,再没有前进一步。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后,萧玄珏弓身扶着石桌勉励站住,按压着胸口撕裂般的痛意,他吃力地抬头,哑声道:“咳,我记得萧子晏这个名字了,也知道你爱的是我。我也依你所言,有了孩子,他叫萧念云…” 樊千觞背对着萧玄珏,肩头轻轻颤抖着。 “云儿很乖很聪明,胖乎乎的跟你当年一样可爱…咳咳…”紧紧盯着离自己只有三尺距离的人,萧玄珏想伸手去将人拉回来,却终究因为弓身扶桌子的姿势而差了半寸,“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了,只有你自己。难道过了三年你已经不爱我了,你忍心眼睁睁看着我就这样每天像个没有心的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吗?” “……”听着身后那人近乎泣血的控诉,樊千觞隐在袖中的手握起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如此往复着直到掌心传来直达心底的痛意,微微仰头闭气眼睛想将充满眼眶的液体回流回去,樊千觞叹息道:“玄皇陛下认错人了,千觞是西僵荣俊王,不是您口中的云衍…” “哈哈…咳咳咳!咳咳!”见对方矢口否认,萧玄珏大笑,眼中却噙着泪水,“不是?你说不是?” “的确不是。”樊千觞的声音里带上了颤抖。 “既然不是,你为何不敢回头看我?”萧玄珏道,望向樊千觞背影的目光中带着执拗,“若你能回头亲口说不是,那么…和亲之事,我便答应…” “……”亭中沉寂片刻,樊千觞终于一点点转过身来,脸上水光一片,在见到萧玄珏单手吃力的扶着石桌,面带悲戚的样子时,他的瞳孔有瞬间的紧缩,但语气却无比冰冷:“千觞的确不是玄皇所说的云衍,您认错了人。不过那人能得玄皇如此垂爱,也算三生有幸。” “你!咳咳咳!咳咳咳!”面对樊千觞的决然,萧玄珏猛的一震,终于有了些痛苦的神色,他捂住胸口极缓慢地蹲了下去,终是没忍住上涌的闷气,呕出一口血来,缓缓倒了下去。 “子晏!”樊千觞心头一颤,如易碎的琉璃被人硬生生敲掉一角,结果却使整块全部瓦解,望着地上那滩不大的殷红,只叫他觉得无比刺目。 几乎是扑到萧玄珏身边,樊千觞跪坐在地,将倒地的人接在怀里,因为紧张说出的话比他为人拭血的手颤抖的还要厉害:“子晏,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 “你是云衍吗?咳咳…”倚在樊千觞身上,萧玄珏只能看到一片银制的面具,已经无力到抬手摘下他的面具的力气都没有,他却依然在求证:“你是我的云衍吗?六年前我认不出你,这一次…咳咳…我不想再错了。行之,是你吗?” “你先别说话。”樊千觞对萧玄珏的问话闭而不答,却下意识地紧紧搂住怀里的人,“我们叫太医,你一定没事的,子晏,你一定会没事的。”樊千觞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不知是在安慰萧玄珏还是自己,向四周看了一圈。 “来人,传太医!快来人!”因为此处比较偏僻而且正处在侍卫交班的时间,并没有人经过,所以樊千觞得不到任何回应,恐惧一点点漫上来,他的声音变得有些绝望,“快来人!” “咳咳,不用叫了,现在侍卫交班…半烛香的时间内不会有人来…咳…”见人为自己惊慌失措的模样,萧玄珏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人虽然不肯承认,但绝对是云衍。不忍对方如此为自己担心,萧玄珏强笑:“咳,王杰安已经为我开过药了,咳咳,不碍事的。” “你是说…之前你就病倒了?”樊千觞很容易捕捉到话里的关键,心中又是一紧,在宴会上见萧玄珏咳嗽不止只以为他是受寒,方才见他呕吐也只以为是他醉酒,哪成想他已经病到这般地步。 “咳…”萧玄珏笑得有些苦涩,“当我记起自己就是你口中的子晏,哪里还好的了?” 樊千觞张张嘴:“我…” “行之…”萧玄珏轻轻唤了一声,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真傻…咳…你只知帝王要断情绝爱,却不知,那需得是他从未尝过情爱的滋味儿。” 樊千觞眼中出现几许茫然,他低头望着萧玄珏苍白的脸色,深陷的眼窝,轻轻覆上他眼角深刻的纹路,心中酸涩地说不出一句话。 “帝王也好,庶民也罢。咳咳,但凡是人,一旦爱了,岂能轻易割舍。你想舍弃自己来让我断情绝爱,咳咳,却不知,那等于拿走了我的心…咳咳,咳咳咳!”顿了顿,他喘息一阵,吃力地仰头贴近樊千觞的耳侧,轻声道:“你把…我的心…还回来罢…” 温热的气息吐在耳侧,樊千觞脊背一僵。垂眸看到歪倒在自己肩头的人半眯着眼睛意识已经开始混沌,每每闭上眼睛却又强撑着睁开,期待着自己的答复。他终于妥协般地闭上眼睛,伸手缓缓将面具揭了下来。 面具下,是一张同样俊美的脸,不同于樊千觞的是,他的唇色不是水红,而是淡到近乎透明,下巴的线条也更尖削,带着倨傲,一双狭长清隽的眸子氤氲着水光。 萧玄珏勾起唇角,轻轻笑了:“行之,你回来了。”眼角有泪划过,滴入云衍围敞的衣领,濡湿一片。 “是啊,我回来了,子晏。”云衍亦低笑,轻轻吻上萧玄珏的眼角将那些泪水吮吸掉,云衍将已经陷入昏迷的萧玄珏搂在怀里。 他手中拿着的是一张分为两半的面具,一半是银制的,另一半却是片薄如蝉翼的□□。二者合二为一,做得巧夺天工。 这时有换班结束的侍卫经过,看到亭中有人,于是大喝:“什么人在那里?” 云衍快速将面具重新带到脸上,咳嗽一声,镇定地回道:“快去通知花将军和王太医,皇上昏倒了。” ☆、续·十 “多谢特使救我皇一命。”王杰安为萧玄珏诊了脉,因为人是樊千觞救的,所以虽然是外臣却也让他跟着进了萧玄珏的寝殿,有花无醉在,倒不怕出什么乱子。 “他的情况如何,方才吐了好多血。”想到方才,云衍还是心有余悸。 见樊千觞对萧玄珏这么紧张,花无醉在一旁微微皱眉,不着痕迹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若有所思。 王杰安点点头,又摇摇头,有些为难:“特使大人身为外邦之臣问这些,恐怕不妥吧?” “我…” “王太医,荣俊王不是外人,你告诉他也无妨。”虽然话是对着王杰安说的,但花无醉看的却是云衍,并且加重了“不是外人”四个字。 云衍朝花无醉看了一眼,知道对方有所察觉,不过他这次回来也不是有意瞒着花无醉,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于是又转过头听王杰安说萧玄珏的病情。 既然花无醉说可以告诉云衍,王杰安放下心来,如实道:“皇上三年来不顾龙体安危,打量服用催眠作用的安寝茶,每日都批阅奏折到三更,长此下来,积劳成疾…而且皇上心中有事郁结在心,不经疏导,时间久了伤及心肺,才会咳嗽不止甚至出现心口痛闷、吐血等症状。” 听到这些云衍的脸色有些发白,只不过有面具遮挡对方看不出来,他皱着眉道:“安寝茶?他睡不着么?” “皇上确实患有失眠症。”王杰安道:“每日睡眠不到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云衍心中一痛,望向床榻上还在昏迷的人,看到蚕丝被随着对方的呼吸有规律的起伏,知他现在正睡的安稳,心中的痛意才一点点褪去了。 至于萧玄珏为何郁结在心,云衍没有再问,而其实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都是因为他。他现在只关心萧玄珏的病情,于是道:“那…他还能不能恢复?” “想要痊愈并不难,只要皇上的心情好些,别太操劳,身子是可以调养的,毕竟皇上以前身体一向很好。”王杰安道:“只是眼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尽快让皇上喝下药去。老臣三日前为皇上开的药,现在可还未喝下一口呢。” 云衍的眉峰越来越高,不喝药病怎么能好,那人未免太过任性了些,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该说的老臣可都说了。”王杰安看着花无醉道。 花无醉“唔”了声,点点头,又打量云衍一番,忽而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他拍拍王杰安的肩膀道:“王太医,本将军随你去抓药。”又对云衍笑了笑:“这里就有劳特使大人了。” 等人都出去了,走到床边细细打量正昏睡中的人,三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着这个带给自己无尽痛苦却又让人割舍不下的男人。 这个人让他明明已经走了,却还是放心不下,借着求和的名义想再看他一眼,想知道他三年来是否安好,却看到他病重吐血的样子。 如今的这个人在面对自己时再不复从前强势的样子,看着他双目紧闭眉峰微起,因为消瘦而凸起的颧骨苍白的脸色,以及…眼角再难遮掩的痕迹… “你想让我断情绝爱!你够狠!现在我不仅没有爱,连心都没有了!” 那一刻,心中的痛意是如此的清晰与真实。记忆中,这个人何时有过这般脆弱无助的时候? 是自己错了吗?自己三年前选择离开真的是为这个人好吗? 清君侧_55 “子晏…是我错了吗?”轻颤的指尖拂过萧玄珏皱起的眉心,划过眼角的纹路,覆上他干裂的唇瓣,云衍红着眼睛描画着他每一寸轮廓,轻声道:“对不起,是我从未考虑过你的感受,对不起…” “云衍…”许是做了梦,或者是唇上随指尖移动带来的微痒触感惊动了沉睡中的人,萧玄珏不安的战栗了一下,紧皱的眉峰凝出大颗大颗的冷汗,“云衍…不…不是这样的…你是谁…啊…” “子晏?”见此云衍忙抽回手轻轻拍打着萧玄珏的面部,俯身轻唤:“子晏,我在这里,一直在…”说着将对方因为不安而攒紧的拳头握住磨搓着,让人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子晏,你做梦了,不要怕…” “云衍!啊!!!”萧玄珏大叫一声,全身猛的一震,突然“嚯”得张开了眼睛。 “你醒了?”将人醒来,云衍终于松了口气,坐过去拿帕子要为萧玄珏擦拭额头惊出的冷汗,刚伸出手却被人一下扣住了手腕。 “子晏?”云衍微微诧异。 萧玄珏没有说话,只皱着眉定定望着云衍,睁开的眼睛中带着些刚睡醒的朦胧。 “你怎么了?”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看,因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怕再刺激到他,云衍不敢乱动,只得由着他抓着自己的手腕。 萧玄珏依旧没有说话,眼中的睡意褪去几分逐渐恢复清明,只见他抬起另一只手,缓缓向伸向云衍的脸,直到碰到银制的面具才定住,不再有任何动作。 云衍先是有些疑惑,待隔着面具感受到对方轻轻颤抖的指尖后,才算明白对方要做什么,更明白对方因为担心什么而不继续动作了。 强忍住眼中就要漫上来的酸涩,云衍握住那只抚在自己脸侧的手,将它拉到面具的边缘在接口处轻轻一扯,在面具剥离的那刻不忘将唇角上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轻声道:“真的是我…” 萧玄珏的眸子有了轻微的转动,终于一点点恢复了光彩,松开扣住云衍的手轻轻抚向那张即使是在睡梦中也难以忘却片刻的脸,指尖定格在他上扬的唇角,目光中有着不确定,萧玄珏哑声道:“行之…”然后他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又睁开,望着云衍一会儿才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还好,不是又一场美梦…” “…”时隔三年再次看到对方对自己的小心翼翼,云衍心中堵的厉害,但他知道此刻说再多都是多余,只得笑骂了一句:“傻瓜!”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为这一场重逢,他们都等待了太久,不过还好,一切都不算太晚。 偏巧有人不识趣,这时候端了药来送,堪堪破坏了这一室逐渐明媚的气氛。 张德胜因为挂念萧玄珏的身体,竟然连规矩都忘了,也不敲门直接端了药碗进屋。 “特使大人,奴才端了药给皇——”张德胜闷头道,他端着药碗向床边走了几步一抬头却看到二人的定格的诡异姿势,登时唬了一跳:“啊!” 听到声音,云衍回头,却忘了他刚才将面具摘下来了,与张德胜四目相对,二人俱是一愣。看到张德胜脸上逐渐扩大的恐惧和大张的嘴,云衍心道不妙,忙冲上去,可还是晚了。 “鬼啊!!!——”张德胜吓得双腿发抖,哇的大叫一声,将手中的药碗甩了出去。 云衍只来及接住药碗,却没能捂住张德胜的嘴,见人已经吓破了胆,只得无奈失笑。 “张公公,别叫了,我是人不是鬼。” 萧玄珏见张德胜吓得屁滚尿流也忍不住笑出声,他扶着床撑起身子,笑道:“瞧你那胆子,哈哈哈,咳咳。” 听到萧玄珏咳嗽,云衍又回到床前,将已经坐起身的人按回去,责备道:“还不是你非要给我弄个假死药,现在东莞人人都知道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不害怕才怪。还有你,不好好躺着休息,起来干什么?” 萧玄珏便乖乖躺回去,对于责备他只露出个无辜的表情。见张德胜虽然不再哭嚎,却依然在发抖,只得对他道:“别自个吓自个儿了,你仔细看看,他是你的云公子!” “云…云公子?”张德胜定定神,惶惑地望着云衍,朝前迈了几步到云衍跟前拿指头戳了戳他的胳膊,应是感觉还是不太真实,他又拿手戳了下云衍的脸。 萧玄珏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沉着脸道:“你的手往哪戳呢?” 这边张德胜刚确定了云衍是真人,正欢欣着呢。一时激动“哇!”哭着就将云衍抱了个满怀,险些将碗里的药晃出来。 “云公子,真的是你回来了,小的就说嘛,您不可能就这么去了,皇上怎么舍得给您喝毒酒啊~呜呜呜~”张德胜将人搂得死紧,丝毫没注意自家主子愈加阴沉的脸色。 “张德胜!”萧玄珏黑着脸叫道。 “唉?”搂着云衍,张德胜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萧玄珏:“皇上,您有什么吩咐吗?” “…”萧玄珏被噎了一下,又见被抱着的那个就这样任人抱着也不推拒,还瞅着自己面带微笑,又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抱起能让其他人占了先,于是冷声对张德胜道:“你出去,咳咳,立刻,马上!” “……”张德胜愣了一秒,不明白自家主子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变了脸,终于发现自己此刻正抱着的是那人的心头宝,忙松了手退开一步。只不过他没有立刻出去,而是看着萧玄珏依旧苍白的面色道:“皇上,奴才要看着您将药吃了,如果您再将药全吐掉,便是王太医也束手无策啊。” “我来就好。”淡淡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喝闷醋的人,云衍心底发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对张德胜道:“张公公放心,我定会让他将这碗药全喝下去的。” 将喂药的事交给云衍,张德胜自然放心。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能有云公子亲自喂药,这下皇上的病应该很快就好了吧。 于是张德胜愉快地将喂药的事交给了云衍,自己则识相地退出去不在这里碍事了。 “听张公公说,你之前一喝药就吐?”云衍端着药回身,却见萧玄珏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已,于是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行之…”萧玄珏极委屈地唤了一声,轻声道:“我想抱你…”可怜巴巴地模样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云衍笑得有些无奈,在床边坐下,道:“先喝了药再说。”说着拿药勺盛了些放在唇边试式温度,发觉温热适宜后笑眯眯道:“起来喝药吧。” 见云衍将药碗端的稳当,萧玄珏知道想抱他的念头只得暂时搁浅,只得悻悻坐起来准备吃药,不过能被对方这样伺候也不错,于是笑着张开嘴等人将药喂到嘴里来。等了半天却只等到一只药碗递到眼前。 “咳咳,你干什么?”萧玄珏微微诧异,不是要喝药吗? 云衍微笑:“请皇上喝药。” 萧玄珏皱眉:“你…不喂我?”话说出口看到对方眼底的调笑才知被人逗着玩了,忿忿接过碗“咕嘟咕嘟”将药全灌了下去,喝完药又重重将空了的碗放在云衍手上,却听到对方的低笑。 “药要一口气喝掉苦味儿才会淡些,你不是吃不得这些苦么?” 原来是为了让自己少吃些苦啊,萧玄珏心中的幽怨立刻烟消云散。抬头想说声谢谢,却见人正起身要走,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慌乱,下意识地拽住对方的衣角,急道:“别走!” 云衍回身,“怎么了?” “别走!”萧玄珏又说了一遍,死死攥住云衍的衣角,眼中透露着他的慌乱。 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云衍再次心中一痛,就是此刻,那人还是如此不安吗? “我只是要把药碗放到桌子上而已。”云衍道,带着几分无奈和心痛。 萧玄珏这才松了手,目不转睛地盯着云衍将药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又看着他回来,直到人走到床边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萧玄珏终于伸臂揽住人的腰紧紧箍在怀里,将脸埋在对方心口,肩膀轻轻颤抖着。 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有此动作,云衍险些摔倒,站稳之后见人跟小孩子一样将头贴在自己心口搂着自己不放,不免有些心软。抚摸着萧玄珏的后脑,云衍轻声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孩子似的?” “行之,我想你,很想很想…”萧玄珏没有抬头,带着浓浓的鼻音。 知道对方此刻的表情并不适合自己看到,云衍站着没有动,轻轻拍着萧玄珏的后背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在,云衍也没有说话 待萧玄珏稳定下情绪从云衍怀里抬起脸时,他的眼睛已经有些肿了,而云衍那件素白的袍子,胸前的位置早已湿了大半。 “咳咳,我…”在人面前如此失态,萧玄珏感觉有些尴尬。但想到他与那人就算三年未见也不该如此生分的,于是收回要说的话而是乘人不备将云衍一把揽到了床上。 “啊!”云衍惊呼,望着突然压过来的脸,他紧张道:“你干什么?” “我说了,我想抱你…”像某种巨型哺乳动物一样趴在云衍身上,萧玄珏拿头亲昵地蹭着云衍的下巴,原先什么吐血咳嗽之类的症状皆不知去了哪里,精神也好的不像话。 “你这是抱?明明是压好罢?”云衍倍感无奈。 ”那就压罢…“萧玄珏没所谓的点点头,对着云衍的双唇准确无误地啃了上去。 ☆、前情 等到满室高热的气氛完全褪去,已是云衍一觉醒转的时候。记忆中他是累极昏过去的,现在却浑身舒爽明显已经被人帮着清理过的样子。 天还未亮,不知是什么时辰。 稍稍一动,身子便跟散了架一样酸痛无比。晃动一下由于刚醒而略显昏沉的脑袋,却碰上了一道坚实的肉墙,云衍才注意到自己正窝在对方怀里,也许是觉得这种姿势理所当然,他之前竟没发现自己被人搂着。 那人还在睡着,紧闭的眼睑睫毛随着呼吸有轻微的颤动,听着耳侧传来的均匀轻缓的呼吸,他现在应该睡得很沉罢。是因为自己守在身边,这个人才会如此安心吗? 清君侧_56 忍不住伸手拨弄着他的睫毛,看他因为不适而皱起眉头的样子就觉得可爱。脸色似乎还是有些苍白,不过已经吃下药,以后会一点点好起来吧。 云衍就这样就着摇曳的烛火细细打量着萧玄珏的睡颜,那人难得会有如此安静的样子。只是嘴唇还是有些干燥,微微发白的样子似乎有些碍眼。反正他正睡着,就算自己做出什么举动他也不会知道吧? 想到这里,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凑上去,伸出舌尖在人干裂的唇上□□一圈,看着人薄削的唇瓣终于水润了些,于是再接再厉。却突然被人攥住舌头随之一条灵舌滑入自己口中。 “唔唔…”云衍含糊不清的沉吟几声,一把退开萧玄珏快速撤了出来,喘息着刚要发作却见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眼中朦胧的样子分明是半睡半醒的状态。于是稳住心神,笑着在人背上轻轻拍着如同在哄孩子一般低喃:“子晏,你又做梦了,我在这里…你快睡吧。” 一张口嗓子却哑的厉害,知道是自己昨晚叫得太大声了 “……”萧玄珏黑沉的眸子注视着云衍两秒,突然“噗”笑出声来,一把将人搂住扯回怀里,笑道:“我刚才没睡。幸好没睡,若是睡了还真不知道有人会觊觎朕的美色,乘人之危。” “你!”偷吻被人逮了个正着,又想到昨晚的激烈,而萧玄珏还是有病在身就将自己做到晕了过去,云衍不禁微窘,道:“你…还好吧?你有病在身,和该好好休息的,昨晚不该…”。 “不该怎样?”萧玄珏邪肆一笑,翻身又压了上来。 “不要!”云衍一惊,明知他现在需要休养,岂会再由着他胡来,于是将双手挡在两人中间,道:“不要胡闹了,你还生着病。” “这就开始管起朕来了?”萧玄珏叹了口气,不过开始乖乖从云衍身上下来,重新躺回去,将人搂住,下巴抵着云衍的发顶,轻声道:“虽然正事办完了,你却还欠我一个解释。”语气是今晚难得的正经。 如同早已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云衍轻轻点头。又朝人怀里缩了缩,紧紧搂着萧玄珏,他才低喃道:“子晏,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要耐心些。” “知道,我已经做好了听你说到天亮的准备。”萧玄珏笑道,只是他说的无比认真,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嗯。”云衍小声应道,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一切还要从我那次坠入冰湖说起。”察觉对方瞬间的僵硬,云衍用脸颊轻轻蹭了蹭萧玄珏,道:“那件事你不用自责,我是自愿的。哪怕现在在经历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让你走。” “但我不会了。”萧玄珏一字一顿道:“如果重新选择,我想带你走。” “小哥哥…”心中微动,云衍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发觉话题有些远了,定定神,云衍重新开口,“好不容易游出水面,我遇到一块浮冰,在冰上漂浮了三天三夜都看不到岸,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不知,那时我早已经顺着水流漂出了东莞国界,到了西疆境内。正在我坐着的那块冰融化殆尽之际,遇到了乘船出游的西疆君主,樊千桦。” “樊千桦?”萧玄珏重复一面,有些惊诧:“难道是他救得你?” “没错。”云衍点点头,继续道:“当时我已经寒气入体,奄奄一息。可等我醒来后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身中寒毒的迹象,不痛不痒,一丝异样也没有,这时有人进来侍奉我穿衣洗漱,他们都叫我荣俊王。“ “荣俊王?”萧玄珏皱眉:“难道你是樊千桦的血亲?” “自然不是。”云衍摇摇头,“也是后来我才听樊千桦对我说,他的一母同胞荣俊王樊千觞自有体弱,天生害有体寒症,需要西疆圣药‘火莲丹’才可治愈。只是火莲每次开花结果都要历时多年,可遇不可求,他终于还是没等到樊千桦将终于炼制好的一颗丹药送到荣俊王府就夭折了,死时仅有五岁。而他救下我的那日,正逢樊千觞的回魂之日,凑巧的是,真正的荣俊王那时也与我一般肥腻。” “更巧的是你也身中寒毒,”萧玄珏接口道:“所以他就将你当作是樊千觞的转世,让你代替他的一切。” ”嗯。”在萧玄珏怀里调整了一下睡姿,云衍继续道:“他将原本为樊千觞准备的火莲丹给了我,但是樊千觞在襁褓之际左侧脸颊曾被火盆烫伤,所以总是带着半块银质面具。而我…”顿了顿,云衍抬头望望着萧玄珏,“我虽然在西疆代替樊千觞的位置,却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回东莞,恢复“云行之”这个身份,未免有人将樊千觞与云行之两人扯在一起节外生枝,在西疆的十五年里,我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只好让樊千桦帮我做了那张面具。” “这也是我虽然派人去查你的身份却查不到的原因,因为这块面具,你在西疆的十五年都是以樊千觞的面目示人。也因为这张面具,昨日在国宴上我不敢马上就断定你是行之。” “这张面具会给人一种带面具者是只带了半面银质面具,而真实容貌就是另一半看到的样子。一般不会有人想到面具会有两半,可以说,它比单纯的□□伪装效果还要好一些…” “你骗得我好苦。”萧玄珏垮着脸似受了极大委屈。 云衍朝他看了眼,笑笑没说话。 “行之,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萧玄珏也知道说的底发生这么多最终还是因为他自己,抚着云衍扬起的脸,他在人眉心吻了吻,又道:“那么这次…你出宫后是不是又回了西疆?” “子晏,你不用对我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我,是我自以为一切都为你计划好了,是我自以为把你的脾性磨砺得更狠厉让你断情绝爱就是为你好。”云衍道,但说什么都没有用,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法挽回就只能弥补。他道:“当时见我病发,花无醉就将我带去了边疆前线,我趁两国交战军中无人之际出了军营,等到休战时就进入西疆军队却被西疆大军抓了起来。因为我说自己是荣俊王,而在西疆时我也很少出王府,所以没有多少人见过荣俊王长什么样子,他们拿捏不定主意只好派了几个人将我押入皇都向樊千桦求证,才算保住了性命。 经过樊千觞早夭一事,樊千桦对火莲更为看重,所以平日里也有炼制丹药,而我见到他时,正有一棵莲花盛开,便为我入了药。” “不对,你不是要一年内连服三颗才可痊愈么?”萧玄珏皱眉,王杰安说的话他可记得清楚,云衍不是只服了一颗药,岂会痊愈? “我确实只服了一颗,“云衍笑了,“所以一年后再次病发。” 萧玄珏听得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忙道:“现在呢,你痊愈了没有?” 云衍静默,在看够了对方因为自己瞬间紧张的神色后,才笑道:“还没有,今年我已经服了两颗,只差最后一颗了。” “还差一颗…”萧玄珏默念,突然讶异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火莲炼制丹药?就算之前每年一颗,到现在至少也要有五颗才行啊。” “呵呵,你可知我在荣俊王府的十五年都干了些什么?”见对方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云衍低笑:“我在王府后院开了块地,不仅种了些花草蔬菜,更是将西疆的国宝火莲也种了进去。本来不报多大希望的,毕竟火莲乃纯阳之物,受不得阴潮,极难存活而且就算养活了让它开花也不知等到几年。我等了二十一年…二十一年后,我种的六棵花,竟然在三年内开了四朵,还差一朵,再有一个月就要开花了。” “听你这么说,岂不西疆所有的花匠也比不过你养花的手艺?”萧玄珏笑道,听人这么说,知道最后一朵花也有了着落,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云衍在他腰上捏了一把,闷声道:“你这是夸我呢?” “不然呢?”萧玄珏挑眉。 云衍笑道:“其实并非其他花匠养不出火莲来,只是火莲身为西疆圣物,按照律例只允许皇室中人拥有,而其他人想要除非是皇上赏赐才行。” “原来如此。”萧玄珏恍然,不一会儿却又阴阳怪气道:“行之,你说樊千桦何故对你这么好,让朕都忍不住嫉妒了。” 云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萧玄珏的意思,他这是在怀疑自己呢!于是气呼呼地一口咬上对方的嘴唇,狠狠道:“萧玄珏,你敢怀疑我!樊千桦待我如大哥,才不会像你这么龌龊!” “你说我龌龊,咳咳咳!咳咳咳!”萧玄珏大叫,然后狠狠咳嗽几声。云衍马上妥协,软下声音道:“好了好了,算我错了。”却被人扣住后脑一个翻身压在身下。 “唔唔唔…”唇瓣被人堵住,云衍无力挣扎。 萧玄珏得意洋洋,“既然承认自己错了,就要受罚。” ☆、尾声 最终云衍还是走了,五日后,使团回朝,身为西疆特使,他要回朝复命。 这一次,云衍将代表双结楼楼主身份的红玉留给了萧玄珏。手里拿着那块触手生温的玉佩,萧玄珏不知不觉就出了神,眼前的奏折上的字迹变换着变得模糊不清,五日里的短暂相聚如同他做的一场美梦,只有手中的这块玉佩告诉他,那场梦,是真实发生过的。 记不清是五日里的哪一天,二人正在御花园里走着,对方却突然停下来对他说:“子晏,立后一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罢,后宫总这样空着终究不好。霁芳是个可以母仪天下的女子,与你在一起,我也放心。” 他便愣住了,难以忍住心中的诧异和惊惶,将人的手死死攥住:“你是说…你还是要走?你要我娶别人?你难道不爱我了么?” 到现在他还能清晰的记起对方当时云淡风轻地笑意,那人说:“爱,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就必须在一起,你是皇上,与你在一起需要名正言顺,需要给东莞万民一个交代。你曾经下旨不许云氏一族进入京城,而天下人都已知道云衍已死…” “我可以颁布诏书昭告天下,将当年的一切澄清。”他道,只要能留下那人,他无所谓多写一份诏书。 对方却是摇摇头,道:“如此反复,会动摇你在白心中的信任。而且,霁芳很喜欢东莞的文化,她的骑术和箭术就是在西疆也少有男子胜得过她,如果她来东莞,可以提高我国的兵力。” “所以说…让霁芳公主前来和亲,是你一早就计划好的?” “没错。”那人回答得是如此坚决,“我此次回来,是真的想签订那份条约。东莞和西疆在过去的几百年里从来没有动过干戈,这一次,也应该以和平收场。” 眸光闪烁,他皱起眉头:“若我不同意呢?” “呵…”如同看穿了一切,那人低声笑了:“子晏,我知道你会答应的。” 望着人扬起的唇角,似乎,对方是真的放下一切了。闭上眼深深吸进一口气,他缓缓道:“好,朕答应你。” 没错,如果非要立后,霁芳公主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无关感情。只有和亲才是对东莞子民最好的交待,萧玄珏不仅是云行之的“子晏”,更是东莞百姓的“天子”。 …… 这时张德胜捏着一只鸽子进来了,他用手拎着鸽子的翅膀,面带疑惑:“皇上,外面有只鸽子,我看它腿上绑了什么所以拿进来了,不知侍卫是怎么搞的,竟然让这种小畜生溜了进来。” 收回心神,将玉佩小心地放入怀中,萧玄珏看了眼张德胜拎着的鸽子,道:“拿来给朕看看。” “是。”张德胜应了一声,忙将鸽子拿到萧玄珏面前,“皇上您看它腿上绑着的。” 微微眯眼,萧玄你拿下鸽子腿上绑着的一根细小纸筒。很像传书,只是不知是什么人会向宫里传书,如果是哪个小宫女私会情郎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是细作,就不可姑息了。 将纸笺展开,却见上面两排潇洒俊逸的小字。 “子晏,一别数日,身体可有痊愈?切记按时服药多多休息,莫再操劳;和亲队伍已经准备好,不日即可出发。火莲已开,安好勿念。行之。” 竟然是云衍给他的传书!本想一别万水千山相隔,不会再有联系,没想到那人竟然给他飞鸽传书。是了,那日云衍说过相爱未必需要在一起,但是,也没说不会与他联系啊。 清君侧_57 “皇上,这纸上写了些什么?”张德胜见萧玄珏飞上眉梢的喜色,忍不住问道。 将纸笺重新卷好用细线绑了收在龙案一角的金丝木匣里,萧玄珏从笔山上拿起一只粗细适中的毛笔,对张德胜笑道:“给朕磨墨!” 上等徽墨在砚台里氲开,带着淡淡的墨香,萧玄珏提笔回道。 “待公主来朝,朕会待她如亲妹,吃穿用度皆为上等,勉励使两国关系和善,文化交融。行之,我想你。子晏。” 前面是说明他不会亏待霁芳,但以“朕”自称,表明他之所以做这些是以一个君主的身份和立场,而那句“我想你”则是他要对云衍说的。 我想你,知道你还安好的在世界上,哪怕是另一个国度,哪怕永不相见,但这些都无法阻止我想你的心情。为了你,我会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因为能陪你一生一世的人,是我,哪怕天各一方。 将信系在鸽子的腿上,亲手放它远去。 望着它承载着自己满满的思念,一点点消失在天际,萧玄珏知道,放开鸽子的那刻,他同时也放开了自己的心。这颗心因为远方的那个人而柔软,不仅有情、有爱,更有万千东莞的子民。 “父皇,父皇,”突然一个肉肉的团子滚过来抱住了萧玄珏的大腿,萧念云仰着一张稚嫩的笑脸甜甜叫道。 低头揉揉他毛茸茸的发顶,萧玄珏笑得慈爱:“怎么了?” 萧念云突然嘟起小嘴很委屈的模样,道:“小哥哥都有娘亲,云儿也有娘亲么?” 萧玄珏便怔住了,良久,他俯身将团子抱起来揉进怀里,笑道:“云儿想娘亲了?” “嗯!”小团子搂着父皇,将自己的小脑袋蹭着对方的脸撒娇,“云儿的娘亲要比小哥哥的好看才行哦。” “再有一月,云儿就有娘亲了。”任人蹭着自己的脸颊,萧玄珏宠溺地捏捏他的小脸:“父皇保证,云儿的娘亲比你迎风哥哥的娘亲漂亮,而且会骑马射箭,好不好?” “好啊好啊!”小团子心满意足地拍着手。 远处,群山巍巍,云雾缭绕,一轮红日正在冲破雾霭缓缓升起,带来漫天似火燃烧的霞光。在热烈的红光下,是望不尽的宫城。 琉璃瓦,红疏窗,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自古三丈宫墙困住多少人的爱恨情仇,铸就多少人的生死阔别。但总需要有人,隔着宫墙,向外,远望…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结局我曾设想过好多种,be,he参半。但最后还是决定用现在这个,有小伙伴说这种是精神恋爱,比较难接受,但是他们之间经历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事,都会累罢。虽然依然相爱,但轰轰烈烈后的平静淡然对他们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萧终于成长为一个有责任心有威严爱民勤政的好皇帝,云也找回了他的子晏哥哥…而且,谁能确定,再以后的某年某天,他们不会再次重逢呢?让我们相信只要有爱,就会有奇迹存在罢! 谢谢支持小三子的亲~本文正式完结~至此处女座完成~撒花~ ☆、番外 一个月后。 “哎,兄弟,今天皇城里怎么这么热闹,十里八街全挂起了灯笼点起了爆竹?” “你一看就外地的,今天刚来皇都罢?” “你怎么知道?” “切,今天是咱们皇上大婚的日子,能不热闹么。” “大婚?这我知道啊,但皇上立后不在祭天台举行大典,跑大街上来干什么?”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咱们新皇后听说是西疆来和亲的,西疆的皇帝说了,和亲时他们不仅分文不要还倒贴给我们几万石粮食和数千牲畜,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咱们皇上像普通农家娶亲一样,骑着高头大马用八抬大轿抬着新娘子绕皇城走一圈儿。” “啊?这是什么说头?” “闭嘴闭嘴,快跪下,皇上来了!” 百姓自听到喜乐奏明的声音阵阵传来时,便已经开始纷纷下跪行礼,等着一睹君王的风采。不多时,已经依稀可以瞧见迎亲的队伍了。 只见迎亲队伍的最前面萧玄珏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宝马,飞雪脖子上系了一朵灿烂如火的红花。他一身绣有龙纹的喜服,满头墨发用血红玉的簪子高高束起,脸上刀削斧刻一般明朗凌厉的轮廓和几乎没有表情的面部衬的他整个人都有些清冷。 见到有这么多百姓跪在地上迎接自己,萧玄珏将目光淡淡自每一个人身上扫过,以示他对万民平等的心意,沉声道:“免礼!今日朕大婚,普天同乐,皇城中各大酒楼皆被包下,凡我子民,皆可免费吃食!”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姓齐声呼喊,纷纷夸赞当今天子勤政爱民,不仅为东莞换来了与西疆的百年和平,更将与民同乐做到最好。 萧玄珏目不斜视,骑着飞雪带领着送亲队伍绕皇城走了一圈。 等再回到宫中时,吉时将至,喜婆已经在宫门口等着,见萧玄珏一行过来,忙迎上去行礼,道:“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免礼,平身。”萧玄珏道,翻身下马,将飞雪的缰绳交给了燕十八后走到轿子前。 这是他答应樊千桦的和亲条件,同时也是他对云衍的承诺。承诺会对樊霁芳以礼相待,视如亲妹,所以,这场婚事他会从头到尾遵守所有的礼节和步骤,一一完成。 喜婆跑过来,对萧玄珏笑眯眯道:“请皇上踢轿门!” 萧玄珏抬脚在轿门上踢了一下,然后伸手掀开轿帘要把樊霁芳迎出来,无意一瞥却是诧异了一下。虽然带着凤冠盖着盖头,宽大繁复的喜服让人无法确定她的真实身量,但看起来就已经比一般女子高挑许多,而且肩背稍宽。不过西疆大多人高马大,她是西疆的公主,高大些也无可厚非。 消去心头疑虑,萧玄珏伸出手,尽量用温和的声音道:“公主请下轿罢。” 对方抬手轻轻将玉指搭在萧玄珏掌心,让他只能握住自己的指尖,随着萧玄珏的牵引下了轿。 喜婆又道:“请新娘迈火盆!”立刻有人将正烧着的木炭用金盆端到路中央。 萧玄珏牵着樊霁芳,一步步走的极慢。六年前,他也踢过轿门,却从没有如此耐心地牵着那人的手,陪他从下轿一步步走到新房。跨火盆,拜天地,和交杯酒…所有的这些,都被他省掉了罢。 走到火盆前,樊霁芳已经抬腿开始迈了,萧玄珏却被烟火呛得眼睛发酸,眼前模糊一片,再看身边这人,似乎已经变成了云衍。到底是欠他太多,甚至连一个完整的大婚,都不曾给他。 “当心。”怕对方被火盆绊到,萧玄珏侧首在樊霁芳耳侧轻声提醒。 樊霁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喜帕晃动一下,隐约搂住她略显尖削的下巴,也只是一闪而过,没有人看清。 迈过火盆,再往里走了一段路就到了曦凤宫。因为曦凤宫是皇后的寝宫,所以礼堂和新房都在这里。 “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拜堂!”喜婆在礼堂上高喊。 萧玄珏牵着樊霁芳进来,二人并肩立在中央。 “一拜天地~” 二人转身朝外深深鞠下一躬。 “二拜万民~” 二人回身对着八仙台上供奉的“麻、黍、麦、稷、菽”等五谷深深鞠下一躬。 这是樊霁芳的意思,在和亲最初,她便让樊千桦提前告知萧玄珏,说他的父皇母妃皆已不在人世,没有长辈,拜不得高堂。但百姓是国之根本,也是君主和大臣的衣食父母,只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生活富足,国家才能富强。 这也是萧玄珏在感情之外,真正欣赏樊霁芳的地方。他也因此相信云衍说的,如果必须有一个人取代云衍成为他的皇后,樊霁芳是最佳人选。 “夫妻对拜!” 二人转身,相对而立,当樊霁芳弓下身时,萧玄珏却没有动。 夫妻对拜…夫妻…这一拜,二人的关系便会确立。 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行之,你可知若能不离,我甘愿白首… 可你在哪里?为何送亲的队伍里没有你?虽然常通书信,但我最想看到的不是泛黄的信笺,而是你啊… “夫妻对拜~”喜婆又叫了一声。 察觉对方依旧没有要动的意思,樊霁芳轻轻扯动萧玄珏的衣角。 “皇上,夫妻对拜啦!”喜婆提醒着萧玄珏。 清君侧_58 微微皱眉,黑沉的眸子注视着眼前的人,对方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一直在等他拜堂。 他答应过云衍会善待她,也答应云衍会给她一个完整的婚礼,可是,心中就是有个声音在说他不想!他想要的只有一个,从来只有一个! 可…闭上眼睛,萧玄珏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拜了下去。 这是他与云衍在信中的约定。 “礼成~送入洞房~” 洞房就是皇后的寝宫。 萧玄珏牵着樊霁芳的手,将她带去寝殿,引着她坐到喜床上。樊霁芳便乖顺地并腿坐好,挺直脊背,双手放在腿上一动不动。 知她是在等着洞房,但所有的他都可以满足他,却唯有这一件事不行。想了想,萧玄珏认为还是在大婚之日就说清楚比较好,毕竟他们以后也不会有夫妻之实。 于是萧玄珏与她保持一段友好距离,缓声道:“公主,朕有一事要说。听了后也许你会动怒,或者要毁了这桩亲事,不过都没关系。朕只希望你能仔细听清楚。” 樊霁芳点了点头。 萧玄珏继续道:“朕有心爱的人,虽然他是一个男人。这在公主看来可能觉得不可思议,但在朕心中,皇后的位置一直是属于他的,哪怕天下人反对,只要他点头朕就可以放下一切。所以,朕不会碰你,这一点朕希望公主要做到心中有数。” 樊霁芳再次轻轻点头。 “公主明白就好。”萧玄珏的沉重神色放松几分,既然话说清楚了,他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所以转身要走。 “方才见你不肯拜堂,我还真怕你再次丢下我走了呢。”身后传来一声清冷含笑的声音:“子晏,难道这次你还要留我一人在新房自己掀了盖头不成?” “?!”萧玄珏定住,这个声音…猛地转身极步走到床前一把撩开喜帕,只见那人未施粉黛眉眼含笑,色淡而薄的嘴唇上扬起一个轻佻的弧度。 一切变换的太过突然,萧玄珏只感天旋地转,踉跄着险些坐倒,却被对方及时扶住胳膊。半响他才颤抖着双唇,不确定地唤了一声:“云…衍?” 云衍起身,执了萧玄珏的手将人往桌边带,笑道:“我们去喝交杯酒罢。” 任人拉着,萧玄珏还是有些发懵,步子迈的极为迟缓,只怔怔望着在前面走的人。自己不是在做梦罢? 云衍胳膊上使了劲儿将萧玄珏拉过来,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一杯塞进萧玄珏手里,一杯自己拿着,眨眨眼睛笑道:“六年前你欠我的婚礼,喝了这杯,才算一件件补齐了哦。” “……”望着人的笑脸,在他发怔的时候云衍已经抓着他的胳膊半强迫使得将交杯酒喝了下去。热辣的酒水滑入口腔,这才让萧玄珏真正回了神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便不肯再吃亏半分,道:“好啊你,又骗我,看朕不好好收拾你!” 说着扑上去将人搂住,却不舍得真的动手,只将下巴抵在人颈窝软声道:“你又骗我,骗得我好苦。我再经不起你这样折腾了行之,求你以后再不要将我推给别人,我爱的是你,你明白吗?行之啊…” 听着人如泣的告白,云衍心中酸涩,轻轻环住对方的腰回抱着这个值得自己一生守护的男人,云衍重重点头:“再不会了,今天我们踢轿门、跨火盆、拜堂、喝合欢酒…所有成亲该做的事都做了,我们已经是夫妻了。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我们要在一起一生一世。” “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萧玄珏低声重复了一遍,紧紧拥住云衍好像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中再不分开。突然他一把将云衍打横抱起,皱着眉摇头道:“不对,还有一件事没做?”说着就往喜床边走。 云衍亦皱眉:“什么事还没做?” 将人丢在床上,萧玄珏笑道:“圆房!” 云衍面上一窘,萧玄珏刚要俯身还没来及碰到云衍的唇瓣,突然有人在外面叫门。 “皇上,皇上,奴才有事要报!” 兴致被人打扰,萧玄珏有些不悦,在云衍脸上亲了一口才抬头对门外喊道:“什么事?” 门外又传来花无醉的声音:“皇上,是我。” 既然是花无醉,应该是有军情要报罢。真特么不是时候,朕正洞房花烛呢也不消停。 “呵呵,”见萧玄珏一副怨念极重的模样,云衍忍不住低笑,还没笑完就,“唔唔…”被人将笑声堵回口中。 云衍不笑还好,一笑萧玄珏的脸色更沉了几分,直接压住他撰住他柔软的唇瓣将人吻的七荤八素,喘息粗重才分开。 “皇上,请您开门,臣有急事。”花无醉在门上敲了几下。 “子晏…”云衍喘息道,拉住了萧玄珏的衣角他这才明白什么叫惹火烧身。现在他被萧玄珏技巧的撩拨后,比萧玄珏更不希望被打扰。 见云衍双颊绯红,眼中迷离的样子,萧玄珏心情大好,让他笑自己!不过又心疼他这样忍者□□,只好吻了吻他的眉心,安抚道:“你先等一下,我去看看花无醉又搞什么。” 然后下床拉下帷幔挡住床上风光,迅速到门边拉开门,沉着脸道:“什么事,快说!” 见萧玄珏脸色微红,半敞着的领口露出一片蜜色肌肤,上面蒙着薄汗,花无醉险些笑出声来。他忍着笑,故作严肃道:“启禀皇上,西疆皇帝刚传书说…” “说什么?”萧玄珏可没空听他墨迹。 花无醉道:”西疆皇帝说,在送亲队伍出发前一晚,霁芳公主与南岐二皇子私奔了。他一时找不到适龄而且身份也当得起的女子代替公主,所以前来和亲的人变成了…变成了荣俊王…樊千觞…他说让您不要怪罪他“替婚”一事,善待他的三弟…“ ”……“霁芳公主跟人私奔了?所以樊千桦让云衍来和亲?这个结果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都正中萧玄珏的心意,于是点点头一本正经道:“你去回话,就说朕为了彰显与邻邦的友好,对替婚一事不予追究。” 许是萧玄珏说的太过正经,花无醉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哈哈,不追究?依臣看,您是乐得如此罢?” 萧玄珏脸一黑,道:“你都知道了什么?” 花无醉笑道:“小衍早就将他要回来的事情告诉我们了,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你自己而已。” 萧玄珏的脸上越发难看,只将手指骨捏的“啪啪”响。他看向张德胜,道:“你也知道?” 张德胜点点头:“奴才是今儿早晨知道的,不仅是奴才,还有柳大人,对了还有小皇子。”说着他朝身后找了找,道:“不对啊,小皇子刚才还在这里,吵着要见娘亲呢!” 连云儿都知道云衍的事了?只有他自己被耍的团团转,从下轿到洞房,他内疚自责过不知多少次,竟然有人告诉他,所有人都知道他回来的事而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萧玄珏简直气炸了肺,被人耍到这种地步,是可忍孰不可忍! “嘭!”得摔上门将花无醉等关在门外,萧玄珏黑着脸往屋里走,一边大喊:“云衍!我不会放过你的,三天内,我绝对让你下不了床,朕说到做到!!!” “娘亲!”一个甜甜的声音自帷幔后响起,“娘亲,你怎么和父皇一样是个男的?” 有人在仔细纠正:“云儿乖,不要叫我娘亲,我是你爹。” 萧玄珏的火气便迅速灭了下去,不用想,那人现在一定淡淡笑着眸中盛满一盏清辉。 “爹?”萧念云歪着头想了想,爬上云衍半敞着的胸口,拿胖乎乎的小手捏着云衍的脸,点着头一本正经道:“好吧,虽然没有比小哥哥的娘亲还漂亮的娘亲,但有个比小哥哥的爹还好看的爹也不错~这样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比小哥哥好看,咯咯咯。” 云衍伸出一个指头点了点小念云的脑门儿,笑着诱惑他道:“云儿乖,再叫一声爹~” “爹~”萧念云又甜甜叫一声,凑过头“吧唧”在云衍脸上亲了一口。 听云儿一口一个“爹”叫得欢腾,萧玄珏直觉再被云衍蛊惑下去,这个儿子就不是自己的了,于是先看帷幔道:“云儿,到父皇这里…”正看到他亲云衍的那一口,于是到口边的话便成了:“连你爹都敢亲,臭小子过来,看你父皇我不扒了你的皮!” “呵呵,子晏,云儿还小,你不要连这种闷醋也随便喝。”云衍忍不住笑道,将萧念云从身上抱下来,护在身后。 萧玄珏见此更是心塞,回道:“你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更是过分!”然后瞪着云儿道:“下床,到父皇这里来!” 萧念云抱住云衍的胳膊,躲在他身后只露出个小脑袋,撅着嘴道:“父皇太凶,云儿不喜欢父皇了,云儿要和爹爹在一起,要和爹爹睡觉觉!” 萧玄珏一听,这还了得,直接过去提着他的后颈将人拎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咬牙道:“以后不准黏着你爹,出去背抄孙子兵法,一百遍!” 磴着胖乎乎的小短腿儿,云儿委屈的抽噎着:“父皇不讲理,柳太傅还没教云儿学孙子兵法…呜呜…” “那就抄三字经!”萧玄珏狠狠道,将萧念云丢在了门外。 此时花无醉和张德胜还在听墙角,见萧念云被丢出来纷纷捂着嘴偷笑。 微微眯眼,萧玄珏沉声道:“滚!”然后又补了句:“带上小皇子,一起滚!!!” 然后再次“嘭”得关上门,直接走回床边。 一手撩开帷幔将扑上去将人压住,三下五除二将他剥了个干净,咬着对方的耳朵,郑重宣布:“收拾完那个臭小子,现在,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