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师》 卦师_1 《卦师》落月无痕 文案: 最开始我问他:你花费时间精力去做的事,可能到头来没有结果,值得吗 他很干脆地说:做我们这行,所谓的结果只有沉冤昭雪 一物从来有一身,一身还有一乾坤。天向一中分造化,人于心上起经纶 所谓卦师,从心而卜 概括一下就是这样的 一个十八流卦师,好管闲事 一个正经警官儿,擅长坑人 一个花哨皮条客,爱好赚钱 三个人在碧琅市认识后,于重重迷案中携手共进的故事 奇人暗藏,诡物伏蜇。人心易变,擦亮双眼。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奇幻魔幻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泽,方皓 ┃ 配角:赵泯,黎天启等 ┃ 其它:卦师 第1章 故人旧案(一) 一到周末,我的生意就比工作日多两三倍。全靠这当口挣了,这个月的饭钱就指望这么八天。我吧,我就是觉得自个儿吃了青春饭,想法上比较贴合小年轻,在店门口摆个什么角色扮演,时不时搞点优惠打折,来的人就多。特别是小朋友,最喜欢和玩偶合影。 “您的焦糖玛琪朵,拿好了。” 对。 我开奶茶店。 奶茶店大家伙儿都知道,生意一茬一茬。运气好点能闯出个品牌链,一般的就和我差不多,靠人流,不亏本,勉强赚个工资钱。毕竟店员的开支也得付啊,房租还不便宜。 外面小王正摆着剪刀手和小朋友合影,我一边调着奶茶一边儿往外看,亏得她不怕热,这玩偶衣服还挺厚的。 正要叫她进来歇一晌,那头来了个熟人。身形笔挺,眉目如电。我哎哟一声就把脑袋缩了回来。小王捧着她的大熊脑瓜看我:“你咋了老板。” 我拼命冲她嘘,借着余光瞟,嘿,那人挽着个漂亮姑娘,径直往我这来了。不能啊,我这躲屋里,他应该瞅不见。不过小王脆脆的声音一喊我就懂了,要说成也小王败也小王八,呸,吧。我怎么就忘了人姑娘也好这口呢。 我想朝小王招招手叮嘱两声说等会来人说老板去方便了,让他们走。小王在熊脑瓜里眨巴着她的眼睛,十分呆萌地:“啊?您说啥?听不见!” 声音还特别大。 我:“……” 得了。 不用交待了。 人都到窗口了。 男人不愧是干刑警这行的,目光如炬啊,在他女朋友还在价目表上点单的时候,他已经把我的名字叫出了口:“黎泽?”方警官显然十分惊讶,没想到在这儿遇到我。他退后两步瞧了瞧,笑了,“一年多不见,看来你混得不错啊。” “哪里哪里。小本生意,小本生意。” 熟人来了,总得招待一下。这两杯奶绿算我请的。好在旁边还有等着的客人,我请方警官稍等一下,顶着他锐利堪比扫描仪的视线压力山大地调好了红茶,为显公道,还特别多加了一勺奶!把前头客人送走,这才给他俩调起奶茶。 “我不爱甜。给绾绾就好。” ……好样的省了一杯奶茶钱,今天盒饭钱有了。嘿哟,还叫绾绾,这不和大唐双龙传里那妹子一个名儿么。我偷摸着瞅了几眼,姑娘化了个淡妆,确实算得上漂亮。我在忙么,看得出方警官不好打扰我做生意,在一边呆了一会,估计着女朋友想走,就只能和我说再见了。 我心中简直笑开花,给他女朋友大大点了个赞。就见绾绾撩着头发说:“皓皓,既然是老朋友。不如留个联系方式,也好约出来见见。” …… 笑不出来的成了我,给他女朋友点赞的人变成了方皓。风水真是轮流转。 好不容易把两人送走,在一边看了半天大戏的小王摘了帽子,凑过来八卦兮兮问我:“哎,老板,有什么交待一下的。” “交待什么交待。走走走。” “心理学上讲你这个叫心虚的哦。” “哦哟小姑娘懂蛮多,还心虚。那你这个叫旷工知道伐。” “哟哦你这个叫欲盖弥彰。” 就是平日里对她太好了,这才不怕我这个给工资的人,关键时刻爬到我头上来。还神经兮兮分析说:“刚才那个帅哥很有型哦。老板你表情那么僵硬,不会那是你前……” “不是前女友谢谢。” “我想说前男友的呀。” “……我笔直笔直的谢谢。” 小王还想再说,被我赶走了。连皮扒下来把整个人赶走了。她还要回学校上课的嘛,大不了这个月的工资,少算她一天好了。黎扒皮我还是能当一当的。今天遇到了老熟人,我这开店的心思就乱了许多。熬到个四五点,就想关门了。早知道我今天出门应该先在祖传铜钱上摸一摸,给自己祈个福。以为早没了交集,哪想得到今天这一出呢。 方皓是个刑警,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刚毕业没几个月。小年轻一头热血,挺虎的。那时候我也毕业没两年。先开始我是做销售的,但销售这门道吧,要喝酒应酬。我这个人呢,大约是受了点爷爷的影响,他是个赤脚医生,不是啥大医院主任,只在村里还有点名气。他向来教导我们几个孙辈的,不能在年轻时掏空身体。 这久而久之耳提面命的,保养身体就成了个习惯。 所以这喝酒应酬一多,我就有些想跳槽。正好做了销售手上有些积蓄。我想自己做点小生意,不过这年头生意不好做,钱老板说我得去调查下市场,多在街坊看看,啥小本生意好起家。那阵正好同事家订奶,我就做了个送奶工。没多少钱一个月,纯粹做调研去了。 卦师_2 我和方皓就是那时认识的。 那会儿我记得我送城南一片区,那儿两个小区归我送,另两个小区归小林。早上五点领了奶,我就过去转一圈。把奶送了,和路上晨练的大爷大妈聊聊,看看年轻人喜欢什么,老年人喜欢什么,顺便还能打听下房价。要生意做得可以,我还想买个房。 新建那小区其实我不太看好,建筑结构比较乱,让人进去后有些不舒服。不熟悉的恐怕要迷路。听说是什么一个前沿的房地产开发的,讲究潮。我过去第一天就没忍住皱了下眉头。纯粹是心里上比较膈应。 最高那幢楼建在一堆矮楼中间,其实按理说不该,它应该建最后面,比较压得住这小区。我往那楼的803送奶。但奇怪的是,差不多有七八天,我去送奶的时候,发现隔天的奶并没有被取走。我想着可能他们出去旅游了,就没有在意。直到那儿出现了警察。 一大早上的那楼下熙熙攘攘,被拉了线,还有些人看热闹。 我停了车,一看,这也进不去了。就问旁边的人:“这怎么了?” 那大爷我熟,经常晨跑,他神秘兮兮道:“听说楼上出事啦。警察正在查屋子呢。” 我这会儿心里一机灵,心说该别是那户取奶的人家。就见一个小警察朝我看了过来,眉头一蹙,朝我一招手:“你,对就你,过来。” 我左右顾了一圈,没发现别的什么人,倒是那大爷推了我一把:“叫你呢。”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赔着笑脸道,“警官你好,你,叫我啊。” 那年轻人,对,就是年轻了点儿的方皓,冲我笑了笑:“你别紧张。我姓方,是这样,这里有点问题要问下你。” “你问你问。” “不耽误你事吧。” 我老实道:“耽误的,我要送奶。差了时间要扣钱的。” 只是客气一下的方皓大概没料到我很实诚地回答,一时面子上有些难下,咳了一声说:“没事,等下我给你们老板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大家还是能谅解的。” 这不您是老大您说了算么。难不成我还拒不回答,万一当成嫌疑人,很不划算。方皓就问我:“我刚在楼下看了下,你是负责给803送奶的吧。” “对的。” “他们多久没有取奶了。” 我算了下:“八天吧。” 方皓哦一声皱起了眉头,喃喃道“八天啊”,他又问我认不认识这屋主,我当然是不认识的,大清早连业主的面也碰不到。我看楼上热闹得很,到底没憋住:“方警官,这里头是不是出了命案了。连你们都惊动了,入室抢劫吗?” 方皓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只是挥手:“这你就别管了。你可以去工作了。” 我还想再问,他已经不给我发话的机会。正巧这时,楼上传来一阵干嚎,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和白大褂抬着一具担架出来了。那担架一出来,周围的人都退了好几步。我也没忍住退远了一点。味道不好闻。如今是正秋,天气凉爽,能有这味道,怕是有些时候了。 担架上扑着一个男人,那嚎声正是他发出来的。看模样可能是亲属。他一边哭一边说话,我大概听明白这是男主人。意思是说他出差几天没想到回来这样子诸如此般。 情真意切的模样让周围人都动容。 但是他被人架开时,抬了下脸,我心中忽然一动。 我爷爷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不过还有个兼带的职业,偶尔帮人看看风水、算算卦,上个世纪这种身份抓得很严,这类通常是不为外人道的。我年纪小,在老家随身长大,幼年时没什么图书看,就翻他的老书。偶尔爷爷帮人算卦时,在边上旁听。 我那时不懂,觉得他特别厉害,就问他到底是怎么算的。他会挑一些简单的东西和我讲。中医和五行八卦有些理论有互通之处,比如面色。 说实在话其实我不记得什么,只是人在耳濡目染的情况下,总会对这种事多关注一些。那个男人虽然涕泪横流,但他眼角狭挑,眉心苦皱,看着不大舒服。 “听说是抑郁症,把自己憋死了。” 医生把人抬上车,警察也收了线。一边的邻居在那窃窃讨论,我耳中拐到一点。 “男人家倒是好人,哭成这样,惨哦。” 看半天热闹才发现自己的奶还没送完。小林的电话声一响我就头皮一紧,忙不迭说来了来了,匆匆忙忙把活干完。等小林问我,我才把早上发生的事絮絮说了一通,感慨:“还不知道这家人叫什么呢。” 小林不以为然道:“公司登记簿上都有,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这话有如醍醐灌顶,确实客户单上会有信息。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搞不好警察顺藤摸瓜会调查到我们这里。回去艳姐倒没说什么,可能是方皓打过电话的缘故。 我想了想,一时没忍住好奇,翻了翻客户单。查到了女业主的名字。 她叫杨蕊。 当时字还是她本人签的,比较娟秀。 杨蕊…… 我无意识在桌子上划了划,脑中浮过她老公的模样。等回过神,心中不由一惊。桌上被我瞎画出几道痕迹,隐约有些熟悉。我呆了半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以前村子里有个生得很漂亮的媳妇,是外地的,为人和善,和邻里处得不错。 有一天她失踪了。婆家说她和丈夫吵架走了,也没管。邻里么,别人自家都不管的事,没人赶着凑上去当枪使。这么过了有大半个月,外面有人寻来了。是媳妇的本家。本家还带了警察来,失踪人口超过时间是可以立案的么。 我当时年纪小,躲在一边看他们吵架。那媳妇平日里会帮我爷奶干农活,和老人家处得不错。我爷爷当时在桌前摸索了一阵,就出去了。我偷偷去看他写在桌上的东西,就和我现在画的这个差不多。 后来他回来,看到我在他桌前,还训斥了我。最后奈不住我使劲问,才说,这是一幅卦,不适合告诉小孩子听,然后催着我去吃饭。小孩子忘性大,给几颗糖就不追究了。后来只听说,那媳妇找到了,原来是和丈夫起了口角,被一榔头敲破了头,在田里找了个地方埋了。婆家怕生事端,故而隐瞒不报。 然而天网恢恢毕竟疏而不漏。妄图掩盖自己罪恶的人,终将曝于耀日之中。 我猜爷爷可能和警方透露了些线索。也许没有他,他们依然能根据先进的刑侦手段查出真相,只是如今速度变快了而已。对爷爷来说,大概是感念着当时一锄头土的恩情吧。 不求心安,从心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就是想写个奇奇怪怪的故事。努力【笑。 涉及的内容,不专业之处请多多包涵【合掌】 第2章 故人旧案(二) 这之后几天我去那小区送奶时,那里已经风平浪静,仿佛那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我在那想打听些事,不过小区出这种事,大家有些忌讳,不大愿意说。我也就识相点不问了。 卦师_3 之后又过了有五日,我在和艳姐算工资,门口进来个男人,说来算钱的。我抬头看了眼,心下有些惊讶,看了眼艳姐,没吱声。艳姐像看出我心中想的什么,说:“我让他来的。” 于是起身去招呼,随便聊了聊家常,听意思是这个月的奶钱没结。 男人叫何东,做些小生意。就算发生了这种事,似乎没影响他的生活。听艳姐说这人在外面还有俩小情人,正筹备着要把其中一个转正呢。 我:“……您厉害。” 我只能竖大拇指了,十二万分服气:“您就是那齐天大圣,耳通六路,眼观八方!” “瞎扯!”艳姐嗔怒一声,转而得道,“怎么也得是天上仙子。” “……这仙子岁数有些大。别别别,耳朵疼!” 这年头女人的实话是说不得的。我揉了下自己饱受摧残的耳朵,深以为然。只能继续拍艳姐马屁,给她端茶倒水:“说说呗。您消息这么灵通。” “这点信息都打听不到。我怎么做生意呀。”被顺得开心了,艳姐自然就开了口。其实她也是极其爱八卦的一个人,你要不让她说,她还憋得难受。 没几下我就听出了大概。 原来当年何东和杨蕊结婚时,他是个穷小子,杨蕊家有钱,他当年或许一个确实是喜欢杨蕊,一个也可能是看中她家的背景,硬生生打动了岳父,让杨蕊跟了他。不过这剧本没按童话风走,杨蕊虽然喜欢何东,却因为在家里娇横惯了,又因为在她眼中何东可能是倒插门过的,就颐指气使了十多年。 一个男人,不是爱惨对方的话,自尊心是不容许他屈居老婆之下的。还是在外头生意场上,他老婆也不曾给他面子的情况下。所以何东就在外面找了情人,又乖又听话。杨蕊发现后,闹过几次,不过何东现在也有些身本,不像年轻时,一味奉承老婆,差点闹到离婚。还是长辈出马,才劝了回来。 再后来,他老婆以为他和外面的情人分了,就也消停了。何东之后经常出差,一个月着家一两次。杨蕊也没办法。两人貌不合,神也离。最后就是前几天的事了。 “估计老婆是自杀的。” 艳姐总结。 我却心想,不见得。心中对那个猜测更有了几分肯定。 “那这案子就结了?” “结了呀。”艳姐奇怪道,“没有他杀的痕迹呀。怎么,你还想当侦探呀。” “没有,我就随便问问。” 敷衍了几句,我想,就算事实不是如此,也没办法。我一个外来人,难道还能越过警方调查,随便插嘴。人家不先查我就不错了。可能我想多了也说不定。毕竟我啥也不会,完全是照着印象瞎猜。 我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道晚上逛超市居然遇到了熟人。 我定睛一看,那人一身便服,眉端目正,仪表堂堂,嘿,可不是那小警官么? 这个通道也不宽,他从那头来,我从这头走,避无可避。干刑警出身的记性好、视力好、感官敏锐,不用我去操心要不要打招呼、怎么打招呼,他就已经喊住了我。 “奶哥!” 周围买零食的妹子惊愕地回头,窃窃笑起来。 我霎时耳朵通红,闭上了要应声的嘴。待走近了才咬着牙道:“警官,我姓黎。” 小警官笑道:“现在知道了。” 我瞪着他,我看他就是故意的吧。他往推车里扔了一箱泡面,与我招呼道:“我姓方。” “方警官。” “叫我方皓好了。奶哥。” “我叫黎泽!” 大约是我俩凑一起时间太久,周围妹子们的把我俩给剥光了。我可不想和方警官就是不是奶哥这个问题在大庭广众之下争论。太有伤风化了。于是拉了人往旁边走。 我取过服务员递来的啤酒,说了声谢谢。“浩气凛然。倒是符合你的职业。” “白告皓,不是三点水那个。” 我愣了一下,坏笑起来:“皓月当空,这也挺凛然的。还是和你挺配。” 因为之前在超市站着聊有些尴尬,我问方皓晚上没事后,就请了他去旁边的店里坐一会。他倒也答应得很干脆。是个爽快人。 啤酒配炸鸡,前年流行的搭配了。我给他倒了一杯酒,说着说着,就串到了之前那件案子上。我状似无意地提起之前何东来我们店里结账的事。方皓喝了口酒,点点头说他知道,丝毫没有惊讶。我心想难道他还在一旁盯梢了。想了想还是问:“案子结了吗?” 方皓应了一声:“抑郁症自杀。” 这样子的话,看来在警方那这事算了了。我扯了个鸡翅往嘴里塞:“听说何东在外面有几个小情人。我看他也不像当时看来那么伤心。” 方小警官当时虽然不比现在老成,但依然敏锐地可怕。他几乎是瞬间就咂巴出我话中的意思,手里把玩的酒杯停了一下。“你怀疑何东。” 而后道:“你一定有证据。” 他应我的话斩钉截铁,问我的话十分笃定。他那肯定句让我被鸡翅噎了一下。我咳着去找啤酒喝。一边往嘴里灌一边想完了完了,这他娘的正常人不该质疑一下吗?再说我也没把怀疑俩字写脸上,我就八卦一下还不成么。 “没有没有。”我呼噜了一把嘴,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打定主意不掺合这桩事了,摆着笑脸连忙撇清关系,“我只是听人说了后,瞎聊聊么。我哪能怀疑谁啊。您肯定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可别冤枉了人。” 方皓笑了笑:“你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 他往后一靠,叠起一双大长腿:“心理学上说当一个人急于为自己辩解,肯定是心中怕着什么。我猜你是怕被当作与案子有关的人。但你又肯定知道了些什么。” 我镇定地握着酒杯:“我真没有。” 他锐利地目光与我接触良久,久到老子背后汗都出了一层,这才移开来,喝了口酒随意道:“好吧,我诓你的。” 我——日。 老子神经都紧绷了你和我说这个,警察就了不起了还能骗人了是不。我刚想表达下良民的愤怒,就听他叹了口气又说道:“其实我也怀疑。杨蕊的家里人前不久闹上警局,不接受杨蕊自杀这个结论。她家里有些背景,局里也不好办。” “我们第一时间就调查了何东。但是他出差在外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作案的机会。尸检显示排除了他杀。杨蕊也有抑郁症的病历单。就算何东有心,不是他动的手,他就是清白的。” 卦师_4 方皓话风一转:“但是你不是办案人员,也没有接触过现场。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何东?” 这让我怎么说。说是我的直觉吗?八卦倒是我八卦,只是此卦非彼卦。新世纪时代,在警官面前说这种东西是自讨没趣吧……我沉吟了一下,挑了部分事实坦白:“我小的时候,村里也发生过这种类似的案子。所以印象比较深。再说如今此类新闻比比皆是,换谁都有可能往那方面去想,只是真相就交由公职人员去定夺了。” 这最后两句倒是真的。以往夫妻间举案齐眉,现如今结婚离婚成了儿戏,与情人联手害死结发伴侣的事也不在少数。何东在外又有情人,无怪乎杨蕊家人不接受女儿自杀的结局。既然已经定了案,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而且我根本没有证据去证实我的猜想,要论起来,也不过是我心底比较阴暗,用怀疑的目光去看人罢了。 方警官酒多喝了两杯,话也放了开来,我视线逡巡过他的眉眼,天庭饱满,鼻若悬胆,眉目清朗,气运磅礴。可见此人为人正派,未来前途光明在望。方皓虽然喝得不少,却还不到酒醉的地步,我猜测与他的职业有关。何况我与他才见第二面,在陌生人面前毫不设防怎么也不是正确的做法。 一箱酒喝完,老板还要给我们开,被方警官阻止了。他歉意地朝我道:“不知不觉耽误你这么久,家里等急了吧。”说着就要起身付账。 叫人吃酒的是我,怎么好意思到头来让别人请酒。我赶忙站起来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票子:“哪里的话,是方哥给我面子。”老板还在边上,叫他警官似乎不好,我也分不清我和他谁大,叫人哥总不会错的。这点亏不要紧。 他还要从钱包里抽票子,动作没我快。我把钱付了就把老板打发走了。方皓见势已去,也不矫情,大大方方把皮夹一收:“下次我请。” 我心想这就是客气话了。咱俩职业不一样,还能有下次不成。警察和医生一样,就算是朋友,也是期望着下次不要见面的好。 打完招呼临到收脚,方皓又转了过来,一伸长臂搭在我肩上:“以后如果有需要,你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说着他勾着我的那只手直接从我上衣口袋里把手机拎出来拨了一串号码按掉,又放回我口袋,这才笑了笑走了。 “……” 这会儿我俩站在店门前,正是夜火灯流的好时候。等方皓走远,我一扭头,几个散步的人匆忙转回了视线。两个妹子从我面前经过,我默默地往后让了几步。她俩一边走,一边还时不时偷瞄我。我姑且当老子魅力大吧…… 第3章 故人旧案(三) 回到家里我先把方皓的电话设成了联系人,再去洗澡。顺便思考了一下未来的职业发展。在艳姐那工作的本意是收集信息拓宽人脉,指望着赚钱是不行的。我本来也没打算将这作长久之计。只是未来做什么,还是个未知数。 洗衣机声音停了,我把炉上火关了,去晾衣服。 我租的地方是小户型公寓,一室一厅,阳台与卧室间隔了玻璃窗。小厅隔了三分之一作厨房。也算是蜗居了。好在清净,便宜。房东又长期在外不管这小房子。 公寓临街,夜了后,马路上比较安静没什么人。偶尔几个飙车党呼地一下就过去了。我在晾衣杆上挂衣服,无意间往下一看,路灯下一个男人蹲在那好像在打电话。本来我只以为是个醉汉或者是失恋的人,但那男人脑袋一抬,这脸咋这么熟悉? 我愣了一下,凑上前一看,没认错,这人确实是何东。他在这干嘛? 何东并不是一直坐在那,只是我看的时候他正好蹲下。过会他站起来,来来回回踱步,边打电话边做手势,似乎是和电话那边的人起了争执,动作力度挺大的。我想了想,掏出手机往下拍了张照片。渣手机,像素不高,拍完自己也看不出是啥。等我收回手机再往下看,却赫然发现何东往我那位置使劲望,吓地我立马贴墙站好。 不会吧?我这手机没个闪光,不至于被人瞅见。 过了一会,我再往下看去,已经不见何东人影了。 仔细寻思半天,心里还是有些慌的,我使劲甩甩脑袋,把衣服晾好,又把窗帘拉了个仔细。大概心里有些虚,难得把阳台的玻璃门落了锁。 估摸着是睡前的插曲,这晚我还做了个梦。梦里是之前在窗前看到的那一幕,何东在那焦急地打电话,我好像是在旁边偷看,在我拿出手机那一刻,何东突然朝我这扭头望来。他是背对我站的,脖子却直接扭了一百八十度,吓地我脚一软。明明我的楼层是看不清他的表情的,此刻他的脸却仿佛近在脸前,连毛孔都望地一清二楚。他双眼赤红,嘴巴一张,嘴里竟然长出了獠牙,朝我猛地扑过来…… 我啊地一声睁开眼,一颗小心脏扑嗵扑嗵直跳。摸摸脑门,竟然还出了一层虚汗。掀开被子起来,总觉得胸闷头晕。等晕乎乎喝完水,才发现门道。嗨,我昨儿个把阳台上的门给锁了,这不通气,难怪要闷。估计这也是做噩梦的一种缘由吧。 我把窗帘拉开,外面的花盆倒在那里。 “……” 把衣服收完后,我把花盆扶起来,望着散在地上的土发呆。可能是昨晚那一瞥,我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老家。 电话通了没两声就被人接了起来。 “臭小子!” “老帅哥!” 电话那头老爷子爽朗地哈哈大笑,显然对这个称呼极为受用。他老人家老当健壮,声音听起来十分洪亮,很有朝气。知道他愉快健康,我就放心了。 我斟酌了一下:“其实是有件事想问问您。” “是不是要给我看孙媳妇!” 我顿时哭笑不得:“别闹了。” 老爷子十分不满:“这是头等大事!” “行行行,找机会啊。”老爷子和天下所有的老爷子一样,对孙子的媳妇特别操心,别说孙媳妇,恨不得直接抱曾孙。我不欲与他争论,把老人家哄了半天,这才点到正题。把何东的事情说了一下。末了道:“我觉得何东很可疑。您怎么看。” 老爷子听了道:“不是所有与你记忆中相似的事都是一样的。” 我说:“这我知道。但人嘛,总有先入为主的印象。” 电话那头沉吟半晌:“你说你昨晚做了恶梦。” “是。不过这应该没啥关系。” 我简单和他解释了一下。 老爷子问我要了当时事件发生的时间、方位,杨蕊的一些信息,就又沉默了。我心中有些忐忑,爷爷不算卦已经有些年头了。这么一想,心中就有些后悔,干嘛拿这种小事去麻烦他老人家呢。又过了会,那头才道:“这个夫字,出头似尖刀。时辰与方位重叠在凶险位。这个女人的死,与她丈夫应当有关系。” 爷爷的卦向来是准的!我心里一激动:“不过何东没有作案时间。” “杀一个人,有一刀致命。也有慢损长耗。你说她有抑郁症。你们可以从这病症入手。可惜我没看到现场,不然从现场应该能看出些端倪。” 我有些懵:“爷您还要看这呢。” 老爷子哈哈大笑:“傻小子,卦与风水相通,岂有不连之理。” 爷爷又提点道,何东这个人能按耐住家中妻子的压迫在外面养几个小情人,还不被母老虎吵到离婚,可见是个忍性极强的人。这样的人要做一件事,势必谋划长久,不能按小时算。如果要调查,恐怕要把时间拉得更长。 我连连点头,寻思着下午就给方皓打个电话,把消息通过去。就听爷爷又说:“我方才测卦时,发现这事与你有关联。崽子,你干了啥。” 啊?我摸不着头脑:“没干啥啊。哦我就是给他家送奶的。” 老爷子嘶了一声,说了句是嘛,又嘱咐我安安份份别惹事,就被催着打麻将去了。挂了电话我还在想,我干了啥,噢我还拍了张照片,这应该不要紧吧。哎别东想西想,赶快联系方皓才是正经事。 电话接通后那头挺嘈杂的,我听到那边“喂”了几声,然后说你等会儿我换个地方听电话。背景音中隐隐有女人哭声传过来。看来警局今天也很热闹。接电话的人显然是走到了另一间屋子,声音一下清楚很多:“黎泽?” 卦师_5 “是我。”我应了一声,心想,还好没叫我奶哥。他要再这样儿叫,我马上挂电话。 “有什么事儿吗?”方皓说。 “是这样儿。”我知道他工作忙,三言两语把昨晚见到何东的事先告诉了他,然后问他今天能不能见个面,当面说比较清楚。我手机里的照片,还是要让他亲眼看一下,光传着不真实啊,天知道是我从哪儿下载的也说不定。 方皓显然很忙,那头已经喊了他三四声,他应了几句,捂着话筒急匆匆说:“那晚上六点,我们还是老地方见。” 我赶忙说好,就远远听见那头同事问他:“和哪个姑娘呢还老地方。” “瞎说什么。”说着就挂了。 我瞅了会我年代久远的手机,先给它充个电。时间一长,它特别不耐用了就。 要说方皓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换位思考,要我天天忙来忙去的,一桩案子都已经结了,我可能就不去追根究底了,事儿多,证据难找,保不齐人还告你一状说你污蔑。但他就愿意听我一个和现场完全不搭边的人说话,还挤时间出来见面。 一大早上饭还没吃我就接了个电话。小林的。昨天我和艳姐请了假,麻烦小林帮我代了一天班。明天小林有事,就和我说把班代回来。 我说:“嘿你小子行啊,我找你代班时你是不是这么想好了。” 小林嘿嘿笑道:“黎哥,咱俩谁和谁,这不指着互相帮衬么。有代有还,再代不难。” “得得得,你小子别贫。你是我谁,你是我弟啊。能不愿意嘛。” 过了会艳姐给我打电话了。我接时就估摸着那回事。果然她也就是告诉我说刚才小林和她打电话说代班了,问我知道不知道。我说知道的。她见我俩互相通过气了,也就不说什么了。老板只要今天的活儿干完,员工私底下怎么协商,她不怎么管。 她问了几句,又神秘兮兮说:“你知道小林为啥换班。” 我说:“为啥?” “他相亲去啦。” 嗨,我当咋回事。正想随便哦一声,心里就咯噔一下,坏了。金艳这人,年方三十八,风韵存的不得了。平时爱好八卦和做媒。她这话的意思…… 果然金艳道:“你看人家小林,比你还小两年,对姑娘这么上心。我这新认识一个女孩儿,在银行捧饭碗的。人又漂亮,你看……” “艳姐!”我大声道,“等会儿有人找我。我明天给小林代班啊。来了来了,别敲了!” “你等会儿我话还没说完!” “见面再说。来了,门要敲坏了!” 说着我装作很急的样子捂住话筒大声朝门那边寒暄,又匆匆忙忙和金艳打了个招呼,迅速把电话给挂了。嗯……看来确实可以换份工作了。 我今天和艳姐请假,确实也有别的事。虽然家里没人来,但我和人约在了外面。之前我说过是钱老板建议我去调研市场,然后我才去做了送奶工,我今天要见的就是他。 钱老板给我的地址是望悦楼。市里一个比较大的酒楼,靠湖,背山,临窗就是半个市的风景。这里的包厢特贵。我虽然更喜欢门口的大排档,但是人家是老板,排场不一样。也就只能入乡随俗,把收在衣柜中最贵的那套西装拎出来,刷干净毛,穿上装逼去了。 是我先到的那儿,门口的服务生问我几位。我说我应该约好了,不知道有没有一位钱忠达先生在这订过包间。服务员噢了一声说有的。然后领我上楼。 钱老板看来是望悦楼的常客,服务员对他很熟悉。这一路上楼,我视线扫过摆在门格中的精美瓷器,心里咂舌。这一顿饭我三个月工资估计要的。要说这地高雅于市井之中呢。装修古色古香,清静低调,连服务员的水准都特别高。瞧瞧这包臀裙…… 服务员把我领上三楼,弯了几道,到了一个包间推开门,这才温柔道:“钱老板说有些事,要晚些过来,请您稍等。”一应茶具全都摆好,这才款款退下。 我尽可能温雅地道了谢。等人一走立马瘫坐在那,松了松领带。窗外绿树荫荫,湖面波光粼粼,隔壁间可能窗户也没关,二胡声隐隐传来。这一时间,都要忘记自己是在哪个年代了。有钱人真他妈会享受。 我茶水都灌了三壶,钱忠达还没来。我就想着先去放点水,问明白服务员厕所在哪后,我就去了,她还特周到的要领我走。路过隔壁二号包间,那的门虚掩着,我随便看了眼。这一看不得了,又见着了熟人。这他妈不还是何东吗? 何东面对着我坐,我能瞧见他小半张脸。他和对面讲话的模样极为恭敬,不知道是谁。我虽然有心多停留一会,面前的服务员已经疑惑地看我了:“黎先生?” “啊,就来。” 我赶忙跟上前,状似不经意地问:“刚才那包间里的人和我朋友很像。不知道他是不是姓何啊?” “不好意思黎先生,这个我不清楚。您可以回去问您朋友。” 你连我姓什么都知道,你不清楚他姓什么。 我哦了一下:“那里面几个人您知道不,我好和我朋友对一下?” 服务员态度依然温婉端庄:“不好意思黎先生,我们对客人有保密义务。这个不能告知呢。您还是可以直接和您的朋友联系。” “……那我和钱老板的会面,也是保密的?” “是的,黎先生。” “挺好。”我呵呵笑了两下。恍然大悟。厉害了。怪不得这收价高。怪不得这招待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这酒楼老板估计着是个大人物,不然谁能开出这么个地方。 放完水回去我还想看,那门已经关了个严实。再回到自己包间,钱老板已经等在那里了。 第4章 故人旧案(四) “小黎,好久不见。” 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男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朝我客气地笑了下。 我连忙上去和他打了个招呼。钱忠达是做建材生意的,早前我做销售时,与他因为同一个项目上打过几次交道,虽然他包的是别的器材,与我不搭介。但我那次投的标能中,也是靠他和甲方吹了点耳旁风。他说帮我是因为我看上去像他年轻的时候。 ……虽然我怎么看都不觉得我俩像。 我笑了笑,请他坐下:“半年不见。钱老板越发年轻了。” 钱忠达人已经五十五六,这年纪的男人,最是需要听人夸他雄风依旧的时候。听到我说他年轻,他当然高兴。哈哈笑了几声:“你小子果然还是适合做销售。” 我微笑着并不说话。我夸他年轻,倒确实不全是拍马屁。他太阳穴鼓涨,眼神有力,面色红润,估计过不了几天就有好事遇上。 而且听闻他最近娶了个年轻的老婆,喜事当头,当然显得年轻。 茶过一巡,钱老板这才说正题:“我这次叫你出来呢,是想问问你,转行做的怎么样?” 卦师_6 “我听您的建议,打了份小工,虽然钱没赚多少,不过了解了一下本市的房价行情。” 钱老板嗨了一声:“年轻人,先不谈赚多少钱。有没有远见才是真知。那么你有什么收获?自己往后想走的路,想好了吗?” 他这句问得真心实意。一个当初他帮我投过标,第二个在他这年纪的人面前,撒谎无疑是自行打脸。我若不坦白一些,少个朋友不说,怕是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思及此处,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全数相告:“走访了大部分小区。现在留下来的老年人居多,年轻人去外面打拼了。如果做餐饮业,地段不好找,资金回拢有风险。我家附近几家店一直在变。服装店吧,要看眼光,这我不专业,现在电商也很发达。老实说,我也很纠结。” “你分析的有理。”钱老板目露赞许,同意了我的观点,又道,“你看房地产怎么样?” 房地产?我一惊,苦笑道:“钱老板别打趣我。这是要大资金的行当。不是我们这种白手起家的小平民干的。” “你这话就不对了。”钱老板喝了口茶,说,“我当年也是借了钱做建材生意。当年一度破产没钱还,差点要跳河。现在不也好好坐你面前嘛。” “我这么建议你呢。一个是如今房子生意难做,也好做。第二个,我觉得你这年轻人,看人特别准。那抓准买房人的心理,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嘛。” “您过奖了,我这阅历那么浅,怎么就看人准了。”我打着哈哈,给他续了一杯茶,心里却敲响了警钟。他一个做建材生意的,为什么要建议我往房地产上跑呢。 钱老板指指我说:“你可能忘记了。当时是你指出我身边的助理有问题,我回去一调查,还好你发现及时,那小子正准备把我的投标信息卖给竞争对手。所以我觉得你这个年轻人,眼力好,心地也正直。” 这事我给忘记了。不过看我迷茫的表情,钱忠达也没有追究,更没有再提关于我工作的半句话。只是和我随便聊了聊家长里短。 一壶茶喝完,他也接了不少电话。 “好了。”钱老板起身,外头的秘书像装了雷达一样,精准地进来把外套递给他。我习惯性地把秘书从头扫到了脚。那位秘书递好衣服,就去开门了。钱忠达道,“反正联系方式你有,如果工作上有困难,或者需要我帮忙,你尽管开口。” 他笑着打趣道:“我可是交你这个小朋友。” “您客气了钱老板。” “小黎,你实在见外。说不准,你还有叫我钱叔的一天呢。” 他目光深沉,意味不明地丢下这句话,用力拍拍我的肩膀,就要走。我被他拍得有点懵,一路送他到门口,陪他等车。他忽而说:“我这秘书,还不错吧?” 啊? 我想了想,目光澄澈,额方眉长。平凡无奇。不好不坏吧。是个能用的人。 “挺好。”我说。 这会儿他车也来了,我送他进了车,看着他车走远了。这才放下了一直笑着的脸。除了跑业务那会儿,可再没这么长时间的假笑过了。肌肉都要僵了。这老狐狸,就因为我和他年轻时像就会伸手帮一位后辈吗?时隔半年都不忘,还特地来关怀一下。一个在家族中厮杀兄弟的大老板,你信他这么好心吗?反正我是不信的。 站在大厅那我仿佛觉得有一道视线在看我,抬头四顾,却没发现半个人影。暗骂自己疑神疑鬼,反正也不用我结账,我拎拎包,看看时间差不多,也省得回去换衣服。直接上了公交车,直奔和方皓约的炸鸡店。 公交车遇下班高峰,总会堵的。等我到那儿,差不多五点四十五,离约好的六点还差了一刻钟。店里人倒不少,大多是年轻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因为我常来,老板认识我。不过他今天见到我时,眼神飘忽了一下,笑道:“哟,今天人模人样哈。怎么,和小林一样,相亲啊。请妹子吃炸鸡你也太小气了吧。” “滚。我哪天没帅裂苍穹。”我点了两瓶啤酒,叫了点小食。笑骂着怼了回去。要论脸,老子自认为还是拿得出手的。顶多从朴素青年变禁欲系败类而已。小林这小子,相个亲搞得全世界都知道了。这要是结婚是不是得广播一下啊。 正说着相亲这个话题。外头风铃一阵响,有人推门进来了。老板哟一声:“今儿咋了,又来一大帅哥。这帅哥有点熟悉啊。” 我回头一看。这墨镜大长腿,紧身皮裤,不是方皓方小警官么。这衣服风格和昨天不一样啊,一个公职人员穿这么张扬好么。 方皓视线逡巡了一下,见了我,笔直朝我走来。 老板眼神立马就有意思了:“你相亲不是见小姑娘,是见大小伙儿啊。” “一天到晚儿就扯姑娘,老板娘不在你很放荡嘛。”我不欲让人警官误会,给了老板俩眼神自己体会,就拉着人往偏僻的角落去了。 “原来你今天去相亲了。” 方警官进门听得不真切,隐约飘了俩字进耳朵就当是真理,打量了我一通,估计也是觉得和当时见的穿着工作服的人不一样,所以也打趣起来。 我摆摆手:“可别说我。多少年前的旧货了。倒是方大警官您今儿个,是休假呢?还是刚陪完女朋友。”不过早上听电话里明明是在警局忙得不可开交。 方皓听明白我话中意思,打量了一下自己,只说:“工作需要。” 就没再提。 他的工作特殊,比较有隐秘性,这点我懂得,就很识相地不打探别人行程。只从口袋里掏出我那老款手机,翻找了一下,把那照片翻出来,推到方皓面前。直截了当说:“我建议警官着重调查这个人,他肯定有问题。” 距离远,又是夜晚,这张照片拍得有点糊。方皓看了会,忽然拿着手机问我:“你拍他的时候,被他看到了吗?” 我一惊,没有吧。说着方皓将照片放大指给我看。我凑过去一看,昨天没注意,这样仔细看来,那个放大的糊影,确实有点像他要抬头的动作。我想了想,肯定道:“他是抬过头,不过肯定是在我拍完之后了。应该没有看到,我这手机没有开闪光灯。” “嗯。”方皓将手机还给我,“他的生活圈子和你那片区没有交集,深更半夜跑到那里打电话,确实很可疑。实不相瞒,早上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杨家人正在局里闹。” 这种警闹、医闹,如今经常在耳边听到。且不论其他的,家属的心情,换位思考一下,也能理解。只是,如果能采取一些理智的手段,或许会更好。 “感情面前,理智总有偏颇。要不怎么是人呢。”方皓说。 我深以为然,同时也很佩服:“方警官是个客观人。” 面前的烤串被我们解决了大半,冰啤酒也眼看就要见底。“不过我很好奇。当然,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坦白相告。”方皓用竹签戳着鸡骨头,低缓地道,“昨天我说你怀疑何东的时候,你还在否认。试图与这件事撇清关系。为什么今天就这么肯定呢?” “我不是在质疑你。只是如果能知道原因,对我的调查工作更有帮助。我向局里申请调查手续时,也更有底气一点。”他朝我笑了笑。 终于还是问到这个问题。方皓的反应,我很理解。任谁被一个才见过三次的人举证破案,都会先去调查清楚这个证人的。我不知道方皓私下有没有调查过我,但他愿意将这个问题放在台面上和我沟通,那就挺尊重人的。我想了想,先问他:“你为什么会愿意去听我的片面之词去调查一个已经结案的案子呢?” 方皓说得毫不迟疑:“对警察来说,没有结案。只有沉冤昭雪。” 只有挖掘出黑暗背后的真相,还人公道,坚守正义,才是工作背后的意义。 “好!”我给他倒满酒,举起酒杯,“方警官,冲你这句话,我也得敬你。” 方皓接我这一杯酒,笑了笑:“黎先生客气了。” 嗨什么先生不先生。我在动容之时,也内心挣扎了一下,最终落定了主意。沉吟片刻道:“方警官。是这样。说来您别见笑。其实我小时候,还有这么一件事……” 村里那桩案子我和他说过了,如今我又稍微透露了一点我爷爷在其中起到的角色。末了说:“所以后来我和老爷子说了这件事后,他就算了一卦。杨蕊这件事,与何东脱不了干系。” 我不杀伯仁,伯仁亦因我而死。大约是这个意思。 我苦笑道:“我已经把底都交了出来。虽然听起来荒谬了些。至于方警官你信不信,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不过老爷子说了,放长线钓大鱼,何东这个人谋划这件事可能有很久了。建议连他半年前的行踪,见过谁去过哪,都调查一遍。” 方皓一直在很认真地听我说话,目光真挚,眉尖微蹙。他脸上还带着些许的稚气,但我能看出来,这个男人犹如成长中的蛟龙,他日定当腾空。 卦师_7 “这样……”他沉思良久,交握了双手,“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前人流传下来的一些东西,我没有轻视的道理。从明面上来看,反正我们都怀疑了这个人。好,我会好好调查的。” 听到他这样说,我都没发觉自己松了口气。想来我还是很在意别人对此的看法。对于方皓的信任,也不由得从内心生起了感激之情。等他要走时,我忍不住问:“你可能会因此花费很多时间很多精力,也不一定有结果,值得吗?” 方皓想了想,反而问:“那你为什么要插手一件与你无关的事?” 我愣了一下。 他见我愣住,才微微笑了笑:“命不在多少,重在珍贵。” 方皓走后,我一个人将桌上剩余的炸鸡啤酒吃了个精光。不期然咀嚼起方警官的神情和话语。当年我问爷爷为什么算卦这么厉害,却还要挑人算。他只说了一句,卦不在精,唯心而已。如今想来,我似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第5章 故人旧案(五) 这次见面之后,大约有月余我没有收到来自方皓的消息。事情差不多淡化后我还去那区里送过奶,听晨练的人八卦聊起,说那何家妻子不是抑郁症,是中邪的。这就奇怪了。中邪和生病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我终于没忍住好奇之心,旁敲侧击打听。 因为事情已经久远了,加上人的八卦不止体现在听上,还体现在说上。七拼八凑的我就知道了点门道。说是当时杨蕊的家里人天天上小区吵,被邻居投诉到了物业。这小区比较高档,住的人或多或少有点背景。在邻居的干涉下,杨家人倒不来吵了。 没几天,何东堂而皇之带着情人住进了家里。 我心想,当日出事时,何东明明悲痛欲绝。怎么才个把月,他就按捺不住寂寞的心,把人领回了家。这也太大胆,太没有脑子了吧。按何东这么谨慎的人,不至于自己找骂。 晨练的大妈又说道,本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最多在心里看不起何东,没想到过几天就出事了呀。何东工作忙,在外加班的。他家小情人突然就□□着从家里跑出来又哭又闹,说有人要害她。保安被她惊动,见到她的模样连忙打电话通知何东,又把自己衣服脱下来给她穿好了。当时外面还有人散步呢,这么一闹整栋楼马上知道了。 何东回来后把人安置妥当,可又闹了几次,而且小情人嘴不遮拦,说什么是个女人要害她。人的想象力总是丰富的,就有人偷偷说何东家里是闹鬼了,杨蕊不甘心之类的。 没多久就逐渐演变成杨蕊是被何东害出了病,根本不是抑郁症自杀。 这个时候还有不少人信誓旦旦地说:“我两个月前还和杨蕊打过招呼,不像个有病的人。我看应该要查一下那个医生,有没有问题哦。” …… 人言可畏啊。 我和大妈打好招呼,收下她下个月的奶钱后,骑着小电瓶准备回办事处。 推好车子一进门,就被气场镇住了。艳姐老老实实坐在那看账。先一步回来的小林朝我挤眉弄眼。屋里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官正打量着墙上挂的字画。大约也是听到了动静,转过来一看,嗬,我松了口气,熟人啊。 “方警官。” 我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金艳立马就活了过来,挺着她的胸脯,声音甜地吓人:“小黎你认识的哦。那快来招待一下。方警官是吧。他太客气了呀,让他坐他不坐。” 方皓撇了她一眼,咳了一下。 金艳立马没了声音,把衣服拉拉好。扭着腰,拉着小林说要去盘货。 小林莫名其妙:“我盘好了呀。” “闭嘴小兔崽子。” 我忍俊不禁。金艳穿衣服向来豪放,领子不露出半个胸是不叫领子的。估计是被方皓教训了,所以才老老实实把衣服拉好。倒是没想到,这位小警官这么纯情的,看他上次工作时穿的衣服,还以为这种风格的女人他见多了。 我招呼他坐。方皓倒不客气。我给他倒杯茶,他也不客气。这就让我有些想笑了:“之前他们让你坐,你干嘛不坐。把人吓地够呛。” 说着我打量了他一下。这是我第二次见他穿警服。长身玉立,像棵小白杨。 方皓笑了笑,喝了口水:“我本来马上就要走的。” “你来找我的。” “对。” 正好此处无人,方皓从包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我看:“这是何东半年来的行踪,和他接触过的人。泰半在上面了。” 我接过纸先不急着打开:“这个有保密条例吗?给我看不要紧?” 他只淡淡一句:“没事。我信你。” 这就……这就让人没话讲了。这哥们儿实在,我喜欢。我打开浏览了一遍,他这大半年去过的地方,有一处每周都会去。我抬头看方皓,他也懂我意思,解释说:“不是情人。” 我继续往下看,突然想到一件事,问:“说他情人发疯那事你知道的吧。” 方皓点点头:“关于他妻子中邪的事,我也知道。” “这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 我随口说的,没想到居然从方皓嘴里落出这句话来,这可叫我惊讶了。外头传来悉里索罗磕碰箱子的声音,我扣下纸,往外看去。只听艳姐的声音遥遥传来:“还没点完,你跑什么?”然后是小林委屈的声音,“我上厕所可以伐。” 方皓轻声道:“何东第一次去完望悦楼后,杨蕊就不舒服去了医院,医生给她开了克制抑郁症的药。后来你也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望悦楼的事,方皓是查不到的。因为那里的客人都会被保密。何东的身份地位,似乎还不足以经常去那里。这一定和那次我没见过的另一个人有关。 我想到了钱忠达。如果拜托他,不知道能不能获取望悦楼客人的信息。但眼下,我得先知道方皓找我做什么。我把纸重新叠好还给他:“你拿着这个找我,希望我能帮你做什么?” 方皓眼中露出赞许的神情,沉吟说:“其实,关于何东谋害妻子的一些证据,我手上已经有一些了。是杨家人提供的。” 我联想到何东之后不同寻常的举止:“看来他小情人发病,也与杨家人有关了。” 方皓点点头:“杨家有些实力。”然后他不就此事说下去,只说,“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找不到何东。他就像是失踪了一样。我记得你说过,你爷爷当年能算出人在哪。” “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 我脑袋一片空白:“……这我……我爷爷已经熄卦了。” “不是有你吗?”方皓看着我,“你当时不也当场就怀疑何东吗?” 卦师_8 我有些迟疑。 我在卦术上不精的。看看相,算算小卦,还能混混。毕竟后来随着历史潮流客观性发展,古老的一些学术隐于田野之中,不流于台面。我也只在小时候跟着老爷子玩的时候知道点。 方皓说:“只是帮个忙。不行也没事。我们的同事依然在抓捕中,只是时间问题。” 他口气诚恳稳重,不带半点强迫的意思。我想人家警官已经这么客气了,而且一般这种没人信的。他愿意拜托你说明相信你。你有什么矫情的。不准就不准,试试吧。 于是就咬定了决心,像壮士扼腕般点了点头。 “事先说好,我半吊子。” “没事。”方皓明显眼睛亮了。“那你需要怎么做?” “去何东家里走一趟吧。”我抬头望了望天,说。 毕竟爷爷说过,卦与风水相通而连嘛。 何东跑了以后,他那屋就空了出来。他也是心大,居然领着情人住自己家,确实不怕来点什么敲他门。有方皓带着,一路畅通无阻。我坐他那车上,其实心里特紧张。半途想想后悔了,二十多年没干过这事,我为什么脑抽了要答应方皓呢? 大概是透过后视镜看到我脸上的表情。方皓瞄了我两眼:“后悔药没得吃,半路跑单算你袭警。你可想好了。” 啥?我没听错吧!这是□□裸的威胁啊。我张着嘴,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你这袭警,也得找个名头吧。” “我说袭就袭了。我是警察我说了算。” “……方警官你变了。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方皓哈哈大笑,乐得差点没倒在方向盘上。好容易开到了小区,他停好车。我俩受着别人目光的洗礼。我看了他那标致性的衣服一眼:“你这光明正大,你也不打算换。” 方小警官站得笔挺,一脸无畏:“不换。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我就在这等着他。” 得。您牛掰。厉害得不得了。跟方皓在一起应该挺放心的,这一身正气,啥魑魅魍魉都不敢靠近身来。我嘴里嘀咕着,路过熟悉的楼梯口,头一回上了楼,到了何东家里。 甫一开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我后退了两步,想到这屋里发生过命案,心里还有点膈应。 “这钥匙是我在何东走后,问物业要的。”方皓踏进屋子,说,“不过我也没怎么来。一直只在楼下守着。大半个月也不见何东人影。” “他出市了吗?”我问。 方皓摇头:“没有。侦查科的同事调了监控,看得眼睛都花了,没找到他的车和人。” “会不会他换了车牌号,易容出去了。” 方皓失笑道:“黎先生,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还易容。” 我老脸一红,嘴上犟着说:“那你还找我算卦呢。” 两人贫了会嘴,我也把这屋子看了一遍。早些年,来村里找老爷子看风水的人特别多。我当玩儿,总跟着他。在看风水上,可能比算卦要好一点,毕竟是眼睛里看过的,印象深。其实传统的风水学,与现代的地理、建筑设计等学科,有互通的地方。没那么神秘,但也有许多精粹。总之都讲究以人为本。 一个地方环境好了,就会气顺。人住得舒服,身体自然好。 而一个地方如果得当,经济好了,人们富裕,心态就好,教导出来的子孙就得体。是以繁衍的后代就有如枝繁叶茂,根基扎实。 如今都是高楼大厦,房屋结构差不多。一般就看房地产开发时那块水土的地段如何,周围环境如何。至于小区内的环境,是可以后天改变的。我看一些高档小区内,自己设了些镇区的物什,也不在少数。 这小区我说过了,构造太乱。这户型,也不好。进门一个走廊直冲门口,犹如利箭。厕所那一间敞开式毫无遮拦。厅中的阳台朝着两栋楼间的过道。我去杨蕊的卧房门口,朝里看了看,总觉得一股湿潮的气息。正常人长期居住在这屋里,怕也要有点小毛小病。何况是经人设计过的呢。 方皓随我转了一圈,问我:“你需要些什么?” 需要啥。我啥都不需要。因为我啥都不会啊。但是来之前我看过方皓面相,一派平和,没有任何阻挠,这说明他最近做事一定事事顺心。那他想抓何东,肯定也能手到擒来的。从他的面相来推测我的运势,看来我这一趟,应该能顺利完成任务。 既然在心中大概有了结论,我也放心了一些。脑中回忆起爷爷的做法。想了想,还是用梅花数最简易。于是找了张纸笔,递给方皓:“来,随便写点什么。想着你要测的事。” 方皓看了看我,思索一会儿,在纸上写了两个字,递给我。 我看了下,他写得很简单,就是何东的名字。我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你虽然写的是何东,但是你的偏旁离得太远,看上去就像人可东,三个字了。天清地浊,就字来看,上下卦都是坤卦。坤坤地卦像,地道贤生,厚载万物,你所求之事,一定畅通无阻。如果要以人论计,又象征小人不归。” 我解释了半天卦词,侧目瞄了一眼,方皓听得很认真。爷爷说解卦时还有哪些注意点来着,我这当时根本没用心去听,书到用时方恨少,卦非解过不知难啊。箭在弦上,我只能硬着头皮道:“既然是地卦,去西南方,或许有收获。” 西南?方皓或许是想到了些什么:“我们只考虑了他出市的可能性。反向倒真没想过。”说着他就掏出手机给组里的同事打电话。我趁他打电话时,左右环顾了一下,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若以屋论,它的坤位压了盆铁树。我想了想:“这市里有没有山比较多的地方。” 方皓正和同事打电话,听了随即让同事留意。没多久就听电话那头说:“西南城区外有片别墅。那里地段好,背山绕水,树木繁茂,都是些有身份的人住的地方。” 方皓看看我,我看看他。就听他说:“下搜查令吧。” 何东确实在那里。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法子逃脱了警察的视线。人逮到后,如何审讯,怎么让他交待经过,就是警方的事了。听方皓说,杨家人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第6章 故人旧案(六) 因为遇到了熟人的关系,我脑子里一时想起了不少事,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摸着手机想给老爷子打电话,想想又算了。这么晚了别叨扰他老人家。而且老爷子对我当年插手自行用卦管别人的事挺不满意的。 说来,还是因为这中间另一个插曲。 那时方皓带着人去抓何东时,我也跟了去。我在车内,他在车外。何东被人押出来后我看着他,不过月余,一个正值中年的男人像老了好几岁,神色颓废。头发都花白了。原来他们说的一夜白头,是真的。想想他也是自找的,又想要关系婚姻,又想要娇妻软枕。 夫妻关系一个巴掌拍不响。 如果何东不是看中杨蕊的背景。如果杨蕊对丈夫脾气好一些……夫妻两人说不定不会走到如今地步,有什么比同林鸟各自飞凄凉的呢。 我正在那自我喟叹,却忽然觉得背后一寒。回过神来,发现何东竟死死盯着我。我一惊。这车窗是单向可视的,他在外面又看不到我。这让我想到了那次他在楼下,也仿佛知道我在哪里一样。何东眼睛熬得通红,被这样的人盯着,叫人毛骨悚然。 好在他很快就被押进了车。行动结束后方皓坐进车来,可能看我脸色不好,关心地问:“没事吧?你晕车啊。” 我摇摇头,问他:“屋里就他一个人吗?” “他一个人。这里可能是他朋友的产业。”说着方皓就开车走了。 我听得出来这件事上方皓可能对我还有所隐瞒。但我原本就只是协助他抓到人而已,这程的复杂曲折,听多了没好处。老爷子说过,知道的越多,麻烦越多。 卦师_9 事后我回到家里,因为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和艳姐请了两天假。她作为老板,对员工还不错,小林因为我上次代他班的关系,也很仗义的说:“黎哥你尽管休息。有我呢。” 关键时刻还要靠朋友。看来我人缘不错。倒下去睡觉前,我迷迷糊糊想。 被何东盯着时的那股寒意一直在我背后,时不时蹿出来,萦绕不散。几天休息下来,我觉得我可能是感冒了,头重脚轻浑身疲软,虽然男人不能说不行。 这几天靠速食过活,起来上个厕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胡子拉茬,面目憔悴,再熬下去,这双眼红的要和何东一样了。一想起何东,我浑身又打了个冷战。不行不行,看样子要去医院。明天再去吧。 床边的手机铃响了。我摸过去接了,是方皓。他约我出来吃饭。我有气无力地回绝了。 “病了?” “有点感冒。” “你住哪儿?” “没事不用过来。”我昏昏沉沉,随便说了点什么,啥时候挂的电话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心里可能才过了一秒。电话铃又响了,我还以为是电话没挂,电话那头还是方皓。结果接起来一听,一句中气十足的喊声把我给震成了七分醒。我定睛一看,老爷子?赶忙坐起来:“咋了爷爷。” “崽子,给我开门!” 啊?我连忙低头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半。不是,老爷子啥时候说要过来的吗?我没听到啊。他完全没说过啊! “我早上打你电话你说好的。快开门。我在门外了。” 啊?哦! 这时候也不管有没有这通电话,赶紧开门迎接老爷子大驾才是硬道理。我从床上翻下来,顾不了屋里的凌乱了,趿了鞋子就跳过去开门。门一开,老爷子把东西一放,大喊一声:“孙子诶!”结结实实给了我一个拥抱。 咳咳,这每天的太极不是白练的。力气够大。我抱着老爷子,余光瞟到旁边站着的另一个人,脑袋一抬,嗯?这不是方皓吗? 爷爷这时也松开我,想到什么似的,朝方皓招呼道:“快进来,我这孙子脑袋不好使。见了客人不会说话。见到比他帅的就更不会说话了。” “???” 我这可是亲孙子!我把爷爷的东西拎进屋,趁他四处打量,低声问方皓:“方警官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儿的啊。你怎么和我爷爷一起来的。” 方皓同样压低声音道:“你忘了我干什么的。查你地址轻而易举。” ……厉害了方警官。滥用职权可还好。 他又说:“我到你楼下的时候,老爷子也正好到。他看我一眼就知道我来找人。不是我说,你爷爷真是厉害。真的。” “你俩说我啥坏话呢!” 那头老爷子参观完我惨不忍睹的房子,撅着胡子瞪着我俩。方皓连忙说没有。他看到我的阳台,朝我看了眼。我点点头。上次就是在这看到何东的。又坐了会,方皓起身说要走了。爷爷帮我留他吃晚饭,方皓婉拒道:“不了爷爷,我还有事。黎泽没事就好了。” 等把方皓送走,我脑门才挨了老爷子一记打。顿时委屈:“您跑这大老远就为了打我。” “人小伙子给你送东西,你也不说声谢谢。”老爷子恨铁不成钢,“意思意思留一下,不会说啊。这不赶人走嘛。” 我可冤枉了:“没看到啊。”我这脑子晕沉沉的,啥也没想到。“再说了爷爷,我俩关系铁,都是男人,没那么多小心思。下回我请他吃饭就成。” “铁?”老爷子似笑非笑看我,“就见几次面了就铁。成天到晚给我惹事。” 我小声回嘴:“哪有。” “你没有!”一听我反驳,老爷子声音又大了,说一句敲我一记脑门。“上次我和你说别管闲事你忘记了?把自己搞成这病秧子模样是谁啊!我看我得找你爹妈来教育你了是吧!” 一听他要给我家两位打电话,我也不管脑门被敲地生疼,立马就怂:“可别。我这说要自己闯荡闯荡,你这打电话告状,多不给我面子啊。” 老爷子哼了一声。 我立马把老人家请到位子上坐好,一脚把乱七八糟的衣服踢开,翻箱倒柜给他泡了杯茶,送到他手里,毕恭毕敬请他喝。他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 我才这问:“您怎么不说一声就过来了。” 爷爷又瞪我:“还不是我在家里心神不宁,想想又给你算了一卦。结果看你不太好。才急急忙忙赶过来。地里活还没干完呢。” “啊?”倒不是他说我不太好,而是我担心另一件事,“您不是熄卦了么。这……”还取卦会不会不太好啊。 “还不是为我乖孙。”爷爷叹口气,“你啊,从小就爱管闲事。说了也不听。” 怜爱之情溢于言表,我心中一动容。就见他忽然伸指抹了茶水朝我脑门重重一点,一声大喝,震地我耳鸣眼冒金星,脑中嗡嗡作响,过了好久,才缓和过来。他咳一声,道:“你站起来走走。看是不是好点。” 我起身扭了扭脖子,惊喜地发现,头不重脚不轻,整个人松快好多。除了脑门被点的有点疼之外,好像全好了。他这么一手,我也知道不对劲了:“我怎么了?” 爷爷不回答我,先问我之前都做了些什么事。都到了这会儿功夫,我肯定不敢隐瞒,事无巨细把经过都告诉给了他听。他摸着胡子若有所思。我也不敢打扰他。过了会,他才说:“看来杨家人懂点门路。不过你说的那个何东,背后应该还有他人指使。不然,依他忍了这么多年的性格,不至于想到这么阴狠的招数,去害人性命。” 他看了看我:“你说找不到他人,估计也是背后有人设了阵,帮他隐匿了行踪。谁知道歪倒正着给你破了。这才恼羞成怒,用了个小术法,惩戒一下你。” 老爷子说着沉思起来:“没想到现在有点本事的人,居然还不少。” 他在我那住了几天,给我开了点土方子,调养几天后,我精气神就全回来了。老家来电话催他,他惦记着家里人,还有养的鸡鸭、地里的活,见我没事,就要回去。这么多年来,他头一回进城,其实我还想带他出去走走。爷爷顺着我的脖颈,笑道:“等你找到了孙媳妇,你再和孙媳妇一起请我和你奶奶出来吃饭。” 他是这么说,但我知道他其实是不忍心让我花钱。祖辈疼爱之心,总是藏得很深,用别的话语给糊弄了过去。家里叔伯有好几个,他对小孙子格外关照一些。 临到走了,爷爷欲语还休,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你小时候,我给你算过,安安稳稳混吃等死,倒也一世太平。但有时候,可能命中还是注定吧。你心肠软,日后行事,还要多注意,不要在这上面栽了跟头。” 他又说到方皓:“这位朋友很不错。是个可以仰仗的人。” 爷爷年纪大了,提点也提点不了什么,路要靠你自己走。我孙子眉目正堂,有人保佑,定然平安无忧。他摸了摸我的头,最后如是说。 第7章 重操旧业(一) 经此一事,不小心中了别人的招,想想自己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惹了谁也不知道。人家要你小命真是分分钟的事,再思及家里长辈的关心提点,为免他们担心,后来我也收了心思,不再想八卦别人的事。打算安安份份□□的事业,想着赚点钱然后再娶个老婆。 最关键的是,何东那案子已经了结。没有让人逍遥法外,就挺好的。 卦师_10 因为之前身体不好连着好几天没上班,后来我索性辞职了。艳姐还问我是不是有了对象打算回老家结婚。我给她解释了半天她才作数。这个月的工资,我就请她直接付给小林了。 毕竟人小伙子代我上了这么些天班,又叫我哥。以后不能共事,也留个长情。 我之后骑着小电驴在市里市外转了好一阵子。 后来也是我那阵气运顺,正好被我逮到机会,学校旁边一个美甲店要盘让。我咬咬牙,掏出积蓄,开了个小奶茶铺。奶茶利润高,喝的人多,流动性大。先做着再说吧。 我那破手机,也彻底熄火了。 我就把电话号码抄在纸上,把手机拿去修。结果没修好,记电话的纸也不见了。于是赶时髦买了个新手机,重新办了张电话卡。因为我那电话卡办的时候没有实名,所以如今丢了,也没得补。我给家里人发了新号码。别的联系人,就一概不知了。 方警官后来或许有联系过我吧,不过我也不知道。他也没上门来找,或许以为我不想和他有联系。可能巧合加巧合,就成了注定。 所以这再一见面,就很尴尬啊! 我琢磨着下午方皓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哀叫连连,人家肯定以为我不想理他了所以干脆不接他电话换了号码。这不人也没求着你接他电话。现在好了,乍一重逢。哎哟,没脸见人没脸见人。我是那种比较慢熟的人,路上见到熟人贼尴尬,不知怎么打招呼。 对上方皓小警官,不,现在是大警官了。那种情况,就更不知道咋说了。 本来我这奶茶店离他管的那片区挺远的。现在碰到一次,总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要不,今天我就休息一天,不去店面了吧,我挣扎地想,反正小王有钥匙。平时我不在,她自己也会开门做生意。 这么想着,这妹子就给我打电话了。我看着手机上闪烁的大大的熊头,叹了口气。这还是上回她硬生生要改的。说见头像如见人,必须得可爱。 我按了接通键:“小丫头片子,今儿你自己站店吧,啊。”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响起一个男声:“黎老板,躲我啊。” 嘿! 我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站得笔直笔直毕恭毕敬,口气都端正了:“方警官。” “哎,以前还叫人家方哥。现在叫人家方警官。世态炎凉啊。” 以前明明也叫方警官好不!这有了女朋友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口气都他娘的相当欠揍了。不不,其实他以前也挺痞坏的。心里腹诽我面上肯定不能说啊,怂道:“哪儿能。再说了,我比你大啊,总不能叫你方弟弟吧。”足足的大。 “我都是被抛弃的人了。叫什么有什么要紧呢。” 这他妈哀怨的语气,听得我头皮都炸了。这咋不去戏剧学院呢。我立马告饶:“别别,你在哪儿,店面是吧。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小王那丫头片子,在那偷笑地我电话里都听见了。指不定要脑补点啥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骑着我的小电驴火急火燎冲到我那小店铺。好么,那边妹子格外多。这平时买了奶茶就走的,这会儿聚在一起干啥呢。我要是问方皓介不介意平时来我这兼个职,会被算成扰乱公安秩序扣起来么。 方皓今天一个人来,依然没穿制服。你说一个大帅哥,拿着杯奶茶靠在那儿。啧…… 这萌萌的违合感。 我过去锁好车,附近学校的小姑娘眼睛亮亮地望我:“老板,这是你朋友啊?” “人家买奶茶的,怎么就是我朋友了。那你是不是我朋友啊。”我就忍不住想调戏一下。 妹子咯咯笑着,几个人起着哄说:“他等你好久了,不是你朋友是谁。” 还有人问:“老板,你给个电话呗。我们下次多叫点人来买,天天买。” 我心里怦然就动了啊。这是大生意啊。立马回头看方皓。方警官咬着吸管,眨巴着眼睛看我:“你确定要出卖我么。”我算你袭警。 然而后面那句就我听到了,妹子们没听到啊。我看那几个妹子,捂着胸口心都要化了的模样,忍不住好笑:“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 毫不意外收到一阵失望的呼声。 但忽然又听她们说:“女朋友要是老板你,我输得不冤。” “不但不冤,我还大力支持。” “老板你放心,奶茶我还是要双份。” “比起只能偶看一次的帅哥,和老板打好关系更重要点。下次算我半价吧老板。” 这什么和什么,我简直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把妹子们送走。回头就对上方警官戏谑的目光。我想了想,打算回头和小王嘱咐一下。谁知道刚转过头,就对上精精亮一双眼。 “黎老板,你去吧。我会看好店的!加油!” 小王元气满满,冲我比了颗心。 “……” 加什么乱七八糟的油,合不合型号啊,也不怕爆炸。我无语地望着她,忽然说:“你最近被男生追得很头痛吧?” 然后怜爱地拍拍她的脑瓜子:“估计没几天要成了。记得请我吃饭。” 说着潇洒离去,留下惊呆的小王。 方皓回头看了一眼,可怜的小姑娘,现在还满脸通红。他憋着笑问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得意洋洋:“老子是干什么的。她一脸挡都挡不住的桃花,就快开出来了。” 方皓也是想到之前我帮他破的案,竖了竖拇指:“厉害。” “不过有个建议给黎老板。” “什么?” 他微笑着说:“老子这个词,最好还是少用。不文明。” 我:“……” 我怎么又忘记了旁边站着个公职人员。 “你今天又在执行什么不能说的任务?” 方皓愣了下,后来大约是想到之前那次被我看见的张扬的打扮,笑道:“今天没有。今天我休假。虽然少,不过我也总得有放假的时候,是吧。” 卦师_11 说着,请我上车。我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回坐他车是公车,这回是他自己的车。我打量了一下车内部,寻思着是不是自己也搞辆四轮的,遮风挡雨,方便一点。“你放假不约女朋友出来玩?” “昨天没放假。”方皓自后视镜中看了我一眼,“是女朋友,也是同事,也在工作。” ……厉害了。三合一。墙都不扶就服你。 我问:“我们去哪儿?” 方皓道:“不是你请我吃饭吗?” 我惊道:“啥时候变成我请你啊。” 方皓平淡道:“你一言不留不要朋友这么久,不该弥补一下,解释一下么。” “……”秒怂的我。“行。那就还去吃炸□□。” 我自认说得完全没有问题。谁知道方皓像被戳了笑点一样,停不下来了。 “哥,又戳中你哪儿了。” 方皓笑得更厉害了,肩膀都在抖。半天才意味深长道:“黎老板的车速,有点快啊。” 我琢磨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就想拍椅子,硬生生收回了手。我日哦小伙子,之前说“老子”这个词不文明的不是你吗?这双标的。 到了店里,还是老模样,老配方。炸鸡店老板出去进货了,就留下娇滴滴的老婆。老板娘也姓林,所以她平时特别照顾小林。她是头一次见到我和方皓一起来,好奇地看了两眼,就没多问。我心里松了口气,要换成她那没底线的老公,指不定又要闹。 我敬了方皓一杯酒:“你不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方皓坦然受了:“昨天不是,今天是。”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做了什么。为什么联系不到你了。老实交待。”方皓修长的手指点点桌面,标准的官方一套程序走下来。不过他很快就笑了,“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后来看你进出挺好的。就想,也许你不想再交我这个朋友吧,也就没找你。” 妈诶。 这话说得我立马就内疚感满满,就像个抛妻弃子把良人甩在身后的渣男一样。我只能又立马给他斟了一杯酒,组织了一下语言,把手机丢了电话卡没了这事告诉了他。至于别的就没有多说。说得多了,仿佛自己在讨功劳一样。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不必要让方皓多想。 “我想也是。你不像是那种人。” 哪种人? 和方皓又聊了些别的,他沉吟着说:“其实我昨天重新见到你,就有了一个想法。” 我示意他继续说。 方皓道:“你现在做着小生意,你看,有没有兴趣兼份职?” 我都还没先开口让他来我这奶茶店兼职,他就先请我了?不过我能兼什么职啊。 “是这样。”方皓放低了些声音。“你看,要不要去我家谈。这里人多嘴杂。” 我:“……” 这,这不大好吧。不怪我乱想。都怪小王那丫头片子平时老给我灌输奇怪的东西。一个大帅哥轻声细语邀请你去他家详谈……嗯,咳咳。当然我很快就收回了心神,方警官这么正直的人,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我脑袋里飞飙而过的火车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黎老板:“……方警官你这是做什么?” “贴你封条。” “嘿你凭啥啊!” “工商证办了吗?食品卫生安全办了吗?哦,你有啊。过期了,重办。” “我%#*” 第8章 重操旧业(二) 这是我头一回去方皓的家。我预感着不会是最后一回。自从我昨天重新见到方皓,我就觉得这个朋友,估计着要交一辈子了。通常我的直觉,还是比较准的。不过方皓这个人,我还是很欣赏的,也很喜欢。所以如果有这样的朋友,是我的运气吧。 “地方小了点,别介意。” “挺好的。我都没自己的窝。” 我打量了一下,这是很简单的装修风格。色调偏蓝,阳台很大,因为楼层高,一眼望出去十分开阔。其实这房子应该不便宜。外面风景好。天气好的时候,市中心湖对面掩在树林间的望悦楼,也隐隐能看到一个角。普通人应该不会注意,不过我记性好,又加上去过,就留意了。 可能是我看得很起劲,方皓也不打扰我。等我转完,才说:“黎老板,用你专业的眼光,看看我这套房子怎么样?” “挺好的。”我由衷赞许道,“摆设装修都很讲究。有人帮你看过?” 方皓嗯了一声:“父母比较在意。看房都是他们来的。装修也是他们作主。我就负责住。” “那你父母一定也是很有远见的人。” 我坐下来,接过他倒的水。“明人不说暗事,直言吧方警官。” 方皓笑了,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黎老板看人那么准,我一早来,就大概猜到了吧。” “要什么都猜到。我就不开奶茶店,去当活神仙了。”我也笑了笑。昨天他过来,因为是偶然碰面,所以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今天一早,我观他眉宇,就知道这事肯定和我没跑了。不过我心里隐隐也猜到一点。就像爷爷说的,该是你的缘份,斩也斩不断。不是你的,求也求不来。一切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方式。 “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请你帮局里工作。” “我不是公安系统,也不是刑侦专业的。”我指了指自己,“我大学念得很普通。” 方皓点点头:“我知道。不过你在特殊方面,确实也帮了我们的忙。” 我说:“就算我不帮忙,凭你们的技术水平,也能将人抓捕归案。” “但是时间就长了。”方皓坐直身体,盯着我说,“刑侦这条路上,时间就是生命。如果有人抓了人质,一秒钟,可能就能定生死。我们一切的科技手段,不也是为破案服务么。” 卦师_12 我沉吟了一下:“说实在的。我当初之所以不和你坦白,是因为在如今的社会,我们这种,嗯……你懂的,不太好上台面。掺合在你们的系统里,听起来令人发笑了。” “话不是这么说。”方皓摇头反驳了我的话,“存在是合理。这话你肯定听过。我认为的科学是指对待一切未知进行客观性研究,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科学上没有包容与假设的心理,现代社会就不会发展得这么快。说到底,古人在当时的环境下创造出最符合他们生活方式的一套理论,一定是有道理在内的。我们当然可以再将理论重新拾起来。” “取精去粕,推孙出新。这才是辩证唯物主义不是么。” “……”我瞠目结舌了好一会,才问道,“介意问下你大学修的什么专业么?” “辅修哲学。” 方皓淡然地喝了口水润嗓。 “让我考虑一下。” 方警官点点头:“可以。” 我看他那全然放松的坐姿,腹诽了一下,这啥警官,大佬还差不多。 其实他那番话,确实是打动我的。我从小喜欢管闲事,我姑婆说我应该去念法学,干律师,成天到晚给人打官司。但我后来没选,我说我到时候一腔正气干不过人家,帮不了人,我不是自己把自己气死。话是这么说,男人嘛,总有点英雄主义。每个男人小时候肯定都想像超人一样,关键时刻拯救地球。 如果能在暗中,给方皓这样的工作,提供一些帮助的话。我是心动的。 背后方皓道:“你要是考虑好了,有个人要见你。” 我愣道:“我还没考虑好呢!” “可是人家已经来了。” 说着方皓就去开门。我像个傻子一样看着他把一个中年男人迎了进来。休闲外套,洗得发白的运动鞋,面色和蔼,笑起来眼角堆了眼纹。再笑也挡不住目光如电,眉间正气凛然。 方皓接过他手中的拎包,介绍说:“这是我们姜局长。你可以叫他老姜。” “胡闹。你还生姜呢。”姜局长意思思斥责了他一句,笑着朝我伸手,“小黎同志你好。我叫姜明望。你可以叫我姜叔,也可以叫我老姜。” 方皓不干了:“不公平吧姜局。” “闭嘴小崽子。倒水去。” “哦。” 之前人五人六,现在怂巴巴的。 我看着之前不可一世的方警官摸着鼻子委屈巴巴的背影,觉得莫名爽快。当然,没忘记双手握上去:“姜局长,您好。” 姜明望招呼我别拘谨,坐下来,亲切地说:“小方说你愿意协助我们工作,我很高兴。” 嗯? 方皓突然大声咳嗽起来,朝我挤眉弄眼。我抬头就朝厨房射了个眼刀。 姜明望什么人,这双眼犀利地堪比雷达,瞬间就知道方皓之前和他说已经讲好了的事是骗他的了。但他一个老狐狸,装着明白当糊涂。看到这个情景,更加亲切了:“你也别怪我们皓皓。他这孩子呢,十分正直。工作起来不要命。为了抓住凶手,什么都敢试,什么苦都肯吃。干我们这行的,有他这样的同志,是很好的。” 打感情牌了。 姜明望继续说:“不过,像他这样的小同志,我们作为前辈,看着也心疼。如果小黎同志你肯用你的本事,帮助我们的工作。对于受害的群体,对于人民百姓,一定大有益处。” 我忍不住说:“公安系统各专业的人都有,各种先进的设备也有。找我这样的小平民,不觉得不伦不类,很奇怪吗?” “不是这样说。”姜明望一下严肃起来,握紧我的手,郑重道,“任何行业的人才,都是人才。任何能为解决事情起到帮助的,都是本事。其实小黎同志你也不用担心。我们这把年纪的,见过很多人了。系统中,像小黎同志一样的人才,也是有的。” 他呵呵一笑,脸上的褶子就堆了起来。姜明望这个人,其实很有亲和力。看着他,我会想到我爷爷。他那一腔正气,我很钦佩。 “我们都是摆事实讲道理。”他话锋一转,“那么以后就拜托小黎同志了。” 方皓洗了水果端出来。姜明望朝他招招手,他就乖乖坐过来。姜明望把他的手和我的手交握在一起,语重心长道:“时代,还是要靠年轻人去努力的。小方,小黎以后就交给你了。” 我眼都发直了。哎?等会儿! 方皓答应得特别快:“放心吧姜局,以后和他联系的事就包我身上了。” 姜明望很满意,他估计着公务也比较繁忙,既然见到了他想见的人,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就一刻也不耽搁,一改和蔼地步调,果决地起身就走。 “剩下的都交给你了。” 方皓挥手:“放心吧老姜。”笑眯眯地回头就挨了我一枕头。 “方大警官,你这算诱拐还是强买强卖啊?不合适啊,人民公仆!”老子搁这看你爷俩演半天戏,啥都安排好了,还得巴得巴和我说商量这回事。感情我这没有回绝的余地啊。 方皓大约也知道自己理亏。讪笑着拉我坐下:“消消火,我给你解释哈。” 完了他就叽哩呱啦,把之前的案子说了一通,说他早就和姜明望说过我的事情了。以前村子里那案子,他们还特地去当地的派出所调档案查看。虽然里面没写我爷爷的事,但是当时参加案子的老警员他们还是能找到的。这么一联系,证实我所言非虚。 想把我挖过去的心倒是早有。就是一直没能联系到我,就耽搁了。 姜明望也是讲究缘份的人。所以昨天方皓见了我,和姜明望一汇报。两人一合计就拍了大腿,姜明望让方皓务必把我给搞定。 方警官举双手证清白:“我保证你肯定是暗中行事。保证你人身安全。保证你奶茶生意不受影响,我们以后叫外卖都找你订。” 最后一条不错。其实不用他们处心积虑算计,光这份职业精神,我也是愿意帮的。不然当初我也就不管何东的事了。说到这,我又想到一桩事,说:“你们还不能干涉我个人自由。” 方皓想了想:“法律范围内,都可以。” 好吧。我无奈地叹口气。 十八流卦师。希望不要砸了爷爷的招牌。 作者有话要说: 姜公(一脸慈爱):我就把你俩互交了。 黎老板:……你等会儿? 卦师_13 第9章 重操旧业(三) 回了店里,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琢磨半天反应过来,小王这丫头片子十分安静。我去瞄她,她转过身不让我看。再换个方向,哟嗬,这小脸还是红通通的啊。 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偏要问:“怎么了?” 小丫头低着头煮红茶,小声道:“都怪老板。” 我心里得意洋洋坏笑,因为家里有几个表妹的关系,像这种年纪的妹子,我可以制一打。小样儿,还和我斗。让这丫头脸红,堪比西出太阳,少见得很。无巧不成书,外头一个男生骑着单车一个漂亮的点刹停在我店铺前。 对客人我向来是十分友善的:“您好,需要点什么?” 男生压根没往我这看,乍听我问话,“啊?”一声,然后才去看价目表。我看他那模样根本不像是来喝东西的,顺着他探头探脑的视线往里看,正好望见小王红通通的耳廓。 “就你们店的特色吧。”男生看了第一个推荐的就说。 我暗笑一声,招呼道:“小王,给他来杯特调。” 小王转过脸来,就见那男生脸上都在放光,朝她直挥手:“语嫣!” “别吵。我在工作。” “哦。” 我抿着嘴当不知道。只管算今天的入账。男生大概被小王教训了一顿,灰溜溜拿着奶茶走了。小丫头还挺聪明,连带让他给宿舍带了几杯。生意头脑不错。 “王语嫣。不错嘛,人都追到我这门面上来了。” 小王在那跳脚:“老板,别叫我这名字。” 我翻着这个月的账薄,记算着花费的成本,与上个月做比对。随意道:“这名字怎么了。和大美女同名,多荣幸啊。你往那街上一喊,保准回头率百分之百。” 小王撅着嘴,小声说:“人家又不是大美女。多尴尬。” 嗯? 我抽空回头看了下她。她在那低着头背配方。小王属于耐看型,圆脸,大眼睛。和王语嫣自然比不了,但打扮好,还是挺清新的。我想了想说:“那也是小美女。嗨,管这么多做什么。你的段誉挺不错的。除了成绩不怎么样,为人忠厚老实,对你死心塌地。从了吧你就。” 丫头听到我对那男生的评价,心里挺开心的,嘴上还不服气:“这你还能看出来。男人变不变坏谁知道啊。我要找个像老板这样的男朋友。” 哟。我乐了:“这你可找不着了。我这么帅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那我就找方警官那样的。” 她心情一好,就又开始满嘴跑火车。 我摇摇头:“那你也晚了。人警官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知道,姓黎嘛,还开了个奶茶铺。” “……”我放下手中的账薄,觉得有必要和小丫头深刻地聊一下人生,谈一下感想,“首先,你老板我是个铁铮铮的汉子。理想型是大胸的妹子,清纯型的。其次,就算我弯了,我肯定也是男朋友。方警官那款的,我单手就能举起来,你信不。” “我信老板你的自尊心。” “嘿你这!” “黎哥!” 我得意地朝小王道:“瞧见没。出门在外人都喊我哥。”再看过去,这人有点熟悉啊。那个年轻人径直朝我走来。我再仔细瞧,很眼熟,不过想不起来。 那人直接冲到我店门前,趴在柜台上,取了墨镜,说:“是我。赵泯。” 赵泯?我呆愣了一下,随即拉开小门走出去,对着他左看右看:“真是敏敏?” “嗨,可别叫我敏敏。丢人。” 除了这造弄变了,发型改了,衣服变新潮了。这人口气还是活脱脱我那发小。我激动地一把抱住他,两人乐了一阵,这才说:“你怎么在这儿?我们得有十多年没见了吧。” “早有了。”赵泯看看我,又看看把头缩回去的小王,“要不是正巧经过,我还碰不到你。你小子手机号换几遍了。这店你开的,不错啊,当老板了。” 我连连摆手,就这种小店面,哪儿好意思称什么老板。别的不说,晚上必须得留下来吃饭。我请客。赵泯说那必须的,我黎哥自己做生意了,怎么也得先招呼弟弟一下。 看来今天这店势必要交给小王了。我收拾了东西就打算带赵泯走。谁知道这小子说等一下,然后开了一部车过来。大众的,收拾下来怎么也得二十来万吧。厉害了我的弟。我混到现在,房子车子啥都没有,早上还把自己给卖了。 “上车吧,黎哥。”赵泯把车窗摇下来,冲我招了手。 我二话不说,抬腿就上。 他油门一踩就走了。我也不管他要带我去哪里。这会儿还沉浸在旧友相逢的兴奋中。我和赵泯一个村儿的,没差两个月。小时候因为他名字的关系,又长得瘦弱,别人老叫他倚天屠龙记里那个敏敏,他打不过人家,又说不过人家。就蹲在地上哭。 还是我有一次经过,替他教训了隔壁二狗一顿。赵泯父母老早就离了,他就跟他爸混。他爸也不是个干事的,成天打牌喝酒。我爷爷看这娃可怜,经常招呼他来家里吃饭。他就死心塌地要认我当大哥,虽然我也叫他敏敏。后来我上高中,他去了职校,交集就少。到我上大学后,彻底没了音信。回老家听说是外出打工去了。 没想到今天能碰上。 我感慨道:“你看你叫我哥,我混得还不如你好。瞅瞅你穿的,开的。我就一电驴。” 赵泯隔着后视镜看我:“我们这种赚的苦钱,不像哥你,以后要赚大钱的人。” 这要在社会上和发小比来比去,不管比穷还是比富,好像都没啥意思。我笑了一下不答话了,赵泯也很识眼色,把话题扯开来,唠了些有的没的。 不多时车停在一个气派的酒楼。他熟门熟路找服务员要了个小包间。我跟在他后头想,好像我认识的人,都和包间特别熟络。动不动就包间。不像我和方皓,出外谈事只有一个炸鸡店,这么一比较,好像还挺寒酸的。 我和赵泯坐下喝了几杯,才聊到最近的现状。赵泯说他现在跟着一个朋友做房地产中介。又是房地产。我心中记起钱忠达给我指的路,暗暗斟酌了一下。 我说:“是不是市场比较好。” 赵泯喝多了,才放开来,悄悄凑近说:“黎哥。我当你自己人,才和你说。” 他说其实吧,供不应求的局面,大多是炒出来的。好房都握在黄牛手里呢。这房和票差不多,只要有得买卖的市场,就会有黄牛的位置。先内部抢好了,再诸多广告一打。人这心呐,都是追涨不追跌,几个边一撬,一套房出去了,半年的收入就有了。 他灌了口酒,啧啧有声:“买卖的都是人心。” 卦师_14 我与他干了一杯,对他的行业不了解,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市场就是这样。他做这一行的,要想赚钱,确实就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也不能说对错。赵泯喝了半天,问我最近生意怎么样,我说:“马马虎虎。才干了半年多,本金都没收全呢。” “哎,黎哥。要不,你跟我干吧。”他忽然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一屁股坐下。一手搭上我的肩,酒气喷在我旁边让我有些不适应,躲了躲。 我把他推开些,失笑道:“我可不会说话。” “不用你说。我说真的。”赵泯喝大了逻辑也有点儿乱,一时让人听不太明白。他说了半天,才理到重点,“我这两年跟着人干,手上也握了不少资源。钱也攒了一点。我想着,还是自己做来得痛快。只是一时找不到合作的人。你要是和我做,我俩收益对半分。” 我喝了口酒摆手:“我把钱都丢进奶茶铺子了。这才开了半年。你让我关,我也舍不得。你要让我再开个店,别说一半的钱,我连一个角子都掏不出。” “不用你出钱。你就出个人。” 赵泯大着舌头,直愣愣看我。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一把拍掉我的手:“看清楚了。三。黎哥,我还没醉到那份儿上呢。” 说着又苦口婆心劝。 一个醉鬼的话又多又乱,我把他往椅子那儿一扔,自己坐对面去,来了个清净。赵泯说了半天,才发现人不见了。晃悠悠转了个身,又开始磨嘴皮子。 我有些不耐烦了,敲敲桌子道:“敏敏,你这么多朋友,随便挑一个合作不就完了么。我一没钱,二不会撬墙角。你找我做啥?我连话都不会说。” 他当即道:“你不会么。” 我反问:“我会啥。” “你,你,就是那个……”他却突然支吾起来。 我突然悟出点什么,问:“你说,我会干什么?” “就。就是咱爷爷不是风水挺厉害。黎哥你肯定也会点。”他眼见说漏了嘴,也圆不了话,只能支支吾吾道,“到时候啥也不用说,把咱爷爷名号一抬。买房的人多了啊。你说哪套就哪套。一顶一个中。”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看来这旧友相逢,可不是偶遇故知,说不准是早就算好的呢。亏我白高兴一场。被童年好友这样算计了,我心里不大痛快,一杯酒见底,咯噔一声放桌上。倒把赵泯激地酒醒了三分。 我冷笑道:“行啊赵泯。你这是唱的入瓮计呢。还会装醉装糊涂了。” 赵泯眼见我动了真火,这还剩下的几分醉意也硬生生散没了,讪笑道:“没有。黎哥。我算计谁我也不算计你啊。你对我多好。我记在心里呢。” “你还记得我对你好啊!”我赫然一声,惊地他一哆嗦。 他连忙坐过来,赔笑道:“真的。我真是刚才喝多了,然后无意想到的这主意。你要是不喜欢,我保准以后不提。我就是记得你以前做销售的,那肯定能说会道啊。” 我眯起眼睛:“谁告诉你我做销售的。我没提过吧。” “……”赵泯愣了下,嗨呀一声拍了记自己脑门。我就看着他,谎都撒不圆。 他苦笑道:“我就全招了吧。我遇见哥你真是偶然。但哥你的事,我也都知道。这些年回过乡下两次,听叔伯们说的。” 我问:“你还知道啥?” 他老实道:“还知道咱爷爷出来看过你,说你给人家解卦了。” “这又是谁说的。” “村东口梁婶说的。” 梁婶喜欢东家长西家短搞事情,估计爷爷是不会瞎说的。她就看爷爷几十年不出门,突然去了城里。又旁敲侧击打听到什么,就编成了小道消息。还被她歪打正着说对了。 我呷了口酒。赵泯见我神色,也不敢再说什么。他是从小真服我。要不不至于这模样。 “还有什么?” “没了。” “真没了?” 赵泯举手发誓:“真没了!” 这我信。但我得给他一个教训。不然这兔崽子社会混久了,保不齐想把歪心思动别人身上。做生意需要奸诈点就算了,平时也习惯算计别人,可大不好。 我语重心长道:“你要说哥我,以后就直说。别拿咱爷爷说事。他小时候饭没少给你吃吧。你好意思用他老人家的名头做事。” 说着,我给他倒了杯酒。赵泯被我一惊一乍搞晕了头,见我之前冷着脸,现在却给他敬酒,受宠若惊一脸茫然。 我边给他倒酒,边循循善诱:“出门在外闯荡,也就靠兄弟朋友。以后有什么事找我帮忙,我能帮忙的,肯定帮。但你要再暗搓搓打小心思,咱这兄弟,就没得做了。知道吗?” “知,知道。”赵泯一口酒下肚,被酒精转昏的脑袋想不出什么名堂,只能晕乎乎来了句,“黎哥你真够兄弟。” 那可不。我拍拍他肩膀,笑了一笑。 第10章 重操旧业(四) 自打那天莫名其妙卖给了方皓。我这悠闲的日子就再也回不去了。 光是赵泯就三天两头凑我跟前混脸熟,一口一个哥,来一次做我一堆生意。看在生意的份上我也说不出口让人别来。 方皓也仗义,说做我单子就做我单子。回回电话订一堆外卖给局里人。他局里人还以为方皓什么时候做了兼职,语重心长劝:“耗子,你这平时忙得,还有空整这呢。要不和姜局通融一下,年底多给你申请点奖金。” 听方皓口气,对他怜爱的仿佛他下一秒就吃不上饭了。 说到这奖金,我和方皓通话时问他,我这兼职,有没有工资的啊。方警官沉默了。我本来是开玩笑,然而他不说话,我就有点接不下去了:“你别告诉我,我白打工的。” 方警官顾左右而言他,完了迅速挂了电话。 我:“……” 我不信。 我不信老生姜会这样对我! 不急。等下回的。我按捺住想追去捶门的心,暗搓搓给方皓那堆外卖里,少加了一味糖。多添了几包茶。苦口良药,消火解毒,顺带洗洗他的良心。 卦师_15 赵泯一直在我眼前转悠,搞得小王都多看了他两眼。她偷偷问我:“老板,这人是不是有事要求你啊。见天儿的往这呆,都长这儿了。” 我撇了眼立在那儿当门牌,还自觉主动给我揽客的赵泯,心说连小姑娘都看出这人脸上左边写着有事、右边写着求人。赵泯还真按捺得住,不开口。他憋得住寂寞,我可也没多少空理他。这不,沉寂了大半个月,方皓有活儿找我了。 我洗完手,把围裙解了递给小王。小王很懂地说:“方警官约你是吧。” 这小丫头片子。对她喜欢把俩男的凑一堆的脑瓜子我也是服气了。我无语地望她一眼,收拾我自己的东西。她还在那里悄眯眯说:“比起郡主,我还是喜欢方警官当老板娘。” “看好店吧你。这个月营业额要少一成我就从你工资里扣。” 王语嫣一愣,对着我就喊:“哎呀你不能这样的呀老板。店是你开的呀。” 我早转着钥匙骑我的电驴去了。赵泯小跑着跟在我旁边:“黎哥你去哪儿。” “进货去。” “我带你去呀。” “谢了。看好你的车别被人划了吧。” 说着我一加速,小电驴呼地一下把赵泯甩后头了。他估摸着也是因为车还停在我那,所以没使劲追。我抽空在后视镜瞄了一眼,臭小子站在那团团转。嘿,让你打哥我的主意。 我和方皓本来约在老地方。那家叫星星点灯的炸鸡店。但是那家店吧,有个问题。是这样,我以前不常去,而近一年半以来,虽然结了伴,偏偏总是个男人,还是同一个男人。又因为我们聊的问题比较私密,一直偷偷摸摸在角落轻声细语。 老板看我的眼神已经十分不对劲了。为免他误会加深。我还是决定以后换个地方见面。最安全最保险的地方就是我家。 方皓问:“为什么不是我家?” 我说:“因为现在是警官你在求我。” 他就不说话了。其实我心里还在想,我带人回家,比我跟别人回家,听上去自己心理要顺气一点,怎么说男人都有点什么什么主义是吧。这早前的事都被你们两块姜定了,那么在哪见面怎么见面,总得由我说了算。 结果这事儿还真巧了。方皓说,本来我也要到你楼上。我一愣,说这事儿别就出在我上楼吧。他低低一笑,说还真是。你看你这什么运气。 我那块是小户型公寓,房地产开发出来打的就是好租的主意。地方紧凑,价格低,适合想要单租的人群。我平时上下班和这楼里节奏不一样,与他们很少碰面。过去的时候,楼下停了两辆警车。方皓正在和同事说话,看到我过来,朝我招了招手。我就走了过去。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黎老板,我朋友,也是这栋楼的。我找他过来问问情况。”说着方皓朝我抬了抬下巴,介绍道,“我同事,钱博。” 又是个姓钱的。我笑着打了个招呼:“钱队长。” 钱博点点头,算是招呼过了。不过他说:“叫我名字就好了,我不是队长。” 说着他就转身和科里同事说话,也没管我是叫他警官还是直呼其名。我看了眼方皓,待离前面的人远点了,方皓才悄悄说:“他这人就是这样。朝你点头算客气了。” 我也悄悄说:“这么拽。对了,楼上发生什么事。” “入室抢劫。” 说着我们上了楼,因为托方皓的关系,我顺利地进入了屋内。 这房间布局和我那间是一样的,我很熟悉。唯一不同的是他的东墙有个正方型的白斑,边界明显,和周围的墙色有十分显著的差别。 屋内整洁,一点也没有翻乱的迹象。我说:“入室抢劫?”这可一点也不像。 方皓道:“报案人说的。他说屋外有人在监视他,让我们马上派人过来。” 结果等警方过来,这里空荡荡的,并没有找到监视的人。他们怕出事,就把门撬开,但发现什么也没少。唯一不同的就是墙。报案人?难道是屋主么?那他人怎么没在。我说:“这种事情你找我干啥。” 方警官理所当然:“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说着卧室那里忽然起了骚动,有警员惊讶的呼叫声。方皓当即冲过去,钱博比他冲得还要快。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卧室已经一堆人,忽然听到方皓的声音大叫:“小心!” 人群一闪,夹杂着砸东西的声音。我在厅中看到房里忽然飞出三团黑影,电闪一样的速度,直奔我面门而来。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堪堪避过。方皓已经冲了出来,他手里拎着件外套朝那蒙头乱撞的黑影抡过去———— 能飞的我估计是昆虫,但这昆虫也太大了。就在这时那三只昆虫像突然找到了口,齐刷刷往一个地方飞去。我顺着路线看过去,窗子不知道被谁打开了条缝。那三只昆虫嗖地一下就蹿了出去。方皓气急败坏道:“谁开的窗,啊?” 钱博道:“你和虫子较什么真!” “你看那虫趴哪了么。这不趴尸体上。那就是犯人留下的证据。” 他俩在那争执。我过去卧室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这还是我第一次直面尸体。这是个年轻男子,大字型躺在地上。听警员说是在床底下的,进门的时候就没有发现。因为身上没有的伤口,所以也没有血腥味传出来。是一个警员在搜看卧室时,顺便往床底下看了眼,这才发现不对。方皓他们进去的时候,他们刚把床板掀开,就蓦然飞出三团黑影。 好了。 现在这不叫入室抢劫了。我看了眼方皓:“这可以改成入室谋杀了。” 案子的性质不一样,需要做的工作也变多了。钱博打电话让法医科派人来,同时和局里报备案件情况。这间卧室暂时就封起来,不能进人了。 我看方皓一直在揉手,过去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是那虫子一样的东西飞射出来的时候,他没挡及,被撞了一下。那东西不知好歹,我让他把手伸出来看,手背上红通通的。再看了眼他的面色,虽然暗淡,但气运平稳,心想应当没什么事。 但那虫子是怎么回事?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一个普通的谋杀案。现场人多比较混乱,钱警官忙里忙外,看我一个闲人站那儿,皱起了眉头。我很识相,在他赶我之前自己出去了。 这屋我看着暂时用不到我,我就别添乱了。去查查那虫子倒是真的。于是我和方皓打了声招呼,就先下了楼。一边走心里一边在琢磨,那个男子衣冠整洁,面色平和,因为生机已断,也看不出门道。屋内风水平稳,也没有毛病。这要从何算起。 直接的找不到门道,那只能从侧面找。我在脑中费力地回想屋内一干人等的面相,希望借此能抓到点什么。钱博面色削白、青筋虬额,应该不日有麻烦事缠身,但和此案关系不大。方皓可能受此案所累,气运有点暗淡。 但这顶多是案件带来的负面影响,此案可能有些纠葛,不是重点。重点是…… 我脑中闪过窗边那个警员的面孔。他戴着帽子我先开始没注意,现在想起来,以方位看,他站在杜门,面显忧色,被凶物冲撞。他可能会遭殃。如果注意些他,也许能抓到一点案件的线索行踪。想着我就想掏电话打给方皓,但脑中钱博的身影一闪而过,莫名使我放下了手机。现在要忙的事这么多,不如晚点再告诉他好了。 这么半天过去,没发觉路上天色都暗了。我给小王打了个电话,让她女孩子早点关门回去,不用看店到很晚,今晚我不过来了。她吭哧半天,说有人来接。 嘿,我乐了,这感情好。 “有人接也早点走。太晚不安全。你男朋友那小身板能干啥呀。” “好的老板。玩得开心。” 我下一句话还没出来她就迅速挂了电话,这挂电话的速度和方警官有的一拼。看来是时候要给她扣工钱了。 我笑着摇摇头,耳边嗖地风声响起。一团似曾相识的影子划过眼前。 等等!这不是…… 卦师_16 我呆了一呆,立马追了上去。老子倒要看看这啥东西。肯定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这虫子要是没点名堂 ,我就把脑袋摘了送他当球踢。要是能追到,这可能就是铁证了。回去交给方皓验一验,保不齐验出点血样的化学反应。 第11章 重操旧业(五) 日色逐渐入暮。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像在逗我玩一样,飞飞停停。我追了会,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定是背后操纵的人故意的了。你能追虫子吗?你不能。除非它让你追。 事已至此,我反而没什么顾忌。既然别人有心引你过去,就算前面有什么陷阱,也是没办法避开的了。这是一个与凶手直面交锋的机会。直到眼前视野开阔,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公园。这里离我那个公寓有十里路。天色已经暗沉,小道上的彩色小灯亮了起来。黄昏总是显得额外的朦胧和暧昧。 薄红色的晚霞中,我踏上了青石板铺成的路。 我不傻,这里尚且是他暗我明。我要再穷追不舍,进了林子。被人耍了还算好的,最坏就是方大警官忙得要死的时候还接到报警电话来野外认领我。对方的实力明显在我之上。我挪着小步,在视线可见的广场上转圈,最后挑了一处长椅坐了下来。 这里分外安谧,三三两两是散步的人。我坐在那里,就像这场上所有正在安静的享受夜间生活的人一样。忽然我边上坐了一个人,我浑身一紧绷,侧目偏头看去。是一个老人,拎着他的鸟笼,正在斗雀。 那是只鹦鹉。我对鹦鹉不熟悉,不知是什么品种。但听它牙牙学语,语调清晰,觉得还是挺可爱的。那只鹦鹉大约是不喜欢别人看它,黑豆样的眼睛撇我一眼,扭了过去。 我乐了。这年头还能被鸟看不上。 老人家逗它:“叫帅哥。” 我在口袋里翻了翻,还真被我找到一包瓜子,剥了一颗也逗它。结果它扭来扭去就是不看我,被弄烦了,还叫起来。老人见它不乐意,也只能顺着它的羽毛哄骗它。我嘴里说着没关系,心中却忽然一动。卦者,不动不占。我心里起了意,就顺势占了一卦。 这只鹦鹉方才叫唤了四声,中间有间隔,翅膀拍打了三次。我学艺不精,只能就声论声,取了个最简单的兑卦,任意取了六三爻。卦是好卦,水气相通,朋友利往,所占之人要坚守本心正道,不然容易招惹祸端。 动爻警示要小心身体上有外祸袭来。变卦也是含有警示的意思。不是太凶险。 如此我心里倒也放心了一些。 待那老人走后。我余光眼见那黑色的虫子远远在林前飞绕,不出来也不进去。我心中一阵好笑。眼见四处无人,大声道:“既然约了我,怎么不出来见一见。” 幸好这里没人,听不到我说话。不然肯定当我是个神经病。 我在外头候得无聊,心想这人这么没胆识,估计也是没多大本事的人。要不我就进去和他玩耍玩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然,往后我才知道自己当时是多么不知天高地厚,也庆幸自己还算有点脑子,没有真的硬碰硬。 人家不睬你,或许不是因为怕你。只是不把你当回事。 我喊了几声后,林中寂静无声。 ———— 但,整个世界忽然都安静了。背后一阵发凉,寒毛竖起,□□在外的肌肤起了鸡皮疙瘩。我倒抽一口气,直觉想要回头。脖子却明显感觉到一个尖锐的东西盯着。 “别动。” 我身后有人,我想。 那个声音轻轻柔柔,又十分苍老。他仿佛是十分平淡地说出这两个字,没有任何威慑力。但我就是能从全身肌体不自觉的紧绷反应猜到,如果我有半分异动,只怕就小命不保。不期然的就想起那个只有额上一个血点的年轻人。 我想到之前给自己占的那一卦,不要不自量力,非胜任者强行用事。于是深呼吸,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位师父,是你要见我吗?”我虽然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年纪大小,但看他的能耐,叫声师父,应该不为过。万一人家是个声音粗犷点的妹子,我要叫人大爷,呵呵,我能想到自己的下场了。 “你是个卦师?” 我算不上卦师。我只是个半吊子。然而我嘴上还是要给自己逞下威风:“业余爱好。” “年轻人挺抬举自己。” 我分明就从他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不以为然的味道,心里一激动,刚想转头,却听他又说:“黎天启是你什么人?” 我心里一惊,他知道我姓黎我已经不奇怪了。但是他为什么会问起爷爷的名字。我不知道他知道多少,但总觉得如果据实相告,可能会给老爷子带来麻烦。老爷子几十年呆在乡下,怎么会惹上这种阴阳怪气的人。 “我不认识他。我也不是卦师。我就是普通人,看了书拿来玩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想黎天启的后代,也不至于这么不经事。” 我不敢答话。 只听身后风声响起,一个轻飘飘的声音说:“你很聪明。少管闲事。” 脖间压力骤减,我知道他已经离开,立马起身回头。身后空空荡荡,世界仿佛一下回到正轨,该散步的人在散步,街上车灯如龙。那种阴沉沉的粘腻感还沉甸甸压在心上,我抿紧嘴,背上冷汗浸透了衣裳。 一种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失落的挫败感袭上心头。 我想他或许不知道我姓黎。只是怀疑我和爷爷有关系,才引我出来相见。知道我与他想要找的人无关,就没有兴趣地离开了。对他来说,我这条命可有可无,他不放在眼里。直到这一刻,我才深深切切地体会到,人与人之间,力量的差距。 人一定是他杀的。 而我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甚至连回头看他长什么样的勇气也无。 折腾下来,夜色已经深了。追去时生机勃勃,回来时有气无力。说的就是我。等我回到公寓楼下,警方已经离开了。有下午碰过面的人问我:“哎呀,楼上啥么事啦,警察都来了。” “好像说偷盗吧。”我不知道方皓他们将此事定义为什么,有没有公布的打算,就暂且不破坏他们原定的计划。想了想嘱咐道,“你们在家还是锁好门窗。如果见到可疑的人,及时通知警方。最近晚上不要出门了。” 那人看看我:“小兄弟是不是便衣警察啊。” 我愣了下,失笑:“不是。朋友碰巧是。” 这么寒暄完才回到自家,一屁股坐在床上,想着今天没见到的那个奇怪的人。我摸出手机,翻到方皓的电话号码,正打算拨过去,屏幕亮了。正巧他打过来,我就接了。 他那边挺安静的。我问:“你在家里?” 方皓说:“在办公室整理材料。” 说着他问我后来去了哪里,打我电话没人接。我说我没看到手机来电。想了想,决定先问他案子进展如何,调查的怎么样。方皓说调查了一晚上,有了些眉目。那个年轻人姓刘,叫刘洪,没有固定工作,在每个单位呆两个月就走。听认识的人说他游手好闲,定不下心赚钱。也就一个月前,他神秘地和同事说要辞职赚大钱去,就离开了。 “后来就再没他的消息。你平时上下班,没注意过他吗?” 卦师_17 我屈膝靠在床头,拿笔记下他说的信息,道:“我起早摸黑,哪碰得到。” 方皓想想,也是:“万恶的资本主义。” 我坐起来:“你说什么?” 他咳了一声:“没什么。” “谋杀的原因清楚了吗?” “大概方向差不多。屋里什么都没少,就墙上缺了个东西。看形状像画框。” 但这我就有点不同意了:“这块墙的颜色和别处明显不同。如果你说刘洪一个月前才得到这幅画,挂的时间不足以让它变成这个颜色。” 方皓反问我:“那你说是什么?” 我当然不知道。物业监控他们也调了,当天除了刘洪自己紧张兮兮跑上楼,他身后并没有出现神秘人物追击他。方皓他们甚至调了一个月前的视频,看是不是能找到刘洪拿着画框进楼。结果令他们失望。确实有一天他像是捂着个什么,但大小不像是画。 线索暂时到这里。钱博他们组还要去收集更多的信息。 我刚想把我遇到的那个神秘人告诉方皓,手机嘀嘀两声竟然自动关机了。我拿起闹钟一看,不知不觉竟然讲了一个多小时。怎么这手机也没提醒我一声就关了。等我把手机充了电再开机,正收到方皓电话。这小子神经高度紧绷,以为我被人害了。 “你这也太职业病了。” 方皓松口气,开玩笑道:“这不是怕你活还没干成一个,先殉职了。我多对不起姜局把你交给我的那份心。” 吹吧你就。我笑骂了一句,方扒皮。这会儿谁还是万恶的资本主义了。也不听他扯淡,赶紧把晚上那桩事说了。末了道:“我觉得这事儿单凭你们,可能难办。” 毕竟如果对手是个普通人,像何东那种,倒还好。如今这人也不出现,拿虫子办事的。雷达可也没办法追踪。何况这个人感觉十分神秘。 方皓这小子,想了想说:“要不你住我这来吧。我怕你知道太多被人灭口。” 这可不用。他那儿离我的店更远呢,要平时我骑小电驴那么久,上下班岂不是更加麻烦。我委婉且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的“同居”邀请。人家女朋友平时上个门多不方便。说到女朋友,我看方皓平时也没额外多打一个半个电话。得亏是同事了,换普通姑娘早分手了。 第12章 重操旧业(六) 之后竟然太太平平过了几天寻常日子。方皓没打电话找我,赵泯这小子也没天天上门嬉皮笑脸。人呐,讲的就是习惯。被吵多了后,我竟然对这种安静的日子不习惯了。这日开门前,我正在洗锅,平时晚上小王会把茶煮好,昨天她要考试,我又不在,就没煮。 准备工作久了,早上开门的时间就晚。我看着表上的整十点,叹了口气。要这样下去,我这店的生意可就别做了。给小王加工资让她全天看着也不实际,人毕竟还是学生。以学业为主的。今天她也不在。看来我晚上还是得自己在这呆着,不能偷懒了。 主意打得好,结果说什么来什么。 之前还在说赵泯好几天没来。这不,这会儿就看到他朝我挥挥手,然后一路小跑过来。赵泯不是说他自己要看房子很忙的么,天天混在我这,他生意还做不做了。我估计着他是还没死了那份心,想拉我合伙。 “黎哥。” 我忙着手里的事,只撇他一眼。 赵泯摸着鼻子:“先做次生意?” “行了吧你。我良心难安。”我将手里擦干净的杯子一个个放回去,“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黎哥。你看啊,我之前,我也没找你说过啥是吧。” 你倒是想说,你敢说么。 赵泯道:“弟弟我现在是真有桩事找您帮个小忙。” 我看他一眼:“要么一分钟内把话吐完整。要么滚。” 他立马语速加快字儿往外蹦哒地像珠玉落盘:“我有个客户,买房特别疙瘩。我给他介绍了套房,他非要看风水。我就给他打包票说我给他找个师父,保准灵光……” 赵泯说着说着声儿就低下来,讪讪地笑。 我嗯一声,道:“那你去找呗。” 他眼巴巴瞅我:“那什么,黎哥。这不,就找你来了么。你就帮我跟他随便说点什么。把那小子唬得一愣儿愣儿的,就完了呗。分成我给你一半!七,七分也成!” “我骗不来人。” “不用你骗人。”他急了,解释说,“我那房挺好,没问题。就是有些客户特别拧。他非得过了心里这个坎,他才觉得舒坦。你要不信,你和我看看去。要没问题你就帮我这忙。要你觉得不好,我也老老实实和他交待。黎哥,我虽然也撬边,这良心还是有的。” 他信誓旦旦拍自己胸口。我要是再不知好歹,这么多年发小也算是白当了。只能叹口气道:“你确定?” 他一听有戏,举手双誓:“我确定。要骗你,我下回没脸站你跟前。” “那成吧。” 我松口道:“不过明天吧。今天小王不在,没人帮我看店。” 赵泯只要我同意,好像哪天都成,随我心情。我给了他这么多天的冷脸,他还热屁股贴上来,我再拒绝,自己心理上也过不去。就凑合着先去看看。成就成,不成就拉倒。谅这小子应该也不至于骗我。他这人,小精明有,坏心思无。 隔天我就随赵泯去了他说的那小区。中高档楼盘。他卖一手房。 “这楼盘应该早卖完了吧。”我奇道,“你居然还有一手房。我记得年初看报道,还有房客因为抢不到房子吵起来。” 有人买了没住。有人专为炒房用。赵泯露出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办法总是有的。” 小区进门后是个大水池,绿植相绕,水池两侧修了水道引水出源,汇入两侧人工凿道,弯弯绕绕延展开来,之后才是左右各两道开路宽落落的让人进入。我一进去就觉得神清气爽,赞道:“这地好啊。初建时,开发商费不少心思吧。” 赵泯说道:“听说开发商建这小区,是为自己住。多的才去卖。” 怪不得。自己要用的东西,当然是越精致越好。赵泯眼珠子转着问我:“黎哥。好在哪,你说给我听听。我学学,以后也能和客户吹呢。” 我倒也没怼他,只和他说:“你看进门后的那水池。我们不叫它水池,叫它龙潭。中间那喷泉,凑上两侧引出的水源,这叫双龙戏珠。这水隐蕴的龙,吞吐的气息,绕了这小区一圈,又回来了。如此往复循环。所以这小区内清气缭绕,是个难得的好地方。” 赵泯听得一愣一愣。不知他听懂没,反正他最后带着崇拜的眼神:“哥,你可真是我哥。以后可得多教教我。你看我这拿你这,什么什么,出去一说。还愁卖不了房。” “哥你眼咋这么好。” 卦师_18 我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可能这方面也比较讲资质。 我看这小区外部风水就这么好。内里结构大约也不错。赵泯说既然来了,就上去看看。而且保不准以后我想买房啥的,可以先进行个参考。买房我暂时就不想了,四个轮子还没解决呢。这如今房价这么贵,买个卫生间差不多。但赵泯就来劲:“黎哥你忘了我是干啥的。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有这念头,你和我说。我好房帮你留着,肯定合理价位。” 我敷衍着点头:“再说吧。”示意他先上去。 其实这户型真没什么好挑的。这房间要是有人说不好,我只能觉得他是想顺势改些无伤大雅有的没的,赚点外快钱。单论建筑结构,它采光通透,房型简单,可利用面积大,也没什么可以挑的错处。赵泯说他那客户拧巴,我算是信了。 他见我说这里挺好的,底气十足地去给客户打电话,那一顿牛皮吹得有多高,我是情愿自己没听见。什么隐于市井的大师都出来了。我摇摇头,欣赏这屋内装修。因为原房钥匙赵泯拿错了一条,他就开了人家装修好的样板房给我看。 墙上做了装饰,挂了些画,我心里一动,伸手把一张画取下来。见那画后的墙上有浅槽。就问赵泯:“这是做什么用的?” 赵泯看了眼,道:“噢。现在流行内嵌。把墙稍往里做一些,主人家的一些画作或照片就能嵌进去,不凸出来。也算是一种装修风格。” “当然。”他贼兮兮说,“想要在后面藏些私房钱之类的东西,也是可以的。” 我一步上前:“你说藏什么?” 赵泯吓了一跳:“私,私房钱?” 是私房钱。也不是私房钱。 我可能知道那人想要在刘洪房内拿什么东西了。或许不是画,而是画后藏的东西。我激动地一把抱住赵泯:“不愧是敏敏。”说着就松手要给方皓打电话。 赵泯被我弄的有些茫然,缩着身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我开心,他也开心,摸着头试探道:“虽然不太明白,但,总之,我是不是能出黑名单了?” 我把我的猜测告诉方皓。他听我一说,觉得有些道理。正巧他们在对刘洪进行调查,看他这两个月期间,接触过什么人。他原本在好好工作,一定是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才令他突然有这膨胀的自信心辞职。刘洪是外地人,父母务农,昨晚得知儿子的事,悲痛得难以自己。连夜坐的火车过来处理他身后事。 “听他父母意思,刘洪在给家里打电话时,透露过自己想要回家的意愿。老两口听了以为儿子在外受了委屈。不过他儿子没明说,只说他们想多了,让老夫妻两个地不要种了,等着他衣锦还乡,到时候建个大房子都不在话下。” 我说:“看来他想要赚的这笔钱不小。” 方皓道:“怕就是这笔钱误了他的性命。”又问我在哪,我说我在外面陪朋友。方警官估计也忙,得了我的口信就挂电话了。 一个人行事突然反常,必有妖。像刘洪这样生活比较简单的年轻男子,摸他的底对警方来说应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这渔网里的鱼固然大,扯住线头慢慢拉,也能令它露头了。 赵泯看我挂了电话,只探头探脑,倒识相地不问是谁什么事。“我那客户说今天有空,现在就过来看房。哥你要没事,在这等一会儿?我去拿条钥匙。” 我说:“你拿钥匙要多久?” “十分钟。”赵泯看我犹豫,立马道,“你看,这事儿要今天成了。我们下回就不多跑一趟了。不然还得来。光我嘴里说的人家不信。” 成吧。我看了下时间,点点头。赵泯笑开了花,飞速就下楼取钥匙去了。我在外头楼梯口坐着玩手机,心中暗道,老爷子往年做事高冷,不是看得顺眼的、亲近的、必要的,不轻易出手。他还一直告诫我要少管闲事,我答应他的才坚持了一年。别说现在答应给方皓帮忙,他要是知道我还帮赵泯看房子,估计胡子都要翘起来。 说好的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也没见赵泯人影。打这小子电话又没人接。我盘算着再等十分钟。要是半小时他还不来,我立马就走。还好平时大家都坐电梯,要是上下楼的人多,看一个陌生人雷打不动长在阶梯上,估计要叫保安了。 就在我耐性要耗尽时,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我找你半天,你坐这干什么?” 我抬头一看,西装笔挺,皮鞋锃亮,经年不改的大背头。这不是被我抛在脑后的钱忠达,钱老板么?我马上收起手机站起来打了个招呼:“钱老板好。” 第13章 重操旧业(七) 钱忠达大约是没想到会见到我,也有些惊讶:“小黎?”他从楼上走下来,打量了我一番,“你怎么在这?我打过你手机,空号。我还以为你离开这座城市了。” “没有没有。” 我大概把手机的事情又朝他解释了一遍。他这才释怀地笑起来:“你早该换了。” 我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心里汗哒哒,这人果然很介怀,估计之前是觉得被我落了面子,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听了我的解释后,脸色才好看一些。说到脸色,去年我见他的时候,他明明面色红润,诸事顺心的吉相。一年不见,怎么灰暗成这样。 不过卦相一说,本就以动为静,哪怕是下一秒就产生变化,也是正常的。因为它的本质就是一个变化的过程。我只在心中猜他可能生意不好,但也没问。 “钱老板怎么走的楼梯?” 要是坐电梯咱俩就不必这样尴尬地打招呼了。 钱忠达道:“噢,我来看房子。等半天中介没来,听到楼下有动静,才下来看看是不是他走错了楼层。没想到是你小子。” 我心里闪过一丝猜想:“和钱老板打电话的人,不会是姓赵吧。” “是姓赵。”钱忠达看了我一眼,“你认识?你也买房?” 我当然不是。我要是就好了。现在可尴尬了,这赵泯说的难搞的客户就是钱忠达!要是别人,不认识我的,我还能跟着糊弄糊弄。钱忠达还不了解我么,我以前干什么现在干什么,他恐怕都一清二楚吧。还装什么大师,是要死啦! 我干笑两声,现在反倒由衷希望赵泯这混小子别出现了,然后我就能说服钱忠达回去。我再麻溜地滚。以后赵泯这小子爱咋样咋样,我可不管了。 可天就是不顺我的意。 我盼着他来时他不来,我望他走时他不走。下一秒赵泯那颗圆溜溜的脑袋就从电梯口探了出来:“不好意思黎哥,中间有事耽搁……嘿,这不是钱老板?您来得真快,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那,咱们现在就上去?” 说着赵泯就朝我挤挤眼睛,想开始侃大山吹牛皮了:“这位就是我说的……” 我连忙打断他的话,过去揽住他肩膀道:“我发小。闲得没事找他来玩。钱老板,我们先上去看看房子吧。” 钱忠达本来对赵泯的迟到很有意见,但或许是碍于我在场,笑笑不说话了。 赵泯梗住了。他一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闻言热情地在前面带路,安静了两秒,趁钱忠达不在意,这才悄悄问我:“你们认识啊。” 何止认识。他还想拐我去做房地产呢。当然这就不必让赵泯知道了。我捏了把他的脖子:“一会儿你牛皮少吹。少说多余的话。我说啥你就配合啥。” 赵泯只能说是了。 钱忠达对这房子已经很熟悉了,他挺中意这户型,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一定要一个懂风水的人看过。原本他是想自己找人,但是赵泯这臭小子说包在他身上,要是找不着他可以再让利两个点。钱老板生意人,有利可赚当然同意。 我听了想掐死赵泯的心都有。钱忠达既然看中这套房,他自然会找人看的,这房子一点问题也没有,卖出去不是早晚的事。赵泯也委屈,就因为这房好,他才怕人中途变卦,想着把我找去过充门面,早点把钱拿到手。 钱忠达问赵泯:“赵经理。你说的师父什么时候来。我时间很宝贵,等一次就算了,可不太能等第二次。” 赵泯汗哒哒的。他说的大师就是我,现在我不认了,他拿谁充数去。 卦师_19 见此情景我说道:“是这样,钱老板。那位师父刚走,人家找他有急事。不过他已经把这房间和我们说过了。他说这儿开发商原本就设计的很好。不必要再做改动。只要你们不是随意添加一些风水物品,就没问题的。” 我说的也是事实。有的地方不好不坏,但架不住有些人想要锦上添花的心思,自己搜罗着搞了些镇屋之宝、避邪之物。结果摆不对地方,与方位上属性不合,反而坏运势。 钱忠达听了似是而非:“是吗?” 我看他怀疑,就把之前和赵泯说过的这小区的态势又说了一遍。钱忠达若有所思,似乎是信了几分。他踱了会步,这才道:“既然小黎你这么说,我就信罢。你是个很好的年轻人。” 这表扬的话一说,我心里虚。 他似乎对这房需求很迫切,确认没有问题,再加上赵泯三言两语一说,就可以签合同了。还没忘记问我那个师父叫什么名字,我胡乱瞎掰了一个姓胡,古月胡。 有钱人就是爽快。我看那合同上的金额,后面一串零,不禁砸舌。 结果我还是没忍住问:“钱老板为什么突然对这风水这么讲究。我记得您之前是不在意的。”早前我和他认识的时候,不是要搞投标么。有些人要讲究数字、日期吉不吉利。钱忠达是很不屑的,认为这些都是虚的,标中不中,不还是看和人的交道。 钱忠达签完字,才说:“不瞒你说。人都是会变的。有些事,不得不信呐。” 赵泯这个人,读书不行,但是小聪明上脑瓜子转得特别快,他在一旁听了,心中一动,忽然凑上前说:“那钱老板您之前的房子,要卖吗?” 人家有钱买房,你管他之前的房子做什么。我愕然回头,却见赵泯偷偷扯着我的衣角让我闭嘴别说话。我在想,完了,钱忠达的财力被质疑了。赵泯你是作死啊。谁知道钱忠达面上犹豫神色一显,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说:“先放着吧。” “……” 这我是真的惊呆了。这他妈比我看相还准啊。 等赵泯把钱忠达送出门,哼着小调回来,我还处在惊呆状态中。我佩服道:“赵泯。你可以的。你怎么知道他原来那套房要卖?” 这大约是我们重逢以来,我头一回夸他。赵泯一乐,上前就道:“服我了吧。黎哥,我赵泯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些年头,见的人多了。尤其是这种买房的。里面的故事可以说一大堆。我之前以为他就是这么一人。可听你说了,我才知道,原来他之前不在意风水的。那他现在为什么会在意呢?这中间肯定有什么事。是什么事让一个人急于买风水好的房子?十有八九,肯定是他原来那套房,他住的不好。这种房,他要是想出手,价能压低。我当然要先留意了。我刚都和说好了,要是有意向,第一个联系我。” 我忍不住道:“你就肯定他一定会联系你。” “当然了。”赵泯神色飞扬道,“这种有问题的房子谁愿意张扬,我肯接手已经不错了。” “你也不怕接个烫手山芋。” “嗨,能有什么问题。黎哥,我和你说,越是有钱有权的人,心越是重。担心的事儿就多。换个普通老百姓,睡哪不是睡啊。” 原来如此。我若有所思地点头:“怪不得我看你财运不错。本来还以为是今天这套房让你赚一笔。估计大头是在钱忠达那套房上。” 赵泯一听他财运好,眼睛都亮了,整个人都蹭过来:“怎么说!他要卖那房?” 本来可能不会。但结合我之前猜测的他生意不好,我想,钱忠达或许需要流动资金了。一房换一房,还处理掉了棘手的物什,这买卖没什么不划算的。 基于这事尚在迷蒙中看不清,我也就不告诉赵泯了。说得越多,变卦越大。究竟赵泯有没有这能力吞下这个机会,还是看他自己罢。我只换了个话题说道:“你之前说的,提成我俩一人一半,还作不作数。” “当然作数。我不是让他两个点么。这两个点全归哥你!”说着赵泯贼兮兮道,“这,以后还要仰仗黎哥,多多帮衬。你看咱俩合作多愉快。” 我没好气道:“这次是凑巧。下回?下回再说吧。” 再说也成。不一口回绝就好。赵泯是见好就收的人。他在那儿背我和他说的一些常识,自个儿琢磨半天,突然问我:“黎哥。你为啥要说那师父姓胡。我当时就想问了。” “你看过聊斋吗?”我拍拍他的肩膀,提示,“里面是不是姓胡的最多。” 说着我就走了,喊他快开车。我还要回去做生意。赵泯那一副被打击到的模样,大约是没想到我这个理由给的那么随意罢。胡,狐也,惑人心。其实也挺符合的。 之后赵泯倒没反悔,很快就把佣金打到我卡里。我望着手机上提示的那一串数字,头一次感受到大笔进账的快感。这可比我累死累活跑销售省心多了。啧,有钱赚,真不错。有了这笔钱,我琢磨着自己再添点,可以换辆四轮的了。 现在经常往外跑,小电驴持久力不行,半路没电就尴尬了。换辆车,方便。再说这驾照握在手里,都快捂出灰了,总得让它见见太阳。 第14章 鬼影黑虫(一) 我是个说干就干的男人。当初说要跑销售,就跑了。想自己做生意,就开店了。这不,想换辆车,算算钱够,就约了赵泯出去。他买过,比我熟悉,我就把钱给他,随他在那讨价还价。不多时日,到手一辆新款商务车。赵泯邀功:“我找了熟人,比市价便宜这个数。”他一伸手,五根手指。这数可以的,厉害了。 我当即大悦:“请你吃饭!” 结果饭没吃成,先记在账上。赵泯朋友打电话给他,有事要办。 我绕着车转了一圈,摸着崭新的车牌号,想了想打电话给方皓。离上次我们通话有半个多月,这还是我头一回和他通信。他以为我有什么要紧事和他说,其实并没有,我就是新买了车以后高兴,想在人跟前炫耀一下。男人嘛,这车就是情人啊。 “没什么事。你多久下班?” “估计要晚了。” 我看了看表,这会已经六点了。看他这样子,估计又把办公室当床睡。我说:“你局在哪的,我给你带晚饭过来。” 电话那头道:“认识这么久你连我在哪儿都不知道。” 我说:“都是你找我。我哪知道你在哪。” “……服了。文山路278号。十字路口右拐没多远。” 那院挺大,很好认。门口保安不让进,我给方皓打了个电话,让他出来领人。没多会儿就见他穿着制服出来了。我远远望去,心里咯噔了一下。方皓一眼先看了我的车,恍然大悟:“合着你是炫车来了。”说着把我手里的外卖盒拎去,“东西留下,你可以走了。” 保安十分耿直,问:“不让进?” 方皓道:“开玩笑的。让他登记一下进来吧。” 我随他进门,他领我去他办公的地方。可能最近他们事多比较忙,还是有挺多人在那办公的。他们局里有人在抓何东的时候见过我。还有些不认识的就问是谁,方皓说:“黎老板,男,好打抱不平,见义勇为好青年。我们流落在外的同事。” 他这样胡说八道,我也只能尴尬地笑着和这些正直青年打招呼。等进了他办公室,我才八卦道:“哎,你女朋友呢。没见着啊。” “绾绾啊。”方皓愣了一下,“她调到别的市去了。” 我瞪大眼睛:“那你们要异地恋了。” “不会。”方皓笑了笑,“我们分手了。” 这一句话带过,他就淡定地打开饭盒,开始往嘴里塞饭。 卦师_20 我后悔自己怎么提了这么个话题,很识相地没有问下去,有心想要安慰一下,看他往嘴里胡吃海喝的模样,也说不出口。看上去挺正常的,但说不定在心里痛哭呢。还好我这份盒饭买对了。失恋了就该吃吃饱,天涯何处无芳草? 大约是我看上去太尴尬,倒是方大警官心很大,反过来宽慰我:“你没事吧,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是最近有什么麻烦?” 我向来运气很好。比起我的麻烦,方警官麻烦比较大。我想到刚进门时望见他面上闪过的黑气,此刻虽然看不出来了,但还是心中难安。之前在门口时,我就悄悄给他测了一卦,上乾下离,天火同人,九三变爻。敌强我弱,情势对我方不利啊。 但是卦这东西,别人不求,还是少占。我自行给他算过卦,自己知道就好了,不必再告诉给他听。我斟酌一会儿,问:“刘洪的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说到这个。我也想等忙完材料时和你说这件事。” 方皓抹抹嘴,把饭盒推到一边,说道:“在他离职前一周,他告诉过他同事,他发了笔小财。刘洪是个憋不住话的人。他说那天晚上他看到路上一个人掉了东西,就跟上去帮她捡了起来。作为报答,那女人给了他一千块钱。” 我惊讶道:“什么东西值一千。这钱肯定拿不得。他有说是什么吗?” “他同事也这样说。刘洪说,就是一本普通的本子。看上去没什么特别。” 我想到监控中调出的录像,方皓显然也是与我想到同一处,他点点头道:“估计就是那天他藏在怀中带回去的东西。也可能就是画框后的东西。” 可既然那本书已经还给了失主,刘洪是怎么把它拿回家的。他把书拿回家的时候,离他告诉同事中间隔了有十天。这期间发生了些什么?关键点之一,就是要先找到那个所谓的失主。从她口中,或许能知道些线索。但看方皓一筹莫展的模样,我这话不必问出口,也知道这事暂时是进行不下去了。 便在这时,我见方皓眉间又是一丝黑气闪过。这回看得清清楚楚,不容是错觉。我猛地上前一大步,几乎凑到方皓面前。方警官吓了一跳,本能往后一躲,不动声色道:“怎么?” 我问他:“你近来,有没有觉得奇怪的地方?” 最近?方皓思索了一下:“就是刘洪那案子……” 我打断他道:“你自己。” “……挺好的?” 方皓见我神情凝重,也不自觉严肃起来。他知道我向来不说多余的话。此刻问他,一定是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不自觉摸了摸脸。 这一摸,就被我发现了问题。方皓手背上有个细微的伤口,如果不是它结了疤,还不一定看出来,并不是很显眼。原本这不是什么引人注目的事,但结合他现在的状况,就不得不让人去重视了。方皓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我记得只是撞红了?” “嗯。后来回去洗澡时才发现破了皮,可能是被虫子刮到的。” 想到那漆黑一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虫子。那夜背后的寒意又升了起来。 刘洪的死与这虫子脱不了干系,如今方皓手上却有了这么久却鲜红如旧的伤口。这种种的一切令我的心提了起来,原本我还觉得刘洪此事可以先搁至一下,现在看来,追踪那黑衣人,显得当务之急了。 大约实在是我脸色太难看。方皓道:“问题很严重?” 我沉着脸:“我怕严重。” 方皓沉吟了一下:“暂时能跑能跳,能吃能睡。” “可是刘洪死时,屋里就这虫子。” “但我还活得好好的。”方皓拍拍我的手,“我想不必担心。” 你眉间要是没有那黑气,我就不担心了。但在没有查清事情真相之前,我不欲叫人凭白无故担心,且他卦象险中有生机,错卦综卦均有排除万难惩恶扬善之意。我将能推演出来的可能性都在脑中过了一遍,试图排除任何危机:“近期内,你最好不要与女子打交道。” 方皓面色古怪了一下。 我敏锐地察觉了这一变化:“咋?” 他迟疑道:“任何女子?” “……比如女朋友之类有感情纠葛的。” 他看着我。 我看着他。 “可是我后天就要去绾绾那边了。”方皓顿了顿,“有新案子,或许和刘洪一案有关联。” “你刚才怎么没提。” “还没说到这事。” 公安系统是通连的,这边发生的事,绾绾那自然听说了。所以在她们那里同样发生一起命案,死者眉心一个红点之后,那边直觉两案有关联,就从这抽调人手过去。方皓与钱博作为案发现场第一负责人,自然在列。钱博留在这里接应。去接应的人就成了方皓。 我没有多想,直接说:“我也一起去吧。我接触过那虫子。或许对调查有帮助。” 然后在那之前,我最好先和我爷爷打个电话,问一下他是否知道有这么一号人,会操控虫子的。毕竟那老头连他老人家的名字都叫出来了。黎天启这个名字,莫非对他来说,十分要紧的么。连爷爷的后代,他也要见上一见。 如果爷爷知道的话,或许就对追踪这个神秘人有帮助了。方皓手上久久不愈的伤口,实在令我在意。当然,我已经做好了被老爷子臭骂一顿的准备……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他肯定会这样说我。 我要出门,自然要先和小王交待一下。她原本只是来我这打工的,结果慢慢变得站全天店面,我有些难以开口。她倒是乐观:“没事的老板,最近考试周过了。你放心出门吧,店里的事不用担心。配方我都记着呢。” 我谢过了她,把赵泯电话留给了王语嫣。嘱咐她有事就打这个人电话,什么事都可以,不用客气。又说:“晚上早点关门。让你男朋友帮帮你。我可以付双倍工资。” 小王眨着眼睛:“老板,你突然好大方。你不是以前那个老板了。” 我失笑。想想不放心,索性把方皓的电话也留给她。万一找我找不到,可以通过方皓来联系我。这一年来,我还没有让她一个人看店这么久,真有种嫁女儿的心情。 因为要把小王的事托付给赵泯的缘故,我自然要和赵泯说事情原委。他一听我要出差,立马表示也要去。强烈谴责了我这种有了新欢忘记旧爱的行径。我简直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去帮别人赚钱。上回没帮过你么?” “黎哥你应该早就打电话给我的。我人脉也很广的好不。”赵泯很不满意,“要不是这次必须拜托我。你压根就不会和我说这件事是吧。” 我心中一动,赵泯人脉广倒是真的。 “行。那你帮我打听打听,最近市里有没有什么怪事。” “有多怪?” “乱七八糟各种都行。”我又想到一桩事,嘱咐道,“隐秘点。” 卦师_21 赵泯满口答应:“套话我还不会么。拿手本事。” “好好好。你厉害。” 我敷衍着应和,又解释了半天,你这帮我坐镇老窝的作用更大。说明我信任你啊,兄弟把背后江山都交给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这才消停。好不容易挂了电话,我突然觉得,这朋友之间,也很有修罗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之间很有修罗场的~ 第15章 鬼影黑虫(二) 计划都是美好的。然而我没打通爷爷的电话,他的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我心中有些奇怪。老家就他一个人有个老年手机,一个电话打不通,还真是毫无办法。出发之日迫在眉睫,我只能先随方皓出发。 绾绾在的市叫巫衍,一个比较奇怪的名字。不过,地方越小,稀奇古怪的称呼越多。我老家那儿图省事,取桥名时,直接是一里桥二里桥三里桥的。 等我俩坐上动车,放好行李,我问方皓:“姜局找你说了啥?”这次局里出差,实际情况除当事人外,都是保密的。组外的人不知道实情。出发前,老姜单独把方皓叫进了办公室。偷偷摸摸说了半天小话。他以为做得多隐蔽,还不是落在我眼里。 旁边有人要过去,方警官屈膝让了他一下,扣着自己的袖扣,问:“你是算的还是看的?” “你猜?” 他神秘兮兮道:“你凑过来。” 我忍不住好奇心把耳朵凑过去,就听方大警官悄眯眯道:“自己算。” “……”真他娘欠揍。 火车开后,我又打了一次老家电话,这次终于通了。我连忙将手机从免提状态调回来,上来就问:“爷爷在做什么呢,怎么之前不接电话?” 老爷子道:“出了趟门。手机没带。” 我哦了一声,想了想,旁敲侧击问:“爷爷,你有没有和你差不多大的朋友。” “你二叔公三叔公不是嘛!” “不是这个。”我不知从何说起,舔舔嘴唇,心中暗自希望等会不被骂得太惨,小声道,“就是之前我晚上碰见一个老头子,他问我认不认识黎天启。那黎天启不就是你嘛。” 老爷子很谨慎,先问我:“你干了什么才会遇到我的熟人。你是不是又给人算卦了!” 我闭闭眼,老老实实把事情全数交待了一遍。然后立马把手机拿远。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哇哇叫了半天,将我从小到大的事全数落了一遍,那副气急改坏的模样。要不是我怕火上浇油,其实我真想反驳一声,我会算卦不还是你教的。人家看我这水准,还说我不配当黎天启的后代呢! 方皓一直盯着我,好在我有先见之明,打电话用的方言。他一句也听不懂。 等老爷子骂得差不多了,我才伸着脖子凑上去:“消消气哈。” 老爷子骂了句臭小子,重重道:“那人长什么样。你再说一遍!” “我没看见。” 那头又骂了:“你是不是我孙子,被人威胁了连面也没见着。” 我特别委屈:“那他站我背后拿虫子吓我,我没敢看。再看时他都不见了。” “你说啥?你说的虫是不是黑乎乎一团。” “合着您刚才没听。” 老爷子道我刚才只顾生气了,你再重新说一遍。我哦一声,就用方言,将刘洪的案子重新和他讲了一遍。讲完那头半天没声音。我喊了好几声,老爷子才道:“没聋!” 得,我又多嘴了。 电话那头悉索索的不知道什么声音。就听爷爷道:“你现在人都大了,我都管不着你了。半路让你回去,估计也不可能。自己小心吧,再碰上那个人,跑远点。别和他打交道。” 我问:“您和他真认识。” 爷爷不答话,只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让他想一想,过会给我打电话。还没等我回答呢,他就给挂了。嘿,之前不还说,让我离他远一点。等我问是谁了,就说自己记不清,糊弄孩子呢?但我现在能确认一点,这人爷爷肯定认识,交情还不浅。就不知道是好交情,还是坏交情。他也没提那虫子是什么。我这关键要问他这事呢。给忘记了! 方皓虽然听不懂我们在聊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到:“看爷爷的口气,不像是很急。他既然心中有数,不劝阻你了,你就放心大胆去做。” 我心说,那是因为他已经说过好多次,我一直都没听。他这才说反话的。爷爷说过会打电话给我,希望他还记得这句话吧。我一个虾兵蟹将,可还得靠他老将出马了。 到了巫衍,我们就近找了个旅馆,把东西放了。 我问方皓:“是不是要去局里?” 他却说:“要先再等一个人。” 我诧异道:“还有谁?”想了想,“难道出门前老姜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 方皓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我看他神神秘秘的模样,心道,卖什么关子,那等会儿,你不还得把底交出来么。好像把事藏肚子里,就能扎根似的。今年秋天我种下一个秘密,明年收获许多个秘密。我吐槽道:“我得给你改个称呼。小方人。” 方皓正在洗手间,水声盖过了我的声音,他只隐约听到我在说话,还以为我在喊他,特别正直地跑出来问我说什么。 我说:“给你取外号叫小方人。” “什么意思?” “那歌你没听过啊?”我奇道,然后我给他唱了一遍。“我有一个小秘密,小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方警官特别无语的白了我一眼,又扎回了卫生间,到底还是没忍住,“黎泽,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比我大的那两岁,是白长的。” 我严肃道:“没白长。挺大的,也很好用。” 洗手间的门重重拉上了,隐隐伴着一声靠。我乐得不行,当年刚见方皓时,他伸手指着我,还说对就你别看了过来,多牛逼一人啊。现在呢,不还是被我怼地无话可说。 卦师_22 也不知道方皓在卫生间做什么,捣鼓了很久。我躺外面床上都快睡着了,朦胧中似乎看到方皓出了洗手间,走到我床边,英俊的脸上黑气游动,一张嘴突然吐出一团黑影—— 我一哆嗦,直接给吓醒了。 坐起来看看表,这迷糊过去不到一分钟。 卦师的梦,通常有些寓意。我心里觉得这是个不太好的兆头。想了想,起身从包里翻出三枚乾隆通宝。这是那回我在何东事件生病后,爷爷走前交给我的。 我小时候见过它,被压在箱底,很少见爷爷拿出来。 铜钱被红线一枚接一枚绑缠在一起,做成了长命锁的模样。上面纹络斑驳,一看就年代久远。爷爷把它交给我,一定是希望我运势安稳,太太平平。他对我真的很好。 等方皓出来,就见我拿着长命铜钱朝他招手。 我把铜钱郑重放到他手心:“你把这个戴上。” 他也是个识货的人,翻来覆去看过后,意识到它的贵重,又还给我:“这应该是你家里人给你保平安的吧,你自己留着吧。我不能要。” “我没说送给你啊。借你戴戴。”我想了想,“你信我的吧?” “信。” “嗯。我觉得在巫衍的这段时间,你比我需要。”我二话不说,直接把长命铜钱挂他脖子上,塞进衣服里放好,“等回去后你再还我。” 他还是迟疑:“那你……” “我出发前给自己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倒是你比较麻烦。听我的没错。”我没有说谎,不知为何,方皓的气运原本是十分好的,最近却发生了变化。还有一点我没说的是,我有些测不准他的运势了,通常这发生在被卜者与卦师有牵扯的情况下。可见这次出行,他与我关系紧密,是以我难以作出明确方向。那么,一荣俱荣,他没事,我就肯定也没事。 保他自然是在保我。 话都说到这份上,方皓并不是十分矫情的人,也就接受了。看他那珍而重之的表情,我暗想,要是我告诉他,祖传的东西只能给我黎家的媳妇,他会不会跳起来。 看一个向来自持的人跳起来,应该也挺有趣的。我正琢磨着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他,就见方警官轻轻松松把他那两个五十多斤重的箱子拎到了一边,仿佛手里的不是箱子,而是纸片。说道:“下去吧,人应该快到了。” 我:“……” 我还是不要挑战方警官的权威比较好。 他下楼比我快,我到时,方皓已经见到了人,正在和人握手。我在楼梯上看下去,方皓对面站着一个高瘦高瘦的中年人,留着八字胡,剃了小平头。方皓大约是说到了我,伸手往后一指,中年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我三步并两步下去,打了个招呼。同时心里有些微动,这个人面孔平凡无奇,眼神十分平淡,但隐隐能看到蕴藏其中的精光。 令我心里一跳的人,我通常比较在意。但当我扫向他面容,试图看出他近来气运时,我才真的大吃一惊。这个人我竟然完全无法看透。 虽然从小受到耳濡目染,但真的卜卦于我,确是半路进门。令我第一次测卦的,是何东那张脸。当时我心中猛跳,总觉得想要做些什么。而我胡乱揣测,头回就被我误打误撞地找对地方,抓到了何东。我虽然嘴上没说,心中还是有些膨胀的。所以姜明望找我时,我稍加推辞,倒也接下了这个活。 然而那夜不明身份的老人,此刻我看不透的中年人,深刻令我感到自己的渺小。在他们面前,我犹如蚍蜉。那时老头子说我抬举了自己,看来确实如此。 大约是我将震惊写在了脸上,高瘦的中年人略加思索,微笑起来:“你是卦师?” 第16章 鬼影黑虫(三) 方皓看看我,介绍道:“这位是张子青,张道长。也是我们的同事。” 道士也能做警察?我给了方皓一个疑惑的眼神。他解释道:“老姜和你说过,各行各业的奇人,系统里都会有,只是不为外人知。张道长他们平时有自己的事,这次他正好在巫衍,姜局长就请他过来,帮我们忙。” 张子青抬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处说吧。” 方皓说好。 旅馆的停车场后面,有一个小花园,里头有条长廊,木制的架子上漆了红色,微风拂过,绿萝轻摇,这里足够僻静,是个谈事的好地方。 三人坐了下来,张子青看向我,道:“这位小友……” 我这才想起,从见面到现在,还没做过自我介绍,赶忙说:“道长好,我是黎泽。我……我开了个奶茶铺。现在协助姜局长做事。” 大约是没见过人介绍说自己是开奶茶店的,张子青和方皓都笑了起来。我暗暗踩了方大警官一脚,他这才把笑声吞回去,憋笑道:“黎老板说得没错。他就是开奶茶店的。不过,黎老板算卦很准。上次还帮我们破了案子。” ……这种事在真正的师父面前就不要提了,忒丢人。我脸上火辣辣的,在张道长和煦的目光下,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张子青噙笑道:“看来我猜的没错。小友看我第一眼未果,表情就出卖了你自己。” 我干笑道:“不是故意冒犯道长的。我这,习惯了。”不过什么也看不出。 这种习惯,就像徒手劈豆腐,劈地正开心,哐当一声劈了块铁板。 虽然我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张子青却像有读心术,说道:“我与你年纪相差太大,平时修道家心法,你看不透,也是正常的。黎小友年纪虽轻,资质却很好。假以时日,必然名动四方。” 这台捧的太高了。实在令我汗颜,嚅嚅说了两句,不敢在鲁班门前弄斧。 张子青和方皓在那交流案情,我却在发呆。 踏进卦师这扇门,好像进了片新天地。有许多我不曾接触过的门,正在朝我开启。 换在一年前,我根本不会想到,这天底下,有人能悄无声息出现在你背后,就像是电视里的高手一样。也不会想到,想象中英明神武拂尘一挥的道长,现实中———— 穿着短袖裤衩。 对。 这位我看不透的张道长。 他今天穿的是短袖,大裤衩。 而他就顶着这样的装扮,十分和煦地鼓励着我这个小辈。 ——瞬间好幻灭。 游神间,突然被方皓点名。我收回心神,听他说了一会儿不曾显身于众的神秘人,又把案情陈述一遍,才点头道:“确实如此。” 张子青若有所思道:“巫衍的案子也是这样。是住在郊区的一位富商,突然暴毙家中。他不是眉间红点,而是心口。除此以外,也别无痕迹。不过,这里并没有发现你们说的虫子。” 卦师_23 我道:“那究竟是什么虫子?这么大一只。” 张子青说:“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有所耳闻,西南地区有一支古姓家族,善操纵术。生活十分隐蔽,旁人是不会知晓的。过往也不曾见他们出世。” 方皓道:“道长能联系到他们吗?” “不能。”张道长摇摇头,“我们素不相识,互不干扰。而且是不是与他们有关,也一无所知。你要是冒然前往,就是得罪了一整个家族。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好奇道:“竟然真的有这种有特殊能力的人吗?” 张子青反问道:“小友为什么会算卦呢?” 我说:“算卦一说,虽有道理,却也是有迹可循的,尚在可以解释的范围之内。操纵术之类,未免太过于玄幻了。”这样说着,我忽然想起,对面坐着的不也是道教的人,岂不是连他一块儿玄幻了进去,连忙说,“啊,我不是在质疑道长。我只是有些疑惑。” 张子青了然:“没关系。你有疑惑很正常。”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很多事,非身处其中,不得解惑。小友以后,就能明白的。” 巫衍的死者是个建材商,叫朱豪。年纪大了,每年都要抽两个月在郊区的别墅休养身心。他喜欢清静,所以佣人只会每周过去替他打扫一次,平时不会出现。就在周日,佣人定时前去的时候,却发现按门铃没人接听。她等了会儿,只能自己掏钥匙。因为怕主人不在,所以她们都有备用钥匙。一开门,就发现朱老板仰靠在沙发上,睁着眼睛,无声无息。 佣人吓地要命,立马报了警。 茶几上有两只杯子。一只水喝了一半,另一只没有动过。显然朱豪死之前,与一个他愿意招待的人正在喝茶。监控录像一片花屏,什么也调不出来。 我皱眉道:“他为什么要把别墅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方皓道:“越是有钱人,就越是希望自己有一个无人得知的居所。他好放心。” “……却不料反误卿卿性命。” 我叹息道:“这种案子,几乎可以算作悬案了。” 张子青颔首:“如果不是听闻你们那出了起同样手法的案件。朱老板一生的结果,恐怕只能落到一个心肌梗塞。” 没错。刘洪,估计也就只能是入室抢劫的受害者。 刘洪或许是因为他自己贪心招惹来的祸端,朱豪怕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不论两人生前怎样,死后,却也总得查个明白,还个公道。就是阎王,也要数清他二人生前种种,才好下判。世上种种,皆有法。不能任由他人视人性命如草芥。 “建材商……” 我呢喃着。又是建材商。钱忠达也是建材商。怎么如今做建材的,都倒霉么。钱忠达是房子有问题,生意受挫。朱豪直接一命乌呼了。既然两人都是大老板,问钱忠达,会不会知道一点线索?我这样和方皓说,他觉得可行。 张子青道:“既然来了,就去看一下现场吧。” 方皓问张子青:“道长看过现场了么?” 张道长道:“看过了。我带你们,再去看一遍。现场有些事情,我尚需确认一下。”他说着看了下我,“这位小黎师父,或许能帮忙一二。” “张道长,叫我黎泽,小泽,或者阿黎都行。”我笑道,“小黎师父这个称呼,实在是担待不起。不过姜局长,怎么会请到张道长的呢?” 这最后一句话,却是我悄悄问方皓的了。“你不是说要去绾绾那里么?”难道当地的同事不出来接引一下。 方皓说:“不是你让我近期不要接触女人么?” “……”我大脑当机了一下。所以从头到尾没见当地同事,是因为这个原因? 方皓道:“我和姜局长谈过了,他说既然如此,张道长正好在巫衍,就让他来一同协助调查。张道长看过所有调查结果,所以有他一人就足够了。何况此案非同寻常,让科里同事前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还是不要人多招风,引人注目了。” 姜明望这个老狐狸…… 我只能默默感慨:“他可真能干。” 方皓笑眯眯说了一句话:“站得高,望得远。他知道的事,比你我加起来的年岁还要多。” 我本来以为我们会坐出租车去,没想到旅馆外已经停了一辆车。司机看样子等了不少时间,见我们三个从花园出来,就下车迎了上来。 竟然是个孩子!十五六岁大。这未成年能拿驾照吗?我很怀疑。 张子青道:“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徒弟,小张。小张,这两位你叫大哥就好了。” ——都不用说名字嘛! 小张乖乖叫完两位大哥好,就去开车了。张道长笑眯眯道:“这孩子经常把人认错。叫什么名字对他来说意义不大。请两位见谅了。” 他姓张,小徒弟也姓张。我八卦兮兮问方皓:“这不是张道长亲戚吧。” 方皓道:“你想说儿子就直说。” “我没说,是你说的。” 走在前面的张道长打开车门,忽然道:“我耳力挺好的。” 我和方皓:“……” 朱豪的别墅装修得很豪华,一共有三层。室内物品除了蒙着灰之外,摆放十分整齐。就连朱豪当日坐的沙发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褶皱痕迹。张道长没有看到第一现场,姜明望打电话给他,他才借了绾绾方便,来别墅勘察了一下。他来,自然不是看凶手指纹的。 “我就是帮忙看一些,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小张提着个书包,颠颠跟在张道长后面,像极了小道童。 这时天色也晚了,别墅在郊区,风呼呼起,吹过草木簌簌响。随着张道长那句阴森森极容易让人想多的话。我寒毛都快竖了起来。正好铝合金大门哐一声响被风吹地关上了。我啊地一声跳了一跳。回过神来,里面两大一小都看着我,顿时十分尴尬,摸着头笑:“不好意思,出神了,就没注意。” 方皓嘴角勾了勾,在我经过他身旁的时候轻声道:“给你面子,就不笑了。” 我现在把乾隆通宝要回来,还来得及吗? 第17章 鬼影黑虫(四) 小张把书包放下,从里面掏出一个罗盘,一叠纸。还有一卷红线。夜深人静,无人说话,就算此刻朱宅中灯火通明,我也丝毫不觉得亮堂,总觉得心中发毛,阴森恐怖。 我非常想说话缓解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然而你们能体会的,越是安静,你就越不敢打破这种氛围。好在张道长终于开口了:“小黎师父,等会借你在中间站一站。” 卦师_24 “可以可以。” 我连连答应后,后知后觉,小心翼翼问:“然后呢?” “然后?”穿着大裤衩的张道长笑眯眯道,“我会告诉你的。” 他一笑,那八字胡子就翘起来。小张也笑。我看了下他俩,觉得果然十分相似。大裤衩某种程度上,缓和了不少紧张的气氛。由此可见,道长十分英明。 我和方皓听从张道长指挥,将红线从沙发背后绕过,跨过茶几,借由厅内家具固定,如是反复绕了几圈,再扩展开来围第二层,依次向外,固定成了八角八层。 张道长在圈好的红线八角,贴上了画好的道符。我还是头一回见到道符,和想象中的差不多,看不懂的一些符号。最后,他将罗盘置于我手中,令我站到客厅中央。嘱咐道:“方警官,你去沙发上,坐在朱老板坐过的位置。” 方皓一句话没多说,长腿一跨,自沙发背后直接迈了过去,往那一坐。 我不知其意,但见方皓面上黑气闪现,心中略有不安。 张道长安置好一切,这才郑重道:“小黎师父,等下靠你了。” “好。” 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小张给张子青递过一个铜铃,张子青将铜铃置于手心,喃喃自语,随后一声爆呵:“去!”他手腕一抖,铜铃直直落于八卦阵乾位、金秋开门。我眼皮子一跳,目之所及,因铜铃到位引起的震荡沿着红线一圈圈波及开来,竟似能听到嗡嗡罡声。 端坐于沙发上的方皓突然叫我名字。我察觉手中异动,低头看去,罗盘指针微动,转忽不定,似乎像在被引领着走势一样。客厅中的灯发出呲呲电流声,不知何处传来轻微爆响。 张子青双手捏诀,口中道号不停,八卦阵越发动荡,罗盘指针乱转,我额角渗出汗来,随着道号越急,阵中风声渐起,我隐约觉得要有什么东西爆发出来。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呼号,两短三长,张道长双指成剑拍于红线八卦阵上,罗盘忽的停止转动,他大喝道:“黎泽,速判归处!” 啊?判卦需要时间,他忽然起声,我来不及反应,脑中只闪过那两短三长呼嚎声,忽如福灵心至,伸手指向一处:“在那!” 正是方皓正上方。 风声挟过我耳边,擦着我最后那个字的落音。张道长已经一声厉呵,不知何时手挽木剑,横空劈去。一道黑影蓦然自本来空无一物的空气中蹿出,迅如闪电。一头扎进八卦阵中。这团黑影比我那次在刘洪屋中见到的更大,速度也更快。它被木剑所迫,在阵中游走四蹿,在我身边绕过几次,那速度之快,如果触碰到皮肤,仿佛都会被割伤。然而我就在阵中,它竟也对我视若无睹。几次折返,最后猛地冲向方皓————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它一团扎进方皓心口。方皓被那团力量冲地往后一倒。 “方——” 我张着嘴就要叫出来。 但见方皓胸前红光大盛,那团黑影嘭被弹出,正好被张道长随之而来的木剑钉了个结结实实。眼见怪物被桎,我心里一轻松,就想过去看看方皓情况。他依然倒在那动也没动。然而刚迈步,就听张道长斥道:“别动!” 可我的脚已经迈了出去。我回身望去,扑面一团黑雾,就不醒人事了。 这一觉昏睡的香甜,我本来以为会做噩梦,结果等睁开眼,外面云淡风清,身上轻松畅快,竟然一丝不适都没有。身下感觉触感丝滑。挺尸躺在床上好一会,我才反应过来不在自家。要不怎么这床这么软,一点也不硬呢。 门吱呀一声开了,我扭头看去,是小张。 他看到我醒了,只愣一瞬,便扭头朝外大声说:“二哥醒了!”说着笑眯眯朝我走过来。 睡了一觉,就成了二哥。我回想起昨天的事,看窗外风景独好,猜测应该是在朱豪宅中。想到此刻身下这张床不知道是不是被朱豪睡过,连忙膈应地起身下床。 “师父说你要再休息一下。” 青少年独有的嗓音,带着涩感。像只小鸭子。 “没事。我感觉像做了按摩一样,挺舒服的。对了小张,你全名叫什么?”我穿着衣服,心道,总不能一直小张小张叫。大家好歹共患难,叫个小名也可以吧。 小张还没说话,门那边响起一个没好气的声音:“那是因为就是我昨晚给你做的按摩。” 我循声看去。 大清早方警官臭着一张脸。 唔…… “方警官什么时候改的行……” “你昨晚被那孽畜击中,浑身僵直。确实是方警官替你松了一晚筋骨。不然你现在可没那么轻松,行动自如啊。”随后进来的张道长呵呵笑道。 原来是真的啊。可是方皓明明也倒在那,怎么他就没事呢。我看了眼他气色,嘿,那丝纠缠他凶门的黑气已经没有了。脸色如常,灵台清阔,小吉之相。 张子青见状,道:“小黎师父,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他走到方皓身边,示意他把那乾坤通宝取出,问道:“这个通灵古币,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据实相告:“是我爷爷给我的。有什么奇怪的吗?” “不是。乾坤通宝有不少,但是这种材质的,据我所闻,应当只有六枚。小友身上一下就有三枚,我就好奇了一下。”张道长顺了顺他的八字胡,道,“小黎师父姓黎,莫非,你口中的爷爷,叫黎天启?” 啊?又是一个认识爷爷的人。我有些迟疑。但这幅迟疑的表情落在张子青眼里,无疑是等于认同了。他倒也明白我的思虑,宽解道:“你不用担心,我并无恶意。” 我说:“道长与我爷爷是故交吗?” 这年纪不像吧。怎么说,儿子辈还差不多。 “没有亲眼见过。我只是听我师父说过一次。几十年前,一位黎姓卦师卜卦术可谓惊天绝地。名躁一时,后来风头大盛之时,却隐归了,旁人遍寻不得。”张道长想了想,好笑道,“想不到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在市野之中。” 张子青口中的名躁一时的大卦师,应该不是我那个整天穿着背心打着麻将动不动就打我狗头的老爷子吧……我木然地想,他虽然会看相,一点没有绝世高手的风范啊。 “同名吧。”最后我这样说, 张子青摸了摸手中的乾坤通宝,想了想,哂然一笑:“或许吧。” 等我整理完衣服,三人去到楼下,楼下已经平静如许,不见昨晚凶险。 张道长这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他当时一到现场,便觉得气场有异。听闻朱豪死状,加之监控诡异,心中猜测就明确了几分。张子青修的是张家道术,自成一支,和茅山术法有相通之处。但于搜寻术上,略有欠缺。姜明望只和他说希望与他那过去的人接洽,并没有提什么人。然而他昨日见我,知我是卦师。手中顿觉握了一张好符。 卦师_25 “伤朱豪者,必是诡物。它藏于暗处,我拿它没办法。只能封了现场,不让它出走。” 昨晚天黑看不见,其实朱宅前后左右,都有张子青贴的符卦。后来他布的阵法,叫归灵阵,它可以令诡物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时间溯洄到朱豪死的当日。让方皓坐在那个位置,也只是障目之术。诡物被阵法相激,以为仍是取朱豪性命之时,自然现身。 至于让我提前预判它在哪,是为了做好准备,提前出手。以免动手太晚,真的伤到方皓。没想到还是被这东西钻了空子,好在我那几枚铜钱起了作用。说到底,我只以为是个平安符,万万没想到它居然真的这么厉害,大宝贝啊! “古币通灵,向来为卦师所用。不过,这三枚古币被红线缠绕,做成了这个模样。它又多了个功效,也叫,护灵锁。”张道长说,“小黎师父果然远见非常,提前做了准备。” 我摸着鼻子讪笑:“偶然,偶然。”我又问,“昨晚那东西查清了吗?” “钉在剑上时,我看到一眼,是只拳头大小的甲虫。后来它逢我木剑化成黑雾,扑向你,就消散了。原本我想捉住这诡物,好去追踪它背后操之人。万没想到那人料到今日,早留了这一手。”张道长叹道,“此人深不可测。” 所以朱豪必然是死在这甲虫手里。看来刘洪死因,也差不了多少。而这只虫子已经消散,便连凶器也寻不着了。背后之人,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行思紧密。 昨晚因为我晕倒了,所以众人只能歇在此处。 等张子青道长和小张朋友上楼收拾他们的东西后,客厅就只留我和方皓二人了。我见方皓从早到现在一直臭着一张脸,撞撞他:“哎,昨晚真的你给我按的,辛苦你了。” 方皓哼了一声。 “小张叫什么,结果还是没有告诉我。”我问他,“你知道不。” “叫张章。”他冷硬道。 “张章啊!那他以后结婚,生的孩子是不是叫张章章啊。”我故意很惊讶地打趣。结果方大警官一点面子也不给,嘴巴抿地紧紧的。 我实在闹不准他在生哪门子气,只能无奈道:“方大爷,您咋了。您这脸是冰箱里出来的吧,又冷又硬。我哪得罪你了。” 方皓撇我一眼,终于动了,他把脖子上的护灵锁摘下来,放到我手里:“还你。” 我一看这宝贝,就乐了:“哎,哥是不是有先见之明。要不你小命就没了。” 没想到没得来一声谢,反而他好不容易好转的脸色更臭了,居然转身就走。 我:“……” 小张,啊,张章跳着下楼来,叫了我一声二哥,我哎了一声。他说:“你和大哥是不是吵架了?他昨晚可担心你了。怕你死了。” 哦?所以这就是方警官生气的理由? 我摸着小张脑袋:“张章,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叫我二哥,叫他大哥。我比他年长。” “因为你比他矮啊。” 小张笑眯眯地给我一个爆击。我瞬间被雷劈成焦炭。他娘的一个头顶也算矮? 张章蹦哒着去开车,张子青道长经过我身边,委婉道:“小孩子分不清大小,也就只能凭高矮来区分了。”他想了想,拍拍我肩,“小黎师父,放宽心。” …… 就因为一个头顶,老子就二了! 方皓冷笑道:“说你两年白长,还不信。” 我呵呵一笑:“该比你大,就比你大。” 方警官脸色一下就黑了:“要不要比比?” “比就比。” “大哥二哥别吵了,走了!” 我俩对视着,互相磨了下牙。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黎师父(笑眯眯):身心通畅,服务一流,给好评。 方大同志(冷嗖嗖):你给我等着。 第18章 鬼影黑虫(五) 方皓眉间黑气一去,果然如我所料,运势好转不说。局里还因为他破案有功,给他发了奖金,虽然幕后凶手还没抓到,毕竟找到了凶器。之后我自己寻思,我的护灵锁救了方皓一命,他那场劫难我后来又替他受了。可能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时我算的时候,算不准方皓的气运吧,所谓的纠葛大约就在此处。 之前护灵锁一直被我压在箱中,经此一次,我决定还是戴起来。想想方警官明明想要道谢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矫情的小模样,还挺有趣的。 张子青回去调查甲虫背后的主使者。他身负奇术,又认识许多不常见的人,这个任务就先交给他了。朱豪和刘洪一案,虽未结束,但方皓他们与家属保证过,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交待。至于刘洪父母,领着刘洪的尸骨回老家去了。方皓还单独给了他们一笔钱。 他们走的时候,我陪着方皓去的火车站。他二人的身形委顿,仿佛苍老很多。骨肉至亲,白发送黑发,这件事中,最伤心的怕就是父母了。 方皓叹口气,问我:“你能看到他们接下去会怎样吗?”他怕因为受刘洪的牵连,导致两位老人无端受累,有所不测。到时离太远,忙也帮不上。 我道:“不必看了。刘家祖上乐善好施,积善行德。他二人命中还有一子。悲痛虽难抑,时间久了,总会过去。两位安养天年,是没问题的。” 方皓奇道:“他们这么大年纪了,还有孩子?” 我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之后隔了两年,机缘巧合之下,我与方皓见过刘姓夫妇一次,他们身边确实有一子。有个年轻人去那旅游,不小心坠入河中,被刘老头看到了,及时救了上来。年轻人得知他们夫妻两人没有孩子后,硬要认他们当干爹干妈,待他们犹如半个父母。 那时方皓才道:“原来你看相真的挺准。” 我道:“难道你之前都不信的?” 他哈哈两声,就没再接嘴了。 此次回碧琅市后,我放了小王的假,给她发了奖金,让她和她男朋友出去玩一玩。难为人家小情侣空闲时间给我站店,看小王男朋友那不甘心的模样,我也做不出徒手劈银河这种拆散牛郎织女的事情来。她走之前,还说了赵泯不少好话。大意是在我不在的几天里,郡主天天过年帮她招揽生意,搞得她男朋友都醋了。 当然她如何安慰她男朋友的,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总之那男生看我的眼神,有如受惊小鹿。连我要拍拍他肩膀,他都嗖地躲开了。 卦师_26 ……我十分想收回给小王的奖金。 此事虽一时无进展,我心里却还记挂着如何从钱老板那里打听朱豪的事,正巧上天给了我一个机会。赵泯打我电话,说:“黎哥,有件事儿。” 他通常说有件事儿的时候,一般下一句就是与我有关的。 果然赵泯道:“你上回不胡掰了一个胡师父。钱忠达让我请他过去。” 我说:“他找胡师父干什么?他房子不是新买好了么。” 赵泯道:“嗨,新房子还在装修。我听他意思,他旧房子折腾的厉害。家里鸡犬不宁的。连生意都谈不好了。要不他也不会把主意打到胡师父身上。” “你让他把房卖了不就行了。” “没用。姓钱的又不只这一个住所。我看他是惹了些什么。”赵泯神神秘秘道,“先前你不是让我打听怪事儿吗,我还真听到了些。钱忠达家里出事,好像是去巫衍出差回来后,才变成这样的。你不也才从巫衍回来。” 哦?这可真是瞌睡送枕头,得来全不费功夫。 但既然是胡编乱造的一个人,如果此刻跳出来告诉钱忠达,我骗你的。恐怕下一秒我就在碧琅混不下去了。我想了想,让赵泯先探探钱忠达口风,约在哪儿?依我对钱忠达的了解,这种不为人知的事,他很有可能选择一个地方。 望悦楼。 望悦楼的生意,向来很好,又向来清淡。它里面进出的人,和它的地理位置一样的安静,和它的装修一样的奢华,却又低敛。钱老板选望悦楼,是因为保密。我希望他选望悦楼,也是因为保密。如果隐秘性不够高,我又怎么让“胡师父”进去呢? 钱老板约的人。赵泯订的包间。我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 包间特地要求服务员隔的屏风板。到时候我在屏后,钱老板在屏外。赵泯领着人进来的时候,我心中是十分紧张的,虽然早就让赵泯套好了说辞,也穿了大衣改了身型,但万一钱忠达不管不顾,直接掀了屏风看人,那可怎么办? 我就赌一下钱老板在这方面的谨慎。 “钱老板。” “久闻其名,胡师父。”钱忠达落坐后,与我寒暄了一下。我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一直在我这里逡巡,一紧张差点嗓子没压住。 赵泯见状,机敏地给钱忠达倒了杯茶水,歉意道:“胡先生今日给自己算过一卦,不便见友访客,但因为是钱老板的邀请。他便来了。不过出此下策,请钱老板见谅了。” “这莫非就是障目之法?”钱忠达打量了一下,笑道,“高人总有些特殊要求,不见外的。倒是麻烦胡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了。上回您给我看的房子,我很喜欢。” 我心道,果然是无奸不商,漂亮话说起来一套套。我都不知道自己闻名在外,你就已经久仰大名了。呆的越久越容易出破绽,我便说:“钱老板有什么事要解惑呢?” 钱忠达啊一声:“是这样。” 然后就没了动静。我偷偷侧目望去,那边没什么状况。但忽然听赵泯说:“那我就先出去吧。”顿时明白过来,钱忠达是信不过赵泯,所以才不说话了。 赵泯固然会察言观色,可不能真走啊。他走了我怎么办,关键时刻我还要靠他的。 我说道:“不介意的话,让赵经理旁听吧。他作为经手人,与钱老板所求的事,便有一定关联,说不定,还能助力一二。” 既然我这样说了,钱忠达也就不避讳赵泯了。毕竟该知道的,赵泯肯定也听说。而且若是他日后想出手那套房子,还是希望赵泯帮忙。他是个精明人,权衡再三,知道怎样做对他最有益处。钱老板说:“实不相瞒。我最近生意频遭挫折,屋中总有不明声响。就连内人,呃,也总身体不适。我请过一些师父看了,但都是庸俗之辈,收了钱财,没能消灾。上回胡师父给我的帮助,倒是实实在在。所以我只能再仰仗您了。” 听他称我“您”,我差点口水没喷出来。 “那就测个字吧。” 赵泯给钱老板递了张纸。钱老板想了想,提笔写完后。再由赵泯交到我手里。赵泯转过屏风时,朝我眨了眨眼睛,口型道:厉害了我的哥。 我白了他一眼,接过纸一看,是个经字。单字卦。取左上右下,泽风大过卦。 我看了片刻,暗暗压嗓道:“钱老板写的经字,从表象看,左边偏旁过于刚硬,形如刀,而右边上部,斜向上出头,似铡。两把刀悬在头上,可谓危险。从卦象看,得此卦者,身心不安,事不如意,却又强行前往,难免诸事衰退。” 钱忠达惊道:“那该如何是好?” “此卦内含中庸之象,有转圜余地,钱老板不必过于担心。”我说,“但从卦象来看,我想问钱老板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拿了一些本不该你拿的东西呢。” 钱忠达顿时有些语塞。 我说的是实话,倒没有哄骗于他。“大过卦,必然要找出问题根本,方好解决。” 钱老板沉默片刻,这才长叹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就实话说了。其实,我并没有拿它。只是收到之后,便还人了。” 我心有所感:“是什么?” “是一部经书。” 钱忠达徐徐道来。他经常在外跑生意,接触的人非富即贵,有一位朋友,说是受人之托,请他保管一样东西。他随朋友前往,从保险箱中取出黄布包裹的东西。钱忠达见了,内心自然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它被锁在保险柜中,回去后,就打开来看了看。 果然是书,我耐住内心激动,总觉得那个渔网又逐渐被拉起来一些。 “只是,上面的字是古文,我不知道是什么。也没来得及多做研究。”钱忠达道,“后来那位朋友问我要回去,我就还给他了。只是,后来的事,您也知道了。我近来就十分倒霉。” “钱老板早在之前就寻思个住所,可见问题不是一两天。为何如今才失色呢?” 我缓缓道:“你的那位朋友,是不是姓朱?” 钱忠达被我一语中的,顿时没了声音。但既然被我说中,他对我更信了三分。诚恳道:“希望胡师父能帮我解决这个困境。我家里都被折腾地够呛了。” 刚才的卦取泽风卦,动初爻。碰触到经书的两个人都已命丧黄泉。钱忠达遇到变故,估计是曾有心想吞吃了这本经书,只是后来放弃了。幸好他在重要关头做出正确的决策。否则不止家中倒霉这么简单。此书邪乎,更甚者,书后的人邪乎。 钱忠达的问题好解决,藉用白茅,柔在下也,心诚一些,就能化解了。但就目前,我还不想告诉他,我只说:“等我找个时间,去钱老板家中一趟。这些时日,你换个居所。至于生意上的变故,钱老板也知道,生意有来有往,竞争心且不要太强,收一收,以免走太快,反而得不偿失,中了竞争对手的计谋。” 他听我这样说,心里也踏实些,临到出门时,突然道:“胡先生的口吻,和我一个朋友很像。不过他比较年轻,不过二十来岁。” 第19章 鬼影黑虫(六) 我当时就心里一惊,脑中嗡一声响,不会就这样被发现了罢。 不过钱忠达沉吟过后,道:“或许是精通卦术之人,都有些类似吧。” 说着,就告辞了。 卦师_27 我这才瘫着舒了口气。 瞒着钱忠达,是一种直觉。原本我就不太愿意出面,方皓那尚且给我藏着掖着,钱忠达这里,既然搭了个胡师父的名号,不如就用下去罢。 赵泯送完钱忠达,回到房间打趣道:“哥,你行啊。哎,要不你以后就化名胡先生吧。” 我甩了他一眼:“钱老板多精明一个人,他现在不怀疑是因为他心乱。你看骗他两三次,还能不能成功。早被发现了。” “也是。大老板嘛。”赵泯坐在我面前,说,“下一步呢,什么时候去他家啊。我还惦记着他那套房呢。说真的。那房挺不错的。” 我喝了口水润嗓,拿起筷子道:“先吃吧。这么贵的菜。浪费可惜。说好啊这钱你付。哥哥我付不起这么金贵的饭钱。” 这顿饭吃了个大收获。原本我只是从钱老板口中套些话,看他是否认识朱老板,不过,半途听他所述,根据他的卦象来看,我忽然意识到或许他和朱豪一案有所联系,诈了一下,果然问了出来。想来之前钱忠达一直没当回事,直到听到风声说朱豪死了。人嘛,总是不愿意自己的命案有牵扯的,所以钱忠达一直遮遮掩掩,不欲让人知晓这件事。 赵泯又和我提起了看房子的事,他说你现在经常要出门,你的奶茶铺就小王一个人,再请人你又抠。去做些外快不好嘛!我又不找你坑蒙拐骗。 令我迟疑的倒不是坑蒙拐骗这回事。而是抛头露面次数多了,难免招风。我只能说让我再想想,先把钱老板的事解决了再说。 去钱老板的小区之前,我打电话问方皓空不空。他听我问话后,捂住话筒大概和旁边人说了些什么,这才回答我空的。我们又约了时间。然后我让赵泯开车去门口接他。 这是方皓和赵泯第一次见面。 方皓上车之前,赵泯看到他从门口出来,身高腿长,一身休闲便服,吹了个口哨:“黎哥,你眼光不错啊。我头回见到这么时尚的警官。” 我看方皓这一身打扮,知道他可能又执行什么特殊任务回来。大概正巧赶着我打他电话,他没收拾好,就原样一身出来了。方皓身为警官,除了去案发现场,也朗朗松松需要换换不同身份出入不同场所进行调查。 我叮嘱赵泯说:“你待会儿可别说啥奇怪的话。注意点言行。” “放心吧哥。”赵泯满口应承,作戏一样苦一张脸,“新欢和旧爱嘛,我懂的。” 方皓正巧听到这句话,看了我一眼,我讪讪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给赵泯甩眼刀。 大约是职业病,方皓上来后,就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赵泯好几眼。 赵泯这人我知道,吊儿郎当没个正经。平时谈业务还能装个人样,西装领带一打。一到私人时间,花衬衫,紧身裤子,闪瞎人眼的皮带,身上还戴大金链子。怎么花哨怎么来。看在方皓眼里,估计他把人划到流氓那一组无异了。 其实我也说过他:“你链子那么粗是怕人看不出你壕是不?” 赵泯委屈巴巴扯着金链子不撒手:“哥你不懂。镇财的。” 得,你镇,你镇。 赵泯开车吹口哨,起步又快,变灯了还想往前冲一冲。我都快哭了,哥哥诶,你旁边儿坐着个公职人员呢,你当他面闯红灯好吗? 果然方皓面色变了又变,还是没忍住,淡淡道:“开车不要闯灯。不要吹口哨。” “我捉摸好了的,能过。”赵泯一时忘记自己是在和谁说话,转头对上方警官深沉的一眼,立马想起来这人是谁了。马上改口,“好咧好咧。一定注意。” ————我心好累。 车七拐八拐,到了市东边一个中心地段。这小区高档,进门时,门卫不让进。好在赵泯和钱老板打过招呼了,报出门牌号,又把电话给了门卫,让钱老板和他说。门卫再三确认,检查了身份证,这才给我们三个人登记好信息,放进去了。 我趴在椅背上小声道:“哇,这进出门真麻烦。还不如我那小公寓,爱进进,爱出出。” 方皓却说:“这样可疑份子就很难进去。安保系统做的不错。可惜代价高。如果每个小区都有这样严禁的安保设施。偷盗案会少一半。” 赵泯道:“要钱的。你看那些开发商愿不愿意。” 他俩在那就安保的事情展开了讨论,我就不掺杂其中了。探着头看楼号。方皓忽然咦一声。我说:“怎么,开过头了?” “没有。只是见到几个熟人。原来他们住这里。” 赵泯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人已经开着车走了:“方警官这眼神牛逼啊。隔着窗玻璃,都能一眼把人认出来。”说着他已经把车停到了地下车库。 这楼是一梯一户。 赵泯拿着钥匙去开门。我站在廊间,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方皓见我左右四顾,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先进去看看再说。自打巫衍回来,我觉得我的直觉,或者用卦师的情形来看,叫预感,提升了不止一层。如果说以前,我只是朦朦胧胧有点感觉,看个面相测个字,还需一层层疏导。现在看上一眼,心中自然浮现卦象的气运走势了。 我猜这大概叫,量变引起质变,熟能生巧? 一进门看到这装修格调。我不禁感慨了一下钱老板:“该死的有钱人。” 赵泯见怪不怪,他与房子打的交道多,再奢华的也见过了:“我买了咱俩住吧哥。” 这一套房下去得多少钱。你就这样把买字随意挂嘴边。你不知道很伤人心吗?不愧是敏敏郡主,这他妈的财大气粗! 我斟酌再三,只有那句话形容:“……该死的有钱人。” 方皓道:“你不住原来的公寓了?” 我说:“你别听赵泯瞎吹。” 他哦了一声。 大概是因为钱忠达已经搬离这间屋子很久了,家具上落了灰,尽管落地窗十分敞亮。屋中仍觉一丝阴冷。这阴冷不是真冷,我原本想随便看看,回去再让钱老板取一样贴身物品,用茅草垫着,诚心上柱香,过个三日估计也就好了。但此刻,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在坏这屋中运势。我说:“如果张道长在就好了。他应该是擅长的。” 赵泯一听道长一词,顿时懵逼了,在他心里,道长一般是与鬼神画等号的。他磕巴着话都说不连:“难道你说这这这这屋里有有有,那啥?” 我知道这小子怕鬼,但没想到这么怕。这还大白天,我们三个人在,他居然还能惊恐成这个模样。我有心吓他,故意放低声音道:“说不定就在……” “啊啊啊住口!”赵泯捂住耳朵,花衬衫一下吊起露出了白白的肚皮,“我不要听!” 我正暗自偷笑,就见方皓朝我招招手。他已经去了二楼。我跟去二楼,这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更重了。方皓道:“你确定这屋里有东西吗?” “不确定。”我说,“不过方大警官,你倒也信。” 方皓淡定道:“我只信我眼前看到的。” ——厉害,服气。我不该试图去反问一个辅修哲学系的人。 主卧室应当在吉位,吉位气势黯淡,我直接去了钱忠达卧室。里面墙上挂着他和他新任夫人的结婚照,就是一年多前新娶的那个。这屋中摆设似乎被人动过,细看过去,床位不正。方皓道:“你快看。这地上有灰尘。” 我走去一看,果真在床脚有一条薄薄的灰。这一定是将床移动过后,留下的。看来,挪位的人没有清理好现场。我和方皓对视一眼,捋起袖子,打算将床搬开。房门口赵泯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摸了上来,缩在那小声道:“喂,你们两个,不要声都不出就不见了啊。我想上厕所。” 卦师_28 我正忙着搬床,道:“那就去上。” “我一个人不敢。” “那就憋着。” 赵泯不说话了,叽哩咕噜特别委屈。隐隐就听到他说什么见色忘友之类。嘿你倒是从这房里找个妹子出来,让方警官听见削不死你。他磨磨蹭蹭,自己还是挪了过去。方皓撇一眼门口,说:“你这朋友挺有趣的。” “发小。小时候胆儿小,没成想大了胆还是小。” 这么说着,床挪了开来。它这床看着实心,其实底下有一层两厘米左右厚的凹槽。地板上正对床头那个位置放了一面八角镜,我要去取它,被方皓按住了手。然后他自己拿了个帕子垫着,将镜子取了出来,我眼尖,那下面还有一坨黑黑的东西,这回不顾方皓阻拦,直接伸手将它拿了出来。竟然是绕好的头发。 镜子加头发对着你…… 是个人都睡不好罢。 别说钱老板,我就是自己想象一下,背后都要发寒。吉位加镜煞压着,不倒霉才怪。方皓接过毛发,将它包裹在帕子中道:“回去验一下,就知道是谁的了。” 不验也知道,估计就是钱老板的。我点头道:“顺便可以问一下他,最近有谁进过卧室。这种私人空间,想进来也不容易吧。而且门禁这么严。” 方皓感慨道:“谁想的馊主意。大概得罪了谁。” “会是那黑虫的主人干的吗?” 我摇头:“肯定不是。那个人下手狠辣,干脆利落。而且他目前下的人,都和经书有关。钱忠达早将那书还给了朱豪。如是他干的,钱老板已经没命了。” “说不定还是朋友干的。”我说,“生意场上的人,背后捅你一刀谁知道。” 第20章 鬼影黑虫(七) 后来我们又将楼上楼下仔细搜查了一遍,别的地方倒没什么了。我将他主卧家具摆设恢复原位,拍拍手:“好了。回去让钱忠达择日过来吧。” 赵泯缩着脖子:“就没事了?” “没事了。”我拿过方皓手中帕子,递过去,“你要看吗?” 不不不。他立马头摇得像拨浪鼓,听说搞定之后,兔子一样的蹿了出去,按着电梯门拼命让我们走。等到了外面才舒口气:“终于活过来了。” 我打趣道:“你这么怕鬼。还敢要这房?” “我以为没什么的啊。”赵泯辩解道。 “那你现在还要吗?” 他想了想:“便宜卖我就要。” 我奇道:“你可真服了。要钱不要命。” 赵泯嘿嘿笑道:“这不有哥你么。这现在,不是挺好么。反正我就过个手,又不自己住。” 他这见钱眼开的性格,我可真是无语。起码这胆儿小还不是没救,钱还能治一下病。方皓意味深长地将之前那句话又说了一遍:“你这朋友,是挺有趣的。” 我寒毛一竖,举手发誓:“但我们都是良民。” 唔。方警官似笑非笑。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我侧目瞟他一眼,方警官望着前方,他头发做了微卷,有些蓬松地搭在耳边,此刻凝神注视着前方,表情带着些漫不经心。青山远黛向来形容女子,但有时我望着方警官,尤其是他为了任务刻意装扮过后,总觉得这个词他也是担得起的。 我到底没忍住,碰了碰他:“我说。” “干嘛?” 我咳了一声:“你是不是还对巫衍那件事耿耿于怀啊。” 就是那件我把护灵锁给了他,然后自己被袭击了的事。从他刚才在楼上,不让我伸手去碰那个镜子的那个动作,我就能看出来他一瞬间的紧张。 不提还好,一提方警官就拉长了脸。他冷哼一声:“何止。心有余悸呢还。” 哦。我站着没动。 方警官看了我一眼:“很开心?” “没有没有。”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想了想道,“其实你看,如果我不把护灵锁先给你,你就危险了。我是个卦师,我知道怎样做,可以防患于未然。” 方警官沉默许久,才道:“下次提前和我说。” 他还有未尽的话语没说出口。但我足够明白他的意思。几番来回,他认真交我这个朋友,我也当他是兄弟。为彼此互置险境这种事,放在他身上,我也接受不了。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我用手摩娑着裤子,不知道为啥,手心出了汗。 远处赵泯按着喇叭探出头来:“你俩干啥,当树呢,杵在那儿。还走不走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连应道就来。尴尬虽没了,但不知为啥,心中还略有些失望。 钱老板一事,我把镜子和头发用帕子包好后交给赵泯,让他去和钱老板解释前因后果,顺便问他要不要报警。按理说呢虽然某个警官也知道这事儿了还在现场呆过,但总得询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钱老板沉吟片刻,说:“我自己处理吧。” 这生意场上的手段,或许比被欺负了找警察叔叔来得有效,尤其是对他们这个层面的人。 后来我听说钱老板离婚了,因为漂亮老婆和外人勾结偷他公司消息。 赵泯说:“房间这么隐私的地方,肯定只有主人进啊。钱忠达不动声色调查了那段时间进他家的几个朋友。很快从中找出一个人,和他老婆来往甚密。”他啧啧有声道,“想不到,没了个兄弟,丢了个老婆。跑了单生意,卖了套房子。” 我道:“那房他不要啦?” 说到这个赵泯就来劲,笑嘻嘻搭上我肩膀说:“还没和你说呢吧。自己老婆和朋友在房里要害自己。这房他可膈应了。原本还想留着,现下是看也不要看。我还问他呢,说你什么时候去做个术法把房子整整干净。他说算了。” “算了?”我说,“他不管他运气好不好啦。” 卦师_29 “听说最近还挺好的。他实在不想回那屋。所以。”赵泯一脸快求我我告诉你的表情。 我调着手中的奶茶,哧笑一声,不理会,全当没看到。 果然他就憋不住了:“所以他这房就打折给我了。” “为啥要打折呀?”我诧异道。 “他不愿意回去处理。我说我帮你弄,然后又夸了你胡师父一通,顺便委婉表达了一下胡师父住的地方又小又挤的事实。”赵泯得意道,“钱老板就做了个顺水人情。说当付咨询费了。不过前提是我去帮他处理好房子的事。” 我相当无语:“你能不能不拉我当借口。” 赵泯回得干脆:“不能。” 然后道:“哥,什么时候咱能去打扫一下。你不说要茅草么。” 我也回得干脆:“不能。” 结果这房因为我不要,赵泯不想住。正好他手上有人想要那个地段的房子,赵泯这小子就按市价出手了。这中间一笔够他喝一壶的。他还得意的和我说望悦楼那顿饭他没白吃。我心想,人家钱老板要是知道你转手当了中间商,说不定要找你麻烦。赵泯说:“哥,你这就不懂了。人钱老板是什么身份,多精明,他都肯让利给我,说付咨询费了。还能在乎我怎么处置这房子。不至于,不至于。” “是不至于。人要到时候问你老胡的事你怎么说?” 赵泯噎了一下,一挥手:“到时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隔了个月月底的时候,我的卡上无端进了两笔账。一笔大额,一笔小额。大额我揣测了一下,我没有别的至交好友,会给我卡上打这么一大笔钱的,除了赵泯,我想不到别人。我本来想直接打电话问他,他倒先发了短信。大概意思是钱老板那套房卖了后,他中间赚取的差价,还是与我对半分了。这小子,这方面倒真是大方的不得了。拿人手短,赵泯打了一手好算盘。日后钱老板问起来,我也被拴在绳上脱不了身。收就收了吧,人无钱财怎么防身。 不过这小几千的钱,是哪来的。我实在想不出来。最近进货时没和人有延迟□□易。搁那想不通,我也就不想了。银行打错了款,自然会问我要回去。多收钱还不开心。 晚上我诧异地接到了老爹的电话。一拍脑袋想起来,这要有三个多月没和家里联系过一丝一毫了。实在是接二连三的忙,又是方皓手上的伤,又去了趟巫衍,回来还得处理钱老板的事。加上自己店里许久未操心,要重新打理起来。 我连忙接了后喊爸。老黎同志嗯了一声,还没等我开口,就说:“你妈说你不想家,她都没心情做饭了。你看着办吧。”说着就直接把电话塞给我娘。 那头换了个人:“小泽啊。你这么久没音信,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呀。” 我哭笑不得:“怎么就女朋友。我是忙忘记了,这不是开了店,生意挺好么。” “哦哟……可惜了。”那边儿居然还惋惜了一下。 “怎么了妈,有什么事吗?家里挺好吧。” “家里什么都好。你那还行吗?自己注点身体。” “哎,知道了。您和爸吃好喝好玩好就成。” 太后满意地嗯了一声,话题一转:“前不久,你姑姑说她手上有个小姑娘……” 我赶紧打住:“妈。我现在没空和小姑娘聊,等过年我回来再说好吧。” “哎哟你这孩子,钱要赚,事业要拼。家庭也是要的呀。” 我连连应是。我妈她就又絮叨着讲了好半晌,什么出去玩阿姨都要打听她儿子成家了没啊,谁家的孙子抱起来特别软啊,家庭聚会人家老是介绍小姑娘啊。我说我抱起来也特别软,回家给您试试,手感不比小朋友差。她就笑了,说我没正经。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问:“妈,爷爷以前做什么的啊?” 电话那边啊一声,大概她转头去问了我爸,之后又回说:“就务农的吧。我嫁过去那会儿,到现在你都这么大了,不都和以前一样吗?怎么了这是。” “没啥。” 我想,张子青说黎天启这个人,年纪轻轻就归隐市野,遍寻不见。那时肯定还没有成家。如此,就算我叔伯他们都出生了,他们又怎么会知道爷爷之前的事呢。问,也真是纯粹顺便问一声罢了。我想到爷爷说要给我打电话,却到现在全无音信,又问:“之前我打他手机,没打通。是不是他那老年手机不行了。” 我妈说道:“没啊。前天我和你爸还问过他。挺好的。他们战友聚会,他找故交玩儿去了。你奶奶在我们家住着呢。” 战友?我一愣。我爷爷参军那会儿,得五十多年了吧。这么久了还能寻个战友聚会呢。虽说老爷子身体健朗,毕竟也七十多的人了,一个人出门能行吗?还好我妈说,是外边有人来接的,一车人,都很熟。他们还看了身份证,确认无误,才放老爷子出的门。他既然身体健康,出去走走,总是比闷在家里好的。 就这么唠了半天家常,我才挂了电话。 第21章 鬼影黑虫(八) 自巫衍回来两个多月,方警官除了那次和我一起去过钱老板家中后,就没了音讯。打他电话吧,关机。又不好去工作的地方去找。我心里揣度着这人该不会用完就断交这么绝情的吧。除了晚上少了一个人的电话唠嗑,别的一如以往,虽然太平,但却有些寡淡。 又过了十多日,我关了店门回家时,看到我家门口站了一个黑影。我心里一惊,可是我人已经出了电梯,他也看到了我,朝我走过来。等走到灯光下,我才叫道:“爷爷?” 老人家点点头。我看他一身风尘仆仆,连忙打开门让他进去坐。 “您咋来了。” 我要接过他手里包裹,被他拒绝了。然后抽了张椅子让他坐,自己去给他倒水。余光瞟到他环顾一周死死皱的眉,心里暗叫苦。完了,家里乱成一团糟,衣服丢的倒处都是,又要被他说了。想来老爷子也是见过单身男人的狗窝的,还是被他忍住了。 等让他喝完水,我才说:“妈之前说你去和老战友聚会去了。” 老爷子说:“是啊。” 我又瞟了瞟他:“所以您这是从老家出来?” “我顺路,来看看你。还得走。” “还走?” 老爷子点头:“老头子几个好久不见,包了个旅游团。说趁年轻还走得动道,出去慢慢溜达溜达,要走好几个城市呢。不着急回去。我是顺路经过你这儿。” ……这可真顺路。 他仔细端详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我被他这一气叹得心头发慌:“咋了。” 他摇摇头,只说了句,都是命中注定。然后才道:“之前你打电话问我,认不认识身边有虫子的人。我确实不认识。但我去打听了一下,西南地段,是有一个家族……” 我接了句:“擅使操纵术。” 老爷子讶异道:“你知道?” 卦师_30 我就把张子青道长的话全数告诉了他。顺便把巫衍的事也和他说了。我说:“爷爷,认识你的人,好像不止一两个。你是不是他们嘴里那个有名的黎天启啊。” 爷爷胡子一翘一翘,盯着我的目光恨不得掐我一顿:“我让你少管闲事,你在碧琅管就算了。你还管到巫衍,你管到巫衍就算了。你还和玩道术的人混到一起。你!” 他说着,左右瞅瞅,没找到趁心的东西,一拖鞋底板就要揍我。我抱着脑袋躲,我猜他绝对是儿子大了揍不着就揍孙子。 “我没和他们混。我正好碰见的。” 我眼尖地发现他顾忌着手上的包裹,动作幅度不敢太多。连忙双手接过硬是半拉半拽把东西拿了过来替他抱着。动手间,感觉里面似乎是个水瓶,水声哗哗响。 老爷子哼一声,又是长叹一口气,沉默好久,这才道:“罢了罢了。张子青,是叫这名字吧。这小儿说的不错。听你描述善于使虫的,确实很像是古家人。只是古家人,从来不会踏出西南半步。应该不会到这碧琅市来。我这次和老战友们出去,也是顺道打听消息去。” 我抱着包裹,惊道:“啊?算了吧爷爷,多危险啊。您别管了。” 那人可是杀人不眨眼啊。 老爷子哧笑道:“打听下消息能怎么地。你当我不中用。” “不是。” 我是真担心。我顺便问下就好了。如果爷爷因我有什么闪失,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老爷子道:“你放心。我知道自己的天命。活的肯定比你久。” 我:“……” 这时他电话也响了,原来是他的战友问他啥时候好,他们车要开走了。我下班时,确实注意到马路边停着辆大巴,万万没想到那是我爷爷坐的车。老爷子连连说着来了来了,欢天喜地要走了。我送他到了大巴上,见着那些全是爷爷辈的人,个个精神矍铄,也放心些。看他们聊那么高兴,我不禁相信了爷爷的说辞。 ……他可能真是来玩的。 送完一帮老人。上楼一看,哎呀这老爷子的包裹还在这呢。我连忙打他电话,不料他说:“傻小子。这本来就是送给你的。你好好给我养着。” 养?我边接电话,边把那袋子解开一看。我靠,好大一条金鱼!我说那包裹为什么拿上去硬邦邦水声哐哐的,原来那就是一口鱼缸,怕磕着碰着旁边拿软海绵垫了。那鱼有我半条手臂那么长,还没算上尾巴,浑身金灿灿的。大概是我动静大了些,它腾地甩我一嘴巴水。 “爷爷!”我叫起来,“您没事给我条鱼干什么!我怎么养啊!” “怎么养。活水养啊!”老祖宗道,“好好侍候好了,这可是我从别人那抢来的。” 然后不由分说就挂了电话。 我…… 祖宗诶,您没事抢人鱼干啥啊。我拿着手机,看它欢快地在缸里游来游去,但那容器太小,它 实在游转不过来,头连尾在那缸里呆得不舒服,又腾地一尾巴甩我一脸水。 大金鱼吃什么,多久换次水,在线等,急!我想了想,又敲了句话,要找伴儿吗? 我从网上搜了搜养鱼的攻略,买了点粮和一个大鱼缸。他们说的养鱼的方法还挺复杂的啊。还有人问我这鱼品种是什么,求照片。这我可不敢放,老爷子不说了这鱼是他抢来了,如此来路不正,怎么公布于众!我看了眼阳台上许久不管已经枯掉的仙人掌,仙人掌都能给我养死。这鱼放我这能行吗? 我在那瞅着鱼缸里的两点红,是的,我给它取了名叫“两点红”,因为它脑门上两个对称的小红点。如果它脑门上就一个点,那我肯定是叫它“中原一点红”,然而它有两个。两点红很漂亮,通体金色,尤其一条长尾薄如蝉翼。它似乎十分不满意,又想撩我一脸水,被我机智地躲了开来。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我看了眼乌漆抹黑的外面,这都十点多了,谁啊这是。 结果门一开,方警官一头栽了进来。我一惊,把人扶住。 他抓住我肩膀,气若游丝道:“给我倒杯水。” 说罢推开我,精准无比摸到我床边,一头倒了上去不动了。吓地我跟进去喊了他半晌。扶上他手臂,手上湿漉漉的,居然是红色。我靠,这他妈这个人是受伤了啊!我把他翻过来,外套扒了检查了一遍,还好口子就开了胳膊上,没开在肚子上。 “方警官?方皓?”我拍拍他脸,“你他妈醒醒!我要报警了!” “我就是警察你报什么警。”我那几下狠拍还是有用的,方警官脸都被我拍红了。他迷糊着睁开眼,还不忘补充,“别说他妈的,不文明。” 然后长叹口气:“我他妈的困死了就想睡个觉……死人都给你折腾醒了。” “……” 老子他妈的! 我噎了半天,把他推起来,道:“你怎么回事!跟我上医院!” “没事。”方皓自己坐起来,搓了把脸,看了下手臂,说,“刚才在路上碰到个抢包的。他拿了个小刀子。不小心给他扎了一下。个小兔崽子,亏老子还留了手。老子忙了大半个月,最近全他妈是这种抢东西偷盗的,局里留了不少人,每份都要写报告。我都几天没好好合眼了,想跑出来放松一下,又碰到一个。真他娘欠揍。” “……” 这个一口一个老子他娘的男人一定不是我认识的方皓。说好的不文明呢? 他骂了好一会,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哪,眼神逐渐清醒,见我沉默地看着他,想了想:“你把我刚才说的话全忘掉吧。” 敢情你是困懵了。我心里吐槽着:“你真不上医院。” 方皓起身去洗手间,我跟过去,见他几下脱了衣服,把手臂往水笼头下一伸,冲了个干净,看得我直皱眉。嘶,不会痛的吗?然后他伸出手臂道:“诺,挺小一口子吧。” 并不小,挺深的。我皱着眉去翻我的医药箱。刚搬这里时,我家老娘不放心,七收理八拾掇,给我把日常药品备了个齐。虽说我一向身体好没碰过,这些药该过期了。但里头的绷带应该还是能用一下的。 方警官看着我给他包扎,问:“不用涂什么碘酒吗?” 我停下了要往他胳膊上绕的手:“……去医院?” 他立马改了口:“不用扎也行。” “不行。”我说,“弄脏我被子。” 方皓默默望着我:“……你真无情。” “彼此彼此。” 我给他包扎好,想,要不是看他那口子划拉的还行,怎么说我也要把他拎到医院里去。 等收拾完毕,我和他一站一坐,空气突然变寂静了。呃,稍微有点尴尬。我都没问他困的要死干嘛往我这里跑。方警官大约也是过了困劲,一时无从解释起。天花板上灯一闪,我俩都是一惊,他长腿一伸,自觉把自己裹进了被子:“我困了,先睡了。” “那我呢?” “你自便吧。” 卦师_31 说着他脑袋一歪,居然真的睡着了! 这他妈是谁家啊! 我被堵的不行。床边站了会,一把掀了他被子,把他往那头推了推:“过去点。” 靠了靠了,不管了。先睡,有话明天再说。 第22章 鬼影黑虫(九) 我以为这个晚上我一定是睡不着的,毕竟二十七年的生涯中,身边儿就从没躺过人。我想以后我怎么着也是和个大胸的,身体香香软软的妹子抱着睡觉。万没想到是个硬邦邦的大男人。然而也就迷糊了一歇,竟然是一夜好睡。 第二天一早起,我还在回味着梦里妹子软软的怀抱温暖的体温,就被一阵香味给勾醒。厨房里的锅碗声响顿时令我想起这屋里多了什么人。伸手往旁边一探,已经空了。 我走到厨房,就见方大警官哼着小调在做早饭。 “……什么啊。” 我探过去一看。煎蛋。 方警官把蛋放到桌上,示意我吃,扭着脖子感叹道:“你这床真小。” “您觉得一直睡办公室的人有资格说床小不小吗?” 我着重强调了床这个字。这当口,门又被人敲了。赵泯欢天喜地站在门口,两手各一个早餐袋子,骄傲地伸到我面前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是不是很感动!” 然后他就看到了衣衫不整站在厨房门口端着碗的方大警官。 赵泯倒抽了一口冷气,白白的肚皮就又露了出来。 他看了眼我,又看了眼方皓。早餐袋子还拎在手里。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我把人带进来,关好门,免得大清早上班的人看我门口笑话。 “早上好。要吃蛋吗?” 不在困懵状态的方警官还是很文明的。昨晚那个一口一个老子娘的大概喝了假酒。 赵泯眼睛眨了眨:“哥。你俩昨晚上,睡啦。” 他今天还是穿了件花衬衫。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他衣服颜色都黯淡了。然而皮带上的水钻,依然闪瞎人眼。我点点头:“睡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居然就承认了,瞪大了圆圆的眼睛,控诉道:“你还承认了!你都没告诉我你俩是这样的关系!” 我一巴掌糊上他脑袋:“老子他妈的没和你睡过一张床吗!你颜料厂出来的吧!” 还是假冒伪劣那种。 方皓咳了一声:“不要说他妈……” “昨天一口一个老子娘的人闭嘴!” 方大警官闭上了嘴。 我一把夺过赵泯手里的袋子,把里面的早点一样样拿出来,还不忘数落他:“谁教你的大早上看到俩男的就和看到裸了的姑娘一样,你这么多年就学了这个!” “小王说……” “小王一个姑娘你和她比啊!有没有出息啊!” 赵泯委屈巴巴。盯着我手上的动作,小声道:“鸡腿堡那个是我的。”他咬着鸡腿,咕哝道,“还好不是。不然我还得想想该叫谁大嫂。” “……你下回的房子没戏了我告诉你。” 赵泯机智地转移了话题,几下把他那份早饭呼噜完,抹了抹嘴说:“你猜我这么早干什么来了?” 我喝着粥,瞟了他一眼:“拉皮条。” “怎么能说拉皮条这么难听呢!不对,不是拉皮条。之前你不是让我去打听有什么事儿比较奇怪的嘛。这几天我认识了一个朋友,他正好……”他说着忽然看了眼方皓,方皓自觉主动到房里穿衣服去了。 我道:“你看他干嘛。有什么他不能知道的。” 赵泯哦一声,继续说:“他正好也要找我。” “他找你不是很正常么。每天找你的电话多了去了。” “他找我,其实是想找胡师父。” 我喝粥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他怎么知道胡师父。” “那钱老板不是你给解决的么。他肯定觉得胡师父有本事……”赵泯辩解的话在我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拿了个袋子遮住脸道,“好吧我就是有回吹牛逼不小心说漏了。” 我看了眼手中的粥,尚未解决的豆浆油条。怪不得今天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这小子巴巴跑来送早饭,这么多年头一回。原来在这等着我呢。但我居然内心毫无波澜。我又低下头去喝粥,赵泯看我脸色,在那碎碎念:“不过我说漏嘴后,就没再接。也没答应他。” “他说找我什么事了么。” 赵泯说:“这倒还没。因为我也没接话。这不是要先看黎哥你的意思么。” 这会儿倒是知道要看我意思了。我把馒头掰了一小块,揉成沫,走到鱼缸边上一点一点去喂两点红。两点红在水底游了好几圈,看也不看我扔的食,大概是我站久了,这才给点面子,把馒头屑子给吞了。 赵泯跟过来,惊奇道:“哥,你啥时养这么大一条鱼。” “昨儿开始的。”我把手上碎屑拍掉,想了想说,“关于胡先生的事,等我想好了怎么处理这个身份,再说吧。毕竟是我一时兴起胡诌,总不能回回把人约在望悦楼。” 赵泯喜道:“行。” 且不说姓胡不姓胡,他向来是希望我能用卦术与他进行合作的。我也想过了,既然身有一技,避无可避,倒不如迎面对上,免得落于被动的下风。之前是碍于爷爷让我少惹事,如今老爷子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通通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怎么把以前撒下的谎话圆的漂亮一些,才是需要考虑的事。 我又对赵泯说:“你朋友多,找机会旁敲侧击打听一下,咱们这市里最近一年来,有没有哪些辛秘隐晦的事情。这事大多会被瞒下来,你不用专程询问。找机会顺口了解就好了。” 卦师_32 赵泯道:“这是不是还是和你上回让我找听的稀奇事有关?” 我承认了。 “大概什么方向?” 我说:“你看我像做什么的。” 赵泯秒懂,满口应了。他想了想,说:“其实倒是有一件事,只是我给忘记了一直没提。” 钱老板树大招风,老婆和老友姘到了一起还要陷他于危难之中,自然不只是他二人的主意。圈子里风言风语传的广,有人说早前钱老板老婆还是温婉贤淑的,如何突然就心狠手辣要害枕边人,肯定和她新交的小姐妹有关。那小姐妹事发后就不见人影了。钱忠达还在四面八方的找她。赵泯道:“那位白小姐是钱夫人去庙会烧香时认识的,引为知己。钱老板也认识。似乎还懂什么偏方,钱夫人身上有些女人家的小毛病,白小姐就给她看好了。正因为此,钱老板夫妇两个人特别信任她。” 我注意到这个女人家上的小毛病,赵泯摸了摸鼻子,略有尴尬:“早前钱夫人落过胎,因此落下的身体上的问题。” 哦?钱老板命中并无半子,就算是有过胎息又落了,也是有显示的。我略一沉吟,稍微明白些许,钱老板头上怕是早就有些绿了。那白小姐悄无声息的给钱夫人看好了病,又藏住了这个秘密不外扬,也怪不得钱夫人拿她当小姐妹看待。 “这位白小姐怕是有些来头。” 我回头一看,衣冠整齐的方警官靠在我房门上,偷偷摸摸听我们说话,还正大光明发表言论。他若有所思道:“之前我们调查时,却没听说过这号人。” 赵泯道:“谁想给自己身上惹事。你们官方去问,肯定个个都装瞎子当聋子,半个词都套不出来。也只有我们平日里打听,也能得到些小道消息。” 我笑了笑。这倒是。秘密之所以成为秘密,是因为无人脱口。但,是人又怎么忍得下八卦之心,纵不是亲友口说,也有父子相述。口口相传,除非是烂在肚中,不然就算只和树洞说过。也难保不被别人知晓。 赵泯还想赖我这,被我赶出去了,一大早找他的电话就没断过,还是别在我这动不动一个喂你好我不在了。等赵泯走了,方皓才慢腾腾转悠出来,看了看鱼,又看了看我。 我说:“睡也睡过了,吃也吃过了。方警官上班时间要到了吧。还不走?” “不急。我今天休假。要不我昨晚找你干什么。”方皓拿了我放下的馒头,大概也想洒点鱼食,但见两点红尾一甩不理他,只能放下手中东西。“对了,你钱收到没。” “什么钱。”我顿时想到那小几千块钱,“原来是你打过来的?” “对啊。”方皓道,“不然你以为真是白打工的。我们是正经单位,走劳动法的。” 我问他既然今天休息,想要做什么。倒不是我额外关心他的行程,只是,我可是要在时间点前开店门去的,难道任由他赖我家睡觉么。 结果方皓说他要去巫衍。 我有些惊讶。 “张道长说他那边的事情有了些眉目,我就去看看。”方皓解释道,“我和老姜说过了。他把我其他的工作移交给了钱博,让我专心跟踪这个案子。” 乍一听闻张道长有线索时,我是激动的。但具体问方皓,他却说,因为电话里不好说清楚,所以要与张子青见了面再详谈。我说你怎么没早告诉我,我好安排下生意。他却道是他自己一个人去。 “如果需要你,我再叫你过来。”他说。 人警方的工作,就算我有心过问,也确实不大好插手。只是想到方皓昨晚疲惫不堪的模样,我的心情有些复杂:“这就是你的休假?” 方警官笑笑:“公费旅游。再说了,昨晚我睡挺好的。” 第23章 鬼影黑虫(十) 方警官这个人,雷厉风行,说走就走。早上同我打了声招呼,两个小时后我收到他的讯息他已经在火车上,都快到目的地了。大概是我看着手机在发呆,小王替我收了钱,递完奶茶后,在我面前挥挥手:“老板,魂兮归来!” 我抓住她的手拎到一边。她凑上来,贼兮兮道:“和老板娘吵架啦?” “没吵。”我反应过来,又第八百二十九遍解释道,“不是老板娘。” 王语嫣吐吐舌头没说话,哼着小调擦杯子。我听她哼的小调十分耳熟,似乎方警官也哼过这首曲子。想了想,问她:“如果你有一个朋友,你们一直是一起行动的。突然他说他要一个人出门,不带你了。你知道为什么啊?” “吵架了呗。” “没吵架。” “她告诉你她要去哪里?” 我想了想,方警官确实毫无保留。 小王思索了一下道:“那就是她想让我自己开口说一起去。” “我说了啊。他不要。”我脱口而出,在小王惊讶的目光下猛然反应过来,咳了两声道,“就是他很清楚明白的说要自己走。” “那就是他嫌那地方危险,不想你麻烦。”小王笑开来,“这老板你都不懂。雷锋塔要倒下来咯。”说着她叽哩咕噜说些只有她懂的话,快快乐乐地刷着杯子。 我白了她一眼,还雷锋塔。他要是白娘子我就信。小女生就是单纯,容易满足。 我正研究着新品,寻思要不要找个广告设计替我重新设计一下价目单的样式和杯子款式,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踮着脚拍拍我的柜面。小王心都要化了:“宝贝儿要什么?” 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那女孩儿梳了两条小辫子,尖俏的下巴,五官端正,一看就是个美人胚。把手提袋放到我柜面上,还往里塞了塞,才说:“替人送东西给老板。” 说罢,不等我钻出去找她,她就跑掉了。 谁会送东西给我?我擦擦手,拿起来看了看手提袋上别着的纸条,上面确实是我的名字。字迹端正娟秀,像是个女人写的,只是很陌生,不曾见过。 小王已经要拆包了:“会不会是方警官寄给你的呀。” “他还在火车上呢,再说了我俩需要寄来寄去么。” 话到这当口戛然而止。小王好奇地将东西抽出来,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这是什么?古籍?好旧啊。上面写什么呢……” 我那一瞬间的血液一定都凝固了。 在那一刻,我想到了很多东西。刘洪,朱豪,甚至是一年多前的何东。还有那最后停要我脖子后颈的叹气声,冰凉冰凉。 但我只是从小王手中把书拿了回来,连同那面熟悉的镜子与头发,一同塞进手提袋,道:“没什么。干活吧。” 小王撇撇嘴,大约在说我小气。我没答话,只是解了围裙说:“我有事回家一趟,你在这看一会。看人少了就直接回学校吧。” 卦师_33 可能是我神情不同以往,比较严肃,小王乖顺答了好。 我把袋子拿在手中,走出去四处环顾了一周,没找到任何一个奇怪的人,连刚才的小女孩儿也走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我坐在车里,当然没有回家。袋子上别着的纸,干干净净就写了我的名字。此事定然是指名道姓冲我而来,我就着那俩字解了下卦,是个损卦,动初九爻。凶中带小吉,行事必有损益,把握在自己,须含敬畏之心。初九变卦视为蒙。蒙昧当头,一如我如此的境地。前途如白雾罩路,不知深远。 我将那经书拿出来,翻了一翻,想了想,干脆拍了几张照片。上面的字词确实比较繁复,看不明白是什么。就封面大约认出是,天玉什么龙。至于袋中镜子与头发,毋庸置疑,这必然是那时我在钱老板床下发现的那些了。这是何人得到,又是谁寄给我的。 这是在警告我不要多管闲事? 老子他妈的就管了。 我阴沉着脸,从烟盒中抖了支烟出来,吸了两口,深深吐了口气。先来把这事捋一遍。镜子和头发当初是让赵泯交给钱老板的,至于这本经书,不用多想,一定就是那本让刘洪和朱豪皆因此丧命的书。换个角度来想,或许我很有可能会直面见到那个神秘的幕后之人。 我给赵泯打电话,让他帮我联系钱老板,之前给他的镜子他给了谁。 本来还想给爷爷打电话,号码拨一半被我按掉了,这事过于险诡,我还是不要再牵扯他老人家进来。想了想,给方皓打了电话,他信号不通,我就只能改成发短信,让他正好问下张道长,是否见过这本经书。 我不知道那个黑衣人什么时候会寻上门来,只能尽可能把该通知的人通知了。 赵泯很快回了我电话:“钱老板说那东西秽气被他丢了。怎么了黎哥。” 我言简意赅和他说了这件事,又道:“他在哪,我去找他吧。” 赵泯说好,很快又回过电话来说:“黎哥你在哪,我接你过去。” 我看了下自己方位,想到早上出门前,脖子上那个乾坤通宝摘下来在床头,就说:“我回家一趟,你过会在我楼下等吧。” 青天白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暗道,那人动作应该没这么快。 我返回公寓推开门,乍然听见一声水响。或许是我神经紧绷,被这突然而至的响声吓得不轻。过后才想到,可不是两点红在闹么。我凑过去一看,果然见它在水里游得欢快,估计是听到了开门声。乾隆通宝好好躺在我枕边,我过去将它拿起来,正想揣怀里,突然听见更大一声水响。 一扭头,刷地一层冷汗就出来了。 阳台关的好好的玻璃门上静静趴着两团黑影,蛰伏在那里。两点红颇有灵性,这忽然死寂的氛围让它极为不安,它躁动起来,在鱼缸里不停乱蹿。我也是见过这黑虫的速度的,一只尚且需要张道长布下归灵阵才能把它困住,何况是两只。而且这个头比我在朱豪家中见到的只大不小啊。他妈真是绝了,这人养的虫子是一只比一只大吧! 我站在那不动,它们也就停在那不动。 然后我挪了下脚尖。 一只黑虫飞了起来。 我:“……” 这玻璃门应该还是挺牢固的,当初房东和我拍胸脯保证台风都刮不坏。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我侧目一看,是方警官打来的电话。一接通,却是张道长的声音。他们这么快就碰面了?我接通电话后喂了一声。眼睛盯着那黑虫没放松。 “小黎师父?”张子青声音很沉稳,他说,“我已经看到你发给方皓的照片了。你别担心,我们这就过来。” 我说:“我不担心。不过张道长你现在知道那虫子是什么了么?有没有克制的办法。” “那东西是魄虫,严格来说,不算昆虫。是古家人用秘法伺养的一种鬼物。既是鬼物,我就可以用桃木剑制它。” 桃木剑是好,可惜我这里没有。 我说:“还有什么别的简易的方法么?它应该不会破门而入的罢?” 张道长似乎听出了些什么。电话被方皓拿了回去,他问:“你现在在哪?” 我看着眼前蠢蠢欲动似乎要撞击玻璃门的魄虫,苦笑道:“在家里。和两个不请自来的家伙大眼瞪小眼。等你们过来,恐怕赶不及。” 那头呼吸一下窒住了。 张道长道:“你在家中呆着,把门窗堵紧,应该能抵挡一阵。红线有么?” 我说没有。他忽然又想到什么,让我把乾坤通宝取出来,再拿些纸,把纸和通宝一并浸在水中。随后取出来,在自己呆的位置周围贴上一圈。我也没情问他为什么了,估计是看我不会画符,通宝又有灵,用此计来代替符纸吧。 外面肯定去不得,魄虫既然来了,它的主人一定就在附近。我若此时出门,就是撞了个正着。如今被堵在屋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魄虫不主动攻击,但也相当于是瓮中之鳖,只能任人施为了。想到此处,心里反而放宽了。淡定地去找盆装水。 两点红在鱼缸里静静地游着,仿佛丝毫感觉不到这剑拔弩张的氛围。 张泯很快也打电话过来了,说他就在楼下,问我什么时候下来。我心里一惊,心道居然忘记这小子的事,连忙挂了他电话,又发短信给他让他走,不要上来。万一这小子找我被人看到了,拿他作饵,岂不是给人送人头。他倒也机灵,调调车头就走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与魄虫近路离相处这么久。我有心看个仔细,却还是不敢靠近。手里握了木制的扫帚柄,蹲坐在衣柜角落,面前摆了八圈用水浸过的纸。 既然左右最多一个死,能帮我的人还远远在路上。我干脆拿过纸袋,从里面掏出那本天玉什么经来。里面虽然大多都是我看不懂的字体,好在还有图画。看图说话我还是会的。图画大多是山水画。我翻了一会儿,觉得这些插画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好像是在爷爷家翻到过类似的吧?时光久远,记不太清了。但这幅像大象一样的山体,我特别有印象。因为它比较生动,我还特地学着临摹过。 我正看得入迷,忽然一阵水声惊醒了我。抬头一看,两点红不安稳地在水中躁动,之前我都怀疑是不是睡着了的魄虫有些狂躁起来,上上下下的飞着,似乎要寻进来的门道。 第24章 鬼影黑虫(十一) 我将经书往怀里一塞,站起身来严阵以待。以我的本事,想要对付这两只虫子,怕是没戏的。刘洪当时躲在床下,以为能逃过它们的搜寻。最后还不是功亏一篑。可惜卫生间离这太远,不然我还能用莲蓬头充当水枪抵挡一下。 魄虫几经搜寻,却总像碍于什么东西一样,有所顾忌。楼下隐隐有警笛声传来,过得片刻,有人砰砰敲我门说警察。我当然不信,赵泯那小子打电话给我:“哥,快开门。” 我这才去开了。 门外果然站着一票人,赵泯跟在他们中间。领头的人我认识,是钱博。 “是你?” 他见是我,惊讶了一下,冷着一张脸,进来转了一圈,问赵泯:“这就是你说的有强盗?” 我看向赵泯,赵泯在那赔着笑脸道:“刚才确实是没办法,好几个人堵着家门呢。” 钱博严厉斥责了一顿赵泯无中生事的恶劣行径,说:“再有下次行为,完全可以把你以扰乱公安秩序查处。”最后看了我一眼,带着他的人又走了。 我连忙跟上去道:“钱警官,刚才确实是情况紧急,那些人堵门呢。没想到你们来了,他们可能怕了就走了。这样,我跟你们一起走,做个笔录。” 钱博:“……” 卦师_34 这还有上赶着要进局子的。 我心道废话此时不进局子何时进,现在还有哪里比跟着人堆走安全。说着我朝赵泯使了个眼色,他立即心领神会,连连打着招呼,几下就把人的注意力引到他那里去了。我就赖在钱博的车上跟他进了局里,呆到方皓打我电话,这才神清气爽出门了。 赵泯这小子会做事,给他们每人买了点饮料,让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出去后我夸他聪明:“你这包装有点眼熟。” “哥你的东西,当然熟悉了。” ——他妈的这小子拿我东西作人情,人精啊这是。 “不过你怎么会找上钱博的?” 赵泯道:“你发这信息,摆明了是遇到麻烦啊。有问题找警察叔叔,一定没错儿。那寻常的请不动嘛,我正好想到钱老板有一侄子在局里工作,就拜托钱老板了。” 等会儿。 “钱博是钱忠达侄子?” 赵泯道:“昂。” 昂个屁昂。不过他们都姓钱,我居然没有联想起来。这世上同姓之人那么多,他俩又没有丝毫相像的地方,怪不得我想不到。这就有点尴尬了。钱博可是知道一些我底细的人,不知道他有没有和钱忠达说起过。方皓也没有和我说过钱博和钱老板的关系啊。 方皓打我电话的时候,他和张道长已经到了我楼下。我坐赵泯车过去时,他们已经等了一会儿。等我下车,就见小张章蹦哒着迎过来,一口一个甜甜的“二哥”。 我喜滋滋地和他腻歪了一会儿。虽然被二了,二就二吧。多了个乖弟弟也挺好。方警官虽然不说话,面色却有些严肃。我趁张道长他们上楼时,拍拍他的肩。方警官神色复杂,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却是叹了口气。 “幸好我机灵。” 我把事情经过与他们讲了。赵泯十分得意。张道长进了门,一眼就望见了我的鱼,在那看了半晌,才道:“可不止是他机灵。小黎师父运气好,得了条锦鲤,很有灵性。今日转危为安,它可是有不少功劳。” 我听他这意思这鱼还是有点来头的,说:“请道长解惑了。” 张道长摸着他的两撇胡子,道:“都说鲤鱼是好运的象征。此话有些缘由。尤其这条锦鲤,看气候怕是快要成龙的了。” 我是听过鲤鱼跃龙门,但显然这世上不存在龙这个生物,张子青这个话未免太过于夸张了吧。别说是我,就连方皓与赵泯,都露出了不相信的神色。张子青大概早已料到我们这种反应,笑着道:“诶,你们别不信。我说的龙,不是真的龙。只是一种气候。” 他走到缸边,指给我看:“我看它脑门上两个红点。那是要出角的。” 我:“……”两点红不高兴地又甩我水。 “它这气运磅礴,隐有龙势。龙是什么,是天下至阳之物。区区魄虫,一身鬼气,在它面前,自然有顾忌,不然你这玻璃做的门,怕也是很好进的。”张道长望着两点红,目露欣羡,“灵性之物,对修道者,大有裨益。小黎师父福泽不浅啊。” 我干笑两声。怎么能告诉他,这是我爷爷从不知道哪里抢来的呢。听起来两点红出处大有名堂,我还怕它真正的主人寻上门来,它主人一定很有些背景,到时候我吃不了兜着走。 张道长看了看我随意摊在地上的纸符,我连忙说:“我也是记不太清,大约照着您上回的布局,随便摆的。不知有没有用。” 他点点头,接过我手上递去的经书,在那翻阅。 方皓将我上下看了一遍:“你没有受伤吧?” 我说:“要不然撩衣服给你看?” 他说:“那你还得脱脱光,好看得彻底。” 我道:“青天白日脱光不好吧。” 两个人正在那打着成年人都懂的黄腔哑谜。一回头,小张章师父靠在门边看着我俩。小张章虽然年纪有十五六,但心性估摸着不过七□□,要不然张师也不会随身带着。被这么一小孩儿盯着,我老脸有些臊,连荤段子也讲不下去了。 赵泯眼珠子一转,拎着小张章说去给他拿冰棍吃。然后我不知为什么,脸就更臊了。 张子青捧着书道:“这是天玉觅龙经。” 我回过神来:“什么东西?” 张道长便把他那时所查,与手上的经书,一并徐徐讲来。他今天与方皓刚在火车站碰头,话还没讲几句,就收到我的短信,三个人急急忙忙赶过来。正好借此机会,一并说了。 他托了好友,去打听西南古家人,是否曾入南方来。好友探听消息后告诉他说,古家以往只在当地活动,不轻易涉世。只是约有十年前,却频频出门。听说是前任家主生病,他们要寻医治病。家主一倒,族里便乱起来,有人想要夺取家主的位置。古越便是其中一人。 我说他们家里搞内乱,他跑这杀人干啥啊。 张子青说你有所不知,这古越想要借机谋害古家主,被识破了后扫地出门,敕令他不得再入西南古家半步。后来几年他神出鬼没,修的不知道什么邪术,总之要真论起来,可谓是坏事做尽。给别人卖命,杀几个人,他是眼睛都不眨的。要不是最近碧琅与巫衍两桩案子令人发现了他的踪迹,这会儿连他在哪也不知道呢。 至于这天玉觅龙经,听名字也知货了,传说据书上所学,就可以找定龙穴寻得宝物。风水之说么,信的人自然是有很多的,什么事借用不到风水宝地啊。想要它的何止古越,只是这经书不止一册,且不是成册。早在这么多年的撕扯之下,裂成残卷了。 我翻了翻手里这本,后面确实少了几页。 张子青道:“小黎师父拿到的,已经算全了罢。” 方皓寻思了一会儿道:“张道长的意思,是说这古越背后或许还有人。” 我想到背后那抹阴凉的寒意,抖了一下,问道:“既然是他古家的人,就不能让他们出来收拾么。总得有人为这事负责吧。起码把人抓了。我们摆明了不是他对手吧。” 张子青摸了摸他的胡子,微微一叹道:“一个家族权势再大,也有地盘。古越既然是古家驱逐出门的族人,他们要管,早就出手了。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人么。” 但还有一桩事我想不通。 “他早不来晚不来,干嘛跑碧琅兴风作浪来了。” 有理!聪明!替我把这话问出口的是赵泯。他抱着胳膊靠在门边,呼噜了一把小张脑袋。 张子青自我手中把经书拿去收进了布包,道:“这也是为什么我猜他会是受人指使的原因之一。天玉觅龙经流传于世甚久,古越乃古家子弟,不可能不知道这经书。他没道理现在才来寻事。而且天玉觅龙经,对小黎师父的作用,比对古越还要大一些。既然他用不着这东西,却还要借此生事,一定就是受人所托。还是近来的事。” 他转头问方皓:“方才一直没有功夫细问,碧琅有没有出过类似的事。” 方皓作为警察,较寻常人来说,是最直接接触案子的人。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奇怪的倒没有,都是一些寻常的抢劫偷盗案。近年来碧琅的市风还是不错的。” 我忽然想到一案,提醒道:“何东那案子不是挺奇怪的,说什么失心疯之的。” 方皓也正好想到这事,点头道:“对。要论起来,不是何东奇怪。是杨家人的本事大。” 张子青问我们具体情况,方皓就把一年多前的事情说了。当时那案子,人抓到了我就没管后续,因为方皓说杨家人不会让姓何的好过。如今我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卦师_35 何东当时被我算出方位后被捕归案,一直不承认自己对发妻有过罪行。但却也说不清为什么他要逃跑。他不认罪,警方不好屈打成招啊,就有人想,是不是杨家想多了,可能这本来是一桩普通的自杀案件。 我们聚精会神听方皓道:“后来杨蕊的大舅子出面了,说给他一晚上的时间。他能让何东说真话。何东就算是嫌疑人,我们也要保护他的安全。就派了一个人在旁边守着。大舅子也没做什么,总之就奇奇怪怪,你们也懂的。后来何东就招了。” 我催促道:“他招什么?” 方皓看我一眼,说:“他说他和杨蕊貌合神离,有人教他扎小人,后来杨蕊就生病了。他心里害怕,就借口出差,不怎么回来,等再回来,杨蕊已经死了。” 第25章 鬼影黑虫(十二) 杨蕊一死,何东心里是慌张的,但他有底气在于他没做什么,所以他告诉自己说,杨蕊确实是因为抑郁症死的,那小人就被他丢了。他自己都不相信杨蕊的死和他有关,警方又怎么能够测断出来呢。只是杨家人怎么把这事捅出来的,何东自己也不知道。 我说:“他说了谁教他的么?” 方皓摇摇头:“他后来就像失心疯一样。所说之辞当不了证据。杨家人后来把他送到了精神病院。也算是换个地方监管吧。” “关的好。” 一个大喝传来,吓了我们一跳,抬头一看,赵泯义愤填膺。我看他那么激动,心想,赵泯家里父母关系不好,他向来是极为看不起那些搞事的男女的。更别提是害死发妻这种事。如此大为震动,也是情理之中,可以理解。 张子青若有所思道:“我倒没有听说过杨家。” 我道:“道长有所了解的,一般都是大人物。寻常人家里,估计也有那么一两个会些小本事的,没有在市面上混过,你当然就也不知道了。” 他嗯了一声,也是。 说起来,我还记得那时偷拍何东后,晚上我做了个恶梦,还惊动了爷爷给我测卦,专程从乡下赶来看我。那时梦的情境,如今想来,和在巫衍那次有些相似的心悸。我忽然心有所感,道:“张道长,会不会何东的案子,就已经与古越有联系了。” 张子青看着我,唔了一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小黎师父方才那抹灵光一动,我倒也心有所感。卦师的灵光一闪,也是个卦。你所说或许有些缘由。” 方皓立即便说:“那我回去调查卷宗,把当时的细节再过一遍。” “杨家的事,也要仔细盘查。古越此人,不作无用功。何东一个小小的生意人,家境寻常,他没必要为此劳心。杨蕊也只是个普通女子。倒有可能直接针对的是杨家。”张子青道长提醒道,方皓说他明白。随后张子青才转向我说,“卦师也要天份,你说你做过卦梦,像小黎师父这样有灵性的,我还没见过。” 好好的说着案子怎么又夸起我来了!超尴尬的好吗!我耳后一烧,打着哈哈道:“哎呀,我这种小门道,在张道长,甚至那个古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啊。凑巧罢了。” 这话是事实。我一没受过正儿八经的传授,二算卦都是七分靠猜三分靠运气,眼前一个用桃木剑把虫给捅死了的大佬在我面前称我有天分,我哪儿受得起啊。 不料张子青却摇着头,严肃道:“哎,话不是这样说。三分靠天性,七分靠努力。灵性一事,在修行上面十分重要。就算你再勤奋,悟性不好,不通就是不通。啊,这个叫不开窍。不然人人都能通过勤修入道了。” 我的尬笑还在脸上,骚着脸颊:“是,是嘛。” “何况卦师这一传承,学精了,上可窥天地,下能通鬼神。乾坤在你心中,分手间就是经纶。着实令人忌讳。气运都叫你堪破了,古越在你面前,还有什么能力可言。” 张道长说得煞有介事,我张着嘴,简直呆了。别说我,就是方皓和傻乎乎听故事的赵泯,一个个也是目瞪口呆。照张子青这么说,我要是好好学习,以后可牛逼了啊。还没等内心生出一股膨胀的英雄自豪感,就见张道长顺着两撇胡子笑眯眯又说:“不过卦不可算尽,免得遭天谴。” 我:“……” “天道无常,我等皆是凡夫俗子嘛。”他摊摊手。 ————这种时候他又特别像神棍,真的。 钱老板家的镜子和天玉觅龙经一起到了我手中,可能是我给钱老板破煞这件事,叫人察觉了。且不说这是谁拿来的,单说这要命的经书在此,古越找上门来是迟早的事。这里最好是别呆了,我问张子青为什么,他说:“地方太小不好施展。” “……” 怎么就觉得无形之中被鄙视了一把。 方皓建议要不去他家。我说还是别了吧,把你地址也曝光多不好啊。都说狡兔三窟,我这摆明了就已经是眼中钉肉中刺了,到时候人家寻仇寻到你头上,咱们几个把窝都翻给人看,没这么愚蠢的。关键时刻连个藏身之处也无。 赵泯道:“那不如去钱老板那套屋子。” 我说:“你不是把房卖了嘛。” 他讪讪一笑:“人不还没住进去呢。” “不行不行。别给人添乱。”我连连拒绝。 结果到最后面面相觑,顿时感慨,这年头居然连个狗窝都没有。总不能天天在外头晃荡吧,谁知道古越什么时候再找上门来。我寻思了会儿:“都别瞎折腾了,就搁这儿睡吧。” “他爱来不来嘛。再说道长你不是说两点红很厉害嘛,我总不能还抱着鱼缸瞎跑。” 张子青说也是。就这么定了吧。敌不动我不动。敌动了我还是不动。 这屋子从没容纳过这么多人,早知道有今朝一日,我当初就租个两室一厅的了。我从柜厨里抱出几床被子,在大厅打了个地铺。我、方皓和赵泯三个大男人在地上挤挤,把屋里头那张床让给一老一小。 张子青对两点红十分喜欢,在那儿凑着好半天不挪脚。要不是这鱼我也做不了主,我还是挺愿意送给他做个人情的。 晚上我躺左边,赵泯躺中间,方皓躺右边。赵泯在那儿跟我叨叨他又在哪儿做了笔单子,收了几个点,说回头钱打我卡上,我说你可别,这该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咱不能要。你说我帮你一把你给我钱这叫钱货两清,我没掺和还是别占你好处。 方皓在那儿听半天不对劲:“你也去卖房子了?” 我一听,对,这事儿就没和方皓提过。 赵泯得意道:“哎,方哥,咱哥这是参谋长。坐镇后方,指点江山。” 隔着一个赵泯,传来一个颇有深意的声音:“怪不得你突然买了车。” 我干笑道:“这车么,凑巧,凑巧。再说咱们这是合法交易,合法交易。” 赵泯脑瓜子一转,往方皓那儿一侧,贼瓜拉哈地说:“皓哥,要不,你也来凑个热闹?你看啊,我在前线收集信息,咱哥给我技术支援,有你提供流程保障。这工商局哎你捂我干嘛,要憋死了呀。三人抵个诸葛亮啊。” 我死死压住赵泯的嘴巴,冲方皓打招呼:“方警官,赵泯他这人,喜欢开玩笑,嘴里没个正经。你就当他是个屁,放了啊,放了。” 黑灯瞎火的我觉着我都能看见方大同志阴森森一笑:“别呀,合法交易,怕什么。” “就是。” 赵泯硬扒下我的手喘出口气来,被我一句闭嘴又堵上了。 卦师_36 我打着哈哈说嗨呀今天这月亮可真圆真亮真大,这屋里照得是满堂生辉纤毫必现啊。方大警官说咱们这屋顶往上还有十来米厚您这眼力见真好都能隔着看见月亮,眼力不凡呐。我说可不是,要不怎么就交了个您这么刚正不阿一心为民的好同志当兄弟呢。方大同志就搁那儿笑说现在当我是兄弟了,刚才听你口气怎么觉着下一步我就把你给拷了呢。 夹中间的赵小郡主懵了半天逼:“你俩说相声呢。” 我说:“睡觉吧你。” 这屋里逐渐静下来了,赵泯渐渐传出了鼾声。从小变大,由远及近,十分有规律,就像那火车,呜呜呜地开过来又开远了,过了会儿,呜呜呜又开一遍。我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他妈的让这小子睡身侧真是老子的失策啊! 右边儿传来了翻身的声音,过了会又翻了个声。 我压着嗓子呲了一声。过了会那边轻声道:“干嘛?” 我咧咧嘴:“是不是孤枕难眠睡不着啊。” 那头道:“怎么是孤枕难眠了,今儿不是三人行必有我师么。” 我了个草,这正儿八经的人开起车来,可以可以的啊,我这还没打算上高速呢。不对,他这人向来黄腔一阵阵,怎么就正儿八经了。我对他的见解是有什么误会。 “哎,你别告诉我你还有个发小叫张无忌。” “张无忌没有,成昆有。” “……偷人老婆的?” “放屁。是个和尚。”我差点儿声音就大了,恨铁不成钢,“我说你也是啊,光风霁月一人,往那一站多神气,多威风,小姑娘迷一片的。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好的啊。” 方大警官挺委屈的:“他妈的成昆就是偷人老婆的。我他娘知道你能有和尚朋友啊。” “嘿。文明点儿谢谢。” 我扯扯嘴角道:“就不许人看破红尘怎么了。” “行行你厉害。连大金鱼都被你找到了,有个和尚朋友怎么了。”方皓又好笑又好气,“那你是谁啊,你别是周芷若吧,赵泯成天和你作对。” 我正想怼他:“嘿怎么他妈……” “别吵。” 赵泯忽然一个翻身咕哝一声,吓地我僵在那,过了会又听他那小火车开起来了。这才把心放肚子里,骂道:“他妈的老子怎么说也得是张无忌,怎么到我这就成女的了。不过方大警官你要是周芷若倒是可以的。” “哟,那你不和赵敏是一对,我被你俩膈应是吧。” “不不不,那这样儿我就不要赵敏了,我改写剧本,我跟周芷若走。” “扯蛋吧你就。” “蛋不能扯,儿子还没生。” 这黑咕隆东的,半夜跑起火车来,还是挺爽的啊。关键越聊越他妈精神了。我这店我估计迟早要完,老板有一天没一天在的。扯半天皮,赵泯没醒,房里头还有人呢。 我就听见房里一声清咳,一道压得极低的嗓子传来:“二位,我这还有未成年。不止我耳力好,他耳力也挺好的。你让我怎么和他解释蛋不蛋啊。” 得了…… 人家长发话了。 我俩还是闭嘴吧。 第26章 鬼影黑虫(十三) 闹了大半夜,除了赵泯睡得神魂不知,估计梦里还抱了个大姑娘在啃。我和方皓愣是没合上眼过。我估计张子青张道长也醒着。后半夜阳台那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我腾地一下坐起身来,方皓翻身地比我还要快。 静悄悄坐了半晌,屋里只有赵泯打呼的声音。我想会不会是风吹的,又是一声响。这下没跑了,除非是妖蛾子,总之不能是风吹的了。 我轻喊了句:“张道长。” 张道长没应我。 我就想起身看看,结果被方皓按住。黑暗中就他那双眼珠子黑亮亮闪发闪发。他嘘一声,指给我看。我眯起眼睛往房内看去,忽然见一道黑影在阳台那一闪而过。没见过的人真的无法体会那种不知对面是人是鬼的心情的,总之我作为一个正常人,手软脚软,真的。 我捂住那颗差点没吓爆的小心肝,□□了一声:“这他娘的是啥……” 方皓似乎扭头看了我一眼:“那是张道长。” 他又道:“魄虫似乎来了。你听两点红在吵。” 确实有水声,哗哗很不安分。 我推了推赵泯,趁他嚷之前一把捂住他的口鼻。赵泯倒也反应快,本想说干啥呢,忽然察觉屋内氛围,推开我的手,自己捂住嘴,跪站了起来。这屋里有两点红和张子青坐镇,白日里尚且没什么问题,这大晚上应该也不致于有事。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就算魄虫杀了刘洪,这经书是怎么不翼而飞的。它又没翅膀。显然是有人拿的。 那又是谁不声不响能进屋来呢。 仿佛是印证我的话,锁地牢牢的门口那,传来咔嚓一声轻响。 “……” 我背后的汗刷的一层就下来了。 我们睡在大厅,门口距我们三个只有半个人高的距离,这里只有大门一个出口,房里的玻璃门是关着的,开了有魄虫,不开这屋没别的地儿好躲了。 方皓抓住我衣服的手握地死紧。赵泯那小子犹如惊弓之鸟,似乎碰一下就会弹起来。 我咽了口口水,平静了一下自己都能听见的心跳:“你说,张道长打得过他么。”我想开灯,但是灯的开关就在门边,门正在缓缓被人推开来,我他娘压根就没有勇气去开灯,简直是欲哭无泪。房门口忽然又多了一道黑影,张道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提着桃木剑严阵以待。 我真的该早点想到这个问题的。古越白天失败了,晚上肯定会亲自来啊!我回想了一下吃晚饭的时候我们几个的运势,方皓因为和我有了牵扯看不太清,张子青道行太高看不透,小张章看不出,赵泯那小子就桃花旺了些。妈的只有一个赵泯能看! 不过赵泯和我们在一起,他既然不露凶相,我们应该也没事吧。爷爷向来说我运气好,黎明天下,泽披万物,起名就是这样起的。我黎泽向来吉人天相,遇险化夷。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我在那嘀咕,方皓问我:“你怎么就运气好了。” 卦师_37 我头也不抬道:“经常中再来一瓶。” 方皓:“……” 赵泯松开手:“某种程度这运气确实好。”说完又紧紧捂住嘴。 大晚上黑咕隆东,门被人悄无声息推开来,真的是会吓死人的。方皓还好,感觉见习惯了这种场景,我和赵泯两个只能半蹲着缩在方警官身后。不是我胆小。正常反应。 风声忽然一起,我差点叫出声来,啪一声不知道是谁开了灯。屋内一片亮堂。我偷摸从方警官袖管中往门口看,那里站着一个不高不矮的人,衣着宽松掩盖了身形,脸遮在帽子里看不清真容。我瞄到赵泯在我旁边偷偷拿出手机想要拍照。就见张道长站前一步道:“古先生,久闻其名。今日终于到真人了。” 看来这个人确实就是古越。 古越的声音像被闷在钟里,沉甸甸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张家的小道士?我说今天我的宝贝们精神不好,原来是撞在你手里。你不好好修道,管闲事干什么。” 他说的一定是白天,但是白天那是撞在两点红尾巴里。不过我可不敢让他知道,万一被拎过去煮了可咋办。我记得白日里张子青没有说古越的年纪。听他叫张子青小道士,看来他年纪要大多了。只是身形看不出来。 张子青对古越似乎极为客气,也极为忌惮。他道:“贫道修的是人间道,滥杀这种事,自然要管的。古先生已经染了两条人命了,回头是岸吧。” 古越笑了两声,他信步走进屋来,我面前的方皓肌肉都绷紧了。 “我记得你有个师兄,修的是无情道。你张家内部不管好自己,还把手伸到外头来。你不让我沾人命,也可以。看到同道中人的份上,把经书交出来,我就放过你们。” 张子青说:“天玉觅龙书对你无用,你要它做什么?难道如古家,也要为别人卖命么。” “卖命?”古越负手想了想,居然一点也没有隐瞒,“倒不算。各取所需罢了。” 他笑了笑,看到张子青挽了个剑花,倒也没再进来了。我盯着就在他脚尖前的锁灵阵,心里狂叫差一点就差一点,你倒是再走一步。古越似有所感,低头看了看:“你这柄桃木剑,倒是很不错。不过这屋里……” 他左右看了一圈,道:“只有你尚可与我交上两手。你确定要动手?” “识相点,小朋友们。莫不是以为,靠一条尚未成龙的小鱼,就能令我的宝贝动弹不得了?”他半幅脸藏在帽中,只露出尖朽的下巴,一笑就露出尖利的牙。我心里顿时一惊,这老妖怪居然什么都知道。说着他伸伸手,似乎要做些什么,被张道长喝止了。 “慢着。”张子青道长道,“你所言是否属实。” 古越道:“我没兴趣杀人。” 张子青道:“好。” 说着从怀中掏出那本天玉觅龙经,一把扔给他。古越接住后,看也不看,往怀里一放。他一挥手,身后的阴影中刹时冲出不少黑影。这回我看的够清楚了,浑身绕黑雾,嗡声作响,块头诡异,这不是魄虫是什么? 我一惊,连藏起自己都忘记了:“你竟然耍诈!” “黎泽!” 方皓低吼一声往我面前一挡,然而古越还是注意到了我。 “黎泽?”他停下本来要走的步伐,回过身来。明明看不见他的眼睛,我却觉得他的视线像洞穿一样灼烧到了我。“你姓黎。”然后他笑了一声,“那就让我看看,姓黎的有多大本事。是你的卦术厉害,还是我的操纵术厉害。” 古越来时轻轻巧巧,走时亦如黑烟。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走的,一眨眼人就不见了。然而此刻也顾不上他,足有十多只魄虫朝我们扑了过来—————— 早前张道长为防此物,特地给我们每人备了一把桃木小剑。他说好木难寻,只能削小块,威力还是一样的,能造成一些伤害。这屋中有两点红护持,张道长布置的锁灵大阵。魄虫的威力被削了一半。不然只怕我们脑门上都已经开了洞。 两点红哗啦甩了半缸的水,魄虫的动作就又停顿了一下。这条鱼的作用真他娘大,我信了!张道长行动迅速,几个回身间,已将三四只魄虫斩于剑下。那虫遇上桃木剑就化成黑烟,半点也寻不到痕迹。方皓身手敏捷,一把推开我就把我身后的那只虫给毙了。我和赵泯只能四处乱挥,保住自己不被它撞上。 张章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跑了出来,张口一声大啸。那声犹如扑天猛浪,一下把我和赵泯震倒在地,屋中魄虫仿佛被定住身法一样,张子青见状,趁机一剑一个全数折尽。张章这才收了声。我耳中嗡嗡直响,愣愣坐着。直到楼上传来一句:“谁家熊孩子吵个屁啊!” 这才缓过神来。 东方天已发白。不知不觉间,一夜即将过去。 我五人坐着,我给他们每人泡了杯茶,这才慢慢回过气来。一回过气我就生气:“这老头子不守信用啊。他不说了不动手么。” 张子青道:“他没亲自动手。” 我立时焉了,这他妈也算。 我还是在巫衍见过这阵仗的,赵泯可是头回见,他连在钱老板床下都没见着那镜子,昨夜一吓,魂都差点没了。捧着热水啜了老半天,才道:“那书就这样给他了?” 对啊。那要是给他没关系,我干啥要捧回家啊,我直接给人放一地方让他自己取好了。我立马扭头看张道长,咱们这是白遭罪啊。 张子青顺着胡子,呵呵笑道:“不急。不急。那经书是残卷,他要了没什么用。” 方皓锁紧了眉头:“张道长,照你所说,他手上不知有多少本。又不知道还需要多少本。那岂不是还要有人遭殃么。我们要怎么抓住他?” “抓他没用。你也抓不了。抓了也得跑。” “那怎么办?” 我按住方皓肩头:“你别急。张道长肯定有他的道理。” 张子青嗯一声,说:“找出他背后的人才是要紧事。” 我这时也找回了思路,道:“古越丝毫不介意承认自己为他人所使。看来他对他的雇主并没有多少情谊在里面,估计也不是真心为他做事的。” 张子青赞同道:“小黎说的是。古家人天生心高气傲,古越既然有野心想夺家主之位,又怎么会甘心屈居人下呢。他说各取所需,我以为很是。那么对他来说,只要完成任务交差,就可以了。至于东西真假,他是不在意的。天玉觅龙经,对他也确实无用。我想他不会为了一个所谓的雇主,却和同道中人为敌。” 赵泯咬着杯沿道:“这可说不准。我看他就是那种当面一刀,背后再一刀的人。” 第27章 鬼影黑虫(十四) 我觉得赵泯说得很在理。你看古老头明明说了不追究,拿到东西就翻脸不认人,要给我们绊子使。这种人根本不能信吧。和你说着话转身就一刀,可能怕你不死还补一记。就他那种吊炸天的态度,那个所谓的雇主,要是惹他不高兴,脑袋不还是悬在脖子上的事。 我和赵泯在那边你一句我一句,你点个头我深以为然。方皓却抓住了张道长一句话:“张道长的意思,你给古越的东西,是假的?” 我霎时就傻眼了。谁知张子青还笑呵呵说:“正是。正是。” “古越拿了书,肯定是去交差。”他看向我,道,“麻烦小黎师父测一卦,看他现在身在何处。这样,也好知道他幕后主使是谁。” “对呀。” 卦师_38 方皓眼神一亮。 赵泯嘀咕了一句:“擒贼先擒王,捉奸要成双。” 这就,这就有些难办。我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张道长,又看了看满怀期待的方皓。这小事我还能测个字,算一卦。放古越身上,我怎么测。从何测起?卦不动不占。当时没有临时起卦,现在要测,难了,也不准了。我只能满怀歉意道:“对不住,我还没那水平。” 张道长有些小失望,但依然宽慰道:“无妨,无妨。” 气氛有些尴尬,我心中第一次懊恼自己水平不够。之前两次,都只觉得我在张子青、古越这种真正的大能人面前,犹如蚍蜉,感慨一下自己渺小。然而如今用到我,我却无能为力的时候,真的觉得自己没用。挫败感油然而生。 方皓沉默了一下,起身道:“那我还是回局里,仔细调查一下杨家人吧。” 也只能如此。 谁知他要走的时候,张章却忽然跑进来,抓住方皓的手往我手上带,说:“大哥。” 我被他这一声叫的有些懵,张章心性小,却敏感。我以为他是觉得我俩吵架,抽出手,摸了摸小孩儿的脑瓜子道:“没吵架,没吵架。” 然而张章坚持不懈把方皓手递给我,说:“大哥。” 他怎么突然转性叫我大哥了? 张子青眼睛一亮,道:“张章是让你给方皓算一卦。” “既然是方皓的案子,给他起卦,也行得通。” 我坐着,方皓站着。闻言他看向我,我俩的手还拉在一起,时间久了还出了汗。他虽然平时一直开黄腔,为人既正经又不正经,但我一直觉得他那颗心是红的,泽被天下,说的应该是他才对。我是个小市民,没有他那样的情怀。 他们信任我,我总该试一试。 “这样吧。”我说,“寻常测字或许不准。既然是随心起卦,那我们换种方法。” 赵泯道:“哥,你想干啥呀?” 我解下乾隆通宝,拉住方皓的手站起来,道:“卦梦。” 所谓卦梦,是根据卦师心中所感,于梦中起无形卦,从而对所求的事进行预测的一种方式。这个与其说看卦师水平,倒不说看他灵性如何。通常像我家老爷子那样的,也不怎么用这个,一是没人求到这程度,二是他老人家随随便便就着个花草都他妈能起卦,用不着。我如此不自量力,实在是只能靠这博上一博。 前两回遇事于梦中有感,加之张道长才说了我灵性足,事到如今就当他是说真话罢。 本事不行,运气来凑。 张子青道长把窗帘拉了,隔绝了两点红直愣愣的注视,贴心地问我俩还要不要准备些什么。我说不用,有个躺的地方就行了。实在不行坐着也可以。赵泯道那可别,床不就在这么。两个大人一个小孩走了出去,还把门带上了。出去前我还听到张章问:“大哥二哥要干什么?” 赵泯贱兮兮地笑:“睡觉。小孩不用知道。” 妈的等老子出来再收拾你。 我和方皓坐在床沿,互相看了一眼,忽然有些尴尬。 方皓没动,道:“一定要牵着手吗?” 我说:“我本事差,求保险,这样更有用点。” 他又问:“一定要我也躺吗?” “你可以选择拉着手看我睡。”我已经躺好了,睁开眼扭头望向方警官,“我不介意。” 方警官沉默了一下,默默往床上爬:“过去点,太挤了。” 还不如两个人都眼不见为净,是吧,老子还是在所有的方法中选了最明智的! 我心里背了一遍明镜亦无台,尽量忽视手心相贴的热感和汗意,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乾坤通宝被握在我俩手心,微微发烫。 我尚在读书时代时,交过一个女朋友,是我追的人家,女生温柔又漂亮,但那时我们都比较青涩,放不太开。那时图书馆前面的湖里长满了荷花,晚风微熏,我俩走在那散步,她就主动拉了我的手。我当时也很紧张,只觉得女生的手又软又小,不敢用力。 现如今这手和我一般大,掌心有薄茧,又不温柔又不软,我却又觉得心口跳得有些快了。 我问方皓:“你求什么?” 方皓开口道:“我求一个真相。让死去的人瞑目。找出幕后黑手。” 好。 我在心中道,一朝乾坤起,单手分经纶,借我些气运,帮他答疑解惑吧。 这个梦境有些灰暗。 看环境是在碧琅市,周围都是沉沉浮浮的雾气,带着灰黑。 我顺势往前走了会,才觉得眼前的景物熟悉起来了,这是钱老板在的那个小区。怎么会到这来了?梦中走路像生了风,只几个眨眼,我就进了小区内。乾坤通宝指点我来这里做什么,是因为那面和天玉觅龙经一起寄来的镜子吗? 身后传来嘀嘀两声。我迅速回身。是一辆黑色的车。虽然它撞不到我,我还是本能往边上躲了一下。梦里出现的东西通常有寓意,我迈步就跟着那车走了过去。 这个梦比起先前在巫衍那个,可清晰的多。 车在地下车库徐徐停好,半天没人下。我心思一动,下一秒就贴到了车窗口,这瞬移刺激的,吓地老子差点都不会呼吸了。太有实感。 这车里果然坐着熟人。 副驾的人一身宽松衣衫,帽子依然遮了他大半幅面孔。驾驶室的人年纪轻轻,约莫四十多,戴着幅金丝眼镜,文质彬彬。我似乎在哪见过。 眼镜男说:“东西呢。” 古越从怀里掏出那卷经书,眼镜男眼一亮,面上是按捺住的激动,故作淡定说:“这是最后一本了吧。” 古越不答话,只说:“你答应我的呢?” 眼镜男道:“答应给你的,自然会给你。急什么。”说着他就要动手从古越手中拿过那本天玉觅龙经。 “你想耍我。”古老头声音忽然变的很低沉。 我看的很起劲。就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古老头说眼镜男在耍他。下一秒眼镜男神色忽然变得惊恐,他的右胳膊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抬了起来,五指一松,一柄匕首掉了下来,发出闷声一响。我顿时恍然,原来他想趁拿书的时候,给古老头来上一刀。 卦师_39 古老头发出桀桀的笑声,我看不到他的眼,只看到他干瘪的下巴一抖一抖。 “老夫不喜欢背叛。” 眼镜男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我正心中惊讶,余光就见古老头抬头望向我:“也不喜欢被人听墙角。黎家小娃娃。” 妈的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我背后一凉,撒腿就跑。身后传来尖利的啸声,在地下回转显得格外凄厉。我不敢回头看,心里砰砰直跳,只觉得背后危机四伏。知道这是个梦,却怎么都醒不过来,只能在梦中疲于逃命。耳畔皆是风声,周围的景物飞快退去。忽然一声龙啸,我抬头望去,云端中一条金色的尾巴若隐若现。 跑着跑着似乎出了碧琅,来到一处不知什么地方,像是工地的楼顶,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一看魂都差点吓飞了,一排的古越朝我走来。他的手又干又瘦,嘴里发出怪异的笑声。甩自己好几巴掌都走不出这个梦境,身后的人飞扑过来,我没有办法,只能往下一跳—— 失重感如期而至,水泥地就在眼前,我窒住呼吸,就在着地间左手被人大力一扯。 然后脸上一痛。 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床。安静的环境中,我一脖子的汗。等我慢慢回过神来,我才呼了一口气,想抽手给自己抹把脸,才发现左手还被握地死紧。原来最后那一下是方皓拉我的,如果他不拉我,不知道会怎样。 奇怪了,为什么在我的梦中,古越还这么吊。妈的老子这么怕他吗? 我动动脖子道:“方警官。” “啊?” “你刚才打了我一巴掌是吧。” “……咳。” 随后我与他坐在那交流梦境。 当然我不知道方皓做不做梦,就让他先说。他迟疑了很久,我说你再不坦诚相告,回头我比对下来出了差错,就不是我的责任了。方警官这才妥协。他支吾半天,一拍大腿道:“挺怪的。就是我和你在湖边散步,然后你要摔到湖里去了。我情急之下拉了你一把。把自己拉醒了。发现你魇在梦里,这才喊醒你。” “……”我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他妈的你拍的是我的大腿!” 我忍着火辣辣的疼意,其实有点心虚,这湖里开满了荷花,还在那散步,这不是睡觉之前我心里回忆的往事嘛。怎么跑到他梦里去了。虽然说我是明镜有台,方警官不至于菩提有树吧?还是说这两个人一起做的卦梦,能互相窥探对方念头的。 第28章 鬼影黑虫(十五) 等我俩收拾好自己推开门,外面的人三缺一在玩牌。 撩着衣服露出半个白肚皮的赵泯。 解了扣子大叉着腿的张道长。 跪坐在椅子上一脸纯真无邪的小张同学。 我:“……你们很闲啊。” 张子青道长瞬间笑开了花,两撇胡子一抖一抖,扔下牌站起身道:“你们醒啦。” 赵泯眨眨眼:“要红糖水吗?” 我说滚犊子,大事为重,就把梦中所见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张道长。 张子青还没说话,方皓就先问我:“你说那个男人戴了幅金丝眼镜?”他掏出手机,翻了半天给我看一张照片,“是这个人吗?” 我一看,还真是。“这人你认识?” 方皓的表情很不好看,他站起身,说要打个电话。赵泯眨眨眼,看着在阳台打电话的方皓,偷偷问我:“方警官心情不好吗?” 我说我也不知道。 过了会,方皓收了电话走进来说他要回局里。然后看向我:“你和我一起去吧。” 我说:“我能去?” “一起去吧。”方皓叹了口气,“反正你也见过。” 上了车方皓却说往小区那开,我说你不是说要回局里吗?方皓道,慢点回吧,你说你梦到古越对那男人下手,我怕出事。到时候死都死了,回局里有没什么用,还是先去小区看下现场吧。我心中就有了不大好的预感,干笑道:“可能我梦不准。” 可是方皓却没笑。 熟悉的门卫,熟悉的地下停车场,熟悉的车。但车没停在梦里那个位置,车里也没人,我松了口气。方皓似乎认识是哪栋楼,径直带我们上楼,只是敲半天门,门没开。他打电话给门卫问这屋人有没有出去过,门卫还不乐意说。方皓直接就亮了证件,门卫这才给他调了录像,说昨天人回来后就没走过。我们一听,就觉得要坏事。 赵泯去找门卫拿钥匙,回来后一开门,就知道来晚了。 这屋子布局和钱老板那间差不多,一大套,不是两层的。屋主闭目靠坐在沙发上,如果不是他脖间一个血洞,都仿佛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方皓看向张子青,张道长点头道:“是古越干的。” 知道是谁干的,偏偏逮不住。方皓在车上时和我聊表说了一些,这男人身份比较尴尬。我也想起来,那次在方皓办公室闲逛的时候,在他们墙面上见过这男人的照片,叫林森。年纪虽轻,位子还不低。没想到再见他是在这种情况下。 照我卦中所显示,古越和林森的关系非比寻常,这案子估计要请示一下。方皓去给姜明望打电话了。我走到林森面前,注意到他桌子上的文件袋。想了想,拿衣服包住,把东西倒了出来,是一些文件,照片,还有一个录音笔。 照片上有何东,有刘洪,还有朱豪,还有我。我惊讶了一下。我当时似乎是在和奶茶店和小王聊天,我忘记那是哪一天了。方皓拿过我手里的照片,又重新放起来。 赵泯道:“这个人要那什么经干什么,还杀了这么多人。” 张子青说:“人是古越杀的。他可能只是让古越帮他收集经卷。只是古越任性妄为,令林森也想不到吧。” 我想不明白:“那杨蕊和他有什么关系?” 方皓终于开口了:“他和何东,是利益关系。林森有贪污行为,原本姜局长也暗中接到上面的命令,搜集他的一些证据。何东或许是和林森提过老婆的事情,林森平时收他不少好处,就给他提了这么个建议。本来结束了,没想到被人翻查。” 他看了下我。我摸了摸鼻子。 张子青又道:“而且这件事,他应该是没有和古越说过的。古越也不知道杨家居然也有人修习道术,不依不饶,令何东差点把事情说出来。因此何东才会莫名疯了吧。” 我想到梦里林森想要结果了古越,没想到反被捅了一刀。 赵泯躲地远远的说:“很正常啊。林森没想到死这么多人,事情闹大不好收拾,你也说他以为古越手上是最后一本经书吧。如果古越死了,他又能把东西拿到手,又能把这些案子推给古越当背锅人。一举两得,搞不好还能升个职。” 卦师_40 谁知道狼子野心,一招不成反被咬。最后死在古越手里。 我说:“这算是你们内部的事了吧,你要怎么办?” 方皓收拾着东西道:“秉公处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楼下有警笛声传来,在警方过来之前,我和张道长他们先走了,免得徒留人怀疑。既然人证物证都在,剩下的事就是方皓他们擅长的,比我们这些外行专业多了。 我们躲在远处树荫下,看着警方进进出出。我不由得感慨:“没想到绕半天,绕出这么个结果。早知道如果我早做个卦梦,是不是还能少死两个人。” 张子青哎了一声,道:“早你也不知道是古越下的手。他梦里都能堪破你,可见修为大大在你我之上,这梦不过是他有意让你知道罢了。卦由心生,不动不占。机关都能算尽,那小黎师父你,可不就成了天意。” 我摸摸鼻子,也是。 想不到最后能破这案子,还是因为古越推了一波,这些物证摆明了就是他有意让我们拿到的。古越为什么会突然放弃林森,就因为林森要害他吗?他和林森的交易是什么呢?他现在是离开了碧琅,还是躲在暗中偷窥我们。又是谁把那书给我的。 虽然刘洪一案看似找到了幕后之人,却令人觉得心有不甘。 事后,张道长带着张章要起程回巫衍。他走之前,把那本真的天玉觅龙经还给了我。我并不是很想要,张子青却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不要,还得回到你手里。” 我拿着那本可能沾了人命的籍册,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林森的案子,方皓忙了要有一个多月,因为这中间关系错综复杂,主要还是姜明望出面要摆平中间的门门道道,他和钱博还差点干了一架,当然是因为钱博质疑方皓为什么他会比他们先到案发现场。 要断定一个案子,必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定下来的。而且这案子若要据实以告,影响面比较大。但他们怎么处理,就和我这个小市民搭不上关系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卖我的奶茶。空了就给家里打打电话。老爷子旅游回来,精神矍铄,还抽空问我这鱼好不好。我看了下两点红,精神的很。问他这鱼是从哪搞来的,他却咬死不松口,就是不说。 中间抽空给赵泯看了两套房,倒不是卖的,是人家家里有点小问题,请我去帮忙。现在建筑不像以前,大的框框都是给你规范好了的,一个小区里,估计也就那么一两套方位不好,需要调整一下吧。方位上摆点东西挡挡,也就好了,问题不大。 这种事一般也不会对外宣传,当事人忌讳,我对外还是称胡师父,倒也没人拆穿。有天赵泯偷偷告诉我,说那是因为他说了,胡乱宣传胡师父对人不好。涉及到这些个方面的,你想把人嘴撬开,都撬不开。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说就你脑袋灵光。 林森的名字逐渐被人忘记,古越也不曾出现。寻常的日子一过,我都快忘记古越这老头子给我带来的阴影了。直到那一天我回家,门卫给了我一个快递。 我看上面写了永泽县平乐村,是我从老家那寄来的。寻思着可能是老爷子给我的东西。打开先看到了一封信,嘿,还挺别致。 结果一看,心先凉了半截。 黎家娃娃: 我不说,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谁。老夫送你的人情,你还满意吗? 好好练你的卦术,我们会再见的。 没有署名,但我看这调调就知道是谁。把下面的包装拆了一看,里面大大方方躺了两本天玉觅龙经。怪不得之前在林森家里怎么都找不到,当时我就说肯定是被古越带走了。他现在寄还给我,是什么意思? 张子青道长说过,天玉觅龙经,一共有六册。算上现在寄来的两本,我手里有三本。之前就提过,我记得我似乎是在老家的箱底见过这个模样的书的。打电话问老爷子,他居然又不在,好气啊。看来只能回家去找找了。 我严重怀疑老爷子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他就是不告诉我。 正好逢到学校放暑假,小王要回家过暑假,我店里生意冷清,就想干脆趁这当口,把店面关了,然后回趟老家。耽搁不了几天。 我打电话给赵泯。他以为我要问他钱老板的事儿,这不是之前让他找钱老板,问他那镜子怎么回事么,后来事情一多一乱,加上林森又死了,就一直没问。 “不好意思黎哥,要不我现在给你约他吧。” 我连忙说:“不是这件事。你什么时候有空来下我家,我把两点红托付给你。” “咋了,你要上前线呐。” “我回趟家。十来天估计要有的。没人照料鱼。” 赵泯道:“我也要去!” 我说:“去什么去,你去了我鱼怎么办!” “不还有方哥么。” 我说:“你方哥他不得上班啊。就他那天天睡办公室的样儿。” 赵泯道:“那我也得,得……我夜夜笙歌!” “那麻烦你笙歌时抽空给两点红换个水成么。” 他在那嘀咕:“你这也太差别待遇了。” 叽哩咕噜半天,最后还是说等下过来接我的小宝贝。我都笑了,拨了下水说:“听见没,你赵哥哥叫你小宝贝呢。” 两点红吐了串泡泡。我瞅着它那脑门上两点啥变化没有。心说别是给我养坏了。 第29章 天玉觅龙(一) 赵泯没来,倒是来了个稀客。 我一开门,惊讶道:“方大警官,你怎么来了。” 他瞅了瞅我身后的行李箱:“去哪儿?” 我说我回家。 他噢一声:“行,那先让我补个觉。” 不是我说,您老每回跑我这来都睡觉。我这可不是旅馆。你自己家那床不比我这舒服多了么。 方皓的解释是,自己家长久没人呆,没人气,睡我这小地方,比较容易睡着。 我:“……地方小还真是委屈了您。” 我要赶他走,因为等过会赵泯过来,把两点红接走后,我就要准备出门了。结果方皓直接给姜明望打了个电话:“老姜,我要调休半个月,我加班时间够的吧。” 我听见那头姜明望声音道:“你去干嘛?这卷宗还……” 卦师_41 方皓说:“钱博不是看我不顺眼么。我不想和他吵架,清净一会散散心。” 姜明望道:“那你打算去哪儿。” 方皓看了我一眼,捂住话筒说:“我去和小黎同志联络感情呀。” 那头立刻道:“可以可以,算你特别任务。” 我:“……” 你这手机外放功能可以的。还有你捂着话筒有屁用,当我聋吗听不见!我严重怀疑姜明望这块老生姜对于同志之间的联络感情是不是有什么革命性的误解。 我说:“方警官,我回家你跟来干嘛啊。又没有案子。” 他反问我:“那你回去干啥?” “……找天玉觅龙经。” “那不就得了。”他一拍手,指着我说,“是不是。看,这不也是个案子么。你早说我连调休都不必了。直接算我上班时间啊。” 我十分无语。 结果赵泯过来后,知道方皓和我一起回家,瞪大了眼睛,他刚想要控诉为什么我作为一个老家出来的发小不能和你一起走要在这养鱼,就被我捂住嘴带到了一边去。我严肃地和他阐述了这古越的危险性和后续案件的跟进进度:“同志,两点红可帮了我们不少忙。我们上前线,你在后方照顾好这条宝贝疙瘩,有没有问题。” 赵泯迟疑半天:“没,没问题?” 好样的。我拍拍他肩,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赞。这才是好兄弟。 “还有啊。我虽然人不在,但是你可以帮我问问钱老板,白小姐是谁啊。”当初钱夫人认识了这位白小姐,引为知己。我对这位来历不明的白小姐还是很好奇的。我的预感通常很准,说不定当初把天玉觅龙经寄给我的事,和她少不了干系。 赵泯拍胸脯:“和妹子打交道我在行。” 我们现在正等在方皓楼下,等他收拾行李。他拎了箱子下来,见赵泯兴高采烈,还问我:“他怎么了,刚才不还要死要活的么。” 我说:“没事。有朵小桃花。” 方警官看了眼赵泯,又看了眼我,似笑非笑:“不是你又坑了他什么?” “没有。”我严肃发誓。 就是这桃花太小了,还是个花骨朵而已。 “那黎师父帮我看看,我有没有桃花。” 嗯? 我侧过头,在方皓脸上左瞧右看,指了指:“左边写着正气,右边写着凛然。” “脑门俩字,光棍。” 我拍拍他的肩膀,同情道:“注孤生了吧就。” 方警官一下就黑了脸,一脚踹来说滚。还好我躲的及时。这人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那一脚挨实了可不得了。不过谁让方警官那棵桃花树像是冬天里的寒雪,冰霜似地冻在那,别说花骨朵,连个绿叶子也没呢。我可从来不说瞎话。 永泽县离碧琅车程两个小时,县城是我家两位大人住的地方,要回老家还得半小时车程。我寻思着很久没回家,先买点东西,在家里住一晚上。隔天再走。免得我娘念叨,说儿大不中留,难得回来还不先着家。 方警官拎着箱子站我旁边,听我这样说后问我:“我要买点什么?” 我说你别买了,不用客气。他说那不成,头回上门。结果虽然我再三阻拦,他还是很客气地买了一堆水果和营养品。等我敲门时,是我妈开的。 我妈事先不知道我回来,乍一见我,老惊喜了。 我说:“妈,你再高兴,也得让我俩先进去是吧。” 方皓在边儿上很乖巧叫了声:“阿姨好。” 我妈视线在我身上他身上我手上他手上逡巡了半天,还是先让我俩进来了。她叫我爸出来,然后试探问我:“这是……” 我说:“是我一个朋友。” 方皓又和我爹问了声好。 我爹倒没像我妈一样瞧我俩半天,客客气气把人招呼到客厅去了,还让我妈去倒茶。我本来也想跟过去坐,结果被我妈给拎到了厨房说给她帮忙。 我说:“为什么人家过来就坐等茶,我还得给他倒啊。” 我妈说:“这不是你家呀。” 她拐着弯儿问我方皓是谁,做什么的,怎么认识的,没听过这一号人。我一一和她解释,人家是警察,爷爷见过的。以前是没觉得有必要提。 果然她一听是警察就心里打鼓,说你怎么认识这个职业的,你是犯事了还是人家犯你了。 我哭笑不得,又说了好一通,当然没把真相说出来。只说赵泯你认识吧,她说认识,那个赵家的小兔崽子。我说就是他的朋友,才认识的。我妈这才消停。我松口气,心想回头给赵泯通个气,别过年回来给说岔了。 过了会茶沏好了,我渴了先倒一杯喝。结果我妈问我一句话,差点没让我呛死。 “他不是那个,是普通朋友对吧。” 我咳半天,咬牙道:“你想什么呢!” 我妈给我拍着背,一脸理所当然:“谁知道啊。那我之前说让你回来带女朋友。结果你带了个帅小伙。还手里拎满了东西。开门就是阿姨好。我能不多想嘛。” 我他,不行,不能说脏话。我真是无语了。“人不叫你阿姨好还叫你姐姐好啊!妈你是想要儿媳妇想疯了吧!” “我一时想偏了而已呀。”我妈狐疑道,“你脸红什么啦。” “我那是呛的!”我汗都快出来了,赶紧把我这位太后给推出去。 我先开始还以为陌生朋友到家里,可能会比较尴尬,需要我去调和一下。结果没想到方皓和我爸聊的叫一个如鱼得水,相见恨晚。他见识广,又一表人才,关键职业优势特别博人好感,别说我爸喜欢这种正儿八经的年轻人,我妈更是心疼他工作辛苦。 搞了半天我倒像是来家里做客的。 一边听一边在那吐槽,爸你是不知道方警官车速快的哦,不敢想象哦。 卦师_42 晚饭十分丰盛,我简直泪流成河,几百年吃过这么丰富的家常菜了。洗碗时我妈还拉着我问,说这么优秀的小伙子有没有对象了,要不要介绍之类的。我说你可别,人家头回来,千万别问他这些。太后说我当然不会当面提了。 等晚上睡觉,躺我边儿上的方警官才舒了口气,说:“黎泽,你爸妈真热情。” 还好还好,一般一般。 第二天我和我妈说要去乡下,她说家里没人在,你去干嘛。我说我带方警官做做村民调查,上基层访问一下。她立马说,哦哟辛苦的。又叮嘱了半天,这才出得门来。 永泽是个属于碧琅的县城,下头大镇小村不计其数。从永泽市中心去平乐村打车半小时,我寻思着不一定立马找着东西,估计还要呆两天才回,除了带了条老家钥匙,还带了点换洗衣服。我妈说俩老人被二伯接去避暑了,我要是早回两天,就能见着人。 都说山路九拐十八弯,水路同理。这出租车一路开过来,到处是河道。每家门前都有个池塘。我看方皓大爷一样倚在靠背上,窗子阳城吹进来的风把他的额发吹得乱糟糟的。问:“方警官老家哪里人啊?听口音不像是本地的。” 方皓回过头道:“我普通话那么标准,你还能听出口音?”然后又故作伤心,“哎,想不到认识这么久,上次你不知道我工作地点在哪,现在还要问我老家在哪。我们这兄弟,哎,真是白做了。” 他长吁短叹,搞得我寒毛直竖,连出租车的司机都在后视镜里多看了我两眼。 得,祖宗。你真应该去念戏剧学院。我服了,干脆不问了。 半小时过的很快,我和司机留了电话,说如果出来,还找他来接。司机满口答应,又说,就是这价钱,你也知道,这里太偏了,过来要好久的。我说什么都好谈。 等那司机走了,方皓才说:“黎老板这么有钱的,什么都好商量。” 我说你一看就是城里长大的孩子。来来来,放眼四周,出村要多久你知道不。出了村到了镇上,你也找不着一辆出租车,三轮车还凑和。 现如今年轻人基本上都在外面工作,村子里留着的大多是老一辈的人,和一些过暑假被送来让父母照看俩月的孩子。就因为人少,所以来一辆车,或者来一些人,就会在注目礼中一路前进。他们的视线会从老远就盯着你,直到看不见,然后才在那说,刚才那是谁家的谁。 第30章 天玉觅龙(二) 我小时候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呆到我上学为止。是以这一村老小都认识我。见了我,我还先打招呼:“董家婶婶好。李伯伯,张家叔叔!” 然后他们就一个个:“小泽回来了啊。” 有隔壁村来串门不认识的,就问谁啊谁啊,他们就说:“老黎家的那个小孙子。” 不认识我正常,但说到黎天启大家就都认识了。哦哦,黎师父家的。 我保持着的笑容都快僵了。 周家奶奶说:“你爷爷不在呀。” 我说:“我回家来看看,打扫下卫生。” 他们笑着点头:“哦好的好的。”然后一个个盯着方皓不放,开始了新一轮讨论。 我们家就在爷爷家隔壁,当初儿子们成家立业时,老爷子分的房比较近。 我掏出钥匙开了铁门,推门进去,屋里是被整理过的,特别干净。方皓左右打量了一圈,站着没动:“不像是很久不住人的样子。” 我说:“肯定是老人打扫的。”然后把沙发上掸了掸让他坐,他才坐了。 年初时家里搞了搞装修,把老旧的东西扔了,房顶修了,屋面重新漆了。这才添了些电器,不然就是你能想象到的,最古老的状态,泥面砖墙,房顶还漏水。冰箱的电插着,里面还放着些菜,应该是给两个老人吃的。我把杯盏洗了,从冰箱里翻了点茶叶出来,闻了闻好的,将就着泡了点茶水。 端着茶过去时,顺着方皓的视线,看到了一个碗柜。这碗柜要有七十多年了,老爷子舍不得扔,就在那儿放着,在屋中显得特别突兀。 喝了会茶,我说你坐着,我去把东西找找。 方皓说:“我帮你吧。” 我想想也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可惜爷爷电话打不着,这老爷子总是关键时刻寻不到人。要不然问他一下,也不用我像个瞎子一个满屋乱翻。 我把老柜子翻了一遍,除了老虫啃过的痕迹,见不着别的。方皓道:“你确定你看过?” 我说我确定。我先前是不确定的。但出门前给自己占了一卦,寻物于东北可得,永泽县不就在碧琅的东北方么。方皓道:“我老觉着可能让老虫啃了。” “应该不会吧。”我整个人都要钻到柜子里去了。“古越这么费尽心思要的东西,我爷爷能不知道这是什么?他应该会好好保存。” 方皓这个时候听了是有些疑惑的,他想说你爷爷关古越什么事。但他忍住了没有问,只提醒我说:“既然黎老爷子会好好保存,肯定不会随便堆在这里吧。有没有别的箱子。放贵重物品那种。” 他这下倒点醒了我。 放贵重物品?对啊,如果是珍贵的东西,我在收着一堆废品的地方干什么。我想了想,去他床底下拖出一口箱子。这箱子够老。上面积了沉年的灰,都看不出本色。 “这是我奶奶放嫁装的箱子。” 方皓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小时候捉迷藏,床底钻习惯了。那时这箱子还算干净。小孩子么,总是想开些新鲜玩意儿的。这种老锁好开。我几下就给扭开了。为此还挨了一顿揍。” 这灰简直让人无从下手,我拿清水沾湿了毛巾擦了好多遍,才显出它的原色。虽然我也不确定,这里面会不会有我要的东西,但这是我唯一知道老爷子会放贵重品的地方了。 “是不是因为这箱子珍贵。” “想多了,只是因为他懒。” 方皓:“……” 我拈了拈那时换的大锁,这锁不好开。忽然想到一个地方,走到灶边,在墙洞里扒拉了两下,果然翻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放满了钥匙。看吧,就说他懒。我把盒子拿回去,挑长得像的靠谱的,一条条试过去。果然有一条能开这箱子。 方皓已经无语了,他感慨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爷孙俩。” “那就别形容了。用心去感受。” 我头也不抬的,把箱子打开。里面樟脑的味道扑鼻而来。这里放了些金器首饰,还有件大红嫁衣。我没敢大力碰它。轻轻把衣角掀开,看看下面还有什么。一本卷着页的册子赫然在我面前。方皓拍着我肩道:“有了。” 我小心翼翼把这册子拿出来,上面果然写着天玉觅龙经几个熟悉的字。 方皓说:“难道这经书是你奶奶的嫁装么?” 我说不知道啊,我这私拿嫁装,回头估计得挨揍。既然很顺利就找到了东西,我便想着要不就直接回去吧。方皓却按住我肩头,我看他视线盯着那本书,道:“张子青给你瞧的时候,你也不是没瞧见。这又没少个字,也没多幅画。怎么就稀罕的挪不开眼了。” 卦师_43 方皓瞪我一眼说:“你没觉着这书太干净了吗?” “干净怎么了,干净省得我吃灰。” 方警官摇摇头:“张道长给你看的那一册很旧。方才箱子上的落灰,我看有些不自然。” 不自然,便是被人动过的迹象了。 我一听,是啊。刚才把书拿了就没注意,这会儿听方警官一分析,把那天玉觅龙经翻开一瞧,嘿,居然是个空本!哗拉拉一抖,里头飘下张纸来。 我捡起来看了下,刚硬遒劲,是老爷子的手笔。 他说:乖孙,东西我就拿走了,你别来问我要。你爷爷我料事如神,想不让你见,自然是很方便的。我虽然不知道你会遇到什么事而来取经,但是,便在此处,聊表与你说一下你想取的这本经书。这天玉觅龙经,是风水一脉的秘书,一共六册,我手里的是最后一册。 我与方皓对视一眼,接着读下去。 唐时有杨筠松先生所著的天玉经,因战乱失传许久,其中难解部分经过破译后,对江西风水影响颇深,江西风水以玄空卦理为基础,这便涉及到了卦术。此后大约在清初,民间有人托名为杨家后人,重新编写了一本秘书,着重加强了卦理部分。这本书就是天玉觅龙经,因为是糅杂天玉经的关系,冠以天玉二字以表敬意。 清代以后,战争绵延近百年,乱世出英豪,也出莽夫奇人。用各种奇术于江湖混迹的人,不在少数。传闻能学到这六本书的人,便能通阴阳,驭鬼神,一眼望尽龙山水,权势在左金银在右,是为大能人了。便有许多人,觊觎这套风水经。几经战乱争夺,此书流落于各处。我年轻时,曾四处游历,侥幸获得独本。都说我算卦精,与此书,也不无关系。 是非之物,便会引起是非之事。 你出生时,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我给你提名黎泽,便是希望,黎明天下,泽被万物。这口彩有些大,但也是爷爷我的一种寄托。风水古术,原就该顺势改坎,为人们更好的生活服务,却不是用来聚众敛财,踏着别人的命运去实现自己的目的。幼年时,我帮你推过一轮,得出你命中与风水一事,纠缠颇深。我本不欲叫你参与,便不授你推卦之法,却又忧心日后若你当真遇到坎坷会无所适从,就又教你一些。如今想来,我所行十分矛盾。可见即便推演之术再精准,也还是会关心则乱。 若你今日瞧到此信,此坎便再无可避,唯有迎难而上,方能解决。我黎家子孙,必然是不寻常的。你若得到天玉觅龙经,可好好钻研其中道理。对你卦术一行,大有裨益。 记住,起卦从心起,才能断经纶。不可有违初心。 黎天启书。七月十九。 七月十九日,不就是今天?我翻出手机对了一眼,果然丝毫不差。两人静默片刻后,方皓才叹道:“老爷子真是料事如神。若张道长所说属实,当年他如何名噪一时,我就懂了。” 我虽然没有拿到天玉觅龙经,但却意外获得了更多的信息,远比我拿一本我看不懂的书,要来得收获良多。原来天玉觅龙经是这样来的,怪不得,古越想要,林森想要,或许,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人,想要这本经书。 “但古越却把它送给了你。” 我将纸折起来放到怀里,说:“你怎么知道他有没有自己备份。张道长说,古家擅长操纵术,于风水一脉,大约是隔行如隔山,此书对他或许有用,却更可能像是给牛弹琴。” 方皓道:“奇门遁术,如果在别有用心的人手中,当真危害一方。” 我点头同意道:“无知无的器物,便是双刃剑。端看如何使用了。” 好了,既然这里已经没有我要的东西了,留在此处也作无用功。我和方皓商量了一下,打算把屋里稍微整理下后,就离开去永泽。 便是在这时,门外的黄路上,传来喧嚣的声音。我二人循声出门,就见黄马路上一些人吵吵闹闹地往西边走来,还有哭声。方皓皱起眉头:“好像是有人出事了。” 第31章 天玉觅龙(三) 他一个警察对现场的直觉不是我等市民能比的。他说出事,那必然是有事。西边来了些看热闹的村民,还有人匆匆忙忙从东边跑来。 我几步蹿上前,抓住其中一个问:“那边怎么了?” 这人住河西,因为走路体态的关系,村里人叫他“老母鸡”,实际姓黄。黄鸡,估且便叫他黄□□,他名字叫什么,我也不清楚。村里人对于八卦热闹,像来是乐衷的。 老黄眉飞色舞说:“孙家儿子给车撞了。” “孙家,孙老五家吗?” “还哪个孙家,就是他家。” “哦哟,那要叫人赔钱了。” “人死没啊。” 老黄道:“哎哎,你们看热闹,去前面看。我要去找赤脚黎师父。” 找我老爷子?我随口说:“他不在,你不知道么。” 老黄看了我一眼:“你是?” 旁边人帮我答腔说:“这是老黎家的小孙子。”又催促,“你找老黎干啥。” 既然我爷爷不在,老黄也就不着急,徐徐将事情道来。你猜孙家儿子这车怎么撞的,原来还是他自己惹的。孙老五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做生意,二儿子帮大哥做生意,小儿子,专门给他惹祸。孩子当中总是最小那个比较得宠,孙家祖上有些积业,自家两个哥哥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这孙家明,就不学无术混吃等死,见人是鼻孔对人,走路是负着双手。 这不,一直横,就横出麻烦来了。 早上他去镇上溜达,大清早没什么人,他沿着马路在压,见别人种在地里那瓜长的好,就想去摘一个来吃。他左右瞧瞧,没人在意,便飞也似跑过去。谁知那瓜田旁边被挡住视线的是一条东西向小路,一辆轿车正从里面转出来。孙家明被吓地腿一软,又被碰了下,就倒在了地上。车主速度不快,孙家明自己刹脚及时,倒也没什么大碍。 车主下来问他怎么样。孙家明是什么人,不学无术,混吃等死,在玩物上眼力倒精,他一眼瞧见车主脖间掉出块沉香木来,立马觉得这是个金主。那有便宜不赚,王八蛋啊! 原本他就是不吃亏还要倒啃别人两口的性子,立马哭嚎起来,坐在那不起来。 车主看他模样,倒也爽快,回去拿了个皮夹子,从里面抽出十张红票子,给他当赔偿。这时路边已经渐渐聚了些人了,还没走近来看,只远远观着。孙家明心想,这人明显是个葱头啊,不赚他赚谁,于是把票子一扔,说:“一千块能干什么!我这腿说不定折了。脑子可能也要脑震荡,去医院万一住院,一千块住一晚啊!” 车主见状,知道遇到不讲理的人了,倒也真爽气,问:“那你说多少钱。” 孙家明一听,左思右想,伸出一只手。 “五千?” “五万吧就。”孙家明坐在地上说,“眼下我起不来,十万八万就不问你要了。” 那车主打量了他一下:“你一没流血,二还能说话,你问我要五万。” “怎么!你撞了人,还有理了。我血流在里面呢说不准。”孙家明是横习惯的人,对方要是好说话,他能把鼻孔抬到天上去,何况在他看来,眼前个戴着沉香木的年轻人,已经被他定义成有钱的怂包蛋了呢。他凶上一凶,钱就到手了啊。 “合着我今天是遇上耍流氓的。”车主倒笑了笑,点点头,问,“你是不是真要五万。” 孙家明原本心里也发虚,故作强势道:“是啊。” 卦师_44 老黄说:“我当时也在河那儿看着,那车主小伙面色冷厉,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人呐。这小孙居然这样没眼力见。然后我就看那车主回车里去,就听一声发动机响,孙家明脸色都变了。屁滚尿流的爬起来就被撞了个跟头。还好他爬地快,不然就没气儿了!” 我说:“那车呢?” 老黄说:“车就这样开走了啊。谁敢拦啊。我听旁边人说,那车主对着小孙说,给你五万也行,那也得值这五万。我总不能亏本吧。” 村民议论纷纷:“这人狠哦。” 我心道,孙家明这小子,是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遇到一个比他更狠的。想要钱可以,也得有命去花啊。不知道这小子被撞得怎么样。方皓没听我们在这瞎扯,他已经职业病犯了,第一时间就去了孙家明那边,等我慢悠悠走过去,他也将事情了解了七七八八。正在问目击证人记不记得那人的车牌号。 我说:“这事你也要管啊。” 方皓奇怪道:“故意撞人,这可以让他进局子了。怎么不管。” 我左右瞧了瞧,见大家注意力都在躺着哎哟哟的孙家明那里,凑过去把孙家明自找的苦轻声说了遍,道:“这可是他自找的。你知道他平时做些什么。偷鸡摸狗,横行霸道。都该让你给抓去审审了。” “两码事。他讹人在先,车主撞人就不对。”方皓拿笔记着案发经过,“就是这些人没意识,不会看车牌号,隐隐约约只有两个数字。这地也没监控。” 我也是无语。得吧,方皓说的倒也错。不过大约是对孙家明本身没什么好感,此刻见他在那捧着被撞到的腿□□,我倒挺无动于衷的。可能我还是不太客观。 老黄叫着:“让开些。老黎师父不在,我把小黎师父叫来。让他给孙小子看看。” 我莫名其妙被推到前面:“看什么?” 老黄理所当然:“看病啊。你爷爷不是赤脚医生嘛。” 我又好气又好笑:“伤了就送医院,赤脚医生能给你看片子啊,指不定撞着脑袋,变脑震荡了呢!走走走,打救护车电话去!” 我把在那围观的一众人遣散了,他们推着小推车,小推车上躺着孙家明,一行人往他家走了。我和方皓站在后面看,我说:“你看着吧,等会儿孙家还得再演上一遍。” 方皓说:“这里的派出所不知道在哪。” 我说你想干什么?他说如果知道在哪就能上门请他们查下这个车牌号,毕竟出事地归当地的机关负责么。我说你可别吧,当时他们要是报警了,就算了。现在人都跑没了,他们一没拍照留证,二没及时报警,口说无凭谁信呢。就你,这个市里来的在休假期的警察,手这么长,都伸到平乐来了。何况这车牌号,总共他们也就说了一个数字。 我苦口婆心说:“方同志,你也得问问当事人,想不想报警。” 方皓说:“难道他不想?” 我搭上他肩说:“这还真不见得。走,先回去吧,天好,陪我把柜子里被子拿出来晒晒。刚我妈打电话给我交待的。” 中午我俩在屋子里随便把饭给解决了。番茄炒鸡蛋,糖醋排骨,丝瓜汤。番茄和丝瓜是自家的,排骨是冰箱里冻着的。这顿饭方警官亲自下厨。我觉得,可以啊。这又吃到他做的早饭,又吃到他的午饭。我啃着排骨说:“再来顿晚饭,就三餐齐了。” “你可拉倒吧。”方皓夹了块鸡蛋说,“我做的菜可贵了。寻常人吃不起。” “哟,这是要我付钱呢。” “没错。” 我头也没抬:“没钱。” “霸王餐要不得。”方皓这小子立马就夹住了我的筷头,把我好好一块排骨给顺到自己碗里去了,还小气地把整盘排骨都挪到了自己面前。 我一看,嘿,你这人,有意思没意思啊。“怎么着,你住我家两晚你付房费了么。你还跟我算钱。床给你睡了,锅碗瓢盆给你用了,关键人还给你坑了。” “哎前面我同意啊,这坑人我得举手持反对意见。”方皓举着筷子,义正言辞,“我什么时候坑过你。我是那种人吗!你可不能冤枉我。” 我瞪起眼睛:“你和老姜那不叫坑?” “这事啊。那当然不叫坑。”方皓放松下来,又往自己嘴里丢了块排骨,冲我眨了眨眼睛,“那叫骗。正大光明的骗。” 我还没说什么。方警官便又道貌岸然地将那排骨移到我面前,给我饭上夹了点鸡蛋。特别讨好地说:“我吃饱了先去洗碗,黎老板慢慢吃,慢慢吃。” 我拿着筷子,盯着那碗排骨。 “……你他妈给老子回来!” 大的都挑没了剩下些小的叫我啃骨头啊! 挨到下午两点钟左右,我和方皓把被子收了,一条条在柜子里放好。又把行卷了。行,是专门晒被子用的,竹子编制的一种东西。方警官冲它很有兴趣地看了半天,我就知道,这货肯定不是本地人。普通话标准有什么用啊,听不出口音有什么用啊。你这好奇的举止,就足以证明你不认识这东西。 我在屋里抹桌子,突然听到方皓喊我。他走过来说:“你是不是晚上想出去。” 我诧异道:“是啊。” “我估计着你今天可能走不了。”方皓下巴指了指下面,“孙家人来找了。” 我擦擦手,出去一看,嘿,还真是孙老五,不禁狐疑地看方皓:“你又没去孙家,你怎么知道那个是孙老五。” “他儿子挺像他的。”方皓走过来,与我并肩看着黄路上眼光包括走路方向确定是我家无疑的孙老五,“你要相信我的职业素养。” 我冷笑了一下:“包括你抢我排骨吃的素养。” 正说着,孙老五快步间已经走了过来。我迎出去:“孙叔,找我?” 第32章 天玉觅龙(四) 孙老五开口之前,我大约猜到他找我是为他儿子的事。不然平素里两家没有来往,过年也从不登门,这会功夫他找我这个小辈做什么。果然他拒绝了我要给他倒茶的好意,只说:“小泽长大了,叔叔差点没认出来。这家你也回得少,以后,还是要多走走啊。” 我笑了笑。 孙老五又看了眼方皓说:“这是你朋友啊。” 我说是。 他就夸了一通一表人才之类,一看就是人中龙凤。总之,我俩身上贴满了各种你能想象到的和你不能想象到的溢美之词。他要想和我寒暄,我便客气地与他周旋,横竖不是我求他,我不着急。我不急,当然是孙老五急。他儿子还哎哟哟在床上躺着叫唤。 孙老五果然藏不住话,便起身说:“小黎,早上村里路上闹这么大动静,想必你也是知道些的。家明让人给撞了,肇事者还跑了。” 我点点头说:“听到一些,他还好么,用不用去医院。” 卦师_45 “医院是肯定要去的。不过这车主还没找到。总得让他负责啊。”孙老五愤愤地骂了一通肇事者,直指人禽兽不如。我心想,这人确实不地道,你儿子心也不比他红。听他这说半天的意思,关键还是在一个钱字上。去医院拍片,不得要钱么。凭什么让他们受害人出。 我听了一阵子,抬手止住孙老五滔滔不绝的怒骂,说:“孙叔,你想找车主,那得先报警。要是想给家明看腿,也得去医院。我最多能帮您打个电话。” 听到报警两个字,方同志撑着下巴扫了我一眼。 孙老五道:“小泽,论关系,你叫我一声叔叔,家明也算得上是你半个哥哥。这事,还得你帮忙。家明这孩子缺心眼,不记得把车主留下来。人海茫茫,我上哪儿找去。别讲报警了,我拿什么证据去报警啊。” “孙叔的意思是?” 孙老五走到我身边,笑了一下,搓着手道:“你爷爷呢,现在不在,我也不能去请他老人家专程跑一趟。梁婶说你在城里给人看卦,还有名气,连你爷爷都专程为你走了一趟。” 他话到这边,我也不能装着明白当糊涂。只能和他明说了:“孙叔。这事不是我不帮你。一来,老爷子不收徒弟不教人,你也是知道的。我这孙子从没得过他半点真传。他要是准,那我就是江湖骗子。我不能骗你是吧。二来,我没在现场,家明什么也没有记住,让我拿什么去找人呢。空口无凭还不说能瞎话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我觉得我这话说的已经够明白了。孙老五却抓着我袖子道:“别糊弄你叔,你爷爷向来是空手起卦。你就帮叔这一回,叔一定谢你!重谢!” 不是我不帮,我真拿不出本事来帮。我看看方皓,他冲我眨眨眼,做了个口型,说试试。我瞪眼道,试个屁试。你这么想管事你怎么不试。方皓挑了下眉,试就试。 哎?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方皓起了身,朝孙老五道:“行吧孙叔。这事儿我们尽力。要是办不成,您可也别怪我们。小黎他年轻,学艺不精,也是常有的事。” 孙老五也不管这屋谁当家的,转身就朝方皓道谢,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在那聊起天来,居然把我这个他们口中的正主完全给撂在了一边。 方皓道,这事也急不来,等我们把这屋里收拾完了,就过来。孙老五说行行行,正好来叔家吃晚饭,没加别的菜,就家里的,随便吃吃。 我等孙老五走了,才一巴掌拍上方皓:“方大同志,你知道越俎代庖吗?” “不知道。”方皓干脆地甩锅后,肩一缩就脱离了我的桎梏,“小心我算你袭警啊。” 他见我仍然气势汹汹盯着他,这才道:“好吧,我答应他是有原因的。” 方皓道,你想,孙老五家里是不是有钱。我说老子又不图他们的钱。方皓说你傻啊,钱不一定代表钱啊,代表人脉啊。他在这村里,是不是算说的上话的。你要查天玉觅龙经,能不能找他帮忙。我一听,哎?方皓见我开窍,又进一步说,他既然有闲心来找你,说明他儿子没什么大碍。一场事故,总有些蛛丝马迹会留下来,就算你真的找不出那人,你也给足了孙老五面子,两家人交个好,又在同一个村,见面还能打声招呼。你有什么亏的。 我:“……”琢磨琢磨好像很有道理。 方皓趁热打铁道:“是吧。所以你快去把桌子擦完。我们正好去吃晚饭。” 嗯?我琢磨过来:“所以你小子,又能查了案,又能不做晚饭,这家务还我来做了是吧。” “没有啊。”方警官靠在沙发上,翻着手机冲我笑了下,“我都是为你好。” 俗话说有便宜不赚王八蛋。有饭蹭,还是要蹭的。 孙家下午一直很热闹,东三条的都跑过来,明着嘘寒问暖,实际看热闹。不过看看日头西下,一个个要赶回家做饭,这热闹就不如地里回来的汉子重要。等我和方皓到时,村里人散的差不多,就孙老五夫妻两个,孙家明还在屋里休息。孙家还有两位老人,不与他们一起生活,住在旁边的破旧房里。 孙老五说是没什么菜,让我俩别介意。可我看这三大荤两小荤,上好的老白酒开着,一副就是特地准备的模样,倒也没拆穿他。 酒壮人胆,三巡过后,我和孙老五说:“孙叔,方皓也说过了,这事啊,我尽力,但成与不成,叔你可不能怪我。” 孙老五说那是一定的一定的。方皓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起身道:“这样吧,二位先留在这,我单独和家明哥聊聊。” 孙老五原先有些犹豫,被他媳妇儿一拉给拉住了,我装作看不见孙家婶子拼命使的那个眼色,只当是他夫妻二人情趣,施施然带着方皓进了孙家明的屋子。床上躺了一人,嘴里悉悉索索□□着。我过去,拍拍他被子,轻声道:“家明哥。睡了吗?” 孙家明转过身来,赫然一张惨白人脸。我骇了一大跳,猛地往后退了两步。方皓一把扶住我,自己上前看去。就见孙家明脸色苍白,额上豆大汗珠,双目无神,嘴里念念有词。我急忙把孙老五喊进来:“叔,不是说他没事吗?这样儿哪成啊,赶紧送医院啊。” 孙老子和他媳妇匆匆进来,也吓了一跳:“这这,下午好好的啊。这孩子说他没……” 我说:“眼下就这样了,赶紧叫救护车吧。” 好么。一场折腾人送到医院七七八八检查下来,医生说没什么问题。我说这人早上被车撞了,麻烦再仔细看看。医生说行,不放心就留院观察一段时间。留了孙家婶子在医院看护着,我和方皓就要回去。快到门口却孙老五喊着我的名字,匆匆追出来。 “好阿侄。你这,人还没帮我找呢。” 我和方皓对视了一眼。儿子才这样,他不担心,倒还惦记着找人。我说:“行吧。家明这样子,看来也开不了口。既然是孙叔你要找人,便从你算起吧。那边说话。” 我带着人到了僻静的角落,免的在大门口被来来往往的人围观。 我想了想,还是老办法,测字好了。按字起卦最为简易。 孙老五琢磨了老半天,才说:“家明说那人脖间的沉香木最为惹眼。就沉香木三个字吧。” 天清地浊,沉为上卦,香木为下卦,艮巽山风蛊卦。我沉吟了一下,蛊卦,孙家明,怕是遇上了棘手的人,被诅缠身了。□□变爻,如不尽快给孙家明医治,怕是不大好。便是用脚想想,也能知道孙家明这个模样一定与早上他遇到的车主有关。看来此人不找还不行了。 我没有和孙老五多说,只是让他在医院好好看照儿子,有消息会及时通知他。随后便与方皓一同返回。这个时间,乡下睡的早,别说车了,连自行车都没一辆。出来时孙老五骑的三轮。我没法,只能回去和孙老五借。 于是我俩只能吭哧吭哧骑着三轮回去。我能让人警官同志蹬三轮吗? 能。 方皓边蹬边道:“你是不是该减肥了。” 我坐在后边儿说你别瞎扯:“连个大活人你都带不了,你这体能也是白练的。” “为什么我们要在这年代蹬三轮车,还月黑风高的。”方皓怎么想怎么有些哭笑不得,“哎,你这车是白买的吧。你买了你开过几次啊。” “等下回的。”我转过去拍拍他背,“等方警官啥时候叫我一声黎哥,我就开。” “那你这辈子也等不到了。” 虽然是月黑风高夜,不过夏天的风吹起来带着田里的清香,耳边还有蛙跳入水的声音。许久不在田野中生活,难得体验一把也是不错的。 方皓道:“你说孙家明的病来势蹊跷?” 我说是啊,十有八九,可惜我不擅长这个,光是猜测也没有用,不知道怎么解,只能让他呆在医院了,如果有什么问题,医生也好做急救。 “要真是如此,那这人可涉嫌谋杀了。”方警官脚下忽然生风,我差点没一头磕到自己的膝盖,就听他说,“回去再问问围观人群,总有人记得的。” 我道:“你还不如问孙家明。” 作者有话要说: 通常是周四、周五、周六、周日、周二更。 卦师_46 有时可能少两更,上次出门一周,一下子去掉一周存稿。 手头紧【握着存稿舍不得松 希望能和存稿箱坚持的相依相偎【你 第33章 天玉觅龙(五) 当然孙家明要是能说话,早就说了。他一直处在昏沉之中,开不了口。我让方皓打电话给张道长,问他了解这种病症吗?张道长说,这得分很多种情况,有直接用咒术的,有用蛊虫的,他人不在现场还真摸不准。我在那发愁,说谁擅长这蛊术啊,西边儿的东西。张道长说哎慢着,倒是有这么一家擅长的,白家。 我一听傻了。古家的事还没完,又冒出来一个白家。 方皓大约也和我一样,道:“张道长,还有什么家的,一并说了吧。” 张道长便一一道来。 医蛊两家内外白,操纵人心作古影,倒转乾坤寻方术,茅卦两相配张黎。西边有个白家,分为内家和外家,内家主医,外家主蛊。操纵人心说的就是古家,张家道术自成一家,剩下一家卦术,说的就是姓黎的了。我一听,怎么,这黎姓还是老早就挂钩在这卦术上的了,不是老爷子一手江湖打下来的么。 方皓道:“照张道长所说,这手笔是白家人干的么?” 张子青在电话那头道:“不好说。不至于吧。白家人跑这来干什么。” 我不知道白家人跑这来干什么,但是倒确实知道一个姓白的人。我看了方皓,对张道长道:“眼下是否只有找到施术人,才能救人性命。” 张子青说是。“他若心存歹意,恐怕那孙家小子早已没命。怕是给个教训。” 等挂了电话,我心里寻思着,这孙家明把煞星当怂包,这记亏可吃大了。我看了下自己的双手,哎,并不能像张道长一样咻咻咻使几个术法。方皓提醒道:“要不要去现场看看。” 我一听跳了起来,是啊,说不定还能找到点什么。 “你怎么不早说!” “你倒是看看外面天色再和我说这话。” 哦,是哦。外面月上柳梢头了。 我这心里像无头苍蝇,现如今一下有了方向,便有些洋兮兮:“那咱们人约黄昏后吧。” “……毛病。”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方皓仍旧骑着那小三轮,蹭蹭跟着赶早市的人,去了昨日孙家明被撞的地方。马路边沿有住户,我与他们询问昨日情况,方皓趴在地上摸索。昨天的刹车痕迹还是挺明显的。孙家明后来那一记磕到了头,地上还残留着点血迹,得亏昨天没下雨。 河边上的人家说:“那后生挺清秀的,开始态度好,我们还以为是个好人。想不到这么辣手的,说翻脸就翻脸。你要说他凶,他也没凶,只是很平静地就突然撞人了。但凡凶一下,我们也早知道了。亏得孙小子反应快,不然这条小命哦,啧啧。” 我说:“他车牌号记得吗?” 那人想了想:“什么六,不记得。” 我又问是什么车,他也说不知道,只知道是黑色的。 依昨日的卦象显示,寻人去东南方。可这东南方范围这么广,这人显然不是本地人,谁知道他从哪来,要到哪去。唯一知道的是他脖间戴了一块价值不菲的沉香木。我走过去问方皓:“趴地上半天,找到些什么没。” 他给我一张纸巾,上面是刮下来的一些沥青。我说什么意思,他说这上面有血样。我说,孙家明的血样要来干什么。方皓道,要是蛊术,显然是当时见了面就下的。你以为施术都能凭空生效,那不都成神仙了。这血迹必然是沾染了那个车主的讯息。你拿这血迹,去问你的乾隆通宝,看看有没有线索。 他说的头头是道,我听的目瞪口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停顿了半天,才说:“方警官你……你很专业啊。”除了专业,我也找不到别的词去形容了。 方同志微笑了一下:“这叫,职业素养。” 我取了沥青回家,方皓自包中掏了半天,给我拿了一柄桃木小剑,正是张道长之前给我们每人做的那一把。他说你沾着,桃木辟邪。我份外无语,我说你出门休假还带着这个。方皓义正言辞道,我这是休假么,就你这自己不惹麻烦麻烦要来惹你的样子,这叫防患于未然! “你坐还是躺。” “坐吧。” “需要找孙家明牵手吗?”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别了大兄弟。” 方警官这才消停。 我一手握着乾隆通宝,一手握着沾了沥青的桃木剑,心中默念,一朝乾坤,借我心神,随物起卦,单手经纶。我想知道,撞了孙家明的那个人,在哪儿。 掌心微微发烫,我先前还觉得自己睡不着,此刻却像是进入了梦境。虚无缥缈的云雾散开后,我竟然回到了碧琅市,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坐在路边休闲的年轻男女比比皆是。乾隆通宝带我来这个地方是什么意思。我正要离开,却忽然注意到咖啡厅靠窗坐的那个男人有些眼熟。这不是赵泯吗?身随心动,下一秒我就贴到了窗边。 赵泯对面坐着个姑娘,秀发如瀑肤如雪,巧笑嫣然,身上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她十指上涂了红色的指甲油,在太阳下艳丽丽的闪着光泽。赵泯溢了出来。我叹了口气,我是追查个男人,并不是女人,更不要看赵泯和她谈恋爱啊。 这时那姑娘拨了下头发,我眼尖地注意到她脖间带出一根红绳。我心中一动。 赵泯那小子,不知是否能听到我的心声,大约是也注意到了,就问了她几声。果然见她取出一块沉香木出来。我没见过孙家明说的那一块是否与这是同一块,但这显然不是白给我看的。我正欲走进咖啡厅凑近看看,忽然听到雷声。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刹那间雷云滚滚,电光忽闪间,一条金色的龙尾一闪而过。 豆大的雨点像是浇下来一样,瞬间把我淋了个湿透。妈的这梦里还能有被雨淋的感觉,湿透的衣服粘在身上,我眼睛都睁不开,一张嘴吐出一口水。雨水冰冰冷,唯有手心有着暖意。眼见这雨让人寸不难行,令人呼吸不畅。我憋着气猛地睁开眼,湿漉漉的水抹我一手。 拿着水杯的方皓:“……” 被泼了一脸水的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上次你打我一巴掌,这次你泼我一脸水。” 说着,我抹了把脸,尽量平静和蔼:“说吧,方警官,你是不是恨我。” 方皓闭上了嘴,拿了毛巾给我擦:“咳,因为你好像又被梦魇住了。打人脸很疼的,我想了想,就试了下水。或者你下次可能还是希望打脸?”见我愤怒的火焰都要从眼睛里冒出来,他才忍住笑道,“好吧,我错了。” 桃木剑倒是没有用到。我将乾隆通宝重新塞回领子里放好。与方皓分析梦境显示的卦意。 方皓肯定道:“赵泯对面的,恐怕就是白小姐。” 我说:“照你这么说,撞了孙家明的,恐怕也是位白先生了。” 方皓点头:“而且应该关系还不浅。不然不会给你沉香木的提示。” 卦师_47 我唔一声,不过还有一个疑问,两次卦梦中,都有一条金龙尾巴在云层中翻滚而过。估计我当它是两点红吧,上次两点红就在身边,这回可不是。 方皓拍了下腿说:“可你不是把它交付给赵泯了么。” 我心中一琢磨,也是。赵泯与两点红日夜相处,若梦到与他有关,两点红出来客串一下,倒也没什么奇怪的。既然寻到了线索,我立马就给赵泯打了个电话。 “黎哥!” 这一听就酸到骨子里的荡漾。 我背后一寒,方皓在一边咳了两声。我摸了把鼻子,道:“正经点说话。我问你,之前让你查的白小姐,怎么样了。” “我还没和人见呢,不过刚约好。怎么,要等你们回来一起看人?” 这永泽到碧琅,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算上我这种要先买票再去车站的,怎么也得半天功夫。我是想亲自见见,却还是有些犹豫。万一孙家明在这有了什么变故,赶不及回来。方皓冲我点点头,自我手中接过电话道:“小赵。” “哎,方哥。” 方皓说:“这样,你看能不能先把白小姐的电话给我们。我们有事要先与她谈谈。你和她约的不变,该见就见。” 赵泯想了下说行。方皓又叮嘱道:“见了人长点心眼,别到时候一发昏姓什么都不知道。” “小瞧我了不是!” 我接过电话道:“你方哥说的,就是真理,懂不。好好学学。” 赵泯叫道:“这就心偏太多了啊哥。” 我说:“偏什么心。有花堪折直须折没错,别摘错花被刺扎了手。” 说着我也不管他在电话那头哇哇叫,就挂了电话。方警官直笑,我说你笑什么笑。他说,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文化人,还有花堪折直须折,黎老板这是花摘多了,摘出心得来了。 我说那是,总比方警官你这铁树几百年不知道能不能开一回花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黎老板(抹了下脸):上次打我,这次泼我。你一定是恨我。 话说这后台是怎么了,一下子变清晰了。简直是令人感动。 第34章 天玉觅龙(六) 很快赵泯的简讯就传了过来。 我深吸了口气,拨通了白小姐的电话。 那边响了几声,很快就接通了,一道柔和甜美的嗓音传了过来:“喂?白莺莺,哪位。” 苍天大地,我真的,几百年没听过这样酥到骨头里的女人的声音了。心顿时一荡,我觉得我完全可以原谅赵泯的态度。换了我我也对这样一个女声凶狠不起来。 我客气道:“白小姐是吗?”叫白莺莺?我怎么不叫黎生呢。 电话那头娇笑起来,声音清脆悦耳,确实像莺鸣声一样婉转。 “黎老板是吧。你这通电话,我等好久呢。” 如果旁人不知道的,以为我俩是一对,肯定会觉得我一定是长久冷落了这位小姐。听听这声音,又糯又委屈,仿佛我真的是错了。但我却从酥骨头中一寒,瞬间清醒过来。方皓冷着脸,盯着话筒,示意我问她正事。 我心想,我想投石问路,谁知道人家好整以待,还是棋差一招。 “白小姐知道我?” “明人就不说暗话了。”白莺莺道,“黎老板拿了我镜子的那一天,我便知道,你总会找上门来的。就是这时间,比我想象的要久一些呢。” 电话那头说:“黎老板是要兴师问罪吗?那只打个电话,可没意思的很。” 我说:“虽然与白小姐有许多事要聊,可眼前,我却只想问一下,白小姐认不认识一个男的,脖间戴了块沉香木,最近来了永泽。应当是你们家的人。” “不认识。” 我:“……” 我显然是想不到她这么干脆利落的就回绝了。方皓拿过电话,说:“白小姐是吗,是这样的。我是警察,这里有一位年轻人,似乎是中了你们白家的蛊术,能麻烦你告知一下,那位来了永泽的人的行踪,好请他解除。” “你声音这么好听,口气却一点也不温柔。男人要不得这样的。”白莺莺叹着气说,“就算我记得,也要被你们吓忘了呢。” 我在旁边忍不住道:“白小姐就别开玩笑了,人命关天。” “急什么呢。没让他死,就是还活着嘛。先不说你们是不是有意栽赃嫁祸,就算真有我白家的子弟出行,也没必要互相通知吧。我怎么会知道他们的行踪。”电话那头温婉道来,又话风一转说,“但你要是求求我,说不定我能告诉你呢。” 方皓干脆地把电话挂了。 我:“……” 他把手机塞到我手里,自己去倒水喝。我张着嘴望着他,不可思议道:“你居然挂了。” “对啊。”方皓无辜道,“不然等着求她吗?” 我…… 可以的可以的。谁都不服就服你。 我说:“那孙家明万一死了怎么办。” 方皓道:“你没听她说么。没让他死。她摆明了算准你会有事找她。何况孙家明要是死了,她还拿什么来和你玩情趣游戏。” 情,情趣游戏。 这他妈怎么就成了情趣游戏了。我坐坐直:“方同志,我可是良民。” 卦师_48 “美人乡,英雄冢。良不良,和香不香,可没什么关系。” “不是,怎么就英雄冢了。”我辩解道,“你不也是男人,你不说你自己把持不住?” “我可是铁树几百年都开不了一次花。”方警官看着我说,“不是你才说的么。” 是。 得。我挖了坑给自己跳。说不过你,说不过你。 方皓说,白莺莺既然有心算计你,那肯定不会坐着不动。好不容易咬上了钩,她能甘心就这样让你无声无息溜走?我说,那这孙家明,也是她算好了才设计我的?方皓道,那应该不是,纯粹是孙家明自找的,白莺莺或许也不知道这桩事。但现在她肯定知道了,正握着这件事,等着你去找她呢。你不找她,她也会找你。 有时候我觉得方皓作为一个警察,用他的话说,职业素养,比我这个半吊子卦师,厉害多了。他这看人心的功力非我等小民能比啊。果然不出他所料,不过半日功夫,赵泯打了电话过来,劈头就是一句:“黎哥你和莺莺说啥了。” 莺莺。这就叫上莺莺了。叫你有花别乱折全忘了是吧。我道:“没说啥啊。” 赵泯说:“那她咋说你挂她电话呢。” 方皓凑过来道:“我挂的。” 我把他推远点,清了清嗓子说:“泯啊。哥有事要和你说。我这呢有个病人,得白小姐才知道怎么治。你帮我劝劝她,先把人治好了。回了碧琅什么不能谈啊。” 赵泯机警道:“谈啥。” 我:“……反正不是谈情说爱。” 赵泯道:“我和人家也没什么交情,怎么劝啊,你自己和她说呗。” 我说别磨叽,就这么两句话交待,办成了你和她还有点戏办不成就拜拜吧。你就告诉她一个小人物不值当她费心,把人当个屁一样放了吧。咱们以后交情还长。 后来赵泯大概和她叽哩咕噜说了一堆,又打电话来说,白莺莺说卖我个人情,不过这情算是欠下的,要还她的。等我们回了碧琅,要我们请她吃饭。我说可以可以,到时候让赵大公子你来请行吧,人情给你做。赵泯这小子居然还兴高采烈同意了。赵泯又噢一声,说,她还说,帮人传话,说人总要付出和自己所得相应的代价,这才叫公平。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问,你俩没犯什么事吧。 我说,有你方哥在这能犯什么事。赵泯道,不是有句话叫,近墨者黑…… 这回轮到我干脆地把他电话给掐了。 “到时候让赵泯请望悦楼吧。”我笑笑,“客气嘛。” 方皓愣是半天没吭声。 大约三个钟头,孙老五打电话过来,高兴地说他儿子已经好了。我说行那就好。孙老五电话里还支支吾吾说那人呢给找着没。我说:“孙叔,不瞒你。人是有头目了,不过不是你我能惹得起的。家明以后做事还是收敛些,别惦记着占人便宜。他这回是捡便宜撞到石头,没捡动还把自己砸了个半死。” 孙老五道:“哎哟这撞人赔钱么,天经地义。” 我说:“是啊。这讹人可也要遭报应。你问问家明,他问人怎么要钱的。” 孙老五也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脾性,听我左右一劝,只能罢了。不论如何,如今儿子没事就好 ,有什么事比得过小命重要啊。 虽然我没有帮他去讨钱,孙老五倒也说要谢我。我说这可不敢当,不过就是有些问题问问孙叔:“这村子里,前大约半个月,有来什么奇怪的人么。比如老头子。” 我会这么问,是因为古越给我寄的快递地址,是永泽县平乐村的邮局。 孙老五想了想:“你要说到这个,是有一个,在你家门前转了转。我还问过他找谁。他说这宅子上的人呢。我看他也不像本地的,没敢说。只说很久没人住了。他就走了。” 这人一定就是古越无疑了。孙老五向来是会保护自己的人,他这随便一忽悠,倒给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不然若是实情相告,指不定要给大伯他们招来祸事。 我又问:“他后来去了哪儿知道吗?” “这就不清楚了。”孙老五摇摇头,“你有事要的问的话,就去河北五条里,找魏老。他年岁大,这村子里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如果真是黎老爷子朋友,他说不定能知道些眉目。平乐村的人,年轻时都受过他帮助。” “不过有个问题。”孙老五说。 “您吃过饭啦!” 我大吼着。 “回转啦。” 魏老坐在门口,笑眯眯望着我。他脸上的皱纹又干又深,瘪着没牙齿的嘴,咂巴了两下。 方皓:“……” 我叹口气。 这就是孙老五说的问题。 魏老已经九十八岁了。他耳朵这两年开始不大好,听不清人说话。 方皓捅捅我:“你确实他这么大年纪了你还要问他几十年前的事么。” 我看了坐在那晒太阳的魏老一眼。他安安静静地剥着玉米粒,时不时望望我。哎,还是算了吧。结果我俩过去就帮魏老剥玉米剥了一下午。等到最后走时,也还啥都没对上嘴。反正问他天气他说吃过饭了,问他认识黎天启吗他说胡家有两个女儿。玉米倒是剥了一袋。 方皓拍拍裤子,我掸着袖子,两人都打算回家了。我想,既然这里的事暂时没有进展,就先回碧琅,找白莺莺再说。结果倒是被老人家拉住。 我莫名其妙,心说他不会是突然听懂了我问的什么,于是顺着他的动作,跪蹲到他的面前。方皓亦是如此。结果魏老只是摸摸我们两人的头,拍拍我们的手,就没动作了。 我:“……” 他这年纪,足以当我的太爷爷。即便得不到有用的信息,帮帮老人家也不算虚度。我轻轻回拍了一下,说,您老可注意身体,别太累了。也不管他听没听见,就拉着方皓走了。 走了几步,回头去看,魏老还坐在那朝我们挥手。 方皓心情有些复杂,他挥挥手,问:“老人家年纪这么大,没子女吗?” 我说:“他的子女,年纪要有我爷辈这么大了,没两个了。要说孙子,曾孙子,这些都离的远。他动作虽然慢,却还能给自己弄点吃的。再说了,曾孙子能想到他几次呢。” 方皓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可能是想到了自己家里人。 往往越是在世上活的长久的人,越是孤单。因为他已经尝遍所有的人情冷暖了。 如今玉米地长得很好。一片片绿葱葱的。我让方皓注意点,别被叶子划到手。容易发痒。方警官忽然道:“其实我来过这里。” 卦师_49 我大吃一惊,真的假的。 他说:“真的。那得是我刚上幼儿园的时候。我跟我爷爷来的。呆了一天,就回去了。” 我想了想,他幼儿园,我大他两岁,可能是幼儿园,也可能是小学了。我说:“你早怎么不说。哎,那说不定我小时候还见过你呢。” 方皓冷笑道:“你记得?” 我诚实道:“并没有。” “那你说个屁。” 我摸摸鼻子:“哎呀,这不是挺浪漫的桥段嘛。说明咱俩有缘份。” 当然换个词叫擦肩而过这就叫没缘份了。不过我可不敢和方警官这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忍不住,还是想感慨下,这个后台突然变得这么灵敏,简直感动。 第35章 天玉觅龙(七) 一路奔波自然灰头土脸。从拥挤的公交车上下来,我暗下决心,回碧琅后要把自己的车开起来。既然村里没有别的讯息,我和方皓便回永泽收拾东西要回城。我妈她以为我能多住几天,还买了一堆菜。我苦着脸听她数落,愣是半天不吭一句。 我倒是想多住几天,可还有颗糖衣炮弹坐在那等着我去磕呢。 白小姐是真白,眼波流转,身段婉软,是个美人。 饶是我这种自诩心性坚定的男人,乍一见之下,也觉得心神一荡。她穿了一身奶白色刺绣旗袍,秀发半披,露出优美的脖颈,一双大长腿,细致地从旗袍中斜跨出大半来。再随随便便撩下头发。这大厅中来往的客人如何偷偷摸摸看她,我也是能理解的了。 赵泯殷勤地坐在她一侧给她扇扇子,不遗余力地夸赞:“白小姐和这背景墙太配了。简直是,简直是融为一体啊。不分你我,不分你我。” 望悦楼大厅的墙是一大幅刺绣,苏绣扬名天下,上面大朵的牡丹花锦,不显庸俗,反衬雍容华贵。白莺莺这身古色古香的装扮坐在此处,确实是美人配名花,相得益彰。 只是赵泯这马屁…… 白莺莺嫣然一笑:“赵老板是说我像堵墙么。” “啊是是,啊,不是不是。”赵泯直点头,又直摇头,末了加一句话补救,“都美。” 方皓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俗话说得好,书到用时方恨少。让你小时候不好好学语文,如今遇到漂亮姑娘,连句夸赞的话也不会说。 方皓噙着笑道:“这可真是牡丹了。” 我道:“还不知道带不带刺呢。” 最初从钱忠达那知道白莺莺这个人,就只觉得此女不简单。看她轻而易举将钱忠达与他的夫人玩弄于股掌之下,更是别有用心将镜子寄还给我。不知是何目的。总之不能掉以轻心了。越是漂亮的女人,还是越要警惕为妙。 说着,白莺莺已是瞧见了我俩。我笑脸迎了过去。 “白小姐,幸会,幸会。” 我朝赵泯道:“怎么坐在这里。不上楼去。” 赵泯还没答话,白莺莺就先说了。她声音确实又软又酥:“是我要在这的。怎么能让黎老板反过来见我呢。肯定是我要先等着的。” 说着她眼神已经流转到了方皓身上:“方家小哥哥,真是一表人才呢。” 方家小哥哥…… 我客气地请姑娘先走。抽空瞟了眼被美色迷昏了头的赵泯。心下只摇头,傻子,人家一腔心思已经飞到小哥哥身上去了。你这个赵老板啊,没戏。 服务生将我们领到三楼。我进包厢前看到门口牌子上没有字。望悦楼分天玄地黄四种包间,价格不一样。这个牌子上无字的,算是哪一种? 落座后,我请了白莺莺一杯茶,而后才问她:“明人不说暗话。有句话叫医蛊两家内外白。不知道白小姐,是不是这个白。” 白莺莺道:“男人不能太急的。黎老板你这话问的,真是又急又快啊。” 我不动声色地在桌下踹了面上憋笑的方警官一脚。 “白小姐这话,我姑且就当答案已经有了。” 我呵呵笑着,又将茶给她斟至七分,说:“早前孙老五的事,还得谢过白小姐手下留情。” “谢我做什么。”白莺莺剥着自己红艳艳的指甲,漫不经心说,“只是教训一下罢了。他若是一直这幅德行。总是要在这上面栽上一跤的。不必我们出手了。” 方皓说:“我还有事要请教白小姐。” 白莺莺一听是方皓插嘴,指甲也不剥了,神色也和缓起来。“你说。” …… 我看她那撑着头的模样确实十分美妙。 可惜她眼中的小哥哥是个铁树百年不开花的,怕是一腔情意向东流,流到河尽头。 方皓不为所动,直接道:“早前钱老板的案子,白小姐也不必推说不知道。我们已经查清,钱夫人的手段,是你唆使的吧。我想知道,你接近钱夫人的理由是什么?” 他问:“是黎泽?” 美人蹙眉也赏心悦目。她幽幽叹了口气:“我以为方家小哥哥说话总能委婉一些。没想到比黎老板还要快,还要急。你这么沉不住气的理由是什么?” 她反问:“是黎泽?” 同时被两个人点名的我:“……” 方皓笑道:“白小姐是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我就不必拐弯抹角了。还请白小姐见谅。” 卦师_50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看得起我。” 赵泯偷偷踢我一脚,哥,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我偷偷踢回去。神仙吵架,凡人闭嘴。 方皓的直截了当其实并没有错。来之前大家手中都握了些底牌,也清楚彼此的目的。这种时候还要装作相亲大会,才叫浪费时间。白莺莺也不含糊,说:“我既然肯把镜子寄还与你,自然是等着黎老板来找我的。” 自她口中陈述起来。她是白家内家,偏重医术一支。她与钱夫人交好,倒没存什么别的念头。只是有一回见到钱夫人面色不好,不知怎的突发善心,给她开了几味药,治好了钱夫人一些不可言说的毛病。钱老板年纪大了,钱夫人却还如花似玉,这颗心定然不是在一处的。白家虽然在西边很有名望,往南来,却是势单力薄。钱老板人脉广,既然钱夫人有心与她交好,白莺莺倒顺水推舟,要了这份人情。 这善心价格可贵。 我忍不住插嘴:“那你为什么要害钱忠达呢?” “害?”白莺莺一挑眉道,“他死了吗?” ……这倒没有。 白莺莺便道:“没死,怎么能叫害呢。他老婆与他兄弟偷情,怕被钱忠达发现。就与我说了这件事。我好心帮她一把罢了。” 赵泯听了半天,忍不住道:“这,这叫帮?” 这小子总算是从美色的迷魂汤中醒转过来,知道是非黑白。 方皓说:“给丈夫带绿帽这种事,她为什么要告诉你。” 白莺莺一笑:“方家哥哥,这话就问的见外了。你们男人在外头养了情人,不也会告诉兄弟么。黎老板,你说是不是。” 三个人的视线刺得我背后一冷。我连忙摆手:“不知道,我可没结婚。” 白莺莺吃吃笑:“那等你结婚了再说。” “少扯有的没的。”我打断她的话题,直说道,“就说你找我做什么吧。” 白莺莺道:“黎老板果然是爽快人。也好。我便直说了。” “我想请黎老板帮我个忙。” 我警惕道:“白小姐都能将钱忠达夫妇,将我三人算计在股掌之中。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反过来找我帮忙的人吧。” 何况这一幅地主态度,哪里像要求人帮忙的人。 白莺莺道:“黎老板不要回绝的这么快。做人有来有往,才好交朋友。” “可是你用计引我上门,又哪里像是诚心要交朋友的人呢。” 我倒不是真的要拒绝白莺莺。原本就是我要找上她,怎么可能会将这条大鱼扔到网外。只是被一个二十多的年轻姑娘给吊着走,着实令人不痛快。 白莺莺莞尔一笑,纤长秀美的手将茶壶拎起来。给我与方皓赵泯三人,一人倒了一杯茶。 “好罢。就当是我先前不懂事。给三位哥哥赔罪了。” 照理白莺莺与我确实并无交集,古越一事她也并未掺合其中。倒是在处理完钱忠达的事后,她才找上门来。说不定是因为我破了她的局,她心生不满。她说有事求我我不信,互惠互利,倒有几分可信度。我在那思忖,白莺莺也不急。服务生把点心端来,她兀自吃起来。 我说:“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呢。” 白莺莺道:“都说是帮了,还有什么好处。” 赵泯偷偷插嘴:“哥,人牛逼啊。万一用什么妖术要挟咱们怎么办。” 我听了,朝白莺莺道:“白小姐既然当面约了我,就不会先使这方法了,是不是。” 白莺莺一笑,倒不回答,只说:“要说好处么,自然也有的。黎老板惹上了古家。真以为一个案子成了卷宗藏在档案室,便高枕无忧了?” 白家与古家分庭抗礼,与她攀上关系,有什么坏处。何况她说我不是还想要天玉觅龙经么。方皓一听这话,看我一眼。听白莺莺意思,她似乎不知道古越给我寄过两本。我装糊涂。琢磨一会说行吧。但我特地强调:“犯法的事不干。” “黎老板放心。是造七级浮屠的事。” 白莺莺既然与我达成了共识,她就起身要走。 我说:“你还没说什么事呢!” 白莺莺道:“对呀。我没说现在呀。” “……” 我一下黑了脸,合着是被摆了一道。 白莺莺冲我飞了个吻:“答应的事,就不能反悔。反悔是要受蚀心之苦的。” “还有。男人不能太急,也不能太快。回见了。” 她冲方皓眨眨眼,便身段妖娆的走了。 留下我们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赵泯探着脑袋:“哥,你是不是被个姑娘给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赶没的心情,大约就是像一条贪吃蛇跟在你后头一步步逼近吧【有点方 第36章 天玉觅龙(八) 这么大岁数栽在姑娘手里,我心里头不痛快。方皓倒若无其事,我说你小子难道不会觉是特别没面子。他说不会啊,你见识太少了。他们在外头办案遇到的人不计其数。有心计的姑娘多了去了,除了武力值欠缺,脑回路千转百转。多少男人是栽在女人手里的。 美人乡,英雄冢,好似不错。 主要我是担心他们日后反悔,还对孙家明下手。这才急急忙忙赶出来与白家小姐见一面。听她意思,孙老五的儿子不是她干的,也不是故意去招惹的。单纯是孙家小子太横,自己惹来的祸事。张道长说用蛊之人讲究诚信。我便想到白莺莺那句,反悔是要受蚀心苦的。 卦师_51 过后我打电话给孙老五,听他说孙家明已经出院了,活蹦乱跳还挺好。我就放了心。挂电话前还是叮嘱了一句,往后做事低调点。祸是自己招的,能保他一次,可不能保第二次。孙老五连连说知道,这就要让他出去跟他大哥学做事,不能再这么糊涂下去了。 我一走就是三五天,这会急急忙忙要回店里看看。方皓朝我一伸手。 我说:“干嘛。” 他说:“钥匙。” 我说:“什么钥匙。” 他道:“你家啊。” 我就更奇怪了:“你要我家钥匙干嘛。” 他比我还要奇怪:“睡觉啊。奔波这么多天你当我铁打的啊。” “不是,你不得回去上班吗?” “我在休假。你没听我和老姜请了半个月假么。” 方皓见我不动,自己伸手朝我裤兜里掏。我连忙避开来:“你摸哪,不在这!” “二位,咱动静能小点不。” 大约是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着实不好看,连带着赵泯也看不下去了。他大声咳了一下。我望他一眼,拍开方皓的手,从皮带上解下一条钥匙,还没交出去就给抢走了。 我本来想说嘿你睡觉不回你家回我家。但望望四周,确实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也就作罢。在路上免费叫人看笑话的事我不干。 赵泯接的我俩,先送方皓去我家。我目送他上楼,心情十分复杂。 赵泯打了个方向盘问我:“哥。方警官是不是对你有点儿意思。” 我心里一惊,呵斥道:“胡说些什么。” 这小子倒是挺认真的,一边开车一边道:“早前我开你玩笑呢,你就当是玩笑。今儿个我是正经问你了。你没觉出来你俩之间不一样啊。” 我说没有。我俩纯洁地很。连个嘴都没啵过。 赵泯一拍方向盘,喇叭滴地一记,吓了自己一跳。他痛心疾首道:“这他妈才是问题。你俩要是啵过了嘴,我最多当你俩是□□。他妈的一点肉体关系都没有关系还比真金真。这不是真爱是什么。你别是心大到这程度吧。” 我说:“你别瞎扯。” 赵泯摇摇头:“你看你平时嘴不是挺利落。现在就只会胡说瞎扯。你还能说点儿别的么。” 我当然说不了别的。我还能反驳什么。 我承认自己居心不良,稍微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大家都是明白人,看破不说破。就这样处着挺好,我也不求别的什么,平时互相怼上两句,也就成了。你现在当着我的面儿把这层窗户纸啪地一下给捅破了。你让我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这心思是啥时候变的,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对一个男的会有想法。但眼下这事实就明摆着。我和他处着,会因为他铁树不开花而窃喜,会因为和他有肢体接触而在意。他妈的他就是笑上一笑,老子这心口也会砰砰砰乱跳。 这位同志没有妖娆的身段,长得也很有男人味。抱起来并不软。 可老子就是可耻地要胡思乱想。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我朝赵泯伸手:“来根烟。” 赵泯道:“你可从不抽烟。” 我说是啊,现在不许我抽一根么。赵泯就把烟给我了。我在那吞云吐雾,几下把烟嘬没了,吁出一口气,说:“你这话,在我跟前说说就罢了。可别当人面说。” 赵泯一脚刹车踩下,差点没把我脑袋撞玻璃上。我骂道:“能不能有点儿好了。” 他惊道:“你真的啊。” “废话。” 他妈的你都把我脸皮扯半天了,你现在问我真的假的。你诈我啊。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赵泯一下苦了脸了:“别吧哥,妹子多好啊。” 妈的。老子一记棒槌就敲他脑门:“早前你非逼着我认。我认了你他妈和我说妹子好。你玩儿我呢。我能不知道妹子好不好,老子开荤的时候你在哪儿浪着还不知道呢。” 我说让你别说对大家都好。哥当你是兄弟,既然都到这份上,实话和你交待了也没什么。你要看不起我也成。我也没打算有啥进展。搞不好哪天我又觉得妹子好了。 正说着,电话响了。是我们聊着的当事人打来的。 我看了赵泯一眼,接了。 方皓问我冰箱里的馄饨能不能吃。我说别,这不知道放多久了。你翻上面冰箱门里有一卷面新买的。下那个面吃。冰箱里冰水少喝,自己烧热水喝。 就听方警官在那儿低低笑,说,你比我妈还能念叨。 等我挂了电话,就见赵泯眼神复杂地望着我,说:“完了。你完了黎哥。” 我:“……” 我说,再来根烟吧。 赵泯不给了,他说:“烟囱都救不了你。别回头啵嘴时熏着人家。” “你这就不对了。咱说好了不提的。你这样人方警官多尴尬。兄弟还做不做。” 眼前红灯变了绿灯,车队开始缓缓通行。赵泯道:“你就打算瞒到天荒地老。看着他娶妻生子,再来个儿孙满堂。你就当人好兄弟,你甘心嘛。” “不然呢。” 赵泯恨铁不成钢道:“你傻啊。连我都看得出来。人方皓做什么的。他是警察啊。你以为他感觉不到你看他眼神不一样啊。” 我沉默了一下,撑着头看窗外:“我也没冒犯他。” 赵泯哼了一声:“你怎么就知道不是他想冒犯你。” 卦师_52 这话惊地我胳膊一打滑。 赵泯说:“不是我说。我觉着他对你也不是那么单纯。他和你什么关系非得四处跟着。不就是怕你有危险。我可是听钱博说方皓以前全年无休,他为你休了半个月。” “打住打住。咱不提这事了。”我觉得脑仁疼。 “好吧。”赵泯耸耸肩,嬉皮笑脸道,“我哥说啥就是啥。咱这是去哪儿?” “去你家。” “啥!” 刚才正是从家不家的话题上延伸开来的讨论。这会儿谈到你家我家的,赵泯小眼神都变惊恐起来。我没好气道:“收起你那龌龊的思想!我去把鱼拿回来!” 赵泯这才松口气。忽然又是一记喇叭。惊地我一跳。 “大哥……毛病啊!” 赵泯腆着脸,打着哈哈说:“那啥,鱼吧。” 我一听要坏:“别是被你养死了。” “不至于。不至于。” 他这么含含糊糊的,愣是到了地儿也没告诉我咋回事儿。 结果就是我和他两人,在他家,对着两点红发呆。 我:“……” 赵泯:“……就是这样。” 两点红在水里扑腾。 我左看右看,寻思了一会儿。 “你多久没换水了。” 赵泯举手发誓:“天地良心,我两天换一次,严格按照网上教程。” 这下我就不懂了:“那它脑门上的脏东西咋回事。” 要说脏东西吧,有点像是鱼在脏水里呆久了,身上起的轻薄的翼。杵在两点红头顶。我蹲下来看了下鱼肚子,侧面也有一些。 赵泯道:“我咋知道。我还不敢拿水给它冲掉。这不是怕弄死了么。”他捅捅鱼缸,“别不是像蛇一样在蜕皮吧。” 我没好气道:“你见过哪条鱼是蜕皮的。” 赵泯委屈:“那万一它是条神鱼啥的。张道长不说它还能化龙么。我看它也没长角。” 是没长角。长了对小翅膀。得了,没死就成。我看它游地那么欢,还挺有精神的。 我捧着那大鱼缸,把它放到车后座。辛苦赵泯送我去店里看一看,把账结一下,缺的货补一点。赵泯道:“哥,就你这三天两头往外跑,你看要不这样。你干脆把店盘给你店里小姑娘。我看她挺机灵一人。你和她商量商量,你俩三七开,你七她三。这样店能全权交给她经营,她也不用付出成本。对人姑娘不也是个历练么。你也不用成天瞎惦记了。你要是怕她一个人搞不定,她不还有个男朋友帮衬着。” 我琢磨着有理。提高她的收入确实能激发员工干活的积极性。只要她定期和我汇报需要补进的材料。进货的事交给我,她只要干好活,拿钱就行。我确实也能少操点心。 赵泯继而道:“这样你平时空出的时间,就和我看房子去嘛。这不收成还高么。” …… 我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原来在这等着老子。 赵泯来了记直线球:“何况咱现在处境有点乱。你也不想牵扯人家不是。” 这话,就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终于,终于承认了。 第37章 天玉觅龙(九) 我将赵泯的新点子与小王一说,她倒痛快答应了。 “快毕业了正愁不知道做什么。老板肯给我这个机会,我高兴还来不及。” 我哑然失笑:“那你要比之前多辛苦一些。你就成了老板娘了。” “得到与付出总要平等么。我晓得的。”小王冲我眨眨眼,“老板放心。我肯定绞尽脑汗,给你创造大大的收入。” 这黄毛丫头,鬼灵精一个。我拍拍她肩,想想那白莺莺,不禁叹道,现在的女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小王这种倒还好,白莺莺那种,真是要提起十二万分小心去对付。 我回到车上时,赵泯正在那儿抽烟,见我进来,把烟屁股掐了,说:“谈妥啦。” 我说是啊。不过这初期么,还是要先手把手教一下。日后便能放手了。 赵泯道小姑娘聪明,肯定吃不了亏。你就放心等钱入账吧。我说你小子这么好心不就是揣着自己那点小九九么。赵泯笑笑说:“生意人嘛哥。要讲利益最大化。” 赵泯载我回去,问白莺莺那事怎么办。 我说能怎么办。你也说了我们在她面前没半点优势。人动动指头就能给我们使绊子。赵泯说:“嗨,我之前说的时候,你不还气定神闲,笃定她不是这种人么。” 我说:“这你也信。先给人扣高帽懂不。你看那丫头应我了没。她没应!” 赵泯连连道失策失策。我想起他当时那色迷心窍的模样,笑道:“要不,她请我办事。我给你这个机会,帮你追她。” 赵泯义正言辞:“我能是那种人吗?” 哦你不是。我不再理他,过得半晌赵同志扭扭捏捏凑过来:“怎么追啊。” 卦师_53 德行。瞧见没。德行!我暗自一笑,面上还装得正经:“这就要见招拆招。说出来就不灵了。你等着到时候看就行。哥总不会让你吃亏。” 那小子嘿嘿直笑。一脚油门就踩了下去。 远远到了楼底下,我与赵泯打声招呼,径自上楼。我唯一一把钥匙被方皓给摸走了。这会儿只能去让他给我开门。进电梯时我还在想,这叫什么事儿啊。我对他揣了那种心思,避之不及的时候呢,他还非得往我床边凑。别真是让赵泯说中,他对我有点儿什么吧。 然而回自己家还得敲门这种情况,还真是少见。 妈的老子到了家门口,居然还有些小紧张小羞涩起来。 回自己家羞涩个屁啊。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手不空,拿脚踹了踹门。 正想着怎么和里面的人打招呼。 门就被拉开了。 连个思考的机会都不给我。 “方……” 我一个音含在喉咙口。 倒退两步瞧了瞧门牌号,没错儿。再定眼看看开门的人。唐装,斜刘海,眉眼端正,温文尔雅。是个俊小伙。可我不认识。 那人笑了,说:“不认识我?” 我有些懵,在脑海中把人搜了个遍,摇头。 他说:“那就对了,我也不认识你。” 我:“……” 我一把挤开他。 “方皓!方皓!” 我确定这是我家没错。没管这门神,挤开他人就往屋里钻,嘴上喊方皓名字。就看这人从卧室钻了出来,还好衣冠整齐不像是那什么过后的模样。我把鱼缸往桌上一放,两点红绕了个圈嘴贴在玻璃壁上瞅我。 “怎么回事儿。”我问。 方皓道:“不是你朋友么。” 我和那人齐声道:“不是。” 方皓就愣了,对着那唐装年轻人说:“不是你说找黎泽么。” “对啊。”那人无辜道,“我说找他又没说我认识他。” 方皓:“……” 我痛心疾首:“方警官,你的警觉性是给赵泯吃了么。这么大个陌生人你给放进屋。你挺敢啊。万一他是古越怎么办。啊。万一他突然变出个虫。怎么办你说。” 方皓把我拉到身后,朝那人道:“我可以控诉你擅闯民宅。” 那人点点头:“可以。” 说着气定神闲坐下来。 “那请问不问自取算不算偷。” 方皓和我对视一眼,你小子拿他什么了。我一脸无辜,我整天和谁在一起你不知道?方皓装傻说不知道。妈的床白给你睡了。我想来想去,要说我身上不问自取的东西,也就那条鱼了。我就说这鱼来路不明要有麻烦吧。这不人家找上门来了! 但人家投石问路是真,我这自投罗网未免有点蠢。 我说:“请问贵姓啊。” 年轻人说:“鄙姓原,叫原野。” 嚯,这名字可以。我客气地称呼了他一声原先生,然后道:“造谣也是要负责的。” 原野说:“那就请黎老板放下手中的鱼再说话。” 我没放,反而把鱼缸抱紧了些:“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叫它一声看它答应吗。” 说完我也被自己的不要脸给震惊了。方皓用眼神夸了一下我的厚颜无耻。 这位原先生却肯定地说:“好。” 然后他对我伸出双手道:“宝宝,来。” 我:“……” 我能感觉到方同志迅速看了我一眼。天地良心我是正经人。不和人宝来宝去。要搁以前吧,我也是毫不在意,这摆明了不是在叫我。但方才刚和赵泯聊过私密问题,难免心里不多想一些。就算是明知叫条鱼,我也是不想让人误会的。 就在我七想八想的时候鱼缸里哗啦一声,眼角余光瞟到一道黑影自缸里蹿出,溅了我一脸水,我尝了下,呸,咸的。方皓捅了我一下悄声道:“总算见过什么是飞鱼了。” 我不甘示弱也捅了他一下:“张道长不说它要跃龙门么。” 谁知方皓一跳。 嗯? 难道他怕痒。 我又伸手戳了一下,他又一跳。冲着怒目而视的方警官,我无声笑了笑。你先招我的。 “黎老板!” 忽然一声又惊又怒的声音喊回了我的神。我一呆,转头望去。原先生一张俊脸铁青,他还真能唤回的小宝贝被他捧在手心。我说:“干什么。不是都被你叫回去了么。” 说着我也是随意道:“两点红,回来。” 卦师_54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两点红弹了起来,嗖地一声蹿回了缸里。这种感觉像什么呢。水上那种会跳着行进的飞鱼我不知道各位见过没有。就是这么有弹性。 两点红入水犹如龙入海。肆意昂扬。 “宝宝!” 原先生也是没有想到我这随便一喊就有用,眼下是十分惊怒且伤心了。 我略有些尴尬:“这鱼固然不是我的,但看上去也不像是原先生你的了。” 太没节操了。你太没节操了两点红! 原野定定出了会神,连连叹道罢了罢了。是他来得晚。这鱼都开始化龙了。我一听这还得了,到时候我这小缸怎么容得下大佛。方皓突然插嘴说,你说的化龙莫非就是两点红脑门上的两片小翅膀。我说这不是水太脏生的脏东西么,然后在两人鄙视的目光中闭了嘴。 原野闭口长久不语,忽道:“黎老板能掐会算,倒不如算算我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你这不是为鱼来,从来处来,到去处去么。 但是顶着对方“和善”的目光,我还是明智地没把话说出口。略一回忆方才遇到他的时间,直接用他的名字取卦。地雷复卦,春回大地,一元始,万象更生。我瞧他模样,气质朴古,神光暗藏,周身气泽隐有金龙之势。略一思忖道:“原先生出身不凡,我区区小卦,还是不便说出口了。” 原野哼一声。大意能瞧出来是,他这宝宝怎么就落到我这凡夫俗子手里。 我也不计较,只微微一笑,又说:“不过原先生此行所寻之物,虽有意图失而复得。可先生身体似乎有些状况,屡治屡发,虽危无害。” 原野面色一变。半晌道:“罢了。也是命数如此。” 他微一哂:“你家老头算准时间,挑我闭关,偷走我的鱼。还在路上设障,害我赶不上宝宝化龙,能养出灵性的金尾红万里挑一。这鱼如今却在你手里,算是我白养了。” 我忽然想到一事:“难道说它化龙期间在谁手里。就认谁为主么。” 原野道:“不然我急着赶来做什么。真是便宜你。” 我:“……” 我与方皓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赵泯白花花的小肚皮浮现在我脑海里。这小子,看来是走了大运了。 方皓道:“原先生如此宝贝它,可见它用途非同一般了。” “想套我话啊。”原野微微一笑,“我偏不告诉你。” 方皓冷着眼,忽然嘴角一挑。我一看要坏,这小子早前就懊恼自己放松警惕,放人进门。方警官谁啊,他向来只有让别人吃亏的份,如今按捺到现在,满肚子坏水终于憋不住了。 我连忙按住他:“方警官,饿不饿,我饿了。” 原野忽然看他一眼:“你姓方。” “对啊。”我插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俩正好一对。” 原野:“……” 方皓一脸黑线地把我按了回去:“闭嘴,丢人。” 你看吧,我默默被他俩赶到厨房,暗自腹诽,这还没怎么地,就嫌我丢人。还能不能好好过了。赵泯说什么方同志对我有意思,有个屁意思。 第38章 天玉觅龙(十) 原野赖我这不走了。他不走,方警官也不走。我这本来就是单身公寓,根本容不下三个成年人,还是大男人。眼看外面天要黑了。我有些头疼:“原先生,鱼你也看到了。想要你就带走。不想要就留着。您在这算怎么回事呢。” 原野气定神闲地坐着喝茶。那茶还是我藏在冰箱里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他找到的。 他说:“我花费时间与功夫去育养的鱼,就这样便宜了你。” 我纠正:“不是我。是赵泯。你要找他算账么,我可以提供地址。” 原野道:“你和他难道不是一丘之貉?” 我立马撇清和赵泯的关系:“这认一是一,认二是二。怎么能叫一丘呢。我和他是两家人。连点亲戚关系也没有。真的。” 方同志重重哼了一声。 我一听,坏了。这眼前事难了,身后人难缠。我他妈怎么就落这么个境地。方皓我就当我是怕惹他不高兴了吧,这原野关我屁事啊,我干嘛要纵容他啊。 我说:“这可不成。原先生看着也是文化人,这私闯民宅是什么名头,您应当知道。我这屋里,可还有个警察同志呢。您要不想进局子说话,还是挪挪尊臀,移走为妙。” “走啊。”原野茶杯咯噔一放,一双狭长凤目便瞧了过来,“是擅自取物罪重,还是我私闯民宅罪重。还是说。”他提高一些声音,故意让方皓听见,“警官同志包庇罪来得重。” 方皓一菜刀剁在了砧板上。 我按住脑门,行行好吧两位。我没见着方同志对哪一位群众这么不客气过。这气场不对大约是天生的。可能这两位八字有些不合。明怼暗讽,就没消停过。 方警官菜也不做了,剁了一半的鱼还张着嘴躺在砧板上,长腿一迈就走了出来,一只手解围裙,一只手拉着我就往门外走。 我说你干什么去! 方皓客气地说:“原先生远道而来,既然不愿意住宾馆,就只能在寒舍屈就了。只是小庙容不下大佛。这一床就让给原先生,好翻滚地自在些。我们另寻他处。” 原野倒笑了,伸手一指,请便。 然后我就眼睁睁看着方皓把我给拉走,原野鸠占雀巢,像个主人家一样关了门。 我:“……” 方皓松开我的手,说:“车呢。” 晚风有些凉,西边太阳已经沉完,剩了些红霞,天上零散挂着几颗星。我看外头都是裹着外套晚归的人,再瞅瞅我俩衣衫单薄被风吹成了鼓风机。顿时有些气笑:“那可是我的屋子。怎么也不该我走吧。” 方皓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我走?” 我改口:“当然是他走。” 卦师_55 方皓道:“他不走。” 我说:“我正在让他走。” 方皓说:“你让他走他也不走。” 我提高了声音道:“那我就努力让他走。” 方皓声音比我还要大:“你都把人鱼拿了就你这性格肯定还有愧于人你能让他走?” …… 这话一出,我立马就没声儿了。周围下班的人纷纷朝我俩看来。我看了下两个大男人站在路中央争的面红耳赤确实很不好看。拉方警官往边上站了点。我想想,放软了语气:“怎么了嘛。方同志你不一向是宽容大方的嘛。怎么就今天使性子了。” 方皓头也不抬:“我不想和他睡。” 我奇道:“我没让你和他睡。” 方警官觑眼看我。 我咳了一声:“顶多打地铺。” 他一声重哼,满脸写着就知道我这副德行。“去开车。” 我说去哪儿啊,去开房啊。他说开你个头,睡他家去,难道真在这吹半晚的风。 结果就莫名其妙的去方皓家了。 路上我给赵泯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有人来我家讨说法了。赵泯说用不用他带人来。我说我身边还带了个执法人员呢。赵泯说你那执法人员不是正在休公假么。我想了想原野说的鱼的事,道,你还是担心下自己吧。赵泯说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心想,嘿,可担心的多了去了。又是桃花账,又是菊花账。赵泯说那哥你在哪儿,我说我去方警官家避避风头。 赵泯就沉默了,我反应过来,说:“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可人根本不听我的,只说:“哥你保重。”末了斟酌道,“风还是,小点好。” 完了就挂了。 嘿把我气的。 可这事儿还没完。副驾上有人盯着我打电话呢,似笑非笑道:“郡主说什么了。” 我一口咬死:“什么也没说。” 方皓却说:“我都听见了。他让你保重,让你风打小一些。” 我把着方向,等着个红灯,说:“他就爱跑火车。” “没啊。我还想这风大点呢。” 话这当口,红灯变绿。我一激动,一脚油门就狠了下去,连忙踩住刹车。方警官皱眉道:“怎么开车的,小心点。信不信我直接开你两张罚单送你回驾校。” 驾校不驾校我就不管了。我满心记挂着方警官那话呢。他老是捉摸不定地撩我。先前我就当没听到不在意,可这白天刚分析完自己的心上人,我老说自己不在乎不在乎,其实还是挺在意的,要不他担心我我干嘛要高兴。他这回再打趣我,我可忍不了了。 我说:“你什么意思。” 方皓道:“你说什么意思。” “我哪儿知道你什么意思。” 方皓系着安全带,侧过身看我:“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快被绕疯了:“他妈的你知道我说的哪个意思?我什么意思你不懂?” “我怎么知道你那个意思是不是我想的意思。” 我低吼道:“我的意思就是老子他娘的想和你好。” …… 外头喇叭滴滴嗒嗒响,车里寂静无声。 我话出口心里就后悔了,就这么绕来绕去被套出了话来。我还是不够淡定。完了,这回方皓家也不用去了。我还是想想哪儿就近放他下来,自己去找个旅馆吧。不然找赵泯将就一夜也成。估计这兄弟是没得做了。他上个月工资还没发我,虽然就小几千,毕竟也是钱…… 我胡思乱想着,眼里只有前面车的尾灯。压根不敢看他。余光大约是能看到他在望我的。 就听方警官一声轻笑说:“巧了,我也是这意思。” 前面正是个大酒店,今天大概刚开始,张灯结彩,放起了烟火。我脚下一激动,车就呼拉拉开了过去,正好瞧见天上炸开朵烟花。就像我心里一样。 我沉默了一下,终于抽空瞟他一眼:“咳,你……” 方警官毫不含糊,和他坑人时一样的利落。 “对。就你那意思。我想和你好。我以为我请你去住我家你该知道了。” 这飘乎乎的心白天还没个定数,我和赵泯说方皓对我肯定不可能,晚上现实就打了我一个漂亮的巴掌,又响又亮又红。可是我喜欢。我恨不得两脸蛋各打一巴掌。 今晚谁要让我请吃饭,我肯定是请的。望悦楼都请。 我忍不住咧开嘴。方皓凉凉道:“下巴要掉了。” 没事,掉了接。 我耳根虽然热,架不住心情好,趁车等在路口,一只手就去摸手机,被方警官按住了:“你干什么?” 我也知道开车打电话不对。我说:“我和兄弟通报一声。” 方警官眼光沉沉浮浮,带着笑意,说你要说什么。 我说当然是得瑟一下老子有对象了,要请他吃饭。 “吃饭?”方皓重复了一遍,沉吟一会道,“你不觉得,我们有别的事要做?” 啊? 卦师_56 我惊地瞟他一眼。他冲我眨眨眼。我倒吸口气。 方同志许久不开车,这车速还是一如既往的稳。但老子他妈的……喜欢! 心中生风脚下生力。 我恨不能立马就飙回小区。这风是有点大,需要避避,需要去床上避避。 怎么说。我也是压根儿就没想到这突飞猛进的发展。但是一时情热,男人嘛。心急火燎地泊好车,心急火燎地上了楼,心急火燎地就压上了门板。这先后次序我倒无所谓,老子活这么多年,毕竟就和姑娘拉过小手啵过嘴,理论知识拿九十分,实战经验只及格。方警官既然热情似火,这头一回我也就由他了。 学习经验,日后再战。不迟,不迟。 事后我与他窝在一处,想摸烟,然而没这习惯,就没带。身边这位,更是烟酒不沾的。 我瞅着这清雅的卧房,光洁无物的天花板,吊灯上的穗子朝我招手。怎么看也不像是呆了好几年的小公寓的模样。我就琢磨着,怎么就上了床了呢。 方皓哧笑:“都睡完了,你琢磨这个。” 我说:“那可不。光睡那叫□□。咱这叫两情相悦。哎我说,你什么时候惦记上的,看不出来啊。啊?这一表人才道貌岸然的。” 方皓不屑道:“说得你没惦记一样。” 我摸着鼻子:“我是光看着没动筷好不。” 方皓转了个身,留了个光洁的背给我。“等你拿筷子黄花菜都馊了。” 这人嘛,才互通心意,总归是要犯贱的。我就推推他:“你怎么就今天吃了枪药一样的,冲我意思来意思去,把老子套路出来了。” 方皓大约有些迷糊,含含糊糊说了几句话,我费力把耳朵凑上去才听清。大约就是又是白小姐,又是小郡主,还他妈来个原野,我还平野呢。桃花一朵接一朵开不完之类。 我就咧开了嘴。 原来这是醋意上头。这一醋,理智就被风吹跑了。但这桃花旺我是真冤枉。不过谁在乎呢,往后我也就这一朵花会结果了。还得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免得这铁树伤心跑了。 第39章 天玉觅龙(十一) 万万没想到,磨来磨去大半年,来了个原野,这事儿就一并办妥了。份外神速。第二天我看这天也格外蓝,云也格外白,心情也特别好。方皓在厨房煎鸡蛋,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和他啵了下嘴,十分亲昵。 方皓低低笑:“哟,今天敢上手了。” 我把人前前后后摸个遍,老脸不怕臊:“这不盖上章了么。” 吃完早饭我说我得回家去。谁知道那位远道而来的原先生想干什么。方皓当然是和我一块儿走的。他还剩下一周的假,要好好用起来。我说:“就当是你婚假了。” 被他白了一眼。 同一条路,两种心情。我现在可谓是春风得意的。所以等回了公寓,见到原野,也十分愉快地打招呼:“早上好,鄙舍小,睡的好吗?” 说着朝他背后的赵泯也点了下头:“嗨,泯泯。” 丝毫不奇怪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 赵泯愣愣站着,没忍住退了两步。搓了下自己的胳膊,自言自语道:“是不是降温了。” 我笑得十分灿烂,把新晋升的对象让进了屋,殷勤的请人坐了。 原野还是昨日装扮,只是头发没梳上去,散落下来,倒显年轻,亲近。他轻笑一声道:“哪是降温了。我看是春风吹过了头,得风邪了。” 赵泯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原野没理他,只是眼神在我和方皓身上转了两圈,说:“气息交融,满面桃花。两位好速度。一晚上就办成事了。这一尾金红,便当是贺礼。我也不与你计较了。” 赵泯回过神来,在我和方皓之间看了半天,搁那好久没说话,我怕他打击太大,还想抽空与他解释解释。却见他脸色变了又变,只吐了两个字来:“佩服。” ……不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 方皓道:“既然一尾金红当了贺礼。想来是不与我们计较了。原先生何时起程回去呢。” 原野道:“我难得出来一趟。” 说罢他看看我:“再说我与黎老板,还是有许多话要说的。” 我说没有,一点儿也没有。我们素不相识,无旧可叙。 原野便微微一笑,点了点桌面。 “可是若没有我提点,天玉觅龙经,黎老板看得懂么。” 我瞪了出来。这书我藏得好好的,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黎老板不要奇怪。” 原野徐徐道来:“当年五家争夺天玉觅龙经,闹得四海皆知,动静不小。如今六本天玉,三册在你手中,一册在白家,还有一册被黎天启带走了。他一定交待你好好学习上头的东西。可是内容繁琐,你看不懂,对不对。” 此刻别说是我,赵泯也只能是悄悄蹭到方皓身边,一只手去拿扫把,警戒起来。 怪不得他。他一提到这本书就全身紧张,可能是在古越那被刺激大了。 我说:“两点红非寻常俗物,想来原先生亦非凡夫俗子,来历非凡。如今你说这些,是想与我交换什么条件么?要论起能力,恐怕在场各位,都不及先生一根手指的。” 我这话并非奉承。 原野容貌出众,气运润泽,既没有古越身上的邪气,也没有张子青身上的道气。而冰雪气泽,隐隐有凛冽之意。可观他眉眼,硬算的话,应当与张道长是一路的。 我只会算卦,方皓是警察,赵泯就是个拉皮条的。 在场三位普通人,在大能人手中,自然是讨不着便宜的。 卦师_57 既然无便宜可讨,我反而干脆坦诚一些。说不得还能占些机遇。 这位原先生就说:“这样,你认我为师吧。”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话。看原野这脸说不得比我还要小上一些,我认他为师?不可思议之下,我连应也没应一声。原野眼力是好的,他看我一眼大约知道我在想什么,说:“你别觉得我占你便宜。要论岁数,你们三个加起来也没我大。辈份上叫我一声祖爷爷都成,何况是一声师父。还是你占了便宜。” “……”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我也不必去猜测他话中真假,只摆摆手:“原先生,你是高人我知道。要说是祖爷爷我也承认。只是这拜师一说就不必了。我没什么大志向,也就是想抱着媳妇睡大觉,是承不了你厚爱的。这里家徒四壁,一穷二白,看什么都不像是你会稀奇的模样。原先生到底想干什么,直说了就是。这鱼我也说还了,你不是不要么。” 我突而想到赵泯,把他从我背后揪出来往前一推:“大不了赔个人给你。” 躲在后头看戏看正热闹的赵泯猝不及妨到了前面。冲我怒目相视。我装瞎。 方皓也沉声说:“大家都想多个朋友,不想树个敌人。原先生还是明人别说暗话了吧。” 楼下大马路上车流不息,青天白日各忙各的十分热闹。楼上的孩子不用上课,正在家里弹钢琴。这隔音效果不好,琴声就叮叮咚咚淌进了屋。这屋里暂时无人说话了。 原野一直慢条斯理地拿茶盖撇沫。赵泯想动被我按住了肩头。 请神容易送神难。我知道急不得的。 须臾原野停下动作,放茶杯放好,抬眼说:“一尾金化龙需历三坎。我虽然不知道这头一道坎它怎么过的。但是剩下两次,若是没人相护。它要度过这个气运,怕也不容易。我虽然与它无缘,好歹也是养它许久的,不能轻易看你们糟践了它。在它化龙成功前,我要留在这里。黎老板,你觉得呢?” 可以可以,完全可以。 我利落地将鱼缸交到赵泯手中,将赵泯交到原野手中:“鱼是他的了。他是你的了。” 赵泯:“……” 原野:“……” 方皓轻咳了一声。 我说:“你们别这样看着我。两点红化龙不是在我手中,是在赵泯手中的。我这太小。赵泯家大。原先生可以暂时住在他家。”反正他又不止一个窝。 赵泯当然是要反抗的,我一把揪过他在他耳边轻声道,谁让你在两点红化龙的时候在它身边伺候的,现在它认你为主,它原先的主人当然要讨个说法,没太刁难咱们已经是运气了。赵泯怒道,这不还是你惹出来的,要不是你说要回家这鱼能在我那吗?我说笨,你就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我就把两点红的好处说了一通,怎么吹怎么来。当初两点红气运遏制住了古越的魄虫赵泯也是亲历的,他倒不曾怀疑。 见他迟疑,我又推一把手道:“何况你不是一直要与我看房。现下有这位明摆着的高人在你身边,你还不好好拉拉关系讨讨人情,学点本事。人拉你的那一把,都够你吃一辈子了。” 赵泯是什么人,生意人。生意人讲究利益最大化。在利益诱惑面前,他什么都能忍。何况原野年轻客气品貌俱佳,还是个大佬。根本没什么毛病让人挑的。 赵泯此刻心中已经打了一遍小算盘,却又狐疑:“那你怎么不把握机会。” 我说你笨啊。 “我现下是有家室的人。能和别的男人授受不清么。” 方同志对原野的不爽写在脸上,我再把原野留下来绑在身边,我这刚摘的小桃花还要不要了。一夜的保质期还没过就得被风吹散了。 赵泯反应过来:“那我这算是帮兄弟一把。” 我一愣,想想:“是。” 他立马就小人得志了:“那哥你欠我一人情。” 我忍了忍,认了:“对。” 直到赵泯和原野离开,方皓都没弄明白,赵泯是怎么从垂头丧气变成奸笑连连的。他狐疑地看着我:“你和他说了什么条件。” 我说哪有什么条件。这小子心向来就这么大。要不我也不会就这么把他给原野带着了。 方皓道你倒是放心。 我说:“原野气泽纯正,不是歹人。赵泯向来爱惹些事上身。有原先生提点一二,我这个做兄弟的也能放心一些。且他这样的人要留下,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必然是有离不开的理由。我何不成全他。卖他一个人情,日后也好做事。” 正因为我算出这一层,才这么放心大胆地做了决定。赵泯是我兄弟,我当然不会害他。 再说了,我与赵泯说好,他若是从原野那套来些好东西,自然是要分享给兄弟我的。 方警官意味深长:“你打的好算盘。” 我低头一笑。 何止。 这还一举解决了两个随身隐患。我可还记着昨夜被窝里方大警官是如何说我左一个小郡主右一个大原野,前面还虎视眈眈一个白小姐。如今他便不用挂心了。何况这家室刚成,晚上总有些需要两个人共同完成的私事。原野要是在,可怎么叫他听墙角。 第40章 天玉觅龙(十二) 白莺莺的账一直记在我脑海中,一日不完成,一日心难安。但我心中总有感觉,她应该很快就会来找我的。她若是不急,便可以一直吊着我,不必引我出洞了。 我手中的天玉觅龙经,既不是第一册 ,也不是最后一册。缺了前因后果,看起来着实难。原野说没有他的提点我看不懂,倒不见得。这中间固然有晦涩难懂的部分,大意我还是知道的。约有百分之七十的篇幅讲的是地理形貌与风水勘测之间的联系。还有百分之十说的是个人于道意上的修养。 我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为什么原野一副少了他不行的样子呢。” “你确定你懂?” 我头也没回:“我知道它在说什么。” “知道和理解是两回事。我瞧瞧。” 然后身边坐下来一人。 我转头看去。方大警官刚洗完澡,发梢还滴着水,身上就裹了件浴袍,热气腾腾地坐在我身边。在我眼中就是个刚出炉的大白馒头。大约是浴室热气的熏蒸。平时清澈的眸子此刻润了层水气,汪汪地亮。少了层狡诈,多了份可爱。 我咕咚就咽了下口水。 卦师_58 方警官很认真地看着天玉觅龙经,说:“看着浅湿易懂,却不好深入理解。你真的懂?” 我哪知道他现在问我懂不懂什么,刚才懂的现在也忘光了。胡乱应了两句话,手不自觉就摸上他的脖颈:“你明天要上班了吧?” 方皓应了声是,这才仿佛察觉到什么,侧头看我,只愣了一下,便笑起来。 “怎么?” 他笑的时候,其实痞坏痞坏的。一转眼珠就知道在冒坏水。比如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就是不说,好整以待等你开口。 我不怕开口,对象之间么,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眼下心痒难耐,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件事了,一边摸过去就一边道:“没怎么,把握一下最后一个夜晚。” “什么叫最后一个夜晚?” “天知道你是不是又要开始加班了。” 他踹了一下我的小腿:“你早前不是挺正人君子,睡一张床也没反应么。” 我现下要是毫无反应,我就是个和尚。就不叫君子了。这人那天不挺撩的,今天哪那么多废话,还他妈在那吃吃笑。我一把就堵住了他的嘴。 意乱情迷间听方警官人模人样在耳边吐气:“你可以要求我晚上回家。” 然后舔了一下我的耳廓。 “……” 什么都不用说了。受之于人,赠之于人。我就把从方警官身上学到的全部还了回去。作为一个好学生,自然是要加利息奉还的。开头很满意,过程很满意,结尾也很满意。总之我非常满意。就是把大白馒头啃完后我心中有些懊恼。 这么好一盘肉我为什么能迟迟举着筷子不下手。 还有。 我可能需要加强一下锻炼。体力上的差距实在有辱我作为男人的尊严。话说回来,其实不管在哪个位置去看方大警官,真的都挺好看的。 赵泯和原野走了后,两人没声没息好久。我一度担心赵泯该不会被原野给咔嚓了。打电话过去一问,人中气十足倒挺好的。大约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互帮互助,相处融洽。 我让赵泯给我套个话。问问原野,这天玉觅龙经有什么秘密需要他提点的。结果么我话刚从嘴里落下,赵泯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原先生,黎哥问你这天玉觅龙经的奥妙。” 我恨不能捂上他的嘴。 “什么叫悄悄的你懂不懂!”我怒道,“你是不是恨我。” 赵泯说:“哥你也别介意。我需要天玉觅龙经做什么。原先生那么聪明,一听就知道是你在问的。这光明正大的被他知道,和悄悄的被他知道。不还是知道。没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放宽心,啊。” 你还聪明了。 我道:“看来原先生给你不少好处,连好话都说上了。” 过了会电话那头传来原野声音道:“黎老板是不是有事相求啊。” 我一口回绝:“没有。” 那边就笑了。 “你研究了多日,有什么心得?” 我刚想强撑面子说点什么,就听原野道:“什么时候黎老板想明白了,愿意听我说了。咱们就见个面好好聊聊。你要是介意方警官,可以等你那口子不在。” 我辩解道:“什么叫我介意……” 然而那头电话已经挂了。 电话虽然挂了,我还是要坚持把话说完的:“这是学术讨论,不要说的像偷情一样难听!” 话这当口,门锁咔嚓一声,家里那位下班了。眼下我收拾了些东西正先搬在他家。方皓下班,自然就回他那个经久不住的地方了。我还举着电话,一眼看过去,方皓撤了钥匙,放下包,脱了鞋。毫不含糊问:“什么偷情。” …… 果然吧。这耳力可以的。 我一点也没有心虚。这样那样与他解释了一遍,说:“你看这位原先生是不是很欺负人。” 方大警官长长一声哦,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听进去。只是拍拍我的头:“黎老板尽管偷,偷得着,算我输。”说着顺了一把我的头发,进里屋去了。 我:“……” 看这样子,似乎是没听进去。 隔天赵泯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错觉。因为自从把原野交给他,除了我那天主动打过电话,赵泯已经许久不找我了。我边接电话边想,该不会是原野突然想通了,要主动与我聊什么。结果一听,是白莺莺的事。好么,早前我还在想她。这会就来消息了。 我立马振作起精神,问明白他们在的地点,穿穿衣服就出去了。 他们约了个茶吧,地方挺远的,离这里要有一个小时的车程。那片地区我很少去,得靠导航才摸到地方。泊好车进店,问起服务员,说是小包间订好了,但是他们人还没到,让我先进去等着。我就去了。外头是居民区,来来往往骑着自行车的都是大爷大妈。我看了下表,差不多要到学生下课的时候了,估计着是去接孩子。 等了得有差不多半小时,赵泯才推门而入,和我打招呼:“不好意思哥,路上堵了。” 我说自家兄弟用不着客气。 后头进来了个白莺莺,再后头就是原野。 我看了下他们:“你们一辆车的?” 原野抬起他倨傲的下巴:“我不会开车。” 白莺莺抿着嘴笑:“老古董么,可以理解的。” 我没太听明白这话中意思。但似乎是在针对原先生。我试探性地往赵泯那对了个眼神,他一脸你别提的生无可恋。嚯,这是,发生了什么? 原野哧笑了一声:“黄毛丫头。”也不多计较,径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两位都是不好得罪的人,我也不多说,只是和赵泯也请白小姐落座。这才吩咐服务员去上茶。 原来此番白莺莺相约,是为了一个人。等她领我们前去,我才知道,原来这人就在对面那片小区中,怪不得她把地点约在这。原野不和我们走,说自己有事要办。别人的事我向来不多问,何况和他一点也不熟。换句话讲,知道的越多麻烦越大,宁肯装聋。 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女人,不过三十出头,衣着得体,目露忧色,稍显憔悴。 卦师_59 她和白莺莺应该是交情不浅,因为她直接叫她莺莺。 白莺莺道:“这位是我请的胡师父。” 我和赵泯就打了个招呼。女主人看我的眼神变得热切,我虽然面带微笑,心底却十分茫然,趁女主人家离开的功夫问白莺莺:“到底怎么回事。” 白莺莺悄声回答:“你急什么。男人不能太急的。黎老板是忘记了么。” 过了片刻女人回来了。我这才知道原委。她与赵泯是本家,叫赵芳。大约是一个月前,她带着儿子回了趟乡下,回来后,她儿子就开始发低烧。先前她觉得不过是感冒,就带他去看了医生。结果吃药挂水,也就好了一天,又开始发烧,还说胡话。 我听到这里,内心其实是很不赞同的。 就和孙家明那桩事一样,生病就该找医生。乱七八糟搞一些旁门方法,有没有效另说,怕是要耽误病情。但是人家母亲必然是要比我这外人挂心,她在述说,我也不好说出来。然而赵芳也说了:“胡先生不要见怪。我大大小小医院跑遍了,检查也做过许多。医院里查不出毛病来,指标很健康。可是孩子病就在那里。我也是没办法,才想到别的途径。听朋友说,胡先生精通于此道,凑巧莺莺说和您熟识,我才腆着脸让她请您过来了。” 我看了眼白莺莺。 白莺莺道:“不如先去看看孩子吧。” 赵芳这才如梦如醒,连连说是。请我们去卧房了。 第41章 天玉觅龙(十三) 我轻声说:“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会治病。” 白莺莺说:“眼下你不就知道了。” “这可奇怪。要论医术,白小姐该比我擅长吧。” “正统的我擅长。邪门的,还是黎老板比较熟悉。” 这当口,我也见着了那个孩子。 大约六七岁,脸色发白嘴唇发干,眼睛紧闭。赵芳走到他身边,摸了下他的额头,今日倒是没有发烧。只是人看着就是有病在身。她看向我,面上满是恳求。我当然知道一个母亲的心情有多急切,可我真的不会看病。倒是白莺莺瞧我窘迫,主动把赵芳请了出去。 “胡师父看病不便外人在场,赵姐先在外面等着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等白莺莺回来关上房门。我才道:“白小姐,这玩笑不好开。” 赵泯凑过去看那个孩子,在一旁插嘴:“是呀。要出人命的。” 白莺莺道:“放心,我敢叫黎老板来,自然是你能看的。” 我就听她说,她治的病,是阳病。而眼下要我看的,是阴病。什么是阴病,就是不是生理上的毛病,可能是受了惊,掉了魂,或者是沾染些什么,乱七八糟那一种。她说小孩子体弱,去乡下沾染些什么,也说不清楚。她已经明白看过了,肯定不是身体出了问题。既然不是医生能看的,那也只有另寻途径。 我说:“那你也不该找我。我什么本事,你不知道?” 白莺莺挑起柳眉,反问我:“黎老板连我白家蛊术都摸了个门清。这会说自己没本事。我倒是无所谓,最多不再管这事。反正这孩子与我没关系。人情么,把你请了来也算是还了。等出了门,别人说你装神弄鬼,我可管不着。” 赵泯在我后头转了一圈,装作无意地咬耳朵:“她威胁咱。” 我当然知道。这人不是你弄过来的么。我走到床边看了眼那个孩子,摸摸他脑门,冰凉凉的冷汗。略一思索,问白莺莺:“你确定是那种东西?” 白莺莺娇声说:“等黎老板确定病因呢。” 我说:“那我要去让赵芳算个卦。” 白莺莺道:“你不能直接起卦么。” 这种轻而易举的语气仿佛在说一加一你都不会啊。我有些尴尬。我就是不会。早说你看高我了你还不信。白莺莺拦住我道:“你的乾坤通宝呢。拿出来用吧。” 这三枚小铜钱有多少人知道我已经不奇怪了。但这么直白的让我直接用的,白莺莺还是头一个。至今我统共也就用过两次。我从脖间掏出乾坤通宝,十分怀疑:“你确定?” 白小姐冲我笑了下,然后直接拉上了赵泯的手。赵泯一脸受宠若惊。 “我们就先不打扰。黎老板慢慢来。” 她居然就直接走了。 房间里就剩下我和躺在床上的小男孩。 “……” 我叹口气,如今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逼在这份上没有办法。试试吧先。老人与孩童是不经常测卦的。一个是无甚可测,一个是变化太多。这孩子虽然脸色透青,但是哪里都瞧不出黑气。不像方皓那一回,明明摆摆有黑气缠身,显示有祸。我掏出乾坤通宝,放在手心,握住孩子幼嫩的小手,闭上了就沉入了意识。 这乾坤通宝的梦境一次比一次暗,迷雾越发重。雾重水汽多,走久了,我就觉得连身上的衣服都要湿透,重重裹在身上,令人寸步难行。 这空气太冷,一口呛进肺底,彻骨冰寒。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循着散开的雾往前走。很快脚下一空,落到了一片田地。照前两次经验来看,这应该就是赵芳老家。我裹紧了衣服,站在田地中央,只等了一会,果见田埂上跑来一个男孩子。我连忙跟过去。 这孩子就是赵芳的儿子,看上去很好动。他一边走,一边揪着田里长着的庄稼。过了会,他的目光被一个东西吸引住了,跑过去蹲在地上开始挖。我看了看,是个盒子,半埋在土里。用不了半晌功夫那盒子就被男孩扒了出来,样式古朴,像是我奶奶那一辈人用的。我预感这盒子与孩子的病有关,就低下身凑前去看—— 不料就在盒子打开一瞬间,忽然一团黑影从中蹿出,我躲不及妨给打了个照面。连连后退。那口气没屏住,现下只觉得打了个寒战。 再睁眼看,那男孩子倒无事。他把盒子翻了个底朝天,见什么都没有。一脚踹开。就又走了。这下我再往前跟去,就怎么也走不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卦梦不是现实,但与现实有引申之处。我猜测这孩子可能是在老家撞见了些什么。这种病例,我小时候常见。大多是半夜大人抱着孩子过来找我爷爷看,若是生病的就去医院,若是冲撞了什么的,就在事发地,让大人上柱香,说点什么,通常没什么问题。 白莺莺说她只懂医不懂蛊我是不信的,同理,这孩子的事,算不得难症吧。她既然知道要找我,她自己就不会解决么?这才是我疑惑的地方。 我从疑虑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还在这里,周遭雾气渐渐浓重,我却半点也没有梦醒的迹象。这是怎么回事。先前两次一次被方皓打醒,一次被他泼醒,我倒没有遇到过出不去的情况。我一时有些懵。 天色越发变暗,梦里没有灯火,雾气像水蛇一样钻进衣领,渐渐有些难捱。方才从盒中扑面而来那团黑雾不知何故,在我脑中一遍遍放起来。当时那种窒息感也渐渐袭来。 我心知不好。 但看双手,却也无乾坤通宝的痕迹。没办法。只能按记忆捏住提乾坤通宝的那一块地方,心中默念着要醒来。那一瞬间我居然有那么一刹那的恐慌。万一醒不过来怎么办!就在我忧心之际,忽然惊天一声雷响,天地震颤,大地裂开了缝隙。我脚下一空,就一头栽了下去。 视线转换之际,我猛然抬头。心口砰砰直跳。渐缓过神,眼前才恢复了光亮。 这场迷梦,总算是醒了。 卦师_60 我还沉浸在失重的状态里,站起身时晃了一下,有些晕眩。外头隐隐有着说话声。我推开房门,看到赵泯他们坐在沙发上,原野居然也在。我还来不及奇怪他怎么摸过来的。就见赵芳迎上来:“师傅,我儿子怎么样。” 我安抚她别急,聊表问了下她在乡下期间,她儿子去过的地方。我说有一片田,田的尽头是个小房子,离得不远是个蟹塘。这地方你有印象吗?赵芳说好像有,那里还有个公祠。我听到这大约也明白了。把男孩站的位置告诉她,让她去乡下问问村里老人。赵芳连连应了,一顿,犹豫道:“问什么。” 我说:“问他们,如果在路上不小心冲撞了什么,该怎么处理。每个地方的习俗不一样。有的是烧香,有的是叩头,你要带的东西也有区别。村里老人这种见过,问他们没错的。如果我所料不差,你去一趟,你儿子估计就没事了。” 小孩子走在路上,不小心冒犯了先祖,也是有的。应当不凶,不然不至于拖这么久。 赵芳就去打电话了,也不知道是从电话中听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等挂了电话,态度变得更谦虚了,连连道谢。我猜可能是她听到的情况与我所言差不了多少。至于道谢就不必了。救人一命是应当的,不值当。方才那一场梦我有些累。只说你先这样办,具体的可以问白小姐,她是医生。最要紧还是给你儿子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白莺莺留在那与赵芳说话。 我去开车。赵泯追到我车边,问我:“你没事吧。” 我说:“怎么?” 他有些忧心:“脸色不好。” 我在后视镜中看了下,确实不太好。我说:“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赵泯只能叮嘱我路上慢些,到了给他发条短信。离开前,我瞧见不远处站着的原野。外头阳光正好,打在他身上,却像是打在冰上。不知为什么我就想到那惊天一声雷,掉入地缝之前,隐约仿佛见到雪花,黑暗中的白。顿时觉得心发慌头更晕了。 我摇摇头。开车走了。 回去时方皓还没下班,我从方才就觉得不太舒服,本想直接睡一觉。想到这床是谁的,还是忍了忍,囫囵冲了个澡,一头把自己摔进了被窝。热水冲得人皮肤发烫,心口却阵阵发冷。在梦中那粘腻的冰冷感挥之不去,始终盘旋在那,令人发堵。我迷迷糊糊闭上眼,脑子里一会是仍处在那迷雾之中,一会是那黑雾罩脸袭来,走了几步,又觉得脚下发软,往下一看,居然是悬空的,地下黑暗如怪物巨口,似要吞人。 折腾半晌,也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 直到觉得七昏八素被人摇醒,我睁开眼,床头灯色晕黄,外头漆黑一片。方皓担忧地摸上我额头,我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睡着了。 而且还病了。 第42章 天玉觅龙(十四) 方皓身上衣服还没换,笔挺一身。要搁平常我肯定大饱眼福,眼下只睁眼瞧上一会就觉得晕,整个脑子仿佛都在坐过山车,晃来晃去,令人想吐。 我闭上眼,就觉得额头被一双手摸来摸去。过了会脚步声出去了,在我迷糊的时候,胳膊被人一抬,一个冰凉的东西塞了进来。我一睁眼:“什么东西。” 方皓说:“温度计。” 他又问:“你干什么了,把自己搞成这样。” 我倒是想说出个一二三来,可白天没干什么,说不定是这入秋了,有些小伤风,也是正常的。温度计量了下,体温稍微高了些。我说咱家有药吗,吃两颗就好了。方皓有些迟疑:“你又没咳嗽,也没吐,我怎么知道该给你吃什么药。” 要不是我现在有些累,我肯定得嘲笑他一通。 “板蓝根啊,包治百病。” 家里没有板蓝根,方皓换了衣服出去买。等他关了门,我躺回床上。这才心想,这怪不得都想成个家,有个人陪的感觉确实不赖。要放以前,只能自己苦哈哈在床上熬着,要么半死不活爬到药房。现下有人帮你跑腿,还能适当撒个娇。 芸芸众生,知心者难求。上天待我不薄。 我摸出手机看了下,上面有赵泯的未接电话和短信。都是两三个小时前发的。我给他回了个报平安的短信,窝下去就又睡了,此番卦梦,搅得我心神不宁,终日惶惶。次日赵泯告诉我,说赵芳回了乡下,依老人所言,布置了些东西。她儿子已经好多了。问他在路上干了什么。小孩子也说不出所以然。我心说,那附近就是公祠,农历的七月么,总归是事多的。 这事估且到这就结束了。我却一连几日都不得好,浑身恹恹,提不起劲。方皓新着手了一个案子,本来挺忙的,可能看我实在不得劲,硬是深更半夜还赶了回来。我最多是有些疲累,他却是熬得内火不散,嘴角都撩了泡。 我看得心疼,皱着眉头:“你什么案子,我能不能帮你。” 方警官拿手盖住眼,说你顾好自己就行。 他这模样,一看就是有事瞒我,我私下就找了赵泯。他和钱博有些交情,套些案子的情况也是很顺手的事。等我给赵泯开门,他直接哇地一声退了几大步,惊魂未定:“你没事吧。” 我知道自己什么样子。脸黄不拉几,因为几天连续的噩梦,觉也没睡好。眼窝青黑一片,头发像鸡窝。见他这见了鬼的模样,门一关,有气无力道:“噢。还没死。” 赵泯担忧地凑过来:“喂,你去不去医院啊。” 我已经去过门诊了。那医生说我亚健康,常见,连药也没开,就打发了回来。这些倒也没必要和赵泯详说。我搁沙发上躺着,直接就问他,钱博那什么案子这么难办。 赵泯道,最近有几个孩子失踪了。我一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拐卖?” 他说:“估摸着是吧。联网查了,有了些眉目。现在正在搜人。” “嫌疑人确定了?” “大差不差,还没找到足够的证据。先盯梢着,可能是个团伙。钱博说不能打草惊蛇。” 我说那孩子找着没。多久了。 每年都有许多儿童丢失案,好手好脚卖掉的有,被残害着去当乞讨儿童的也有。一般当地找不着,很有可能是被藏起来偷送出去。一旦到了山不通路不通的地方,撒网式也难以觅得踪迹。最令人担忧的是,万一到时候孩子是找着了,可人没了。就是把犯人枪毙一百遍,也没有办法挽回生命的。 等方皓回来我问他,他诧异于我哪里知道的消息:“都是六岁的男孩。失踪时间差不多。” 特征这么明显,看来犯人是有备而来。方皓他们立马就意识到了案子的严重性,当下组成了专案组,连着看了好几天的监控。犯人狡猾的很,并没有在监控中被查到线索。还是其中一个男孩子自己跑了出来,被路人送回了家。人倒是没什么外伤,就是神智有些不清醒。你问他东他答西。组里派了人手先保护着。然后在男孩出现的位置展开地毯式搜查,总算在一户人家找到了蛛丝马迹。 人计算得再精密,也是要吃喝拉撒的。 一有了生活气息,就不可能留不下痕迹。那里没有找到孩子,钱博就说要对嫌疑人进行跟踪。方皓与钱博在意见上有不合,干脆自己带了些人去高速口盘查。只要人跑不出市里,就是天罗地网铺下去,总能逮着的。 要是普通的拐卖案,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在同一时间,失踪了差不多年岁的孩子,我直觉这案子不简单。要说六岁,赵芳的儿子也是六岁。这当中,不知是否有联系。 我沉吟道:“要不我帮你看看。” 方皓却说:“局里有部门协助,暂且不用你。” 我这才记起,早前坑我入伙的时候,他确实说过,局里确实有个部门,专门负责奇特的案件。说起来,张子青就是其中一员。倒是我白担心了。 方皓道:“我看你面色十分差,要不,我找张子青过来给你看看。” 卦师_61 张子青? 他是干嘛的。他是道士,与神神怪怪打交道的。我诧异道:“怎么我看上去像是需要他来医治的吗?这个,还不如找白莺莺吧。” 说到白莺莺,方皓脸色就变了又变。最后道:“谁知道是不是她害的。” 我一听这话不对头,琢磨一会说:“你知道啦。” 方皓说:“赵泯找不着你,就打电话给我。我能不知道?” 我笑了几声,摸了下鼻子:“听说赵芳的儿子已经活蹦乱跳了。我也算没白干活。” “你怎么就不觉得万一是姓白的故意的。” 我坦然道:“那我也得先受着。孩子总是无辜的。” 方皓被噎住了。 我揽过他肩头,让他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顺着毛哄:“你所求不就是一个正大光明,问心无愧。这话还是你教我的,你忘记了么。” 他久久不出声。 我这话说得是挺男人。可身体上的毛病,捱着时也难过。天玉觅龙经,我看了三分之一,就看不下去了。太晦涩。莫不是被原野给言中,非得找他,才能知晓一二?原野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与白家丫头似乎颇为熟悉。难道他年纪真的很大么。 我左右无事,就想帮方皓算算他这案子破得怎样。但给方皓看卦,须得另一种途径,寻常是算不出来的。早前方皓与我稍有纠缠的时候,我就看不太清他的运势了。如今想来或许我那时候便动了心思,只是自己不知道。何况现下这种关系。 看不了卦,就只能问卦。 问卦,有的请地仙,有的请祖神。我这问卦,自然是问我的传家宝。 可是这一回,我把自己给问了进去。 当时我左一个闭眼,右一个侧目。之前用的好好的乾坤通宝不顶用,半天也不叫我进梦。我正奇怪,就拿着传家宝看了半天。方皓家的阳台是落地的,处于高层,阳光通透。当时我腿上正摊着天玉经,正午的阳光穿过乾坤通宝的小方孔,在天玉经上落下个影来。 我无意间一撇,忽然发现那圆形方孔的影子上似乎有几个光斑。可是往铜钱上看,上面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我举起那方通宝,低下头眯着眼在那影子上使劲看。眨到眼睛都酸了。恍然间觉得那影子上的光斑逐渐放大,犹如一人驾鹤腾空而来,哗地一下朝你脸面撞过来。 我惊地一抬头,这才发现日影西斜。书还摊在那。举起传家宝,根本没有什么光斑。 方才似乎是迷糊了很久。 这到底是真的,还是我的幻觉,我也不知道了。只是那传家宝,竟是头回失灵了。 我原以为我在家中休养几日,总归是好的。却不料半月过去,状态一日不如一日,到最后居然起个床也气喘吁吁。这下我神经再大条也知道事情不对头。回想起夜夜梦中那黑雾一团的东西,我决定打个电话给白莺莺。 白莺莺的电话没打出去,张子青的电话倒打了进来。 他张口就道:“小黎师父,你不要动。” 我原本正躺着,刚要起来。听到他这话,就僵在了那,不知该下床呢,还是继续躺回去呢。总之是没敢动弹。寻思半天找了个折中的法子,坐着。 我奇怪道:“张道长,你这是?” 张子青似乎是在车上,因为旁边我隐隐能听到车辆的声音。就听他快速地说:“你打开你床头柜上的抽屉,把里面的符纸拿出来,双手各握一张。你的传家宝呢?” 我依着他的话去抽屉中找,拿到他说的东西时,整个人都是懵的。然后就听张道长说你拿着,睡你的觉,别睁开眼啊,别动啊,千万别动啊。我再不明白,也该明白了。因为平地忽然起了一阵风。妖风。 说时迟那时快,我脑子里啥也没想,闭上眼就装死了。 第43章 天玉觅龙(十五) 明明身处室内,耳畔却妖风乱蹿,隐约有凄厉的呼号声传来,仿佛我不是躺在床上,面前也不是天花板,而是身处深渊险境,稍不留神就坠下万丈谷底不得超生。那呼号声盘旋着渐近,吼地我心口发麻,胸腔那鼓鼓直跳,恨不得睁开双眼与之较量一番。 在我意乱神迷之时,手心一阵发烫,激得我皮肉一痛,倒是整个人回过神来了。 妖风起得急去得急。等一切归于平静,我掀开眼皮,一切如旧,连书架也没倒。若非手中符纸已化成灰烬,我几乎要怀疑先前不过一场幻觉。须臾门就叫人开了,我走出去,就见到一行人冲了进来,张子青道长领头,啪地一拂尘打在我脑门上。 我:“……” 我拂开那毛茸茸地须须,黑着脸道:“好久不见,这礼太重了。” 张子青义正言辞:“无量仙尊。贫道是怕小黎师父被人夺了心智。” 我指着自己的脸:“像吗?” 他对着我左瞧瞧,右看看,末了一语定论:“看着不聪明,应该是本人。” 方皓咳了两声,这才发话:“都别站着了。道长,你给看看吧。” 我猜这符阵一定和方同志脱不了干系。也不知道他瞒着我在家里搞了些什么名堂。就见张子青跨前一步,一把扣住我手心,一副把脉的阵势。过了会,朝张章招手道:“来,小张。” 张章走到我面前,我被他纯真的眼神看的毛骨悚然。谁知道他接下来的话让我真的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张章看了我几眼,挨到方皓身边道:“二哥没了。” 当时屋里关着窗,没有风,他用那种莫名的眼神望你,还说着这样的话。我就觉得后背一凉,份外诡异,勉强笑道:“小张,大半夜,可别吓人。” 方皓拍拍小张的头,倒是脱开他的手,走到我身边坐下。方皓的靠近,缓解了我内心的不安。我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己方才的恐慌。我恐慌,是恐慌在自己方才闪现的杀意。其实我这些天,身体虽然无力,内心却总是有些暴躁,一直被我强压着。这种情绪轻轻松松就被张章一句话给带了出来。 我知道我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张子青道:“看来张章与我,判断是一致的。” 他问我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我将下午想解卦,却问不了卦的事,据实相告。同时将这些日子以来,困扰我的噩梦全盘托出。 方皓沉着脸:“我就知道和姓白的脱不了干系。” 我握上他的手,问张道长:“道长看出哪里不妥。” 张子青捋着下巴,才想到他光溜溜的没有胡子。他沉思再三,说:“小黎师父的模样,是魂魄缺失。” 卦师_62 我和方皓都是大吃一惊。 我说这三魂六魄少了任何一样,人都不像正常人。我如今虽然身体不适,却也能跑能跳,能吃能睡,记性也没有问题。道长所言当真? 张子青目光略显无奈,他说:“方皓与我说你的情况时,我便在心中猜想,如今看来,我所料不差。提前备着的符咒也派上了用场。你虽缺失一魂,却亦得了一魂。”他说到这里时,我就想到当日在赵家时梦到的那团黑雾。心中对张子青的话,其实已经信了几分。毕竟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张子青又接着说:“而今我以为,是有人借黎泽的身体,在养魂。” 方皓插嘴道:“就是方才那个?” 那个我听到的呼号声。 张子青点头。 “不错。”他起身,在室内踱了几圈,说,“我猜,此魂一定长年经人豢养。始终托不到实体。有人设计,令它一半进了小黎师父的身体,以魂换魂,用生人阳气来滋养。若是时机成熟,它的另一半与黎泽体内一半魂魄相呼应,到时彻底将身体掌控。便完成了夺舍。” 夺舍所说,过于荒诞。却由不得我不信。 方皓道:“这区区十几天,应当不是那个成熟的时机吧。” 张子青说:“确实。怎么说也得七七四十九日。我方才在车上,忽觉碧琅妖气冲天。就知道这是冲小黎师父而来。要不是方皓留了心眼,提前做了准备。恐怕小黎师父如今,已经彻底换了个人了。” 我只有听的份,此刻不禁道:“……我没那么弱吧。” 方皓瞪着我:“谁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 我认输。好像是有点弱。 方皓说:“道长能把黎泽的魂魄换回来吗?” 张子青面露愧色:“这术法太高深。我不会。”他很快又说,“我师父他应该会。” 我刚想问那你师父是谁现在何处,就见张子青又道:“不过他云游去了不知道身在何处。” “……”那不是等于没说。 方皓蹙着眉,看了看我,道:“我去找姓白的。” 我拦住他:“等等。若说赵芳她儿子的事是一个圈套,白莺莺必然是知情人。但是你手中的案子,我觉得与她也有关系。你想,为什么孩子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在这时候失踪。但是你眼下去找她,应当也是无用的。” 小张一直站在边上不吭声,我当他是个智力未开的孩童,没当回事,却突然听他开口:“白家不用摄魂术。古家才用。” 我诧异地望过去。张子青呵呵笑道:“张章这一年修行很快,他很聪明。” 张章的身上,似乎也有许多神秘之处。不过我从不过问。他又提到了古越这个人,倒叫张子青想起一件事来:“古越的魄虫,原本也是拿生灵炼的。你若这么说,倒是有这个可能。” 方皓阴□□:“抓住白莺莺,就全明白了。” 说着他就要动身。我说白莺莺岂是好对付的人,先打个电话给赵泯,让他把原野叫上。我猜测那个原野,能力一定在白家之上。谁知张子青迷茫了一下:“有点耳熟。” 然后他跳起来。 一个喜欢穿着裤衩的大叔跳起来的画面,必然不是那么好看的。 但此刻也无人在意了。 因为他说:“我怎么记得师祖就叫原野。” 我艰难地眨了眨眼:“……你确定?” 确不确定的,等赵泯和原野过来,就很明白了。 因为张子青看到原野后,立马就大呼师祖然后要跪下来行礼。最后的一丝疑虑也彻底没有了。都说去除最不可能的剩下的就是真相。我看着一副青年才俊模样的原野,坦若自如地受了张子青的大礼,冲着张章说:“曾徒孙可还好。” 顿时心情十分复杂。 原野受了徒孙和曾徒孙的茶,这才得意洋洋回头看我:“黎老板后悔了吗?如果你当初认我为师。眼下你就多了徒弟和徒孙了。” 张子青悄悄问我,还有这茬?我也悄悄道,没有,别听他瞎扯。 方皓似乎很心急,对这客套忍了很久,此刻终于说:“原先生,请你帮小泽看看,如何能换回他原本的魂魄。我恐怕日子拖得长久,对他不利。” 原野道:“现在知道叫我一声原先生了。不赶我走了。” 方皓:“……” 这人可真小气! 我后来知道原野是张子青师父的门外师父。原野在昆仑脚下生活,不入世俗。张子青师父年轻时拜在他门下,受他点拨,后来自成张家道术一派,就让徒弟们认了原野当师祖,一直供在那里。虽然张子青他们并没见过原野真人,却因为师父的关系,对他颇为熟悉。 也就是说。 他们其实,连网友都不是。 亏得张子青一副与原野熟稔无比的模样。 还以为他从小尽孝在师祖门下。 我回想起当时在卦梦中挣扎不得出,因着一声惊天大雷,才脱离开来。此时想来,也全明白了。应当是原野出手相助,那么离开前似乎见到的雪花,也不是错觉。怪不得原野身上气息凛冽,含冰霜之意。我效仿张子青,朝原野行了一礼:“多谢原先生。” 叫老师父什么的,果然还是太奇怪。 原野微微一笑,突然伸指朝我额上一点。他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就在我身边的方皓眼睁睁看着他手指戳上我脑门。我只觉得额间一抹清凉,素日来的疲乏无力,缓解许多。 “你觉得累,是因为自身元气,滋养了别的妖物。眼下那妖物妄图吸取你的魂魄,混为己用。我为你保住了你自身魂魄,那妖物吸取不到你的精元,想来会暴跳如雷。很快会露出马脚。等它找上门来,我自有半法收了它。” 方皓道:“那他原先那一魂呢。” “哪里丢的,就在哪里找回来。” 我下意识摸上了我的传家宝。原野意味深长道:“可是你家的东西,我却帮不了了。” 卦师_63 我道:“白莺莺设计与我干什么。我又和她没关系。” “谁知道她想干什么。若能知道,又何必叫她得逞。” 原野又说:“且世事皆能先知,还有什么天机可言呢。” 第44章 天玉觅龙(完) 原野的法子起了成效,起码我不用再夜夜被噩梦惊扰。案子还没有破,方皓心里十分焦急,但他并不说。我让他不用关注我,我和张子青他们在一块,没什么问题。等他走后,我就给自己算了一卦。起的无形卦。 这几日,我虚心请教,请原野将天玉觅龙经上面的东西教授与我。 原野拿了好一番乔,才矜持地点头首肯。 我便听了一堂课。 我以为他会告诉我,这天玉觅龙经上的绝妙之处。谁知他却说:“你是不是觉得,有了这六本经书,就能令自己占天卜地,无所不能。” ……我是这么以为的。 原野却笑道:“如果真是如此,这天下岂不到处都是大能人。这六本经书,充其量,也不过是前人留下的智慧而已。对你堪风水卜卦术一途,确有益处。再多的就没有了。” 我说不会吧,那为什么大家都抢着要它。 原野道,一样东西,传得多了,就成神了。得到了,心里便安慰了。你爷爷当年天赋惊人,成为一代卦师靠的是自己。古越搬弄心机,靠的是他古家秘术。白家坚守声望这么多年,依仗的也是自己的医蛊术。你见过他们是因为一本书而成功的吗? 我说那我家老爷子干嘛带着一本书跑了。 原野说:“他带走最后一本书,便叫你觉得,你集不齐六本,你永远都在追寻。若你真的得到六册天玉经,且不说是否会给你带来厄运与麻烦,也只怕你自己会内心膨胀,不知自己有多厉害,不好好学习不说,还要去挑衅别人。” “……” 我说,那古越他们得了天玉经,有何用处。 原野与我说道,卦师一途,可占天,可卜地,它与山川河流相连接起来,就成了指点风水宝地的绝佳通路。为商从政,古往今来,谁不想要一条光明大道。我顿时恍悟,古越为人办事,自然是背后人想要的。而古越,亦可从中分一杯羹。他虽术法诡秘,在当今时代,却仍需要一定的人脉背景。这就是他与人做交易的条件了。他出力,对方出便利。 我感叹道:“那我手中三册,不全是废纸。” 原野哈哈大笑,摇着手指道:“若你将这三册读透,往后就不是江湖骗子。要称你一声师父,还是当的起的。” 后经他指点,我于无形卦上,精通许多。 此刻,我便用无形卦,为自己算了一卦。是河流受阻,前有山石横路之意。水乃生机,石为险阻。爷爷说过我踏上这条路后,有一个劫难。我想恐怕就是这一回了。 生机虽然为险阻所隔。石破天惊,倒是条生路。 有了原野的帮忙,方皓办案顺利很多,那几个孩子找到了,被关了一处废弃的工厂。因为有些许布置的原因,导致钱博他们每次搜寻到那边,就会都绕过去。古时候说诸葛亮布巨石阵迷惑敌军,想来不是空穴来风。 方皓找上门,白莺莺不认账。没有证据说她捣鬼,确实只能干瞪眼。一来,我人确实没事。二来,赵芳儿子也平安无事。她说她做了一件好事却反被责怪,男人真不是好东西。 该找上门来的,自然会找上门来。 那天我从方皓局里回家。车经过一个拐弯口,就见到熟悉的人。黑色的衣服,花白的头发,这尊容太熟悉了。我二话不说,一打方向盘就跟了过去。 纵使是套也要钻。人就是冲着我来的。 我跟着古越到了一处小巷,外头人车川流不息,小巷份外安静,像两个世界。 古越道:“我留两册天玉经给你,原以为黎家孙子会长进些。” 我说:“然后这副躯壳供你驱使,是么。” 古越状似惊叹一声:“倒是被你猜到了。”他咧咧嘴,“是原家小子告诉你的。” 我说:“你拿经书当诱饵,不是所有人都会跳的。” “可是跳的人却还是有。” 我想到那些因为一个未知的甜头,就死在他手下的人。直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古老头想了想,“大概是生活太无聊,看那些人为了所谓的通天之术前仆后继,十分有趣。我以为黎天启的孙子会有意思一点。你确实挺有意思,起码一次两次,你都不怕死,乖乖随我来。” 我说大不了命一条,就算是个坑,不跳怎么知道会如何呢? 我又说,你冲我来就算了,抓些孩子,你这么大年纪,也不知道不要脸。 “最近我发明了一种新术。只是操纵虫子,太没意思。我想,如果把人的生魂抽出来,再用我心爱的玩物填充进去。我古家岂不是就能操纵这天下了。” 我皱起眉头:“所以你就用孩子当试验品?” “原本是的。后来觉得,用黎老板你更有趣。” “有趣来有趣去,你是有病吧。” 古越哈哈大笑:“你要是活到我这岁数,有了我这本领,就会知道,这世上无趣的事实在太多了,总要找些事情来振奋下精神才不枉活一场。” 我觉得这人估计是老年痴呆加精神病。我懒得与他再多话,只说:“你这次引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说着我一手背在背后,已经打算按手机。 古越咧嘴笑笑:“黎老板马上就会知道了。” 我有心后退,但快不过他。但见他手一挥,我脖间乾坤通宝忽然发烫,我便有如从高处跌落,再一睁眼,就知不妙。这大约是又是某种梦境了。 问卦问卦,需得有问,才有卦。 先前三次,都是我有求于乾坤通宝,这才进得卦梦。 如今我什么都没想问,这又是个什么梦。 这里有别于我先前的梦境,天地融为一处,没有交界,我保持警惕,站在中央不动,但觉环境逐渐分化开来。天有了天,地有了地。中间产生了分界。 卦师_64 身边忽然站了一个人,我一惊,躲开来一看,居然是古越。他没了遮掩,面目完全显露出来,挺直了背脊,倒好像年轻许多。天地云涌,大江入海,声势十分浩大。古越在一旁道:“黎老板所见如何呢。” 我感慨道:“自然间的生命力,果然是十分磅礴的。” 古越亦赞同:“我古家仗着一门奇术,就自鸣得意,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们如今的地位,不过是因为囿于井底,见不着这广阔天地。可惜现任的家主太过于保守,古家在他手中,必然不进反退。” 我听他言中激慨与叹息,心知他十分不甘。就道:“你与他们就不同么。” 古越道:“我当然和他们不同。我翻阅天玉觅龙经,观其经书中所指均是龙山宝地。从中悟出一个道理,再没有什么是比原始自然的力量更为强大的。如果这山川气运都在我掌控之中,这天下间,岂不是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么。我古家岂非名垂千古。” 名垂千古需得功德万件。你这是臭名昭著才对吧。 我忍不住泼他冷水说:“历史上的皇帝厉不厉害,传说中的经卦先生厉不厉害。现在呢?哪有什么掌握在手中。你不顺应规律,违逆人道,强行做事,终归要有报应。” 古越呵呵一笑:“我这把年纪了,你也不用激我。我让你看样好东西。” 说着他就不再言语。 我看这天地间,生出一棵树来。梦中时光如流水而逝,该得千万年需长成的参天大树,它在我眼前不过一瞬。只可惜,它只长枝干,不长叶子。须臾一道人影驾鹤而来,这一人一鹤与我先前所见的影斑颇为相似。人影虚幻不辨面目。接下来就仿佛是快进的幻灯片。他为这光秃秃的树取了水来,日夜浇灌。终于有一日,那棵树长了叶,开了花。 这当中,沧海化过桑田。高山崩塌成矮地。唯有一人一树一鹤,时常相伴。 当费心孕育的花开的时候,它就算是普通,因为时间的等待,也是极为美丽的。那时天地间仿佛都多了一层光彩,鹤鸣冲天,即便是我这个置身于外的局外人,似乎也能感受到那股澎越的激荡之情。 可惜这人精心的照料,也只得这树开花一朵。 花开终有时。花欲谢那日,那人影便驾鹤携花而去了。 我当它是场电影,看得津津有味。 古越道:“好不好看。” 我说:“好看。” 他呵呵的笑声十分嘶哑,说:“还有更好看的。” 画面一转,那人携了花,回到自己住处。那里山清水秀,不同于外界的磅礴,自成一方小世界,但隐约给我种熟悉的感觉。他将欲谢的花养在池中,仍然日日令鹤取了不知哪一方的水浇灌。直到有一日,那花中渐起一个人影,赤身裸体,逐渐成形。 我眯起双眼,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不知不觉便凑近了看去。那辨不清的眉目忽然间便清晰了,那人影朝我侧过脸,倏忽一笑。我便惊地啊一声大叫,差点没把自己绊倒。 眼前的一切如同迷雾一下挥散殆尽。我仍置身于空无之中。 便听古越又问我:“好不好看?” 然而这时,我也答不出来了。 一股大力将我掀翻一个跟头,忽然一声龙啸,往日只见尾巴的金龙终于露出整个面目来,脑袋上赫然两个龙角,它冲我喷口气,我便懵了,古越大叫一声,原来是被龙气喷了眼睛,他恨恨飞跃开来:“长毛老怪,又坏我好事。” 我这才发现背后不知何时伏了个黑影。那黑影张着血盆大口正要朝我咬下来,我却沉浸在幻境之中,丝毫没发现危机。要不是两点红一声龙啸,恐怕我就成了它腹中餐。眼下那黑影被两点红几下撕成了灰烬,我猜这就是占据我身体的那个妖魂,怨不得古越愤恨了。 两点红既然在,原野他们必然是在附近。有了朋友的帮助,我心中底气大增,大笑道:“古越,我称你一声老师父。你还是收手吧。我还能让方皓拘拷你时轻一些。” 远远的古越仿佛伤了元气,闻言桀桀笑道:“你以为你周围的人对你好么。他们不过和我一样,想从你身上取好处。原野告诉你五家,你就不想知道还一家人是谁么。” 我倏然变了脸色。 果见他道:“他姓方。小子。方家还留了一本经书。你当他接近你是为了什么。不也和我一样,看中你的能力,你为他办事,和为我办事,有什么不同。你还是乖乖和我走吧。” 说着我只觉得背后一凉,虚空中被两点红撕碎的黑影蓦然又现,变得比之前更大。这回竟然仿佛有了实体,比之前更清晰了。 虚空中蓦然一声清斥。我心神一凝,沉声说:“胡言乱语。古先生,你年纪太大,如今已经不是你所习惯的时代了。生死有命,你还是想想怎么对付手上的冤魂吧。” 这原本就是我家的传家宝,纵使古越借了我体内一分魂魄的力量创造了这个环境。乾坤通宝,依然还是听我姓黎的,而不是他姓古的话。我有心想要出去,那团黑影又再次被抓散,没了桎梏我的东西,我只觉得脚下被人一拽,整个人就清醒过来。 一清醒就知道我为什么被拽了。 天空在我眼前,背后被磨的生疼,我正在被人拖着走。我昂头一看,无力地掩住脸:“赵泯,你这是要谋杀啊。” 我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定然是不轻的。赵泯正拖得满头大汉,肚皮上的肉一抖一抖的,眼见我翻身欲起,顿时惊喜地扔开我的脚:“哥,你可醒了。” 我起身问他怎么了。赵泯道,你是不知道啊,刚才皓哥带着原先生就杀了过来,太可怕了。我们赶到的时候,你傻傻的站在那里不动,一只比你脸还要大的虫子就快趴你脸上了。要不是我反应快把你拉走,你脸就没啦!看来最后那一刻,方皓的电话我还是打通了的。我摸了摸脑后肿块:“所以你把我给摔了。” 赵泯一噎:“只能拖了。我抗不动嘛。” 我说他们人呢。赵泯道不知道,皓哥让我带你走,我也没留意他们去哪了。 他们去哪,倒也不是十分重要。 方才在乾坤通宝中时,我观了古越眉目,像古越那样的人,我原先是看不出来的。可是我却看到他脸色灰败,隐隐望到了尽头。那就是他气数已尽了。他讨不着好,原野与方皓就应当无事。赵泯问我:“你没事吧。” 我顺了把他的狗头,笑道:“当然没事。再好不过了。” 约莫半小时后我看到方皓过来了。我看他没事,问他古越呢。他脸上带着疲惫,说,原先生带他走了。我说你不用抓他归案吗?方皓道,和姜明望汇报过了,寻常也奈不了他如何。就交给原野去处理吧。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方法去制服么。 我点点头:“所以我也是被特别对待的一个人咯。” 方皓愣了下。 赵泯还在,我也不多说什么。这小子成天咋呼,要让他知道,不等于让天下知道,看我笑话。之后回去时,方皓告诉我说,古越想趁我魂魄处在乾坤通宝中时,与他的妖物进行置换,不过我本身心性坚定,又加上原野早有准备。反而将他的那个妖物一举歼灭了。 我说那可不,我这心就是那拔天铁树,扎根老深,天挪地移也搬不动的。 方皓看了我一眼,没吱声。 我有心找白莺莺,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我就去找赵芳,她给我开门的时候,她儿子正在那玩积木,赵芳说不知道呀,好像是说回老家去啦。然后又把我谢了一通。我想虽然白莺莺让我治这家儿子是心怀不诡,起码,这孩子没事也是真的。 日子平平淡淡过去下,小王的奶茶店开的不错,收益可观,我寻思着是不是在别的地方开个分店,和她五五分账。等她能独当一面了,就让她自己去操作吧。 原野在卦术上指点我许多,他一日看我,忽然心有所悟,说:“你是不是那天悟到了什么。怎么一下子傻气没了一大半。” 我说有个好老师,笨鸟也能先飞。何况我还是只聪明的鸟。方皓在一边放水果,我看了他一眼,笑着补充了一句:“还是只大鸟。” 方大警官面不改色:“大而不精。” 卦师_65 我:“……” 原野哈哈大笑。 我说你听懂了吗你就笑。 他摆手:“听不懂,听不懂。” 原野走之前,我问他:“长毛老怪是谁啊。” 他非常凶地看我。 然后我就乖乖闭嘴了。 当然我十分好奇,他怎么就是长毛老怪了。但是他末了告诉我说,别管别人是怎么说的,自己眼睛看到的,用心感受的,才是最真实的。我说我可知道了。他说你和你老爷子一样讨厌。我诚恳地感谢他的夸奖。 送完原野,方皓靠在门边看着我,他的眼睛又黑又亮,我不知怎么地,就想到当时那棵参天大树上唯一的那朵花,应衬在天地间,皎皎皓然。他说:“我有话要和你说。” 我走过去,搭着他的肩往回走,说:“你说方家啊。不必啦。” 方皓:“……” “你说揽我为客啊。你发我工资的嘛。” “你要说你家剩下那本书啊。啥时候拿来当嫁妆就可以了嘛。” “……”方皓纠正,“是聘礼。” 随便啦随便啦。 我说:“你啥时候和我回家一趟吧。” 他说:“这次要买东西吗?” 我一拍他脑袋,当然要啊。见家长嘛。 古越自认为本事不小,就想收买人心,利益交换,去政界中安插棋子。他觉得自然力量无穷大,所作所为不也还是给自己的举动打脸,牵来扯去,也是在玩弄人心罢了。或许白莺莺之流也是如此。用姜明望的话说,越是有些小本事的人,便越是想得到更多。人心贪得无厌自古如此。他给我看的那场小电影,或许只是想迷惑我的心智,趁机夺取我的心神。实在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有时候闲着无聊我会想,那骑着鹤的人,愣是让铁树开了花,化了形,往后又会如何呢? 且不论那场虚梦,于我而言,纵使前方光影变幻,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古越之流,也将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方皓之辈。大义不惧歪邪。而芸芸众生,知心者难寻。上天待我,是不薄的。 胡七八糟瞎想着,电话就响了起来。我接起来一听,是赵泯。 他说:“哥,这里有单生意,你来不来?” 我满口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比较漂亮,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