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爱信》 示爱信_1 《示爱信》作者：青霓青璃 文案： 1895年，伦敦优秀的冒险家、作家、商人威尔·柯林斯第一次见到朋友的弟弟，14岁的亚历山大·劳伦斯。这个孩子出众的外貌与流利的言谈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半年后他来到纽约工作，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他收到了对方寄来的一封又一封的示爱信…… 内容标签： 异国奇缘 虐恋情深 西方罗曼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威尔·柯林斯 ┃ 配角：亚历山大·劳伦斯，海伦娜·斯文顿 ┃ 其它：伦敦，英伦，欧风，19世纪 第1章 楔子 48岁的威尔.柯林斯是纽约一名富有的商人，与妻子和孩子们一起住在长岛的豪华别墅里。 这一天天气正好，前几天连绵不绝的雨终于拧上了水阀，换成了蔚蓝的晴朗天空。窗户里飘进来的微风轻轻拂过柯林斯先生的脸，像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丽莎正在用柔嫩的小手抚摸父亲满是胡茬的面颊。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海伦娜，我想我们可以去外边走走。”威尔放下手中无趣的报纸，美国人的新闻每天都大同小异，无非是政府工作和民间奇闻。对于这位移居美国才十几年的英国绅士来说，过分的正经和猎奇就像是磁铁上的南北两极——每一个都让人难以忍受。 海伦娜正要开口回答丈夫的话，却先一步被佣人打断了。只见女佣对着柯林斯夫人说了些什么，她听完后看向威尔，说道：“很遗憾，我们的计划恐怕要推迟一些。现在有一位年轻的女士就坐在客厅里说她一定要见你，威尔。” “一位女士？”柯林斯先生皱起眉头，露出疑惑的神情。他不记得自己与什么年轻的女孩有过交集，除了丽莎。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向妻子解释。于是他急忙开口继续说，“海伦娜，你要相信我。我并不认识什么年轻的女孩，或许这位女士找错了人……” “不管怎样，先见面再说吧。”海伦娜并不吃他这一套。面无表情的女主人转身先行走出书房，她冷静的外表下掩埋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怒气。 威尔看着妻子的背影，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去，终于在客厅里见到了那位神秘女郎的真容。这是一位黑发的美丽女人，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素雅的深蓝色裙装，身边还放着蓝色的帽子和一只手提箱，显然是远道而来。她一见到威尔，嘴角立刻咧开露出欣喜的笑容：“您就是柯林斯先生！” “你是……”威尔确信自己不曾见过这位女士。他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妻子，只见她神情紧绷，双手规矩地交叉放在身前，昂首俯视客人，似乎在宣告自己在这个家的高等地位。 “我是玛利亚.劳伦斯。”那位女士伸出手与威尔握了握，“我的丈夫是亚历山大.劳伦斯。” 听到这个名字，夫妇二人均是一愣。威尔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险些要跳出胸口。他抓紧劳伦斯夫人的双肩，急切地问道：“亚历克斯最近还好吗？我与他很多年未见了，只听说他去了阿比西尼亚……” 劳伦斯夫人收回了刚才的笑容，垂下头看向地板，过了几秒才用轻轻的声音回答：“……他去年已经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威尔的目光一下从满怀期待变得呆滞。他松开劳伦斯夫人，像一具木乃伊一样僵着腿走了几步，嘴里念念有词：“真遗憾……” “我这次来，是为了把这些交给您的。”劳伦斯夫人从手提箱中拿出一摞厚厚的信，每一封都是精心装好的，上边都用漂亮的花体字写着：威尔.柯林斯收。 “我丈夫生前常常在书房里写作，这是我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的……”劳伦斯夫人解释说，“菲利普给了我您的地址，所以我来找您。我想，或许您会需要这些。” 威尔双手颤颤巍巍地接下这堆信件，就像是在接收一部精装版的《圣经》。他用手指久久摩挲着上面早已干涸的墨水笔迹，陷入了长长的、久远的回忆里……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写的一个短篇，两万字。当做练笔吧。很多灵感来源于《王尔德的情人》《自深深处》《心之全蚀》。 第2章 Chapter 1 威尔.柯林斯是伦敦人，出生在19世纪穷苦的工人家庭。他的父亲是一名皮匠，母亲是一名女工，底下还有三个弟弟妹妹，一家六口人挤在贫民窟狭小潮湿的房子里。在那里，他度过了肮脏又腥臭的童年。 幸运的是，威尔天资聪颖，在学校成绩优异，在一位老师的资助下成功从牛津大学毕业，并成为了一位成功的商人。 物质上的富足显然不能让这位有着远大理想的年轻人满意，向往阳光与海岸的他规划了一次环球旅行。乘船从伦敦出发，向南一直穿过非洲的尽头好望角，再向东航行，途径印度、菲律宾，在一望无际的蔚蓝的太平洋上漂流，然后穿越中美洲，从巴勒比海进入大西洋，最后回到英国。 这一次冒险给威尔带来了丰富的写作材料。他将自己的旅行日记进行加工，编成《威尔.柯林斯环球游记》进行出版，一时间成为了轰动社会的畅销书。要知道，1895年的伦敦或许很少有人看经典的《培根随笔》，但大家都乐于阅读刺激的冒险故事。其中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更是让人眼界大开——潮水一般的版权税让威尔.柯林斯一跃成了伦敦最富有的作家之一。 当人的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他就一定会追求身份上的提升：威尔成了上流社会的宠儿，无论哪位大人物的沙龙都愿意为他留一个位置。26岁的威尔年轻有为，身材高大，相貌英俊，许多绅士都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个出色的年轻人，其中包括苏格兰贵族斯文顿侯爵。他安排自己的女儿海伦娜与威尔认识，两个人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错，海伦娜需要一个优秀的丈夫，而威尔也需要一个出身高贵的妻子来帮助他步入上等人的行列。 六月的一天，威尔和海伦娜受邀参加富商劳伦斯先生的长子菲利普举办的生日聚会。他之前与这位伦敦著名的花花公子有过一面之缘，然而和他并不熟悉。菲利普是一位典型的犬儒主义者，热衷于吃喝玩乐以及与各位美丽的富家女制造绯闻。 这次的生日宴会在菲利普以个人名义买下的豪宅举行。这座豪宅像极了他的主人，装修得金碧辉煌，看起来简直像是第二座白金汉宫。 威尔和海伦娜相携走进大厅。一路上有许多人前来寒暄。威尔对上流社会的这一套流程早已烂熟于心：对于各位先生，他还能与对方侃上两句；对于各位女士，他口中的赞美之词从未重复。 “嗨，威尔！”不远处一位盛装出席的青年向他招手，他穿过人群来到走廊的这一头，满脸洋溢着快乐，“怎么样，这儿还不错吧！”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菲利普。”威尔笑着说，“当我看见这栋白金汉宫一般的建筑时，我还以为我参加了皇室的聚会。” “对了，威尔，这是我的弟弟，亚历山大。他可是你的书迷。”菲利普向后方招了招手，一位金发少年走了过来。 当威尔看清他的模样时，他的目光着实停住了。即使过去二十多年，他仍然认为自己再也没有见到过更好看的人——那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大概十四五岁，拥有一头耀眼的金发和一双纯净的湛蓝色的眼睛。他的脸部轮廓略带柔和，五官排列得恰到好处，尤其是那双唇线分明、颜色鲜艳的嘴唇，既不像那些刻薄的高颧骨老太太一样窄得像一条细线，又不像香肠一般外翻得过于夸张而显得愚蠢，而是饱满得恰到好处，让人看了就有一种亲吻上去的冲动。 “你好，柯林斯先生。我是亚历克斯。”那位少年伸出手，抬头看向威尔，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他蓝色的大眼睛里仿佛有千万颗明亮的星星闪耀，眨眼的时候长而翘的睫毛将阴影投射在眼下，让威尔看得入了神。更要命的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挤出两个小小的梨涡，看起来活泼又纯真——如果真的有天使，那他一定是亚历山大.劳伦斯的模样！ 威尔这时才回过神来，与对方光滑白皙的手握在一起：“叫我威尔就好。” “我很喜欢你的书。”亚历克斯说，“过几年我也要去环游世界。” “我很荣幸。”海伦娜走到另一边与她的朋友们聊天，因而他们两个也顺势攀谈起来。 “不过我很好奇，”亚历克斯说，“真的有食人族吗？他们怎么吃人呢？” “据我所知，在新几内亚的原始森林里有许多食人族。不过他们不吃活人，只吃死去的亲人或敌人的肉。在他们看来，这是一种通灵方式。”威尔认真地回答他，“很遗憾，我没有亲眼见到。或许以后你会有机会的。” “听起来真恶心。”亚历克斯笑起来，“还有，印度真的满地黄金吗？中国呢？” “先生，你一定被那些劣质的冒险小说骗了，”威尔哑然失笑，“印度有很多香料，那儿的人大都信奉印度教。中国人都留长长的辫子。” “我一直都想去非洲，你觉得那儿怎么样？我受够了伦敦的阴雨天，我需要阳光和沙滩……”亚历克斯像是一位充满好奇心的幼儿，喋喋不休地问威尔各式各样的问题，而威尔也都做了耐心的解答。两个人从大厅走廊聊到二楼的阳台，从新几内亚的食人族聊到格陵兰岛的北极熊，直到舞会开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彼此。 威尔与海伦娜在乐队演奏的悠扬的《蓝色多瑙河》圆舞曲中踏着优雅的舞步，然而他的目光却总是时不时抛向一旁。海伦娜发觉他的异常，打趣道：“看上了哪位美丽的小姐？” 威尔收回看向亚历克斯的目光，连声解释道：“没有，只不过是看见了个熟人，却想不起是谁，所以多看了几眼。”然而语毕，他就不小心踩到了海伦娜的脸，错乱的舞步伴随着慌乱的心，使他的脸一下子因为羞愧变得潮红。 示爱信_2 “男人总是这样爱说谎话。”海伦娜说。 而那边人群中的亚历克斯却丝毫没有移开视线的意思，全程紧紧盯住威尔，就连被邀请跳舞时也不例外。实话说，被监视的滋味并不好受，但由于这条视线的主人是一位漂亮的男孩，威尔也就妥协了。 那天离开时，菲利普站在门口热情地与他们道别；而亚历克斯则扒住大门，半个身子藏在门内，看着威尔说：“也许下次我们可以继续讨论旅游的事。” 回家的路上，威尔闭上眼睛，脑中全是那双迷人的蓝眼睛。 “到底是哪位淑女，让你这么沉迷？”海伦娜的表情明显带着不悦。她用质问的语气问道。 “不是。”威尔笑着亲吻了她，“只是因为这场聚会过于华丽，我感觉我仿佛做梦进到了童话世界。” 第3章 Chapter 2 从那之后，菲利普常常叫上威尔和海伦娜一同游玩。他们在劳伦斯家的乡下别墅里聊天，喝茶，在宁静的山间小径散步，在柔软的草坪野餐……当然，亚历克斯每次都在。他仍然喜欢缠着威尔听他讲世界各地的风俗与景色，同时用一种充满崇敬的眼神看他，像是在看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 这一切当然逃不过海伦娜的眼睛。女人的直觉一向都很准。她看出来，那个男孩看威尔的眼神里充满了尊敬，崇拜，还有——热烈的爱。 那是看情人的眼神。 在有了这个发现以后，海伦娜不得不对这个孩子多加关注。 有一天，大家坐在客厅里喝咖啡。威尔正在看报纸，当他看到一个标题时，他开口道：“奥斯卡.王尔德被昆斯贝里侯爵告上了法庭，被判处两年监、禁。” “他做了什么？”海伦娜问道，“不久前我们还去剧院看过他编的戏剧，不是吗？” “侯爵说王尔德鸡、奸他的儿子。” 听到“鸡、奸”二字，海伦娜的心情紧张起来。她看了一旁的亚历克斯一眼，生怕他会鸡、奸自己未来的丈夫似的。 “想不到上流社会还会发生这样的事。”菲利普往后一倒，瘫坐在沙发上，“要是我父亲知道了，他一定第一时间和道格拉斯家划清界限。他可是费尽心思想要获得爵位，跻身上流社会。” 威尔摇摇头：“我只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俊美的年轻男孩要和一个已经开始衰老的中年男人在一起。” “因为爱，”亚历克斯接话道，“爱是不分年龄和性别的。” “你小子是不是柏拉图的书看多了。”菲利普像是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止不住大笑起来，“你才十四岁，说的话像个四十岁的老哲学家一样。” “亚历克斯说的很对。”威尔说，“爱是人类内心最单纯的冲动。” “我真是受不了你们这些诗人，把任何东西都说得像《圣经》一样。”菲利普无奈地摇摇头。 而亚历克斯听到威尔肯定了他，抿着嘴也掩藏不住笑意，嘴边的梨涡再次浮现，像是两个快乐的音符。 “说起来，威尔，你真的决定去美国？”菲利普突然想起来什么，开口问道。 “是的，我在那儿有业务，要去工作几年。”威尔说着，偷偷看了一眼海伦娜，“等到三十岁就回来……结婚。” 海伦娜对“结婚”这个词很是满意，她转过头去，对着亚历克斯露出一个盛气凌人的笑。而对方只是低头看书，只有在听到最后时，右手小指猛地颤动了一下。 威尔离开伦敦的那一天，许多朋友前来送行。他将新地址分发给每一个人，让自己不至于与英国的社会完全脱离。上船之前，他亲吻了海伦娜，与大家挥手道别。巨轮缓缓驶离港口向西航行，接下来的日子里它会经由大西洋去到纽约，在长岛东端的蒙塔克灯塔的指引下踏上新大陆的土地。 纽约的生活充实又无趣。威尔有了一些新朋友。纽约的富人阶层里什么人都有，举止粗鲁的暴发户，蹲过监狱的杀人犯，言行古板的老庄园主……美国像是一个大熔炉，在这儿可以见到各种各样的人，而不像英国。难怪这么多人喜欢来美国发展，这儿真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新大陆，新开始！没有人会在意你的过去，大家一起向明天迈出脚步，每个人都自信难满。 俗话说，衣服是新的好，朋友是老的亲。威尔开始愈发想念自己在伦敦的朋友们。这种想念终于在他收到亚历克斯的来信时达到巅峰——他欣喜若狂地从佣人手中接过来信，不等回到书房就即刻拆开。亚历克斯会对他说什么？伦敦的坏天气？苛刻的父亲？还是菲利普和哪位小姐的绯闻？……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对生活的抱怨一扫而光。虽然令他失望的是，在这封短信里菲利克斯只是寒暄了几句，说了些自己最近的琐事。但这并没有浇灭他的热情，他拿起钢笔，蘸好墨水，在信纸上用最流畅而华美的词藻书写回复。在信中，他几乎写下了半年以来发生的一切：还算阔绰的生活，生意上一些难缠的客户，隔壁吵闹的邻居……他将自己内心深处的话算数倾吐出来——他甚至在与海伦娜的通信中都不曾说过这么多，好像这个14岁男孩才是自己真正的伴侣似的。 他愿意和年轻人交心，尤其是漂亮的年轻人。他们的心还没有被社会污染，像白雪一样纯洁。 仅仅过了半个小时，他就写完了一封流畅的长信。他拿出一张信封，在上面写下“亚历山大.劳伦斯收”，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又嫌开头的“A”写得不好，于是将这张信封揉皱扔到一边，重新写了一次。最后他将信纸小心翼翼地塞进信封里，生怕损坏一丁点儿。 接下来的日子是漫长的，威尔隔几天就问佣人：“有我的信吗？从伦敦寄来的。”然而他常常得到否定的回答。有一回女佣索菲亚拿着一封信，将它高高举起，边跑边大声喊：“柯林斯先生，有你的信！从伦敦来！” 威尔迫不及待地从她手中接过，拆开以后却发现落款是另一位在伦敦的朋友。他像一个泄气的热气球，一瞬间失去了生气。他将这封毫无营养的信匆匆浏览了一遍，敷衍地回复了几句就作罢。 海伦娜也会寄信过来，内容大都是亲朋好友们的近况。说实话，威尔对这些女人们在意的事并不感兴趣。 苦苦等待了大半个月，他终于再一次收到了亚历克斯的来信。这一次，他的文章变长了一些，说了许多他对威尔的同情与支持。他还提到自己上周去了威尼斯旅游，那儿到处都是河与桥，整座城市都像建在水上似的。 威尔与亚历克斯的通信越来越频繁，就连女佣索菲亚也忍不住好奇起来：“这位劳伦斯先生是您的朋友吗？” “哦，是的，”威尔笑着回答，“他是我在伦敦最好的朋友之一。” 第4章 Chapter 3 两人的信越写越长，从干涩的寒暄到身边的琐事，再到心灵的交流。从文字中，威尔终于对亚历克斯有了更深的了解：他是一个内心敏感脆弱的男孩，由于母亲的早逝而变得忧郁。他喜爱文学，喜爱旅行，总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如果他真是自己的弟弟该多好！作为他的兄弟，自己一定会用尽一切对他好，弥补他生命中母爱的空缺。威尔转头想了想自己的血亲弟弟——调皮的鲁道夫，他每天只会用各种方法让父母发怒。 1896年的复活节，威尔又收到了亚历克斯的来信。出于来信的频繁，他已经失去了当初第一次收到他回信时的激情。但他依然笑着从索菲亚手中接过信封，期待着这次亚历克斯会与他分享什么趣事。 威尔展开信纸，一字一句地看起来。信上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威尔： 复活节快乐！我想纽约的复活节一定和伦敦的一样热闹。 最近一切都好，菲利普忙着和哈吉斯小姐约会，我在学校里没什么新鲜的事。不过，我的两个同学因为关系过于亲密被学校警告了。这很滑稽，不是吗？ 不久前我见到了阿尔弗莱德勋爵，他看上去很憔悴，一点儿也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光彩照人。听说王尔德先生入狱以后，他就变得消沉起来。我想，他一定很爱他。 现在是凌晨2点，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甚至连轻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可以让我彻底清醒。因此只好起来给你写信。我必须承认我有心事，并且这件心事已经折磨了我好几天。 威尔，你对爱怎么看？爱有很多种，我爱我的妈妈，也爱基蒂（我上周买的小猫），当然，也爱你。 示爱信_3 一个人对血缘亲属的爱是与生俱来的，对生命的爱是在良知的引导下形成的。上帝教会我们爱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 我想，像你这样优秀的作家、商人，不可能不是好的。因此，我必须要说，我对你的爱与阿尔弗莱德勋爵对王尔德先生的爱是相同的。 希望你看到这里时，能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不要骂我是一个恶心的鸡、奸犯。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威尔。与你交谈时，我体会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与快乐。你做了我一生中最想做的事，上帝知道我有多么崇拜你！我甚至嫉妒斯文顿小姐，当我看到她挽着你的手臂时，恨不得冲过去将她的手掰下来。 当我有了这个想法时，我感到非常害怕。我怎么变得这样恶毒？后来我在书上看到：“最可怕的感情不是恨，而是爱。因为爱才有了嫉妒。它不但能让人变成傻子，还能让人变成疯子。” 从那一刻起，我确信自己完全爱上你了，威尔。当你离开伦敦去往纽约以后，我尝试着给你写了第一封信。很高兴你回复了我，于是我们开始通信，并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可是，我怎么会甘心止步于此呢？我思索了很久，还去询问了神父，他让我把内心的想法都说出来——当然，我没有和他说我爱的人是你。 因此，我鼓起勇气写下这封信。或许，可以说是这封情书。威尔，你愿意告诉我你的想法吗？请回复我。 看完最后一个标点后，威尔迅速收起信纸，背靠墙壁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被突如其的炽热的话语打乱了思绪。但仅剩的理智还是支配了他的右手。他在回信中写下： 亲爱的亚历克斯： 复活节快乐！ 我很荣幸，能成为你爱的人。但是我要告诉你，爱是需要时间来证明的。很多时候，人们看见一位迷人的异性（或是同性），都会产生一股叫做“爱”的冲动。我的一位医生朋友告诉我，这是人的肾上腺素分泌的缘故：你会感到心跳加快，面颊通红，心情紧张。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爱是一种非常美好的情感，在你的一生中，你会爱上很多人。你才15岁（在我看来，17岁以下都是孩子），你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你的心灵就像阿尔卑斯山的雪水一样洁净。而我已经快30岁了，明白许许多多生活的道理。 你爱我，就像你爱你的双亲，这是一种对经验丰富的年长者的崇拜。我也爱你，但这种爱与我对海伦娜的爱是不同的，这是一种对晚辈的关爱。 你的未来是光明且长远的，或许下个月你会爱上一个与你年纪相近的姑娘，她把你放在心中的第一位。十年后你们会结婚，会有孩子，你会走上与我相似的人生道路。 我没有任何冒犯你的意思，亚历克斯。你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写完回信，威尔靠在座椅上长吁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也喜欢那个漂亮的男孩，但多年来受过的教育告诉他，这是不道德的：对方不仅是一个男孩，还是一个年仅15岁的未成年人。 半个月后，威尔再一次收到了亚历克斯的回信。幸好，他没有对自己的回复表现出明显的不满，而是像从未发生过这件事一样，继续诉说自己在学校的趣事。 第5章 Chapter 4 一晃两年过去了，威尔越来越习惯美国的生活。海伦娜来看过他几回，他就顺势向她求了婚。依照计划，明年他就回伦敦结婚，然后定居。 1898年12月1日是威尔的29岁生日。他决定为他20多岁的最后一个生日举办一次盛大的聚会。他邀请了许多在美国的朋友，遗憾的是海伦娜由于要参加姐姐的婚礼而缺席。他在信中将这个计划告诉了亚历克斯，对方神神秘秘地回复：“威尔，我为你准备了一样生日礼物，并托人带到纽约。请于11月30日下午到码头来取。” 那天下午威尔差了几个佣人去取，自己忙着准备聚会。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听见索菲亚兴奋地朝他喊：“柯林斯先生！是劳伦斯先生，他来了！” 他先是一愣，接着像是听到了百年一遇的好消息一般，抬头向屋外看去。当他的目光停留到索菲亚身后的金发少年时，他终于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他：“上帝，亚历克斯！你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你！” “我也是，威尔。”亚历克斯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嘴角的梨涡嵌出深深的印迹，“伦敦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上你有趣。” 威尔像欣赏宝物般仔细打量起眼前的男孩：与三年前相比，他长高了许多，已经到自己的下巴了。他的五官越来越迷人，那双星空一样的蓝眼睛与鲜艳的红唇简直要把他的理智都掏空了。 亚历克斯确实给威尔带来了一件礼物，是一块精美奢华的积家腕表。威尔戴上后，像上面有磁铁一样，再也不肯摘下来。 亚历克斯当晚借宿在威尔家。在第二天的生日聚会上，他陪同威尔一块儿与客人寒暄，好像他是这栋房子的第二个主人似的。 这天晚上柯林斯家简直比舞厅还要热闹，几十名装扮华贵的纽约上等人麇集一堂，伴随交响乐队演奏的音乐迈着优雅的舞步。直到深夜，客人们纷纷离场，这场狂欢才告一段落。 威尔显然有些醉了，他半眯着眼睛，瘫倒在沙发上，口中哼哼唧唧地嘟囔着什么。索菲亚和另外几名佣人将柯林斯先生扶到卧室里，让他躺在床上休息。她正想给他盖上被子，却被站在卧室门口的劳伦斯先生制止住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来照顾威尔。” 亚历克斯坐到床沿上，伸出手轻轻抚摸威尔的面颊。这个快30岁的英俊男人脸上的胡茬像是玫瑰的刺一般扎得他的手疼；同时又透出浓浓的男性荷尔蒙。这是一种致命的吸引。亚历克斯全神贯注地看着床上的男人，他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在渴求他的亲吻。于是他弯下腰凑过去，轻轻啄了一口他干涸的唇瓣。他含情脉脉地看着所爱之人的面容，甚至还瞥见他身下支起了小帐篷，忍不住笑了出来。 威尔被这个吻惊醒了，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亚历克斯……你在干什么？” “威尔，我爱你。”亚历克斯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温柔而认真，“我已经17岁了。” “可是，亚历克斯，这是违法的。你还年轻，你不可以……”威尔慌忙直起身解释。 “别逃避了！你也有反应，不是吗？”亚历克斯将他推回床上，再次对着他的嘴唇吻了下去。这个吻不似刚才那样短暂羞涩，而是长久而缠绵的。两个人的津液混合到一起，就像他们即将做的那样。 这一次，威尔的欲望胜过了理智。 第二天他醒来时，首先闯入视线的是一头璀璨的金发。怀中少年的身体柔软又紧致，充满年轻的活力。他的头紧紧贴着自己的胸口，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完美的侧脸轮廓——就像油画中的人物一般。 威尔忍不住亲吻了男孩的额头，并挑起一簇他的金发把玩起来。对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他终于克服了内心的道德负担：现在的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 这一次的重聚并没有持续很久，过了几天，亚历克斯就要回伦敦过圣诞节了。他们约好明年在伦敦重逢。 这之后的日子里，亚历克斯的来信内容越来越露骨，几乎通篇都是热烈的告白。而威尔也开始在信中写一些类似于“我对你的思念简直要越过大西洋去，真希望春天早点来，好让我把活儿交接完毕回家”的话。 然而，当漫长的冬天过去，心心念念的春天来临的时候，威尔却犹豫了。 1899年4月，威尔即将踏上返回伦敦的旅程。这一天，他收到海伦娜的来信，说是她母亲的病情不太乐观，医生说也许只有一年的寿命；而斯文顿夫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见到小女儿海伦娜结婚。因此，他们必须在今年完婚。 威尔的神经一下紧张起来，他感到偷情者独有的压力：该怎么办？要是回去和海伦娜结婚，亚历克斯知道了会不会生气？……他的思维飞快地运转起来，最后却选择了最为懦弱和愚蠢的办法：他决定瞒着亚历克斯，偷偷回伦敦，等到婚礼结束再告诉他。 “你简直是个懦夫，威尔！”他对自己说。可是，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他不想放弃任何一个人：他爱海伦娜，她美丽又高贵，可以帮助他步入上流社会；同时他也爱亚历克斯，他是他心中的天使，又是他的欲望之火。 从前他从书上看到：“基督徒的心脏容积是有限的，一颗心在爱情里只能容纳一个人。”他不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是啊，上帝无法宽恕他，让他下地狱吧…… 第6章 Chapter 5 威尔.柯林斯回到伦敦的那天，只有家人和海伦娜来迎接他。是的，他将他的这次回归视为秘密。 “威尔！让我们瞧瞧，你给我们带回来什么礼物？”调皮的鲁道夫一见到威尔就扑上来问他。 威尔看着顽皮的弟弟，心中愈发想念起他的情人。 他和海伦娜举行了订婚仪式，并将婚期订在九月——趁着斯文顿夫人还能走动。 示爱信_4 “你是不是在想，你要好好珍惜最后半年独身时光？”海伦娜打趣着问他。 “哪儿的话！能娶到您这样美丽而高贵的小姐是我的荣幸。”威尔低下头亲吻了海伦娜的手背，“我买了明晚《哈姆雷特》的包厢票。我们好久没一起看歌剧了。” “说实话，我挺喜欢王尔德的戏剧，尤其是《莎乐美》，”海伦娜说，“可惜现在他不给英国人编剧了。” 威尔听到“王尔德”这三个字，一下想起“鸡、奸犯”，又想起当初亚历克斯在他的示爱信上使用的稚嫩的措辞，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想到了什么好事？”海伦娜问。 “没什么，一个笑话而已。”威尔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他的生活里似乎处处都能找到亚历克斯的痕迹，这实在让他感到欣喜而不安。 第二天晚上，威尔与海伦娜一起来到剧院。二楼包厢的视线非常好，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台上的每一幕。扮演哈姆雷特的演员是当时的著名演员欧文先生，他的一言一行简直让这个书中的人物活了过来，他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所有观众的心。演出结束时，场内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 散场时，威尔和海伦娜随着人流向剧院大门走去。初夏的晚风从敞开的大门透进来，还带着春天的凉意。他们正商量着明天中午去哪家饭店用餐时，一声响亮的呼唤将二人的目光吸引到后方去——“威尔！” 威尔转头看清来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是菲利普。他咧嘴大笑着走过来，拍拍威尔的肩：“威尔，你什么时候回伦敦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和海伦娜单独相处……” “菲利普，好久不见。”威尔的笑容有些僵硬，“抱歉，这次回来很急，忘了通知你……” “等等，我给你介绍一下，后边那个正在往前挪的白发老头儿就是我的父亲。”菲利普对威尔说。等劳伦斯先生走到威尔的面前时，又开口对父亲介绍道，“父亲，这是我的朋友威尔。” “你好，劳伦斯先生。”威尔主动伸出手，“我是威尔.柯林斯。” “你的大名早就传遍整个伦敦了，柯林斯先生。”劳伦斯先生的笑容非常和蔼，看上去是个非常亲切的老年绅士，“我的孩子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荣幸。” 威尔表面上与劳伦斯先生寒暄，内心却怦怦跳个不停：他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沉默的亚历克斯。 “这是我的幼子亚历克斯。或许你们已经认识了。”劳伦斯先生朝威尔介绍。他想让亚历克斯过来向柯林斯先生打个招呼，谁知他的小儿子只是侧着身子看了威尔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全然不顾身后父亲的怒吼。 “真是抱歉，是我疏于教育。”劳伦斯先生做出一个愧疚的表情，“明天我让菲利普带着亚历克斯请你们共进午餐。” 威尔看着亚历克斯的背影，心像是不小心卷入了绞肉机，被绞成了凌乱的碎片。 次日晌午，威尔与海伦娜准时到达约定地点——威利斯菜馆。他们就是在这里举办的贵族舞会上认识的。 一进餐厅，菲利普用自己特有的热烈风格朝他们打招呼，而他的弟弟亚历克斯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埋头看书，一次也不抬头。 点菜时，菲利普开口要了许多做法复杂、价格高昂的菜肴；而亚历克斯只点了一份金枪鱼沙拉。 轮到威尔的时候，他只考虑了一秒就回答：“金枪鱼沙拉。”他似乎想以这种方式吸引情人的注意，但遗憾的是他的男孩并不吃这一套。 海伦娜敏锐地看了威尔一眼，她知道威尔最讨厌吃沙拉。 等待上菜时，菲利普讲了许多这几年在伦敦发生的趣事。威尔敷衍地做着反应，偶尔说上一句“真不敢相信”“这听起来简直像天方夜谭”。他时不时看向亚历克斯，他把自己挡在书本之后，让人看不见他的脸。因此，威尔只好盯着他漂亮的手。 “我去一趟洗手间。”亚历克斯突然合上书离开座位。 没等亚历克斯离席几分钟，威尔也借口同样的理由离开。他在洗手间门口看到了正在抽烟的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威尔向自己的爱人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 亚历克斯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收好烟盒，吐出一口烟：“你在信里说十月才回来。看来你想用这几个月好好珍惜一下自由，不是吗？” “不，亚历克斯，我不得不这么做……” “哦，我差点忘了，你还有未婚妻。”亚历克斯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打算等结婚了再告诉我，对吧？” 亚历克斯倚在墙壁上，低着头看向地面，右手两指夹住烟柄，吸了一口。 就在这时，威尔突然取下他口中的那支烟，将自己的嘴堵了上去。亚历克斯口中的烟草味还没来得及散开。他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威尔，而对方闭上双眼享受这个吻。威尔将自己的舌头伸进亚历克斯的口中，到处吮吸他香甜的津液，仿佛呛人的烟味已经荡然无存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威尔才离开他的嘴唇，然后由于吸入焦油猛烈地咳嗽起来。亚历克斯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嘴角挤出小小的梨涡。威尔见他笑了，自己也笑起来。 “你爱我吗？”亚历克斯看着他的眼睛问。 “爱。”威尔一边咳嗽一边回答。 “那海伦娜.斯文顿呢？” “……也爱。你们两个我都爱。”威尔的眼神有些躲闪，“亚历克斯，你要知道，我是公众人物，全伦敦的眼睛都在看我。我需要婚姻，需要孩子。” 亚历克斯明亮的蓝眼睛有些黯淡。他沉默了一会，回答：“好吧。看在你不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的份上……毕竟多样是生活的调剂品。” 两人并肩走回餐桌。菲利普见两人和好，好奇地问道：“你们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威尔回答。他朝亚历克斯看了一眼，对方收起书，也看着他。两人相视而笑。 而对于一旁的海伦娜来说，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自己的未婚夫和这个男孩一定有着超乎寻常的亲密关系。 第7章 Chapter 6 威尔和亚历克斯之间的“亲密友谊”得到了恢复，两人在休息时间几乎天天见面，一起游玩、吃饭、阅读。 有一次，威尔带亚历克斯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那是一条破旧而腥臭的街道，充斥着食物腐烂的味道；街道两边就是肮脏的排水沟，污水从肉眼可见的水道中流过。街道的隔壁是拥挤的贫民窟，那儿一间狭窄的屋子至少住上七个人。 穿着讲究的威尔和亚历克斯穿行其中，时不时受到衣衫褴褛的乞丐骚扰。一开始亚历克斯还会拿出几便士零钱，但后来涌上来的穷人越来越多，他们只好忽视这一切。他们走到一家裁缝店门口，威尔停住脚步，说：“这里曾经是我的家。” 亚历克斯看着在裁缝店里工作的一对夫妇，他们穿着廉价的衣裤，用劣质的纺织品裁剪成衣，卖给这里的穷人。他们的两个孩子在店铺门口玩耍，都是一模一样的面黄肌瘦：很明显，他们营养不良。 “饥饿和传染病是这儿的最大杀手。”威尔说，“我曾经有个弟弟托马斯，他在6岁那年因病夭折。”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听了这番话，得知情人童年悲惨经历的亚历克斯对他更为珍惜。他在没人的角落亲了他的脸颊一口，看着他，认真地说，“没有人比我更爱你，威尔。” “我知道。”威尔回答，“你想见见我的父母吗？或许你还能见到鲁道夫和伊莱莎。” 威尔给家人们买了一套奢华的别墅，但他自己常常租住在公司旁边的房子里。柯林斯夫妇是两个和蔼的老人，他们得知儿子的朋友来访，立刻叫佣人准备了可口的午餐；伊莱莎是威尔的妹妹，一位十六岁的美丽少女；万幸的是调皮捣蛋的鲁道夫和朋友们出去玩了，否则他一定要把家里捅出个大窟窿才好。 示爱信_5 威尔的家人都十分温和，大家相处十分融洽，这实在让亚历克斯羡慕万分——他是多么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呀！ 回去的马车里，亚历克斯靠在威尔身上，说起了自己的童年：“事实上，我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他们和我有同一个亲生父亲。或许你知道，我的母亲本来姓吉百利，比我父亲小15岁，是我父亲的第二任妻子。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对我的哥哥姐姐们也很好。可惜在我12岁时她就因病去世了。 “和她相反，我的父亲是一个苛刻粗鲁的人。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下等人，早年做生意发了财。他每天都在假装是一个绅士——他根本就不爱我的母亲，他与她结婚只是为了获得爵位，成为贵族，进入上流社会。他把我的姐姐嫁给一个富有的老头，因此获得了一大笔资产。 “六年前，我的大哥爱德华想娶一名侦探的女儿，但我的父亲十分反对，并强迫他娶一名贵族小姐。所以他自杀了。” 说完这些，亚历克斯的眼角渗出几颗晶莹的泪珠：“我没有一天不想他们。” 威尔听了，紧紧抱住自己的小情人，揉了揉他柔软的金发，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六月间，威尔不小心感染了伤寒。基本痊愈后，他决定到乡下别墅里去休养一段时间。当然，他把这个计划告诉了了亚历克斯。初夏的英伦乡间一片葱郁，园丁将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庄园里绿意盎然，瓶子呢的空气吸入肺中，仿佛所有烦恼都可以伴随呼吸排出体外。 他们在二人独处的时光里将自己的爱最大限度地表现出来。每天早上威尔都有看报的习惯，每当他聚精会神地浏览每日新闻，亚历克斯就将头枕在他的腿上，伸出手拿出他叼着的烟放进自己嘴里。等到吸完一支烟时，口中的烟味往往需要一段时间散去，因此亚历克斯常常拿起一罐吉百利牛奶巧克力，从中挑出两颗，一颗塞进自己嘴里，另一颗喂给威尔。 “考期要到了，亚历克斯。”威尔收起报纸提醒他，“你该多去学校。” “可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威尔。” “听我说，你还年轻，应该多花时间学习知识和技能，否则以后难以在社会上生活……你以后想做什么？” “你简直像我父亲一样啰嗦。”亚历克斯不耐烦地打断他，支起上半身凑近他的耳朵，轻声说，“我想做你的男孩。” 威尔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用一个吻把这个小家伙的嘴堵上。 周日，他们会去当地简陋的小教堂做礼拜。亚历克斯从小就最不善于静心聆听祷告词，他总是偷偷地勾威尔的手指，直到对方忍不住扭头看他，他就正视前方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个恶作剧屡试不爽。 就在两人回伦敦的前两天，海伦娜不期而至——她想给自己的未婚夫一个惊喜。 然而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靠近别墅的窗户时，自己会看到这样一副情形：她的未婚夫威尔.柯林斯与亚历山大.劳伦斯紧紧依偎在一起，两人坐在沙发上，各自拿着一本书阅读。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威尔一手拿着书本，另一只手却伸到亚力克斯解开了头两颗纽扣的衬衫里。 怒火在她的心中生起，要不是杀人偿命，她现在就想掐死这个亚历克斯。最终，她忍住了进屋摊牌的冲动，那看起来像是一个泼妇。海伦娜让仆人备好马车返回伦敦，但她并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来到了威尔租住的房子。 出于未来女主人的身份，她也拥有这栋房子的钥匙。她走到威尔的书房，打开最后一个抽屉：里面存放的全部是他最宝贵的物什。海伦娜移开放在最上边的《威尔.柯林斯环球游记》样书，底下赫然出现厚厚一摞写着“威尔.柯林斯收”的信封。这些信封上的花体字都是同样的笔迹，也就是说，这么多信全部都是同一个人寄来的。 海伦娜拆开第一封信，里面的内容足以让她这样的年轻女性面红耳赤。这是一封感情热烈的示爱信，她这样的淑女完全无法写出这样□□裸的表达爱意的语句：“威尔，你知道我对你的一切都感兴趣，包括你的肉体与你的灵魂。”“在学校里曾经有人对我进行性暗示，但我想说，除了你的和我的以外，我对其他一切生殖器官都不感兴趣。” 信的落款是：“爱你的亚历克斯。” 她像一位间谍拿到了敌国的机密文件一般激动，将这封信收好后又顺手拿了几封带在身上，接着把一切都整理好，将房间陈设恢复到之前的模样，这才走出这间屋子。 她让仆人驱车前往劳伦斯家的别墅，这着实让这老实的马夫摸不清斯文顿小姐的心思。海伦娜怀揣着几封信件敲响了劳伦斯家的大门，要求面见劳伦斯先生。 当她见到那位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时，她满脸严肃地开口：“你好，劳伦斯先生。我是海伦娜.斯文顿，是威尔.柯林斯的未婚妻。很遗憾，我必须和您谈谈。我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您的儿子亚历山大.劳伦斯与我的未婚夫有不道德的、下流的关系。” 第8章 Chapter 7 当马车在劳伦斯家门口停下时，亚历克斯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他亲了威尔一口，动作轻快地跳下了车，敲响家中的大门。 佣人开了门，亚历克斯刚脱下皮鞋就看见父亲坐在客厅里，神情凝重地看着他：“你从威尔.柯林斯那里回来了？” “是的，爸爸，”亚历克斯一步一步走近他，小心翼翼地回答。他摸不清这个老头儿的脾气，他有时很好说话，有时又像山羊一样犟，“我去威尔的乡下别墅玩了一段时间。” “你每天都和他玩什么？喂他吃饭，陪他睡觉？”劳伦斯先生抬高了音量。 “爸爸，您都说了些什么！”亚历克斯的心简直要从胸口跳出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来使自己冷静。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劳伦斯先生将一叠薄薄的信封用力扔到地上，“每一封我都看过了。” 亚历克斯僵硬地蹲下来将散落在地的信收好，放到桌子上，说道：“爸爸，威尔是个非常优秀的青年，或许你可以和他一块儿去打猎，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我可不想了解那种在即将和未婚妻结婚的时候还和其他小男孩睡觉的鸡、奸者。” “威尔不是那样的！爸爸，你不能凭空诬蔑别人！我有权控诉你！”亚历克斯说。 “闭嘴！我已经想过了，与其留着你这个鸡、奸犯的同伙给我丢脸，不如当作没有你这个儿子。”劳伦斯先生说，“趁我还有一点仁慈之心，没有把你告上法庭，滚吧！快滚！和那个恶心的威尔.柯林斯一起，离开我的视线！” “你什么都不了解！你这个武断的莽夫！……”亚历克斯还想反驳，却来不及说完就被佣人撵出了家。他孤独地站在门外，然后叫了一辆马车，前往威尔的住处。 威尔家的房门缓缓打开，露出男主人惊讶的脸：“亚历克斯，你怎么……” 亚历克斯紧紧抱住威尔，趴在他身上哭了起来。了解完情况的威尔叹了一口气，安慰自己的情人：“别担心，亚历克斯，你暂时住在我这里……” “威尔，你不会把我赶出去的，对吗？”亚历克斯带着哭腔说道。他抬起头，纯净的蓝眼睛因为含了泪水显得水汪汪的；他泛红的眼眶配上无助的神情，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可怜的兔子，让人产生强烈的保护欲望。 “哦，亚历克斯，不会的，我保证。”威尔将他的头埋在自己胸口，亲了亲他光滑的额头，“我会一直爱你。” 接下来的几天，威尔确实践行了这句话的涵义。他将自己的情人视作最珍贵的宝藏，无时无刻不陪在他的身边，几乎要与他长成畸形的双胞胎。 然而生活并不是童话。仅仅三天之后，两人之间的矛盾就爆发了：威尔的母亲病了，他要去照看她；而在亚历克斯看来，威尔必须陪他一起去参加哈代夫人举办的文学沙龙。 “听我说，亚历克斯，我的母亲病得很重……我必须去照顾她。”威尔好言好语地说。 “不是还有鲁道夫和伊莱莎吗？”亚历克斯反问他，“威尔，我想参加哈代夫人的沙龙很久了！你知道，去那儿的都是伦敦最有才华的作家和诗人。难道你不喜欢哈代先生的《德伯家的苔丝》吗？” “亚历克斯，我很愿意和你去，但今晚不行。你可以让索菲亚陪你。”威尔穿上他的西装外套，“我得出发了。” “我想让你陪我去！这个请求有这么不合理吗？！”亚历克斯明显有些失去理智，他的声音抬高了许多分贝，整栋房子都听得见，“你说过你会答应我任何事！你这个骗子！” “你怎么能这样自私？你知道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吗？你以为你对我的爱配得上我对你的吗？你一点儿也配不上，我知道。你不过是个只知道索求的贪心的家伙！”威尔也终于用光了自己所有的耐心。他第一次朝自己的男孩吼道，“你给我滚，再也别回来！这儿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走就走！你以为我是胆小鬼吗？威尔.柯林斯，你这个势利、吝啬的威尼斯商人，和你的斯文顿大小姐结婚去吧！当上男爵，走进上流社会，做你的英伦绅士！”亚历克斯不甘示弱，他拿起自己的手提箱，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发出一声巨响。他使出的力气之大简直要把门撞坏。 亚历克斯来到之前他和威尔常住的酒店，开了最好的房间，并把账全数记在威尔头上。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威尔这回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他拒绝为这份账单付款。 这个意料之外的坏消息着实让从未为钱烦恼过的亚历克斯慌了神，他只好求助自己的哥哥菲利普。好在血亲兄弟到底是靠谱的。 威尔冷漠的反应让亚历克斯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在酒店里写了一封信来抒发他的后悔之情。他称上一次情绪失控是“在愿望的强烈驱使下做出的不可理喻的行为”，他要向威尔表达“最大限度的歉意”。同时，他还不忘加上一句：“我对你的爱一如既往，威尔。” 示爱信_6 第一封信寄出后石沉大海，但他没有灰心，继续写第二封，第三封……他一刻不停地写，从全篇充斥着悔过的词句写到全文都用来表达他的爱意。终于，一星期后，在他寄出第十一封信的那天下午，他的房门被敲响了，而门外站着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威尔！ 亚历克斯冲过去抱住他，嘴角几乎要咧到最大弧度，口中不停重复着情人的名字：“威尔！威尔！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我最亲爱的亚历克斯，这段时间你一定受苦了。”威尔说，“天知道我有多想你。当我收到你的那些信的时候，我的心都要碎了……” 威尔将亚历克斯带回了家，但他没有告诉他，在这段时间里，他向海伦娜保证过再也不与亚历克斯来往。 威尔开始限制亚历克斯的自由，他拒绝带他去很多社交场合和公共场所。为此，他给出的理由是：为了亚历克斯的安全。 事实上，他只是怕海伦娜发现这一切。他不得不承认，在进入上流社会的诱惑前，他对亚历克斯的爱有所动摇。 然而谎言终究有破灭的那一天。当亚历克斯发现威尔在想方设法避免他和海伦娜见面以后，他终于无法忍受下去：“你以为我是你的地下情人吗？我要像海伦娜.斯文顿那样，在剧院里、在沙龙里、在舞会里，都和你走在一起！” “亚历克斯，你知道，再过两个月我就要和海伦娜结婚了。现在有许多事情要做……”威尔安抚着他的情人，但对方并不买他的账。在他凑过去想亲吻他的面颊时，亚历克斯对他的虚情假意忍无可忍，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威尔.柯林斯，你这个卑鄙、冷酷的中产阶级！你只关心自己的银行存款，名声地位。你和我的父亲一样，都是冷漠的感情骗子！我再也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亚历克斯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威尔的家。 这次，威尔道歉也没有用了——亚历克斯回到自己家中，发誓与威尔断绝来往。劳伦斯父子终于和好。而自诩清白的劳伦斯先生是绝对不准“下流的鸡、奸犯”踏进自己家门一步的。 第9章 Chapter 8 威尔和海伦娜的婚礼是上流社会婚礼的典范。婚礼当天高朋满座，他们的亲戚，朋友，同事……甚至连一些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优秀的上等人也出席了这场盛大的婚礼，而唯独没有劳伦斯家的来客——劳伦斯先生禁止他的所有儿子与威尔来往。 自从那次争吵过后，威尔已经整整一个半月没有见过亚历克斯了。他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他想，他应该刚开始新学期，或许他今天正在学校上课，就像其他大学生一样…… 他依然期待奇迹的诞生。甚至在等待斯文顿先生挽着海伦娜向他走来的那段时间里，他还在人群中苦苦寻觅那个熟悉的金发身影。但结果是令他失望的。 看来亚历克斯肯定不会来了。在得出这个结论以后，他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他从斯文顿先生手中接过自己的新婚妻子，将一颗精美奢华的钻戒戴到她的手上，并且在之后区主教问他“是否愿意”时，回答出“愿意”。 仪式结束后，他们开始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威尔终于体会到作为男主人的忙碌，他一会要与这位先生寒暄，一会又要对那位女士的祝福表示感谢。繁杂的社交任务让他忙得晕头转向。 “……你们能来参加我的婚礼是我的荣幸。但现在我不得不失陪一小会——我的膀胱已经开始抗议了。”威尔对他朋友开着玩笑。 威尔趁着上厕所的机会，站在厕所旁的阳台上抽了一支烟。吐出第一个烟圈的时候，他终于感到有所放松。 “威尔。”不远处有一个声音传来，这个声音既不像幼儿一样奶声奶气，也不像硬汉那样低沉，而是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清脆又悦耳。威尔原本不会因为这样的音色而对它的主人产生好奇——今晚叫着“威尔”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但这个声音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太熟悉了。他心中一惊，扭过头看着走廊里的金发男孩。他穿了一身合适的灰色西装，笑起来嘴角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他看起来就像童话里的王子。 “亚历克斯……”威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脸上的表情由惊讶变为惊喜，但又渐渐变得尴尬，“你能来我很高兴。” “威尔，新婚快乐。”亚历克斯说，“听说婚后你们要搬到纽约去，我担心以后没有机会和你道别。” “是的，你说得没错。亚历克斯，你最近怎么样？”威尔问他。 “马马虎虎吧。学校还是一样无聊。”亚历克斯笑着说，“威尔，我必须回家了，要是我父亲知道我来这里，或许你明天就会在畸形秀上看到我。” 威尔被他逗笑了：“再见，祝你一切都好。” “你也是。再见。”亚历克斯说完后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原地站了一会，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着他，突然说出一句，“不管怎么样，我爱你，威尔。” 这句话终于让威尔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了。他看着亚历克斯的背影，眼泪夺眶而出，口中喃喃：“我也爱你，亚历克斯。” “你怎么了，威尔？”一位朋友路过，见到威尔情绪失控的模样，担忧地问。 “没什么，我居然能娶到这么优秀的妻子，我简直不敢相信……” 这句话后来被当成“感性的威尔”的证据广为流传。 第10章 尾声 婚后，威尔和海伦娜如约来到纽约生活。他们有三个孩子，住在长岛的一栋豪宅里，生活富裕而幸福。 至于亚历克斯，威尔只从几个朋友那里听说他大学毕业以后进入母亲那边的吉百利公司工作。后来，他也进行过环游世界的旅行，写了一本《亚历山大.劳伦斯环游世界》，但有抄袭前作嫌疑，反响平平。 事实上，威尔私下买了那本书。亚历克斯的环球航行路线几乎和他完全重合，所见所闻自然也十分相似，难怪会卷入抄袭风波。不过，他在后记里写道：“14岁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位进行过环球航行的朋友，他是一位杰出的旅行家、冒险家和作家。我十分崇拜他。从那时候起，我也产生了想要环游世界的想法。可惜在我18岁那年，我们坎坷而深刻的友谊由于我的任性、幼稚而彻底破裂。现在，我在25岁这一年终于完成了这个愿望。如果有机会告诉他，我一定会和他说一句世界很美，以及一句对不起。” 威尔对亚历克斯的了解一直持续到知道他26岁时去阿比西尼亚工作。之后的事，他就再也不知道了。 “柯林斯先生，我的任务完成了。”玛利亚的声音将威尔从回忆中拉回现实，“我得走了，再见。我想，亚历克斯一定会对我做的这些感到高兴的。” “等等，”威尔叫住她，“亚历克斯的墓碑在哪里？” “在阿比西尼亚……事实上，他没有墓碑。他在遗嘱中写，要我们把他火化后的骨灰洒进红海。”玛利亚有些不好意思，“他的原话是这样的：‘要是你们愿意的话，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凭吊我。’” “简直像个诗人。”海伦娜说道。 等到玛利亚.劳伦斯离开后，威尔在自己的书房里坐下，展开她送来的信。这些信写于19051906年他环游世界期间。第一封里说的是亚历克斯在印度的所见所闻，第二封是在中国的感受，第三封的内容是他在新几内亚寻找传说中的食人族的经历……他似乎把威尔当成了一个倾听者，把自己心中所想全部写下来，就像他们第一次相见时那番愚蠢的对话。 直到在时间最晚的一封信——写于1906年4月21日的那一封里，威尔终于在末尾看到了一句与之前的描写截然不同的话。 “再过几天我就要回到英国了。我爱这次难忘的、不可思议的旅程，就像我爱你一样，威尔。” 威尔在那句话的笔迹上用手摩挲了很长时间，露出一个微笑，接着将它们按时间顺序收好，放到自己存放着《威尔.柯林斯环球游记》和《亚历山大.劳伦斯环游世界》的保险柜里。 “爸爸，我快放暑假了，我想去旅行！”丽莎跑过来，攀上父亲的脖子撒娇。 “好，你想去哪里？”威尔抱着小女儿，宠溺地问。 “去有阳光和沙滩的地方！” 威尔想了想，回答道： “你觉得阿比西尼亚怎么样？” 示爱信_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