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想设计我》 序章 即使是在冬天,东京也难得下雪,但今年自从时序进入十二月,这场雪已经绵绵地连下三天。气象报导说水气足够,今年可望能度过一个白色耶诞。 藤堂荧刚听闻这消息感到兴奋雀跃,她甚至已经在心底计划好可以跟哥哥以及未辰来场雪仗。她知道如果光凭她一个人绝对只有挨打的份,她决定要先拉拢未辰加入她的阵营一起对付哥哥。 她还没忘记几天之前哥哥在她的糖果盒里养老鼠,把她吓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嚎啕大哭。虽然她知道这件事未辰也有份,但基于某种理由,她很轻易的便原谅未辰,不与他计较。 她想,未辰只是被哥哥逼迫的罢了,她可以原谅他。不过这些想法都是早餐之前的事。 今天的早餐是她最爱的蜂蜜蛋糕,她打算趁着哥哥刷牙的时候偷挖他的蛋糕吃,妈妈替她倒了杯牛奶后告诉她:「小荧,不可以,哥哥会生气唷!赶快把早餐吃完,等等和哥哥一起去找未辰玩吧!明天他就要去法国囉!」 法国?她知道未辰的妈妈是法国人,也知道法国很远,但一颗脑袋却从未搞清楚法国在哪。或许就跟北海道一样远吧。她猜想。那也没什么,北海道她和哥哥还有未辰三个人也一起去过好多次,这次说不定他们三个也可以一起去法国。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哥哥,哥哥睁大了眼,骂她:「笨蛋!法国比北海道远!未辰这次去法国不会再回来了!」 她愣住了,脑海重复着那句「不会再回来了」。半晌,她感到非常的生气。 什么叫做不会再回来了?未辰想丢下她和哥哥吗?这表示未辰不跟她好了吗?她怒气冲冲的跑出家门准备找未辰问个明白,连她的红色大衣都忘记披上。虽然未辰家只在隔壁,但不过走上几步路,雪天的严寒已将她冻出两条鼻涕。 未辰的管家急着要把她带进屋,她却执拗的不肯,就算冻得全身发抖,也是要等他出来。 「你在干么?赶快进来啊!」看她只穿着早袍,未辰伸出手要将她拉进屋里。 她后退一步闪过他伸出的手,「妈咪说你明天要去法国?哥哥说你不会回来了。」她是非常的生气,但眼睛前面却起了一阵雾气。 「嗯,」他点了点头,「外婆身体不好,妈妈要回去照顾她,外婆也希望我们可以在圣诞节前回去。」他的口气透露出无奈。 雪花一片片的飘落在她的头顶,她的头发湿了,眼眶也湿了。 「一定要去法国吗?不可以留在日本吗?」她想跟他一起打雪仗,一起看哥哥被他们打得狼狈不堪的样子。 他迟疑了下,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瘪起嘴,泪珠一颗一颗地落在雪地上,被冻红的鼻子一抽一吸的。 「你不要走嘛,你不在,哥哥又会欺负我了。」她伸手拉住他。 「你不要哭了,你哭得样子很丑耶。鼻涕都流出来了。」他拿出手帕抹掉她鼻子下垂掛着的两条鼻涕。 听到他说她丑,她哭得更用力了,发出阵阵抽泣声。 「欸!你不要哭了!等一下我爸爸又以为我欺负你了!」他紧张的说。 「那、那你就留在日本。」她抽噎着。 「我没办法啊。」他耸耸肩,「不过我还是会回来的,又不是以后就见不到面了。」 「哥哥说你不回来了。」她翘起嘴。 「别听他乱说。我会回来的。」他语气坚定。 她露出一丝充满希望的笑容,「明天去,后天回来?」 「不可能,至少要一年。」他摇头。 听到一年,她哇地又放声大哭。 「你别哭了啦!」见她越哭越兇,他手忙脚乱了起来,拿着手帕在她脸上乱抹一通,「反正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 「你每次都会骗我。」她不相信的说,顺道将鼻涕擤在他凑在鼻前的手帕。 「这次我不会骗你。不然我们打勾勾?」他伸出手。 她缓下眼泪,看着他伸出的手,又翘起嘴,「就算打勾勾你还是会骗我。」她已经被骗过好多次,这次不会再上当了。 他有些挫败的垂下肩,原来自己在她心中这么没信用。 「反正你就是不会回来了。」她难过的掉着眼泪。 他看着她思忖了下,「我一定会回来的。如果你不相信我,那我带你去那里好了,去了那里你一定就会相信我了。」 「去哪里?」她不解的问。 他伸手拍掉她头上和肩上的积雪,牵起她的手,「等等你就知道了。你先进来取暖,不然会感冒。」 他将她带进屋内,关上门。庭院里有个昨天刚堆起的雪人睁着用黑纸板作成的眼睛,望着地上那列脚印,咧着已受潮变软的海苔嘴似乎是在微笑。 第一章 (1) 六月梅雨季阴雨绵绵,灰濛濛的云层厚的透不出一点阳光,台北城充满着潮湿,行人来来往往的脚步沾染着特属于阴雨天的意兴阑珊。 流未辰站在落地窗前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死灰且毫无生气的城市边搅动着手中热红茶里的柠檬片,与西方人一般深邃刚硬的眼眸透露着复杂的思绪。 出生政治世家的他,高中毕业后毅然决然地表明对家族的政治事业没有兴趣,也无意承接父亲的人脉版图,推翻家里早已为他规划好的未来,自己一个人销声匿跡跑到旅馆从门卫小弟开始做起,每天替人开车门,鞠躬哈腰嘘寒问暖。当他母亲终于找到他,看到这一幕时,眼泪一串又一串不听使唤的滚落,她甚至不敢想像如果被他父亲知道这件事,他会气成什么德性。 而在说服母亲并得到她的支持后,他顺利考取位在瑞士的顶尖旅馆管理大学,有了母亲的大力资助,让他可以心无旁騖的专心于课业上,繁重的课业压力虽压得他喘不过气,但第一次踏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他是如此心甘情愿、乐在其中。 顺利的从研究所毕业后,各大知名旅馆集团的猎角即接踵而来。他选择了连锁体系的希斯洛国际旅馆集团,在里头稳扎稳打,为自己的事业发展奠下稳固的基础,他不凡的见解以及领导能力也有目共睹,而这次他终于独挑大樑,被分派到台湾赋予为新开幕的希斯洛打下厚实的根基的任务。 他的脑海里早已拟定好各项计划,其中第一步即将在明天实行。 藤堂集团总裁藤堂勘将为签署一项重大合约来台,合约交易的金额说将会影响台日两国的经济发展也不为过,各大媒体无不摩拳擦掌严阵以待,就怕跑漏新闻。只要让藤堂勘来台的这几天进驻希斯洛,无不等于是免费打了个大广告,更别说到时他在希斯洛召开记者会以及相关活动所带来的附加利益。 思即到此,流未辰的嘴角不禁上扬。若非凭藉着他与藤堂勘将近三十年,两人可说是从小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情谊,这隻肥羊还真难以拐入口。朋友可真是在商场上纵横的重要后盾。 他啜了口红茶,望着落地窗里倒映的自己,想着自己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过藤堂勘了,到时可得好好的与他叙旧一番。 小时后的事飞快的掠过他的脑海,他忆起藤堂勘还有个妹妹,但对她的印象已经模糊,最后一次见面就是他离开日本的那天,只记得她哭肿两个像掛着水泡的眼睛还有一张翘得半天高的嘟嘴。 这就是他对她最后的印象。 即使后来他回到日本就读高中,并且与藤堂勘是同班同学,他也从未再见过她,只从藤堂勘口中得知她变成家里的头号麻烦人物,成天在外为非作歹,丢尽藤堂家的面子,中学毕业后还跟男朋友跑到台湾,嘴巴上说是读书其实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从此再也不肯回家,和他记忆中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完全大相逕庭,他不禁感叹时间竟会如此的改变一个人。 一阵电话铃响拉回他的思绪,他将电话切通。 「总经理,开会时间到了。」 「知道了。」 他放下红茶杯,拿起会议文件,步出办公室,翻阅着文件的同时,早已把那曾为他哭红双眼的小女孩拋之脑外。 第一章 (2) 进到家门,原本已疲惫不堪的孙荧见到昏暗毫无生气的房间感觉更是萎靡。 她打开日光灯驱赶黑暗,将行李箱靠到墙边后跌坐在沙发上,顺手将后脑杓的包头解下,用手指头松了松绑了一整天的头发。 进入寰宇航空已经五年了,跟着公司的班表到处跑,从菜鸟变老鸟,什么阵仗没见过,但飞一趟东京来回班仍是让她感到疲累。 以一般世俗的眼光,能挣得空服员这光鲜亮丽的头衔头衔虽不至光宗耀祖这般夸张,但算是走路有风,爸爸妈妈若跟隔壁的三姑六婆提到自家出了个空服员女儿还能得到艳羡的眼神满足一下虚荣心,但唯有她例外。 本是日本豪门藤堂集团大小姐的她自小吃香喝辣,一辈子就算混吃等死也不会是饿死而是撑死,但她却跌破眾人眼镜地不知哪根筋不对,中学毕业就跑到台湾,借用了本是台湾人的妈妈娘家姓,去藤堂改姓孙,隐姓埋名在台湾过起市井小民的生活,在日本社交圈可说是几乎消声匿跡。 这几年她自认在台湾混得还不错,至少能养活自己不必跟家里拿钱,但她也知道在藤堂家看来,尤其是她那明明才三十出头却古板的跟老头没两样的哥哥眼里,空服员这种在飞机上摆笑服务他人的工作根本是丢人现眼有损藤堂家顏面,怕被人发现都来不及了,更遑论以她为荣。但她也不以为意,当初下定决心来台湾就是为了拋弃藤堂家的光环背后沉重的包袱,只要如今能过得自由自在她已别无所求。 她揉揉酸痛的手臂和肩膀,想着待会可得好好的泡个舒服的热水澡,否则明天包准筋骨打架瘫在床上爬不起来。 正起身准备向浴室报到,电话即响了起来。 孙荧回头瞄了眼来电显示,一股无力感顿时从头顶蔓延至脚底,她瘫坐回沙发,死命瞪着电话就希望它可以自动切断,但电话却毫不死心地继续响着,打电话的人似乎就是赌定她在家,非响到她接起不可。 就在电话响到令人怀疑会开始自燃时,她投降了。 「喂?」她有气无力的接起道。 「小荧啊!我是妈咪啊!」孙静初亲热的声音从话筒的另一端传来。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是她打来,孙荧才打从心底十二万分的不愿意接起电话。 「妈咪好想你喔!小荧在台湾有没有乖乖的啊?妈咪知道台湾很好玩,但你还是赶快回日本看看大家吧!爹地和哥哥也很想你啊……」 「妈,」孙荧打断她,「你有事就快讲,不然我要掛电话了。」 「小荧你好冷淡喔,我们好久不见了,难道你都不想念妈咪吗?」孙静初委屈的说。 「妈!我要掛电话了!」孙荧不耐烦的喊着。 现在她只要头一沾上枕头就可以呼呼大睡,没有多馀的精力在这儿跟孙静初说废话。 「啊啊!小荧别掛啊!妈咪是真的有事要跟你讲。」听她要掛电话,孙静初急忙喊道。 「那你快说。」她打了个呵欠。 「哥哥最近会去找你喔!」 「什么?」这句话像炸弹一样,将她脑袋里的瞌睡虫猛然炸醒,「他要来?来干么?」 「去探望你呀!替妈咪和爹地看看小荧过得好不好,毕竟你人生地不熟,如果被欺负怎么办?外公外婆也都不在了,谁替我照顾小荧。」孙静初带着哭音道。 「妈,台湾就是我家,哪来的人生地不熟!」她翻了翻白眼受不了孙静初总当她是小孩子的个性,况且比起一年半载才回台湾一次的孙静初,在这住了十几年的她根本已是地头蛇了,「你少叫哥来烦我了。」 「哥哥他也很关心你啊!而且这次哥哥也是顺道去台湾出差的。」孙静初道,「所以小荧要和哥哥好好的相处喔!不可以像小时后一样吵架!」 「你不要叫他来啦!我才不想看到他!」她的口气宛如听到垃圾车即将在她家门口停放三天般的嫌恶。 「小荧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如果被哥哥听到,他会很伤心的!」孙静初一副惊讶的口吻,彷彿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他会伤心才有鬼……」孙荧喃道。 「反正哥哥这几天就会去找你!要好好的照顾哥哥喔!那妈咪要掛电话囉!小荧要想妈咪喔!掰掰!」电话在一声kissbye后便被切断。 孙荧看着电话,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衝动想将它砸烂。 「可恶……为什么老妈每次都这样……」 她烦躁的抓抓头。光想到她那无趣、一板一眼、死脑筋,从小就不合的老哥要来找她,她就觉得一团滚烫的火气从肚子沸腾直至胸口,翻搅得她连睡觉的兴致也没了。 她拿起手机拨了号码,「喂?爱恩啊?一起去晴亚的店里吃个饭怎样?」 第一章 (3) 苏爱恩与她是同期进入寰宇航空的同事,两个人一起跟在魏晴亚身边实习,以辈分来说她们两人是该称呼魏晴亚为一声学姊,但三人因相合的个性反倒成了死党。 魏晴亚在教导完她们两人后即被升为商务舱事务长,却在考绩良好可望再升职时因健康因素离职。厨艺极佳的她卸下翅膀后开了间小食堂,倒成了三人最常聚会见面的地方。 约了苏爱恩后她换下显眼的红色制服,简单梳洗一番即朝食堂出发。抵达时苏爱恩已坐在柜檯前了。 「喂,约人自己还这么慢喔。」苏爱恩示意她坐到旁边。 「我是自己搭车来耶,才不像你那么好命,电话一打就一堆人在你家门口排队。」向魏晴亚点了咖哩猪排饭,她没好气的答道。 「呵,你不知道受欢迎也很令人苦恼吗?」苏爱恩满脸得意的说。 魏晴亚笑笑摇了摇头,就知道她们两人爱拌嘴。 「小荧,你不是刚从东京回来吗?不休息还跑来这里?」她问。 「本来是想睡觉的啦,可是兴致被搞坏了,唉。」孙荧一脸无奈的说。 「怎么?这趟班机没有人向你搭訕让你很不爽吗?」苏爱恩边看着电视新闻边道。 「我又不是你!」孙荧反讽着,随即又垮下一张脸,「唉,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你在烦恼什么吗?」魏晴亚送上咖哩猪排饭关心的说。 「没事,不用操心。」她简洁的带过。 魏晴亚和苏爱恩只晓得她是台日混血,高中就来到台湾读书,其他的事她们则不清楚而孙荧也不愿多谈。 她好不容易可以在台湾摆脱藤堂这个姓自在的生活,再也没有人会拿她跟她那优秀的哥哥作比较,她又何苦告诉她们呢? 「欸欸!你们看!」苏爱恩忽然激动地指着电视。 「嗯?」魏晴亚闻言转头。 电视萤幕上有个男子正在发表谈话,旁配着记者的解说。 「日本藤堂集团总裁,藤堂勘,明天将于希斯洛大饭店正式与台湾天合集团签订合约……」 「哇……这藤堂勘真是帅到不像话……」苏爱恩一脸痴迷的望着电视。 藤堂勘不过三十出头,却已接掌日本第一大集团,藤堂集团的总裁职位,除了极具商业头脑外,俊秀的外表也让他拥有不少女性支持者,苏爱恩便是其中之一。 「嗯……我记得我有遇过他。」魏晴亚抚着下额道。 「真的吗?他本人有比电视帅吗?你们有没有发生什么邂逅啊?」苏爱恩兴奋地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他本人比电视英俊很多……就是那种让你看了会忘记呼吸的……」魏晴亚说着,脸颊两边泛起红晕,「不过他很专心的在看文件,而且不喜欢被打扰……感觉有点冷漠。」 「真的吗?哇!」苏爱恩一脸陶醉样,彷彿就是自己在机上遇见藤堂勘,「如果让我在飞机上遇见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一旁的孙荧只自顾吃着饭,连瞥都没瞥电视一眼。 「欸!你怎么不发表意见?」苏爱恩拍了拍她。 「无聊,我才不想浪费我的口水在那种人身上。」她翻翻白眼。 「喂!你这样说是在指我吗?」苏爱恩不悦的说。 「我又没说你。」孙荧顿了顿,「反正啊,我跟你说啦!」她放下筷子,搭上苏爱恩的肩头,「那种人啊,还不是靠着老爸有钱才爬到这地步?不然我看啊,可能还不知道在哪种田咧!」 「你干么这样批评他啊?人家又没惹到你!」苏爱恩口气不佳的回道。 「哼,」孙荧冷笑了下,「我还不屑跟他有牵连呢。」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何必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吵架呢?」魏晴亚出面缓颊。 「哼,还不是猪头荧先开始的。」苏爱恩拿起一旁的啤酒喝了口。 「谁叫你要提到他,我看到那人的脸就是会不爽!」她一脸鄙夷。 「你──!」苏爱恩为之气结。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见两人又要槓上,魏晴亚急忙阻止,「今天啤酒我请你们,好不好?」 「哼,那就来比看看谁喝最多!」苏爱恩拿起一罐啤酒道。 「来啊!谁怕谁!」 第一章 (4) 孙荧摇摇晃晃的回到家,刚踏进门口,一阵噁心感又猛地窜上喉头。 「呕!呕!」她急速地奔到厕所,刚吃过的猪排饭还来不及消化便被吐至马桶里载沉载浮。 体力透支的她靠着墙坐到地上,才知道什么叫做悔不当初。 苏爱恩的酒量如何她也不是不知道,但面对别人的挑衅她就是不会低头。 虽然她的酒龄从中学时代偷喝就开始算起,喝个十几瓶对她来说不是难事,但败就败在她刚从日本飞回来连歇息也没有就猛灌酒,才拼到第五罐就头昏脑胀,觉得眼前的每个人好像都在跳舞,最后只能在苏爱恩得意的笑脸下举白旗投降。 「呕──!」她抱住马桶狂呕,狼狈的抹去残留在嘴角的液体。 孙荧虚弱地从地上起身,拖着沉重的身躯来到饮水机倒水,想舒缓因为呕吐而灼热难耐的喉咙,手拿起马克杯却觉得吃力不堪。 如果被孙静初知道她现在这副德性,脸不知道会扭曲成什么形状。光是用想的,她就打了个哆嗦。 喝了水后喉咙感觉舒适许多,她进到房间扑倒在床上,用脸蹭着棉被。 「啊……」她满足的叹了声。 现在该是她和棉被好好的联络感情的时候了。她嘴角噙着满意的笑,接受周公召唤,下棋去了。 『叮咚』 孙荧眉一蹙。应该是隔壁的电铃。 『叮咚』 孙荧嘴一抿。幻听……一定是她喝醉了才出现幻听! 『叮咚叮咚』 不不不,一定不是找她的,一定不是啊! 『叮咚叮咚叮咚』 「可恶!谁啦!」她不耐的起床大吼。 她烦躁的起身开门。心里打定如果不是要紧的人有要紧的事,她一定要好好地教训教训对方,管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幼。 「谁啊?要找人是不会看一下现在几点啊?」她怒骂道。门一开,看清来人,酒马上醒了一半。 藤堂勘看了看錶再挑了挑眉,「现在是台湾晚上七点,还是你在过美国时间需要帮你换算一下?」 「关你屁事。」她冷冷的答道,「你来干么?」 闻到她满身酒味,藤堂勘皱了皱眉,不发一语地绕过她进到屋内。 「欸!我有叫你进来吗?」见他自动自发地进屋,她兇巴巴道。 「难道妈没跟你说我要来台湾吗?」他瞧了瞧堆满垃圾的桌子及随处披掛在椅上的衣服,「这里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变乾净?」 孙荧撇撇嘴,「嫌脏你就不要来啊!又不是我求你来的。」 「你想在台湾逃避到什么时候?藤堂荧。」藤堂勘冷冷的说,「已经十年了,你还要任性多久?跑到台湾在飞机上低声下气的服务别人,难道你觉得藤堂家的脸被你丢的还不够吗?」 「关你什么事?我在台湾爱做些什么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管?还有,我现在不叫藤堂荧,我叫孙荧!」她怒气冲冲的说。 藤堂勘自小便展现了他那异于常人的天赋。高中时便精通六国语言,成绩总名列前矛,运动、绘画、音乐等也难不倒他﹔相较之下,孙荧除了在空手道上小有表现,更在中学时期应用在打架上将它发扬光大之外,一切都显得太普通了,普通到要不是她有遗传到孙静初那清丽的容貌,任谁也不会觉得她与藤堂集团有关联。 虽然父母亲从不因此偏袒藤堂勘,但她却无法忽视别人总拿她与藤堂勘比较的眼光,无时无刻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紧逼着她,也因此,十年前她毅然决定隻身到台湾,为的只是希望摆脱藤堂勘带给她的无形压力。 「只要你还是姓藤堂,你的所作所为就必须考虑到藤堂集团这个名字。」 藤堂勘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从小带给她的压力呢?只是为了成为优秀的继承人,他无法停下脚步等待孙荧追上他,他只能不断的往前行,忽视她努力想追上他的身影。 后来,他忘了她是何时放弃追赶他的,他只知道从中学开始她为家里带来不少麻烦。翘课、喝酒、打架,放学不回家成天在外与人鬼混。很多次,当孙荧被父亲教训时,她总带着怨恨的眼神看着他,只是他仍一贯的忽略。直到她坚定的表示自己要到台湾后,他才发觉自己带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大到让她决意离开家。 她便这样一去不回头,十几年来回家的次数寥寥可数。 藤堂勘也想做些什么来补救他们之间的横沟,毕竟小时后他们感情极好,他也非常地爱护她,只是长大后生性内敛压抑的他,不懂得该如何表达,有时,反而越弄越糟。 「如果可以选择,我才不要姓藤堂!」孙荧回吼道。 藤堂勘皱了皱眉,不是因为孙荧的回答,而是自己怎么又惹得跟她吵架了?他明明不想与她吵,可怎么每次都会这样呢? 他低下头揉了揉太阳穴,将手上的纸袋递到她面前,「妈交代我拿给你的。」 见藤堂勘转移话题表明不想再与她吵,还满腹怒火的她狠瞪了他一眼后接过袋子,却在打开袋子瞧见里头的东西后发出惊呼。 「哇!纪州白干梅耶!我一直好想吃!在台湾根本买不到!」刚刚还怒容满面的她一下子便溢起幸福的笑。 见她笑得如此纯真,藤堂勘脸上的线条也缓和了些。 「既然东西拿给你了……那我要走了。」 「喔。」早已拿起梅干吸吮着的孙荧喔了声,动作迅速地打开门送客,一点慰留的意思也没有。 「对了,」踏出门时他忽回头道,「明天车子六点会来接你。」 「啊?什么车子?接我干嘛?」她一脸疑惑的问。 他挑起一边的俊眉,「妈没告诉你吗?明天和天合集团签完约后有个派对,她交代我一定要带你去。」 「我去干么?又不关我的事!」她不悦地问。她一向最讨厌那种交际应酬的场合。 「有不满你就问她,我赶时间,先走了。」说罢他便关门离去。 不用他提醒她也知道要打电话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章 (5) 藤堂勘前脚刚离开,她后脚马上飞奔至电话前拿起话筒,按着号码的手指就只差没把按钮戳烂。 「妈!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要去参加那个派对啊!」电话一接通,孙荧马上高分贝的对着话筒吼道。 「哎哟,小荧!你别难得打一通电话回来就这么兇么!」孙静初轻声细语、温柔婉约地说。 「你为什么要擅作主张替我决定?你明知道我最讨厌那种社交场合的!」 「那是庆功宴啊!藤堂和天合首次合作,当然要办个盛大的派对来庆祝囉!」她轻松地答道。 「关我什么事?根本没一个是我认识的人!」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得在那种场合跟不认识的人装熟寒喧就头痛。 「怎么不关你的事?你是藤堂集团的千金呀!偶尔也要露个面嘛!不然人家还以为我只生了一个儿子!而且除了哥哥,未辰也会去呀!」 「……未辰是谁?我不认识。」为什么她总要讲出一些自己连听都没听过的名字,然后又说得像他们早认识了几百年一样? 「你怎么会不记得未辰呢?」孙静初惊呼道,「小时后他就住我们隔壁,你常包着尿布和哥哥去他家玩的啊!而且哥哥上法文课不能陪你时,你也会去找未辰陪你玩家家酒啊!」 「……我没印象。」孙荧咬牙切齿的说。 「你怎么会忘记了呢?未辰那时跟你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而且呀……」 「妈!」孙荧不耐的打断她,「别废话了!我不去!而且你以后不要再替我擅作主张了!」 孙静初在电话一头缄默许久,「小荧你不去?」一反往常,她沉着声音问。 「呃……」孙荧心觉不妙,通常孙静初转换这种口气便不会有好事发生。 「啊,最近老待在家里真是闷啊!哎呀,好像好久没回台湾了,就回台湾好了!反正小荧也在台湾嘛!就住小荧那儿好了,还可以省下住宿费呢!就这么决定了,明天马上去回台湾找小荧!」孙静初自言自语道。 「妈!」孙荧急忙喊道。 天啊,与其让孙静初来她这儿住下,整天在她身边碎碎念小荧来小荧去,她还寧愿去那种应酬场合虚偽的陪笑装熟。 「嗯?什么事啊?小荧?」孙静初改用着甜腻腻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妈妈呢?又为什么她爸爸要娶这种女人呢? 「我……我去就是了!」她极不甘心地说道。 「哇!小荧好乖啊!妈咪最爱小荧了!」孙静初兴奋的喊道,还不忘对着话筒『啵』一声。 「少来!」每次总这样威胁完她后又来个爱的亲亲,她完全无法从中感受到一丝丝的母爱之意。 「那明天如果看到未辰,要好好地跟人家打招呼唷!爹地在叫我了,妈咪要掛电话囉!bye-bye!」 随即又『嘟』的一声切断电话。 孙荧恨得牙痒痒地看着话筒。管他什么未辰不未辰,决定明天不管来几个跟她装熟打招呼的人,一律臭脸回应! 第一章 (6) 孙荧打开衣柜,连看也不看一眼地便拿出衣物换穿。 现在的她心情是恶劣到了极点。明天还要飞一趟阿姆斯特丹的长班,原本想利用今天的休假好好在家休息为接下来长达十二个小时的飞行做准备,没想到就这样被孙静初打乱。 时针一指到六点,门铃马上准时响起。 「啐,这么准时要死啊!」咒骂了声,孙荧拿起钥匙即开门下楼去。 坐在车里的藤堂勘看见她一身打扮,不禁皱起眉。 「你怎么穿这样?」他看着她一身轻便的休间t-shirt、牛仔裤,再看看自己西装笔挺,还真不知道是谁打扮得不合时宜。 「不然要穿泳装吗?」火气正大的她丝毫不想搭理他。 「如果到时被挡在门外,可别找我。」 「哈!正合我意!」 藤堂勘不悦的蹙了蹙眉,倒也没再继续与她说下去,拿出笔记型电脑,对着萤幕敲了几个按键后又开口道,「你知道我们与天合集团签约的事吗?」 「不关我的事。」她答得简洁明瞭。 藤堂勘眉间的皱摺又更深了。「怎么会不关你的事?你也是藤堂的一份子……」 「够了,我不想听。」孙荧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这是你对兄长说话该有的态度吗?」藤堂勘的脸色一沉,瞪着她的黑眸饱含怒气。 被他这么一兇,万般委屈挤上心头的孙荧顿时感觉眼前起了一阵水雾,她撇过头看着窗外的街景,努力眨眼想藉此蒸发眼眶中沉重的水珠。 每次藤堂勘来台湾一定会跟她提起藤堂集团的事,两人也一定会为了这件事而闹得不愉快。她知道不只藤堂勘,她的父母也很希望她能回去为藤堂集团尽一份心力,但她无法承受再回去面对那些异样的眼光。 从她进入学校读书,开始懂得人情事故后才知道每个人表面上恭恭敬敬地称她一声大小姐,私底下却道着她是如何的比不上藤堂勘,一字一句如针扎着她。 她一点也不想跟藤堂勘比较,她是她,藤堂勘是藤堂勘,为什么总要把他们混为一谈呢?就只因为他们两个都是藤堂集团名义上的继承人?她又何尝不曾试着追上藤堂勘的脚步?只是往往还来不及追上,他便又向前迈进,每当他再向前一步,她的绝望就更深一层,而他却不曾回头注意她的努力。 她多希望有人可以肯定她的努力,或是拍拍她的头对她说声辛苦了,但她付出的努力被一再忽视,看着他们之间名为差距的横沟一再扩张,到最后她连他的背影也无法看见,而她再也没有往前迈步的勇气,只能消极的选择堕落来逃避一切。 其实她明白她并不是那么的讨厌藤堂勘,她讨厌的是根本无法与藤堂勘比拟的自己。 第一章 (7) 到了会场,儘管藤堂勘先前说着若被挡在门外别找他,但还是差人送了件小洋装来给孙荧换上,心情正低落的她也没多说一句话便乖乖换上,而藤堂勘则尽忠职守的扮演着护妹使者,亦步亦趋的跟在孙荧身边,两人这样来来回回的踅了几圈,孙荧终于不耐地停下脚步。 「你不要一直跟我走在一起啦!」她不满地对藤堂勘抱怨。 从藤堂勘一踏入会场开始,所有女性便带着倾慕的视线跟着他跑,另一方面却又对孙荧发射着怨恨光波,瞧得她全身发痒不自在。 藤堂勘耸耸肩,倒不以为意。 「藤堂先生!」一名中年男子拿着红酒杯朝他们走来,「您好。」他跟藤堂勘握了握手,随即看了看一旁的孙荧,「这位小姐是?」 「舍妹。」藤堂勘答道,替两人介绍,「这位是每週刊的总编辑,林先生。」 孙荧只对他点了点头。她可不吃握手这套。 「原来是藤堂集团的千金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真长得和藤堂夫人一样漂亮!」他堆起諂媚的笑奉承了几句,随即转向藤堂勘,「藤堂先生,上次跟您提过的专访,请您务必考虑一下,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被晾在一旁的孙荧无趣地左右张望了会儿,决定对会场中提供的糕点展开攻势。 会场里除了藤堂勘以外一个她认识的人也没有,在这样的场合中她就只能呆站在一旁,除了发愣就是无聊地打呵欠,偶尔有人来攀谈还得堆起虚偽的笑容应付一番,她实在感到厌烦。 她随意夹了两三块糕点思忖着吃完这些就要闪人,反正孙静初只逼她要出现,倒也没说她不能随便来晃个几圈后就脚底抹油溜回家。 她看了看会场,角落边正好摆放着几张椅子,可以让她隐密地吃完蛋糕,再隐密地溜回家,实在是太完美了。才这样想着,她放下夹子转身准备迈开步伐,下一秒就撞上前方一道厚实的肉墙。 「哎哟!」孙荧发出一声哀嚎,这一下撞得可不轻,她觉得自己的鼻子都快凹陷进去了。 「我的鼻子……」她急忙捂着自己的鼻子,确认它是否安然无恙。 确定自己的鼻子仍是直挺耸立后,她举起手指着对方准备开骂,却在对上眼的一瞬间愣了下。 他高她一颗头,浅褐色的短发侧分上梳成时尚的油头,乾净的额头凸显着两道刚毅的眉,衬着深邃的蓝眸和高挺的鼻樑,看似典型西方人深邃的五官摆在极富东方味柔和的鹅蛋脸孔上尽是那样地恰到好处。 孙荧心中暗自叹道,好一个混血儿。 「很抱歉,你没事吧?」他说道,标准的中文带着淡淡的日文腔。 没想到他会如此乾脆地道歉,倒让孙荧愣了下。 「啊……没关係啦!」见对方如此有礼貌,她也不好意思骂人。 听到孙荧用日文回答,他惊讶地看了下她,随即用他湛蓝的眼眸仔细地打量着她。 她看了看因为刚刚的撞击而掉落在地板壮烈成仁的蛋糕,心想着这下正合她意,连蛋糕都不用吃就可以马上回家了,看来她还应该感谢他。 「你是不是……藤堂荧?」盯着她看了半晌,他开口问。 「咦?」孙荧愣了下。怎么会有个陌生人知道她的本名? 「你是荧吧?」他重复地问着。 「你、你是谁啊?」她结结巴巴地问。 太恐怖了,怎么会有个陌生人知道她的本名呢?看来她要多注意她的人身安全了,毕竟绑架她可以向藤堂集团勒索不少赎金,只是她不确定藤堂勘是否会有那么好心想赎她回来。 「你忘记我了?」他挑起一边的俊眉,「我是流未辰。」 第一章 (8) 他倒没料到她也会来,就以前藤堂勘跟他说的一切,好似她与藤堂集团早已断绝关係,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儿。 眼前的孙荧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镶在澎润的双颊上,圆圆的脸蛋以及上扬的菱角嘴线条让她就算皱着眉也像个可爱的小女生。看来十多年不见,她也出落成个标志的美人儿。 「流未辰?」她蹙起眉,好耳熟的名字。 喔喔!就是昨天孙静初在电话里不断提到的未辰! 「你就是未辰?」她问。 「不然呢?」他啜了口手上的香檳。 「原来你姓流啊!」孙荧用着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 这句话让流未辰差点被香檳呛死。除了他还会有谁叫未辰? 「咳咳……」他猛咳了几声,「你不记得我是谁?」他问道。 「哎哟!拜託!如果每个人都要我记住他是谁的话,那我脑容量早不够啦!」以她的工作每次上班总要跟上百个人打照面,日积月累下来,若每张脸孔都必须记得的话,就算她的脑袋是超级电脑也会记忆体不足。 「很高兴见到你!我要先回家啦!」她对他挥了挥手即转身离开。她得趁着藤堂勘还没跟人废话完之际赶快溜。 「等一下!」他伸手抓住她。 「干么?」孙荧一脸狐疑地转过头。 「嗯……」他也讶异着自己的举动,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下意识地抓住她,「庆功宴还没结束,你就先回去不太好吧?」他随意找了个藉口搪塞自己奇怪的行为。 「约又不是我签的,不关我的事,而且我现在肚子很饿,再待在这儿我会受不了。」她愁眉苦脸地说。午餐过后到现在已经七点多了都还没吃饭,真快把她饿扁了。 「你肚子饿的话,我带你到楼上的餐厅去吃饭吧!」他说道。 「高级饭店的餐厅很贵,我吃不起。」虽然她的薪水不算少,但这几年来在台湾独自生活的她早已养成精打细算的个性。 「算我招待。」毕竟今天是以藤堂集团的名义包下整个宴会厅当作庆功场地,他花个小小的饭钱当作回礼实在不算什么。 「这么好?」她一脸惊讶,不过随即又升起戒备,「算了吧,我们第一次见面耶!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要抓我去卖?」 流未辰心里升起一股不悦。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而且小时候他还常拋弃男性尊严陪她玩家家酒就只为了逗她开心,她居然可以忘得如此乾脆? 「我不会抓你去卖的,说不定会让我连油钱都赚不回来。」他调侃道。 似乎一语踩中她的痛处,孙荧的脸唰地一声变成猪肝色。 「那还真不好意思唷,我就是那么廉价。」她口气不佳地表示,「可以请你放开我吗?我可不想让人以为我跟你有什么关係。」 「未辰。」藤堂勘的声音忽从她后方传来。 「喔,勘啊。」他看着她的后方,「跟林先生谈完了?」 「还不就是些客套话。」藤堂勘走到她身边,看见流未辰拉着她的手,不自觉挑起眉。 「放开我啦!」察觉到藤堂勘的表情,孙荧扯掉他的手。 「看来你见过荧了。」藤堂勘若无其事地说道,「荧,你还记得未辰吗?」 「不记得,也没印象。」孙荧摆满一脸不屑,像表示着就算她记得也要装作不记得。 「呵……」突如其来,藤堂勘轻笑了声。 「笑什么笑啊你。」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勘,我先带你妹妹去吃饭了,她说她饿坏了。」说着流未辰便拉过她。 「欸!我是肚子饿没错,但我可没说要和你吃饭耶!」孙荧推开他。 「就当作是刚刚那句话的赔礼,好吗?」他说。 「不要。」孙荧仍满脸戒备的看着他。 第一次见面就无缘无故要请她吃饭,简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你就放心地跟未辰去吧,我们让他赚了那么多钱,至少也得吃他一顿回来。」藤堂勘笑笑,悄悄地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还是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你个头啦!」孙荧怒瞪了他一眼,再看了眼流未辰,听见肚子传来咕咕作响的声音不得不举旗投降。 「好吧,那就走吧。」她叹了口气,非常不甘愿似地。 「那我们先走了。」跟藤堂勘打过招呼,流未辰带着她离开会场。 一前一后离开的两人殊不知背后的藤堂勘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 第一章 (9) 流未辰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眼前正大快朵颐的孙荧。 一路上她直嚷着要大吃一顿还指定了店家,他还以为会是哪家高级餐厅,结果不过是一碗四十元的滷肉饭,而且眼前的她还吃得津津有味,从外表看来还真不会把她和藤堂集团画上等号。 倒是其他客人不时对他们这桌投来好奇的眼光。一个是西装笔挺的外国人,一个是穿着白色洋装端庄亮丽的小姐,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小板凳上面对着一张矮桌子吃滷肉饭,这情景说有多不搭就有多不搭。 「哇!再来一碗!」吃完第二碗,她喊道。 「我还以为你想吃的会是什么……结果只是滷肉饭。」就算她吃个一百碗也不足以抵押今晚藤堂包下整座宴会厅的零头。 「喂!你真是吃米不知道米价耶!滷肉饭一碗四十块很贵耶!」她拿起筷子继续朝刚端上桌的滷肉饭进攻,「之前就听说这儿的滷肉饭很好吃了,只是离我家太远又贵了些,所以一直没来……你不吃啦?」见他停下筷子,她顺口问道。 「我饱了。你别吃太多,撑坏肚子就麻烦了。」他提醒她。 「不会啦!」她对他挥挥手,要他放心。 流未辰看了她会儿,缓缓地开口问,「听勘说你中学时很叛逆?」 他不甚确定她是否想讨论这话题,但他却想确定他从藤堂勘口中听到的一切是否为真。在他看来,眼前的她脾气虽仍和小时后差不多,但乾净漂亮的外表却让人难以将她和不良少女画上等号。 「是啊,超叛逆的!」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似乎不意外他会知道这件事。应该说,她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 「现在想想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摇了摇头,「我爸那时没被我气死算他命大。」 他还以为她会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没想到出乎意料地她的反应如此率直。 「但我看你现在似乎过得也不错。」他说。 「因为我来台湾之后就有认真的唸书啦!总不可能一辈子当太妹嘛!」她理所当然的说,「况且也没人陪我为非作歹了,自己一个人做坏事,多无聊啊!」 「你不是跟你男朋友一起来台湾的吗?」他问。 「男朋友?」她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流未辰,「谁跟你说那是我男朋友啦?」 「勘。」他简洁的供出嫌犯,又补上一句,「他说你跟男朋友跑来台湾后就再也不回家了。」 「那个猪头勘!不懂就不要乱说话!什么我不回家,是我回家时他自己不在家好吗?而且那个哪是我男朋友啊!只是好朋友!不过就刚好他爸工作被调回台湾,而且那时外公外婆也都还在,所以我才想说不如就来台湾吧!至少有个朋友一起才不会无聊啊!喔!猪头勘!乱说话!乱说话!气死我了!」她气呼呼地连骂一串。 看她反应这么激烈,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她生气的样子就像小孩子一样,令人感到可爱。 第一章 (10) 「你笑什么笑啊!猪头勘根本什么事都不了解还乱跟别人讲,他是觉得我在外的形象还不够差吗?」越说她越气,一张脸涨得像番茄一样红。 「你们两个之间并不亲近?」他疑惑地道。 以他小时候的印象,虽然藤堂勘偶尔会捉弄她,但基本上也还算相亲相爱,怎么现在从她的话语中听来,他们之间似乎有着许多误会? 「你不会明白的。况且我都二十七岁了!总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整天黏着他吧?」她一副受不了的口吻,随即又瞪大眼连忙捂住嘴,「我居然说出了我的年纪!我的天啊!年龄是女人的秘密耶!」 看着她的反应,流未辰不禁又轻笑出声。 「笑什么!」她打了下他,「怎样,我就是很老啦!女人过了二十五岁就是跌停板我知道啦!」 「二十七岁还不适合用老这个形容词吧?如果二十七岁就算老,那我和勘又该怎么办?」 「咦?你和勘同年啊?」她惊讶的说,「你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啊!」 这也不能怪她看走眼,站在终年死沉着一张脸的藤堂勘的旁边,就算是七十岁的老人也像活龙一条。 「你怎么什么都忘了?」他摇了摇头看着她,「我还记得以前你最喜欢穿粉红色的内裤。」 「喂!你怎么知道!」她一张脸顿时红的烫手。她可不知道她有到处掀裙子让人看内裤的癖好。 「你跌倒时就会看到。」他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摊摊手掌。 小时后她走路就是少根筋,却又爱穿小洋装到处跑,一天下来看个五、六次也不是问题。如果她愿意,他还可以说出有哪几件款式是她以前最爱穿的。 「哼,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都不记得了。」她睨着眼看他。 他神秘地笑着耸肩,「难道我会骗你吗?」 「其实我还在怀疑呢!」她将最后一口滷肉饭扒进嘴里。 「怀疑什么?」 「怀疑你小时后住在我家隔壁的事,根本就是我妈自己乱编出来骗我的!因为我根本一点印象也没有!」她理直气壮的说。 这句话让流未辰原本已消弭的不悦感再度升起。 忘记他就算了,居然还不相信的说一切都是她妈杜撰出来的?他去法国的那天,她可是哭得梨花带泪的送他呢!好啊好啊,他如果不让她想起来,那他流未辰三个字就让别人倒着写! 「小时后的事你真的都忘了?」见她点点头,他轻叹了口气,「小时后你和勘常来我家玩,不过因为我们都是男生,有时会欺负你,你就会哭着去找伯母。记得有一次勘提议要在你的糖果盒里面养老鼠,结果那次不只他被你爸教训得很惨,我也被我爸打得皮开肉绽。」 「喔喔!」孙荧激动地伸出手指着他,「我知道我知道!」 终于想起来了吧?流未辰暗忖道,拿起一旁免费供应的红茶喝了口。虽口感和他最喜爱的伯爵红茶差距颇大,但就勉强将就下了,总不能期待这种小吃店会供应什么高级红茶。 「我知道有次勘被老爸打到拿冰袋敷屁股!」想到藤堂勘以往的糗事,她笑得异常灿烂,但随即又正色道,「不过我对你还是没什么印象耶。」 这句话让流未辰差点喷出饮料。他都讲出他小时后最不堪回首的往事了,她居然还没印象?敢情她以前都将他当透明人? 「好吧……那么……以前勘上法文课不能陪你时,你都会带洋娃娃来找我陪你一起玩家家酒。」虽然不是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却也是他极不愿提起的事。 想当初他都七岁了!还得陪一个小娃儿玩家家酒,除了演洋娃娃的爸爸外还得兼任她老公,搞得他妈妈总会开玩笑地要他好好照顾孙荧,要带给她幸福快乐的生活。 「这我妈是有讲过啦!不过我真的想不起来耶!可能是当初陪我玩家家酒的人太多了吧!所以我才对你没印象。」她自在的说道,完全没发觉流未辰的脸色已逐渐铁青。 居然把忘记一个人说的如此轻松自在,难道她不知道被遗忘的滋味不好受吗? 「你……」他正想说些什么话时却被她打断。 第一章 (11) 「欸!你看!」她指着他身后道,「那个女生从我们一进来开始就一直在偷瞄你耶!我猜她是看上你了喔!」 他根本懒的回头。对他来说,女生的注目他早习以为常。 「我看她长得还满可爱的耶!啊!她发现我在看她了!哇!她脸红了耶!好可爱唷!」她连连惊叹道,眼睛还是直盯着对方不放。 流未辰觉得自己额上的青筋正不停地跳动着。 她似乎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而且他刚刚说了一堆小时后的事无非就是希望能唤回她的记忆,结果她不仅不专心回想,居然还有时间去注意别人? 「她真的好可爱唷!配你还满不错的耶!我去帮你跟她要电话好不好?」虽然是问句,但她已经起身准备走过去了。 「欸!你要干么?」他急忙拉住她。 「去帮你跟她要电话啊!」她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别害羞啦!我一定会帮你要到的!」说完即挥开他的手,迈步走去。 流未辰愣愣地看着她离开座位。瞧孙荧刚刚说得好像是他拜託她去向对方要电话似的。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看她口中所谓很可爱的女生究竟是长怎样。 那女生见孙荧走了过去跟她要电话,再发现流未辰正看着自己,一张脸顿时羞赧地抬不起来。 看起来的确是满清秀的小家碧玉,但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那!电话在这里!要打给人家唷!」几分过后,孙荧回到座位,丢了张纸条给他。 「我根本就没要你去帮我要电话。」他看也没看一眼便将纸条揉掉。 「我是看对方还满不错的耶!你要好好把握唷!否则老大不小了,到时娶不到老婆再后悔也来不及啦!」她一口仰尽卫生杯里的红茶。 「那你呢?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你的对象又在哪?」她的擅作主张加上不在意他的态度,让他火气不禁上扬。 「嗯?我没对象,我还不打算结婚呢!」像是没察觉他的不悦,她轻松地说道,「我吃饱了,我要回家了。谢谢你今天的招待喔。」她甜甜一笑对他道谢。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甜美的笑容像喝了沁凉的薄荷茶,瞬间平息他心中的怒火,在心头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 「你要自己坐车回家?」见她翻找着悠游卡,他语气和缓地问。 「不然呢?我猜你还要回那个无聊的派对找勘。」 「我的确是还得回去,不过不急。」他起身道,「我送你回去吧!否则这么晚了,让一个女孩子自己坐车回去不礼貌,也危险。」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孙荧也从善如流地给了他一个表现绅士风范的机会。 在车上他随意问道她现在在哪就职,结果一提起她的工作,她就有满肚子的话说不完。一下子气愤难平地骂着客人有多白目,一下子又满脸兴奋地说着在外站的奇遇,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除了表情丰富外还搭配着生动的肢体语言,他真想建议她如果不做空服员可以改行当演员。 他被她夸张的叙述方式逗笑不少次,返回宴会时就连藤堂勘也能看出他的好心情。 第一章 (12) 「心情不错?」见到他掛在嘴角的笑,藤堂勘挑眉问道。 「她很有趣。」他不得不承认她与一般的富家千金不同,虽然孩子气了点,但从小细节却可看出她在台湾生活的这几年所培养出的独立气息。 「有空你也可以听听她的空服员生活,你就会明白了。」 说到空服员这三个字,藤堂勘的脸色顿时一沉,「她根本就不应该去做那种事情。」 「怎么说?」就他看来,这个工作让她从中得到很多乐趣,而她也是真心喜爱这个工作。 「如果让人知道藤堂家的人在飞机上低声下气的服务别人,岂不让人笑话。」藤堂勘拧着眉。 流未辰微笑道,「流家的人不也曾在饭店当过门卫小弟?」 「空姐不就是服务生,能有什么成就?」他的双眉又敛得更紧了。 流未辰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藤堂勘的思想就与他的父亲一般保守,而这也是他们之间唯一无法產生共鸣的差异性。 「只要她高兴,你就别管那么多了。」他拍了拍他的胳膊劝道。 这边的流未辰正帮着她说话,那边的孙荧正躺在沙发上想着流未辰和藤堂勘这两个该死的大混蛋。 她对小时候的事并不是完全没有印象,模糊的记忆还有,只是忘记详细的来龙去脉,但今天听流未辰这样一说,许多令她恨得牙痒痒的事倒完全记起来了。 在她视如宝贝的凯蒂猫糖果盒里养老鼠吓唬她的事就不用说了,还三不五时喜欢故意绊倒她再大呼小叫地喊着她今天穿什么顏色的内裤,要不然就是嫌她累赘常丢下她不管让她哭着找回家的路。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回到过去把流未辰跟藤堂勘这两个臭小子拎起来好好教训一顿!她真搞不懂以前的自己怎么这么好欺负?如果他们以为她会就这么算了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如果让她逮到机会,她一定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第二章 (1)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昏黄的路灯投射着淡柔的光线把孙荧的影子拉得又长又远,高跟鞋清脆地踩步声与行李箱的轮子在人行道上滚动的摩擦声在寧静的夜晚里显得特别清晰。 今晚的月亮格外皎白,几颗星斗也探出天幕一闪一闪地点缀在旁。如果此刻的她是待在温暖的家里,或许她还有间情逸致赏月啃泡麵,但偏偏现在她只呕得满肚子火。 在阿姆斯特丹的这几天她玩得挺爽快的,跟着同事四处乱闯探险,到红灯区欣赏橱窗女郎大开眼界、搭船欣赏优美的运河风光,整天嘻嘻哈哈快乐得像抽了大麻,结果就在回程时一张脸都绿了。 荷兰人平时不罢工,就偏偏选在她回程这一天罢工。机场所有运作停摆,空无一人像荒废死城,飞机跑道上排排队,客人无法登机它们也无法起飞,原本早上就可回到台北,结果这样一搞,回来时都已经半夜,最惨的是班机延误客人火气大,一路从阿姆斯特丹被刁难回台北,她也只能仰天长叹自己倒楣。 原以为回到台北就一切没事,坐上交通车只想快快回家洗澡睡觉补眠,哪知那台烂车就在离家五百公尺处拋锚,学姊学妹都有男友、老爸开车来接,就只有苦命的她自己拉行李箱走回家。 平时白天这条大马路还挺热闹的,车潮汹涌到就连她只想过街到对面的便利商店买个东西也胆颤心惊,但入夜后却这般荒凉,连隻小狗小猫也没踪跡。夜风吹过,行道树的叶子拍动哗啦啦也吓得她一颗心提到喉咙紧张地快吐了出来。 她怎么会这么悲惨呢?她真是欲哭无泪。 一阵机车的引擎声从远而近慢慢传来,短暂而缓慢催动的油门显示着车主人刻意缓下速度跟在她后头。 喔,天啊,她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倒楣啊? 「小姐!不错喔!空姐喔!」中年欧吉桑骑到她身边打量着她身上的制服。 孙荧闻到从对方身上传来浓浓的酒味,她皱紧了眉头,抓紧行李箱快步的往前奔走,心里开始咒骂自己干么没事在阿姆斯特丹买这么多东西,把行李箱塞得这么重? 欧吉桑油门轻轻一催又跟上她的速度,「不要紧张咩,小姐,我看你长得漂亮,想和你交个朋友啊!」 三更半夜的骑着机车跟在别人身边说要和人作朋友?这种人如果不是居心不良的话她就去撞墙。 「要不要我好心载你一程啊?我看你走路很辛苦耶。」他对她眨眨眼,让她顿时觉得胃底泛起一阵痉挛,在机上吃的晚餐差点呕吐而出。 「小姐,我跟你讲了这么多话你都不理我喔?」 孙荧抓着行李箱的手握得更紧了,另一手则绷紧着拳头。 「跟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嘛!不要这么冷淡嘛!」 忍耐度已达临界点的孙荧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你下来。」 「哎哟,小姐你终于讲话了!」听到她终于开了金口他好不开心,「我下来的话你要给我什么奖励啊?亲亲吗?还是抱抱?」 「你下车的话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她对他甜甜一笑。 「喔!真的吗?小姐你不会骗我喔?」他双眼一亮。 「你快下来啊。」她继续笑着,袖口下绷紧到快抽筋的拳头已经蓄势待发。 欧吉桑依言下了车,才刚踩好停车架,下一秒已经被一际金刚飞拳袭倒在地。 「居然敢惹我!你是看不出来我现在很不爽吗?王八蛋!」她举起穿着高跟鞋的脚往他小腿狠狠一踢。 「干!」欧吉桑忍着小腿传来的疼痛,手撑着机车缓慢地站了起来,五官和被拧乾水的毛巾一样皱成一团。 「你这贱女人,居然敢打老子!」 他抡起拳头朝她挥去,但拳头还没碰到她之时,旁边突然冒出一记伴随着撕裂声的回旋踢,将欧吉桑踹得连人带车倒。 「小姐你没事吧?」那人护着她,边确认对方是否已阵亡。 「咦?」突如其来的英雄救美让她呆愣了下,就在回过神后觉得那背影似乎似曾相识。 第二章 (2) 「……流未辰?」她不甚确定地开口唤道。 听到自己的名字,流未辰缓缓地转头。 「藤堂荧?」他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会是你?」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三更半夜的你在这儿干么?」她狐疑地看着他。 「我刚下班,正要回家顺道路过。」他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她,「那你三更半夜地穿着制服在外面晃又是干么?」她不知道这年头有空姐制服癖的人很多吗? 「什么晃,我正要回家好不好!」她把今天发生的一堆鸟事简洁地向他说明,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运气这么背。 「先别说那些了,你没受伤吧?」他关切地问。 「没事。」她怎么会有事呢?要不是他鸡婆出手,她还想让那王八蛋见识见识空手道三段的厉害。 话说回来,他刚刚那记俐落的回旋踢倒是踢得很专业。 「欸,你也学过空手道啊?」她问。 他看了她一眼,敲了下她的脑袋,「小时后一起学的,又不记得了?」 他将视线转回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欧吉桑,决定让他自生自灭,毕竟他已经脚下留情,最多也只是脑震盪。 「我送你回家吧。」他替她拉过行李,却在往前跨出步伐时一阵凉意自底传来。 他的脸色顿时一僵。 「怎么了?」孙荧不解地看着停下脚步呆站在原地的他。 他满脸尷尬地看着她,沉重且缓慢的吐出几个字。 「我的裤子破了。」 第二章 (3) 流未辰用自家的西装外套盖住下半身,脸上的表情除了尷尬还是尷尬。 「哇哈哈哈哈哈!」孙荧一手拿着裤子,一手拿着针线,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全身抖个不停还差点拿针插到自己,「穿西装还回旋踢!不破才有鬼!哈哈哈!」她眼角两旁的泪珠都飆了出来。 从车上笑到回家,一路上笑声从没停过,他的脸色也被她笑得一阵青一阵白。 「够了,别再笑了。」也不想想他是为了救她,一句道谢也没有就算了还拼了命的嘲笑他。 「真的很好笑啊!」她好不容易缓下笑,让发痠的两颊休息一下,却在转头看到他的脸时又破了功,「噗!哈哈哈哈哈!」仍顶着大浓妆的她,画在眼睛上的眼线早已不堪眼泪的蹂躪糊成一团,活像是被揍了两拳后的瘀青。 而实际上流未辰的确很想动手让她闭嘴,虽然他的修养算是一等一的好,但在这无止境轮回的笑声中他也忍不住升起想杀人的意念。 「我说,够了!」他按耐不住火气地吼道。 见他似乎真的动了肝火,孙荧这才停下笑声,擦擦眼角的泪水,「好啦,你别生气,我只是很久没遇过这么好笑的事了。哎呀,脸颊好痠。」她努了努嘴巴藉以消除两颊的疲劳。 他不悦地看着她,觉得自己的男性尊严已经被她的笑声辗成碎片了。 「你都工作到这么晚啊?」见他赌气似地闷不吭声,她随意找了个话题。 「客人临时出状况,我回去看看。」看她总算开始专心地缝补裤子,他的火气才下降许多。 「车子拋锚你怎么不打电话叫人来接你呢?一个女孩子晚上自己在外头多危险。」要不是他刚好路过,谁也不能担保会出什么事。 「我要打给谁?」她反问。 苏爱恩这几天也是长班不在台湾,而魏晴亚晚上睡觉则是有关手机的习惯,至于藤堂勘早就在几天前返回日本。但话说回来,就算藤堂勘真的还在台湾,她也不见得会打给他。 流未辰被她这么一问倒也答不出来。想想,她在台湾还真的是举目无亲,如果出了事情,可真是找不到人帮忙。 「我给你我的电话吧,有事就打给我。」他拿过纸抄了一段号码给她,「顺便把你的号码给我。」 「喔?这么好?」孙荧半信半疑地接过纸条,一边将自家电话念给了他。 「不然呢?难道要丢下你不管?我不会那样做的。」毕竟是小时候的玩伴,他还没残忍到这种地步。 虽然他只是随意说出没有其他意思,但这句话却像一股暖流流过她心房。在台湾独自生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对她说。 「那半夜想吃宵夜也可以打给你吗?」她嘴角漾着笑问。 流未辰也回给她一个微笑,「我会叫你自己去买。」 听到这个令她失望的答案,她一张嘴翘得半天高,「还说有事就打给你,骗子。」 「当然如果是重要的事,随时什么时候打都可以。」在他的认知范围内,肚子饿并不是什么紧急事件。 「肚子饿哪里不是重要的事?人家说民以食为天耶!啊,算了,没有诚意还找藉口。」她噘起一张小嘴嘟嚷着还边斜睨着他。 流未辰啼笑皆非地看着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幼稚园里跟小朋友对话。难道这几年来她改变的只有外表,心智年龄还是和五岁的小女生一样? 看着她一脸不悦,他也不再说话,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口乾舌燥。他看了看四周环境,饮水机放在厨房里头,以他现在的情况,想喝上杯水的话也只有求助于她了。 「可以请你帮我倒杯水吗?」他问。 她瞪着他,「你不会自己倒吗?」有手有脚还好意思开口叫她倒水? 「喔,如果你不介意我穿着四角裤走过去的话……」说着他就要掀起西装外套。 「欸欸欸!你等一下!」她连忙阻止他,她可不想长针眼,「好啦好啦,我帮你倒就是了,真是的。」她不情愿地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走至厨房。 看着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背影,流未辰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嘴角扬着得意的笑。 孙荧嘴里嘟嚷着拿过杯子正要倒水之际,瞥了眼旁边的冰箱,脑中忽掠过一抹飞影。 「嘿嘿嘿。」她宛如撒旦再世般的邪恶的笑着。 第二章 (4) 流未辰撑着下顎不解地看着在厨房里忙东忙西的她。不过就是倒杯水,有必要这么忙碌吗? 终于,孙荧拿了杯装着琥珀色液体的杯子从厨房里头走了出来,等待的时间几乎够他自己炒一盘饭来吃了。 「不好意思喔,我最近几天不在家,所以饮水机里面也没水了,冰箱就剩一罐啤酒,你如果不介意就将就一下吧!」她将啤酒放到他面前。 「你的冰箱随时随地都放着啤酒啊?」他挑眉问。 「我就是喜欢喝,你有意见吗?」有人规定女生的冰箱就不能放啤酒吗?况且这炎炎夏日,喝口冰凉的啤酒对她来说可真是人间一大享受呀! 「不喝就算了。」说着她就要将啤酒拿回。 「我没说我不喝。」他拉住她的手。他现在嘴巴可是燥热地可以喷出一团火。 他的体温从握住她的大掌传来,好像一丝细微的电流窜流而过。她连忙抽回手。 「那就快喝啊!废话那么多。」她的面颊泛起瑰红,只觉得两颊燥热的她连忙转过身坐回沙发,拿起他的裤子遮住双颊,缝缝补补中装出异常认真地模样。 惨了,不过是被握住手就变成这样,看来她真的是太久没和男人接触了。 看得出来她在害羞,他又扬起一抹笑直盯着她看。 没想到她这么纯情。 「看什么看啊!不喝,我倒掉喔!」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出言恐吓。 他又笑了笑,拿起啤酒喝了几口,这才感觉喉头舒服不少,不一会儿便整杯见底。 他撑着头等待她将裤子补好,或许是太疲倦了,也或许是等待的时间太久了,他恍恍惚惚间好似瞇上眼打了个盹儿,然后孙荧摇了摇他的身体问道他怎么睡着了,接下来,他就不记得了…… 第二章 (5) 大马路上轰咙咙地吵杂声震动着流未辰的耳膜,他皱了皱眉,正想翻身再睡却闻到一抹幽香缓缓地自鼻下传来,淡淡地像盛开在山上的槴子花。 奇怪,他家应该是没种这种东西才对。他慢慢地睁开眼想确认香味从何而来。 喔,是孙荧的头发的香味。 确认了香味来源,他又闭上眼想再多睡一会儿,但心底却隐约觉得似乎哪儿不对劲。 孙荧的头发的香味! 他猛然睁开眼,看见睡在他怀中的孙荧,惊骇地张大了嘴。 他看到她赤裸的双肩,再以身体的触感来判断,此刻的他是完全裸身。他稍微偏头一看,果不其然,他俩的衣服就散落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脑袋顿时像被千军万马轰然辗过的他脑中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嗯……」孙荧微微动了动眼皮,睁开眼与流未辰对看了三秒,然后是一声划破天际惨烈无比地尖叫声,「啊────!」她死命尖叫着起身退到床边,边用棉被紧紧地包住自己,满脸惶恐地看着他。 「呃……我……我们……」他一张嘴开开合合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孙荧看着不知所措的他,再将视线转移到床单上,一张脸顿时刷白。 流未辰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床单上怵目惊心的红色血跡让他的后脑杓像被敲了际闷棍。 那滩血跡说明着他已经从出手相助的英雄转变为辣手摧花的狗熊。 「我……我很抱歉。」他诚意地道歉,心底恨不得一把掐死自己。 这种电视或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居然发生在他身上?他不过是喝了一杯啤酒啊! 「你……」孙荧一双大眼蒙上水雾,泫然欲泣。 「我真的很抱歉。」他重复着道歉的话。 他居然夺走了人家的清白,而且该死的血跡还指明对方是第一次!他真是天杀的、该死的大浑球! 孙荧默然不语,紧抓着棉被的手微微颤抖着,眼眶里的泪珠就快滴落而下,委屈的模样流未辰看得心都揪成一团,他拉过她,双臂紧紧的圈住她。 「对不起。」他再次郑重的道歉,「该负的责任我是不会逃避的。」 耳朵贴着他赤裸的胸膛,她听到他那宽厚有力的心跳声自底下传来,他的体温像温暖的海洋围绕着她,他的气息像浓烈甘陈的美酒,让她几乎想闭上眼睛好好地感受他的怀抱,沉醉于他的双臂之中。 「呃……」惊觉自己差点破功的她连忙推开他,「我们……先让我们暂时冷静一下再来讨论这件事吧……」她低下眼眸道,「可以请你先出去吗?我想穿衣服。」 「好的。」他紧抓着棉被不让自己曝光,弯下身在床边拾捡起自己的衣物快速着装完毕后起身。 「我真的很抱歉。」他对她深深九十度鞠躬后马上快步离开房门。 孙荧先是呆楞在原地,随即双肩开始剧烈颤抖,下一秒她将头蒙至棉被里,从里头传来一阵阵闷笑声。 第二章 (6) 办公桌上放着各部门送来的报告,流未辰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今早的事充塞着他的脑袋,阻绝了其他的思考空间。 他实在不解,他怎么会做出那种事?不过是一杯啤酒呀!虽然说他平常只浅嚐,但酒量也绝对没有那么差。只是那斑斑血跡都强烈地指证事实,由不得他赖帐,况且夺去他人清白后就拍拍屁股走人这事儿他可做不来。但心底有道声音告诉着他,他似乎遗漏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呢?一时之间他也想不明白。 他揉了揉隐隐发疼的太阳穴,决定先静下心来好好的处理公事再说。 刚拿起财务报表仔细检阅各项收支,办公室外便响起一阵敲门声。 「进来。」 「总经理,」秘书手拿着文件夹递上桌前,「这是房务部刚刚送来的文件,是有关藤堂先生住宿期间的报告。」 「嗯,先放着。」他简洁地说,双眼不经意地瞥了眼化着淡妆的秘书,顿时一愣。 看着秘书走出办公室,流未辰觉得好像有一串串的鞭炮将他脑中的死结霹哩啪啦轰然炸开。 妆!就是妆!今早醒来时完全处于惊骇状态的他没仔细注意,但现在他才想起孙荧在返家后没有卸妆便先替他缝补裤子,但今早起来时她却是素着一张脸蛋。以她起床时惊讶的尖叫声来判断,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发生事情,那她应该是事后就呼呼大睡直至天亮,才会在起床后如此骇然,但若真是这样,她又是何时卸妆的呢?难不成她途中有起床过?那尖叫声也不会延宕至今晨才爆发。或是,其实是他夜半跑到她的房里偷袭她?他并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再怎么醉,在事后总还是会有片段记忆或感觉什么的,而他只喝了一杯啤酒,却一点印象也没有,这实在是说不通。 他越想眉头蹙得越紧,疑问在脑中如雪球越滚越大,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闔上财务报表。看来这件事若不问个明白他是别想专心处理公事了。 交代过秘书今日提早下班后,在走向停车场的途中他打了通电话给孙荧,电话却是由录着她甜美声音的答录机接起。 「我现在不在家喔!想找我的话就去青嵐食堂或是买张机票来飞机上找我吧。哈,反正有屁就放吧。」 有屁就放?流未辰挑了挑眉。这用词还真文雅。 他切断电话,心里默念着她所说的青嵐食堂。 第二章 (7) 其实他们哪里有发生什么事呢?一开始孙荧只是在啤酒里放了安眠药,想害他睡过头上班迟到,小小地报一下童年之仇,哪知道他半睡半醒之间就自动自发地走进她房间,还脱光衣服躺到床上呼呼大睡,她都不知道他有裸睡的习惯啊! 原本想就这样由他去的她却在洗完澡后想到更邪恶的坏点子。她拿了红药水往床上洒了几滴,再换上比基尼躺到他旁边睡觉,就等着一早起来他会有什么反应,结果他的反应完全超出预期,让她差点演不下去就要脱口大笑,憋笑憋得几乎内伤。 在棉被里闷笑到差点缺氧的她,在他离开后因为笑得过头而精疲力竭所以又睡了场回笼觉,一觉醒来已经下午三点,摸摸咕嚕咕嚕叫的肚皮,自然又是向魏晴亚的食堂报到,还顺道找来刚下飞机,一脸苍白累得像是随时会昏死过去的苏爱恩。 可怜的流未辰怎么会知道当他因为不断地责怪自己而无心办公之时,孙荧却把他当成世纪大笑话般地在魏晴亚以及苏爱恩面前大肆嘲笑。就连原本精神萎靡,两脚一伸就可以直接梦周公去的苏爱恩也笑到差点岔气而芳魂归西。 「我的妈啊!这年头还有这种男人啊?哈哈哈!」苏爱恩忍不住用手拍桌放声大笑,「还九十度鞠躬?太夸张了啦!」 「哈哈,我那时也傻眼耶!我真的憋笑憋得快死掉了!」孙荧也同样地疯狂大笑。她是该说他纯情还是蠢情呢? 「不过放安眠药多无聊呀!如果是我,我就放春药啦!反正你就跟对方玩玩,顺道敲他几笔。」苏爱恩朝她眨眨眼。 「我和你不一样,不玩爱情游戏。」孙荧划地自清道。 「小荧,」一直在旁静静聆听的魏晴亚缓缓开口,「你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些?如果对方认真了该怎么办?」她忧心忡忡地说。 「不会吧!」没想过这点的孙荧经她这么一提醒才惊讶地张大嘴。 他是好骗了点,但不至于呆到那种地步吧? 「哎哟,晴亚你想太多啦!你还以为现在的男人都那么纯真吗?就算猪头荧洒在床上的不是红药水,还真的会有男人笨的要为那几滴血负责呀?」苏爱恩不屑地撇撇嘴。依她看来要是真还有那种男人,那就该送进博物馆展览了。 「嗯嗯,没错。」听苏爱恩这么一说,孙荧也赞同地点点头,「晴亚你的确是想太多了。」况且,她不过是开个玩笑,若到时他认真起来再撇清不就得了? 「不过你那招红药水可真够绝耶!没想到红药水还可以这样用!」苏爱恩佩服地说,转头对魏晴亚道:「晴亚啊!这招我们可得学起来呀!」 「晴亚应该是用不到,倒是你可得将这招发扬光大啊!」孙荧拍拍苏爱恩的肩头如同师父对徒弟寄予厚望般道。 她知道魏晴亚在感情上有着严重的洁癖,倒是身经百战的苏爱恩如果把这招学起来,男人或许会更心甘情愿地掏出钞票供养她。 「呵呵呵,看我的吧。」苏爱恩邪恶地笑着,而魏晴亚只是浅浅一笑带过。 屋内的三个女人继续东西南北间扯淡好不开心,笑开怀的孙荧全然不知就在店门口外已经刮起一阵惊涛骇浪的暴风雨。 第二章 (8) 食堂门口掛着休息中的牌子,因此正踌躇着是否该敲门找人的流未辰将这段对话全听进了耳。紧绷着拳头的他胸口窜升而起的怒火有如暴风雨来临时的海浪一波一波弥天漫地席捲而来。 这可恶的女人,居然如此恶整他,而他就像个笨蛋似的全然被骗,还不断地谴责着自己怎会对她做出这种事。但最令他怒火直上五重天的是她居然还在别人面前耻笑他?深觉男性尊严重受辱的他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衝进去将她揪出来好好教训一顿。 他深吸了口气抑下胸口那道猛烈燃烧的怒火,冷静地思量自己该如何讨回这笔帐。既然她想整他,那他就奉陪地与她谍对谍,绝对要叫她知道什么叫做自食恶果。 他再侧耳倾听了她们的对话,心底浮现一张蓝图,经过仔细推敲后他的嘴角扬起胜利的微笑。他肯定这招会杀得她措手不及。 流未辰等她们的话题告一段落后才举手敲了敲门,心底再次做好沙盘演练。 前来应门的魏晴亚看见素昧平生的流未辰,礼貌地笑道:「不好意思,我们还没开始营业。」 里头的孙荧伸出头瞧了瞧,「喔,晴亚,他就是那个啦!」说完还对她俩眨眼暗示。 「喔喔!」苏爱恩一脸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随即满脸兴味地上下打量着这位传说中九十度鞠躬道歉的男人。 「我是来找她的。」看着孙荧那张充满邪恶的笑脸,他真想马上走过去狠狠的捏她几下。 「我有事与她商量。」他倒要看看等他出招后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噗呵呵,人家有事要和你商量。」苏爱恩不怀好意的用肘推了推孙荧,侧到她耳边小声地说:「要和你商量该怎么处理那几滴红药水。」说完又爆出一阵大笑。 「神经病!」孙荧睨了眼随时都有可能再度笑到岔气的苏爱恩,起身对魏晴亚道,「晴亚,那我先走啦!改天再来喔!」 「嗯,路上小心。」 离开食堂,两人坐到车上,彼此先是沉默了一阵,最后由流未辰率先开口。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虽然他的确对她恶整的行为感到愤怒,但若她肯在这时跟他认错,那他倒也可以不与她计较,毕竟得饶人处且饶人。 「要说什么?是你有事找我耶!有话就快说吧。」丝毫不知道他已经知道真相,孙荧双手环胸装作不耐烦道。 他微瞇起眼瞅着她。看来她是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对她手下留情了。 「今天早上的事我感到很抱歉。」他开口道。 「那种事是说一两句抱歉就可以解决的吗?」浑然不觉自己正一步步踏进陷阱的她气焰高张地瞪着他。 「我不会逃避责任,所以……」他停顿了下,用着他清亮的双眸望着她,「我们结婚吧。」 第二章 (9) 「什么!」脑中忽被一道闪雷劈过的她顿时呆愣在地。 他刚刚说什么?她听错了吧?他应该不是说了什么“结”字开头的东西吧? 「我夺走了你的清白,我会负起责任的。」他一脸诚恳的说,心底却暗自窃笑地看着她一脸苍白不知所措的样子,此刻他才知道整人的滋味是如此愉快。 「不、不用到负责这个地步吧!」开玩笑,他们又没发生什么事,他要对啥负责?那几滴红药水吗? 「这是唯一的负责方式不是吗?况且我最讨厌别人愚弄我,所以我也不希望你认为我在愚弄你。」 「如果有人愚弄你,你会怎么样?」她怯生生地问,在心中预测着对他坦白的可能性。 「连本带利讨回来。」他微微一笑。现在才想对他自首?太晚了!谁叫她不把握刚刚的机会呢? 原本想对他招供一切的她,听到这句话后硬生生地将跑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我、我不会认为你是在愚弄我,毕竟你只是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我可以原谅你。 她急忙地为自己找台阶下台,她可不要因为那几滴红药水而把自己的幸福赔了进去。 「不行,这样我会无法对我的良心交代。」他继续道,「明天我们就一起回去跟伯父伯母报告这件事,然后还要准备宴请宾客的名单,至于婚纱我可以交代……」 「欸欸欸!」孙荧急忙打断他的话,「我又还没答应你!」瞧他说得一副她已经点头答应似的。 「你不答应也不行。」他强势地道。是她愚弄他在先,他可不打算这么简单的就放过她。 「我不会答应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人会因为这样而结婚的啊?」她气急败坏地说。 他是从哪里跑来的古代人啊?还真的认为发生关係就得以结婚作为负责的表示啊?他怎么不乾脆被作成标本送进博物馆展览算了? 「在我的观念里就是如此。」他不及不徐地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可是,我们根本就还不熟悉对方的一切啊!就这样匆促结婚的话,也毫无幸福可言啊!」看他如此固执,她打出迂回战术。 「婚后相处的时间那么多,还怕不够熟悉吗?」他挑眉问,心里倒是很乐意见到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可是我无法接受和一个不熟悉的人整天大眼瞪小眼的过日子!」她坚决地抗议道。 「嗯……」流未辰沉思了会儿后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没错,这样大眼瞪小眼的过日子的确无趣……」 「对吧!所以……」她话还来不及说完就被打断。 「所以从今天起我就搬进你家,这样我们很快就可以熟悉彼此了。」 「什么!」尖叫出声的孙荧彷彿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邪恶的笑容。 第二章 (10) 孙荧无能为力地看着流未辰将他的行李箱拉进自家大门,此时此刻她只想将当初那个想出烂点子恶整他的自己抓起来枪毙。 「我的房间准备好了吗?」她的脸色越是惨白,他的心情就越是愉快。 「不会自己去整理啊!凭什么要我帮你整理?」不请自来硬是搬进她家,还要她帮他整理房间,他以为他是哪根葱啊? 「那我睡这好了。」他一派轻松地迈出步伐往她的闺房而去。 「干什么!」她急忙挡到他面前,「谁准你睡我房间的!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啊?」 「有什么关係呢?我们都已经有夫妻之实了。」他微弯下身衝着她一笑,「再说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而同居在一起培养感情,不是吗?」她的反应越是激烈,他就越想捉弄她。 「我不要跟你结婚!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她大吼。 她真想一头撞墙死了算了,她何苦把自己搞到这步田地呢? 他盯着她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半晌才缓声道,「你很讨厌我吗?」 「咦?」忽被这么问的孙荧愣了下。 「你很讨厌我吗?」他再次问道。 「讨厌你又怎样?我也没必要喜欢你啊!」她噘起嘴撇过头。 「呵呵。」流未辰忽轻笑出声。 孙荧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弄傻了眼。现在是怎样?一下子说要娶她、一下子搬进她家、一下子又没头没脑的问她问题,现在又突然笑了起来,她开始怀疑他今天是不是吃错药。 他笑了一阵后才停下笑声看着她,「老实说你讨厌我或怎样,我都无所谓。但是我不但不讨厌你,反而觉得你……」他停顿了下来,清亮的眼眸认真地注视着她。 「我、我怎样?」看着他专注的双眼,她讲话不禁结巴起来。 要命,她干么结巴? 「很好笑。」他对她咧嘴笑笑。 看着她拧眉瞪眼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有一股笑意直窜心头。或许是她生气的样子太孩子气了吧,总让他不知不觉中更想逗弄她。 很好笑?很好笑这三个字是用来形容女生的吗?通常都是用来形容是谐星吧? 「什么叫做很好笑!你以为我是谐星啊?用很好笑来形容女生很失礼耶!」孙荧气得直跳脚,只想从嘴巴里喷出一团火将他烤熟了拆来吃。 看她吹鬍子瞪眼的,流未辰拼命按奈下大笑的衝动和继续逗弄她的念头,免得等会儿真的惹恼她,那就换他吃不完兜着走了。 他转身将行李带进客房,「那我就睡这儿了,半夜可别偷袭我。」 「谁要偷袭你啊!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讲吧!」孙荧气愤底对他的背影大喊。 讲那什么话,也不想想他块头大了她一倍,若他真的要对她做些什么,她就是脚底抹油也溜不了。 和怒火直攻心头两耳快喷烟的孙荧迥然不同,心情愉悦的流未辰微微地哼着歌打开行李箱整理自己的家当。 报仇的感觉真是痛快,恶整她的滋味更是美妙。原本他也只想点到为止,只是猛加油门的快感让他捨不得就此踩下煞车。他还想多享受一番。 第二章 (11) 孙荧靠在门边冷眼看着他行李箱内杂乱的衣物,不屑地撇撇嘴,「真乱,一点也不像是用成年人的智商准备的。」 「匆促之间,你要我拿出多少的智商呢?」心情愉快的他好脾气地应道。 「就算是我,在十分鐘内准备好的行李箱也不会乱成那样。」 说到这个她不禁有些得意了起来。在寰宇航空这五年已经把她训练成在十分鐘内就可以把五天所需的东西通通塞进行李箱搞定,而且最重要的是看起来还整齐有序,这一点连气质佳教养好的魏晴亚也比不上她。 「那你以后可以改行专门帮人整理行李箱。」看她鼻子微微地往上翘了起来,他忍不住调侃道。 「谢谢提醒喔。」她没好气的回道。 沉默了会儿看着他将衣服一件件的放到衣柜里,她忽然开口道,「欸欸欸,你可别想住在这里白吃白喝喔。」 「嗯?」不解她话中的意思,他疑惑地看着她。 「既然你住在这里,没道理房租和水电费都我自己付啊!你也该分担一点吧?」想白吃白喝,门都没有!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那我该分担多少呢?」 她头头是道地扳着手指算了起来,「房租一人一半,水电费等帐单来再算……啊!还有伙食费!」她突然想起来道,「你在这里吃我的喝我的,当然要收你伙食费了!」 「多少呢?」他再问。 「这个嘛……一天三餐加宵夜还有点心……」她念念有词地低头盘算,然后一抬头给了他满脸甜笑,「看在你是勘的朋友的份上,我算你便宜点好了。一个月三万。」 三万?流未辰差点跌个狗吃屎。有没有搞错,伙食费居然还比房租还贵?难不成她是鹅肝酱当零食吃、鱼子酱当宵夜啃吗? 「干么那么惊讶的样子。」她撇着嘴看着他,「我的零食还有伙食都是从世界各地搜罗而来的耶!光是机票钱加一加就不只这个价钱了好吗?收你三万已经很客气了。」居然还一副她坑他的样子,真是不知好歹。 「你搭飞机要钱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她的工作。 「我是不用,但你要啊!」她振振有词道,「反正除了房租还有伙食费,水电费到时再拆帐。如果你有意见,那就不要住这里。」说完,她忍不住咧嘴一笑。 她还真聪明,可以想到用这一招逼退他。这可不是小数目耶,几乎是一般人一个月的薪水了。如果是她,她才不会把飞得要死要活、被客人糟蹋后赚来的辛苦钱花在这种歪理身上。 喔,没错,就连她自己也知道她现在所说得一切都是歪理。反正管他歪理正理,只要能把他赶出自家门口就是好理! 看着她脸上得意的笑,流未辰马上明瞭这是赶他出门的招数。 三万以伙食费的名义来说的确是过分了点,一般人或许会摸摸鼻子乖乖地投降,但偏不巧,这点钱他还有能耐负担。况且说实在的,这个价钱就连要付他之前住的大楼租金都还不够看,而三万包三餐还有专人煮饭?怎么算都是他赚到,他怎能拒绝呢? 「成交。」他爽快地答应。 孙荧的脸马上像生吞了整根苦瓜一样难看。 他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三万耶!不是三千耶!是上班族整整一个月的薪水耶!居然还答应得如此乾脆,难道他是嫌钱赚太多没地方花吗? 「那你是要我付现还是刷卡?」见她呆愣在原地,他打趣道。 「刷你的大头。」她睨了他一眼。 他笑了笑,低头看了下錶,「现在已经快六点了,你该为我准备我的第一餐了吧?」 「哼,好啦。」看在那伙食费份上,她乖乖地离开准备作菜去。 流未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始终泛着微笑。 跟她拌嘴就好像回到小时后无忧无虑又快乐的童年般令他放松,从他踏入职场后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轻松感了。在办公室里他只全心全意想着怎么替希斯洛饭店创造更好的商机,一分一秒都不松懈。回到家面对空无一人的客厅,他也只能坐在电脑前研究市场动态及相关资料来掩埋回盪在空气中的寂寞,但现在当他想到下班回家后还会有个这么个人陪他说话解闷,他嘴角上扬的角度不禁又大幅增加。 将最后一件衣服拿出掛好,他正打算再稍微清理一下这房间,孙荧又咚咚咚地跑了回来。 「喂!虽然你付伙食费给我,可是也没道理我自己一个人在厨房里忙东忙西的啊!」她围着围裙,带着典型的妈妈炒菜手套不满地说。 「你的意思是要我帮忙吗?」他问。 「当然!过来帮我洗菜!」 「好。」他答应得也乾脆。 「还有啊,吃完饭你负责洗碗唷!不准有意见!」她又说道。 「好,你说了算。」他再次附和道。 「饭不可以剩下,那是我辛苦煮的。」 「是,我知道了。」他边应着边跟着她走进厨房。 往后的日子应该很有趣,他想。 第二章 (12) 当孙荧颇为无奈地向魏晴亚及苏爱恩道出她在流未辰的胁迫之下与他展开同居生活后,一切不出她所料,保守的魏晴亚先是满脸不可置信,再来就是开始担心起她的人身安危﹔苏爱恩则是在疯狂大笑后对她眨了眨眼说: 「你要好好把握这个脱离剩女行列的机会啊!」 如果她手上刚好有筷子,她一定会戳瞎苏爱恩的眼睛。 但跟流未辰同住的日子其实也没她想像中的那么糟,更精确一点来说应该是根本毫无影响。 空服员生活作息不定,常常他上班时她刚回家梦周公,他准备入眠时她拉着行李箱出门,两人就算打了照面也只是简短地问个好后又匆匆错开,连交谈都不可能更哪有理由起争执? 但说她对他没有不满也是骗人的。家中多了个男人,就表示马桶盖常会不知不觉被掀起,好几次都让早上刚睡醒还迷迷糊糊地不知道今朝是何夕的她差点摔进里头阵亡。好几次她都气得想拿起马桶刷打人,却发现始作俑者早就拍拍屁股上班去了,连想找人兴师问罪一番也没办法,她也只能无奈地自认倒楣。 但今天可就不同了。原本预定晚上六点就该飞往东京的她,好死不死遇上颱风来袭,但寰宇航空就是打定主意要在颱风登陆前尽速起飞,省得还得花上一大笔钱安置旅客。但随着风势越刮越大,就连飞机也被吹得摇来晃去,一堆人还没起飞就先晕机,这里吐那里吐,整台飞机都是呕吐味,搞得她也反胃差点跟着一起吐。 寰宇航空一直拖到十点才终于死心宣布所有航班取消,而她在这苦难的四小时内除了得按奈住狂呕的衝动外,被客人骂得狗血淋头仍是得摆着笑脸赔不是。儘管她脸上的笑容多么甜美灿烂,不可否认的是她多想脱掉制服学金刚搥胸吼叫三声,然后一拳扁得客人连他妈都认不出他是谁。 但她不愧是蝉连了两届年度最佳服务奖,儘管心里的火山已经爆发了十几座,她仍是一路保持着笑容直到回家,但她的理智线就在第n次因为马桶盖被掀起,导致屁股再次与马桶爱的亲亲后宣告断裂。 「流未辰!」她怒吼着一脚踹开他的房门,一副今天不讨个公道誓不罢休的模样。 正坐在电脑前的流未辰看着眼前火冒三丈穿着窄裙,但踹起门来还能如此乾脆俐落且不春光外洩的她,忍不住嘖嘖称奇。 看来她的功夫的确到家,或许他得向她讨教讨教,免得下次在送出一技回旋踢后又尷尬地发现自己裤子破洞。 「怎么了?」他不解地看着气得满脸艷红的她,心中暗忖着自己碗盘已经洗好,垃圾也已清理乾净,应该没什么地方可以让她挑剔了吧? 「你上完厕所后是不会把马桶盖放下吗?你要害我摔进去几次才甘心啊?」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今天如果不为自己的屁股讨个公道回来,她的名字就让别人倒着叫! 「喔……」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啊。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几十年来自己一个人住惯了,有些生活细节也习惯成自然,她不说他还真的没注意到。 「什么叫做『喔』!你要不要也去摔一次看看?」 她只要想到自己的屁股和充斥着数以百万细菌的马桶亲吻过就头皮发麻,搞得她现在洗澡时总刷得特别卖力。 「真抱歉,我以后会注意的。」他坦然地道了歉。毕竟换成是他,也绝对不想知道摔进马桶的滋味为何。 「如果再让我摔进马桶一次,我就把你掐死。」她瞇着眼,双手用力一握的恐吓他。 「把我掐死?」他眉一挑,「那谁来帮你料理家务?」 一个月里有十几天不见她人影,就算她在家也总以调整时差为藉口躲在房里蒙头大睡,结果所有的家事都落到他身上。每天洗碗盘不说,垃圾也是他在倒,衣服也是他在洗,三不五时还得替她拖地,他反倒觉得自己变成了她的男佣。 「我又没叫你做。」孙荧撇撇嘴。 自己爱做还扯到她头上来。平时飞来飞去已经够累人了,她哪还有心情作家事?况且对她来说一个月能拖个一次地已经很了不起,哪像他那么间,一到假日就准时拿拖把报到。 「你的意思是我多管间事?」好心帮她打扫家里还这么不领情,他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 「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哎哟……懒的跟你吵了。」她突然倍感疲惫地坐到他床上揉了揉僵硬的脖子。 刚刚在飞机上被客人骂得狗血淋头,回来后又发了一顿脾气,难怪她顿时觉得精力尽失,连跟他拌嘴也提不起劲儿。现在她只想好好地洗个澡,再找周公他老人家泡茶去。 第二章 (13) 注意到她满脸掩不住的疲累,他这才想起现在的她应该是在前往东京的飞机上,而不是坐在他的床上像个欧巴桑似地边捶肩揉背边发出舒服地叹息声。 「今天不是飞东京?」他记得她贴在冰箱上的班表是这样写的。 「颱风都来了,怎么飞?」她斜睨着他,仿若他问了个蠢问题。 现在外面刮风下雨外加打雷闪电,尤其是身处十八楼,窗户似乎随时会被吹破,他居然还问她这种没常识的问题?难道他没听过没常识也要多看电视吗? 「喔,颱风啊。」这么一说他才想起几天前新闻就开始追踪颱风动向,只是之前在欧洲住了好一段日子,让他几乎忘了所谓的颱风登陆是什么情况,只觉得今天的风雨怎么特别大。 「既然没飞,怎么会累成这样?」他不解地问。 「你站着让我连骂四个小时,而且还要一直摆着笑脸鞠躬哈腰地跟我说对不起,我看你累不累!」就算他修养再怎么好,她就不信被这样指着鼻子臭骂四小时他也不会动上肝火。 「当空服员很累吧?」每次看她下班回来都累兮兮地惨白着一张脸,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她是当女工去了。 「当然累。你还以为我只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在飞机上走来走去当花瓶给人看而已啊?」她最受不了将这个工作看得过于简单的人。 「既然累,为什么还坚持做下去呢?」她大可回藤堂集团当她的大小姐,何必在外独自挣钱呢?就算她的工作是属于高薪阶级的空服员,她飞个二十年不吃不喝不花存下来的薪水连藤堂集团资本额的零头也抅不上边。 「当然是因为喜欢,不喜欢怎么可能做得下去?」她理所当然地答道。 虽然这份工作的确辛苦,但每次飞行总会遇见不同的人事物,各式各样的人生百态以及在不同外站发生的新鲜事,总让她觉得永远飞不腻。 他微微一笑。他的确可以感觉出她很喜欢她的工作,虽然每次下班回来她就像随时都有可能断气似地瘫在沙发上,但当她拉着行李箱上工时,她的嘴角总是带着愉快地笑容,似乎能在天空飞翔,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但你的家人似乎不太喜欢你这个工作。」他直接了当地点出。 她热爱这工作不假,但她的家人对此颇有微词也是不争的事实。光看藤堂勘每次提到她是空服员这档子事额上便冒出几条青筋就可知道。 说到她的家人,她的脸顿时凝结,语气连带地也变得僵硬起来。 「那不关我的事。这几年来,我跟藤堂集团早就毫无瓜葛,是他们一厢情愿地希望我回去。」 她的爸爸、妈妈,甚至是藤堂勘,每次逮到机会便旧事重提要她回藤堂集团,搞得她烦不胜烦,心中对此又更加抗拒了。 「你真的很讨厌藤堂这个姓?」全天下不知道有多人想顶着这个姓、含着金汤匙出生呢,如今在她眼中看来竟如蛇蝎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和你没关係。」她断然的语气表明她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她起身捶捶肩膀,「我要去洗澡了,不跟你废话了。」 跟他废话?说得好像是他巴着她聊天似的,他倒想问问一开始踹门衝进他房间的人是谁。 孙荧前脚才踏出他的房门,客厅里的电话便铃铃作响。 第二章 (14) 她看了看这个时间,会打电话给她的也只有苏爱恩,八九不离十便是突然有哪个政商大亨要带她出国,打电话来跟她商量下个月换班的事,不过现在她可没那美国时间搭理她。 「欸!」她踅回流未辰的房间叫他,「可以请你帮我接一下电话吗?就跟她说我在睡觉了。」 反正苏爱恩也知道她这儿住了个男人,叫他去接电话也没什么大不了。 「既然是找你的,怎么不自己接呢?」当他是接线生吗? 「我真的很累,如果接了她的电话又没完没了了。」她几近哀求地看着他,「拜託啦!」 看她睁着宛如无辜小白兔般纯洁的大眼,他竟无法抵抗那神圣的光芒。 「那你快去休息吧。」他点头允道。和她一起走至客厅,在她的殷殷期盼下接起电话。 「喂?」 「喂?小荧吗?我是妈咪啊!咦……」孙静初狐疑地停顿了下,「你是小荧吗?声音怎么怪怪的?感冒了吗?」 「伯母您好,我是未辰。荧她累了,现在正在睡觉,有什么事需要我帮您转达吗?」 正想打开客厅电灯的孙荧听到他口中的「伯母」两个字时动作顿时定格,一张脸都绿了。 不是苏爱恩打来的吗?怎么会是孙静初?顿时觉得五雷轰顶的她呆立在地无法动弹。瞧她做了什么蠢事,居然叫流未辰听电话?她只用膝盖想也知道孙静初会有什么反应! 「未辰!」孙静初突然间拉高了八个音域尖声道:「你怎么会在小荧那儿?」 流未辰还来不及回答话筒即被抢过。孙荧暗自祈祷或许还来的及抢救。 「妈!」她大喊,希望能在孙静初陷入自己想像力过于丰富的猜测之前将她拉回,「你不要乱猜,他只是……」 「你跟未辰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都没跟妈咪讲呢?这是好事啊!爹地一定会很高兴的!拓也叔叔和阿英阿姨知道你们在一起的事吗?这个阿英,既然知道你们在一起的话也不告诉我一声!你们在一起多久啦?什么时候已经进展到同居啦?」 孙静初劈哩啪拉地连说一串,让孙荧顿时感到头痛欲裂。 「妈!」她喊道,打断孙静初无边无境的叨念,「我跟他没什么关係!你不要乱讲!」 「是吗?既然没关係他怎么会在你家?别跟我说他只是去串门子,现在都不早了,都是大人的时间了。」孙静初曖昧地说。 「什么大人的时间!」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孙荧一张脸涨得跟红苹果一样。坐在一旁的流未辰听见这句话嘴角也不禁抽动了下。 孙荧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彷彿在警告他不许乱想。 第二章 (15) 「他住的地方因为施工的关係暂时停水停电,所以他先来这里借住啦!」孙荧随口掰了个听起来还算合理的藉口。 「是吗?可是妈咪听说未辰在饭店工作,他怎么不住饭店呢?再不然,未辰总有其他朋友吧?为什么一定要住你那呢?」薑还是老的辣,女儿是她生的,她哪那么容易就被她敷衍过去。 「哎哟!我干么骗你?他说饭店都客满,他的朋友也都没空,不得已才来找我啊!」 「好好好,妈咪相信你。」她会相信她才有鬼。既然她不想承认她也不勉强,反正日子一久便知道有没有。 「妈咪打电话给你是要提醒你,后天是爹地的生日,别忘了回来喔!」 「咦?后天是老爸的生日?」她忙不迭地将摆在电话旁的桌历拿起来翻了翻,「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小荧你怎么可以忘记呢!上个月你还跟妈咪保证你会排休假回来探望爹地的啊!难道你要跟妈咪说你忘了吗?」孙静初难过地说。 「喔喔喔,我找到了!」翻到这月份的页面确认无误后她开口道:「有啦有啦!我有排休假!只是最近飞得太累,一时忘记而已。」 「小荧你就别再待在台湾吧!快回来吧!当空服员太辛苦了!」孙静初心疼地说。好歹她也是她的宝贝女儿,怎么捨得她在外受苦呢? 「好啦好啦,妈,我后天会回去。我还要忙,先掛电话了。」她不耐地催促道。 她最不愿听到的就是别人催她辞掉手边的工作,好像她是一朵经不起日晒雨淋的温室花朵般。 「忙?忙什么?要跟未辰做什么吗?」孙静初语气透露着促狭,不安好心地问。 「妈你乱说什么!」孙荧的脸顿时又暴红,她瞄了一旁的流未辰,再想到孙静初那曖昧的暗示,顿时觉得全身的血管沸腾,一团蒸气争先恐后地从全身上下的毛细孔喷出,整个人像发高烧般地虚软动弹不得。 「好啦,妈咪不打扰你们了,只是要记得做好安全措施。可是妈咪也不介意提早当奶奶啦!」 「不要乱说啦!要当奶奶你指望勘还比较快!」不缺女人投怀送抱的藤堂勘说不定早在外面替她生好几个孙子了。 「好好好,妈咪也要睡觉了。小荧要乖喔!要好好和未辰相处喔!晚安囉!」孙静初亲热地道过晚安后便切断电话。 好不容易终于摆脱孙静初,孙荧松了口气掛上电话,却在转头看见流未辰之际体内的血管又快速膨胀,全身的血液都逆流到脸上。 都怪孙静初那张嘴巴,搞得她现在一看到他就禁不住胡思乱想。 虽然他只是坐在一旁,但从她谈话的内容他也可以大概推敲出孙静初说了些什么。瞧她脸红成这模样,他又想捉弄捉弄她。 「伯母知道我住你这儿,没为难你吧?」他问道。 「没有。」岂止没有,乐得都快飞上天了。 「伯母怎么会提到她想当奶奶呢?」他明知故问,脸上的温笑有着一丝邪恶。 「关你什么事啊?」她白了他一眼。 「那大人的时间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问。 她脸又顿时一红,「就、就是那样啊!」 要命,问她这种问题她怎么回答。 「你是说,这样吗?」一瞬间他搂过她的腰,让她紧贴着他。 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傻的她脑筋顿时一片空白,思考能力全数停摆,只睁着一双眼睛搞不清是惶恐还是惊讶地看着他。 「是吗?」他缓缓地亲近她的脸。 昏暗的客厅只从他未闔上的房门缝细偷渡了点光线过来,就像笼罩在纱布底下的烛光,朦胧地飘逸不定。 她屏住呼吸看着他的五官在阴影的衬托下犹如古希腊的大理石雕像般立体且深邃。 他又靠近了一些些,他可以闻到从她的发稍、颈间传来属于她独特的槴子花香,淡似薄纱地环绕着她,一如洁白盛开的槴子花般地优雅。 她看见他的双眸在黑暗中熠熠闪烁,在灿烂的星光深处,有灼灼燃烧地红色火光。 他又凑近了一些,她饱满丰嫩的唇就在他眼前,涂着粉色脣膏似邀他品尝。他越来越靠近,浓厚的男人气息围绕着她,他的眉、他的眸、他的唇越来越接近她,她闭上眼数着他的鼻息,数着自己的心跳。他再往前一些便可覆住她的唇。 她微抬起头紧闭着眼等待他的下个动作。 他头一倾,吻落在她额上。 她脑中像什么断了线似的,惊愕地睁开了眼,心中像古剎的洪鐘荡气回肠地响着。 「小孩子,快去洗澡睡觉吧。」他拍了拍她的头,起身回房。 第三章 (1) 坐在飞往东京的班机上,看着眼前的餐点,孙荧却食不下嚥。 她只要想到前天的事就恨不得马上挖个地洞躲进去,最好可以躲到地心深处,永远不用爬出来见人。尤其是见流未辰。 他搂住她吃她豆腐没反抗就算了,居然还闭上眼睛、微扬起头一副等待什么的样子。 等待什么呢?她自己也说不出口,光只是在脑中描绘一个模糊的轮廓都让她全身发热。这一切都要怪孙静初,没事跟她说了那些五四三,害她一想到他随而伴之的就是许多奇怪的画面,整个人都快化成一滩热水。 她没好气地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窗外软绵的云。 现在流未辰八成以为她对他有意思,自己居然一副主动送上门的样子,让她丢脸到昨天一整天都躲在房里,只敢趁着他不在时偷溜到客厅,快速的两三口把泡麵解决后再跑回房间装死。也幸好这几天她家老爸作寿,她正好可以躲回东京避避风头,等她心情稍微平静点后再来想想怎么面对他也不迟。 * 早在孙荧上小学之前藤堂家便搬离原本居住的市郊,只是最近不知怎么着,孙静初又搬回原处。孙荧猜想或许是人老了,想远离烦嚣的市中心,享受市郊的清幽。 她下了车,眼前的房子仍和记忆中一样,白色的墙与红色的砖瓦,推开小门进去便是一条石子舖成的走道通至门口。走道两边沿途种着樱花树,夏季的樱花树梢冒着嫩绿的新枝枒,院子一片油绿绿。隔着矮墙,邻居院子内娇艳盛开的红玫瑰显得特别惹人注目,直挺着身子宛若这片绿海中的女王。 她看着曾是流家的门呆立了会,想着不知道现在是哪户人家住在里头。以前最常和藤堂勘一起找流未辰玩,才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离那段岁月好远,就算她和小时候一样跨过那座矮墙,流逝的时光却是任凭她敲破门也找不回的。 佇了半晌正要拉起行李进门时,她看见隔壁的门慢慢地打开。 一瞬间,她甚至以为会是流未辰,小时候的流未辰。 门开了,她淡褐色的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髻,蓝色的眼珠似清澈的天空,嘴角带着一抹微笑像朵优雅的茉莉花在脸上绽放。 孙荧惊讶地张大了嘴,一瞬间挤不出字来。 「阿、阿姨!」 「小荧!好久不见!」英格丽脸上也掩不住惊喜,「你回来啦?」 「阿姨您还住在这儿啊?我还以为您早就搬走了!」孙荧叫管家将行李先带进去后兴奋跑到矮墙边。 「从法国回来之后我就一直住在这儿,不然小静又怎么坚持要搬回来呢?」英格丽笑着看着她,随即又左右看了看,「未辰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啊?」忽然间提到流未辰,让她呆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呃,我跟他其实不是很熟……」 「喔……」英格丽慢慢地点了点头,一脸理解地看着她,「你们吵架了?」 「啊?」这下孙荧真的愣住了。 「没关係,年轻人在一起偶尔就是会吵架。」她温柔地笑着安慰她,「不过有时未辰的脾气固执起来就跟他爸爸一样,所以你也别太和他计较。」 「呃……阿姨,我先回去了,我妈可能在找我。」孙荧尷尬地跟英格丽道过再见后急忙闪进家门。 要命,跟她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英格丽以为她和流未辰有什么关係。至于英格丽怎么会这样以为,不用说,始作俑者就在她家。 第三章 (2) 「妈!」孙荧大声喊着,「你在哪里?」 过了一两秒,孙静初不疾不徐的声音才从楼上传来。 「哎哟,小荧,怎么一回家就大声嚷嚷呢?气质都没了!」孙静初缓步地走下楼梯,甩了甩烫成大捲的黑色长发,两手还忙着戴耳环。 「你是不是跟阿姨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她气急败坏地说。 「奇怪的话?」孙静初蹙眉想了想,随即无辜地摇了摇头,「没有啊,我怎么会跟阿英说奇怪的话?」虽然已年过半百,但保养得宜的孙静初摆出无辜的样子还颇有纯洁少女的味道。 「少来!你是不是跟阿姨说我和流未辰有什么关係?」丝毫不买她帐的孙荧气呼呼道。 「喔,这个啊。」孙静初笑了笑,「小荧你别害羞嘛!我和阿英都很赞成你们在一起啊!」 「不是这个问题好不好!我跟他根本一点关係也没有啊!」为什么只要她碰到孙静初就好像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好啦好啦!妈咪不跟你讲了,爹地还在公司等我,妈咪要先去找他了。」孙静初挥挥手表示不愿再跟她多谈,她交代管家备车后又回头道,「你的衣服我叫人送到你的房间去了,两个小时后会有车来接你。」 「衣服?什么衣服?」孙荧疑惑地问。 「当然是爹地的生日宴会上要穿的礼服啊!你总不能穿这样去吧!」孙静初夸张地摆着嫌恶的表情看着穿着牛仔裤和帆布鞋的她。 「穿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她故意同孙静初唱反调。 「你要穿这样去我也没意见,只是爹地知道你和未辰同居的事后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孙静初满不在意地道。 「你威胁我?」她气呼呼地喊着。 「我怎么会威胁小荧呢?」孙静初对她犹如蜜糖般地甜甜一笑,「车子来了,妈咪先走囉!晚点宴会上见囉!」她给了孙荧一个飞吻后即出门离去。 恶魔!她爸爸娶了一个恶魔!孙荧气得直想把房子拆了!为什么她会有这种妈妈呢?又为什么她会有把柄落在她手上呢?她愤懣地爬上楼梯,才正火大之际,又看见一张更令她火上加油的脸。 「你在这干么?」她看着刚从房间走出来的藤堂勘,口气极衝地道。 「你说话的态度什么时候才会改?」藤堂勘皱着眉面有慍色。这也是他家,他会出现在这也很正常。 「我现在心情不好,没时间听你说教。」她甩也不甩他地逕自向前走。 「听说你和未辰住在一起?」藤堂勘问。 孙荧翻了翻白眼。这下子连他也知道了,孙静初到底告诉了多少人? 「对,我是跟他住在一起,而且还很幸福,你有什么意见吗?」已经懒得解释的她乾脆自暴自弃地加油添醋。 藤堂勘不语的用手指头抚了抚下巴,似乎在想着什么。 懒得搭理他的孙荧走进自己的房间,疲累地以大字形躺到床上。 还以为回来东京躲掉流未辰会轻松一点,没想到在这儿频频被提到她和流未辰的事反而让她感到更加疲乏。 她侧过脸看见放在一旁的小礼服,一颗心又向下沉了几呎。 她把头蒙进棉被里,一瞬间涌上的无力感让她几乎窒息。 她都忘了,最困难的事还在她父亲的生日宴会上等着她。 第三章 (3) 孙荧和藤堂勘准时出现在宴会上,毫无意外地两人自一进场便是全场注目的焦点。 高大挺拔的藤堂勘一向是女性爱慕的对象便不多说,孙荧穿着孙静初替她准备的宝蓝色短裙小礼服,到膝上的长度将她匀称的双腿展露无疑,浪漫的法式髻及细腻的妆容将她原本秀气的五官衬托得更加精緻,而她手上的黑色镶鑽鱷鱼皮晚宴包更为她添了股高雅的贵气。 虽然举目所及皆是政商名流、满桌的顶级山珍海味、全身上下穿戴着高贵的名牌,但孙荧却只感到一阵鬱闷。她觉得自己和这种场合格格不入。 每个人堆着笑,虚情假意地对彼此嘘寒问暖,表面上亲切,私底下一切都是以自身利益为前提在进行。男人巴结权贵,为自己将来的前途拓展人脉﹔女人打扮花枝招展,希望为自己钓得金龟婿。 一般人所羡慕的上流社会生活,在她看来不过是以金钱堆砌而起的纸醉金迷、华而不实的封闭世界。从头到脚,不论是穿戴吃喝,一切都是以钱来衡量个人价值。 「小荧,」孙静初热切地过来朝她喊着,「妈咪就知道你穿这件礼服一定会很漂亮!」 「嗯……」意兴阑珊的她只随意地点了点头当作回答。 「别这么懒洋洋的嘛!爹地生日你要高兴点呀!」不满于她的反应,孙静初不悦地道,「还是你不高兴未辰没来?听阿英说你们两个吵架了,是真的吗?」她关切地问。 孙荧翻起白眼,一脸受不了样。孙静初以为她又要和以往一样大吼出声,没想到她只有气无力地说:「妈,不要再提到他了好不好?」 「好好好,」认为她果真是因为吵架之事而不愉快的孙静初连忙安抚道,「年轻人偶尔吵吵,别放在心上!」 孙荧不耐地将头转向一旁,「妈,那边那女的在找你吧?你还不过去。」她随意找了个人想支开她。 孙静初偏头看了看,「什么那个女的,要叫人阿姨!」她碎唸了下即上前招呼别人。 摆脱孙静初后不想与人交际应酬的她找了个隐密的位子坐下,从晚宴包里拿出记事本,里头记载了下个月公司安排的年度飞安复训重点。与其待在这儿间耗,倒不如拿来用功。 打开记事本,专注在笔记内容的她念念有词地默诵着飞机上紧急逃生步骤。 虽然在一般人眼里看来空服员不过是在飞机上端盘子的轻松工作,但实际上若遇到紧急状况,唯一可以仰赖的也只有受过训练的空服员,但另一方面,她也衷心祈祷这些逃生步骤可以永远用不上,毕竟她还年轻,还有许多事没完成,像是好好谈个恋爱什么的。 虽然在飞机上递名片的人不少,但多半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上的只是穿着制服、顶着亮丽光环的她,若她退去空服员一职,那也只不过是路边一株不起眼的野花。 而她也不像苏爱恩可以在爱情游戏中来去自如、悠然自得,也因此从她到台湾后除了求学时期那种纯纯的爱恋外也好久没碰着男人了,偶尔觉得空虚是没错,尤其看着苏爱恩像是被眾星拱月的女王更感到不是滋味,不过平时毛毛躁躁的她在这方面也出奇地有耐心,秉持着寧缺勿滥的精神也一路走到现在。 但现下她不得不承认,家里住个男人后,有些事情她自己也不明就理。像现在宴会上一片觥筹交错、喧闹吵杂,她却希望流未辰可以在旁陪她聊聊或是斗斗嘴,不为什么,只是纯粹消磨时间。 为什么心底希望是他,可能也只是因为在这圈子中,较了解她的人也只有他吧。他不像其他人一般,听到她是空服员就摆出一脸微微诧异,然后是不置可否的神情。当她叙述工作点滴时,他认真倾听的表情也让她感到她是被肯定的,不像藤堂勘光是听到「空」字开头的词脸就臭的要薰死人一样。 或许这也跟流未辰的背景有关,她听孙静初道当初他拋弃家族事业自己出去闯天下时也是闹得流家鸡犬不寧,尤其他父亲更是气得放话不认他这个儿子,纵使如今他在自己的领域也有了一番作为,但他父亲仍是不谅解他,两人似乎已经好一阵子没见过面了。 听是听孙静初这么说,但他没提起过,她也就没问。或许他也和她一样,心底总有不愿让别人刺探的区域。 第三章 (4) 她瞥了眼手錶。宴会开始已经将近一小时仍是不见他人影,她猜想他或许不会出席吧。虽然流家与藤堂家关係一向友好,但既然英格丽已经代表流家出席,那他就算没来也不足为奇。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望。 低头翻了翻笔记本,她心中打量着看完这几页的重点后便要离开。口中喃喃地继续默念着,突然一双修长的美腿印入眼帘。她抬起眼看了看来者何人。 她的脸蛋如骨磁般洁白细緻,明亮的蓝色大眸、直挺的鼻樑和薄厚适中的嘴唇以完美的黄金比例坐落在尖尖的脸蛋上。高挑修长且穠纤合度的身材在银色丝绸礼服下一览无疑,两旁的开叉设计让她的美腿若隐若现显得挑逗,一头褐色大波浪捲的头发批散在后,更为她增添了一股慵懒的嫵媚。 她对孙荧浅浅一笑,「请问你是藤堂荧吗?」她的英文带着法文独有的特殊腔调。 「嗯,我就是。请问你是?」孙荧疑惑地看着她,只觉得她似乎非常面熟,却想不起在哪看过。 「我是丹妮丝。」她伸出手与她相握,「很高兴认识你。」 「很高兴认识你。」孙荧客套地说,脑中却疑惑着她的目的。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徵得同意后丹妮丝在她身边坐下,一双炯炯有神的蓝色眼睛看着她,「是英格丽阿姨带我来的,不然其实我和藤堂集团没什么关联。」她像是解释道。 「喔。」孙荧礼貌性地应了声,却也不知道要接什么话。若非看对方如此有礼貌,她还真不想搭理她。 丹妮丝定定地望着她,长长的睫毛眨也不眨。 「请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被她看得全身不自在的孙荧问。 「喔,不,抱歉。」丹妮丝以嘴掩笑,随后又专注地看着她,「我只是听阿姨说你和未辰在一起,因为有些好奇,所以……」她轻轻地以微笑带过。 听到流未辰的名字,孙荧整个人顿时又觉得虚脱了下。怎么每个人都跟她未辰来、未辰去个没完没了? 「我跟他没有关係,只是因为一些误会,所以我妈和阿姨才会以为我们在一起。」她有气无力地道。光是今天她就不知道要澄清几百次。 「喔……」丹妮丝点了点头,神色却带着保留。 「阿姨跟我说你们在一起时我吓了一跳呢。老实说我没想到他会喜欢像你这种类型的女生。」她微笑地说,随即像发现自己失言又掩嘴而笑,「真抱歉,我的意思不是你不好,是因为未辰以前总是开玩笑要我介绍模特儿朋友给他。」 孙荧的眉微微地挑动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怎么觉得丹妮丝好像话里带刺。 「我认识未辰这么多年了,还是常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继续道,嘴角勾着淡淡的弧度。 不知道该接什么话的孙荧也默默不语,只是心里越觉得在哪看过她。 丹妮丝沉默了下后又忽然开口道:「真抱歉打扰你,跟你说一些奇怪的话。」 「喔,不会。」她连忙客套道。 她笑着起身,「其实你很可爱,很像小孩子。」 孙荧愣了下。心头蔓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那我就不吵你了,我看你正忙着呢。」她以眼神示意着放在孙荧腿上的笔记本,「我先离开了。」 孙荧点了头头看着她离开,疑惑却像吹泡泡啵啵啵地一个个涌现。 她和流未辰是什么关係?为什么英格丽会带她来这生日宴会?况且怎么以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她和他关係很好? 原本千斤重的的石头在经过丹妮丝的加持后顿时增为万斤,压在她心头一动也不动的,让她连挣扎都显得吃力。 她闷闷的看着笔记本,却连一个字也吸收不进去。 虽然丹妮丝看起来是善意,但她讨厌被说像小孩子,这让她想起前天流未辰也这么对她说。 他靠她那么近,两个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她以为他就要吻她,而她心里也没有一丝抗拒,但在最后却发现只是自己多想,她不由得觉得自己太蠢。 人家不过是逗逗她,她却整个人栽进那莫名的气氛,让她又气又窘。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反应又对整件事释怀不下,搅得她心乱如麻。 她烦躁地哎哟了一声,闔上笔记本放回晚宴包,起身决定喝几杯酒让自己冷静一下。 第三章 (5) 一忙完公事流未辰即直奔机场,现下正在富士山上方的他看了看手錶,时间显示宴会已经开始。虽然他知道和孙静初交情至深的英格丽一定会出席,他大可不必去,况且他对社交场合一向不甚热衷,只是这次…… 「流先生,这是您的伯爵红茶。」空服员送上他刚点的饮料。 「谢谢。」被打断思绪的他对空服员轻轻点头道。 「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请告诉我们。」 他点了点头,看着空服员离开,脑中不禁勾勒出孙荧穿着制服在机上服务的景象。 虽然看过她穿制服不少次,但不是赶着上班匆匆一瞥便是下班后累兮兮的狼狈样,在他眼里看来倒一点光鲜亮丽的感觉也没有。而且她在他面前总一付兇巴巴的模样,他实在难以把亲切温柔的空服员印象套用在她身上,况且碰见难伺候的客人,以她那暴躁的个性怎么忍受的了呢?他想不透她怎么会喜欢这工作。 他低头翻着机上提供的杂志,赫然间孙荧穿着制服巧笑倩兮的样子印入眼帘。他诧异地看着出现在杂志页面上的她,感觉既惊喜又奇妙。 没想到她会是广告空服员。 杂志里的她笑容一如印象中甜美,含笑的弯月眼绽放着自信的光采。他看着她愣了好些会儿才在空服员的呼唤声中回过神来。 「流先生,」空服员甜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请问您还要用红茶吗?班机即将降落,如果您不需要的话我替您收走。」 「嗯,谢谢。」他示意道。 空服员点头表示了解,弯身将红茶杯收起。 「嗯……请问……」他顿了下,「你们机上有贩售这本杂志吗?」他比了比杂志。 她似乎是瞥见了流未辰翻着的那页,脸上的笑透露着理解,「流先生您需要的话,我替您送份新的来。」 「那麻烦你了。」流未辰道,心中却对她脸上那抹习以为常的笑感到不悦。 难道很多人看见这页面广告后也像他一样和空服人员索取杂志吗?他低下眼眸看着笑得灿烂的孙荧,一瞬间在心底闪过将她的笑容乃至整个人藏起来的自私念头。 「流先生,这是您的杂志。」空服员将杂志用机上的购物纸袋装起递给他。 流未辰接过,瞥见里头除了杂志还放了一张与杂志广告相同的明信片在内。 他拿起明信片看着上头甜笑的孙荧。流未辰挑起一边眉。看来他的心思都被识破了。 「听说公司今年会换新制服,这张旧制服的明信片到时会变得很珍贵呢。」空服员解说道。 「谢谢。」他点头道了谢。 以空服员如此贴心的表现看来,应该是有不少人曾经作出此类要求。他再看了眼明信片上的孙荧,心中不知为何觉得颇不是滋味,嘴角顿时紧抿了起来。 第三章 (6) 在孙荧连续跟服务人员要了五杯酒后,原本在一旁跟他人寒喧的藤堂勘皱着眉走了过来。 「别喝太多。」他说。 「我喝酒还要你管啊?」孙荧瞪了他一眼,挑衅似地再喝了一杯。 「我只是怕你喝醉后闹了笑话也是丢藤堂家的面子。」他紧敛着脸。 「既然怕我丢脸就不要叫我来这种场合。」她不屑地回道,转过身不想再跟藤堂勘多说,却看见丹妮丝在对面与其他人谈笑生风。 丹妮丝瞥见了她,点头对她微微一笑以示招呼。 孙荧也连忙回以笑容,只是心底又觉得洩气。对方如此优雅美丽,连点头微笑这种小事作起来也散发着浑然天成的气质,跟她一比,自己顿时成了村姑。 她气馁地再将身子转回,只觉得再多看丹妮丝一眼,眼睛就要被她耀眼的光芒刺伤了。 「父亲生日,怎么说你也是主人,至少要露点微笑。」看着她一脸苦瓜样,藤堂勘只当她是因为不喜欢这种场合而拉长着脸。 「我知道啦。」她不耐地说,一边又用眼角馀光偷瞄着丹妮丝。 她实在很在意她的底细。 「欸,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啊?」孙荧用手肘推了推藤堂勘,偷偷地比了丹妮丝。 藤堂勘一挑眉,「你不知道她是谁?」 「我知道的话还要问你吗?」她没好气地说。 「丹妮丝现在是欧洲第一名模,你应该常常在杂志或是广告中看到她。」 「喔!原来如此!」孙荧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怪不得老觉得她很面熟! 「可是……」她顿了顿,想着该着问比较恰当,「她怎么会认识英格丽阿姨呢?」 其实她最想知道的是丹妮丝怎么会跟流未辰有关联却问不出口,只觉得自己和流未辰也没什么关係,这样子问的话倒像在质问什么。 「怎么会不认识呢?她和未辰是……」看着孙荧一脸期待的表情似乎知道了什么底细,藤堂勘的嘴角隐隐上扬,「你还是自己去问未辰吧,毕竟人家的私事也不好多说。」 就像到嘴边的鸭子又飞了一样,孙荧一脸不满,「卖什么关子呀!话干么说一半!」她半是生气半是洩气地翘着嘴。 藤堂勘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她愤愤地瞪了眼他再看了看丹妮丝,一张脸又显得沮丧,「你不说我也猜的到,除了是男女朋友还会有什么关係?」男的俊、女的美,任谁看了都会这样想。 「我并没有那样说。」藤堂勘既不承认也没否认,啜了口香檳彷彿思量了下,「不过未辰从以前就满受女性欢迎的。」 越说她心情越沉重。难怪丹妮丝会惊讶于流未辰和她在一起。 论身高虽然她有一百六十五公分也算高挑,但比起动輒就高出她十几、二十公分的模特儿,她的确是矮的像电影里的哈比人﹔她的身材虽不算轻盈但也适中,至少在机上工作时不必侧身在走道上奔走,但跟身轻如燕几乎可以在男人掌中跳舞的模特儿相比,她的确像是庙会祭祀时摆在桌案上的猪仔。 她觉得自己如此不登大雅之堂,沮丧地连拿着酒杯也觉得沉重。 她将酒杯交给服务人员,闷道:「我要回去了。」 藤堂勘皱起眉头,「宴会才刚开始不久……况且身为主人之一的你没有理由中途离开。」 她也料到藤堂勘不会放她走,况且孙静初如果知道她半途离开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可是她觉得好累,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尤其她不想再看见丹妮丝那朵娇艳的玫瑰了,这只会不断提醒她,她本该是株生长在路边的蒲公英,但阴错阳差的风却将她吹到这不属于她的环境中落地生根。 她无视于藤堂勘皱紧的两眉,跟服务员要了杯威士忌加冰块。 「给她杯白开水。」藤堂勘挡下了她的酒,开口跟服务员道。 孙荧不耐烦的挥掉白开水衝口而出道,「我说给我威士忌你听不懂吗?」不小的声音引来了一阵侧目。 「你喝醉了。」藤堂勘音量略为提高,将她拉近自己旁边彷彿想替她找台阶下。 「我没醉。」知道他在为自己解围,虽然内心不悦,但她也只小声地咕噥了下并转头对服务员说了声抱歉。 「我心情真的很不好,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她难得以乖顺的口气跟藤堂勘讲话,但声音听起来却毫无生气。 心底晓得她是为哪件事闷闷不乐,藤堂勘瞄了眼会场道,「若你很在意丹妮丝跟未辰是什么关係,直接去问本人不就好了?」 「谁说我很在意了?」被揭穿底牌的她困窘地急忙撇清。 「未辰来了,你何不乾脆点去问他?」藤堂勘指了指刚进会场,正朝他们走来的流未辰。 第三章 (7)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流未辰拿了杯香檳,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朝他们走来。 刚才她的确希望他可以出现在她身边陪她聊聊天、解解闷,但现下她忽地又不想看见他,胸口沉闷地说不出话来。 「勘,几个月不见了,近来如何?」流未辰举起手中的香檳示意。 「没什么差别。」藤堂勘回敬他,「倒是荧受你照顾了。」他脸上不动声色,但话中却似另有含意。 「那没什么。」流未辰一双眼睛盯着旁边默不作声的孙荧笑道。 「抱歉,我去趟化妆室。」不想同他交谈的她含糊地说完即快步离去。 流未辰诧异着她今晚的沉默却也在心中讚叹着她的美丽。平时的她总是穿着轻便休间像平凡的邻家女孩,而今天的她经过精心打扮,就像喝惯的白开水突然加了蜜糖后让人惊艷。 「咳咳。」藤堂勘咳了几声,勉强将流未辰的注意力转移过来。 「听说你和荧住在一起,是真的吗?」虽然已经问过孙荧,但他还是想找传言中的男主角确认一番。 「嗯,我现在和她住在一起没错。」流未辰爽快地答道。 听闻这答案,藤堂勘的嘴角顿时往两旁紧扯,双眉也不自觉向中紧拢。 「你放心,虽然住在一起,但现在我跟她一点关係也没有。」不用问也知道他在想什么,流未辰不及不徐地说。 「是吗?」藤堂勘挑高了一边的眉,「但她似乎很在意你跟丹妮丝的关係。」他比了比正在前方与他人寒暄的丹妮丝。 「喔,」顺着方向看去,流未辰似乎略为吃惊,「我不知道她会来。」 从他离开法国后也有好一阵子没和她连络了,她仍是和印象中一样美丽动人。但比起走过去与她交谈几句,他反倒更想知道孙荧的反应。 「你怎么跟她说?」虽然他是不怎么期待藤堂勘会多老实的跟孙荧交代他和丹妮丝的关係。 「我没告诉她。不过我看她似乎……」他顿了下来,满脸兴味地看着流未辰。 流未辰笑了笑,看着手中澄黄冒着绵密泡沫的香檳半晌,嘴角轻柔地像三月的春风拂过。 「我知道……」从前天她的反应他就可以知道。 「那你呢?」藤堂勘问。 他不语的啜了口香檳,含笑的眼眸彷若被海风吹起一丝涟漪的湛蓝海洋。 第三章 (8) 孙荧坐在马桶盖上发呆,上化妆室只是逃离外头熙熙攘攘的藉口,这方寸的空间得以提供暂时的庇护对她来说已足称天堂。 刚刚心里还念着流未辰,结果对方出现了,她却下意识地立即溜走,连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了。 看了看时间,进来化妆室已经过了十分鐘,虽然她是不介意在这待到宴会结束,毕竟高级会场的化妆室也是装饰华丽、灯光柔和、香氛瀰漫还有着轻柔的音乐,简直比她的狗窝更舒适,但若被孙静初抓到她躲起来的话省不了又是一阵叼唸。 再说她刚跟流未辰说了要上厕所,要是在这待太久让他以为自己拉肚子倒怪难为情的。 哎呀。她心中一惊。她怎地会顾虑起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了? 她连忙摇了摇头,想把这些怪异的想法晃出脑袋。随手按了下冲水钮假意完成解放准备离开厕间,忽听见外头一阵高跟鞋声叩叩叩地踏入,伴着三名女生吱吱喳喳兴奋的聊天声。 「你们有没有看到!藤堂勘!好帅啊!」一个女生充满倾慕的嗓音传来。光听声音,孙荧都可以想像出此人眼上掛了两颗爱心的神情。 「欸,他是我的,你可别想动他脑筋啊!」另一个娇滴滴听起来让人酥麻的女声蛮横的命令。 「不过他一直跟在一个女人旁边,那是谁啊?从没看过啊!」第三个声音问着。 「不会是女朋友吧!」第一个女生抽了一口气,仿若世界末日。 「哪是他女朋友,」娇滴滴的声音充满不屑,孙荧可听出她彷彿翻了个白眼,「是他妹妹。」 「咦?妹妹?」两个女生同时发出惊呼,「怎没听说过他有妹妹?」 「其实这件事很多人不知道,我也是听我爸讲的,你们可别说出去啊!」她压低声音似乎就怕隔墙有耳,「听说他那个妹妹,是藤堂集团的麻烦人物啊!中学时就是太妹,除了上课读书不会之外,什么都会。后来还跟一个台湾人私奔到台湾,说有多糟就有多糟啊!」 「台湾?那种地方……」 「是啊,连台湾都可以,你看那女的有多不挑。」 「那么糟的人现在还装着一副很优雅的样子呢,真是可怕啊!」 「家里出了这种人,也难怪藤堂集团对外从不提起呀!真是太丢人了……」 三个女生补完妆,又是一阵嘻嘻哈哈地离开了化妆间。 将整段对话听进耳的孙荧全身僵硬,握紧拳头的手心冒着汗。她知道清楚她事情的人总免不了在她背后訕笑一翻,但亲耳听见时却仍是这么刺心。 打开门走出厕间,看着化妆镜中的自己,典雅的法式髻、两层捲翘的假睫毛、粉嫩欲滴的唇瓣,由脂粉精雕细琢堆叠而起的她却让自己感到陌生。 伸手抚上镜中的自己,冰凉冷硬的触感提醒她这只是镜中的反射,一切只是虚假。 她放下手喃喃自语道: 「我只是想当孙荧啊……」 第三章 (9) 「你在这儿啊。」流未辰走到阳台,看着正趴在白色大理石栏柱上眺望夜景的孙荧。 离开化妆室后,她向服务员要了杯酒就躲到阳台上喝闷酒。刚刚那些话似乎揭露了所有的人是如何看待她,再继续待在会场中只怕她的心脏会被难以言喻的沉重捏碎。 她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她不想看到他,也不想同他讲话。 他走到她身边,靠着栏柱看着她喝了酒后更显嫣红的双颊。 「你今天很漂亮。」他诚挚地说道。 这句话让她的灵魂一震。她以指尖摇了摇杯中的冰块,低声道:「这是藤堂荧,不是孙荧。」声音细微几不可闻,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流未辰定定地望着她一向明亮的大眼此时却透露着难以言喻的晦涩。 「对我来说,藤堂荧和孙荧都是同一个人。」他道,「难道不是吗?」他反问。 她沉默地看着底下璀璨似宝石的东京夜景。今晚的她是藤堂集团的藤堂荧,装饰而起的外表和言行只是为了符合外界对千金大小姐的既定印象,并不是真正的她。真正的她是喝醉之后抱着马桶狂吐的她、真正的她是遇到不开心的事和朋友一起抱怨的她、真正的她是在台湾的那个她。 「我果然不是那种类型……」她含糊地道,将杯中的酒一仰而尽,或许是酒气太呛让她眼前蒙了一层水雾,眼前灿烂的夜景被分割成万花筒内的世界。 「什么类型?」他不解地问。 「没有,没什么。」她转头看他抿嘴而笑。笑容就像杂志上的她一样甜美,双眸却如寒穴幽暗。 他转为侧身定定地看着她。今晚的她梳着高雅的法式髻,月光洒落在线条优美的雪颈上跳跃,像是黑夜中散发着和煦光辉的夜明珠。 他靠在柱上的手不自觉向前游移了些。眼前的她美丽的让他几乎屏息,但他却希望现在的她是那个直来直往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嘟嘴抱怨的她、遇到高兴的事就开心大笑甜美灿烂没有一丝保留的她。不知何时他居然喜欢上这样的她,就像不知何处随风而来的种子飘落在他心头无知无觉地抽枝发芽。 他又靠近她一点,看着那娇艳欲滴的唇,他知道自己渴望低头亲吮她的甜蜜。若说那天为何将吻落在她额上,只是因为他深知若覆上她的唇,在那孤男寡女、灯光朦胧之下他的理智将会溃不成军。 她看着他缓缓地靠近,他的气息包围着她,她想靠在他那宽阔的胸膛,像在漂流的汪洋中寻得可依靠的船隻带她远离这片虚华的海洋。 他微弯了身,瞇细的眼底闪烁着火光。 她的心扑通扑通,世界只剩他的呼吸和她的心跳。她无法否认她期待着,期待他那菱角分明、形状好看的嘴唇落下。但一瞬间她的心紧揪了起来,这是否会和前天一样又是她多想。 看着她嫣红的唇,他决意今晚不再放过定要好好品尝这柔嫩的珍饈。 他闭上了眼倾下身、她闭上了眼等待,两人的呼吸交融为一,热呼呼的气息瀰漫之间,一阵若有似无的电流传来。 「未辰?」 呼喊声让两人顿下动作。 「未辰?」女声又唤了声,洋腔洋调地喊着他。 他深深地呼吸了口并握紧拳,像是在压抑着即将从胸口翻腾而起的怒气,他僵硬地将头转向声音来源。 丹妮丝站在阳台入口,开口说了几句流利且音韵优美的法文。语毕她对孙荧微微浅笑,像是在表达歉意但双眸深处又绽放着奇异的光彩。 「等一下。」他难得表现出不耐烦,用英语对她道。 丹妮丝敛起了笑,略显不悦且急促地继续说道。 他听了后蹙起双眉,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 丹妮丝说了一串,最后孙荧终于听到一句她听得懂的字了。 「ok?」丹妮丝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流未辰沉默着,最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他转头对孙荧道:「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罢即跨步偕同丹妮丝离去。 丹妮丝在离去之际转头对孙荧点头微笑,那笑容在她看来犹如玫瑰美艷却带着尖刺扎人令她难受。 她怔在原地看着他俩的身影消失在宴会的人群中,原本被期待填满的心此时像被冷风吹过发出幽鸣的空洞。 第三章 (10) 流未辰和丹妮丝一齐离开了宴会厅,若说现在要以什么形容词来表达目前的心境,那除了不爽两个字外,他实在找不到还有哪个词可以如此地贴切形容了。 她娇艳欲滴的唇就摆在眼前等着他品尝却被硬生生打断,若非是英格丽唤丹妮丝来找他,他是怎样也捨不得丢下孙荧离开。想到就这么错过一亲芳泽的机会,心中除了懊恼更是鬱闷。 丹妮丝挽着流未辰搭乘电梯直上到藤堂集团包下作为休息室的楼层。她领着他,瞥了眼默不作声的他。 「你在生气吗?」 他没回话,只是唇部紧抿地线条透露出他的情绪。 她笑了笑想安抚他,「别气了,我知道我去得不是时候,但阿姨叫我要赶快带你来,不然等下叔叔又走了。有哪对父子会像你们一样动輒就赌气十几年不见面?」 「根本就没这必要。」好事被破坏含了口怨气在心中,他的语气明显地透露着不悦。 从他高中毕业离家后再也没有与他父亲见过面,只偶尔从报纸上阅读到有关他父亲的新闻。父亲对他拋弃家中政治事业的举动感到愤怒与无法理解,虽然他也曾尝试与父亲沟通但往往还未见到面便被打了回票,渐渐地他也不再期望父亲会了解他的想法,而夹在他俩中间的英格丽虽然无奈却也莫可奈何。 「别这样说啊!」丹妮丝有些气恼,「虽然叔叔固执了点,但他也是很关心你的!」 「是吗?」他不置可否。碰了这么多钉子后现在的他已不再在意父亲对他的想法了。 丹妮丝大眼一瞪,显然不满于他的答案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带着他来到房前。 「就算你心情不好也不要摆脸色给叔叔看,好吗?」她叮嚀道。 原本不想回答的他在丹妮丝近似逼迫的视线之下才勉强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听到满意的答覆,她轻轻地在门板上敲了敲,缓缓打开门。 流未辰预期会见到自己的父亲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一瞬间他眼前浮现自小对父亲的印象──额际掺染着白雪痕跡,但炯炯有神的双眼却仍似猎鹰般精锐。 但门开了,室内只有独坐的英格丽。一瞬间他难以解释他的情绪,一边庆幸着不必面对与他父亲碰面后的冰风雪暴,一边却又有些许的失望。 「阿姨,叔叔呢?」丹妮丝不解地问。 「他回去了。」英格丽的脸上掩不住失望,她看了流未辰后又道:「爸爸不是知道你要来所以才走的,而是议会突然有事商讨。」这一番解释对流未辰来说倒显得欲盖弥彰。 「没关係。」他只是简短地道。 「真不好意思,丹妮丝,还麻烦你跑一趟。」英格丽对她浅浅一笑。 「没关係,不麻烦的。」丹妮丝道:「其实没见着叔叔也不见得是件坏事,毕竟未辰现在心情不好,若见了叔叔恐怕又会闹得不愉快。」 「喔……」英格丽点了点头,似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你和小荧吵架,你们还没合好吗?」 吵架?流未辰愣了下。他怎不记得他与孙荧有吵架了?况且以英格丽的语气听来,似乎已经认定他和她有什么关係。 「吵架?」丹妮丝诧异道,「但我刚刚看他们的气氛很好呢。」要不是她中途打岔,现在他们两人可能正吻得难分难捨。 「丹妮丝,你太多嘴了。」流未辰不悦地说。 一扫刚刚的失望,英格丽嘴角扬起漂亮的弧度,「你跟小荧相处得好我就放心了。」 英格丽果然认为他们在一起,但他也不打算否认。对他来说或许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那你什么时候要带她来家里吃饭呢?虽然从小就认识了,但正式的介绍还是不可以省略。」 「再看看吧。她工作时间不定,不是我可以决定的。」除了这个问题之外,其实他们也还没在一起。 「如果没其他的事,那我先回会场。」驀然想起自己还没跟孙荧说清楚他和丹妮丝的关係,藤堂勘那曖昧不明的解释恐怕只会令她胡思乱想,再加上丹妮丝刚刚的搅局,若留她一个人太久只怕她又想东想西想得太远了。 「看来你真的很重视她喔。」看穿他想法的丹妮丝对他眨了眨眼,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正要跨出脚步的他顿了下,回过头看着同是满脸笑容的丹妮丝和英格丽。 「当然。」他毫不迟疑地道。 第三章 (11) 流未辰决定尽速返回会场的决定是对的,当孙荧看着他和丹妮丝一同消失在眼前后豆大的泪滴便自颊上滑落。她慌忙地背过身把眼泪擦掉,直骂着自己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但越是这样想,眼泪就越是停不了。 她气自己为什么不出声要流未辰留下,她一点也不希望他和丹妮丝离开﹔她气他为什么不留下,为什么要跟丹妮丝离开;她气丹妮丝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搅局,而又在离开时掷给她一个像是胜利的微笑?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不管怎么样,在流未辰心中她是比不上丹妮丝的吗?她的一颗心被那亮丽的笑压得直沉下肚。 「你在哭?」流未辰的声音无预警地传来,不知何时他已走至她身边。看见哭得泪涟涟的她让他心头一紧,两眉也皱在一块。 她别过头快速地将眼泪擦乾,努力地将声音的颤抖降到最低,「哪有。」 「没有吗?」他显然不相信地反问。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转过身面对他,对他的追问感到恼怒,「你回来做什么?不是和丹妮丝一起离开了吗?」 提到丹妮丝,再看看她那几乎哭花的眼妆,他才在这两件事上作了某些连结。不知怎地,他居然感到一丝喜悦,原本皱紧的两眉也被嘴角的微笑取代。 「你不喜欢我跟丹妮丝在一起?」他问。 「你笑什么?」看着他脸上的笑,她更觉气愤,「我才没说我不喜欢你跟丹妮丝在一起,你和她是什么关係又不关我的事!」 「是吗?好吧,既然你不在意,那我也不多作解释。」他淡淡地耸了耸肩。 这句话引得她一阵气闷,瞪大了双眼半晌却挤不出话来,眼眶又沉重了起来。 她岂止不在意,她根本在意死了!但又不敢承认,好像一承认之后自己便全身赤条条地站在他面前无处可躲,连想保护自己也没办法。 看她眼眶泛红,他心中又是不捨,想伸手替她拭泪却被打断。 「抱歉打扰,」服务员鞠躬表示道歉,「藤堂小姐,藤堂先生即将上台致词,藤堂夫人请您儘快过去。」 「我马上过去。」她对服务员道后转头看了流未辰一眼咕噥道,「那我先离开了。」 她还得先到化妆室补个妆,她可不想顶个哭花的大花脸吓人。 「荧!」流未辰出声叫住她,她一回头,下一秒即感到一阵柔软堵在唇前。 她惊愕地瞪大了眼,脑中一片空白。 他轻柔地吮着她的唇瓣,而后低着嗓音在她耳畔道: 「你顺便补个口红吧。」 第四章 (1) 「什么!」苏爱恩瞪大双眼,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颗鸡蛋。 「我说,然后他就亲我了!」孙荧重复道。 搭了一早的飞机回台,孙荧第一件事就是急call苏爱恩到魏晴亚的食堂集合。 「哈哈哈哈哈哈!那你岂不是高兴死了!有没有紧巴住他啊?乾脆直接推倒他好了!」苏爱恩乐不可支地道。 「你是神经病吗?」孙荧对她使了计卫生眼。 「那结果呢?」魏晴亚问。 「我被他吓了好大一跳!就说我妈还在找我就跑掉了。后来没多久他就赶着搭末班机回来,所以还没遇见他。」她道。 「等等你回家不就遇到了。」苏爱恩促狭地看着她,「你回去前要不要去便利商店买个『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你在说什么啦!」孙荧脸涨得通红像要烧起来般,她急忙灌了口啤酒。 「居然害羞成这样。」苏爱恩嘖嘖了几声。 「爱恩你就别再捉弄小荧了。」魏晴亚偏头想了想,「照你这么说,他多少也是喜欢你的吧?」 「我哪知道,」说到这个她一脸洩气,「他亲归亲,谁知道他和那女的是什么关係。」 为了隐瞒她和藤堂家的关係,她在叙述整件事时避重就轻,就连丹妮丝也只用「那女的」加以称呼,就怕她们俩追问为什么丹妮丝这超级名模会出现在他们家的「小家族聚会」时无法自圆其说。 「问清楚不就得了,真不晓得你拖拖拉拉地干么。」苏爱恩一脸受不了,「再说就算他真的跟那女的在一起又怎样?死会都可以活标了,男女朋友又算什么?」 「说得倒简单。」她沮丧地趴到桌上。 她就是怕知道真相。若他真同丹妮丝在一起,那她该怎么办?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脸面见他,好似一切只是她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而已。 「但你不问清楚的话,不就永远都不知道他对你的感觉了?」魏晴亚劝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孙荧烦躁地把头埋进双手间重重地叹了口气,「等我想清楚再说吧。」 「我看等你想清楚时人家都结婚生子了吧!」苏爱恩撇了撇嘴,搞不懂孙荧在这问题上怎会如此窝囊,「况且他明明住你那,回去就会遇到了,真不知道你在逃避什么!」 「不会啦,他没那么早下班,我六点之前回去就不会遇到他了,再说明天是八点的班,我出门时他应该也没还起床。」 「八点的班?你明天也飞大阪?」苏爱恩问。 「嗯,所以今天不能喝太多。」才说着,仰头又灌完一瓶啤酒。 执勤前十二小时不能喝酒,她可得把握这最后时间。 「这么巧!我也是!」苏爱恩惊讶道,但随即转为一脸愤恨,「说到班表我就一肚子鸟气,也不知道是哪个白痴排的,我明天开始居然要连飞五天早班来回!我看我乾脆去勾搭一下公司高层的人好了!每个月班表自己排!气死我了!」说完她也猛灌了一口啤酒洩恨。 「你们两个!既然明天都要飞就别喝了!」魏晴亚说着,边把还没开罐的啤酒收回冰箱。 「哎哟!晴亚!不要这样啦!我们只喝一点点不会怎样啦!」孙荧哀求着。 满腹鬱卒的她现下除了喝酒解闷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啤酒怎么可能灌得醉我?猪头荧的话我倒是不敢保证啦!」苏爱恩示意魏晴亚将啤酒再拿出来。 「什么意思!太小看我了吧!晴亚把酒拿出来啦!」不服输的孙荧一下子就被激起斗志。 「你们两个!」看她们两人反倒想越喝越多,魏晴亚气得双手叉腰喊道,「如果还要喝,就给我回去!」 孙荧和苏爱恩就这么被魏晴亚扫出店来。虽然魏晴亚平时是三人中最温婉的,但她生起气来,她们两人可是怕得连气都不敢喘一声。 被赶出来后没其他地方可去的孙荧只能乖乖回家。 一到家打开客厅的灯,流未辰果然还没下班。 她瞧了瞧墙上的鐘,离他下班还有段时间,不想这么早就窝在房间装死的她先回房梳洗一番,然后到客厅打开冰箱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决定把自己填饱后再滚回房间蒙头睡到明天,这样就不用担心会遇见他了。 结果冰箱内只剩一瓶饮料和几片吐司。她叹了口气,有总比没有好。 拿了吐司到客厅,打开电视看着新闻。新闻报着由于锋面带来的气流影响,最近一週台湾各地区都需严防豪大雨。 孙荧撑着下顎又胡乱转了几台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看着看着就这样睡着了,被闹鐘叫醒时却赫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想起床却觉得脑袋昏沉沉地全身无力。 她忍着不适起身,疑惑着自己怎么会在房间里,她记得自己不是在客厅吗?而闹鐘又是怎么回事?她不解地看着闹鐘时针指着六,而后注意到床头柜上放了张纸条。 「原本想送你去上班,但饭店临时有事。看你的班表是八点要到公司报到,给你调六点来得及吧?回来后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未辰」 看着他留下的字条,一股暖意攀上心头,她的嘴角也不自觉泛起微笑,甜甜地像洒在蛋糕上的糖霜。 现下她也不想知道他和丹妮丝究竟是什么关係了,她只想单纯地保有这感觉。 这种甜的、温暖的几乎让她掉眼泪的感觉。 第四章 (2) 多亏了流未辰那张字条,孙荧一整天心情好得不得了。她心情好直接受益者便是乘客,嘘寒问暖照顾周到,但随着飞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飞机降落在大阪后孙荧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闹着要罢工。 今早起床便感觉全身有气无力,但流未辰的字条却让她忽略了这一点,心理的快乐将生理的不适给掩盖过去了,然而在三个小时的飞行后,头昏脑胀的脑袋像是塞满了铅块沉重地让她几乎抬不起头,连喉咙也跟着撒泼起来,肿胀地像梗了两颗鱼丸在喉头。 虽然身体不舒服却也没有间暇时间可以休息,乘客下机后急忙准备下一趟航程,手忙脚乱一阵后又一批乘客登机继续三个小时的行程返回台湾。 去程还笑脸如花,但回程她可真有点笑不出来了。锋面过境,飞机晃得乱七八糟。以前不管乱流再怎么晃她仍是泰若自然,但现在飞机只要稍微摇摆一下她就一阵呕心感涌上,深怕自己会在客人面前吐出来。 苏爱恩见她脸色苍白地不成样,跟客人应对也不似去程有活力,逮着回到厨房之时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才发现她正发着烧。 平时斗嘴归斗嘴,朋友有难就是该两肋插刀。她要孙荧向座舱长报病休息,而她的工作就由她来分摊,但孙荧却坚持着不肯,毕竟每个人的工作都已经分配好,缺个人手就会增加其他人的负担。见说不过她,苏爱恩也不再勉强她,只尽量帮她多做一些。 随着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飞机也终于接近桃园国际机场。想着终于可以解脱了,但机长却报告由于北部豪大雨飞机无法降落必须转降高雄,待天气好转后再返回。原本还想硬撑的她在降落高雄后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看不下去的苏爱恩将她发烧的情况稟告座舱长,座舱长连忙找了地勤人员带她下机看医生,并把她安顿到寰宇航空组员下榻的饭店休息。 梳洗完毕吃药后她才想到现在已经八点多了,而班表上的落地时间是六点,直到现在都没连络流未辰,说不定他以为她放他鸽子。 才刚开机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者正是流未辰。 「喂?」她接了电话。 「荧?你还好吧?」他急切的声音传来。 离班表预定落地的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打到寰宇航空问也只说因天气延误要他稍安勿躁,但叫他怎么放得下心呢? 「我没事。只是飞机转降高雄,所以我现在人在高雄。」他的语气满盈着担心,想到有个人如此地关心自己,眼眶顿时起了一阵热气。 「没事就好。」他松了口气,但听着她的声音却又觉得似乎哪儿不对劲,「你的声音怎么了?感冒了?」 「嗯,只是小感冒。我今天会在这休息,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有人照顾你吗?」他问。 「座舱长有找人带我去看医生了,只要休息一下就可以了。」虽然苏爱恩很想下机照顾她,但还有工作在身她也无能为力。 「你住哪间饭店?几号房?我过去找你。」 「你不用过来!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她急忙道。 「荧,」他低声喊着,「让我过去照顾你。」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厚实地撼动着她,心底的感动满溢而出自眼眶滑落,在看见他出现在门口后她更是无法克制自己,两行清泪似瀑布直泻而下。 第四章 (3) 「怎么了?很不舒服吗?吃药了吗?」流未辰手忙脚乱地替她又是擦眼泪又是摸额头探探温度,「先休息吧!」他哄着她乖乖回到床上。 盖上棉被,他拿来卫生纸替她擦眼泪、擤鼻涕,一举一动牵引她回想起小时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时总是他拿出手帕收拾善后,但不同的是以前的他是怕她的哭声会引来英格丽的一顿骂,现在的他,澄澈的眼眸底下有着不捨与关心。 「别哭了,睡一顿觉就会舒服多了。」他坐在床沿安慰道,「我会在你旁边。」 「你不会跑走吧?」她小声地问。 「不会。」他握住她的手,「我就在这儿。」 她像胎儿一样面对他捲曲起身体,将他的手放在鼻前。 「你不会骗我?」她闭着眼,声音像蚊子嗡嗡。 「不会。」他将脸凑到她面前,「快睡吧。」 「唱樱桃小丸子给我听......」她咕噥道。 「啊?」他愣了愣,正准备再开口问时已经听到她微弱地打鼾声。 他无声地笑了笑,拨了拨她额前的瀏海。 「小傻瓜。」 * 仲夏正午,公园内的树木枝叶茂密让阳光变得温和如煦,在夏日一向肆意大鸣大放的知了也添了几分慵懒,有一搭没一搭地鸣唱着。 百木簇拥的林间小道出现一抹蓝色身影,小女孩戴着草帽,双手拿着比自己高出好几寸的竹竿,仰头认真地望着每枝树干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里!」突然发现猎物,她眼睛一亮,双手高举竹竿往前面的树干敲下。 「啪」一声清脆,她小心翼翼又满脸期待地抬眼看看竹竿头是否有收穫。 「又没有……」她嘟起嘴,看起来有些丧气。 「喂!」叫喊声从后方传来,戴着球帽的男孩小跑步地从后方追上她。 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清来人,她气嘟嘟地别过头继续往前走。 哼,是她最讨厌的流未辰。 「喂!」见她不理人,他追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在干么!大家都在找你耶!」午饭时间到了找不到人,两家人都出动了。 「我要抓很多很多的独角仙!才不要给你和哥哥。」甩开他的手,她转头继续向前。 看着她赌气的背影,他嘴角隐藏不住笑意。看来她是在生气早上他和勘两人抓独角仙时冷落了她。 「你这个样子根本连一隻也抓不到。」他瞄了瞄她的竹竿说。 「才不会!我现在就抓给你看!」 抬头瞄见前方的树干上正栖着一隻黑的发亮的独角仙,她急忙跨步前衝没见着底下凸起的树根,脚一拐,整个人像滑垒般趴在地上。 「欸!你没事吧!」他急忙上前扶起她。 「啊呜呜呜呜呜呜……我的衣服……」原本漂亮的蓝色洋装沾满尘土狼狈不堪,她低头看见膝盖正流着血,哇地哭更大声了,「哇呜呜呜呜……流血了……呜呜呜……我会不会死翘翘......」 「别哭了……没事的!」他拉起衣服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膝盖上的血跡,「我们先回去吧!回去擦药就不痛了。」 「痛痛……」她抽抽噎噎地说。 「真是的,」他无奈地蹲到她面前,「我揹你回去吧!」虽然勘的妹妹又笨又烦,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无法丢下这小呆瓜。 「我还没抓到独角仙。」她嘟着小嘴看起来很不甘心。 「唉,」这小妮子真的很固执,但脑袋却很不灵光,「你竹竿上没黏胶水根本抓不到!笨蛋!」 「咦?」不知道这点的她一愣。 「我们先回去吧!你想要的话,晚点我再抓给你好不好?」他好声好气地哄着。 「真的吗?」她双眼一亮,显然这提议让她有点心动。 「真的,不会骗你。」他向她保证,「我们赶快回去吧!不然大家都很担心你啊。」 有了他的保证,她总算乖乖地爬到他的背上,「那你回去后不可以跟哥哥玩,要先抓独角仙给我。」 「好,抓一打给你。」只要能哄她回去,要抓上百隻都没问题。 听到他这么说,原本还哭丧的小脸马上转为得意。 「未辰,唱歌给我听。」她毫不客气地得寸进尺。 「啊?」 「我要听樱桃小丸子!」她晃着两隻小脚发号施令。 男孩满脸无奈却又奈何不了她。 薰风袭来,叶片哗啦啦作响,唧唧地蝉叫声与男孩的歌唱声交织成一首夏日的交响曲…… 第四章 (4) 半梦半醒的孙荧悠悠睁眼,脑中还回荡着那首樱桃小丸子的旋律。眼前的流未辰以手当枕趴在床边睡着手仍紧牵着她不放,她不禁又一阵热泪盈眶。 吸了吸鼻子,受不了自己怎么搞的,从昨天看到他开始就拚命掉泪,活了二十几年来的眼泪都要挤在这一次宣洩完似的。 她小心翼翼起身想拿件外套替他披上却惹得他惊醒。 「你怎么起来了?烧退了吗?」他接过外套反披到她身上。 「差不多了,感觉好多了。」 「你先躺着,别乱走动,以免又着凉。」他把她赶回床上,「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叫些东西吃?」 她摇了摇头,没有胃口。 「吃点粥吧,这样才有体力。」他拿起电话叫了客房服务后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未辰。」她唤道。 「嗯?」 她睁眼看着他,许多问题搅在喉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半晌只缓缓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被这毫无头绪的问句弄得一头雾水的他反问。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问。 他都做得这么明显了还问他这种笨问题。 流未辰故意不回答反而问道,「你觉得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勘的妹妹……」她想要的当然不是这个答案,但叫自己该怎么表明呢? 「还有其他原因吗?」他再问。 她想了许久,然后沮丧地垂下头玩弄手指头,「因为我妈妈和你妈妈是好朋友……」 她那副委屈样让他又好气又好笑,都还没问过他的意见就已经把那些答案视为正解。 「你说得或许都是原因之一,但是,却不是最主要的。」他牵过她的手放在掌心中,「刚开始觉得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生气又任性,甚至觉得你很孩子气,但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在一起让我觉得很快乐,不管多久都不会腻。」他凝视着她的双眼,「之前你说藤堂荧和孙荧对你来说并不是同一个人,但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她的泪线又被这几句话牵着鼻子走,不听使唤地落下眼泪。 看到她的眼泪,他连忙替她擦去,「不喜欢我喜欢你吗?」 「丹妮丝怎么办?」她问。 「丹妮丝?」他扬了扬眉,嘴角浮起笑意但随即被他隐忍而下,换而皱起眉头,「你一说我才想起她。嗯……我跟她谈谈好了,看她愿不愿意祝福我们。」 「如果她不要呢?」想到丹妮丝会拒绝的可能性,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好似怕他下一秒就不见。 「少了她的祝福也无关紧要,反正她只是我的表姊。」他无谓地耸耸肩。 「表姊?」孙荧张嘴呆愣,过了好几秒才消化掉这两个字的意思,「她是你表姊?丹妮丝是你表姊?怎么可能!骗人!」她不相信地大喊,「勘明明就说……」她顿了下来。 说什么呢?其实藤堂勘什么也没说,但他故作神秘的样子摆明了就是要她误会!突然间她觉得自己真是蠢毙了,完全被别人耍着玩却毫无自觉地陷在自己编造而出的悲情中自寻烦恼。 「勘说什么呢?」流未辰憋着笑问。 他知道藤堂勘什么都没说,但他倒想知道想像力丰富的她为他和丹妮丝创造了怎样的风流韵事。 「你们都联手欺负我啦!勘说话不明不白,你又不跟我讲!」恼羞成怒的她拿起枕头丢向他。 毫不费力地接下枕头,他好整以暇地道:「你没问我,我怎么会知道你误会了呢?」 「所以说是我自己活该,谁叫我要乱想?对不对?」她瞪着他。 「但我很高兴你有乱想,」点了点她的脑袋瓜,「因为这样让我知道你很在乎我。」他将她搂在自己的胸前。 她原本想说些什么反驳,但就这样靠在他胸膛,依着他呼吸的起伏、被他的双手温暖地环抱,她甘愿如此被收买。 第四章 (5) 感冒痊癒后孙荧便被安排执勤班机返回桃园国际机场,而流未辰也顺理成章地订了那班飞机跟她一起回家。 长这么大以来他第一次如此期待搭飞机,在候机室频频地看着手錶希望赶快登机。穿着制服的孙荧看过不少次,但却从没看过她工作的模样,他老早想亲眼看看在他面前总是超没耐性的她到了机上会是个怎样的人。 时间一到,乘客陆续登机,踏进空桥便见到孙荧满脸笑容的站在机门迎宾。走到她面前,她完美的妆容、一丝不茍的发髻、亮丽的制服和灿烂的笑容,他才意识到此时的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空服员,而不是那个在家里动不动就对他大小声的孙荧。 「先生您好,」孙荧对着呆站在她面前的流未辰道,「需要帮您指引坐位吗?」 这才发现自己站在机门看着她发愣,他有些窘地拿出登机証给她。 「15c请往这边。」替他指示了方向,看他一脸尷尬地走进机舱她忍不住窃笑。 若他以为工作的她跟家里的她会如出一辙可就大错特错了,既然上了工,她就得表现出专业的一面。 飞行时间短暂但该做的事情仍是没少,起飞后孙荧便忙不迭地开始服务。 她推着饮料车询问客人的需要,脸上亲切甜美的笑容以及温和有礼的态度在流未辰眼里看来却有点不是滋味。怎么她就从没对他这么温柔过呢?他忍不住直盯着她,却又觉得自己这样的举动活像变态,顺手拿起前方的杂志当掩护随手翻着,一边偷偷地瞄着孙荧。 「先生您好,请问想喝些什么呢?」孙荧停在他面前,笑容甜的像是可以滴出蜜。 「请问有伯爵红茶吗?」 「非常抱歉,我们这段航程没有提供伯爵红茶,但是有乌龙茶,您要不要试试看呢?」她笑着推荐。 「好……」她一双弯月眼加上那甜蜜蜜的笑容简直让他无法招架。 她将乌龙茶倒好,弯身轻放至他的桌上,「请慢用。」 一张漂亮的脸蛋映在眼前,他顿时心跳加速。 天啊!他都几岁的男人了!居然还会有这种纯情少男的反应! 「好……」他智商突然变得像三岁小孩一样,除了「好」字外想不出还能说什么。 孙荧看着他害羞的模样,简直想不顾形象、不管工作的放声大笑!但还有工作在身必须保有优雅专业的形象,克制下大笑的衝动,她只对流未辰浅浅地笑了笑,转身询问另一边的乘客。 「婆婆您好,请问喝点饮料吗?」她问着满头花白年约七旬的婆婆。 「啊……」婆婆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小姐不好意思,我妈重听,我来问她。」坐在婆婆旁的中年人妇人扯开喉咙大喊,「妈!她问你要喝什么!」 婆婆仍只怔怔地看着孙荧,不为所动。 妇人见她没反应,吸了口气正想再加大音量,孙荧甜笑着开口。 「小姐没关係,让我来问婆婆。」她拿起饮料车上的果汁,「婆婆,请问您要喝苹果汁、柳橙汁还是乌龙茶?」她将饮料车上的饮料一一地拿到婆婆面前比着介绍。 顿时了解意思的婆婆笑了笑,伸手比了比苹果汁。 「好的,苹果汁。」倒了杯苹果汁递给婆婆,她亲切的甜笑着,「婆婆请慢用。」 与乘客的互动流露的热诚与专业让孙荧像打了苹果光般迷人耀眼,流未辰的视线一刻也离不开她 不断在机舱中来回穿梭的孙荧虽然感觉到他投注而来的视线,但忙得连喝水时间也没有的她也没馀裕特别关照他,只每每在经过他时投以微笑。 降落后,流未辰在离机前低声地跟孙荧说他会在入境大厅等她,但到了入境大厅左右看了看,却没看到流未辰的人影。 第四章 (6) 「真是的,跑到哪去了。」她自喃道。 穿着制服、拉着行李箱的标志空服员让路过的人总会忍不住多瞄几眼,让她感觉不甚自在。 流未辰到底跑去哪里了?正准备打电话问他在哪,旁边传来的声音却让她停止了动作。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刚刚飞机上的那位空服员吧?」一位戴着黑色粗框眼镜,胸前背着专业单眼相机的中年男子问。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虽然对眼前的乘客没印象,但她还是职业性的扬起嘴角。 「你叫孙荧是吧?刚刚我就一直注意你了,你是寰宇航空的广告空服对不对?」 「呃……」发现对方好像只是想来搭訕,她露出有些尷尬的表情。 「你放心,我不是来跟你要电话的。」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我是每週刊的记者,贾郝仁。最近我们週刊规划了职场女性代表的系列报导,我觉得你满适合的,不知道可不可以採访你?」 「不好意思,没有经过公司同意,我们不能私下接受任何採访。」 虽然这是事实,但真正让她顾虑的却不只这样。之前她抱着好玩的心态去试镜,却误打误撞被公司选中登上广告让藤堂勘极度不悦,认为她太过招摇,若再接受採访只怕她会被他亲手解决掉。但藤堂勘是其次,她真正担心的是自己的身分是否会曝光,若被公司里的人知道她的背景,只怕她会再被投以异样的眼光。 「还是我跟寰宇航空联络?」他不死心地道。 「不好意思,我真的不太方便……」这人真囉唆,要不是因为还穿着制服要顾虑形象不然她早就甩头走人了。 「只是一个小时的採访,不会打扰你太多时间,我可以配合你方便的时间……」他继续尝试着说服。 「对不起……真的有点不方便……」她为难地道。 流未辰到底是跑到哪去了,害她被死缠烂打。 「请你再考虑一下……」毫不死心的他正想再继续使出三寸不烂之舌却突然被打断。 「请问你找我女朋友有什么事吗?」流未辰伸出一手环住孙荧的肩膀。 瞬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怔,而且她刚刚是不是听错了?怎么好像听到什么「女」开头的字? 那记者也愣了愣,直盯着流未辰半晌才张口,「你是……」 「如果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了。」也不等对方说完,他拉过孙荧的手离开。 第四章 (7) 拉着她走出航厦,一路上紧绷着脸一言不发,牵着她的手却握得死紧,好像怕她跑走一样。 孙荧就这样让他牵着,偶尔偷瞄他一眼揣测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女」字开头的词?她不太确定却又不敢问明白。两人一路沉默着,最后孙荧才开口。 「我手会痛……」 这才惊觉自己力道过大,流未辰连忙松了松手,「抱歉。」嘴巴这样说着,但也只放松了力道,并没有抽开手的意思。 「你刚刚跑去哪了?不是说要等我吗?」她微微不满的嘟起嘴。 「啊……」流未辰这才想起什么,「我看你在机上忙得连口水都没喝,所以去买水给你。」他另一隻手一直拿着矿泉水,只是刚买完水就发现她被男人缠住,醋意攻心之下便忘了。 「笨蛋……」她偷偷地道,但笑容却不自觉在脸上漾开。 看着她甜甜的笑脸,他却一反常态敛着俊脸,「那男的缠着你干么?」 「咦?」一时没意会过来的她愣了愣,看见他紧蹙的双眉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哈哈!」她忍不住笑了出声。 「有什么好笑的?」他不悦地道。 「你不高兴吗?」一双大眼贼溜溜地看着他,嘴角窃笑着。 流未辰只是板着一张脸没有回话。 她在飞机上如何笑脸迎人、如何亲切温柔他都不会怎样,毕竟那是她的工作,但是下了飞机,居然还有苍蝇跟着她转,他就觉得很不是滋味。 「他是记者,只是想採访我,你想到哪去了?」她掩着嘴,但眼里闪烁的笑意却怎样也遮掩不了。 「是吗?」他瞇起眼,显然不太相信。 「骗你干么?」眼珠子一转,看着他,「倒是你,刚刚说了什么?」 「嗯?」他顿了顿,想着她指的可能是什么,「我说:『你找我女朋友有什么事吗?』」难道她没听清楚吗? 他果真是说「女朋友」!孙荧瞪大了眼。 他把她当女朋友了?可是、可是…… 「可是你没问过我……」她嘴微噘。 「喔?」他眉一挑。 原来这还要挑明了讲呀!他还以为昨天那些话就已经够把他们的关係往前推一步了。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答应要当你女朋友呢?」她拿翘道,头还微微地上扬。 她倒摆起架子来了,看来他不挫挫她的锐气不行。 「我想那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所以就没问过你了。真抱歉,下次若再有这种事,我会先问你的。」他故意坦然地道歉。 什么?权宜之计?孙荧瞪大了眼简直想挖挖自己的耳朵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 「权宜之计是吧。」甩开他的手,她拉着行李箱便逕自往前走。 第四章 (8) 他拉住她,「生气了?」 「哪有。」虽然一双杏眼圆睁瞪着他,但她嘴上仍口是心非。 他嗤嗤地笑了笑。她真的是太好猜了,心里在想什么只消一眼就全被看透。 「我说你是我女朋友当然只是权宜之计,你忘记我们是什么关係了吗?」 她瞇着眼看着他,心想若他敢说他们只是室友关係,她绝对赏他一巴掌。 「你忘记了吗?」他轻靠到她耳边道,「正确来说,你是我的未婚妻。」 未婚妻?听到这三个字她眼睛睁得更大了,一双眼珠子随时都会咕溜地滚出来似的。 「未、未婚妻?」不是她太难伺候,而是这也进展太快了吧? 「你忘记了吗?我们同床共寝的那一天……」他在她耳边说得含糊,脸上也笑得曖昧。 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孙荧脸上一阵火烧。 「那、那只是……」天啊,她该怎么跟他说那只是一滩红药水? 「只是什么?」想对他招了吗? 「只是……」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只是一夜狂欢,你想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不负责任?」他满脸委屈,好像被夺走清白的人其实是他。 「什么我不负责任啊!」她嗔色道,「占便宜的人是谁都还不知道呢!而且说穿了,那只是一滩红药水,要负什么责任?对那滩红药水负责任吗?那你乾脆跟那瓶红药水结婚好了!」 「喔,红药水。」他装做不经意地点出那三个字的重点。 呃,她怎么一时就说溜嘴了。她尷尬地看着他。 「所以其实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过囉?」他问。 「嗯……」她困难地点头。 虽然说出去可能没人要信,但真的只是单纯地盖棉被纯睡觉而已。 「所以说我也不必对你负什么责任了。」他继续道。 她瘪起一张嘴,嘴上不说什么,但一双晶莹的大眼泫然欲泣,像隻纯洁无辜的小白兔直盯着他。 他输了、他输了。他自不量力才会想和她斗。 「藤堂荧,当我女朋友。」他伸手握住她,将她拉到胸前。 「是孙荧啦!」她紧靠在他胸前小声地反驳道。 他笑了。双手紧环住她的腰。不管是孙荧或藤堂荧,只要是她就好。 第五章 (1) 客机盘旋在粼粼闪烁的东京湾,等着最后时机放下轮子以完美的姿态降落。 流未辰和孙荧并肩坐在客舱,两人双手紧握。有别于平常率性简单的打扮,今天的孙荧穿着柔美的粉藕色洋装衬得皮肤更加白皙,精緻五官在适宜的彩妆点缀下更显亮丽,指间涂着优雅的裸色系粉彩,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这就是一位出自上流社会的千金大小姐,但孙荧最讨厌的却也是这样的自己。 一旁的流未辰眉宇间多了点纠结。今天是英格丽的生日,应她的意思带着孙荧一起出席,其实他非常开心可以正式跟英格丽介绍孙荧为他女朋友,但英格丽前几天透露他父亲或许也会出现。已经十几年没见面的父子突然可能碰面让他不禁神经紧绷,况且他知道流拓也至今仍无法谅解他当初离家的行为,两人若见面实在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场面。 望着精心打扮的孙荧,他知道她是为了他特意打扮成自己最不喜欢的模样,牵着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荧,」他轻声唤道,「谢谢你。」 孙荧愣了下,随即意会他的意思,脸上出现了以往熟悉地促狭表情,「只说谢谢就想打发我?没那么简单吧!」 「不然你想怎样?」看她又像小孩子一样调皮,他嘴角轻扬而起。 「当然不能这么简单放过你!」她一脸鬼灵精怪,「但我现在想不到,先欠着等我想到再说!倒是你,很紧张吗?」话锋一转回到流未辰身上。 一路上他不吃不喝,只盯着窗外沉思,再怎么笨的人也看得出他心事重重。 「难免吧……毕竟那么久没见了……」他平淡的语气隐含着忧虑。 从以前他就坚信只要全心投入自己想做的事就一定会有回报,事实也证明如此。脱离家族光环他仍是可以凭自已的实力爬到与流拓也平起平坐的位置,他为自己感到自豪,但内心某处却仍像个小男孩一样,希望可以得到父亲的认同与讚赏。 「放心啦!你知道老人都很固执,很难改变他们的想法,但就算他们不认同,只要我们过得开心就好了!」孙荧认真地说。 知道她在安慰自己,流未辰原本下沉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客舱广播飞机即将降落,流未辰紧牵着她的手。 至少,他不是一个人。 第五章 (2) 虽然流家在社交圈有头有脸,但英格丽并没有大肆举办生日宴会,只找了流未辰跟孙荧回来简单吃个饭聚聚。除了个性低调使然,最重要的是英格丽一直希望可以藉由这个机会让流拓也与流未辰父子俩见上一面好好谈开,毕竟两人都是她生命中最爱的男人,她这夹心饼乾在中间当了十几年实在不好受。 见到流未辰牵着孙荧出现,她自是欢欣。从小看着孙荧长大,没有女儿的她打从心底喜欢这个可爱的女娃儿,虽然孙静初常对她抱怨孙荧是如何叛逆不受教,但或许是出生背景不同,出生自由国度的她倒觉得有自己想法的年轻人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要不悖离基本道德她都以鼓励支持。流拓也曾向她抱怨,当初流未辰会脱离家族至外自力更生,多半她也起了一点推波助澜的效果。 餐桌上的流未辰虽不时地应声附和她与孙荧的谈天,但若有所思的模样与紧歛嘴角仍是透露出他的不安。 「夫人,老爷来了。」管家在她耳边轻附。 「爸爸来了。」她对餐桌另一头的流未辰道,「我先过去一下……不要紧张……」离开前她回头对流未辰笑了笑。 流未辰僵硬地点了点头,胸口却不自觉膨胀几近爆炸,他必须深深地吸一口气才不至于窒息。 孙荧在餐桌下牵住他的手。 「你知道吗,虽然阿姨人很好,但我真的快憋死了。」她比了比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有妆发,「等等吃完饭,我们就立刻回台湾大吃滷肉饭!」 这句无俚头的话让流未辰笑了出来,紧绷的神经一瞬间轻松了不少。 「好……一碗四十块的滷肉饭是吧?你爱吃几碗就吃几碗。」他笑道。 孙荧也笑开了。她知道流未辰懂她,换成是藤堂勘,只会铁着一张脸要她别闹了。 当初她会离开家里跑到台湾去,就是因为她已看透在那样的生活圈里她注定是个异类。她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个懂她的人,若小时候的流未辰没有先离开,会不会两人长大也就不用这样远走他乡呢?又或者是两人当初各自的漂流才造就了现今的他们的契合呢?这问题其实无解,但可以确定的是,两人路上各自的际遇,都是为了彼此相遇那一刻所铺陈的准备。 流拓也一踏进餐厅就看见彼此对望正笑得开心的两人。他也不是没听说过孙荧的事蹟,在他看来,这两个人就是臭气相投。 「拓也,这是小荧。」英格丽介绍道,「你很久没见到她了吧!」 「叔叔好。」孙荧起身对流拓也行了礼。 虽然孙荧平时对孙静初和藤堂勘可说是没大没小,但眼前严肃的流拓也却不自觉让她也拘谨起来。 流拓也点了点头,入座将两手伸直在桌上,像个盘问犯人的警官看向流未辰。黑色粗眉间的皱摺更深了。 第五章 (3) 两人相视对看着却一言不发,半晌流拓才示意一旁的管家上菜。 「在外玩闹了这么久,终于要回来了是吗?」他语气平板地说。 简短的一句话完全无视于流未辰这几年辛苦努力的成果。 听见这么苛刻的话语,孙荧心中暗暗吃惊,转头望向旁边面色僵硬的流未辰。 虽如他预料流拓也绝不会说出什么好话,脑压仍是猛然上升,但归功于在饭店打滚练起来的基本功,他抑下心火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俊雅的笑容。 「这几年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过得非常开心呢!」他朝流拓也牵起孙荧的手,「也多亏到了台湾,让我再遇到荧。」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孙荧緋红了脸,不知所措。 流拓也冷哼了一声,「物以类聚就是这样吧?」 「拓也,」英格丽出面想缓颊,「他们两人过得开心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两个人不是都一个样子吗?不管家族的名声,只顾自己的开心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这种人一点责任感都没有吧!」流拓也厉声道。 出生于政治世家享有丰厚的资源,实力雄厚的流拓也创下政坛纪录连任十五届眾议员,再加上位居党内大老要职,他在政治圈打下的基础早已盘根错节,只要承接他的人脉,流未辰在政治界绝对可以平步青云。但流未辰却无视这一切,寧愿自己跑到外头开天拓地,就算如今他已掛上希斯洛集团的台湾区总经理头衔,在流拓也眼里看来,他终究只是个帮别人赚钱的打工仔。 看来流拓也还是跟以往一样,完全不愿理解他的想法。这样下去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只会让两人嫌隙更深,并且让英格丽更加伤心罢了,因此流未辰选择沉默不回应。 见流未辰淡漠地不打算再说什么,一旁早已怒火攻心的孙荧根本嚥不下这口气。 这臭老头子居然就跟藤堂勘一模一样,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就随便地将别人的人生下定论。这些脑袋食古不化的人要何时才会了解人生并不是只有唯一一个正解呢? 「叔叔。」孙荧开口。 一旁的流未辰瞪大眼转头看她。他知道流拓也的言词肯定早已激怒她,但面对个性强硬的流拓也若是硬碰硬肯定场面难看。 孙荧在餐桌下拍拍流未辰的大腿,示意他放心。她生气归生气,但还是个会看场合对象的人。 第五章 (4) 「叔叔,你跟我哥哥应该很熟吧?」她笑着问。 流拓也挑起一边的眉,不知道她为何这样问,但也不作声,看这小妮子究竟是想说什么。 「叔叔刚刚一番话让我以为是勘坐在对面呢!」她掩嘴笑了笑,「我想勘就是因为个性跟叔叔如出一辙,所以也才能跟叔叔一样成为这世界上一般人所定义的成功者吧!但说起勘,我觉得他也满可怜的,从小就背负眾人的期望,都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被决定了人生。那些抹煞别人人生可能性的人不知道自己的可怕,还冠冕堂皇地替人套上『我都是为你好』的大帽子呢。」 流拓也双眼锐利地盯着孙荧。关于这小女子的风光事蹟他可是一件都没漏掉,但他可没料到她居然胆子大到敢在他面前指桑骂槐。 「你之前的丰功伟业我听说了不少,看来果然名不虚传。」流拓也嘲讽地说道,「嘴巴厉害归厉害,但也就只有这点本事不是吗?」 「叔叔,我从小就知道我不是什么做大事的料,只要过得开心、问心无愧就好了。」 「只要过得开心就好,却不管为其他人带来的困扰,这跟自私有什么不同?」 「自私吗?那叔叔又何尝不是自私的人呢?」她直言。 「你说什么?」他双眉一皱,怒气一触即发。 「叔叔当时要跟英格丽阿姨结婚时不也受到不小的阻扰吗?政坛巨擘流家一向纯正的血统怎能掺进外国基因呢?但叔叔不也不顾反对执意要跟阿姨结婚吗?叔叔又何尝不是个自私的人呢?」 「你!」没料到她会提起这个,流拓也一时语塞。 「如果叔叔要说未辰是个自私的人,那我也只能说这是虎父无犬子了。」她甜笑道,像是真心的恭维。 见流拓也一时半晌说不出话来,孙荧赶紧起身,「今天谢谢叔叔和阿姨招待,我们要先赶飞机回去了,不用送了。」 在流拓也和英格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孙荧已经将流未辰拉出餐厅,急忙地搭上备好的车离开。 「欸!下次再找我参加这种场合我可不干!」孙荧吐了一大口气,彷彿刚打完仗一样。 「是吗?哈哈!」流未辰忍不住大笑出声,「我看你很得心应手呢!」 孙荧翻了个白眼,「我看你什么话都不说,我哪忍得住这口气!」 「嗯……」他的笑转为无奈,「当你发现对方根本不打算接受你的想法时,其实说再多也没用。」 看着他无奈的样子,孙荧感到一阵心疼。虽然孙静初还是会对她碎碎念,但至少她的家人仍是接受了她现在的状态;而流未辰不管多努力,在流拓也眼中永远不值得一提,就像是以前不管多努力却始终得不到认同的她。 她伸出手抱住流未辰,「你很厉害,比任何人,甚至是叔叔厉害。我说真的。」 这句话像暖流般注入他的心房。他的确是希望得到流拓也的一个肯定,但只要世界上有孙荧如此懂他的人,那倒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亲吻了她的额头。 「谢谢你。」 第五章 (5) 由纽约往台北的飞机缓缓地飞越沉静的太平洋,一片漆黑的客舱里乘客睡得歪七扭八,偷偷观察眾生睡相也是孙荧上班无聊时打发时间的方法之一。戴着塑胶手套的她站在厕所外面等着清扫厕所,按按僵硬的肩颈,十五个小时漫长的飞行的确让人疲累。 外人看这工作是如梦似幻,前一秒还在巴黎铁塔下喝咖啡,下一秒已经身在纽约第五大道购物,但箇中甘苦也只有自己懂。除了熬夜伤身以及时差的摧残之外,上班时间不定也让该是情侣出游的假日时刻,她和流未辰却只能在地球两端靠着手机视讯,虽然他从未抱怨,但孙荧却自觉过意不去。 「嗯……其实我是不介意……」某次聊到这个话题,流未辰却出乎她意料这样答道。 「为什么?」 「你不在时,才是我自由的时刻啊。」他咧嘴不正经地笑着。 「什么!」孙荧立刻一秒变脸。 「哈哈哈,」看她翻脸跟翻书一样,流未辰大笑出声,「开玩笑的,别那么生气嘛!」他伸出手像安抚小孩子一样拍拍她的头,「想你也是会想,但只要你做着这份工作开心,那就好了。」他温柔地衝着她笑。 儘管已经在一起一阵子了,但流未辰的柔情还是每每让她难以招架,总让她脸一霎地刷红。 马桶的冲水声将她拉回现实。厕所门打开,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原本已经适应客舱黑暗的孙荧瞇起了眼。 对方高大壮硕,让她必须侧身让出走道空间供他通行。他盯着孙荧看了一会儿,本也要侧身通过,但似乎想到什么又停顿下来,挡在孙荧面前。 「不好意思,我要打扫一下洗手间。」心里喃喃唸道这人干么,但她脸上还是有礼貌的堆着笑容向他示意借过。 「你……是藤堂荧?」对方突然开口问着。 像说了什么魔法咒语,孙荧惊愕地呆愣原地,无法反应。 怎么在飞机上会有人喊出她的本名呢?她可不知道她的身分何时曝了光?根本是社交圈边缘人的她连在日本都甚少有人知道她是谁了,何况是在这飞机上?但不管怎样先否认到底再说吧! 「先生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她答道。 对方噗哧一笑,「你就是藤堂荧吧!别再装了!」他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是穆霖啊,你忘了吗?」 穆霖?好像有什么东西敲破了她脑袋中的小箱子,许多往事流窜而出。 她惊讶地张大嘴,看着眼前一身小麦色肌肤,即使穿着衣服仍遮掩不了壮硕的胸肌线条,简直可以用孔武有力来形容的穆霖。 「穆、穆霖?」她结结巴巴地差点咬到舌头。 「好久不见。」他爽朗地笑着,盯着她胸前的名牌摆出诧异的样子,「你成了空服员啊?我以为你会当空手道国手或教练呢。」她以空手道教训上门找麻烦的人的英姿还鲜明生动地存在他脑海里呢。 「你、你……」惊讶过度的孙荧根本无法说出一句话,笨拙地衝进厕所里,「我要先扫厕所,我还要工作,等等再说。」说完就急忙把厕所门拉上。 「呵呵呵。」看着惊慌失措的她,穆霖连声笑了笑摇摇头。 看来她一点也没变。 第五章 (6) 「各位同学,这是新转来的同学,穆霖。」老师手比向站在一旁的穆霖。 国际学校里各色人种都有,什么样的人大家都见怪不怪,但此时全班的眼神都聚焦在这个新同学身上,因为他身形实在太高大了,直直地站着头顶便几乎要碰到黑板顶端。 穆霖双手插在裤袋、脸上掛着的笑漫不经心地以英文跟大家打招呼。 「大家好,我是穆霖。」 藤堂荧转了下手上的笔,瞥了眼穆霖后一手撑住下顎望着窗外的蓝天。 「那边有位置,你就坐那吧。」 突然,一个庞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看向窗外的视线。藤堂荧眉头微皱,拉回视线焦距才发现是穆霖坐到她隔壁靠窗的位置。 与她对上眼,穆霖笑着跟她点了点头。 接收到他带着笑意的招呼,藤堂荧却是面无表情,她的目光绕过他的身型飘向窗外的远方。 没料到自己释出的善意被无视,穆霖有些诧异,但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下课鐘声响起,女生们吱吱喳喳地聚集一起聊天,男生们打打闹闹,除了新转来的穆霖无人问津外,另一个独坐在位置上看起来与班上格格不入的人,就是那个坐在他旁边的女生。 三个女生嘻嘻哈哈地笑闹着从藤堂荧的身后经过,不知怎地,其中一人突然挥手推了下她的肩头。 藤堂荧皱眉看了三人一眼。 「哎哟,不好意思嘛!好兇喔!好可怕!」那女生矫柔着声音喊道。 藤堂荧收回视线,不想搭理,站在她身后的三人却突然一阵爆笑。不知道她们又在搞什么鬼,藤堂荧回头瞪视她们。 「干嘛这样看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做啊!」女生装作满脸无辜,却在下一秒又是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互视的三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突然一个硕大的物体靠近,三人愣了一愣,发现是穆霖起身走到藤堂荧旁边,伸手从她背后撕下一张便利贴。 他看了看便利贴再看了看那三个女生,嘴角扯笑。「小学生吗?」 三个女生脸色顿时转红噤声,推推拉拉地各自回到座位去。 穆霖望向藤堂荧,笑了笑把手中的便利贴放到她桌上。 「藤堂米虫」四个字探入眼底,藤堂荧的眼睛瞪大、瞳孔紧缩。她起身走到带头的女生桌前,抬脚用力一踹将她连人带桌踹倒在地。 「啊~藤堂荧打人啦!」 教室顿时一阵骚动,其他的同学纷纷忙着帮女生搬起压在身上的桌子,慌乱间藤堂荧从教室门口离去,直至上课鐘响也没回来。 第五章 (7) 掛在天上的朵朵白云随风吹拂飘荡,无拘无束地敞徉在蔚蓝如海的天空中。藤堂荧站在顶楼望着那自由自在的云朵,微风吹过她耳际扬起一阵发丝飞舞。 到底要怎样,才能逃离这一切,像自由自在的云一样呢?她跨步往前靠到栏杆前,凝视着蓝天的黑眸微瞇。 如果她会飞就好了,要是她有翅膀,一定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她收回目光望向地面。 她会飞吗?说不定她会,没试过怎么会知道呢?她的双手不知不觉放在高度及胸的栏杆上。 「喂,你在干嘛?」突然一道低沉的男嗓从后方传来。 藤堂荧一惊,原本靠在栏杆上的手像触电般连忙收回,她转头往回望。 是那个新转来的男生。 「你在看风景啊?有什么好看的?」穆霖咧着嘴笑走到她旁边,好奇地左右张望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景色。 「……神经病。」她睨了他一眼,喃喃地以中文道。 「你会讲中文!?」穆霖一喜,开心地回以中文。「你怎么会讲中文?」 他记得刚刚那群女生是喊她个日本名字,没料到这日本妹会讲中文,发音还很纯正。 「关你什么事。」藤堂荧白了他一眼,转身想离开。 「欸,别这样嘛!」穆霖毫不费力地以自己压倒性胜利的庞大身躯挡住她的去路。「我看你没朋友,我也没朋友,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啊!」 「谁跟你一样没朋友!」好像一根针刺进她的心窝,藤堂愤怒地大吼,蓄在眼眶的晶莹却是破碎的自尊。 「好好好,抱歉,我说错了,是我没朋友,只有我没朋友。」他高举双手表示认错投降。 藤堂荧绕过他只想离开。 「欸,没朋友又怎样,你就是你,有什么不好的吗?」穆霖对着她的背影喊道:「至少我觉得你还不错啊!」 藤堂荧顿下脚步,半晌嗓音乾涩地问:「哪里不错?」 其实她们说得没错,什么都不会、无能的她只是掛在藤堂家门楣之下的米虫。 「你刚刚那脚踢得不错啊!爽!」他开怀地咧嘴而笑。「我喜欢!」 她一愣,转头看他的圆眸有点惊讶又有点疑惑。 从没被称讚过的她却因为踹人一脚而被讚许? 穆霖走到她旁边。「欸,你应该也不想上课吧!带我去逛逛,你会讲日文,可以当我的翻译。」 「什么?」 藤堂荧还没反应过来,穆霖已经拉住她的手腕往楼梯走去。 「去浅草如何?好像第一次来东京都要去浅草寺,然后还有涩谷啊,听说很多辣妹……」他眉飞色舞地计划着。 「喂!」藤堂荧身子往后奋力一蹲才扯开被他拉住的手。「我有说我要去吗?而且怎么可能离开学校啊!」难不成他要大摇大摆地从大门口走出去?还没踏出一步早被警卫拦住了吧。 穆霖瞪大了眼看着她,满脸惊骇。 「你干嘛?什么表情?」被他夸张的表情激怒,藤堂荧语气颇呛。 「你不是要跟我说你就算蹺课也是都乖乖地待在学校里吧?」穆霖满脸不可置信。 「围、围墙那么高,我哪爬得过去啊!」被说中了,她窘迫的结巴。 「那有什么问题,我抱你上去就可以了。」穆霖对她眨了眨眼,握住她的手腕而去。 「等、等一下啊!」 第五章 (8) 厕所里的镜子忠实地呈现孙荧双眼瞪大、满脸惊愕的样子,一瞬间她还无法从刚刚突如其来的认亲中回復正常。 对她来说,穆霖这名字所代表的意义,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她人生中最脱轨的那段岁月。 她从小处在藤堂勘优秀光环阴影下的自卑,到了中学叛逆期转变成愤怒以及反抗,再碰上了因父亲工作而转学至日本的穆霖后更显得一发不可收拾。 自由不羈的他对她伸出了手,被无形枷锁箝制的几乎窒息的她毫不犹豫地紧握。 一个是藤堂集团不成材的大小姐,一个是半途转入血统不纯正的外国人,两个人在满是菁英才子、华族之后的国际学校内显得格格不入。在外人眼里,两人是所谓的物以类聚。 旁人对他俩的种种行为总是加油添醋,但其实他俩翘课后最常做得事情也不过是坐在隅田川的河堤边谈些对中学生来说仍太过遥远且言不及义的未来。 十几岁的学生不过是毛头小子,但常因父亲工作而转换环境的穆霖却显得早熟。 「这个世界太诡异了,从一出生就为每个人设定好框架,每个人就是要乖乖的扮演这个角色,根本也不问你想不想要,也不让人有其他选择的权利,但最可怕的是,很多人都还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在夕阳照耀的隅田川旁,穆霖缓缓地道。 他简单的几句话清楚地爬梳了长久以来囤积在她心中的愤怒与反抗,彻底地撼动了她。 出生在藤堂家的这个框架内,从举止仪容乃至才艺学识就是要符合这个角色架构的人物设定,无法达成的她就是个失败者,而想逃脱的她更被视为异类。也因此当穆霖的父亲结束日本的工作准备搬回台湾时,面对他的邀约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你在这过得也不开心,不如跟我一起回台湾?虽然对你来说可能吵了一点、乱了一点,但那里是最自由的,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就因自由两个字,让孙荧跟家里吵翻天也要去台湾,而孙静初最后也退让了,亲自跟去台湾为她打点好一切。 这个地方的确一如穆霖说的,虽然乱了点、吵了点,但也的确让她挣脱了框架,获得了真正的自由、真正的开心,认同真正的自己,不再是那个应该要符合社会设定的藤堂荧。 回忆一幕幕袭来,让孙荧百感交集,心疼以前找不到出路的自己,也为现在可以随心所欲的自己感到庆幸。 再说到这穆霖,虽然要谢谢他替她的人生找到一条出路,但到了台湾没多久他又因父亲关係移居到美国,这一去从此音讯全无,她还真当这人蒸发了,没想到又说出现就出现,她可得好好问一下他当初怎么好意思就这样跟她断了联络。 第五章 (9) 「穆先生,」孙荧堆着满脸笑出现在穆霖的空中套房旁边,「好久不见。」 见到孙荧,穆霖从床上坐起,一脸灿烂,「好久不见!」 「既然你在头等舱干么跑去经济舱上厕所!害我刚在经济舱找你找了半天!」一秒孙荧马上恢復本性瞪他。 「哈哈,你这样瞪我对吗?我好歹也是乘客耶!」他莞尔而笑,「睡不着在机舱绕绕有违法吗?」 「对一个去了美国就失踪的人不需要太客气吧!」显然她很介意,斜眼睨着他。 「别冤枉我了,十几年前通讯那么不发达,再说我爸到了美国不久就病了,那阵子什么都一团乱。」见孙荧一脸关切,他立刻补上后续,「他现在还是活得好好的,只是心脏多了几根导管而已,放心!」 「看来你这几年过得不错喔!」她故意环视着头等舱的空中套房意有所指。 「别揶揄我了,只是混吃混喝餬口饭而已。你知道我比较大隻,十五个小时窝在经济舱会要了我的命。」人高马大又健壮的他说这话还挺有说服力的,他话锋一转,「最近过得好吗?」 「很好……託你的福。」这句话她倒是诚心诚意地说。 「不客气。」他爽快地接受她的感谢。 虽然她是衷心表示,但看他这样毫不害臊,她还是翻了他个白眼。 「好啦,我回去工作了,省得待太久被人说我在钓金龟婿。」光是她跑到头等舱跟客人聊天就已经够其他组员八卦到满嘴泡沫了。 「那样不好吗?」穆霖不正经的坏坏一笑,「不然我请座舱长把你调过来好了,头等舱客人总有些特权吧?」 「你少在那边害我喔!」她面带警告地瞪着他。到时公司若八卦传得满天飞,倒楣的还不是她。 「到台北后我送你回家吧!」他提议道。 「不用了,我男朋友会来接我。」她直接拒绝,「我先回去工作了,有机会再聊。」 瀟洒不羈的穆霖从以前就很容易吸引异性眼光,只是学生时代他俩名字总被凑在一起,无形中帮他挡掉不少桃花,但这几年不见,看来他对女人越来越有一套。 孙荧不否认以前的自己也对他有好感,但如今事过境迁,那种悸动也已消失无踪。如果说穆霖是带领她离开泥沼的浮木,那流未辰就是包容并接受她所有样貌的温暖海洋。在流未辰身边,她可以当最真的自己,不管是孙荧或是藤堂荧,他都全盘接受。他才是让她最感安心的温暖依靠。 「男朋友啊……」看着她离去,穆霖喃喃自语,笑着耸了耸肩。 第五章 (10) 飞机轻落在晨雾濛濛的桃园国际机场,十五个小时漫长的飞行结束让孙荧终于松了一口气。 从头等舱回经济舱后就被一票同事包围疯狂打听她和穆霖的关係,也多亏了那票八卦的同事,她才知道原来穆霖现在是时尚界万眾瞩目的新秀设计师,这次到台湾是为了参加年度品牌发表会。怪只怪她最近忙着谈恋爱,根本无暇注意这些新闻。不过终于下班了,她总算可以脱离这无止无休的拷问地狱。 下了机打开手机,却发现流未辰传来讯息表示工作忙不开无法至机场接她下班。那也没办法,她轻叹口气。看来只好搭车回去了。 「叹什么气呢?男朋友不能来了吗?」穆霖的声音冷不防从背后传来。原来他下机后还特意在外面等着她。 穆霖的出现又惹得她身后的同事们一阵窸窣,各个眼睛张得像探照灯那么大,像是非要从他俩身上揪出什么八卦。 「你在这干么......」受不了他引来的注意力,孙荧语气透露着不满。 「老朋友许久不见,想送你一程,搭个便车聊聊也不为过吧!」他不以为意地笑道。 「不用......我自己搭车就好。」她果断地拒绝。 她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低调、低调、再低调,现在只要跟他扯上关係就註定会被聚焦,她可不想自找麻烦。 「怎么这么冷淡呢?到美国后没跟你联络真的有让你这么记恨?」 她白他一眼,「谁跟你记恨了,又不是小孩子。你现在是国际知名的设计大师耶!我可不想跟你扯在一起引起太多不必要的注意,到时搞得我连在台湾也混不下去。」 被她的论点惹得一阵笑,穆霖挑起一边眉,「既然你知道我现在是国际知名的设计大师,那你知道你们公司今年的新制服是我设计的吗?」 「知道这干么,又不会加薪。」她不客气地回嘴。 她只是寰宇航空的小小螺丝钉,公司请谁来设计或是怎样她都无从置喙,她只要做好份内的事,乖乖地穿着制服上班就好。 「是不会加薪,但如果大师跟你的公司指名要你来当发表会的模特儿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加薪?而且还会上新闻呢!一定很风光。」他不怀好意地笑,双眼透露着坏心思。 「你这……!」孙荧杏眼怒睁。 之前她抱着好玩心态跟苏爱恩参加了寰宇航空宣传照的试镜,没想到却意外雀屏中选登上杂志,这件事让藤堂勘勃然大怒,觉得她就是故意要让所有人知道藤堂家的人不务正业跑来当空服小妹让家族掛不住面子,为了这件事藤堂勘还差点逼她回日本,幸好孙静初出面缓颊,也多亏她平时甚少出席社交场合根本没什么人认出她才让藤堂勘罢休。她可不想再发生这种事。 「你别闹了喔!这不是开玩笑的!」她皱起眉头严肃地看着穆霖。 「好、好。」收起玩笑,他认真地看着她,「只是想跟你叙叙旧。我在台湾这几天都被工作排满,要是不利用今天这机会,恐怕之后也很难约了。再说你飞完长程机也累了吧,就搭个便车休息一下吧!」 见他动之以情,再者经过十五小时飞行她的确已经精疲力尽,既然他这么坚持,那她也不再拒绝了。 「好吧!那就谢谢你了。」 「不客气。」他咧嘴一笑,「那先麻烦你到机场后门等我,毕竟你也不想被记者拍到吧!」 他指了指隔在海关门外,接机大厅内满山满谷来迎接他的记者,「还是你想跟我一起出去接受记者的欢迎我也没意见。」他又换上不怀好意的笑。 孙荧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第五章 (11) 虽然穆霖是以叙旧为名邀孙荧撘便车,但熬了个大夜的她和穆霖有一搭没一搭地互聊了下近况后就睡得不醒人事,再醒来时已经到了自家的大楼前。 跟他简单谢过后已经累垮的她立刻直奔家门,舒舒服服地洗了澡换上大t-shirt睡衣,只想尽快躺在温暖的被窝梦周公。 原本沾上枕头就可以立即睡着的她却盯着天花板一动也不动,过了半会突然爬下床,拉出床底下尘封已久的杂物箱翻着。 「找到了。」 她躺回床上端详着手中已经褪色的大头贴。那是中学时两人翘课后跑到原宿间逛时拍得第一张、也是唯一的一张合照。光阴飞逝,大头贴上两人脸孔已经模糊,但两人青春又青涩的灿烂笑脸却好像只是昨天的事。 回忆幕幕袭来让她陷入时光漩涡,但身体内的瞌睡虫却毫不留情的作祟让她打了个大呵欠。 「啊,累死了......」她喊了一声,随手将大头贴往床边的柜子一搁即蒙头大睡。 一觉醒来天已黑,拿起床边的手机一看,她暗暗咋舌自己居然睡了将近十小时。鹅黄色的灯光从门缝底下鑽入,猜想流未辰应该回来了。 起身下床打开门,一阵热食的香味扑鼻而来。 「你起床啦!刚刚我进房看你睡得很熟,所以没叫你。我煮了麵,要吃吗?」正坐在沙发上吃麵的流未辰看见她立刻放下碗筷趋上前问。 「好啊。」她坐到,看流未辰动作俐落,不一会儿一晚热腾腾的汤麵就送到眼前,「好香喔!好幸福喔!一起床就有东西吃!」她甜蜜蜜地笑着。 「快吃吧!」他催道,就怕她饿坏,「不好意思今天不能去接你,因为有vip入住,有些环节必须要我亲自去确认。」脸上带着一抹歉意。 「没关係啦,我自己搭车也很方便啊!」她唏哩呼嚕地吃着麵,然后歪头想了想,「你说的vip,该不会是穆霖吧?」 「你怎么知道?」流未辰诧异地问。他可不记得自己有提过。 「他刚好搭我的飞机来台湾,很好猜吧!」 她当然不会说因为她搭的便车就是希斯洛饭店的接送车。反正跟穆霖只是凑巧遇到,两人也没交换联络方式,之后更不会再有交集,就不用跟流未辰报告的太详细了,省得还要从中学时的来龙去脉说起。她这个人最懒的讲解这些复杂的事情。 「还真巧。我记得他帮你们公司设计新的制服,过几天似乎就是发表会。」 「这件事我还是今天听人说才知道的,唉,看来我跟不上时事,应该很快会被社会淘汰。」她故作忧虑地叹了口气。 「看你这样飞来飞去连睡觉都没时间了,怎还会有心力关心这些事情。」他伸手敲了敲她的头,语气却充满爱怜。 「对啊,好累喔!」见他都这样说了,她倒顺着他说下去,「从纽约回来飞了十五小时,脚好痠喔!」她嘟着嘴故作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他没好气地笑着,「知道意思了,等等帮你按摩就是了。」 「耶!我就知道未辰人最好!」见计谋得逞,她放下麵碗,开心地直扑向他。 一飞纽约就是五天不见,现下仅穿着单薄睡衣的孙荧又自己投怀送抱扑过来,玲瓏有緻的曲线包覆在大t-shirt下若隐若现,胸前贴着她柔软的浑圆,眼睛往下一望又是她笔直纤细的长腿。 他可是流未辰,不是柳下惠。 流未辰紧搂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过当然不是免费的。」他脸上的笑带着坏心思,「至于费用支付的方式,就得请大小姐听我的了......」说完便将她压倒在沙发上,困在自己的两臂之间。 「色狼!」惊觉自己落入虎口,孙荧惊呼道。 现在才知道?流未辰一挑眉。 太晚了。 第六章 (1) 寰宇航空在桃园国际机场旁设立了腹地辽阔的运转中心称为寰宇城。 早上十点,园区大楼前展翅翱翔的飞鹰标志在日光照射下光彩耀眼,寰宇城熙熙攘攘,办公室职员来来去去忙着开会、穿着制服准备值勤的空服组员来来往往一片朝气蓬勃,但坐在园区咖啡厅的孙荧却显得闷闷不乐。 原本要飞香港的她一大早先是被寰宇城附近莫名其妙的车阵堵塞到差点迟到,好不容易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压线打卡,却又被告知航班取消,要在公司待命到十一点。 想到自己跑得要死要活才赶上打卡,现在却得待在寰宇城发呆,也不知道下一秒会被抓去哪里就一肚子闷气。 传了讯息给流未辰发一下牢骚,她撑着下顎百般无聊地滑着手机杀时间。 「欸!猪头荧!你怎么在这!」苏爱恩的声音冷不防从旁边传来。 孙荧抬头看了她一眼,「本来飞香港被取消,现在在公司待命啊。倒是你,」 她打量穿着便服,却化着上班浓妆以及绑着完美发髻看起来极度不搭的苏爱恩,「是要上班还是怎样?」 「今天是新制服发表会,我是走秀模特儿啊!」她坐到孙荧对面,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我怎么会错过这种可以提升身价的好机会,呵呵。」 顶着空服员头衔,再加上寰宇航空形象模特儿光环的加持,对苏爱恩这种游走于名流巨贾间的人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武器。 孙荧不以为然地翻翻白眼。 「你少在那边给我翻白眼!你倒是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你会认识穆霖?还跑去头等舱搭訕人家,真不像你会做的事!」 多亏八卦的同事,孙荧跟穆霖的事一下就在公司间传开,苏爱恩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可以当面质问她的好机会。 「我跟他是中学同学,很久没连络了,刚好在飞机上遇到而已。」她简单地带过。早知道会引起大家讨论的话,她当初就不该去找穆霖的。 「是吗?」苏爱恩显然对这说词不太买单,「感觉你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跟一些背景不错的人套上关係。流未辰就不说了,当你瞎猫遇上死耗子,但连穆霖都是你同学,也太巧了吧!」 她为了认识高端人士总得费尽心思,但孙荧却总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跟这些人扯在一起。 「呃,就真的只是中学同学啊。」只是个穆霖就让苏爱恩这么吃味,要是被她知道藤堂勘就是她老哥,还不知道苏爱恩要如何料理她。 苏爱恩斜睨的眼神显然不完全採信,但也不再追问。 她看了看手錶,「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彩排了。十二点开始啊!没事过来看看,顺便再跟你的老同学叙叙旧啊!」临走前还不忘再消遣她一番。 「神经病……」孙荧小声地嘟嚷着。 第六章 (2) 现在孙荧总算知道为何早上寰宇城附近的交通会打结成一团,全都是为了这个新制服发表会。承包厂商、工作人员、记者媒体、受邀嘉宾等,突然涌入的人潮和车潮让人误以为寰宇城是正在进行周年庆特卖的百货公司。 到了十一点都没接到公司的通知表示待命已结束,她本想回家睡回笼觉补补早起的眠,但看到寰宇城外塞车的车阵,就算她现下离开公司可能也会塞在其中乾耗时间,不如还是等车潮缓解后再走。 在寰宇城间着也是间着,既然苏爱恩是发表会的模特儿,那她就去捧场一下吧。 此次是寰宇航空阔别十年的新制服发表,处于龙头地位的航空公司一举一动一向是社会大眾的焦点,为了把握这绝佳的宣传机会,寰宇航空也显得特别用心准备。 发表会以机场的概念佈置,中央伸展台画上跑道中心线,两边则以登机门的形式展示着寰宇航空的歷代制服,航班资讯表上详细的标示着年代以及歷届设计师资讯。会场人声鼎沸,各高层主管握手寒暄、航空迷四处拍照、各家媒体更是争相卡位只求一个最佳位置。 「各位贵宾,寰宇航空第十六届新制服发表会即将开始……」主持人下了开场白预告,孙荧赶紧随意找了个观眾席位坐下。 灯光暗下,传来飞机起飞的轰然加速引擎声,伸展台两边的小灯泡瞬间打亮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现在由寰宇航空的空服员为您展示由国际知名设计师-穆霖操刀设计的寰宇航空新制服……」 聚光灯聚焦于伸展台中央,苏爱恩身姿曼妙款款走出,身着玫瑰红y字领西装外套,内为改良自旗袍的白色立领连身裙,窄裙腰身紧贴曲线,展露女性柔美的身段。 新制服一一展示完毕后穆霖出现在伸展台上接受观眾掌声,身着浅灰色西装的他少了点自由不羈多了点专业稳重,唯一不变的是嘴角的那抹不受拘束的笑。 「穆先生,您这次中西合併的概念让大家为之惊艳,可否请您为大家讲解一下这次新制服的设计理念呢?」 「一般大眾对空服员的既定印象基本上不脱温柔婉约这四个字,但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色以及个性,有的人热情开朗、有的人典雅大方,所以我的概念是想表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体性,但又能彼此和谐共处。就像这套制服一样,看似不搭嘎的两样东西却意外的相称。」说到设计理念,穆霖侃侃而谈,眉宇间流露出认真神色。 「请问是怎样的灵感让您想出这样的设计理念呢?」 他笑了笑,「只是根据我自己的搭机经验想出来的而已。」 「可以请您跟大家分享一下吗?我想大家应该都很好奇想知道。」主持人追问着。 低下眼眸,似乎在思考着该说什么,慢慢他才开口道,「灵感就是繆思女神的赏赐,遇见她时,灵感自然而然就来了。」 他脸上温雅的笑着,却不愿再多说。见穆霖不愿详谈,主持人也从善如流的将话题引导到其他地方。 台下原本只是来看看热闹的孙荧倒也很捧场的待到发表会结束。 看着以前跟自己一起无所事事、游手好间的公子哥变成台上谈吐有度、专业非凡的国际知名设计师,这反差她一时半刻还无法消化。 孙荧的手机一震将她思绪拉回。苏爱恩传来讯息表示要载她一程回家。 嗯,发表会结束了,她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第六章 (3) 穿着制服的孙荧拉着行李箱在寰宇城后门等苏爱恩。看了看錶,都已经半小时了还不见人影,传讯息也不回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她决定再等十分鐘,若再没看见人,就自己搭车回家。 「咦,你在这等我吗?」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回头一看,是穆霖。 「谁在等你啊!」孙荧对自我感觉良好的他毫不客气地翻了白眼,「我在等我朋友接我,就是发表会上那个首席模特儿。」 「喔......其实她并不是我心中的首选,太冶艳了点......」他若有所思地说,随即看向她,「但若指定你的话,我应该会小命不保吧?」他转而笑道。 「知道就好。」孙荧瞪了他一眼,「倒是你,来后门干什么?」 「我要去机场,你们公司的人说从后门的路去机场比较不会塞车。」 发表会一结束,离开寰宇城的车潮又突然涌现挤得大门的主干道水洩不通。孙荧突然想到苏爱恩的车停在大门的停车场,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迟迟不见人影。 「你要走啦?」遇到他好像也才上礼拜的事,才没来几天呢。 「嗯,最近行程很满,这几天也没时间约约你。」他带着一点歉意。 「不用啦!你现在可是大设计师欸!」在飞机上不过跟他说几句话就变成公司八卦主角,若再跟他出去不知道会被传成怎么样。 他淡淡地笑,不似平常的洒脱,反而有点无奈,「现在的人多半只是因为我的名气而知道我,至于我是如何的人倒不是那么重要……他们只想挖出他们想知道的部分或者塑造出一个他们想要的我……有时看着狂闪的镁光灯,我以为自己是动物园里的珍奇异兽。」 他的无奈在孙荧看来是如此熟悉。就像当初围绕在藤堂荧身边的人只想将她塑造成他们想要的样子,而她本身是个怎样的人反而不是那么重要。 「不就是这样吗……你得到什么,就要另外付出什么当作代价。」 穆霖看着她笑了笑,「是啊,像你放弃日本的好生活来这里找自由。我呢,现在只能先牺牲一下自由来赚钱养活自己。」 「说得这么委屈似的......」 「遇到你特别开心,想到以前那段岁月。」他爽朗地笑着道,「现在没得翘课了,不如下次一起翘班。」 「神经。」嘴巴虽这样说着,但孙荧也笑了。这样轻松的对话,让她觉得两人好像回到了单纯的中学时光。 「我的车来了。」他指了指前方的车,「不好意思今天不顺路,不能载你一程了。」他笑着道歉。 「不需要啦!你快走吧!没搭上飞机别怪我!」她催促着。 他突然伸出手给了孙荧一个扎实的拥抱,让她措手不及的呆愣着。 「下次来纽约记得通知我。」他拍拍她的肩膀后转身上了车,拉下车窗再跟她挥了挥手。 孙荧也对着他挥手直至车子开走。心中庆幸着还好寰宇城后门没人,不然那一抱要是被看见又有人要大作文章了。 手机又是一震,原来是苏爱恩,总算回她讯息了。她低头回着讯息,没发现后方玻璃门内似乎有什么一闪。 第六章 (4) 希斯洛饭店在台湾虽展头露角不久,但凭藉着国际间早已打下的口碑以及流未辰积极争取许多重量级人士入住为饭店增加曝光率,希斯洛饭店短时间内已成为台湾顶级饭店的代名词。 儘管缴出漂亮的成绩单,但流未辰仍从未松懈,对任何小细节都不放过。虽然事必躬亲,对公事绝不放水,但採西方管理风格的他作风亲切,就连吃饭也跟所有人一样在员工餐厅排队取菜,不摆架子的行为博得许多员工好感。 今日一如往常,结束会议后流未辰至员工餐厅用午餐。餐厅内的电视播放着午间新闻,让大家嘴巴吃饭的同时眼睛也没间着。 这午间新闻对流未辰来说就是他的中文小老师。当初知道要调派来台湾他已有学习一些基本中文,生活沟通不成问题,而每天中午的吃饭时间听着字正腔圆的新闻报导还可以让他训练听力以及学习更多中文字汇,再加上根本已成为台湾地头蛇的孙荧帮助,他的中文可以说是进步神速。 新闻琐碎地播报行车纪录器影片或是政客的日常公关剪綵活动。看来今天没什么大事,流未辰心想。 用完餐,正准备收拾餐盘至回收区,却听见新闻播报着穆霖的名字。才刚接待过穆霖的他不免抬头留意了一下。 「刚结束台湾行程的穆霖在离台当天被每週刊拍到与寰宇航空的空服员私下会面。週刊指出该名空服员是曾帮寰宇航空拍过宣传照的孙荧,据了解两人是在寰宇航空新制服发表会结束后在寰宇城后门碰面,两人关係似乎非常亲密,除了互动热络之外,穆霖在离开前还给对方深深的拥抱。有相关人士跟记者透露穆霖来台的班机上也由孙荧亲自服务。由于穆霖在制服发表会上曾提到这次的新制服灵感是来自一位繆思女神,让人不免猜想此位空服员是否就是穆霖的谬思女神。」 主播面无表情以职业的抑扬顿挫播报,清晰的一字一句清楚地入了流未辰耳朵,随即萤幕播出一张张穆霖与孙荧开心交谈的照片,最后定格在两人拥抱的画面,配着记者充满加油添醋语气的旁白。 「穆霖在上车前给了孙荧深深的拥抱,看得出来两人关係匪浅,而且穆霖上车后还特意拉下车窗与孙荧挥手,感觉得出穆霖非常依依不捨,让人不禁好奇究竟双方是什么关係?曾经帮寰宇航空拍摄宣传照的孙荧是不是就是穆霖口中的繆思女神呢?另外同是寰宇航空的空服员指出,穆霖来台的班机就是孙荧执勤的班机,诸多巧合,让人对两人的关係更加好奇……」 随着萤幕上一张张照片轮播以及记者语气浮夸的旁白轰炸,流未辰脑中一片空白无法思考。 孙荧的确提过在班机上遇过穆霖,但却没说过他俩认识,但就媒体叙述来看,他俩不仅认识,甚至还交情匪浅。 他的心像吊了铅块直沉胃袋。他知道拥抱代表很多意思,并不一定就像记者说得那样曖昧,在问过她本人前他也不愿诸多猜测,但他更在意的是既然他们认识,为何孙荧却绝口不提? 他拿出手机开了孙荧的班表察看,还在飞往曼谷机上的她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要问个清楚也只能等她下班再说。 第六章 (5) 坐在办公桌前看公文,流未辰脑袋中却充斥着穆霖与孙荧相拥的画面以及记者加油添醋的旁白,越想越是心浮气躁。从刚刚他就不自觉会望向时鐘计算着她还有多久才下班,但像开玩笑似的,越是在意时间,时间就过得越是缓慢,一分鐘也可以像一小时那样长。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想沉淀脑中纷乱的思绪让自己先专心于公事。 重新整理好心情将注意力放回眼前文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总经理,有位贾郝仁先生想见您,是每週刊的记者。」秘书的声音从话筒一端传来。 「记者?」流未辰蹙起眉头回想自己是否有安排任何採访行程,「我没安排过这行程,跟他说我在开会。」 「是,我跟他说过了,但他说……只要跟您说是有关藤堂小姐的事情,您就会知道了……」秘书的声音透露出一丝疑惑。 藤堂小姐?流未辰眉头一紧。难道他指的是孙荧? 不知为何,流未辰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请他进来吧……」 掛上电话,流未辰在心中猜测着对方来意。对方指名藤堂荧而不是孙荧,看来已对孙荧的背景做过一番盘查,又刚好在她与穆霖的新闻播出后前来,想必是意有所图。 办公室的门开啟,秘书领着后方戴着黑色粗框眼镜,胸前背着专业相机的男人进来。 「总经理,这位是每週刊的记者,贾郝仁先生。」秘书介绍完即转身关门离去。 「初次见面您好,我是流未辰。」流未辰伸出手与他相握,「请坐。」 贾郝仁放下后背包坐下,镜片后的眼睛一瞇皮笑肉不笑,「总经理贵人多忘事呢!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这话怎说?」流未辰表面不动声色,脑海中却努力搜索着对此人的印象。 「几个月前在机场遇到藤堂小姐,想邀请她做个专访,是流先生出面阻止了不是吗?」贾郝仁嘴角扯起的笑带着不怀好意。 这么一提醒,流未辰想起那天在机场孙荧被人缠住的事情。 「这件事我有印象,但那位是孙荧,不是藤堂荧。」他道,心里对他的动机已大概有底。 贾郝仁嘴角一咧,打开旁边的后背包拿出一封牛皮纸袋,「流先生果然护女友心切呢!」他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叠a4大小的照片,将其中一张放在流未辰面前。 「这是之前藤堂小姐跟藤堂勘先生一起出席庆功派对的照片。这张照片可是珍贵呢!毕竟藤堂小姐一向低调,很少出席社交场合,要不是我们总编辑当初有参加这宴会,我也挖不到这张照片。」 照片里藤堂勘正与人握手寒暄,孙荧则是默默的站在后方发呆。要不是有人特别点出,任谁也不会留意到照片中的孙荧。 「两人是长得有些相像,但也只是巧合罢了。」流未辰不动声色地说。 见流未辰想轻描淡写带过,贾郝仁轻声一笑,「您可以说是巧合,但我相信,只要这个风声稍微一出去,其他同行朋友就会争先恐后地帮我做确认了。」 现在的新闻界就是眷养着鯊鱼的水池,只要有一丁点的八卦肉末掉进池里,每个人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鯊鱼齜牙裂嘴地争相抢夺。夸大渲染博得观眾注意为第一优先,事实真相究竟为何倒不是那么重要。 「像您一查就知道,穆霖与孙荧这篇新闻就是我发的。早上刚出刊,不到中午各家新闻台立即跟进,大家的效率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流未辰微微一笑,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无非是想挟着孙荧的真实身分索取利益交换。从事服务业的他每天接触的人来来去去,看尽人生百态,贾郝仁这一点小心机他怎会看不透?而在这行业中打滚磨练出的应对攻防,他又怎么会让贾郝仁予取予求。 第六章 (6) 「贾先生既然有这第一手消息却压着没跟这次的新闻一起发,我想是高层也不想得罪藤堂集团,所以不敢发吧?」他温笑道。 像被戳中痛处,贾郝仁脸上的笑变得僵硬。 他原本的确要将两篇新闻一起发出,但却被总编辑退回有关孙荧身分的部分,只因当初藤堂勘曾卖给总编辑人情特别接受每週刊专访,让总编辑不想趟这浑水得罪藤堂勘。 「如果想将这新闻卖给其他同业……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流未辰摸摸下巴,看着贾郝仁僵硬的面色不疾不徐地道,「藤堂集团虽是日本企业,但在台湾合作投资的產业其实不少,新闻媒体界也有涉猎,尤其是和藤堂集团还处在合作蜜月期的天合集团掌握了主流媒体业的资金,我想天合集团也不会想在这时候给藤堂集团难看吧。」 痛点被流未辰各个击中,贾郝仁脸色越趋难看。 正因为找不到有人愿意认购这新闻他才想来找流未辰试试,没想到却被看穿自己的窘境。 看似自由的新闻媒体业其实早已被财团掌握,财团想捧谁或是想抹杀谁,甚至是靠新闻製造舆论领导社会风向都是轻而易举之事。但或许是不想认输,他仍试图做反击。 「台湾媒体不报,不代表日本媒体没兴趣。若这新闻在日本播出,只怕会引起更大的风波……」 流未辰闻言扯起笑,毫不掩饰地表露自己认为这想法的可笑,「贾先生,像这种对民生无实质意义的新闻,在日本也只有那些报报政客或艺人花边消息的小道八卦杂志会有兴趣,但面对藤堂集团这种大企业,真的会有人愿意为了那帐面上成长10%的销售率而得罪它吗?为了一时的销售率而得罪广告金主甚至是资金投注的来源,任谁都知道这不是一件划算的事吧!」 贾郝仁的脸色铁青一时语塞,半晌才阴森地一笑。 「看来您对藤堂小姐非常用心,但藤堂小姐可不一定这么想。」 「这方面不用劳您费心了。我待会还有公事,不送了。」流未辰果断地送客,不想再浪费时间在此人身上。 「其实我还有其他照片,但既然总编辑不採用,这些东西我留着也没用,不如就请流先生替我转交给当事人吧。」语毕他将手中的牛皮纸袋放至流未辰面前,阴惻地笑着离开。 第六章 (7) 一下班才踏出机舱,孙荧马上被自称是流未辰安排的商务中心专员接走,不明就里的她连个问题都来不及问就被带着由商务中心专用的通道离开。心里疑惑着流未辰没事搞这齣什么戏,但传讯息或打电话都没回,只能由着专员领路,看看流未辰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孙小姐,流先生在里面等您。」专员带着她到商务中心的私人包厢门外敲了敲门,「流先生,孙小姐来了。」 专员替孙荧开了门后即关门离去。 流未辰一人独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放在桌上的牛皮纸袋。 「欸,这是怎么回事?一下班就把我带到这。」有别于以往总是一脸温笑,眼前的流未辰面无表情让她感到不太自在。 正如流未辰所料,神通广大的记者马上查出孙荧的班表,所有媒体聚集在机场入境大厅等着她下班,只要她一出现就像看见肥肉的鱷鱼一扑而上。 为了避免孙荧被吃得骨肉无存,流未辰只能用关係安排专人在她下机后带她另走通道出关。 他看了她一眼,「不把你带来这,难不成你想被那些记者包围?」平板的语气听起来异常冷酷。 「你在说什么啊?」孙荧满头雾水地看着他。 流未辰拿过一旁的遥控器开了电视,穆霖拥着孙荧的照片就这么跳上萤幕。 「刚结束台湾行程的穆霖在离台当天被每週刊拍到与寰宇航空的空服员私下会面。週刊指出该名空服员是曾帮寰宇航空拍过宣传照的孙荧,据了解两人是在寰宇航空新制服发表会结束后在寰宇城后门碰面,两人关係似乎非常亲密,除了互动热络之外,穆霖在离开前还给对方深深的拥抱。有相关人士跟记者透露在穆霖来台的班机上,也由孙荧亲自服务。由于穆霖在制服发表会上曾提到这次的新制服灵感是来自一位繆思女神,让人不免猜想此位空服员是否就是穆霖的谬思女神。」 他看着惊愕地张大了嘴的孙荧,再把电视关上。 「你现在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现在全台湾的人都想知道穆霖跟你究竟是甚么关係……包含我在内,我也很想知道。」 他寒冷的目光让孙荧不知所措。她从未看过这样的他,即使他就在她面前,他冷漠的神情却让她觉得两人间似乎隔着无法跨越的横沟。 「他是我中学时的朋友,我们只是刚好遇到而已,没什么啊!」她焦急地解释。 「是吗?」他双手抱胸,直盯着她,「既然没什么,为什么之前没听你提过?」 「我只是觉得很麻烦,还要从以前的事讲起……」 觉得麻烦所以不跟他讲?但身为她男朋友,却从新闻才得知他女朋友跟另外一个男的走得很近,而且还搞得像他们两人才是一对,想到这点流未辰就觉得非常不爽。但让他不爽的还不止这件。 第六章 (8) 他从前面的牛皮纸袋拿出一张照片放到她面前,拍摄地点是自家大楼门口,穆霖帮穿着制服的她拉着行李箱的画面。 「这张照片可以请你说明一下吗?」 「那天在飞机上遇到,他顺便送我回家而已。只有到门口而已!」怕他误会,她急忙澄清。 「那你那天为什么跟我说你是自己搭车回家?」他语气一沉含着怒气。 她跟穆霖只是朋友,这理由他可以接受;穆霖抱她,或许只是老友许久不见的热情表示,他也可以接受;他唯一不能接受的是,为什么她要说谎?两人相处最基本的要件就是信任,但若利用他的信任取巧,叫他如何再相信她。 「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对她来说只是刚好顺路搭个便车,如果特别提起更让人觉得奇怪吧? 听到她的回答,流未辰反而眉头一皱,原本压抑着的怒气猛然窜起。 「不想让我误会?那你还真是做对了!现在全台湾的人都认为你跟穆霖才是一对!那你现在要跟我说,是他们误会了,还是我误会了?」他握紧拳头,想箝制住满溢的怒气,但严厉的语气却无法掩饰。 平常总是温和如煦的流未辰现下就像被惹毛的狮子,第一次看见如此愤怒的他,孙荧心里被误解的委屈化成热气直上眼眶,但嘴上仍不肯示弱。 「我已经说了我跟他只是朋友,如果你不相信,那我也没办法。」她感觉到眼前蒙了一层水雾,她刻意睁大眼睛,就怕眼睛一眨雾气会凝结成泪珠落下。 她双眼泫泫却强忍逞强的样子让他升起不捨,但那不捨一下便被内心的怒气吞噬无存。流未辰闭眼深吸一口气,缓和内心令人烦躁的怒意。理智告诉他在气头上说出的话只会像利刃将两人伤得体无完肤。 勉强恢復冷静的他将牛皮纸袋丢到孙荧面前,「更重要的是这个。有个记者查出了你的背景,还跟了你一段时间。」 孙荧打开信封,看着里面一张张的照片不敢置信。她和藤堂勘出席庆功派对、流未辰接送她上下班、她着制服在机场行动、穆霖送她回家以及在寰宇城后门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被拍得一清二楚。 「这、这是?」她愕然地看着照片再看着流未辰。 「我想他是一时找不到勘所以才来找我看能不能拿到什么好处。我已经先暂时让他死了心,但若要确保这些事情不会外流的话,最好还是让勘出面处理比较稳当。」 虽然他泼了贾郝仁一头冷水,但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到处找报社乱爆一通,如果藤堂勘可以先出面下手为强比较保险。 流未辰从沙发上起身,眼前的孙荧紧皱着眉头看着手上的照片。 他知道她一定非常心慌,担心任何一丝自己身分曝光的可能性。他知道她最害怕的就是身分曝光后会被藤堂勘逼回她曾经百般抗拒才挣脱的牢笼,他很想抱她入怀安抚她一切会没事,他会陪她面对这一切,但穆霖拥着她的画面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将双手插进口袋,默然地经过她旁边走到门口。 「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他简短道,在门前顿了几秒才开门离去。 听见背后门开又关上的声音,孙荧才无力地瘫坐到椅子上,任原本紧绷住的泪腺滑下一串串的泪珠。 第六章 (9) 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一道道的泪痕在孙荧脸颊上画出多道乾涸的路径,原本粉扑扑的脸蛋变得像龟裂的陶瓷娃娃。 回家后她保持这姿势已经好几个小时,太阳从夕阳馀暉到西下没入地平线,最后一丝昏黄的光线也消失殆尽后整个房间陷入了浓郁不见底的黑。她麻木地盯着天花板,若可以让黑暗将自己吞噬殆尽就好了,她就不用面对这一切。 新闻在全台扩散后,她的手机被数以百计的讯息侵占,有些是不知道从哪得到她电话的记者、有些是打着关心名义实际上只是想探听八卦内幕的同事,就连苏爱恩也不例外的狂发讯息逼问她,倒是魏晴亚意外地没有反应。但这都无所谓,现下她谁都不想理,尤其是在接到那两通电话后。 第一通是空服部主管表示记者疯狂的追踪已经造成公司困扰,在风波未平之前无限期暂停她的飞行任务。 第二通是藤堂勘。他只冷冷地说「明天立刻回来。」就掛断。 就那么一瞬间,她的世界彻底地崩裂成碎片,那个她用尽全力与家里拉锯后才为争取来的小小的、自由的世界。她最自豪的就是她可以挣脱束缚走自己想走的路,就算搭捷运、公车人挤人,夏天还充满汗臭味她也乐在其中,比起照着别人的期望成为样板人,这样的生活才真实。她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下去,但如今才发现她的安逸是如此不堪一击。 手机「叮」的讯息声攫取了她的注意力,但她只是瞄了一眼发亮的萤幕。 已经九点多了啊,未辰怎么还没回来呢?她在心里想着。他还生她的气吗?她第一次看见如此生气的他。不提及穆霖除了是觉得麻烦外,某方面来说那段过去也是她人生中的黑歷史能不提便不提,但眼下事情发展至此也是她所料未及的。 她知道她有错,或许只要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事情,但平时就倔强的她当下怎说得出口。 还是打个电话给他好了。孙荧想着。拿起手机拨通流未辰的电话。 「您拨的电话将转接至语音信箱,嘟声后开始计费……」 听筒一端传来没有温度的机械语音。怔怔地望着手机,直到开始跳秒进了语音信箱她才赶忙按了红色键结束通话。 才刚切断电话,手机又「叮」的一声显示收到新邮件。预览的视窗显示着以她的名字下订的明天一早往东京的航班资讯。 孙荧笑了,但笑得同时又落下眼泪。 藤堂勘总是这么有效率。这么快就帮她安排好回去那个她称之为,鸟笼,的地方。 第六章 (10) 旭日初昇的光芒从百叶窗的缝中穿过落在流未辰脸上,仰躺在办公椅上睡觉的他被这光线唤醒。他缓缓地睁开眼,看了看墙上的鐘。 怎么已经早上了呢?他皱着眉迷濛地回想着昨天的事。 离开商务中心后虽然心情恶劣,但他仍是得打起精神处理公事,一埋头于工作就忘了时间直至深夜,他本来只想在椅子上小寐一下结果却睡到了天亮。虽然表面上是为了无法延迟的公事而加班一整晚,但他知道这正好也是一个让他可以暂时脱离烦心事的藉口。 昨晚没回去,也没跟孙荧说一声,不知道她是否会担心。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按了按却发现萤幕一片黑毫无反应。看来是没电了。 看着桌上的文件,比较紧急的公事处理得也差不多了,还是先回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吧。 驾车回家的路上听着广播,脑海却不自觉绕着孙荧跟穆霖的事情打转。 其实他早就隐约预感到什么。 孙荧从纽约回来那天,在她睡觉时他曾进房,那时他注意到她搁放了一张褪色的大头贴在床柜上。 他瞄了一眼,虽然褪色得严重,但看得出是一男一女的开心合照。他听闻过孙荧在中学的确有个要好的男性朋友,也是因为他的关係才来台湾,但由于她不曾主动提及,他也没多问。 每个人都有过去,他尊重这部分。如今看来,那位男性朋友极有可能就是穆霖。 说他不吃醋是骗人的,他醋罈子简直打翻了,尤其还搞上新闻让全台都以为她跟穆霖才是一对才真的令他火大,但生气归生气,看孙荧那委屈的模样也着实令他心疼。 他真是招谁惹谁了,明明最无辜、最该发飆的人是他啊!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广播传来整点新闻的声音,「穆霖」两个字再度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昨日经由每週刊报导,国际知名设计师穆霖与寰宇航空空服员热恋一事,穆霖昨晚透过律师发表声明,强烈谴责每週刊未经查证捏造事实,将会採取法律行动。另外穆霖也在声明中表示,他与该名空服员仅是认识许久的好友,并无任何男女情事,并对该名空服员以及任何因为这次事件而受到影响的人致歉……」 流未辰一挑眉。看来穆霖也知道这件事的确为很多人带来困扰,算他还有点自知之明。 既然穆霖都发表说明了,剩下的,就是他跟孙荧之间的事了。 第七章 (1) 一回到藤堂家,首先迎接孙荧的就是孙静初那大呼小叫的声音。 「小荧你回来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你还好吗?怎么会有那种新闻出来啊!那个穆霖不就是中学时跟你一起去台湾的那个小子嘛!你们怎么又凑在一起了?未辰呢?未辰知道吗?」 面对孙静初连珠炮的疑问,孙荧恍若未闻,只自顾走进房间把窗帘拉起后躺到床上缩进被窝里。 外头的阳光太刺眼了,现下她只想躲在黑暗里,最好能永远藏在里面,谁都找不到她。 看她一回来就了无生气的样子,孙静初摇了摇头,离开前帮她把房门带上,先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躺在床上恍惚间孙荧彷彿做了梦。 她看到小时候的三个人一起堆雪人好开心;送未辰去法国时她哭得泪涟涟;勘永远都埋首在书桌前读书没人陪她玩;她认真地念着德语课文给大人听,却只被说要再努力跟勘看齐;考试进步了她开心地拿着考卷回家,但在科科满分的勘面前她的努力只是微不足道;她看到小小的她蹲在一旁哭着,为什么没有人肯多看她一眼呢? 她蹲到小孙荧身边摸摸她的头,「别哭了,等你长大,去了台湾,你就会过得很开心了。」 「台湾?那里有什么?」小孙荧泪眼汪汪地抬头看她。 「那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啊,食物也很好吃。重要的是在那里,你就是你自己,不用再管别人怎么看你了。」 「真的吗?那可以永远在那里不回来吗?」 「可以喔……可以永远不回来……」 突然一阵像雷劈下的声音刺耳地回响着:「明天立刻回来!」 倏地眼前一亮,让孙荧从梦中惊醒。 「一回来就睡觉,难道对自己惹出的麻烦都没有丝毫反省吗?」 原来是藤堂勘开了房间的灯。穿着西装的他头发有些凌乱,带着血丝的双眼透漏他昨晚又彻夜加班整夜未眠。 感觉眼眶一阵湿溽,她用棉被将自己的头蒙住想藉此擦去泪痕,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现在如你所愿了,你开心了吧。」从棉被里传来细不可闻的闷声。 曾经信誓旦旦在台湾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的她如今落得这副样子,想必藤堂勘在心里幸灾乐祸着吧。 藤堂勘抿起嘴,看得出他对她的回话感到不悦,但掩不住疲累的他无意跟她斗上,只淡淡地转了话题,「海外事业部需要一个会中文的人帮忙处理业务,明天来报到。」 「我不要。」她立刻从棉被探出头大声回绝。 「你以为自己还有选择吗?」藤堂勘冷冷地说。 这句话像鞭子一样抽进孙荧心底,毫不留情的将她最后仅存无几但仍试图武装自己的自尊击得溃散。 「出去!」她对着藤堂勘大吼,拿起手中的枕头往他丢去。 藤堂勘反应迅速地拉上门板挡掉她的枕头攻击。 居然敢拿东西丢他。一股怒气冒上,握在门把上的手正想开门斥责她几句,却听见门后传来一阵阵抽噎的哭声。 他停下动作,站在门前半晌后才转身离去。 第七章 (2) 大哭一场后精疲力尽的孙荧又昏沉沉地睡去,悠悠转醒之际她想着未辰呢?怎么还没回来?睁眼看到满室的黑后才突然想起,啊,这里是藤堂家…… 房外传来敲门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但全身彷若被抽乾的她连应声的力气都使不上。其实她也无心搭理,躺着一动也不动,希望门外的人见没有回应可以自行离开。 「小荧你不出声,妈咪进去了喔!」孙静初的声音传来,门把也同时转动着。 孙荧翻过身背对门,再次将自己蒙进棉被里。 孙静初进了房间切开电源,温暖的鹅黄色光线在室内绽开,「小荧吃晚饭啦!你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会饿坏喔!」 「我不饿……」她微弱地咕噥着。 孙静初看着她倔强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时候只要藤堂勘做什么她也就要做什么,尽力想让自己的表现不逊于藤堂勘,她就是这样不肯示弱。刚开始孙静初也乐见其成,在她看来两人是良性竞争,不管如何总是往好的方向走,但她忽略了这一来一往间对孙荧的自信所造成的消磨,等她意识到这点时已为时太晚。 面对永远追不上的距离以及旁人有心无心的间话,孙荧终究宣告放弃这场没有终点的竞赛,走上叛逆一途从此跟藤堂家划清界线。对于这点,孙静初一直感到自责,若她能早点发现孙荧只是在逞强,或许事情也不会发展至此。 孙静初坐到她的床边好声劝道,「吃点东西吧!有你最爱的马铃薯燉肉喔!」 孙荧不为所动地继续蒙在被子里,要不是她胸部还因呼吸起伏着,孙静初还以为眼前躺在床上的是个塑胶假人。 孙静初正要再说些什么,孙荧突然小声地说,「你们赢了,很开心吧。」 「你这傻子,什么叫我们赢了?」 她没有回话,只是抱紧了棉被。 孙静初侧头想了想,半晌才说,「你指哥哥叫你回来的事吗?」 她不应声,孙静初就当自己说中了。 「哎呀,笨蛋,哥哥这样是在保护你啊!」她说道。 「才怪。」她立即反驳。 「其实你跟穆霖那小子的事我们也知道只是八卦,要担心、生气的人是未辰才对。但好在哥哥跟每週刊的总编辑还有点交情,对方跟哥哥说那个记者把你的身家全查了出来,总编辑是看在跟哥哥的份上才没登这部分出来,但人家也说不敢保证那个记者会不会把这当独家卖给其他人。哥哥为了这件事忙了一整晚啊!不管是台湾或日本,哥哥都亲自打电话去跟相关人士打招呼啊!在事情解决之前,先叫你回来避避风头的啊!」 这两兄妹,一个是闷不吭声、外冷内热,一个是意气用事、毛毛躁躁,明明都是同个爹娘养的,为何个性可以如此极端。 虽然流未辰也跟孙荧提过这件事最好由藤堂勘出面解决比较妥当,但在藤堂勘面前从不肯低头的她又岂会愿意找他?但没想到就算她自己不愿意,最终还是得受藤堂勘帮忙。 平时视藤堂两字如蛇蝎唯恐避之不及,但到最后,自己还是受了这两个字的庇护。她以前总是说藤堂勘也不过只是靠爸才能有今日的成就,现在看来,她自己也是半斤八两却还自我感觉良好。 「我终究还是什么也做不好啊……」孙荧自喃着。 「说什么傻话呢?你在台湾不是过得很好吗?虽然妈咪会想小荧没错,但看你在那里过得那么开心,妈咪也就放心了。」孙静初说。 「我以为自己很厉害可以完全靠自己,但其实根本不是……」 「傻孩子,」孙静初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家人就是为了让彼此依靠才存在的啊……你自己一个人逞强了那么久,偶尔回来一下,妈咪会很开心的。」 这句话像转开了水龙头,惹得孙荧眼眶又一阵泪,但她还是用棉被乱抹脸一通,怎样也不想让孙静初看见。 孙静初笑了笑,拍拍她后站起身,「快来吃饭吧!不然马铃薯燉肉要冷了。」临走出房门前才突然想起似的,「对了,刚刚未辰打来找你喔!你手机是不是没开呀?好啦!快来吃饭吧!」 流未辰找她?她立即从床上爬起,从包包内翻出手机,才发现原来自己上了飞机后便将手机设置成飞行模式直到现在。 第七章 (3) 她将手机滑开解除飞行模式,许多人的讯息一个一个跳出来。 点开流未辰的讯息视窗,果真有数通未接来电。正想回拨给他,手机刚好响起。她突然感到一阵紧张、脑袋一片空白,心里慌乱地想着该跟流未辰说什么,不知道他还是不是在生气? 定睛一看萤幕,原来是魏晴亚。 原本因紧张而绷紧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失望。 「喂?」她接了电话。 「小荧,你还好吗?爱恩说这两天传讯息、打电话都找不到你。」魏晴亚担心的语气传来。 「我没事……只是回老家避避风头……」 听到朋友的关心让她觉得一阵温暖,但她可以想像苏爱恩一定会揪着她跟穆霖的事问个不停,她还是等过一阵子之后再连络苏爱恩吧。 「听爱恩说你暂时被公司停飞……不过昨天穆霖已经发表声明澄清,应该过一阵子新闻热潮退后就可以回去上班了吧!」魏晴亚似乎试着想安慰孙荧。 「我真的被他害死!误交损友!」 穆霖可好了,屁股拍拍回美国什么事都没有,倒是她,被牵扯出一堆狗屁倒灶的鸟事,要是再让她遇见他,绝对不放过他! 「所以……你跟穆霖真的没什么?」魏晴亚听起来有些迟疑地问着。 「怎么连你都这样问!就只是朋友啊!」孙荧无奈地喊道。 另一端的魏晴亚轻声地笑了,「你没事就好。你男朋友气炸了吧?」 「当然……吵了一架……我正要打给他,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唉……」想到不知道如何面对流未辰,不禁叹了口气。 「别想太多啦,好好解释就好,只是误会一场。」魏晴亚开导着,「那我不吵你了,你先打给他吧!等你回来,我们再约约!」 「好喔!再见!」 结束跟魏晴亚的通话,看着萤幕上流未辰的讯息视窗,脑中直想着他还生气吗?吵架后的尷尬实在让人退却,儘管心里想说的话有如长江滔滔不绝,甚至也在脑海模拟上百次如何重修旧好的排演,但真的面对时又让人迟疑不敢前进。 她又叹了口气。 算了,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还是勇敢一点吧! 她深呼吸一口气,一股作气地按了通话键,心脏随着拨号声的节奏快速跳着几乎直跃喉头,就算下一秒突然吐出来她也不意外。 电话响了一阵子,传来对方没有回应的讯息。孙荧一皱眉,又连播了几次,但都没有回应。 她暗自觉得奇怪,不是说他在找她吗?怎么打给他又没接?她思忖着。 看着手机,心里闪过千百个念头,想跟他说的话有千万句,但最后她只默默地打了几个字传送出去…… 「对不起……」 第七章 (4) 双手托下巴靠在办公桌上,孙荧看着眼前厚厚一叠的资料显得十分烦闷。 在拗不过孙静初和藤堂勘联手的软硬兼施下,她百般不情愿的出现在藤堂集团的总部大楼。藤堂勘将她安插到海外事业部协助与天合集团往来的业务,负责审阅双方的中、日翻译商务文件。 简单扎了利落的马尾,深色西装外套内搭白色针织衫的ol装扮让她增添了几分干练,但办公室工作对习惯上班东奔西跑的她来说实在太闷。 左右两边的人都认真地埋首于工作之间,偌大的海外事业部却安静无声,每个人都尽力的压低自己所製造出的声响,不论是交谈或走路都轻的像根羽毛落地无声,最引人注目的是偶尔响起的电话铃声,但也很快就会被接起,三秒内一切又化为寧静,这种自律却压抑的气氛几乎让她窒息。 看了一下时间,虽然还有半小时就午休,但已经被这沉闷的氛围压得无法呼吸的她决定去休息室喝杯咖啡透透气。 到贩卖机按了杯咖啡,她捡了个隐密的角落就座。会在这接近午休的尷尬时间内到休息室的人少之又之,现下就只有她一个,她也乐得享受一下只有自己的空间。 坐下后她拿出手机一滑开就是察看流未辰是否有传讯息过来,但视窗只显示已读,其他任何一个字也没有。 这个可恶的流未辰,她都先道歉了,居然还给她已读不回!可恶! 休息室的门忽地打开,走进两个正聊得热切的男人,完全没注意到角落的孙荧。 「听说你们部门来了新人啊?可是最近没听说有对外招募啊,真奇怪。」较高的男人说道,「一进藤堂集团就空降精英限定的海外事业部,肯定是个厉害的人吧?」 「是的话就算了,但完全是个普通人,居然还可以进来!听说好像是总裁特别安插的,说不定是他相好来着吧!」矮个子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轻蔑。 「真好啊,只要靠着关係就可以得到别人梦寐以求的事情。」高个男发出羡慕的声音。 「真是让人不爽啊!有些人明明没什么能力,却只是因为比较幸运就可以轻松得到成功。像总裁好了,要不是够幸运生在藤堂家,哪能有今天的位置?说穿了也只是幸运的精子啊!」 「欸欸,那边有人!」高个男发现坐在角落的孙荧,赶紧推了推矮个子,「别说了!」 第七章 (5) 将整段对话听入耳的孙荧默默地喝了口咖啡。 老实说她的确也很讨厌藤堂勘,只会板着一张脸对她说教,从来不问问她的想法就把他自以为的一切加诸在她身上,而且从小就那么优秀害她相较之下显得很无能外,明明他才是她哥却从没陪她玩过,每天不是埋在一堆书里就是跟着家教上课,小时候她对藤堂勘印象最深刻的倒不是他跟流未辰联手欺负她的事,而是他坐在书桌前的背影…… 重点是她刚刚还听到什么她是藤堂勘的相好?死矮子是活腻了吗? 她放下咖啡,缓缓地转头看向他们两人,然后甜甜一笑。 「commentallez-vous?」 两人面面相覷,好像孙荧说了什么外星话。 「wiegehtesdir?」她再说道,两人仍是一脸茫然。 孙荧起身走到两人身边,一脸抱歉地道,「啊,真不好意思,我还以为除了基本的英文之外,对海外事业部的菁英们来说法文跟德文也是必备的呢!为了更充实自己,所以我才又去台湾学了好几年的中文呢!」 「啊……欸……」高个男看着矮个子,显然想叫他说些什么,但矮个子只是紧闭着嘴不说话。 「其实我刚刚卖弄了,不好意思,我的法文跟德文也只会那几句。」她道歉似的对他们笑了笑。 「要说法文跟德文,藤堂勘才是真的厉害呢!」她继续甜笑着,「刚刚似乎听到什么精子之类的话语……老实说,可能在两位小时候还为了怎么牵到女生的小手而费尽心思时,藤堂勘已经在啃经济学和统计学了呢。」 她含着笑直盯着两人,「既然他是这么幸运的人都还这么努力了,那两位是否也要更加努力一点呢?」 「是、是……」高个男惊慌而连连答着,矮个子只惨白着一张脸,一句话也没说。 「啊!十二点了!我该去吃饭了,两位也请好好休息吧!」孙荧转身脚步轻盈地走向休息室门口,倏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两位。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不是藤堂勘的相好,我是他妹妹,请多多指教。」 看着两人因震惊而嘴巴微开的样子,孙荧心里窃笑,愉快地转身离开。 第七章 (6) 藤堂集团位于东京港区的总部大楼外观低调没有任何花俏的装饰,只有简洁的藤堂集团烫金字样标于其上,但矗然而立的气势仍是让经过的行人忍不住多望几眼。 往左边走几步路有个小喷水池的公园,是许多上班族午休时间的好去处。孙荧在咖啡店买了沙拉,至公园内找了树荫下的椅子而坐。她再拿出手机看了看,流未辰仍是没半点音讯。 这个臭流未辰,到底在搞什么鬼。她心里嘀咕着。 看着眼前的沙拉实在没什么食慾。才在办公室待半天,她已经像过敏般感到全身上下不舒服。 被困在小小的办公桌前,让她想念起飞机上来去自如的自由。办公室里每个都像工作机器,想找个人说几句话也没对象,让她怀念在飞机上做完工作后在厨房边吃饭边跟同事间聊的愜意。 虽然偶尔会抱怨飞行的辛苦,但看着湛蓝的天空,她才惊觉自己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想念着飞行的一切,可是想到自己被停飞,公司目前也没有任何通知,她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无精打采地打开沙拉,拿着叉子随意搅拌,手机在这时突然响起。她立即拿起一看。 流未辰这大混蛋终于打来了!她心里隐约感到一点得意。 「喂?」 「荧,你怎没跟我说一声就跑回去了呢?」流未辰的声音传来,儘管是在手机另一端,但可能她实在是太开心了,觉得这一瞬间他离自己好近。 「哪有,是你自己莫名其妙让人联络不到好不好!而且还已读不回我,过分!」虽然她心里是开心的,但嘴上还是不满地抗议着。 「那是因为我想当面见到你啊!」 一隻大手突然从后方拍上孙荧的头。 「咦!」她惊愕地回头一看,流未辰正站在她后方,脸上带着温笑。 第七章 (7)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敢置信地大喊。这是变魔术吗?怎么突然出现在她后面呀! 「当然是来找你的,不然呢?」他坐到她旁边,看见她手中的沙拉,眉头微皱,「你午餐只吃这个?」 「欸,这不是重点!」他俩断讯了这些时间,午餐吃什么不是主角吧!「你到底跑去哪了,为什么都找不到人?」她不悦地嘟着嘴。 流未辰啼笑皆非地看着她,她这是在恶人先告状吗?明明一声不响消失无踪的人是她吧!那天回家他找不到人,打她手机整天没回应,最后死马当活马医的打到藤堂家问问看,结果还真的是跑回家了。 虽然当时没跟孙荧通到话,但他还得感谢孙静初鉅细靡遗地提供给他许多消息呢。 「知道你回来后,我忙着把所有公事排开,不然怎能来找你?」看着她,总觉得她憔悴不少,他不忍地将手抚上她面颊,「这几天不好受吧?」 「你……你不生气了?」诧异于他的温柔,她小心翼翼地问着。 他剑眉顿时一蹙,「谁说我不生气?」 见他脸色一变,孙荧顿感惊慌,不自觉结巴起来,「我、我跟穆霖真的没什么……希望你可以相信我……我也真的觉得……很抱歉……」说着她眼眶又不自觉泛红。 「傻瓜,」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我气得是其他人以为你跟穆霖在一起,」他紧搂着她,像在宣示主权,「因为你是我的。」 「笨、笨蛋,」她笑了出来,儘管脸颊滑落泪水,但被他紧拥着的她觉得自己好幸福,这几天来的不安与沮丧在他宽阔的胸膛间消弥殆尽,「我当然是你的,穆霖是什么东西啊!谁理他啊!」 他也笑了,用温热的手帮她擦去泪痕,「不过答应我一件事,以后有任何事都要告诉我,不准嫌麻烦。」这种他最后才知道的剧码他可不想再上演一次。 「好啦,我答应你。」 她又哭又笑的,她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很丑,但她也不在意,因为她知道流未辰总能包容最真实的她,他就是她可以安心停泊的港湾,即使未来还会有什么风风雨雨,她知道她再也不会是一个人面对,因为他们就是这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 流未辰爱怜地紧拥着她。 或许从年幼的他们相识那一刻开始,命运之神就已将红线交缠在两人身上,儘管曾被淡忘,但在无形的牵引下两人仍再次碰上,就算会因误会而争执他也不会再让任何机会轻易地将两人分开。 她的哭笑怒骂、喜怒哀乐他都甘之如飴地接受,因为他知道,她就是那个他宠得心甘情愿的女人。 第七章 (8) 已是午饭时间,总裁办公室内的藤堂勘只草草地喝了咖啡,咬了几口三明治就当打发一餐,双眼盯着电脑萤幕上的报表,键盘上敲打的双手也没停过。 正忙碌着,门口传来敲门声。 「什么事?」他眉头一皱,不记得这时间自己有安排行程。 门缓缓地打开,探进一颗贼溜溜的头,正是孙荧。 藤堂勘瞥了她一眼,视线又回到电脑上,「有什么事?」 「嗯,那个,想跟你说一声,我要回台湾了……这样算辞职吗?」 其实一跟流未辰和好如初,她马上就想丢下藤堂集团的工作蹺班回台湾。 当初她本就不是心甘情愿回来,而且在那沉闷的办公室她早就一刻也待不住,如今流未辰这靠山都亲自来接她了,她当然没有理由还要虐待自己硬留下来。要不是流未辰拎着她回来要跟藤堂勘打声招呼再走,她早就脚底抹油开溜。 听见她这么说,藤堂勘顿时浓眉一蹙,目光如箭射向她,「谁说你可以走了?」 虽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但孙荧还是翘嘴一嘟,「哼,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但没关係,我带了靠山来。」 她往后一拉,将站在门外的流未辰拉了进来。 流未辰没好气地看着她。他可是要她好好地跟藤堂勘打声招呼说两人要回台湾,却被她形容得像带了人来乔事情一样。 「勘,谢谢你帮荧处理好事情。」他温笑着说。 「为什么要谢谢他。」孙荧小声地嘟嚷着,下一秒马上被流未辰敲了记头。 这小妮子还真搞不懂各家记者没有追到她的身份上大做文章是由于藤堂勘在背后使了多少力吗?在她后头默默地擦屁股善后却连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流未辰不禁也想为藤堂勘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没什么。」藤堂勘淡淡地表示,「还好天合集团把持了许多媒体广告资金的挹注,请他们总裁卖个面子帮忙还不是太难。那种八卦新闻的热潮也只是一阵子的炒作,没人会想为了这一时的锋头得罪大财团。」商场打滚多年,对于如何和媒体应对自有一番心得的他说道。 「那个记者呢?」流未辰问。以贾郝仁当初接近他的积极度,他可不认为对方会这么容易放弃。 「他想拿的都拿到了,但我也不会就这么便宜了他。」他简单地轻描淡写带过,虽讲得不明确,却也明白表示已处理妥当。 他瞥向孙荧,冷言道,「不管在哪总是惹来一堆麻烦,一点自觉也没有。」 「我没有求你帮我。」面对藤堂勘的冷言冷语,孙荧总忍不住跟他针锋相对反唇相讥。 「要不是牵扯到藤堂家,你以为我会插手吗?」 眼见两人间的火花一触即发,流未辰忙居中打圆场,对着藤堂勘一笑,「勘,你知道荧讲话总是直来直往,别放在心上。」 他转向孙荧低声道,「荧,你也知道勘这次费了不少心思,不是吗?」 原本怒视着藤堂勘的她闻言低眸似想着什么。 她忆起孙静初说他为了这件事忙了整晚,一向高高在上的他亲自打电话拜託他人;他出现在她房门口时虽语带训斥,但通红的双眼与疲惫的神情显露了他彻夜未眠的忙碌。 她的确没有求藤堂勘帮她,但若没有他插手,只怕她也无法以孙荧的身份继续在台湾自由自在的生活。 见孙荧不再作声,流未辰牵起她的手看向藤堂勘道,「勘,在台湾我会照顾荧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藤堂勘当初命令孙荧立刻回来主要是想让她避避风头,也怕若事情不如预期顺利解决她在台湾会受到更多骚扰,但一向拙于表达情感的他又怎可能对她一一盘出心中所思,只仍是像往常冷着脸地出言斥责。如今看着眼前流未辰紧握她的手,他想他不需多虑了,流未辰就是她的避风港。 「就拜託你了。」他对流未辰点了点头。 流未辰低头对孙荧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她点了点头转身跟他一齐离开,临跨出门前却脚步一顿停了下来,背对着藤堂勘半晌。 「谢谢。」 小声却清晰的两字传来,让藤堂勘微愣。 或许是感到难为情,孙荧连头也不回地急忙将门带上,漏看了藤堂勘嘴角一抹轻扬的弧度。 第八章 (1) 回到台湾,仍未收到復飞通知的孙荧在家间着没事做自然又是往魏晴亚的店报到,顺道约了许久没联络的苏爱恩。 孙荧知道这些天她没回覆苏爱恩的关心肯定让她火气不小,早已做好了被臭骂一顿的心理准备。 一踏进店里,正坐在吧檯前跟魏晴亚间聊的苏爱恩一看见她果然就马上开骂。 「臭孙荧!有种不回我讯息啊!是怎样你!」苏爱恩怒气满面地吼着,还好店内还没营业不然肯定吓着其他人。 「对不起啦!」知道她生气的有理,孙荧双手合十靠在俏鼻前,装得可怜兮兮地看着苏爱恩,「一下子发生太多事,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嘛!不是故意不理你的啦!」 「爱恩,发生这样的事,任谁都会乱了法子的。」魏晴亚温言劝道。 「哼,」她冷哼一声,可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孙荧,「你倒是交代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叼了一个饭店小开不够,连设计大师都不放过啊?」 孙荧翻翻白眼,她就知道苏爱恩肯定会揪着这话题不放,「就只是中学同学,要我交代什么啊?从头到尾都是记者在看图说故事好吗?」 苏爱恩斜睨着她,「先在飞机上遇到,然后发表会结束在寰宇城后门也可以遇到,真是巧喔。」 虽然知道孙荧也是遭受无妄之灾,但嘴巴就是忍不住想酸她几句。 见两人又要斗起嘴,魏晴亚连忙在孙荧回嘴前接话,「这世界的确很小,其实我还在飞时也遇过穆霖,只是他那时还没什么名气。」 「喔?」这句话成功地转移两人的注意力,苏爱恩好奇地问,「既然那时没什么名气,你还记得他?」 「晴亚哪像你那么现实,脑袋只记得有钱有势的人。」孙荧毫不客气地吐槽。 「拜託,我的脑袋记忆体珍贵,哪有空间记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不在意她的揶揄,苏爱恩反倒一脸理所当然。对她来说,女人的青春宝贵,当然是要锁定目标趁早下手。 三人间扯了一番,苏爱恩看了看时间,拿起包包,「时间不早了,晚上还要上班,我要先回去准备啦!」 听见「上班」两字,孙荧满脸羡慕与嫉妒,「好好喔,我也想回去飞。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上班啊!」想到被公司停飞她就一肚子委屈,嘴都瘪起来了。 苏爱恩睨了她一眼,「你被停飞也是刚好而已,你知道那几天公司被记者堵得水泄不通吗?连只是刚好经过的路人也会被抓去问认不认识你啊之类的。」 孙荧也知道公司肯定是烦不胜烦才会祭出停飞令,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时才可以重回青天,忍不住哀怨地叹了口气。 第八章 (2) 「公司都还没消息吗?」魏晴亚关切地问。 看孙荧一脸哀愁,苏爱恩知道对于热爱飞行的她来说这是何其痛苦的惩罚,她伸手拍了拍孙荧的肩。 「好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从穆霖发表声明反驳那篇报导后,记者的八卦热潮已经退了,我听说这几天公司就会通知你復飞啦!」 「真的吗?」听到这好消息,孙荧双眼立即变得晶亮,喜不自胜。 「太好了!」魏晴亚替孙荧开心着。 「真的啦!再等等吧!我要回去啦,下次再约喔!」跟两人道了再见,临出门之时苏爱恩突回头满脸笑吟吟曖昧地看着孙荧,「下次要是再有像穆霖这种你看不上眼的好货,记得转介绍给我啊!」 「神经病!快回去啦!」孙荧没好气地回道。 送走苏爱恩,小食堂顿时间安静了许多。魏晴亚忙着张罗晚上营业的食材,转头瞥见孙荧撑着下巴看着电视,似乎怕她无聊,开口搭话。 「那这几天没上班打算要做什么呢?」 「嗯……」她偏头想了想,「也没什么事可做。」平时飞来飞去的,难得间下来倒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魏晴亚一笑,「这样吧,我正要做几样小菜,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学学,回去可以准备给流未辰吃啊。」 「听起来好像不错。」孙荧转了转眼珠子,似乎颇为心动。 魏晴亚的料理手艺高超,若能从她这学几招回去献宝说不定还能给流未辰一个惊喜。 她换上一脸巴结的笑凑到魏晴亚面前,「那就拜託魏老师了。」 第八章 (3) 下班前孙荧就传来讯息要流未辰下班就赶快回家。流未辰看了讯息后嘴角扬笑,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就是引诱他回家的最大主因吗? 回到家才刚开门,就见孙荧满脸笑嘻嘻地衝上前来,高举着双手挡在他视线前嚷道。 「把眼睛闭起来!」 流未辰一挑眉,「准备了什么惊喜?」 「快闭上啦!」她娇喊道。 「好好好。」他依言闭上眼,不晓得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不可以偷看喔!」她绕到他身后,微踮起脚尖从后方矇住他的眼,「往前走。」 走到餐桌前,孙荧才松开手,跳到他身边,「你看!」 流未辰睁眼,餐桌上摆着丰盛的小菜,有炸豆腐、玉子烧、和风沙拉、日式蒸蛋,让他双眼为之一亮。 「这都是你准备的?」他显然有些意外。 「从晴亚那里学来的。」她跑进出厨房端出碗,献宝似的放到他面前,「还有亲子丼喔!」 滑嫩的蛋铺盖在晶透白皙的米饭上,半生不熟的蛋液泛着亮光色泽甚美,醇浓的酱汁香味飘来,他顿感飢肠轆轆。 「你真厉害。」他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贴近自己的胸膛以炙热的气息包围她。 他的夸奖让她开心又害羞,红着一张脸推开了他,「快去洗手吃饭吧!」 他笑了笑,轻啄她的额头,喜欢看见害羞的像隻小猫的她。 在餐桌上她满脸期待看他吃进的每一口,再迫不及待地问他好不好吃。有魏晴亚的指点口味自然不在话下,但对流未辰来说她的心意才是最棒的调味料。 用餐完毕,跟她一起收餐桌、洗碗,泡杯洋甘菊茶,两人坐在沙发上相依。 「今天的菜好吃吗?」仅管吃饭时已经问了不下百次,但她仍又问了一次。 「好吃,很好吃。」他耐心地答着,手摸上她的头像安抚小动物一样。 听到他的肯定,她一张小脸漾开甜笑,靠上他的胸膛心满意足地环抱着他,沉醉在这平凡却幸福的氛围里。 第八章 (4) 「今天跟她们聊了些什么?」他将手搭在她肩上圈着她问道。 「没什么,就被苏爱恩骂了一顿嘛……」她噘起嘴故作委屈颇有讨拍拍的意思。 流未辰一笑,柔声安慰着,「她也是担心你,就像我当初找不到你时一样吧。」 「她是对我跟穆霖的八卦比较有兴趣吧!」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似乎提到了不该提的人,心虚地抬头偷瞄他的反应。 虽然气早已消,但听到穆霖四个字想到他俩拥抱的画面仍一阵醋意直上,他面色不自觉一僵。 察觉到他脸色的变化,她像做错事的小孩般吐了吐舌。流未辰忽头一低欺上她的唇,撬开她的贝齿两舌交缠肆意地略夺她口中的芬芳,不似以往的温柔倒多了几分霸道像宣示着主权。 他浓烈的男性气息笼罩和唇舌间洋甘菊的芬馥织成一张情慾的网笼罩住她,迷濛间的一声嚶嚀更挑起他的慾火,大掌由腰际的衣缝探入,指尖轻柔地在她平坦紧实的腹部来回游移,时而轻触胸缘时而探进裤头,逗弄得她不知所措。 「讨厌,你干么啦!」抓到空挡,她推开他满面羞红娇嗔地抗议。 「刚吃完晚餐,该吃甜点了。」他附在她耳际低声道,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再以吻覆上她的唇,将她的抗议全数吞没。 正缠绵繾綣之际,孙荧搁在桌上的手机却煞风景地响了起来。 「我的……电话……」她勉强别开头腾出嘴巴的空间说道。 「不重要,别接。」慾望正如野火燃生,他怎会放过她,恶霸地以身体重量压制她不让她起身。 「讨厌啦……」她支开一隻手在桌上捞着,胡捞了半晌总算让她勾着。 手机拿来一看,她双眼顿时瞪大,不知哪来的力气忽地将他上身支开大喊,「等一下!公司打给我!」她立即接起电话换上精神抖擞的语气,「喂,您好!」 忽被这么一推加上孙荧陡然骤换的态度,让他的热情顿时减冷,意兴阑珊地斜靠椅背看着她双眼晶亮的兴奋笑脸。 「我知道了!谢谢!」孙荧愉悦地掛上电话,转头朝流未辰一咧嘴笑盈盈地道,「公司通知我可以回去上班了!太好了!」 「是吗,恭喜。」他懒懒地回道。 原本满腹慾火突被浇冷,一向和顏悦色的他显得冷淡许多。 「哎呦,干么不开心。」见他板着一张脸也知道他在闹什么脾气,孙荧凑了上去以柔软的身躯靠着他,「甜点吃到一半的还是可以继续吃啊。」 她表情娇媚地以胸前的浑圆贴紧他,双手抚上他的脸凑上自己的粉唇。 这样还差不多。流未辰暗忖着。 既然甜点自动送上门,那他当然就不客气的吃乾抹净了。 第八章 (5) 被停飞了近个礼拜,儘管復飞第一班只是个檳城来回还是让孙荧高兴得不得了。流未辰一早开车载她到寰宇城报到,心情超好的她临下车之际还主动地送了个热吻过来。从昨天接了通知后她就热情如火,流未辰成了直接受益者倒也乐见其成。 忙完整天公事,他看了看时间,离孙荧落地还有一小时,从希斯洛驱车往机场接她时间恰好。收拾完东西,交代秘书明日该准备的资料后他搭着电梯直下到停车场。 地下停车场低矮的天花板上管线交缠错绕散发一股压迫感。流未辰走至爱车旁,上头的灯管一明一灭滋滋作响,他抬头看了看,思忖该通知工务部派人维修,突然间,慢步跺行地脚步声从后方传来,夹杂着金属刮地摩擦的刺耳声。回头一看,一名以帽t遮住大半脸的男人拖着球棒在闪灭不定的灯光中走来。 对方的面部在帽t遮掩下一片黑,但流未辰却感受到深黑中直视而来的锐利视线。 来者不善。 对方在距离他两公尺处停下脚步,举起球棒放至肩头,帽t下传来轻蔑地冷笑声。 「流总经理,最近如何?跟你的小女友和好了吗?」 似曾相识的声音让流未辰剑眉一拢,发觉对方是何许人,他冷喝道,「贾郝仁,你想做什么?」 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会被认出,他扯落帽t,黑色粗框眼镜后的双眼不怀意好易地瞇着,嘴角似笑非笑,「不做什么,」他语气一派轻松,「想讨个公道而已。」 「该拿的钱你应该也都拿到了,还有什么不满?」流未辰冷冷地说。 「哼,」他鄙夷地啐了声,「你们搞些什么小动作当我还不知道吗?拿了几百万打发我,结果私下动手脚让我丢了工作,还放出风声连其他家也不敢用我,这就是有钱人的手段啊?」原本故作轻松的模样已不见,怒气抹上,满脸恨意。 虽然贾郝仁的确拿到了钱,每週刊却在藤堂勘的施压下开除他,也藉天合集团的影响力放出风声,若有哪家媒体业录取他便撤广告抽资金。一时间,他倒成了过街老鼠,业界唯恐避之不及。 流未辰沉吟。原来藤堂勘之前所说的不会让他佔便宜是指这样。 「贾先生不瞒您说,藤堂集团的决定我无从干涉,我也为您感到遗憾。」 他话说得淡然却也是实情,只是遗憾两字却言不由衷。当初贾郝仁捕风捉影、大肆渲染不实八卦,将非公眾人物的孙荧扯上边导致生活重受影响外,还利用她不欲人知的背景妄想从中得利,如今被藤堂勘出这么一招,他倒不觉得有何过分之处。 「废话少说!你们都是一伙的!还装!」贾郝仁面目狰狞,举起球棒纵身衝来对准流未辰便是一击。 第八章 (6) 有空手道底子的流未辰眼明手快,侧身一闪,风声自耳边呼过,左手支开球棒,右手以肘击他咽喉,再以手掌顺势擒住他的手腕,反手一转像扭麻花卷般将他拐倒在地。 手被这么一转像所有关节脱离错置,痛意逼得贾郝仁松手放开球棒。 流未辰松开压制他的手,后退了几步,「贾先生,有话好好说,请不要动粗。」 贾郝仁狼狈地起身,双目充满血丝恶狠狠地瞪着他,「跟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语毕他从帽t的口袋掏出一把黑色长柄物,以拇指滑开前端盖套,在明灭闪烁的灯光下看起来亮晃晃的。 流未辰看出那是一把小刀,还没回神之际,贾郝仁迈步向前一挥,他及时闪身后退避开要害,手臂传来一阵刺痛。定睛一看,被利刃划伤的上臂正涔涔地滴出血珠。 一股怒气油然而生,流未辰厉眼瞪视贾郝仁。对方若想玩真的,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 流未辰负伤见红鼓舞了贾郝仁,张狂的笑充斥在脸上,举刀一挺再往他砍去。弯身一蹲闪过攻击,他握拳朝贾郝仁胸口猛力一击让他失去平衡,一手顺势架过他持刀的右手,另一手揪住衣领屈膝弯腰一甩将他过肩摔落。 「呃!」猛然地撞击力道几乎震碎胸腔,贾郝仁面色痛苦地呻吟,原本握在手上的刀掉落一旁。 流未辰松开箝制他的双手,「贾先生,我无意为难您,若您可以保证再也不上门找麻烦,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贾郝仁蹣跚地爬起来,满脸不甘,朝地面吐了口口水。 「呸,你以为你在施捨我吗?」他弯腰拾起刀准备再发动攻击。 流未辰眉一挑。 看来没办法了。 第八章 (7) 夜晚,医院亮着红灯的「急诊」字样在黑夜中显得更加怵目,一辆计程车在急诊室前的u型回道停下。 车门打开,给了车钱表明不用找,穿着制服的孙荧急忙下车衝入。 一身显眼的寰宇航空制服在医院里格外惹人注目,但管不了旁人投射而来的眼光,她直扑急诊室柜檯满面焦急。 「请问流未辰在哪里?」 本来说好他会到机场接她下班,结果下机后发现他不见踪影,打电话一问才知道他在急诊室。 「荧。」 清晰的声音传入耳内,孙荧顺着来源望去,看见流未辰正在角落包扎伤口,她连忙跑了过去。 「你怎么了……」话才出口,心中满盈的担心涌上眼眶,再看见他手臂上缠了一圈又圈的绷带,泪水忍不住滴落而下。 「我没事,小伤而已。」他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身边柔声安抚着,看见她落泪总叫他心疼,「别哭。」 其实他真的没什么事,跟脑震盪的贾郝仁比起来,他只是皮肉伤。 两人在停车场你来我往的画面透过监视器传到保安室,目睹一切的员工连忙报警,就在贾郝仁持刀发动第二波攻击,却被流未辰迎面赏了记回旋踢昏死过去后救援赶到。要不是有监视录影器为证是贾郝仁持武器动手在先,不然流未辰看起来倒像现行犯。 「流先生,这样就可以了,这几天小心伤口别碰到水,下礼拜再回来拆线就可以了。」包扎完毕,护理师离去前交代道。 听闻护理师的话,孙荧豆大的泪珠又落了几颗,「都缝了线怎么会是小伤口?到底怎么了?」 流未辰简略地告诉了她事情经过,孙荧瞪大了眼,满脸怒气。 「他到底想怎样?这下会不会又咬着你打他这点纠缠不清?」她又是生气又是担心。 「放心,该有的人证物证我们都有了,交给律师处理就行了。」他安抚着。 视线落在他受伤的上臂,孙荧的怒气转为不捨与自责,「都是我害你受伤的。」说着眼眶又是一阵红。 他大手拍上她的头将她揽进怀里哄着,「我庆幸他是找上我,要是他找上你……」 想到今天的事若发生在孙荧身上,他的目光一敛发出寒意,搂着她的手劲箍紧了些。 「我绝对踢得他成猪头哀哀叫,叫他妈认不出他是谁!」她可是从中学就开始将空手道应用在打架的实战经验上,贾郝仁或许该庆幸不是找上她。 流未辰板着脸将她身子转正面对自己,浓眉紧蹙目光严肃,「我不准你受到任何伤害。」一字一句说得斩钉截铁,郑重宣告。 他的霸气流露让她双颊不自觉潮红,「好啦,我知道了。」她小声说道,将头埋进他胸膛。 若有人愿意如此呵护她,那她甘愿做个被人保护的小女人。 他紧搂着她,暗自在心中承诺,会永远守护她一辈子。 拥抱将两人的体温融而为一,心头流转的思绪不需言语已可彼此意会。 半晌,窝在他怀里的孙荧缓缓地开口道,「欸,未辰……」 「嗯?」眷恋怀中着她柔软的身躯,他双手不曾松开半毫。 「你说你最后给了他回旋踢……」她停顿了下语气,一双大眼贼溜溜的往上瞄着他。 「这次裤子没破了吧?」 流未辰一愣,随即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破了又怎样?你要在这帮我补吗?」这小妮子,总有办法搞得他一秒失笑。 「补是没问题,只要你不喝啤酒就没事。」她意有所指地说。 「你放心,」他嘴角扯起促狭地笑,贴近她的脸,「就算没有红药水我也会负责到底的。」 「笨蛋!」蠢事被重提,她窘地作势要打他,「谁理你!」 流未辰一把接住她的手,「不理我也来不及了,这辈子我们註定永远要缠在一起了。」 他衝着她一笑,笑容中尽是疼爱,纵使孙荧想再怎么闹彆扭也被他融化。她靠上他宽阔的胸,被他醇厚的气息包围脸上尽是满足。 「你说的,永远喔。」她小声地说着。 「当然……」她在她额上落下深深一吻。 「永远。」 尾声 东京12月24日 时序至冬,北风呼出的冷冽空气将大地罩上一层萧瑟的外衣,路树抖落绿叶秃着树梢默默等待春天降临再度崭露枝枒。 虽然穿着羊毛绒大衣以及围巾,但一阵冷风吹过仍让孙荧冷的打喷嚏。 「哈啾!」 旁边的流未辰皱了皱眉,打开自己的黑色大衣将她搂进,「怎么打喷嚏了,别感冒了。」 他怀里的温度顿时让她温暖了许多,但孙荧仍是嘟着嘴抗议,「你还敢说,明明知道这么冷还硬要带我出来。」 当空服员这些年以来她已习惯跟着班表上工,假日出勤也是常态,对节日早已无感,但今年圣诞节不知为何流未辰却特别要她排休。她暗自猜想是不是流未辰看到她班表原定圣诞节要飞纽约,是否因为他还在记恨穆霖的事才不让她飞纽约。 她还以为他特别规划了什么节目,结果也只是回东京,还在这么冷的天气硬把她拖出来,要是可以在家里喝杯热茶,暖呼呼地一起装饰客厅的圣诞树不是很好吗? 流未辰笑笑地说,「想带你去个特别的地方。」 孙荧瞪着他,摆明不相信。明明就只是在家里附近走走,能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呢?鬼才相信他。 「你不觉得这条路很熟悉吗?」他指着沿路的景物。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四周。人行道、电线桿、行道树,以及偶尔从身边开过的车子,就是很普通的街景啊,这种景色到处都有吧。 见她摸不着头绪的样子,流未辰一笑,拍了拍她的头,「你还记得小时候我是何时回法国的吗?」 「呃……」被他这样一问,她还真想不起来。 「真是的,什么都记不得了。」虽然在他预料之内,但他还是没好气道。 「我那时才五岁,谁会记得啊!」她不服的说。 「是圣诞节前一个礼拜,」他说,「那时你哭哭啼啼地跑来我家要我别去,为了安抚你所以带你来这地方,想起来了吗?」 流未辰停下脚步。前方的红色鸟居无声地划分出神界与人界的边线,里头一间古朴低调的小神社。 孙荧看着神社睁大了眼。一阵风吹来,神社上方的摇铃微微摆动发出轻盈的铃铃声,铃铃铃,摇盪在她脑海,勾起思绪的阵阵涟漪…… 「你要带我去哪里?」女孩问着前方牵着她的男孩。 「你不相信我会回来,那来这里你就会相信我了。」他指着前方的神社,「我妈妈说过鸟居就是神明住的地方,在神明住的地方不可以说谎。」 「真的吗?」她睁着一双大眼,半信半疑。 「真的啊!来!」他牵着她走进鸟居,「现在我们已经到了神明住的地方,所以不可以说谎。」 他带着她走到神社前停下脚步,以双手拉摆摇铃再合手拍了拍掌后大声地说,「神明爷爷,我明天要回法国,但我一定会再回来找荧的,绝对不会骗她。」说完他深深地一鞠躬表示诚意。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让她觉得安心不少,但她又有点怀疑那个看不见的神明爷爷真的有用吗? 「你也对神明爷爷说几句话吧!爷爷人很好的!」他说道。 她微嘟起嘴偏头想了想,有样学样地摇摇铃再拍了拍掌,「神明爷爷,等未辰回来之后要让他一直跟我在一起,这样哥哥才不会欺负我。」 他牵起她,认真地看着她,「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到时一定会永远保护你。」 流未辰见孙荧嘴角扬起一抹笑,温柔地搂着她问,「想起来了?」 「哼,都过了二十几年才回来,这样也算吗?」她娇嗔着。 「正因为前面浪费太多时间了,所以接下来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补偿你。」他深情地凝视着她。 完全被他的柔情收服,孙荧毫无反抗之力的让流未辰将自己搂近低头吻上她的唇。 她正想闭眼沉醉在他浓密的吻,忽然意识到地点似乎不太对,赶紧推开他,「欸,在神社前这样不太好吧……」 他抬头看了看前方的神社,再衝着她一笑,「我们这是回来跟神明爷爷报告我们在一起了,祂老人家会很高兴的。」 「笨蛋!」她搥了他一拳,但泛红的双颊透露出她的娇羞,「我要回去了!冷死了!」鼻子早已冻红的她直打哆嗦。 「好、好,回去吧!」他边哄着边打开自己的大衣将她搂进怀里,一同转身离开。 一阵风徐徐吹来,两人身后的摇铃慢慢地摆动着发出清脆地铃铃声…… -完 后记 谢谢订阅的你~也谢谢看到完结的你! 大小姐想设计我是葛莉的第一部作品,很多地方都可见青涩,但所谓是小孩再丑还是自己的心头肉,依旧希望可以让他出来见见世面。看着订阅数慢慢成长真的很高兴,若我的作品可以让你驻足一阵并且开心一笑,这就是我写作时最开心的事了^^ 第二部完稿的作品<<腹黑总裁好心机>>有幸在万达盛出版社出版,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按简介的连结看详细介绍,除了实体书也有电子书唷 整个就是恋爱脑的我也还在持续创作,希望很快能有机会再以新作品跟大家见面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