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00无题 “徐闻,徐闻?” “你姐姐来接你了。” 他猛地一挣,惊醒了。 环顾四周,却不是高叁十二班的教室。 ——是梦。 深夜的医院急诊室,嘀嘀嘀的心电声。雪白的墙上,时钟刚走过凌晨四点。 他僵硬地扭动脖子,挣扎坐起来,吊水的线打在床栏上啪一声。终于远远看见她坐在急诊室外面的椅子上,低着头在看手机。 有护士经过,看了眼监护仪。“醒了,想不想吐?还有没哪不舒服?”又看看他周围,有些诧异,“你一个人来的?” “不……”他喉咙有些干涩,“我和——”他梗着脖子要往外瞧,护士循他视线望过去,摁他躺下:“那个女生是吧?你先躺好,我帮你叫她。” 未几,徐言进来了,站在床边。隔得有些远,也不拉椅子坐着,疲惫的脸色被医院的白灯一照,显得有些苍白和木然。他躺在那仰脸望她,忽然竟有种小孩子恶作剧得逞般、幼稚的高兴。 “姐。” 他嘴角一勾,故意那样叫她。 说完,却又笑不出来了。 ----------- 第一次写骨科,我好忐忑 倒叙,下面会从头说起 01姐弟 徐言和徐闻,关系淡得不像姐弟。 他们从没上过同一所学校,从没单独和彼此吃过一餐饭,徐言甚至从没叫过徐闻一声“弟”。 长相也是不太像的。要是分开来看,没人会将他们看成有血缘关系的两人。也许是异卵双胞胎的原因。但放到一起,又好像眉目间确实有那么些相仿。 他不太想得起他们以前的事情了,因为他们感情淡漠得根本也没有什么可回忆的。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常试图捉弄徐言,大概源于臭屁小男孩被无视后激起的自尊心。说“试图”是因为从未成功过,家里大人永远向着姐姐。而徐言,简直是针插不入、水泼不进。 他们从小其实有很多细微地方像,譬如爱吃肉不爱吃青菜,怕热多过怕冷。于是徐闻会抢她碗里的鸡翅,然后夹一大把青菜塞到她碗里,捏着嗓子装电视里的乖小孩,说女孩子要多吃蔬菜。 但徐言一个眼神都不会给他,只会面无表情地无视碗里的白菜,筷子只扒旁边的米饭。而妈会训他,“你吃你的,动姐姐的干什么?言言,你再夹一个。”爸会把碗伸过去,“言言,你不吃给我。” 他也没有就此学乖,只是以后欺负人会偷着来。 有一回夏天,他藏了徐言房间的空调遥控器,可惜那天中午徐言不在家,到晚上要睡觉了才找。 然而徐闻那时候初中在偷学抽烟,一时忘了遥控器的事,听见外边找遥控器的声音时正锁着门呛得一屋子烟味儿。隔着门妈在说把主卧的遥控器拿去,徐闻却知道爸妈房间的空调之前换过,牌子不同,开不了的。只有他和徐言房间的能共用。眼看妈一定会来敲房门,徐闻慌里慌张将门打开一条缝,手伸出去:“给你!” 徐言步子停了一停,什么也没说,轻飘飘将遥控器拿走了。 徐闻关上房门,心跳突突地,听见门外徐言说找着了。妈说了几句东西要放好,随即是各自回房睡觉的脚步和关门声。 他为此惴惴不安了好几天,徐言漫不经心的一眼在他记忆里变得一再拉长、甚至充满了审视与威胁。他没有来得及通风,她必然闻到烟味了,但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心理阴影”间接导致他的抽烟学习不了了之,他似乎也从那时明白,徐言并不是讨厌他,并不是刻意要他出丑、刻意扮作双胞胎中更乖的那个。 而只是一种没有缘由的冷漠,一种视若无睹。 这种认识令他感到挫败,也赌气般和徐言疏远。 十几年,这对奇特的姐弟就这样过来了。 直到两人上高中。 市一中,迈进去就等于迈进重点大学的一半门槛。 “徐闻你东西收拾好没有?” “好了,就这些。” “就这些?”姚桂月不满地用衣架子敲了敲他的行李箱,“你桶啊盆啊那些不用买?衣架不要带?我跟你说学校可不是家里,没有那么多现成东西给你用——”“啊呀那些学校超市都有得卖!自己拿过去多麻烦。”“学校超市东西质量肯定不行,就专门做你们这些学生的垄断生意——” 徐建洲从主卧拿着领带出来,走廊右边徐闻房间母子俩叮叮咣咣,楼下客厅里徐言已经把大包小包整整齐齐堆在一旁,窝在沙发上翻杂志。 “言言,东西都收好了?” “嗯。” “你看看,打哪条好?” 徐言抬起头来,指了指右边,“蓝色的。” “好,听你的。” 徐言见他罕见地穿了一身衬衫西裤,“你要去开会吗?” “这不是你们第一天上高中嘛。大日子,穿正式一点儿。” “不要打吧。打了显得太严肃。” “这样啊?”他依言取下,“不打行?” “嗯。这样好看。” “行。”徐建洲回房去放领带。 姚桂月从徐闻房里出来往下张望,“言言,你东西就这些?检查检查有什么漏的没有——哦,你们还要去军训的,防晒霜带了吗?要不我的拿给你用?” “带了。” “好好,卫生用品那些也带了?” “嗯。” 姚桂月不放心,又下楼将她袋子、箱子打开看过。徐建洲在一旁催,“快点吧,缺什么再买就是了。等会去到宿舍还要收拾半天,有得忙。” 终于是要出门。徐闻潇潇洒洒单手推一个行李箱,被姚桂月一眼瞪回去:“你就推着自己箱子走啊?不知道帮你姐拿东西?” 徐闻早已习惯家中“重女轻男”传统,老老实实退回去拎东西。要提起被褥时余光瞟见徐言绷着嘴角,他心里有一丝好笑。要不是她只有两只手,她断不会要他帮忙。 “谢谢。” 她说谢谢的时候,声音小得像刻意要被错过。他哧了一声,没有回答。 自此,从小到大割裂开来的二人,开始同校。 02假面 军训那会儿不是在学校,是要一个年级分成两批,拉到一个基地去磋磨上一周。不巧,年级共二十个班,徐言和徐闻同在前十个班里,第一批。 毕竟年纪还小,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训练项目,无非是站站军姿、走走方阵。稍微苦点的是站军姿。大下午的天,日头火辣辣的,得一动不动站上半小时。也有顶不住的,站的时候个个就盼着前后左右的人晕一下、软个腿,因为这样就能上前扶着去医务室,顺带着自己也就能吹吹空调、躲个懒。 操场静得只有零星虫鸣,还有教官时不时吼上一句:“身体前倾——!” 哪怕一点风都是好的。吹过树叶子哗啦啦的细脆的响动都让人觉得是天籁。 这么长的时间里要保持不动,脑子里难免要胡思乱想,以转移聚焦在身体疼痛上的注意力。徐闻定定站着,一件件想早饭吃的什么,午饭又吃的什么,今晚要学唱军歌,昨晚那局游戏自己哪哪没发挥好…… 想着想着,视线忽然被远处一个游移小点摄住。 太阳照下来,亮得人发晕。明明只是背影,他也不知怎么就能一眼认出是徐言。她出了队,正搀一个同学往医务室走。 他心里小小不爽。她倒好运气,这下能沾光享福。 没想到只过一会,她便从医务室又出来了。明明自己腿也软着,下台阶时慢腾腾,小腿打抖。被教官看见,斥道:“散步来了?迅速归队!” “是!” 她咬紧牙,握拳脚步虚浮地小跑回位置。 徐闻目光凝在她身上。看她从树荫下跑进操场,被一身浓绿军训服衬托的脸色很白。跑至重新被阳光沐浴,晃人眼睛,像一颗公转的雪白星球。 真蠢。他暗自嗤笑一声。 明明自己也一副要死的样子。往医务室的方向全操场人都看得见,去了就没一个还回来的。大家心知肚明,教官也懒得去管。只有她这一个傻子,兢兢业业送完人还跑回来。回来怎么样?又没有奖赏得,还要被教官骂走太慢! “手不会放?” 徐闻吓了一跳。教官站定在他面前,帽檐在麦色皮肤投下一片阴沉沉的黑影。他愣神两秒,是他手放松了,要求十指绷直紧贴裤缝线的。 “手夹着这个。”教官把手里一片薄薄的干叶片撕了两半,“不准掉,不准弄破,站完交给我检查。” 他抿抿嘴接下了。蛮丢脸,自己还在心里笑她。被晒干了的叶片脆得不堪一握,夹在手指和裤缝间,被汗水慢慢浸透,使人胆战心惊。他绞尽脑汁使自己不去想,混乱间,与刚才被教官打断的思绪接上线—— 他刚才居然想,怎么不是她要晕倒? 徐闻吓了一跳。叶片在指缝发出极细微的咔嚓声,叶脉生出一点裂纹。 为什么?他与她关系不好,但不至于憎恨她至此。 恰好一阵风吹过了,哗啦啦啦,带着沁人的凉意,周围人都暗舒一口气。唯有他像被老天戳穿阴险心事,热汗都像被吹成了冷汗涔涔。 他作自我检讨:他们是亲生姐弟,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血脉亲情,无论如何不该生出这种诅咒,这不是孩童时的小打小闹…… “哔——” 尖锐哨声打断他,半小时结束了。 那晚唱完军歌,是短暂自由活动时间。每个班都聚了一群人围成圆圈,坐在操场上做游戏、说笑、唱歌。新同学彼此熟悉的最好机会。 他远远看见她们那一群人在玩丢手绢。军训不让带智能手机,被捉到要体罚,都只敢熄了灯在宿舍被窝里躲着玩。索性都回味童年玩起小孩子的游戏了。没有手绢,干脆用一包纸巾代替。 傻子,都落到她身后了还没发现,还在同旁边人说笑。 乔兴蕊在抱怨这里食堂的饭菜难吃。清汤寡水,没几点油荤,每天操练已经累得半死,叁餐还吃得半饥不饱。徐言深以为然,“我现在觉得泡面都好好吃。天啊,好想吃红烧牛肉面……” “对啊,泡面比食堂好吃多了!我想吃海鲜鱼板面……” “别说了,说得我都饿了。” “唉,我们军训好无聊啊,就知道站军姿、踢正步。我听说有学校会教戴防毒面具,我初中同学学校还教原子弹爆炸怎么躲呢。” “啊?这都教,凭什么啊,原子弹爆炸了就他们会躲?” 两人笑作一团。乔兴蕊身子一斜,才发现徐言身后落了纸巾,忙大笑着推她:“哎哎,是你!快跑啊,快把她捉了!” 徐言慌里慌张站起来去追。和那人的距离拉锯着,近了又远,远了又近,总差那么一点碰不着。 他的目光粘住她,比追逐还胶着。将要抓到时徐言正对着他的方向,突然瞥见他在盯着自己,立刻像被人猛从身后推了一把,绊脚跌下去了。连同那个被追的女孩。 “啊!”“没事吧!”“没事吧,受伤没有?”“扶一下扶一下!” 顿时一片嘈杂。 邹昕跌在地上嚷嚷:“哎哟,你差点把我裤子都拽下来啦!”徐言正稀里糊涂忙着道歉,也被她逗得直笑,两人一同笑歪在地上。 他望出了神。这是徐言吗?他头回见她笑得这样自在、开心。跌到地上沾了一身灰也全然不管了。与他记忆里那个冰冷的、漠然的“姐姐”判若两人。 原来这样。原来他所见的徐言一直是假的。 他收回视线。 03冒险 “徐言,你发什么呆呀?” “……啊?” 乔兴蕊笑着撞她,“是不是看见哪个帅哥了?” 邹昕凑到她们隔壁,“帅哥?哪里哪里?” “没有,哪有什么帅哥。” “啊呀,你还不珍惜这一周抓紧时间看看!等回了学校,都闷在班里,更看不到了。” 高中叁年,军训是难得的大型集体活动。又还没有感受到学业的重压,尚未彼此熟悉的青春少男少女,荷尔蒙都和盛夏一样燥热。 “我听说十四班有个男生很帅,长得像一个韩国男团的忙内。可惜不是跟我们一批来的。” “哎,我觉得那个挺帅的。”乔兴蕊侧身指指隔壁一圈,“八班的,是不是?” 两人同时伸着脖子,将徐言挤在中间。“哪个,寸头那个?” “对对。”“不是八班的吧,那群人好像也有九班的。不知道他是哪个班。” 徐言漫不经心地也跟着扫了几眼。 光线不佳,那帅哥的脸没能看个分明,余光却都不自觉停在另一人身上。他们那群人在起哄,转矿泉水瓶选人唱歌。仿佛老天助力,正选中他。 左右两个女孩嘈杂得很,叽叽喳喳。听不清他在唱什么。他是会唱歌的。 “徐言!” 有人叫,她如梦初醒。眼色游戏转完一圈,剩她一个没喊数字,要受罚。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她从来不选真心话。 果不其然,商讨来商讨去,最后是要去拿到任一异性的微信号。乔兴蕊猛拽她衣角,作乞求状:“拜托拜托,我的寸头帅哥!” 走到那男生身后时,周围人已经读懂这气氛,稀稀拉拉有起哄声。徐言尴尬得头皮发麻。左右的人带着戏谑的笑躲开,刻意为他们制造舞台。而那位男主角,大概享受她们花痴目光已久,身姿巍然不动,好像笃定她受他吸引。 徐言只一眼便觉得这人姿态好高傲,心生怯意。索性步子一转,径自找了一位看起来比较友善的男生。 “你好,不好意思,我在完成一个游戏输掉的任务……请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微信吗?” “啊,呃,可以的。” 那男生磕磕绊绊报上数字,徐言如获大赦,道完谢逃似的回了位。 两位少女大失所望:“哎呀,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去要他的嘛!” “这么好的交流机会,还是留给你吧。” 这样的事,她实在不擅长。他的歌也早已经唱完。又玩过几轮,操场上人便渐渐散了,赶回宿舍掐着表洗漱熄灯。 次日早晨,天还未亮全,学生已经整整齐齐列队进食堂。早饭又是清粥淡菜,每桌都叫苦连天。 “昨晚你加那男生微信,聊了什么没?” “……什么男生?” “就是你大冒险,去要微信那个啊。” “哦……我没加他呀。” “啊?” “惩罚是要我问到微信,又没让我一定加他。” 对面邹昕咬着筷子连连摇头,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 “没意思。”乔兴蕊放下汤匙,“吃不下,实在不想吃了。” 起得太早,徐言也没有什么胃口。放好餐盘,走出食堂时离集合时间还有十几分钟,索性坐在操场边台阶上聊天。 正说到向萧雨神求雨的可行性,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走过来,徐言认出他是昨晚那个被她要了微信的同学。 “你好,昨天没来得及认识。那个,你好,我叫江川。是九班的。” “……你好,我是徐言。”背后邹昕窜出来补了一句:“四班的!” “啊,没什么,我就是想着,应该来和你打个招呼。” 徐言仍旧木木地,只点头说嗯。 “你,昨晚有加我吗?我睡得早,怕错过了没看到……” 这暗示简直不能更明显了。可她昨晚只为达成任务,左耳进右耳出,哪管什么加好友聊天。 “呃,没有。我想,我们也不认识……” 乔兴蕊在后面实在是看不下去,跳出来圆场:“哎呀现在不就认识了!加加加,大家交个朋友嘛。江同学,你的微信号太长了,今天肯定忘了。我告诉你,徐言的可好记了,是……” 徐言还记得,江川走后,乔兴蕊说出一句戏言:“江川,徐言,你们名字好配哦!” 没想到一语成谶。高一结束后,徐言收到江川的告白。 --------------- 高中不会写很多(应该 04密会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05雷雨 徐言躺在床上,发微信给江川,说自己下月要开始上课,大概不能再常常见面。江川回了几句鼓励和支持的话,两人互道晚安,便结束了聊天。 徐言摁熄屏幕,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虚盯着天花板。 江川是个好人。她无端端想出这句话,笑起自己来。分班考结束那天,他微信发来长长一段文字,大意是与她做朋友的一年时间,感觉到她逐渐成为了自己生活里无法缺失的一部分云云。连告白都与他本人一样,带着理科男的文质彬彬。 她同意了。其实她有类似感受,与江川的相处,总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服。 然后暑假他们开始经常见面。大概都是去看电影、吃饭,或是一起去书店、图书馆。人们不是常说么,一段好的关系,就是彼此可以什么话都不说,也觉得自在。她想,他们大概就是这样的良好关系。 没想到今天会碰见他。 一想到徐闻,像磁带突然卡了壳,思绪拧出一个别扭的结。 江川每次都很绅士地打车先送她回家,而她每次都选择小西门,从未出错。谁知今天,陡生变故。 然后就无法继续再想江川了。她笃定徐闻不会告诉爸妈,但只要想到“他知道”,仍旧没来由地心慌。 想回忆江川的面容,可是满脑子都是徐闻在饭桌上了然的神色;想回忆江川第一次握住她的手腕,满脑子都是微凉日暮时分,徐闻黏在身上的、微湿的黑色T恤。 高二。一中偏重理科,文科班较少。徐言和徐闻一文一理,教室一东一西、一上一下,隔得更远。 江川分进了理科重点班,里面清一色都是按考清北培养的资优生。徐言发挥平常,二班紧跟在文科重点一班后面,据说是次重点,但这种事向来无处求证。她也没有考清北复旦那么大的野心,只想脚踏实地将这两年走完。 高中生情侣,课业重压下的短暂相处总有种无比单纯的乏味。徐言和江川每日的见面就是下晚自修后,江川送徐言回寝室楼下。这一段路他们可以走得不紧不慢,细细向对方讲述一天的生活。回了寝室,熄灯后还能再在被窝里发上几条微信。 仅此而已。 徐闻撞见过他们几次。毕竟校规森严,还不敢在校道上明目张胆地牵手。但仅仅是并肩而行,仍旧怎么看怎么碍眼。 有一回下雨。 是已经入秋了吧。那几天早晚已经偏凉了,中午和下午艳阳高照起来,还是热得像夏天。 晚自修上到第叁节,轰隆隆下起雨来。突如其来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上,引得教室里学生都纷纷停了笔侧头去看。连日晴朗后的第一场雨,不少人都没有带伞,四下传出压低了的细小抱怨声,嗡嗡嗡,扰得人心烦。 教室里有人推开了窗。徐言抬头望向窗外,树叶被雨帘遮掩,重重迭迭,变成一片模糊的暗绿。潮湿的水汽混合着草木和泥土味道扑进来,使人分神。 直到晚自修结束,雨依旧没有停。 一楼廊下站着不少等雨停或是等同伴送伞的学生。徐闻离开教室快下到二楼时,楼梯间就变得有些拥堵起来,原本一块儿走的谢杨也被挤远了。 徐闻单肩背着包,百无聊赖地跟着人流慢慢挪。将要下到一楼—— 他看见了。她站在回廊的阶下,撑着把透明的伞,意兴阑珊地仰着头,转伞面上的水珠玩。手里还拿着一卷蓝色的伸缩伞,在等人。 她在等人。他蓦地焦躁起来,急切地要往人群外挤。一级,一级,慢腾腾,终于是踩上一楼的地砖—— 对面忽然走出一个人。走到她面前,她笑了一笑,将伞递到那人的手里。 哦,给江川送的伞。 他站在那不动了。人来人往中,像一尊摇摇欲坠石像。 咔嚓一声响雷,激起周围一片惊呼。他的心脏也被吓得用力一跳。仿佛老天察觉了,察觉他变质的丑恶心眼——凭什么? 凭什么? “我天,真够挤的。”谢杨好不容易脱身,见徐闻站着不动,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喂,我借到伞了,灏子他们俩人一快走,正好给我们匀一把——你看什么呢?” “……没有。快走吧,趁雨小一点了。”徐闻迅速地别开了头,拉谢杨踏进雨幕里,连伞都还没来得及撑开。谢杨莫名其妙地踩了一脚水,伞举到头顶时雨点子密得像锅中炒豆。 “有吗?我怎么觉得是越下越大了……” “你的伞。” 江川一笑,“幸好上次忘在你那,不然今天要淋成落汤鸡。” “你应该常备一把在教室,才有备无患啊。” “好的,徐军师,向你学习。” 他用伞沿碰一碰她的,模拟额头相贴。 雨太大,不适合两人一把的浪漫。江川下了台阶,预备走时见她正朝某处张望。她的伞是透明的,寻觅的神色因此看得分明。 “怎么了?” “……没事。走吧。” ---------------- 好搞笑 上章江川同学坐的“私家车”其实我脑子里想的是滴滴打车,毕竟高中生还考不了驾照。但又感觉直接写滴滴专车很奇怪,像广告植入...最后变成了私家车 避免引起歧义,乖乖改成出租车了 *希望珠珠能像这章的雨点一样砸向我!(在做梦 06球赛 校运会一向在深秋,南方天气褪去了燥热、秋高气爽的时候。 徐言没报名参加项目,入场式结束后便待在教室自习。乔兴蕊高二仍与她同班,报名了女子短跑。下午徐言去场边给她做后勤,那丫头冲过终点后还有劲儿蹦蹦跳跳,吵着去看篮球班赛。 “喂,江川也上场啊!你都不去给他加个油嘛?” “给他加什么油。”徐言将外套披在她身上,“要加油也是给我们班加油啊。” “我们班有什么看头?要看也是看理科班。”文科班男生本就少,要凑足一个篮球队,难免有赶鸭子上架的。“走嘛走嘛,邹昕在那边呢,今天他们十六班跟重点班比!走走走,去小卖部买几瓶水给江川哥哥送去。” 篮球场边热闹得很。 “哎,你们俩怎么来了?哦——”邹昕了然一笑,“有人来看江川的吧?” 徐言没回答,羞恼地暗掐了她一把。场上比分咬得正紧,江川今天换了副运动用的防护眼镜,显得有些陌生。 “你们班在那边呢,隔壁是十二班对十五班。” 她听见“十二班”这叁个字,后背顿时烫起来。 中场休息,江川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时笑道:“我以为你今天要在教室学习。” “确实要。”她扭身假意要走,江川惯性地要去拉她,又碍于众目睽睽,最后只轻轻碰到她的衣袖。 “哎,来都来了。”他自己喝了运动饮料,又拧开矿泉水递给她。 乔兴蕊抱着手臂直搓自己的鸡皮疙瘩,“啧啧,真受罪,看你们在这调情!” “也不知道是谁拉我来的。” “我是为了来看帅哥的。时间紧迫,你们呐慢慢调情,”乔兴蕊挽着邹昕的手臂,“我们去寻觅其他帅哥去了。” 江川就算穿着篮球服、汗湿了发,仍是温文的样子。“你回去学习吧,我晚点告诉你结果也一样。”他知道她也看不太懂球赛。这话倒使徐言有些愧疚感,从口袋里掏了纸巾递给他:“我看多一会再走。” “行。那你注意时间,别耽误你吃饭。” “嗯。” 下半场开始时乔兴蕊和邹昕又回来了,她俩和徐言一样,都对篮球一知半解,站在旁边东张西望地聊闲天。 “校运会真的是谈恋爱的好时机,我刚发现好几对之前我不知道的了。” “我刚看到那个谁,彭思云,是不是文科重点班的?”“是啊,我记得是年级第四还是第五呢,可牛了。”“我看她在那边看理科班比赛,她也有男朋友啊?”“哪边哪边?” 旁边两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在往后看,徐言招架不住,也跟着张望了一眼。 这一眼却不巧,徐闻正跃起去投一个球,可惜咣一声响,球撞到篮筐边缘掉了出去,周围一片叹惋声。 他今日束了条深蓝色的发带,头发蓬乱着,显得有一些不羁。她们议论的那个女生也在场边看着,双手捏着一瓶矿泉水,甚是紧张的样子。 徐言心中忽然升起一种预感。 果然,那边中场休息的哨子一吹,矿泉水到了徐闻手中。 校运会持续两天,刚好是周四周五,因此这周回家过周末的学生多了许多。 徐闻边出校门边打电话。“妈,我今晚不回家吃饭。嗯,跟李阿姨说了。……没什么,我们班篮球赛拿了第二名,跟同学出去庆祝庆祝。好,吃个饭就回。” 他们几人吃过晚饭后去了KTV唱歌,甚至买了点啤酒。谢杨一见到徐闻就勾肩搭背地凑在他耳边嘀咕:“哎,彭思云,怎么样了?” “去。”徐闻推开他,“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还没关系呐,送水都送到嘴边了,你还不懂?” “我懂个屁。” “哎哎,”谢杨又揽上来,“人家可托我给你带东西了,说是要祝贺你呢。” 手里被塞进一个包装精巧的扁盒子。徐闻微皱了皱眉,“她怎么还认识你?” “我们俩高一同班啊。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认识的她?” 正好是切歌的时间,包厢里片刻安静,谢杨这句话叫在场的人都听了进去。立刻几个话筒都递到了嘴边,歌也暂停了,要听徐闻讲浪漫邂逅。 “不就是她之前有次在食堂饭卡忘充了,我借她刷的。” “唷——”房里一片嘘声。 “瞎起什么哄。” “你们看不出来吗,他对彭思云就没兴趣。不然今天肯定约会去了,哪里会跟我们几个出来?” “灏子,算了吧,他那叫闷骚。他要是没那意思,干嘛喝人家的水?” “我去你的。”徐闻反手刮了谢杨后脑勺一掌,“喝水就有意思?你打球的时候喝过我多少水了,你暗恋我啊?她递到面前了,那么多人看着,难道我给人家推回去?” 剩下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丫嘴硬,得用灌的。 几轮骰子摇完,桌上的啤酒瓶就已经空得差不多了。 徐闻歪在沙发上,包厢里一片变幻的光,灯球折射出细碎的光晕,他仰着头看去,像被浸没在酒瓶的底。 自己应该是有点醉了。旁边的人一直在说彭思云,他都记不起这人长得是个什么模样。他们都一脸盼着他倾诉、盼着他泄露点儿什么秘密的表情。他拿起酒瓶子晃了晃,那瓶子跟他一样什么也倒不出来。 “哎哎,放下放下,没了。”谢杨伸手将他手里的空瓶子拿下。 徐闻发了一会呆,鬼使神差地,忽然扭头对谢杨说: “你知道我有个姐姐吗?” ---------------- 江川有姐姐送饮料 弟弟有女孩子送水 我也想有人送珠珠(???︿???) 07夜归 “姐姐?没听你说过啊。” “我有个姐姐。” 他眼皮低阖着,眼睫投下一小片阴影。像是看着什么入了神,在自言自语。包厢太吵,谢杨听不清他说什么,弯腰把耳朵凑到他旁边:“什么?” “我有个姐姐。”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是龙凤胎,她早我出生十分钟。” 谢杨瞪大了眼睛:“啊?你居然是双胞胎?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我们关系不好。” “这不是很正常嘛,我跟我表妹表弟每次见面还不是打起来。那谁,灏子,还不是整天跟他妹互怼。” 徐闻苦笑了一下。“这不一样。” “不过你们是双胞胎,不应该啊。不是说双胞胎都有心电感应这么灵的吗?哎,我还真想见见你姐姐,看看女版的徐闻长什么样儿。” 女版的他?他倒从没这样想过。徐闻在心里暗笑,保不齐谢杨在学校早就见过徐言了,可是一定看不出他们是姐弟。 他们一点都不像一个原件的两个副本。 他们是割裂开来的两半。 “她从来不跟我说话的。她总是——”徐闻顿了顿。总是怎么样?总是将冷漠的一面留给他。可他不能这样说,显得太过在乎了。 “反正,我们俩就像住在一个家里的陌生人。” “太夸张了吧。唉,说不定等以后就好了。我觉得有个姐姐挺好的,可以互相帮衬,不像我,独生子这么孤独。” 谢杨说到独生子,冒出一个猜想,“哎,你们家里人会不会有点……重男轻女啊?说不定因为这样,你姐姐受了委屈,所以不喜欢你。” “重男轻女个屁。重女轻男就有份。我姐,从来没叫过我一声弟,我爸我妈说什么了?她初中,就能知道家里的保险柜密码,那时我爸要找个文件,我接的电话,还一定得让她去……” 他喝了点酒,也不知怎么连这点鸡毛蒜皮也想了起来,絮絮叨叨。谢杨到后面压根没听清楚他在念什么,只看他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当他心情不好在说胡话。 “好了好了,别说了兄弟,喝酒,喝就完事。等着,我去给你买多几瓶回来。” 徐闻回到家里时,已经过了十二点。 别墅里静悄悄的,入户花园和走廊的灯为他留着。徐闻小心翼翼关上大门,一转身看见穿着睡衣的徐言正从楼梯上下来。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撞在一起,彼此都有一瞬愣怔。 徐言先动了,慢吞吞走到吧台拿水杯倒水。徐闻低下头换鞋,一时间屋里只有拖鞋擦地的声音,显得尤为尴尬。 他喝得有点微醺,直起腰时猛地一晃,幸亏眼疾手快扶住旁边的鞋柜,手肘却狠狠撞到木板,发出砰的巨响。 “操。”他下意识地爆出一句脏话,站稳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太吵,万一被爸妈发现他喝酒,今晚绝对没得安枕。 徐言被那声响动吓得手抖了一下,手忙脚乱擦洒出来的水时在心里笑自己蠢。她故意喝水喝得尤其慢,想等他先上楼,避免同他撞上。 他走到光下时,她才看清他脸上有淡淡红晕,是喝过酒的记号。 慢慢近了。吧台离楼梯很近,他踏上台阶的时候会是两人距离最短的时候。 他们在心中做着缜密计算,仿佛计算两颗星球的运行轨迹。徐闻想起在KTV自己的胡言乱语,又想起在篮球场看见她给江川送水的背影。 他看见她拿着袋子时,竟是真的有过期待的。自己都觉得自己傻。彭思云又怎么样呢,他和徐言,明明是一起出生的啊。 “爸妈睡了。你……小声点。” 在最近的那个点,她忽然说。声音被寂静放大得难以忽视。 徐闻顿住要上楼的脚看向她,好像要确认这话真是她说的。她没有抬头,欲盖弥彰地在喝水。 她今天穿的睡衣,有黑白色的奶牛花纹。她一向这样,宅惯了,睡衣也要买整套的、漂亮样子的。不像他,旧了的T恤随便往身上套就权当睡衣。 很可爱。 “……哦。”他脸颊发起烧来,也许是酒精的祸害。上了几级台阶,又补道:“好。” 徐言边喝水边数他的脚步,右手暗暗揪自己的衣角。 她是想提醒他,别被爸妈发现他夜归还喝了酒,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嫌他吵?也许他喝醉了,根本不会这样细细咀嚼她的话。 徐闻冲完澡出来,看见徐言卧室的门缝依然溢出灯光。他看了眼手机,都要凌晨一点了,她还不睡?是在学习? 他翻到家庭群,找到她的微信。他们连微信聊天记录都空空荡荡,是不是很好笑?他在被子里辗转反侧,想给她发个“早点睡”,仿佛是对她刚才一句提醒的回报。刚在对话框里输完叁个字,又跑去打开一条门缝,确认她房里灯仍没熄。 也许在同江川视频聊天,互道晚安。 他陡然想到这种可能,刚才的好心情又全然消失了。 睡觉睡觉!她在干什么,与他何干! —————— 有猪猪 好幸福 屁颠颠更新 写到第七章这两个人终于有对话了:) 存稿箱里的肉蠢蠢欲动 08争吵 高二下学期,高叁年级的楼层已经挂起了一条条鲜红的横幅,徐言每天上学看见对面楼上早早就站着人,边啃面包边在廊下背书,下面就是一个个硕大的诸如“战”、“拼”、“汗”之类字眼,看了叫人只觉惶惶不安。 她想起江川问她,想要考哪所大学。他们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个话题,冷不丁被他提起,她也只推说还未考虑。 她心里的地方是S大的中文系。其实合江市H大的物理系也在国内数一数二,若江川去那里,他们便能同在合江市。只是徐言明白,他是必定能去首都的,说出来反而叫他为难。更何况,自己也没有要与他“相约在某处”的执念。 人生的洪流,本就无法一直交汇。 期中考徐言的成绩并不理想。分班后她在年级中排名并不差,但在有“次重点”之名的文科二班里一直在中下游徘徊。数学和地理是她的弱项,几次大考小考都只是稍有上下浮动,刚有起色就又落了回去。 S大像一个怎么伸手都触及不到的梦,连宣之于口都不敢。 班主任叫她去单独谈话,拿着成绩单分析了一通,叮嘱她多来办公室提问、不要闭门造车。最后暗示,如有必要,课外自己要想点办法加加小灶。这话想必也和父母通过气,因为那周回家,爸便说要给她安排周末补课。 徐言的周末安排得更满,周六白天在外面补习,周日吃过午饭收拾收拾东西,下午就要准备去学校了。她索性有了不回家的借口,推说一来一回太麻烦,常常周末就直接在学校宿舍住。 徐闻因此好几个星期没能见着徐言,偶然在学校课间操、食堂遇见,也只是匆匆一瞥,仿佛陌生人。 终于是几周后的一个周六上午,徐言在本该补课的时间却被爸接回了家。两人进家门时徐闻正下楼吃早餐,就听见徐建洲在发火。 “麻烦什么麻烦,回家也叫麻烦!家里没有车接你是不是?什么事都不和家里说!” 徐言胡乱将书包往肩上一甩,一言不发,怒冲冲往楼上走。徐闻同她擦肩而过,正好被她的书包蹭了一下。楼下徐建洲又在动怒:“又回房间!一回家就上楼!整天就知道在房间里关着!” 徐言被徐闻牵绊的脚步立刻加快了,咚咚咚地跑进了房间砰一声关上门,还附带反锁声,是存心较劲。 徐闻边喝豆浆,边用杯子遮掩着偷看徐建洲的表情。长这么大,他算是头一回看爸对徐言发这么大的火。李阿姨正从厨房端包子出来,忙打圆场:“这么早接言言回来了,吃早餐了没有?今天言言不用上课?” “还上什么课!”徐建洲将一个塑料袋往餐桌上一甩,“发烧发到叁十八度!要不是宿管打电话,昏迷了都没人救!” “啊呀,言言生病啦?” 徐闻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李阿姨打开袋子来看,里面都是一盒盒的药。“这些药她妈妈医院开的?要不要紧,现在要马上吃吗?” 徐建洲捏了捏眉心,像是思及徐言病着,气消了些。“按她妈说的买的。等会再吃吧,先让她吃点东西。徐闻,去叫你姐下来吃早餐。” 他? 徐闻顿时一口包子噎在嘴里,不上不下,看徐建洲的脸色,想拒绝又唯恐他怒火复燃。偏偏李阿姨在研究那些药盒子上的说明,无暇替他解围。 卧室里徐言头昏昏沉沉,又生着闷气,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半梦半醒。听见敲门声刚想发火,就听门外别扭地挤进一个字: “姐。” 她眼睛一热,攥紧了被子控制自己别掉出眼泪来。 徐闻站在门边,连手脚都尴尬了起来。见里面没反应,又轻轻敲了一次:“呃,姐,爸喊你下楼吃早饭。”这回只好将爸搬出来当令箭。 又过片刻,终于是开了门。他见她应该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发顶毛毛的。屋里窗帘紧闭,光线很暗,仍看得出她脸上有发烧的红晕。 不仅脸是红的,眼睛似乎也是红的。 他一瞬觉得心慌起来。 “知道了。” 果然,说话也带着鼻音。 “……哦。” 徐闻不知所措地,刚要转身下楼,楼下又传来徐建洲硬邦邦的声音:“下楼梯看着她点!刚才在学校,从那上铺下来都差点摔了。都烧得头都晕了……”后面声音越来越小,估计是在同李阿姨数落她。 “那个,你……”徐闻傻乎乎地手僵在半空,总不能抱她下去吧?那边徐言脑袋发疼,根本也没管他,扶着扶手自顾自往楼下走。 得,白给。徐闻摸摸鼻子,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下了楼。 饭桌上父女俩仍在吵。其实都是徐建洲一个人在发作,徐言面色紧绷地咬着包子一言不发。 徐闻听来听去,都是在责怪徐言不回家、生病也宁愿自己扛不跟家里说云云。讲到最后,徐建洲看着徐言铁壁铜墙的样子,沉沉掷下一句:“这么久了,还是这个样子!” 这话像是石头投进潭里,徐言猛地将自己往椅背上一靠,抬眼和徐建洲对视时徐闻才看出她眼里都是努力忍住不翻出来的眼泪—— “你确定你要现在跟我讲这些吗?” 徐建洲竟仿佛被戳了一针的气球,泄下了气去。 一时静默。 还是李阿姨劝:“唉,他们现在都要上高叁了,言言也是功课压力大,逼自己紧才这样,先生你跟她生这个气做什么。言言你也是,现在搞得自己这么辛苦,生病了也要和家里说呀。你一个人在宿舍,有点什么事怎么办呢,你爸爸多担心!” ———— 要吃的瓜太多了 文都没顾上更哈哈哈 09豆浆 徐闻在旁边默默看着徐言微红的眼眶,像只兔子,唇很倔地抿成一条线,喝豆浆的时候像要把那杯沿咬下来一块。这不像急了要咬人,比较像跟自己过不去的虚张声势。他差点笑出来。 “是啊。” 饭桌上没头没尾蹦出这么一句。 徐建洲和徐言齐齐望向他,前者挑一挑眉:“是什么?” 徐闻放下杯子,努力装作漫不尽心,“我是说,是有点太累了。现在才高二……” 徐言微微一愣。徐建洲的目光好整以暇地,从徐闻那儿挪回她脸上,仿佛是要将他说的话搬运到她这儿。“看,弟弟心疼你。” 徐闻脑子里轰地一炸,鸡皮疙瘩爬了满手臂。然而确是在帮她说话,只好忍了这肉麻说法,仰头猛灌豆浆。 徐建洲见她依然沉默,像是叹了口气,缓下语气说:“周六补课是不是太累了?累就暑假再去,或者跟老师说把课时缩短一点。不要身体搞坏了。” 徐言别开视线,硬邦邦回:“不用。” “随便你吧,你自己考虑。今天下午课不用去了,等会把药吃了好好休息。明天看烧退不退,还不行明天晚自修也跟老师请个假。” 徐建洲只当她还在怄气,预备离座不再多说。临了看着餐桌左右斜对坐着的两人,语重心长留下一句: “你们两个,在一个学校叁年,哪怕只是认识的朋友,也要互相多照顾、帮衬,更何况你们是姐弟?……徐言,你自己好好想想。” 徐闻听至一半时,原以为爸是怪他做弟弟的没照顾好姐姐,最后话锋一转,却落到徐言头上。他有些莫名,加之爸连名带姓地叫“徐言”,让人觉得这是十分郑重一句话。徐言红着眼在对面默默无语,倒使他有些过意不去。 说起来,徐言只大他十分钟而已。 “言言,我帮你冲好药,等会先把药吃了再上去睡觉,啊。” “好,谢谢阿姨。” 李阿姨上来收走徐建洲的一副碗筷,进了厨房冲药。餐厅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两人都感到不自在,偏又都坐在原处不动弹,只是埋头苦吃。徐言是烧得喉咙疼,吞咽东西慢,徐闻早吃饱了,可见她生着病,窝在那小口小口抿包子的可怜巴巴样儿,竟也不忍心走。 于是只有碗筷,寂寥地在桌上自言自语了半晌。 “你……期中考得怎么样?” 徐闻正为找话题苦思冥想,冷不丁她问,立刻像上课走神被抓个正着的小学生:“啊?……什么?” “咳咳。我是说——你期中考得怎么样。” 其实她知道他成绩不赖的,也就是分班考时没上心,不然拼一拼,兴许也进重点班了。纯属没话找话。 “哦,我还行……”他见她努力清嗓子,暗怪自己劳她废喉咙,“就,就那样吧。跟上次月考差不多。” “噢。” 徐言见他一下子直起了腰板,仿佛打起十二分精神要同她对话,真让她想起摇着尾巴端正坐着的小狗。嘴角忍不住一扬,又随即低下头去吃包子掩饰。 徐闻眼尖,看出她笑了,空气便像陡然注入一股愉悦,那些令人手脚发麻的尴尬烟消云散。他正伸手要再倒一杯豆浆,又听她说:“你笑什么?” “……我?”原来他也在笑。徐闻抬眼看她,胡乱编出一句:“我笑你嘴唇上面沾到豆浆。” 他见她瞪他一眼,信以为真地拿纸巾认认真真擦,笑得更开怀。 徐言擦完才觉上当,将纸巾团成团冲他一丢:“神经。”幸而发烧,脸不至于红得可疑。 “来,言言,吃饱没有?”李阿姨将冲剂端出来,“把药喝了吧,晾好了,不烫。” 徐言皱一皱眉,“不是有药片的吗?” “药片是吃感冒的,你现在发烧,你妈妈说要喝冲剂。没事,不苦的。” 徐言将那杯黑乎乎药水端在手上,光闻到气味脸就皱成苦瓜。正要捏着鼻子喝,就看徐闻趴在桌上,看世界奇观似的仰视她。“你看什么?” “我看你这么大人了还怕喝药。” “不行?” “不是啊,只是我看你脸拧成那样,那个药可能比较怕被你喝。” 徐言气得要放下杯子骂人,李阿姨在旁边替她戳徐闻的肩膀:“你姐姐生病,你还开她玩笑!言言别理他,一会药凉了,快喝。” 徐闻好笑地看着她憋着气,河豚似的鼓着嘴将药一口气灌了下去。果然放下杯子也不松气儿,要找东西解苦,于是他顺手推了自己刚倒的那杯豆浆过去。 她被苦得脸都皱成一团,看也不看就拿起豆浆咕咚咚喝了。末了,还甩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哪里是他识相。她喝完药上楼去睡了,他离座时却瞥见那透明玻璃杯子上,差一点点就会迭在一起的两个唇印。 10夜路 徐言在家里躺了一日,第二天烧已经退得差不多。只是爸妈大概都被她吓着了,仍替她请了晚自修的假,连带请了徐闻的。一家人周日难得悠哉悠哉在家吃团圆晚饭,倒像过某种节日,去上学的气氛也连带着松快起来。 临下车时姚桂月连连嘱咐:“言言,在学校注意身体早点睡觉,不要把自己搞生病了知道没有?还有弟弟,你打球运动的时候也注意点,别老磕得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要是一不小心骨折了有你受的!” “知道啦知道啦。” 徐闻捞起书包下了车,看徐言正探身进后备箱里拿自己的箱子,坏心眼儿发作,伸手作势要把后备箱门关上,果然听她吓得忙不迭叫:“哎——!干嘛呢!” 他很快松开了,支着后备箱盖单手插袋,在一旁吃吃地笑。 “怎么了?”徐建洲从驾驶座上下来,“徐闻,这样玩很危险,夹伤了怎么办?” “哪有。你看她这么小只,后备箱完全够塞了。” 他像在操场上揪女同学辫子的惹人嫌小男孩,只是被她瞪一眼就乐不可支。 “乱来。”徐建洲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去,先把你姐姐送回宿舍。” “她才不要我送。”他那样说着,脚下却又催动步子。 学校远离闹市,周围一片荒凉。夜里看起来黑沉沉的,只有两座大教学楼灯火通明,像一座吞掉青春的监狱,又像黑夜里沉寂的火箭发射塔,要把吞下去的沉甸甸梦想全部发射上天。 门卫大叔都练就一身看脸放人本事,见徐言推着行李箱,梳干净整齐薄刘海的一副文静乖巧模样,只大略扫一眼校卡就挥手放人通行。倒是后面跟着的男生,单肩斜斜背着松垮垮书包,上半身也没穿校服,T恤袖角下还露出半块青紫,立刻将人堵下:“你哪个班的?怎么这么晚才来学校?” “我请假了啊。” “哪个班?校卡给我看看。” “高二十二班。”徐闻有些不耐烦,伸手在包里胡乱地翻。 “你班主任是谁,我要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徐言原本已经渐渐地走远了,听到身后动静,见他被卡在门口,又折回来:“叔叔,他跟我一起的,我们今天晚自修请假了。” “一起的?你们一个班?” “不是,我们——我们是姐弟。” “……姐弟?” 大叔左看右看,疑心这是不是一对早恋小情侣编的瞎话。门外徐闻终于从乱糟糟包里翻出校卡来,徐言连同自己的一块递了过去。 保安将两张卡交迭在手心比对。徐言看见卡片上印着他们的证件照,截然不同的两张脸。 她看入了神,仿佛自己也变成审查者,要从上面找到印证他们亲缘的蛛丝马迹。 徐闻。徐言。 那两个名字一上一下,宛如一首诗的上下阕。心怦然一跳,自己尚未察觉。 “哦……那行吧行吧,走吧。” 伸缩门哗啦啦地又打开。徐言回过神来,拿回卡:“谢谢叔叔。” 徐闻径直走进门,见她的箱子远远地孤零零立在前边,拉杆还拉长着,是回来解救他时弃在了半路。“你箱子不要啦?” “又不会有人拿。”这个点,晚自修还没下课,生活区空荡荡的。 她刚要去握拉杆,却被他抢了先,“干什么?” “帮你拉啊。” 他像拉走自己的东西那般自在潇洒。 “嘁。” “干嘛,是不是我抢了别人的活?” 徐言不明所以,“什么东西?” “……没事。” 行李箱咕噜噜地隔在他们中间。校道上空无一人,宿舍楼黑洞洞的。女生宿舍在男生宿舍之后,他要先送她再折返。不过按他的臭毛病,自己到站就甩下箱子拍屁股走人也不无可能。 徐言将这流程在心中演练一遍,恍然大悟到他刚才的另有所指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是江川。 没想到他记到现在。或许在学校里也被他看见过——她顿觉有种羞耻感。要解释吗?现在解释太多余了。 “你就没有?” 话说出口就想打自己嘴巴。还不如解释,她怎么选了这句,简直小孩子争风吃醋。 “有什么?” 他极快地懂了,也极快地装傻。徐言睨他一眼,“装。” “装什么,我的心中只有学习。” 他笑得厚脸皮。那彭思云呢?这句她终于忍住没有问,指名道姓,显得太八卦了。不知不觉已经送至她宿舍楼下,徐闻松开拉杆,徐言的手复又覆上去。一点点的温。那里面会装着什么?干净洁白到无趣的校服,洗衣液味道和他身上的一母同胞。 “走了。”他说。 “嗯。” 徐建洲打转方向盘时说:“你没发现他们两个自从同校之后,感情好了很多吗?” “他们两姐弟?这两天看着是挺好的,也知道说说话、开玩笑了。” “一个学校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肯定的。所以我说你之前就应该把他们两个安排到一个学校,一起这样上学长大,怎么能没有感情呢?高中就这么叁年,以后考上大学,天南海北的又不知道要相隔多远了。” 姚桂月放下手机,“嗬,你说得倒轻巧。那当时你还不是也同意的?” “算了算了。” 车子渐渐驶入繁华地段,浸在越来越密集的人工星光里,是越走就越光明的一条路。但愿如此。 “都长大了,以后慢慢会懂事的。” —————— 今天在外面所以更晚了 sorrysorry 一个每次进首页都疯狂刷新的作者终于看到自己的文出现在了新书榜55 有幸福到 感谢大家的珠珠(′▽`???) 11秘密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12泳池 高二升高叁的暑假,被压缩到只有一个月。这是历年的规矩,但班主任在讲台上宣布时底下的学生仍一片哀嚎。 “叫什么叫什么,想放假啊?等你们高考完,连放叁个月,爱怎么玩怎么玩。要是不想到时高考成绩让你没心情浪,现在就给我踏踏实实学好每一步!先把高二最后期末考认认真真复习好!” 盛夏已近。教室里关着门窗开空调,她只能从叶片的摇摆判断外面起风。阳光折进来,照在一张张灰绿色的练习卷上。同桌撕下稿纸的一角,画一个哭哭的表情挪给她看。 又一个夏天来了,最隆重的那个夏天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期末考,徐言的成绩仍没有大的起色。 暑假,徐言每天坐地铁去补习,在等车的间隙和车厢里戴着耳机听英语。列车像条游蛇,肚腹中揣着小小的她,在黑漆漆的隧道里往不可知的未来穿行。 不止徐言,徐闻也开始补习英语。老师说如果他英语能上去,冲一冲H大很有希望。 偏偏是H大。偏偏在她最向往的合江市。 在地铁里时徐言偶尔也会忽然想,这个单词他会不会也背过。 那段时间是最热的时候,在太阳下稍微走一走,就要热出一身黏腻的汗。徐闻下课回家,火急火燎把中央空调摁到20度,还嫌凉得不够快。索性换了泳裤,去小区游泳馆游泳。 没有想到徐言会在那里。 她浸在浅水区里,抱着膝盖坐在下水的台阶上发呆。阳光被游泳馆的玻璃顶棚切割成一格一格,有一格正好投在她裸露在外的一节脖颈上,亮得像能透过皮肤看清脊骨形状。瘦瘦的一个侧影,他好像又发现一个从未认识过的徐言。寂寞的,脆弱的徐言。 他悄悄下水,猛地打过去一个水花,如愿看她被吓得整个人一激灵。有水珠从她脸上流下来,她受惊睁大的眼睛也像一颗光润剔透的玻璃球,好可爱。 “你在干嘛?” 徐言还没来得及骂他,又被这个问题问得哑口无言。她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她只是很累,累到觉得无处可逃,好像在冷水里浸泡就有让自己冷静的意味。她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 “见过冬天泡温泉的,没见过你这样夏天泡冷水的。”她明明不会游泳。 “……要你管。”徐言的神色又恢复恹恹,连骂他神经都懒得。 他像是看透她下一秒就会起身走掉,套好泳帽说:“要不要教你游泳?” “不要。” 她瞥他一眼,看见他还未下水的光裸上身视线就立刻变得躲闪。 “真的不要?” “……你又不会教。” “游泳这么简单,随便教都会。” 他故意想引诱她,戴上泳镜扑进水里。徐言在这头看着他臭屁小孩一样,蝶泳游到那头,又自由泳回来,存心在她面前炫技。直至游到她跟前,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摘下泳镜笑得狡黠:“学不学?” 她被面前湿淋淋的肌肉线条晃得心中堂皇,又被他狐狸一样的笑哄得脑中混沌。别别扭扭下台阶,水从腰部一点点淹到雪白胸口。 “泳镜泳帽戴上。” 游泳馆规定要佩戴泳帽泳镜才允许下水。她全套装备配齐,游泳却迟迟学不会,又不喜欢泳帽泳镜绷得额头痛眼眶痛,只用作当入馆通行证的摆设。 “勒得痛啊……”她一边戴一边小声抱怨。 “痛才不会进水。”他替她抽紧带子,确保泳镜吸附得牢牢,“憋气会不会?” 她不讲话。徐闻抬眼看她,原来已经鼓着腮帮子在憋了。他好想笑,低下头怕被她看见觉得是取笑她,可是低下头就看见她包裹在紧绷泳衣里的胸脯形状。作孽。 “先扶着这个。”他拿来一块泡沫浮板。“不是叫你巴着——就抓边边。抓一点点!你放松,身体就会浮起来了。脚离地啊!……不会沉的,怕什么,不是抓着浮板吗?” 头痛,果然很难教。只是漂在水面上而已,都还没要她划水踢腿换气,就已经一个劲念:“你不要放手哦,你不会放手吧?” “不会。”他一只手替她稳住浮板,已经再叁保证到无奈。“你看,这不是浮起来了吗?” 她像是也有些雀跃,在水中小鱼一样摆了摆腿。荷叶边裙摆被水漾开了,他努力不去看。 “走了啊。” 他哄小朋友一样,拉着浮板引她往前。“蹬腿啊!你看,这不是走了吗?多简单?” 她也确实像尝到甜头的小朋友,被温柔沁凉的水波哄得高兴起来。还敢将脸浸一点点到水里,透过泳镜看池底变形成一道道袅娜波纹的马赛克。看见徐闻的脚趾头在下面,被水泡得白白,显得有种呆憨的萌感。 然而开心不过半分钟,就忽然失掉平衡,身子猛地往水下一沉。徐言吓得手脚翻倒胡乱扑腾,呛进去好几口水,被徐闻扶着站稳时脑子里只剩下一句大大控诉:他居然松手! “咳咳咳!”她鼻子被水堵得又胀又酸,手摘了泳镜水又往眼睛里流,总之整个人狼狈不堪。“你干嘛啊!你#*amp;^不是说好不松手的吗!哪有这样突然放手的!” 徐闻也惊魂未定。他的确说了谎哄她,是想等她适应后就放手让她独立用浮板。然而没想到她抓得太边缘,他松手后浮板便失了平衡翻船。 眼见她气到语无伦次,鼻头红红眼睛红红,怒冲冲地要往岸上走了。忙追上去讨饶:“姐、姐,我错了错了,我真不是故意整你,本来放手是没事的啊,你抓太边边了……” “不是你要我抓边边的吗!” 呃……好像确实。 “我错了。都是我的锅。” ——————— 啊 我期待已久的环节要来了 13溺水* “别用手擦,泳池水很脏,别弄进眼睛里。你把泳镜戴上。” 他该是因为抱歉,伸手替她抹掉一颗将要从眉上滑下去的水珠。 透过泳镜打量他的脸,像罩上一层水雾做的朦胧滤镜,显得面目可亲。他的指尖被水泡得发软,划过她眉骨时有如呵痒,徐言就心软成扁塌塌的一团。 她乖乖戴好了泳镜,两腮仍气得鼓鼓。徐闻撑不过两秒又开始嘴臭:“别气了,你这样好像刚捞上来的河豚。” 这下好,刚要熄下去的怒火瞬时燎原。 “喂喂喂——别走别走,”他在水里围住她,老鹰抓小鸡一样,“河豚怎么了?河豚不可爱吗,干嘛瞧不起河豚啊?” “……不会讲话可以少讲。” 真是后悔,就不应该受他蛊惑,学什么游泳,全是他耍宝借口。 走还走不掉——他手臂圈得那样近。她的泳衣是分体式,腰侧不慎碰到他手腕,那一片水域就好像被擦出的火星烧得沸起来。 “这次真的,绝对不松手了,呐。” 他摊开手,要做她的浮板。 在泳池里牵手未免太过了。跟江川也没有这样过——为什么要和江川作比?他们是姐弟。他们从小就该这样在一块儿打闹、上一句互损下一句和好、上一秒手牵手下一秒打架到鼻青脸肿……姐弟不是都这样吗? 他们只是将这一切都延迟了。 “你不会放手吧?” “不会。”他说。 “真的?” “真不会。” 她真的很怕他放手,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他手掌抓好紧。紧到他的手背可以感觉到她手指发皱的纹路,让他想起阳刻的章,可以在他身上盖下名叫徐言的印。 答应了你不会放手的,为什么不信呢? 他只好也紧紧回握她。 握到骨节都发白,在水下,变成一个牢牢的结。 直玩到日落。换了衣服走出泳馆时世界沐在潋滟的颜色里,徐闻听见她仰着头小声地叹了一句:“哇,粉色的。” 今天的晚霞是粉色。于是她夹住人字拖微微用力的脚趾也透出粉色,被池水泡得过分莹白的皮肤也映出粉色,一种过分暧昧的颜色。到这时候气温终于稍稍平和,晚风吹过时T恤黏在她的腰身,拢出情人相拥一般的曲线。 对,今天是粉色的。他心里这样想。 一块毛巾忽地抛过来,正扑罩在徐言头顶,惹得她叫:“你干嘛?” “擦干头发啊,别又发烧了。” “……”徐言无语地扯下毛巾来瞪他。“我自己有。” 她将那毛巾丢回去,他看也不用看就轻飘飘接下了,像是早料到她会如此,露出一种逗小孩子般的笑来。路灯迟迟才亮,映在他笑眯眯眼底,星光一样。 徐言掏出毛巾来,盖在头顶遮住自己的脸。 踢踏踢踏,拖鞋拖沓地踏在石板路上。 这条路怎么走也走不快。 李阿姨已经做好了饭,就等着姐弟俩。看见他们两个一同从游泳馆回来,爸妈都是眉开眼笑的样子——这算是徐家第一大稀奇事。 “来来,泳衣拿过来,你们吃饭,我先拿去洗掉。” 徐闻咬着筷子,看李阿姨将徐言装泳衣的袋子拎在左手,脑海中就不自主地复习她泳衣的样式。 吃完了饭,又催他们快快去洗热水澡。可是水温怎么调也算太热,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再次扎进冰凉的泳池里。 一想到泳池就想到徐言。粉色的徐言,刘海湿了露出光洁额头的徐言,呛得鼻头红红眼睛也红红的徐言…… 徐言的一截雪白腰腹,徐言缚在泳衣里鼓鼓的胸脯,徐言紧紧抓住他手掌的软绵绵手指…… 他逼迫自己不能再想下去。 徐言,徐闻。他们是亲姐弟。可耻,可耻。 不能怪他。 为什么灌满夜风的阳台晾着他们的泳衣,为什么风将衣服吹得飘荡,衣角覆在一起、状似相拥。不能怪他。 用它裹住自己胀大的阴茎时他几乎要咆哮出声了。不能怪他,一切只是假装,假装这是她的手,是她的胸乳,假装他们从来不是姐弟,之后的所有失控都不能怪他。 “啊……” 他痴迷地挺动着,泳衣在他手心皱成可怜巴巴的一团。荷叶边裙摆掀起来,露出下面小小的叁角裤。不可以。稍微联想到那里面曾经包裹的是什么他就受不了了。 “哈啊……啊…… ” 要射了。圆头兴奋得溢出黏液,怎么办,要被他弄脏了。 早就弄脏了。就是要弄脏。就是要弄脏的。 “唔——!” 徐闻爽得微微痉挛,像奋力跳上岸看了一眼太阳立刻就濒死的鱼。肉棒颤抖着吐出一股股浊白精液,泳衣一塌糊涂。 待快感退潮,他被这画面震慑住了。 弄脏了。从他用它包裹自己丑陋的阳具、从他偷偷将它从衣架上取下、从他见到它第一眼——就已经弄脏了。他奸污了姐姐的泳衣。 夜深人静时,他躲在卫生间,小心翼翼清洗那件泳衣。他洗得很轻柔仔细,用温水,细细打上肥皂,再缓慢地揉搓。他简直是变态般在享受这个过程。小心触碰那件泳衣就好像在小心触碰她。 ---------- 搞肉不积极 思想有问题 (果然我真的蛮爱jerk off 高中毕业前不会do的 毕竟未成年 14同谋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15再犯 “我走了。” “嗯,拜。” 忽然她伸手过来。他心脏立刻跳得快起来,警报似的。列车停了,她伸手拂掉他嘴角的一星面包屑,极轻地,比羽毛还要轻。旋即丢下一句“拜”,飞快地转身下车、没入人潮中了。 这是一个换乘的大站,新的乘客不断涌进来,直到将这节车厢填满。徐闻仍呆站在那儿,心脏在胸腔用力鼓噪。 她的指尖拂上他嘴边的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她拽他衣角时候,是世界上最可爱同谋;她憋笑憋得脸颊通红,他好像愿意这趟列车永不到站。他疯了,他想。 到了上课地点,他迟到20分钟。总归初犯,又是一对一,老师没说什么重话,只说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 他是个会拿着亲姐姐的泳衣手淫的混蛋,迟到算什么? 下不为例,他知道他今晚还会想着她勃起,就与在她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幻想她拈掉那碎屑后将手指舔进嘴里,涂了樱桃颜色的唇,和比樱桃更红润的舌;幻想她舔的不是面包屑而是奶油,又白又甜腻的一种半液体,只会让人产生更加劣等的联想;幻想她的脸不是为憋笑而红,而是另一种惊喘的红、汗淋淋的红、从青果熟透成蜜桃的红…… 没有下不为例。 高叁。 鲜红横幅划定的战场里终于变成了他们自己。日子开始用极简的数字作为衡量:一轮复习、二轮复习、叁轮复习;一模、二模、叁模…… 苦行般的漫长补习终于有了成效,高叁的第一场摸底考试,徐言的名次扶摇直上。 班主任在班会上点名表扬,私下又找她打气,说只要这个名次保持住,进省内第一第二的重点大学没有问题。 徐言诺诺应承,说谢谢老师。 从办公室往教室走时,她在走廊站了一会。晚自修的时间,偌大的教学楼噤若寒蝉。黑夜里一格一格发着光的教室,像宇宙里卑微的星辰。 班里收集每个人的高考目标大学,要将所有人的名字、目标统统打印在一张巨大的海报上,贴在教室外窗下的墙上。 高叁年级的每一个班,都有这样一张色彩浓烈的海报,它贴在所有人的必经之路上,要在进出教室的每一刻,都时时发出警醒。 徐言填了省内的重点大学。 同桌凑上前来看她写的内容,“哇,我也填了这里!徐言你之前摸底考得这么好,肯定没问题的。说不定我们能一起考上呢。” 进入高叁后,座位时时变动,现在同桌的女孩,她并不十分熟悉。所以也没有产生过多的、类似撒谎的心虚或歉意。 海报正式贴上去的那天,她早早来到教室,看着上面深红色的“徐言”,和后面紧跟着的,那所大学的名字。偷偷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不够。 我要去S大。 那是座,以她现在的排名,还差得远的大学。也是一座,在千里之外的合江市的大学。从这里到合江市,坐飞机需要两个多小时,高铁需要六个多小时。 她不仅仅梦想着S大的中文系。 她还梦想着离开家,离开家很远。 另一边理科班里,徐闻却在和谢杨起哄,琢磨着要去文科班偷看刘灏交的女朋友。 刘灏不胜其扰,学起班主任训话的腔调:“徐闻同学,现在离高考还有多少天了,啊?现在的每一步,都是在为你的高考奠定坚实的基础,你知道吗?还想着八卦?还想着去文科班看女孩儿?” “哦,我们想着看女孩儿?”徐闻一把拿过刘灏手里的巧克力,在手掌心戒尺一般地拍,“你想着什么,啊?” “……还我。” 谢杨搭着刘灏的肩膀边摇头边笑。“灏子,你原谅他,这家伙估计是填了要考H大,压力大得无处排解了都。” “要考H大还不去做题!理综刷完没有,单词背完没有?” “哎哎,别这么小气嘛。你反正要去送人东西,一个人拿着这玩意去,多尴尬,多明显呐。你就不怕半道上严主任就给你逮了?”严主任是他们教导主任,专抓风纪。“我们俩跟你一块儿,还能给你打打掩护。” “哎,对,”谢杨也很快来帮腔,“我们又不跟着你去送,到那就远远地等你,还能给你望个风,不好吗?” ------------- 弟弟才不是八卦的人呢(暗示 16家人 刘灏最终屈服了,叁人往文科班的楼层走。到楼层拐角的打水间,谢杨冲他摆摆手:“去吧去吧大情圣,我俩不打扰你。” 刘灏踢了他一脚,臊着脸往叁班门口去。徐闻摸摸鼻子张望一会,忽然说:“那个,我们去那边等他吧。”说完指了指走廊尽头的另一侧楼梯。 “啊?干嘛?” “在这离太近,怕他不好意思。再说给他女朋友看见我们几个在这偷看,也不好。” “……行吧。” 两人从四班走到一班这头,倚在矮墙上等。谢杨还伸长了脖子去看:“嗬,灏子也够可以的,东西送到手还要腻歪。” 久没得到反应,回头却见徐闻蹙着眉,若有所思地,盯着某处在发呆。 不一会刘灏回来了,叁人吵吵闹闹地往教室回。徐闻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灏子,你高考完,跟你女朋友不在同个地方上大学怎么办?” “我们估计,都想留在省内吧。就算不在一个地方也挺正常的,异地呗。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假期还是可以见面的。” “不过,你可真行,”谢杨揽着他,“人家都是高叁为了学习暂时分手,你倒好,高叁谈恋爱。”“谁?”徐闻极快地问。 谢杨一头雾水:“什么谁?” “谁为了学习暂时分手?” “我这就随便这么一说,我哪知道谁啊。” “……哦。” 第二天晚上,徐闻见到了徐言。 下晚自修后到宿舍门禁的这段时间,常有家长来食堂给学生送夜宵、补品或零食、衣物等等,尤其高叁学生的父母。学生们都把这戏称为“探监”。 徐建洲和姚桂月平日里尽量地不那么娇惯姐弟俩,但到了这压力重重关头,也开始加入“探监”队伍。徐闻收到妈发来说晚上到食堂喝汤的微信时,还觉得这有些矫情。但转念一想却能见到徐言,叁节自修抬头瞄时钟的频率又高了起来。 姚桂月一进生活区的校门,就看见食堂斗大的LED屏上显示着鲜红色的高考倒计时,边将保温壶从棉布袋里拿出来边啧啧摇头:“你看看这给孩子们搞的,多吓人!吃饭都吃不安生。” “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倒计时了,”徐建洲见了也是皱眉,“还挂在食堂。”像监视人进食的大红眼睛。 下课铃一打,远远地听见教学区逐渐喧闹起来的声音。 有低年级的吵吵嚷嚷地往食堂跑,要抢热乎的宵夜。高叁楼层最安静,打了铃也仍有不少人按兵不动在座位上学习。 徐言背起书包时,同桌诧异地望她一眼,小声道:“你今天这么早走呀?” “嗯,去食堂。” “你自己去吃夜宵?” “不是。我爸妈今晚来了,给我送点吃的。” “真好。那你去吧。” 徐言又同乔兴蕊挥了挥手,抱着书包静静地从一片书山笔海中走出教室。 下了一层楼才觉得热闹起来。成群结队的朋友、混在人群中偷偷拉一拉手的情侣,嘈杂的人声一点点都涌进她的耳朵里。徐言抬手捏了捏自己僵硬的肩膀,这一刻才有些活过来的感觉。 去生活区的这条路上有一段的路灯坏了两盏,夜里只有惨淡的一点闪烁白光苟延残喘。学校迟迟没修,徐言望着昏暗的校道上人头攒动,彼此的脸都十分模糊。忽然心中有一种慌乱。 是知道有一个人正与她去着相同的地方,或许走着同一条路,或许正在她身旁却没能发现。或许正藏在哪儿,要发作他突然窜出来吓人的臭毛病…… 遗憾或是幸运,一路上无事发生。上到食堂二楼才看见他,已经坐在那儿吹排骨汤的热气了。 “言言,这儿。” 徐言走过去,徐闻想喝一口放下勺子,却被热汤烫得一激灵,汤溅出来弄脏了领口。姚桂月急忙拿纸巾塞给他擦:“你看看你,急什么呀!你姐姐都还没来,烫不知道放凉了喝?” “好喝嘛,我急着喝不行吗?” 徐建洲盛了一碗摆到徐闻旁边,“来,言言来喝排骨汤,李阿姨煲了好久的。” 徐言片刻犹豫,脱了书包搁在二人中间,默默地拿起勺子来吹。 “好喝不能慢慢喝?汤又不会蒸发了。言言,怎么样,好不好喝?” “嗯,好喝。” “好喝回去让李阿姨多给你们煲。” 徐闻又说:“下次能不能煲椰子鸡?我好想喝椰子鸡。” “就知道喜欢椰子鸡。行,下周给你们送。” 徐言喝了几口,抬头问:“怎么突然来送汤了?” “嗨,这不是看你们高叁这么辛苦吗,我跟你爸晚上在家又没什么事,以后就隔几天给你们送点吃的慰劳慰劳你们。”“怎么了,给你们送汤不好?”徐建洲揶揄道。 热热的汤入胃,整个身子都像是被烘暖了。妈妈还在不断地摆出家里的餐具,除了排骨汤,还有饺子、水果、零食…… 连眼眶也要被暖汤熏热了。 “好,当然好了。”徐言喃喃地说。 17未来 “言言上次考试进步很大是不是?你老师都打电话给我夸你了。” 徐言喝着一口汤,含混地回嗯。 “别骄傲,啊,也别太大压力。努力保持就行。”姚桂月摸了摸女儿的手臂,“你看你这手,瘦得跟什么似的。平时在学校多吃点!” “对对对,来奖励你一块大骨头。”徐闻突然将自己碗里一块排骨夹进她碗里。那骨头上根本没挂多少肉,都进了汤里。徐言用筷子将它左右翻转,找不到一块值得下嘴的地方,咬牙切齿道:“那我真是谢谢你。” “徐闻也还不错。你这英语补了还是有效果,没拖后腿了。” 徐言立刻说,“来,奖你一块胡萝卜,明目。”她知道他最讨厌胡萝卜。 徐闻用筷子插着那块萝卜,刻意地边盯着她,边龇牙咧嘴地张大口。 徐言白他一眼,小声说了句“无聊”。 “行啦行啦你们两个,”姚桂月无奈地,看着他俩互相开玩笑又觉得高兴。“还有煎饺吃,别光顾着让来让去。” 匆匆填饱肚子,又要赶在门禁前回宿舍。姚桂月提了两个大袋子上桌:“来,给你们带了水果和零食。水果记得用水浸过再吃,零食少吃啊,别吃多了上火咳嗽。” 袋子被苹果、橙子压得沉甸甸,徐言拎在手里坠得肩膀一歪。徐建洲发话:“反正顺路,让弟弟帮你提。” 她刚要说不用,徐闻已经从她手里将袋子捞走。 徐建洲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行,不早了快回去吧,别给关在宿舍外面了。” 临近门禁,校道上的人少了许多。两人并肩走着,徐闻或许因为提着重物,走得较慢。徐言放缓脚步,又说:“不然还是给我拿吧。” “不用,我提的动。” 走了几步,他忽然问:“你想考哪里?” 徐言的目光落在地砖上。“我还没想好。” “我看见你填的目标大学……你想留在省内?” 他一直好奇她想要去哪里。家里吃饭时长辈总说徐言,筷子拿得远,以后会远嫁。一句玩笑,但他不知怎么,笃定她的确是想要离开家的人。她像一只,收敛了羽翼,却时时刻刻都在想远走高飞的鸟儿。 “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什么为什么啊,不就聊天吗。”徐闻将袋子挂到手肘,“你的好朋友呢,考哪?” 她说了几个人,最后说到,“兴蕊想留省内,她独生女——”到这戛然而止了。 徐闻没有追究她囫囵咽下的话尾,因为他压根也没听进去什么。假装只是顺口:“江川呢?”刚才的寒暄好像都是为这句做的铺垫。 她这才察觉古怪,“你问他干什么?” “不就聊到这了随口一问……干嘛,不能问?” “不能。” “呿。” 宿舍楼在路的右侧一栋栋排列,走到最后一栋就到了围墙。这是一条死路。校道两侧的灯一盏接着一盏,越走越能看得见尽头。 徐闻遥遥望着那堵黑洞洞的墙,心中忽然一阵震悚——难道这就是尽头了。他们真的会就此别过,会各奔东西,又做回一对陌生姐弟。这剩余短短数月将是他们最后时日…… “我想考H大。” 眼见她的宿舍楼越来越近了,他脱口而出。 徐言的心猛地一跳,仿佛一束探照灯直直打过来,照得人无所遁形。 他真要考H大? 那么多好大学,偏偏是这一所。 “挺好的。”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慌乱间抬眼望去,他竟也在看着她。是一种悲伤的神情。原来他以为他们将天南海北? 她确实想和他天南海北的。 “唉,就发发梦,我现在还差得远呢。万一呢?”他回过头去笑,掩盖这错误气氛。 “……你肯定没问题的。”她说。眼中是笃定的真挚。 他笑了。“那就借您吉言。” 路太短,走得再慢,也是要到头的。将袋子递给她时,徐闻望着她低垂眼帘,路灯将眼睫照下一小片阴影,落在她脸上,仿佛一只振翅欲飞的蝶。他看不懂她。明明他们是彼此在这世上最亲最近的人,他却好像从来都看不懂她。 徐言伸手去接,他却愣着神不放。指尖触到他弯曲指节,她触电般缩回。 “徐言。” 他忽然这样叫她,极认真的语气。那一刹那像有灯花爆开,噼啪脆响,微小却灼得人皮肤发痛。 “干嘛……”她慌起来,要同他抢那袋子,快快逃离。“给我啊,宿舍要关门了。” 他顿了顿,最终没说出口。袋子递给她后,空出来的右手顺便将她的发顶揉乱:“没事,加油吧。早点睡,你黑眼圈掉地上拿去称估计有叁斤了。” “喂!”徐言躲开他作怪的手,刘海被揉得炸了毛,发怒小猫似的。“要你管。” 门禁的铃声响了。两人都霎时反应过来,徐闻还得跑回自己宿舍,立刻转身走了——单手拎袋子明明跑得那样快,跑至半途,还不忘匆匆转身冲她招手:“走了!” 宿舍熄了灯,黑漆漆的,只剩下楼梯间的声控壁灯。徐言独自往上走,脑子变成坏掉的录像带,重复地慢速播放他被夜风吹拂得飞扬的短发。光照在他笑起来微弯眉眼上,路灯也变成月光。 徐闻回头站住,看见那栋楼的灯光一层一层地亮起来。 他没有说出口。 他想问,徐言,如果我们相隔很远,你会觉得遗憾吗? 18雪球 “徐言徐言徐言!” 乔兴蕊课间兴冲冲地拿着报名表来,“哎哎,徐言我们一起报校运会吧?” “开什么玩笑。”徐言从卷子堆里抬一抬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连体测及格都费劲。” “不是,这不是图出去玩嘛!”高叁年级,校运会也变成自习课,没有报项目的都得待在教室里。“就报个什么跳远,到时随便跳跳就行啦。” “那怎么行。我跳个倒数第一,不给我们班丢人吗。” 乔兴蕊软磨硬泡半天,又说:“那就报阳光伙伴!这个简单,又没技术难度,我们俩还能一块儿参加。” “这个……这要花时间练习吧?” 阳光伙伴是五男五女绑在一块儿的十人十一足。每年校运会最热闹的传统项目,她从没参加过。 “就赛前几天抽时间练练就可以了。你看这个又简单,又没什么压力,而且我们还能一起玩。”乔兴蕊见她又要埋进试卷堆里,一个劲晃她的手:“哎呀高中叁年,连校运会都没参加过一次,多遗憾呐。你也该出去锻炼锻炼了,总闷在教室里做题,眼睛都要做坏了。” 乔兴蕊费尽唇舌,徐言最终被说得心动。报名表交上去,很快组成了一支十人小队,约定每天中午放学后在操场短时间练习。校运会前的两周,日头最猛的时候,操场上都能听见此起彼伏的“一、二、一、二、一、二”…… 一开始,要男女穿插绑着腿、勾肩搭背,还觉得有些尴尬。后来磕磕绊绊次数多了,彼此熟络起来,每次练习都笑声不断,奔跑的默契也越来越足。 结束了练习,徐言坐在草地上解小腿的绑带,颈边的碎发被汗浸得微湿。旁边搭档的男生伸手拉她一把。 “谢谢。” 众人七嘴八舌地,“走吧走吧,一块吃饭!”“走走,饿死了。”“好热好热,快去食堂吹空调。”…… 徐言背上书包,同乔兴蕊并肩往食堂去。 食堂排队的人已经少了大半,一群人到窗口排队,刚才的男生回过头来问:“徐言,你们要饮料吗?” “哦,可以啊,我喝豆奶吧。兴蕊,你要吗?” “要!我也豆奶!” “好。”男生统计了大家的点单,和另一个同伴往小卖部去。 乔兴蕊目送他走了,忙冲徐言挤眉弄眼:“喂,魏成枫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徐言下意识地皱眉,“开什么玩笑。” “哇,人家特意问你想喝什么哎!” “明明每个人都问了好不好?” “这你就不懂了,你看他第一个回头找的就是你。而且也不问‘乔兴蕊你们要不要’,而是‘徐言你们要不要’!” “那是因为我们两个排在最后。叫哪个不就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吗,你数学第一道大题分不要啦?” “行行行,什么都能扯上学习。你的心中只有学习,可以了吧?” 徐言立刻想起他也说过这句,“我的心中只有学习”。恼恨自己记性好在不该好的地方,努力将这念头赶走。 “我看是你对你的大长腿有意思。” 阵型里徐言和乔兴蕊中间夹着个魏成枫,乔兴蕊的左边是陆北。陆北和魏成枫个子都高,因此站在中间位置,刚开始训练时常拽着队伍跑成了突出的U型,没少受大家怨怪。乔兴蕊因此给陆北起了个“大长腿”的外号,平日里没少和徐言提他。 果然一提路北,她神情马上扭捏起来,“那、那我又没不承认,我确实觉得他,嗯……就还行。” “‘就还行’吗?” “哎呀你别说了!”乔兴蕊急得要跳起来,“他俩回来了回来了。” 众人打了饭在长桌落座,魏成枫和陆北提着两袋子饮料回来分发。 有意无意,魏成枫将瓶盖撬开,插好了吸管才递给徐言。原本她难以发觉,经乔兴蕊刚才几句揶揄,这一举动就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幸而那丫头眼珠子都跑到了陆北身上,没逮住这一幕来开她玩笑。 训练的时间很快乐。与伙伴们团结一体地在阳光下奔跑,跑得头发蓬乱、衣服汗湿也不必在意,连摔跤了也可以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大笑。 他们彼此还都起了外号,除陆北的“大长腿”,还有魏成枫的“电线杆子”,因为他底盘稳,总是大家跌跤时站得最定那个;乔兴蕊是“尖叫鸡”,因摔跤时惨烈的尖叫声而得名;徐言则是“雪球”,源于大家都羡慕她生得白晒不黑,又运动细胞缺缺,旁边人一带必定会一块儿摔倒…… 这成为了他们十个人枯燥而艰苦的高叁生活里,为数不多的肆意时光。 最后一天练习结束时,徐言边解绑带,边看着大家说说笑笑的样子,不知怎么眼睛就湿了。 有眼尖的女孩子发现她两眼红红,“雪球怎么啦,摔疼了?” “没有。” 大家都渐渐地围了过来。徐言摇着摇着头鼻子更酸了,扑在乔兴蕊肩上:“我舍不得……” 乔兴蕊大笑道:“啊呀,是谁当初还嫌这嫌那不乐意报名的?你看看,‘真香’了吧?” 众人都聚到她身边,“雪球哭什么呀,我们还在一个班呢,没事儿!”“校运会结束还是可以一起玩啊。”“对对,我们不是还约了这周末要一起去聚餐吗?”…… 日光很烫,刚跑完步的少年人,身上都散发着蓬勃的热气。连同她的心也烘得滚烫。 魏成枫笑着拢她耳边一缕乱发,“小雪球就是容易化的。” 她破涕为笑。 这句话到吃完午饭回宿舍时,被乔兴蕊翻来覆去地抖鸡皮疙瘩。 “我的妈呀,‘小雪球’,喔唷——肉麻死了!” ------------- 电线杆好苏 妈呀 就这样吧 四人cp结局吧哈哈哈 (弟弟:拳头硬了 19感应 多人多足是校运会最后一个比赛项目,紧接着就是闭幕式。操场因此聚了不少的人,热闹非凡。 徐闻坐在台阶上,隔再远也看得清她同旁边男生勾肩搭背搂得紧紧。明知是运动,仍十分扎眼。手上假意在饮可乐,眼睛早快把人洞穿了。 心跳也快得异常,不知道是替她紧张,还是他们真有所谓心电感应,她的忐忑也都同步成他的心率。 “走啊,坐这干嘛。” 刚一块打完球赛的队友招呼他,“去看看我们班情况。” “不了,我……”十二班和二班隔得太远。“我太累,在这看吧。帮我跟谢杨带声加油。” “行。” 怎么还不吹哨?准备时间多一秒,她和那人就要绑多一秒。 那天也是在草坪上,那男生将她拉起。多礼貌平常一个动作,可是她衣领微微敞着,他没有那样好的目力,却仿佛能看见她皎白锁骨,是强装无意掀开蛋糕盒一角偷看时窥见的奶油,明知吃不得却无法克制地想象有多甜。 她还冲他笑! 连阳光都灿烂得犯罪。 手中空易拉罐被握成跟他同样拧巴的一个球。 这项目只算计时,不必同时起跑,队伍准备好就可以示意裁判吹哨。陆陆续续有班级已经跑完,此起彼伏的呼声传过来,更使人紧张。 “哔——” 开始了! 他心骤然提到嗓子眼。 “一二一二一二一二……” 他们班跑得极快、极默契,连围观的人都纷纷惊呼。 然而从迈出第一步,徐闻的眉就皱紧了。短短几秒,队伍已经扑到终点的软垫上,裁判说了个数字,周围爆发出巨大欢呼声。 可是她人呢?队友都在击掌、庆贺,她迟迟没有起身。 谢杨过来找到他,“你在这!刚跑完,我们班估计是没名次——哎你去哪?” 是训练时从未有过的好成绩。 徐言挣扎着从软垫上支起自己,四周像剧烈摇晃后扬起密密彩带的玻璃球,被狂热的气氛落了满身。大家都像是往日的重压在这一刻找到了释放的出口,她也笑起来。 可是迟迟无法站起来。左脚腕传来剧痛,是肾上腺素飙升下所有人都起步得过猛,刚一出发就扭到了。 短短不到十秒里,无法停也不能停,一旦摔倒,这么多日的训练就算白费。她是强撑着、被左右硬生生拖拽裹挟着跑到了终点。 “大长腿,可以啊,你这腿总算没白长。”“那是。”“雪球好在今天没摔,要是今天摔了可就——”“呃,雪球呢?” 终于有人回头来找,“雪球,怎么还坐着啊?” 魏成枫见状要来扶。 徐言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就被一个黑影罩住—— “你脚怎么了?” 背着光,她也能看清他脸上的恼怒。 她顿时词穷,张了张嘴,脑中一片空白。 众人才注意到她的左脚,犹犹豫豫地悬在半空,以有些别扭的姿势。 “雪球脚怎么了?”“没事吧?”“扭到了吗?”…… 他像是被周围人的喧闹吵得更加不耐烦,直接长臂一伸,搂背将她整个扶起。 徐言说不出话来,靠在徐闻身上被他紧紧带着,跌跌撞撞地往人群外走。她心中分明千百万个不愿意,但仰脸望见他盛怒中的样子,那不情愿就卡了壳,连婉拒都不敢。好像她多说一句,就会在这当场被他骂个狗血淋头。 到操场边的台阶,他直接蹲下身,“上来。” 她瞪大眼睛:“不用了吧?” “那不然你自己慢慢蹦?还是要拿木板来搭个坡把你拖上去?” 他语气凶得要死,她竟一时不敢反抗。 真窝囊。 在他背上往校医室去时,徐言暗自忿忿地将自己骂了几百次。 他一言不发,倒更使她心里发怵。手垂在他胸前无依无靠,指绞成一个无解的结。 “……你怎么突然在那?” “我突然在那?”他将她狠狠往上颠了一颠,像是被她气得。“我吃饱了撑的闲得没事做了,给你们班呐喊助威?有钱赚?” “那你怎么知道我脚……” “我能看不出来?你是不是一起步就被旁边那家伙扯得扭到了?还忍、还忍!不知道喊停?就要忍着被拽到终点?” 他一通机枪扫射似的,将她呛得哑口无言。 从她迈出第一步,他就看出她神情不对了。也不跟着喊口号,一直死咬着唇,左脚很明显跟不上旁边那男的的节奏。还不出声!这项目到后程很容易跑得越来越快,他们班起步就猛,果然越到后面她眉头皱得越紧。 蠢!蠢得没药救! 20冷战 校医室里能远远听见操场上的广播:“阳光伙伴,高叁年级组,第一名,高叁二班!” 她眼睛眉毛都雀跃起来。拿冰袋来的校医问:“这么高兴,你们班?” “嗯!” “那你这脚,是不是就是参加那个项目扭伤的?” “呃,是。” “怎么说你们好。”校医将冰袋按在她脚踝处,“都高叁了,参加运动也注意点呀。你这幸亏不是伤了手,但伤了腿也不方便不是?本来你们时间就紧。” 徐闻站在旁边看着,脸比冰袋还要冷。徐言心虚地睨他,小声道:“以后一定注意。” “先冰敷会,看着点时间,别超过二十分钟啊。我去给你找点药。” “好,谢谢。” 校医进了里屋,诊疗室只剩他们二人。徐闻蹲下身要替她拿冰袋,被她向后缩躲开了:“不用,我自己行。” 她可不愿意他离自己刚跑完步的脚那样近。 徐闻站起来。他本来个子就高,此刻她坐在床上,更显得他居高临下。 “你怎么回事,扭伤了也不知道喊停?” “当时都跑起来了,哪里停得下来。再说……准备了这么久,我这一拖后腿,大家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这是什么很重要、含金量很高的比赛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 “比身体都重要?比高考都重要?” “那我现在也不严重啊。” “不严重,要是严重就晚了!” 他讲话倒是越来越一股“爹味”,像足徐建洲。徐言被念得心烦,正走神,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却是魏成枫。 “雪球,脚没事儿吧?大家都担心你,让我来看看。” “没什么,就扭了一下,不要紧。” “抱歉,今天比赛确实起步太冲动了,明明每次训练大家都叫我不能跑太快……”“没事,今天大家应该都有点紧张,都跑快了。不怪你。要是没跑快些,我们也得不了第一。” “就为了争这么个第一?高考有加分?” 徐闻冷不防刺出这样一句,气氛立刻六月飘雪般骤冷。 魏成枫犹疑地打量这奇怪的人,“他是……?” 徐言却没有解释的打算,仿佛这屋里就没第叁个人,推推魏成枫搁在床沿的手示意他回去。“那个,你跟大家说我没什么事,只是周末聚餐我可能就去不了了。” “行,那你这周末好好养伤,我先走了。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跟我们说。” “嗯好,谢谢。” 魏成枫走后,徐闻就像引线燃到尽头的炮仗一样炸起来。 “不就为出教室吗,至于把脚搭上?” “起的这什么外号,雪球,一碰就蹋?” 他很生气。起初她觉得有些理解,甚至还为他从操场一路将她背到这儿有点感动。但越说越过头了。 “你说够没有?” 这话又轻又冷,是真生气的征兆。 “行,你就为跟人搂搂抱抱——”“徐闻,你有意思吗?我是骨折了还是脑震荡了?多大点事,你今天就为在这把我骂一通,心里就舒服了是不是?” 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周末回家,除徐言崴了脚外,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两姐弟闹了别扭,正眼都不瞧对方。 周日返校时,姚桂月将徐言送至宿舍楼下,回到车上时忧心忡忡:“他们两个这又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感情好点,怎么一下子又互相不搭理了?” 徐建洲却笑:“你急什么。从小到大,你见过他们吵架?” “他们俩以前话都不讲,哪吵得了架!” “这就对喽。这说明他们这周在学校闹了矛盾,不是好事吗?一家人哪有不闹矛盾的?闹矛盾才说明关系近了,不挺好的事。” “你净多歪理。”姚桂月别过头看车窗外,“你还不知道言言吗,脾气倔得很。” 果不其然,这冷战直持续到下周,依旧没有改变。 徐闻在家看到她走路不稳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反复回放他们在校医室吵架的画面,恼恨自己这一句说得不够狠、那句没吵到点子上。回到学校见不着人了,倒开始觉得自己那天说的好像句句都带错来。 她从来不喜欢运动,也和他一样的怕热。付出了感情,该是真的很喜欢那群队友吧。要不怎么会在草坪上笑得那样开心,刘海飞起来露出白净、完整的脸,光灿灿的。 都怪那人离她过近,可以牵到她的手,可以揽到她的肩。他是被酸醋腐得失去理智,讲出那些过分的话。 腿和那人绑在一起又怎么样? 他的梦里,可以绑红色的丝线,一圈又一圈地蔓延,不痛但会羞耻得脸熟透。他不会弄痛她的。可是要迫她眼尾蔫蔫,泪痣也变得湿漉漉,不知道是要哭还是要媚喘,是要叫“闻闻”还是要叫“弟弟”。空气里溢满奶油融化的甜腻香气,黏稠而醉人,将人拖入蜜糖做的陷阱。 雪球,这别名倒起得有几分贴切。干干净净,冰冰冷冷,却又是绵软的、白糯糯的,抿一抿就会化掉的。他又不喜欢,因为是别人取的。 小时父母总不让小孩吃甜,于是只能望着高高的橱窗咽着口水眼馋。别的小孩长大了,便不好甜食这一口,他萌芽的渴望却如藤蔓般疯长,直至长到和橱窗一般高了,就要伸手采撷。 是他一个人的。是要小心翼翼摘去包装的、一点一点万分珍惜地舔食干净的奶油蛋糕。 极小的砰一声,自动铅笔的铅芯断在试卷上。 晚自修的教室里太过安静,只有纸笔相亲的细微响动。逼自己书写数学公式,写着写着稿纸上就变成同她道歉的草稿。 放学时,徐言看到他一小时前发来的信息:姐,想来想去,那天是我 什么东西?句子到这戛然而止了,像是输入到一半不小心碰到发出来的,连结尾的句号都没有。 教室门口却有人叫:“徐言,有人找。” --------- 我最近是不是很勤快! 21姐姐 徐言出教室一看,是徐闻。单肩挎着书包,手插在裤袋里,一种强装漫不经心的别扭模样。 这倒是他第一次主动来教室找她。徐言连带着有些拘谨,手指捻了半天书包带子,他才开口:“那个……我是想跟你,咳,道个歉。” 教室门口人来人往,受人注目似的。她拽拽他的衣角,徐闻心领神会,听话小狗般跟在她身后下楼。边走边低低地念:“呃,那天是我讲的不对。有些话说得,太过分了。我知道你是,为集体想……就,对不起。” 她当时确实恼他恼得不行,但此刻看见他低眉顺眼的样儿,气早消了。 “没事。我也……还没谢谢你。” 两人并肩走着,借廊下的光线,徐闻偏头偷看她。见她神情淡淡,大概是原谅的意思,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徐言察觉他在看,目不斜视,手却攥书包带攥得更紧。 “呃,还有一件事。”他又开口。 “什么?” “就是……我手机被班主任收了。” “啊?”她脚步一顿。学校严禁在教学区使用智能手机,虽然不少学生仍心照不宣地偷偷带,但被抓住了就是大罪过。她立刻想起他缺胳膊少腿的信息,明白过来。“你就是给我发那条信息的时候被抓了?” “嗯……” 他打字到一半,就被班主任抓了个现行,谁知上缴前手一抖,信息仍发出去了。 “你真是……你就不能放学再发吗?” “我着急嘛。谁知道他会突然在窗边,跟鬼似的。” 着急什么,跟她道歉?徐言面上一热,校道上坏掉的路灯被学校修好了,甚至换了更亮的两盏,电光眼般,要将她不合时宜的心动照个大亮。她怎么能? “爸妈知道了?” “不知道。” 他们班主任的变态规矩,手机被收了,不会通知家长。但想拿回手机,自己同父母坦白认罪,让家长亲自来学校领。否则除非等到毕业,手机概不归还。 “所以我只能来找你说……”“你要我去找你们班主任?” “你想什么呢!”徐闻白她一眼,“我意思是,万一爸妈要来学校送东西,或者家庭群说了什么,就拜托你跟我通报一下……” 徐言明白过来。“你难道能这样瞒到毕业?” 徐闻烦躁地乱抓头发,“那怎么办,你帮我拿回来?亲姐姐算家长吧?” “神经。” 一筹莫展。走到宿舍楼下站定,徐言终于说:“我帮你瞒过这周。周末回家,你自己跟爸妈交代吧。实在不行……我在旁边帮你讲几句。” “谢谢谢谢,谢谢姐。”徐闻立即作膜拜状,“姐你最好了。” “行了行了。” 她抱着手臂,想这是不是姐弟间的惯常对话?像电视剧中演的那样——捣蛋闯祸的弟弟,和心软兜事的姐姐。是标准人设配备,他们竟第一次上演。可是像假的,他每次叫她姐姐,她都觉得是假的。这是她十余年扮演的角色,到今天才初初入戏。仍旧像假的。 他忽然一笑,小狗马上变成狐狸,嘴角像糖铸的软钩。她以前倒从没发现他有狐狸相,不是那种面露凶相的龇牙咧嘴,是乖顺可爱的、明知暗藏了一肚子坏水却还是想任他施为,做他猎物。 “姐,好想亲你一口。” “有毛病!”她慌不择路,扭头要逃,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拉回:“喂喂,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了……”好吧好吧,她不介意,只要他放开她的手就好。在宿舍楼下,像什么样子?打情骂俏的情侣一样,她心慌得无所适从。慌什么?他们是最不需要顾忌的关系,教导主任来了他们也是姐弟,问心无愧。慌什么? 他慢慢看着她挣扎了许久,才笑眯眯地放开了。她被吓到的样子实在太可爱,路灯一照,那眼睛亮晶晶的,慌张地滴溜直转。他不是开玩笑,但能借机牵一把她的手也不错。 被班主任抓到时他的确有一瞬惊恐,但随后竟很快谋划起这是央她救命的大好时机。天助他也。 到周叁,家庭群里妈说今晚来送宵夜。 徐言放学后硬着头皮,一步步往楼上理科班走。走到十二班,小心翼翼打扰教室门边还在埋首做题的同学:“那个,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帮我叫一下徐闻吗?” 陶云帆正解一道物理大题到紧要关头,只看也不看地往身后高喊一声:“徐闻!有人找!” 这下可好,大半个教室的人都抬起头来看,徐言恨不得将头埋进地缝里。 徐闻看见教室门边一个身影倏地缩回了墙后,立即明白是她,笑着出了门外。 “爸妈今晚来送吃的,你等会快收拾收拾去食堂吧。” “你不等我?” “……你不认识路?” 他像没听懂话似的,“等我,我拿个书包,很快。” 谢杨见他火急火燎地收拾东西,“你回去啊?这么早?” 他脸上是洋洋得意的笑:“有人等我,走了。” “谁?”谢杨伸着脖子往窗外瞧,“嚯,怪不得,女的!” 徐闻凑近他低声道:“我姐。”谢杨马上站起来:“哪哪?这我可得看看。” “走了,拜。” 谢杨哪能错过,兴致勃勃地跟在他身后出去。徐闻也不阻拦,压根没别人似的,闲闲唤她:“走吧。” “姐姐好!”谢杨得瑟地喊,把徐言喊得心中惶惶。抬头看徐闻,他毫不在意,甚至有种自得的神情。 她礼貌性地回以谢杨微笑,同徐闻一前一后下楼。他们没有恶意,没有人有恶意,只是也没有人知道这称呼是怎样的重量。 徐闻走在她前面,低几级台阶,她看着他的后脑,竟生出一种短暂的悲伤。他叫她姐姐,有时使坏有时耍赖,有时甚至是撒娇。对他来说如此轻易,他根本不懂。 —————— 最近很乖 都有日更 有没有奖励(脸皮很厚 22心鬼 捱到周末回家,终于是处刑时刻,徐建洲果然大发雷霆。 “给你带手机去学校是做什么用?是你自己说要查资料、查单词用!还敢在教室里玩!你平时晚自习都在干什么?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考H大!你拿什么考?玩手机考?” 徐闻盯着台面,不声不吭地由他发作。余光扫到徐言捏筷子捏得指节都发白,于是脸上作俯首认罪状,桌子底下脚尖快活得在空中一点一点—— 姐姐,说啊,你不是要帮我求情吗? “他也没有在玩……” 总不能说是为了发信息给自己。嘴巴里明明没有食物,徐言却咽了又咽。“他手机里没有东西玩的,我看过。” “没有东西玩才怪,”姚桂月在旁剜徐闻一眼,“等手机拿回来看就知道。” “你那手机,我不跟你去要。就在你们班主任那存着,到毕业你自己再拿回来。以后上学一律不准用手机!” 妻子很快倒戈:“就是的,人家高叁学生都是不带手机的,哪有像你这样还有智能手机带去教室?你自己惹的祸,我们上班忙得很,可没空给你擦屁股。” 徐言又惴惴道:“不方便吧……起码要有个什么老人机,联络用……” “联络什么,在学校能有什么事。你不是在学校?对,以后要联络找你姐,有什么事也跟你姐姐说。” 姐姐的手机是不受管束的,因为姐姐一向又乖又自律,不到放学不会开机来看。查英文单词也宁愿翻又笨又重的牛津词典,用手机反而觉得没有撷取知识的踏实感。以后有事都要找姐姐。 他心里乐陶陶,又要竭力控制自己维持作为伏法者的唯唯诺诺。没有手机是会很痛苦,但有姐姐就会好过很多。 徐言抿着筷子挑起的饭粒,脑子怎么转也想不出脱困的主意。不是为脱他的困,是为脱自己的困——这意味着上门去找徐闻的次数将只增不减,太可怕。 于是她与他的见面总在夜里,晚自习下课后,快要门禁的宿舍楼前。好像仙女教母的施法,他们只在午夜前并肩同行,做短暂姐弟。 很快他的朋友都认识她。有时去叫上徐闻到食堂喝汤,受她拜托的同学会揶揄道:“徐闻,你姐姐来接你了!” 乔兴蕊问,那个背你去校医室、跟你一块吃夜宵的男生是谁。她沉默片刻,说,一个远房表弟。 “难怪,你们都不像。” 校运会后天气渐凉,是毕业前最后一个冬天。高考报名已经完成,接下来的时间表上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模考、联考。从前他不觉得,因为姐姐就算是铁壁铜墙,仍会长久地在。打不断敲不散的血缘,是不需要承诺的永恒羁绊。 然而只剩下短短半年,他们就要各自投入滚滚洪流中,被裹挟冲向何方都未可知。然后盛夏地铁、滟滟水波、绿树阴浓,统统变成一场已醒的梦。 “……看我干什么?” “没事。” 他两手提着两袋子厚衣物,是昨夜起风下了场夜雨,气温骤降,今日爸妈就火急火燎送来。空气里一股湿黏黏的阴冷潮气,她拢嘴呵了呵手心,启唇时冒出白雾,像黏在牙上的一片薄薄棉花糖。 一定很甜吧,他想。 “姐,手冷。” 徐言去看他的手,被袋子里沉坠的父母牵挂勒着,手背叫冷风舔得微红。他又手长腿长,不像她,校服外套宽大到袖子可以整个包到指尖。 “那我的那袋给我。”“哎,”被他侧身躲开,“不用,我提冷我一个,你提就冷俩人,多不划算。” 袋口微敞,露出一条围巾的格子纹,徐言心血来潮,抽出它来层层裹到他的手外边,少年的修长指节被缠绷带似的,变成又肥又厚的毛绒熊掌。 她边作怪边吃吃笑,全然未注意他在人来人往中站定,伸着手由她摆弄,袋子还拎在手心。唇边溢出的两片雾气缓慢地飘散,是南方的冬天仍不够冷,不足以让它们在空中替代亲吻。 “嗯,就这样。” 末了还以蝴蝶结结尾,冬天的围巾厚实宽大,只能绑成一团四不像。她看着自己的作品直乐,幼稚至极。忽然想起今天课间魏成枫给她送来一片发热中的暖宝宝,说看见她写字的时候总哈手。 他该说些坏话、做些坏事来惹她讨厌的,为什么今天却不呢?拆下围巾时,他甚至将它围回她颈上,一圈又一圈,直到她后退着躲开,剩下一截尾巴垂在她肩后。 她想起了那天晚上。他同爸妈认罪的那晚。 各自回房时,他们在走廊拐角相遇。妈和李阿姨在楼下客厅追电视剧,二楼书房爸在讲电话,隐约有烟味飘出来,玄关的一盆针柏静默地站着。 他忽然向她进了一大步。 “姐,刚才幸亏你。” 太近了,近到不像是要说这句话。楼下妈一拍大腿:“你看,我就说这个人不像好人嘛!” “哦……没事。”她说。 李阿姨和妈争辩起来,那电视剧的卧底身份拖了四十余集仍未见分晓。听不清爸在说什么,总归是他们不懂的事。一只仿古雕花的时钟坐在玻璃罩子里滴答滴答虔诚地走,他们相对站着,在这幢房子里偶遇了这接头地点。他要做什么? 有一瞬的静寂。是他的脸陡然近了,很近很近——直至在她额上落下“啵”地一个大咧咧的轻吻。电光火石,徐言脑中嗡的一声——眼睁睁见他说晚安、笑着进了自己的房间。爸走出书房,见她站着,疑惑道:“言言,还不睡?” “……现在睡。” 她兵荒马乱地锁上房门扑进床里,好像怕鬼的小孩,认为只要棉被盖过头顶就万事大吉。 这是她的万全堡垒,而房门外就是幽幽站着的、伺机而动的鬼影 ----------- 跟家里人去买年货了,过年前的超市真是人山人海,好晚才到家。这章又写得来来回回磕磕巴巴的,拖到这个点,不好意思QAQ (肉渣预告! 23幻梦(ωоо1⒏ υiр) 高叁的寒假,不仅被压至仅仅两周,还要将诸多练习卷、复习资料往里塞。学校为疏解学生的压力,在高叁楼层的楼梯间设了匿名的便利贴留言板,本意是让学生们相互鼓励,但这种活动向来会被青春少男少女玩成告白墙。 徐言清晨在走廊背书时,常看见有学妹趁人少偷偷地来,耸着背小心翼翼地写给某位风云学长。用的还是自己的便利贴,粉色的桃子图案,写着不知练习揣摩多久的娟秀小字,郑重其事地将一颗完整鲜嫩的少女心悬得高高,希冀被那人采撷。 她常看这样的一幕看到发愣,再低头时书也不记得背到哪一句。 乔兴蕊也要写,不好意思一个人去贴,课间叫上她同去,抬头是给“大长腿”。之后念念不忘了好几日,每天给徐言发她对陆北百般试探的聊天记录,要她帮忙分析他究竟看没看见。 终于有天他们几个阳光伙伴时的队友约着吃午饭,下楼转角经过留言板,陆北忽然低头在乔兴蕊耳边说了什么。徐言没听见,只看她的耳朵根子立刻红了,叽叽喳喳的嘴巴也歇了一路,熬到回宿舍,才抱着床柱尖叫:“啊救命救命——他跟我说,他早就看见了!他还叫我傻瓜!!” 徐言只默默地笑。 高一高二先放了假,到临近过年了高叁的学生才走。今年因为姐弟俩在准备高考,计划在城里过年。年前爸妈要去乡下接爷爷奶奶上来,李阿姨又休假回老家去了——这意味着徐言和徐闻,要和彼此在家度过两日。 “你们两个就别折腾了,车子也坐不下的。我们明天回去,大后天就接阿公阿婆回来。你们就在家好好复习,啊。” 爸妈倒不十分担心,因为以前没聘李阿姨时,徐言是会做饭的。再者都是快要成年的人了,外卖软件总是会用。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没有办法。第二天早上徐言起床时,爸妈已经出发了。她打开冰箱看,李阿姨留好了许多新鲜菜和速冻食品。煮饺子的水刚烧开,徐闻从楼上下来。 目光在半空中撞到一起。徐言很快低头躲开了,囫囵吐出一句:“早。” “早。” 他到厨房逛一圈,“吃饺子?” “嗯。” 沸水里圆胖的饺子上下翻滚,她呆站在那盯着看。恨不能雾气升上来凝成一墙屏障,将他们二人隔绝。 “好冷。”他故意拿手去碰她的脖子。徐言被冰得一缩,回过身踹他,被他躲开了,嬉皮笑脸地上楼去换衣服穿。 在楼梯上他突然放慢步伐,停下偷看她弯身从消毒柜里取一对碗、两双筷子。她围着格子棉布围裙,头发松松束成丸子,伸手时从毛衣里露出一节瓷白的手腕。锅里的水咕嘟咕嘟沸着,她合上柜子时里面的碗发出叮当的细微脆响。这样的一幕—— 如果可以从背后拥吻。 仿佛只有他们二人的家。 也许能这样地久天长。 他生出种种妄想,那妄想里,没有一种属于姐弟。 徐言盛好两碗热气腾腾的水饺,自己端一碗到客厅打开电视吃。主持人一本正经在播报晨间新闻,总算有一些声音填充这过大的房子,还可以代替彼此对话。 再下来时他已经换上运动裤和厚卫衣,年轻人惯有的打扮,穿在他这样高又匀称的衣架子身上总比旁人要好看一些。 他吃东西一向快,在旁边呼噜噜地很快吃掉大半碗。徐言说:“锅里还有。” “哦。”徐闻站起来,眼睛瞅见她碗里的饺子汤颜色不同,“怎么你跟我的不一样?” “我调的酸汤……”她从网上学来的。“你要吗?” 他走到她面前张嘴:“啊。” 徐言局促地将碗递给他,“你自己舀。”他却不接,只是张嘴站着,看起来分外傻气。她实在无法,舀起一个喂给他。 “唔——好吃。我也要。怎么调的?” 徐言跟着他到厨房,一勺勺在碗里加蒜末、生抽、陈醋、辣椒酱、芝麻等等,再淋上滚烫的饺子汤,就调成一碗简易的酸汤水饺。他在旁边注视她,两人站在料理台前,很近的距离,她专心致志盯着勺中调料的分量,尚未察觉。 他看她眉头微皱,她认真时脸上总会呈现一种十分严肃的样子,旁人看来像不高兴板着脸似的。在他眼里却是可爱,放调料怎么这样严谨——他遗憾过她没有选理科,但今天看来她调个调料也像配比化学试剂。能看到这一幕,也可以知足。 大理石台面上,忽然挪来一张迭成小方块的绿色纸片。徐闻捧起水饺靠在桌沿:“给你的。” 徐言一愣,迟疑地将那张纸片打开—— 那上面只写了六个字: 伏久者,飞必高。 她认出了这张纸,是一张便利贴,学校里留言板旁边提供给学生写的。估计被他存放了些时间,等到现在,已经软软的有些发皱。 纸片蓦然变得烫手,能将她心脏灼烧出一个洞,那些未敢宣之于口的秘密就都被引燃了,烧成大火。你知道我要飞去哪里吗,我要去一个没有人认为我能考上的地方。我想远离你。离你远远的,离家远远的,越远越好。 她眼睛发酸,轻轻将它收进衣袋里。 “谢谢。” 中午做扁豆焖面,加了煎得金黄的鸡蛋和五花肉。徐闻吃了满满两大碗,仰头将最后一点面条刮进嘴里,放下碗时忽然说:“姐,你以后嫁人可怎么办,我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饺子和面了。” 徐言没有看他,起身将空碗放进水池。“你不是都看见怎么做了,不会自己弄?” 他又跟上来,在旁边洗自己的。两人平行站着,一时无话,只有哗哗的水流声,她却产生欲逃的恐慌。心慌意乱地将碗洗好,终于是要甩净手离开——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追·更:ρο1⑧sf。cᴏm(ωоо1⒏ υiр) 24钢索* “你干嘛……” 手都湿着,她努力去挣,手腕在他手心滑动了几分,却挣不开。握得太紧,要榨出她的真心话那样,“徐言。”他低声叫她,带有隐忍的迫切,如果不是今天,也许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我只想问你,你有没有——”“没有!” 她几乎是惊声叫出来,打断他。 “没有?” 他仍未放开她,只沉重地重复,是山雨欲来。 “没有。” 徐闻下午就出了门,晚上也没回来吃饭。 徐言边看电视边慢吞吞吃了一半的菜,将电饭煲里多出的饭盛出放进冰箱里。也许明早可以吃蛋炒饭。他喜欢在蛋炒饭中拌蕃茄酱,是学她的,全家只有他们两人这样吃。 合上冰箱时她忽然记起,他没有手机用的。冬天夜里很冷,她关了家里的大灯,抱着床被子在沙发里看着电视里无聊的综艺节目发呆。书摆在茶几上,看不下去。 时钟走过十二点,他才回来。并不看她,沉默地上楼洗澡。 徐言呆呆地又坐了一会,心中乱极,收了书预备回房睡觉。哪知就有那么巧,刚好他出来,两人再次撞见。 正欲擦肩而过,他突然倾身将她欺在墙上—— “姐。” “你干什么……” “姐,你救救我,好不好。” 徐闻贴着她,带着浴室里暖洋洋的热气,身子和呼出的气息都滚烫。高她一大截的人,缩着将脸埋在她肩头。她六神无主,背贴在墙上退无可退,“喂!你、你先起来!有事好好说——” 他听话地站直,手仍旧撑在墙上,像张怎么扯也扯不脱的牛皮糖。徐言抬眼看他微红的眼底,视线是虚的,不敢直视,觉得对视了那里面就会有海翻出来将她淹没。 “姐姐。” 他一定是故意这样叫,要逼她,要使她感觉羞耻。又往她身上蹭,腿间胀硬的一处撞在她小腹,徐言吓得一激灵,惊惶地胡乱用手推他:“徐闻,你放开!” “不放。”他反贴她贴得更紧。五指牢牢嵌入她指缝,逼她十指相扣。 “徐闻,你别——”徐言几乎快哭出来。怎么办?他们像团团抱着滚到了悬崖边的两人,只剩她的一根手指还攀在石角。徐闻埋在她颈边,小狗一样咬她肩上紧绷的肌肤,中蛊般模糊地念:“徐言,你怎么可以,怎么能……” 好像她是他的一味解药。 徐言紧紧闭上了眼。 “你有没有,就算是一点点……有没有……” 她简直要觉得恨他。房子暗着,四处只开了几盏微弱的壁灯,怎么也照不亮这里。他何其可恶,要将她逼上钢索中央,因为无法负载的喜欢而摇摇欲坠。有,有,有又怎么样,又能怎么样呢? 得不到回答,他附身要吻她,被她狠狠偏头避开了。“徐闻,你别这样好吗……”脸红得酡醉,自己没发现,比喝了酒的他还要红。他答非所问,讨好般说:“姐姐,我刚刷过牙了。” 她眼睛忽地一热。 算了,算了。她知道自己投降了。 “姐姐,别哭。” “……别那样叫我。” 太不公平。 他欣喜地,笨拙地反复吮她的唇。吻得不凶,却像绵软的刃,掠夺下对方口腔里的温度、呼吸。舌太软,想起要防备时已经被一点点吞进另一个热源,一同醉掉。 “言言。”他说。 她手一抖,被他抓紧了。 “你会怕吗?” 他今日穿的运动裤,布料很软,此刻鼓起一团很明显的形状。她登时感到一股血气往上涌,脸上发起烧来。 徐闻见她不答,便一手盖住了她的眼睛。“你先别、别看。” 一个滚烫的硬物被塞进手心。她的手被他握住,逃无可逃,圈握住的那一刻两人都是一声受惊似的低叹。 他像是极爽快,又像是极力隐忍,在她颈边重重低喘着,舔咬她的皮肤。她变成一块被他压在铁板上反复炙烤的煎饼,撕下来就要连皮带肉地灼伤,结成大片不褪的疤。 “言言,握紧一点……” 她这样乖巧,不能怪他。是神犯的错,将少年人的情意错位,置于万劫不复。 终究一错再错。 “动一动。” 她虽是怯懦地选择不看,可是手心里的温度足够烫得人心神俱乱。圆滑的柱头刮蹭她掌心,急不可耐地泌出粘液,粗暴的青筋都变得滑手。他在用阴茎奸淫她的手。 他低咆着,不断念她的名字,仿佛她有这样令他膨胀、令他疯狂的魔力。 她的手松一点,他要哀哀地求,“言言用力点……快一点……” 她的手紧一点,便能使他粗喘,使他又胀大一分,使他淫乱地疯狂摆腰,在她手心出出入入。她整个人发软,被他牢牢禁锢住了才能支持,他冲撞得愈来愈急,直至忽然浑身一颤,闷哼着将精液一股股射了她满手。 她该是惊慌失措,眼睫在手下轻挠他的掌心。像兔子的毛茸茸短尾扫来扫去,被那天傍晚的粉色晚霞笼罩,毫无理由地融化。颈侧的肌肤被他的牙和舌留下一片猩红,他又咬了一口,满意地看见上面浮出两排牙印。一定要被她骂的,他想。 --------------- 大家除夕快乐!! 虽然不是大鱼大肉,也算是一点肉末了吧哈哈 刚好文里也快过年啦,带姐姐弟弟给大家拜年!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