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山》 逢山_1 《逢山》作者：lco 文案： 震惊！昔日学霸竟沦为酒店保洁！究竟是市场的饱和还是人才的堕落？让我们来听听砖家的意见—— 个屁。 越是一无所有的时候，越要一往无前。 曾经挂起耳机谁都不鸟高冷到极致后来基因变异深谙社会潜规则的执着攻VS曾经一言不合就要提起凳子砸人后来洗心革面下海做保洁的尬聊受 1V1，HE^^ 篇幅不长，大概十多万字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杜昱；陈序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第 1 章 杜昱今天一觉睡到了十点，睡得太久以至于有些发昏，陷入了自我思考——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去哪？ 跟着自己较了会劲，杜昱才将自己发散的思维收拢回来，视线聚焦在周围的环境上。 第一反应是陌生，楞了会又觉得还是有些眼熟。 一间不大的房间，两张床各自靠墙相对，中间仅有一丝容人通过的过道，床尾有一张并不是很舒服的桌子，旁边还零零散散有些脸盆之类的物件。 嗷……杜昱想起来了，这是他的宿舍，他的室友彻夜未归，他因为今天排的中班睡了个充沛的懒觉……至于他自己，则是酒店客房部的一个“高龄保洁”。 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衣服，从地上捞起自己的脸盆，盆里放了洗漱工具，带着这些家当悠悠的往水房走去。 酒店有单独的员工宿舍楼，总共六层，三层女生住二层男生住，最下面是员工食堂。客观而言，酒店的宿舍条件不算差到惨绝人寰，就是房间老旧，一层只有一个大的公共卫生间。 这个点楼层里几乎没人，杜昱十分愉悦地洗漱完毕，溜回房间，盘腿坐在床上摸出手机打了几盘消消乐，却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干脆扔了手机在床上静坐。 坐了会，杜昱从床上下来，走到房间内那张简单的桌子前，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 桌上摆了不少书，最为显著的就是各式各样的单词书，四六级、雅思、托福、商务英语……十分的不拘一格，也十分的杂乱。 除此之外，还有些分不出是正版还是盗版的英文原文书，摆放不够整齐且毫无规律，横七竖八地散漫了桌面，各类书籍相互偎依、三三两两的堆着，像是在控诉主人的漫不经心。 杜昱随便捡了本书出来，随意劈开，就着当前的页数看下去，丝毫不在乎剧情是否能够衔接得上，堪称跳读典范。 拿起书杜昱身上的焦躁渐渐消失，方才哽在心口的不愉才算是压了下去。 中班的上班时间是下午两点，杜昱掐着时间去食堂吃了碗面才慢悠悠地擦嘴去上班。 不得不说，员工食堂的面着实便宜，一块八一碗，虽然没什么料，只夹杂着几片酸菜，不过完全可以看在价格的份上原谅它。 杜昱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做保洁，各项规章完备又正规，保洁三班倒，八小时工作制，有休假有底薪有提成还有餐补……不过条条框框之下并不妨碍管理层打着各种名义压榨员工。 这脚刚刚踏入工作间，王督就气冲冲地跑进来逮人，“传呼机叫了几遍都没人过来！你们怎么回事？！” 王督是个四十开外的女子，穿着黑色的制服，将一身肉崩得贼紧。 靠着墙玩手机的两个人立马站了起来，慌乱地将手机藏在身后——没办法，工作制服没有口袋，只能朝身后塞。 看到员工摸鱼，王督气到几乎要爆炸，腰上的肉仿佛在瞬间增长了一圈，“整个酒店上下都要忙死了！你们竟然还躲着玩手机！十二标做完了吗！” 其中一个弱弱地道：“我们不是客房部的……” “……”王督一下子没顺上气来，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反驳自己，偏偏自己还真管不了。大酒店就是正规，内部分工明确，作为客房部的督导她确实管不到其他部的人。 她用方言咒骂了一句，“不是客房部的赖在客房部的工作间干什么！谁是客房部的？！” 说着眼睛一扫，看到了杜昱。 杜昱其实已经准备好要去上工了，是王督突然冲进来堵住了门，不过这显然跟王督是解释不通的，杜昱只好默默接下这道无妄之灾。 “杜昱！”王督总算逮对了人，“怎么回事啊你！不想在客房部做了？！要不跟你表哥一起去做门卫？” 虽然王督只是客房部的督导，但是其声名远扬整个酒店，上至经理下至保洁，无人不知一旦王督骂起来少说也得持续上半个小时。杜昱心里暗暗叹气，惦念着自己的十二标究竟能不能按时做完…… 不过今日杜昱没有倒霉到极致，这边王督才刚刚发功，她腰上别着的传呼机响了起来——是经理在叫她。 她扯下传呼机应了一声，剜了杜昱一眼，“别总想着偷懒！” 杜昱斯斯文文地应了。 王督一走，那两个玩手机的女孩瞬间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她的口红都掉了，肯定是骂人的时候蹭掉的。” “就是就是。” 杜昱平静地走了出去，先去找了刘督领今天的任务。 客房部一共有三个督导，两女一男，一起管手下的几十个保洁，王督年纪最大，脾气最大。刘督是刚刚提上去的，还不到三十，之前也跟杜昱一样是个保洁。 此时她正忙得昏天黑地，见到杜昱连忙道：“杜昱，你快去C区十二楼，有客人入住，房间还没收拾出来。” 逢山_2 杜昱说了声“好”，受着周围忙忙碌碌的氛围感染，他的脚步都不由得放快了些，没花几分钟就到了C区。到了楼层的布草间，检查好布草，拿了工作表，推了车出去，正式做开始今日的任务。 客房部的保洁每日的基本任务是“十二标”，也就是打扫十二间标间，少做不行，多做每间五块。 来到第一个房间，将布草车停在门口，房内狼藉遍地，显然是经历了一场大战。对于地上的某种物体，杜昱已经基本能够做到熟视无睹。 正所谓饱暖思淫|欲，随着我国经济的增长，温饱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不再是问题，于是乎每到周末全市大大小小的酒店就成了饮食男女放飞自我之地。 所有在客房部做保洁的都有一手换床单被套的绝活，一塞一抖就可以将被套套上。 换床单稍微有些麻烦，需要将床垫抬起。毕竟是五星级酒店的床垫，分量确实不轻，时不时就要听说某某某在抬床垫的时候扭了腰，又或者谁谁谁竟然抬不起床垫…… 处理好整个房间，退出，没有关门，还得等督导检查了才算完。 继续下一间，继续机械重复，做到第四间的时候，有人在门口喊：“杜昱哥，帮个忙！” 喊话的正是那个抬不起床垫的谁谁谁，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姑娘，叫周小小。人如其名，瘦瘦弱弱的，来酒店的时间不到两个月，她的床垫都是随机逮人帮忙抬的，今天正好碰上了杜昱。 她隔着布草车眼巴巴的看着杜昱，小丫头年纪小性格又活泼，杜昱从未拒绝过她。 “行。”杜昱放下手中的东西。 一连帮着她抬了几间房的床垫，杜昱的腰也有些够呛，小姑娘星星眼看着杜昱，“太感谢你了杜昱哥！下班请你吃宵夜吧！” “没事，你们小姑娘不是要减肥么，大晚上的吃东西？” “什么叫做‘你们小姑娘’，杜昱哥你也没多老啊。” 杜昱抬了抬眼皮，故作惆怅：“已经在奔三的路上一去不回头了。” “那杜昱哥你的皮肤保养得真好，真心求教。” “这简单，多喝热水就好。” 两人说笑了几句，杜昱又折回去继续打扫房间。 好不容易扫完，杜昱已经被饿得昏头转向，一碗一块八的面条果然不够管饱。 生无可恋地等着检查，结果等来了王督。 “王督。”杜昱瞬间精神。 王督还记着中午的事，瞪了杜昱一眼，开始挑挑提提地检查起来，杜昱全部应下，然后返工了不少内容，总算送走了这尊大佛。 等再奔到食堂的时候已经不剩什么能够入眼的菜色，杜昱在白水煮冬瓜和抄菠菜之间艰难地选择了冬瓜。 “冬瓜好啊，清热化瘀，消肿利尿。”大师傅一边给杜昱打了一勺冬瓜，一边挤眉弄眼，一副“你懂的”的样子。 “……”杜昱没想到大师傅如此体贴入微，竟然还关心自己嘘嘘的情况来。 虽说酒店的餐厅很是出名，不过员工食堂就差远了，这冬瓜煮得是毫无冬瓜的尊严。 “啊，杜昱。”有人在他旁边坐下，然后感叹，“你就吃一个冬瓜？” 这样的感叹杜昱听得不少，筷子连一丝停顿都没有，“是啊，两个冬瓜可能不太吃得下。” 旁边的人笑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什么。 酒店保洁每月餐补三百，直接划到饭卡上，杜昱计划计划也能顺利过完一个月。 杜昱吃饭比旁边的人文静不少，不急不慢，也不会发出什么声音。有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不为所动，依照自己的正常速度吃完，收了餐盘离开。 十点钟下班，婉拒了周小小吃夜宵的邀请，直接回了宿舍。 酒店规定，不住宿舍的员工每月能有两百的补助，不过杜昱家离酒店实在太远，杜昱只能遗憾地放弃这笔钱。 杜昱的室友依旧在失踪，床上胡乱地扔着衣服，袖口都拖到了地上，看样子是回来过一次，刚好跟杜昱错过了。他瞥了一眼拖到地上的袖口，很快收回目光，坐到桌前发了会呆，正想起身去洗漱，不小心看到正面翻开的书，于是杜昱伸手“啪”的一声将它合上。 洗漱之后杜昱精神稍微好些，躺在床上揉着腰，随意地回忆一下一天的内容——做了十五标，吃了两顿饭，被王督记了一笔…… 最后略略想了想今天的日期——5月17。 生日快乐，杜昱轻轻开口，对着自己说道。 第2章 第 2 章 每年六月，酒店都会招几个高考完的学生做临时工，也不知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还是因为这个季度生意爆好。 分到客房部的临时工是一男一女。 女孩长得端端正正，做事称不上尽心尽力，但总归还算能够过得去。男孩……则有些特殊——他是王督的儿子。 男孩是个油惯了的，对酒店内部轻车熟路，不消有人教就自行摸索出一套偷懒的心得，连老员工们都深感钦佩。 按理说，大家同为被压榨阶级，有懒一起偷，有福一起享，不过因他母亲身份摆在这里，少不得有人要专门挑拣他的错，于是乎一方躲一方找，也成了个日常的例行活动。 杜昱今天上的是早班，刚在工作间放好东西准备走人，有两个人就气冲冲地推门进来，环顾了一圈：“那小子呢？” 没人知道。 有个大妈笑了一声：“你们老追着他做什么？他跟你们一样么，人可马上就要是大学生了！” “大学生怎么了？大学生就可以偷懒？” “你就是嫉妒人家呗。”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 逢山_3 “你个初中都没毕业的。” “靠！” 大妈战斗力惊人，工作间里发出一阵爆笑，伴着笑声，杜昱摸到门口正准备开门，身后有人问：“杜昱，据说你也读过高中？” “真的吗？那杜昱你还是个高材生啊。” “高中生做保洁委屈了吧？” 杜昱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回头漫不经心地笑着，“混过几天而已，没毕业。” 出了工作间，杜昱朝着门卫室走去——他的表哥在这个酒店做门卫，也算个老资历，若非表哥担保他连保洁都没得做。 到了门卫室，只有表哥石小军一人，见了杜昱顿时乐了，连忙招呼：“杜昱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着点，我肚子疼！” 杜昱：“就你一个？” “另一个洗头去了，帮我看五分钟！” 大概是因为后方憋得难受，石小军的声音都有些荡漾，杜昱摁下自己的笑意，强行装镇定：“行。” 虽然挂着五星级酒店的名号，这间门卫室却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它处在隐蔽之处，平时也就员工进出，不必承担装点门面的作用，因 此设计之时削减不少，尽量往轻简靠拢。 两个小小的房间，里面住人，外面守人。一张桌子，一个沙发，一把破破烂烂的椅子，这就是外间的全部。 刚坐下，窗口窜出来一张脸，是个女孩的，脸色发白还挂着汗珠：“请问这里是收发室吗？” 收发室？杜昱仔细地想了想，“不是，这是门卫室，收发室往前走。” 女孩一脸生无可恋的绝望，“我跑了两次，都说没有！” “没有什么？”杜昱朝外面看了眼，“外面热，你要不进来说？” “一份文件……”女孩推门走了进来，“我老大非杀了我不可！” 杜昱对门卫室的运行机制不是很懂，不清楚这里究竟有没有女孩要找的文件，只能慎重地将锅甩出去：“门卫马上就回来了，你等他回来再问问？这里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哎？你不是门卫啊，也是，你这么帅……” “哦，我是保洁。” 女孩：“……” 正尴尬着，石小军回来了，速度倒是很快，看见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坐在沙发上愣住，瞬间联想起杜昱的“前科”，一脸震惊地看向他。 杜昱扶额，知道自家表哥又想偏了，赶紧将原委说了一遍，石小军这才放下心来，“今天上午是有个人来寄了东西，不过让王叔给锁了，我没钥匙，要等他回来。” 女孩半是忧伤半是惊喜，有气无力地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要不了多久，他去洗头了。” 女孩“哦”了一声，继续乖巧地坐着。 三人无话可说，气氛诡异尴尬，尤其唯一的椅子让杜昱给占了，石小军只能坐在女孩旁边，不自在地扭了扭腿——毕竟是一条奔三的光棍，看多了糙汉突然见到一个软妹子还是很激动的。 石小军正试图跟女孩搭话，门口突然又窜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戴着一只贼大的墨镜，将脸遮去大半，剩下的部分则交融着高傲与不耐，“怎么回事？取个东西消失这么久，我都快报|警了！” 女孩看清来人，立刻站了起来，双手勾在一起，“老大……” 那墨镜……不，那老大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走了进来，“文件呢？” “还没拿到。” “老大”挑起了眉，顿了两秒，将怒火压下去才继续问，“怎么回事？” 石小军颇看不惯这些蛮横的有钱人，骑士精神在他身上突然迸发，“噌”地一声站了起来。 杜昱深知石小军的尿性，早就做好准备，当即一把拉住他，连忙解释道：“东西在另一个人手上，他过几分钟就回来。” 听了他的解释，“老大”只是冷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杜昱和石小军面面相觑，同时在心里为女孩点了个蜡——有这样一个老大真是难为她了。 老大掏出手机，拨了个号，“喂，陈序，东西还没拿到，你让他们再等几分钟。” 沉默的人从三个增加到四人，好在另一个门卫终于洗完头，赶了回来，墨镜和女孩拿了文件离开。 回到客房，墨镜推开门，一入眼就是满桌的文件，接下来才是围着桌子旁憔悴的几个人。他走过去，将文件随意地扔在桌上，摘下墨镜，对一旁的陈序道：“你猜我看见了谁。” 陈序充耳不闻、毫不关心，手上动作不停。 “靠，你这人真没意思，”墨镜吐槽，“你就不能有点好奇心吗？没有好奇心人类就无法进步，也就没有今天的文明……” 陈序不想与一个傻子探讨人类文明进步问题，也不想听这位傻子瞎逼逼，终于收了手，配合道：“你见了谁。” “以前我们学校一学霸，特有名那种，”墨镜啧啧嘴，“据说能上P大，不过后来犯事被抓了，今天一看竟然在这酒店做门卫，果真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西四十年河东……” “不过我也装着没认出来，毕竟现在贫富差距这么明显，谁知道他会不会生什么歹念，别躲在路上捅我一刀，我可是有家有室的。” 陈序手上的笔在文件上划拉出一条丑陋的痕迹。 墨镜兴致昂扬地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着杜昱，丝毫没有注意到陈序的异样。 第3章 第 3 章 客房部的早班有个特色。 二十来个人分两排相对列开，王督在中间留出的狭道上训话，洋洋洒洒就是二十分钟，一直到经理进来，楞了一下，看了看表，“都八点二十了，怎么还塞在这里？” 这位客房部的经理是新上任的，对王督的风格并不是很熟悉……或者说并不是很想放任。 逢山_4 王督被这般暗暗下了个脸，有些不痛快，心里念着自己好歹也是酒店的老资格了，这位新经理竟然这么不讲情面。 “都愣着干啥，快去上工啊！”王督骂了一声，语气极为不快。 经理给督导下脸子，督导冲保洁发脾气，至于保洁……只能内部自己消化。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排在杜昱旁边的女孩不屑地低声说了句。 这位是个临时工，是正儿八经高中毕业来体验生活的，杜昱暗暗鼓掌，确实有文化。 杜昱推着布草车，眼角捕捉到一条人影，按着酒店的规矩，停了下来，主动问好。 一般而言，客人多数是直接无视，偶尔也会有几个有回应。 不过今天这条人影有些怪，他停了下来。 杜昱停了几秒，对方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好奇之下杜昱抬起头。对方是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年纪不大，整个人的感觉都是清爽利落——看起来是个合格到不能再合格的正常人士，可他看自己的目光确实有些太诡异了，直勾勾的，丝毫不加避讳。 杜昱心头一惊，酒店住宿的客人三教五流什么都有，指不定就招了个杀人犯什么的。 “这位客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他一边问，一边握紧了推车，准备随时逃命——虽然他重返正常社会已经有些年月了，但下意识还是会觉得自己有个变态吸引体质什么的。 这一声发出来，对方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好歹是收敛了一些。他脸上的表情细微的变化着，没什么具体的方向，只是在谨慎地尝试，试图让自己的状态完美些。 这样自我纠结了几秒，他终于开了口：“杜昱，”伴随着一个很真挚的笑，“我是陈序，我们以前一起上过辅导班。” 杜昱曾经也是一名新时代的学生，从小到大上过的辅导班不计其数，有过诸多“露水情缘”的同学，现在叫他回想估计连他们有几只胳膊都记不得。 不过，即使如此，对于陈序这个名字，他还是有印象的。 “原来是你，这都认不出来了。”杜昱调出自己库存内最为礼貌的笑容，“看起来发展得不错？” 对于杜昱这个随口的问题，陈序顿了一下，回答依然慎重，“一般，也不过是给人打点零工。” 杜昱并不在意，哪怕是过去朝夕相处的朋友都对他避之不及，更何况陈序，“我这还在上班……你看？” “你什么时候下班？”陈序问得有些急。 杜昱本来是想找借口开溜，可没想到陈序接了这么一句，呆了会才道：“这可没准。” “我等你，一起吃饭。” “……”这可就大大出乎杜昱的意料了，赶紧自我反省了一番，确定自己在学生时代确实没有惹过他，“不用，有安排了。” 听到拒绝，陈序微微咬了咬唇，动作不明显，起码杜昱是没看出来。 “这样啊，那留个联系方式？” 杜昱正打算继续拒绝，陈序抢先一步塞给他一张名片，“打给我，好吗？” 语气很是小心，饶是杜昱怎么挑拣都没发现恶意。杜昱收了名片，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想着含混过去。 “杜昱哥哥！求帮忙！” 此时这道声音听在杜昱耳里简直是天籁，赶紧应了一声，再匆匆对陈序说，“这有点事，先走了。” 推着布草车闷头狂奔，以前所未有的高涨热情替周小小抬了床垫，惹得小姑娘一阵叫好，“哥，你今天不是吃啥药了吧，这么猛。” “能吃啥药？”杜昱没有细想，随口就回道，说完才发现自己进套了。 果然周小小一脸不可细说，“还能有啥药，X哥呗，杜昱哥你可别说你还是个纯情小处男啊。” “……”杜昱翻翻白眼，“跟你比起来，我再过二十年也纯情。” “嘿嘿嘿……” 其实酒店对于八小时工作制还是很尊崇的，杜昱八点上工，四点下工，从客房部的大楼后门溜出，正寻思着吃啥，就撞上了一个人。 这个人还有些眼熟——正是陈序，不过此时他已经换下西装，一身休闲的打扮。 杜昱：“！！！” 陈序“嗨”了一声，点评道：“下班还挺早。” 杜昱扯了扯嘴角，“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位置很偏僻，平时都是装卸东西、员工进出的地方，陈序不应该知道。 “我看到有穿着保洁衣服的人从这里进，就想碰碰运气。” 陈序看到的估计是上中班的保洁，中班是两点开始……那就是说他起码在这里等了两个小时。 杜昱感觉自己被哽了一下，不太能理解陈序这一出是想闹什么，一阵烦躁从心底蔓延开来。他已经习惯于如今无波无澜的底层生活，不想再跟过去的人扯上什么联系，尤其是在双方差距过大的情况下。 陈序察言观色，看出杜昱的不痛快，想了想，迟疑开口，“你是觉得我烦吗？” “……”一般人会这么问么，杜昱换了个角度，开始估计陈序的情商大小。 陈序：“那个，我只是……只是老同学好几年没见了，难得见上一面。” 杜昱忍住了没有去纠正他们的关系——一起上了几天校外补习班算哪门子的老同学？！ 烦心之余又想起一个网上流传颇广的笑话，这年头连驾校同学都要请去参加婚礼……福至心灵，杜昱脱口问道：“你要结婚了？” “没有！”陈序立马否认，完了还觉得不够，又强调上一句，“我一直单身。” 杜昱总觉得哪里不对，这话题的走向越来越奇怪，细究之下又找不出怪异点，只能放弃，“要吃饭是吧，走吧，请你吃食堂。” 陈序眼睛一亮，笑意温润和煦，“好。” 算算年纪，大家都是二十五六的人了，偏偏陈序这一笑少年气十足，美好得犹如阳光。 “先说好了，食堂要不了几个钱，你也不必回请我，吃完继续各走各路……老同学那么多，你惦记得过来么。”杜昱觉得陈序的笑容有些扎眼，偏过头，毫不客气地堵死陈序的出口。 逢山_5 此时食堂的人还不多，杜昱先找了个位置，让陈序坐下，自己去打菜。 食堂的大师傅果然没让他失望，今天的冬瓜一如既往的醒目。 “来两份冬瓜！”杜昱豪爽道。 拿着餐盘回转，看见陈序乖巧地坐在位置上，规规矩矩。 “加个肉。”杜昱又折了回去对大师傅说。 将餐盘摆到陈序面前，“食堂的东西，没毒就算难得，凑合一下。” “我不挑的，”陈序接过筷子，顿了一下，“以前七中的食堂我也吃过。” “我记得你不是七中的？”杜昱仔细回忆了下，对陈序的记忆已经很淡了，想不起陈序究竟是哪个学校的，不过七中食堂的恶名倒是远近闻名，“不会专门奔着这个名头来挑战的吧？” 陈序笑笑，没有回答，夹了片冬瓜送入口中。他吃饭的样子很是仔细，安静地嚼着冬瓜，脸上表情清淡，完全不像是在吃黑暗料理的模样。 莫非今日大师傅的手艺变异了？杜昱往自己口中也扔了一片……嗯，还是熟悉的味道。 杜昱给陈序打的是一荤一素，自己则依然与冬瓜为伴，面对这般寒酸的晚餐，陈序脸上没有丝毫的异样、没有嫌弃，更没有多问。 杜昱突然就有些佩服他。 喜怒不流于色也是种本事，要不怎么人家就可以穿西装住酒店的，而他们这群保洁依然是保洁。 第4章 第 4 章 那天吃完饭杜昱就将陈序打发走了，他们生活圈子没有任何交集，杜昱也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几天不见，便将陈序抛之脑后，继续屁颠屁颠地搬床垫。 当然，搬床垫并不是什么令人身心愉快的工作，对腰力是一种考验，一天下来腰酸得不行，偶尔脱力了还会扭到腰，留个暗伤什么的。客房部的小伙们都相互调侃——日后娶了媳妇一般姿势只怕是难以持久。 尤其最近，客房部简直鸡飞狗跳，搞得保洁们是身心俱惫。 客房部经理新官上任，这屁股刚刚坐稳第一把火就迫不及待地烧了起来，直奔王督而去。 客房部有三位督导，唯有王督是老资历，倚老卖老惯了，从来只检查不干活，其他两位督导虽然挂着这个名号，但每天该做的“十二标”还是不少的，偶尔还要帮着带新人。 经理第一次发现时提醒了王督几句，她并不以为意。第二次时经理直接表示按照客房部的规矩来——做不到“十二标”就拿不到当日的基本工资。 王督大闹一场，上面打了个浆糊，含糊过去，工资照领不误。 双方恨恨地给对方记了笔帐，暗戳戳想着怎么整治对方。在这样针锋相对的情况下，保洁们日子更发困难。 不过保洁们怎么着也只是小虾米，放眼角都嫌硌，王督除了平日脾气坏了点之外，也没什么要命的——她这一身脾气一分为二，一半冲着经理去了，另一半则撒在了刘督身上。 刘督便是客房部的另一位女督导，还不到三十，之前也是保洁，这刚提为督导没几天。 “领导层”斗得激烈，下面的鱼虾们就要受累，杜鱼虾为此没少返工。 ——此时杜鱼虾就在很苦逼地返工。 刘督抱着一团白色的床单匆匆走过，看到布草车下意识顿了顿步子，一眼没看到人，翻翻布草车上的单子，发现是杜昱。 “杜昱，还没做完么？你今天不是早班吗？”刘督朝房里喊了一声。 早班下午四点下班，现在都已经将近六点了。 “快了，”杜昱从卫生间里钻出个脑袋，咧嘴一笑，“刘督。” 刘督反应过来，“又返工？” 杜昱“嗯”了一声。 刘督看杜昱的反应还算自然，本不该多嘴，但记得这个大小伙平日都很规矩，不爱惹是生非，想了想还是说道：“最近事有些多，自己要注意调整，做标的时候也要认真些，别丢三落四的……” 她捻了捻怀着的床单，“刚才就有人连床单都忘了收。” 杜昱应下。 刘督又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抱着床单走了。 杜昱将马桶刷得焕然一新，好不容易才得了王督一个轻飘飘的“哼”，今天的份算是过了。 刷得着实有些恶心，杜昱今天连冬瓜都不想吃了，瞥了一眼员工食堂，掉头回了宿舍—— 刚打开门就听到一些细碎的、不合时宜的声音，杜昱愣了愣，马上退了出来。 他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室友回来了，还带了个女孩子回来打|炮。 杜昱莫名感到一阵尴尬。 手插在兜里，杜昱依着墙站了会，发现里面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不由得为他室友的体力点了个赞。这种时候应该抽支烟应景，可惜作为一个穷逼，他没有配备这种东西 。 站了会，觉得无聊，杜昱决定去外面溜达一圈。 天刚刚擦黑，酒店外热闹得一塌糊涂。杜昱单枪匹马手揣着兜漫无目的地瞎逛，直至今日，他已经会有一种很深的断层感，点点滴滴的小事都在提醒他与社会的格格不入。 这与刑期长短无关，但凡进出过监狱的人都难逃这种感觉。 杜昱找了个位置坐下，高中生模样的人穿着校服打打闹闹经过，校服的样式还有些眼熟，正是七中标志性的校服。这么多年过去，七中竟然还在沿用，也算是古老的传承了。 “嗳？你怎么在这？”一道有些欠揍的声音传来。 杜昱偏头一看，竟然是王督的儿子，那个天天浑水摸鱼的油条子。杜昱随意地点了点头，着实想不起这位小公子的名号。 不过显然小公子对杜昱也一无所知，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发现一片空白，只知道对方是客房部的保洁之一。 逢山_6 小公子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太成熟，没估摸出杜昱的敷衍，在他旁边坐下，“你的夜生活就是在大街上看女孩子？” 懒得解释自己方才有一瞬间伤春悲秋的心态，杜昱顺着小公子往下说，“怎么，单身狗还不能改善改善自己的视觉享受了？” “你还是单身？”小公子有些不信，“客房部可就你一个人勉强能看了。” 哦，杜昱心想，原来这就是小公子认得出自己的原因。 “也是，毕竟一个保洁也给不了女孩子未来，你还是省省别去祸害人家了，看看片自己撸撸就挺好的。” 这位小公子一副跟杜昱熟得不行的样子，实际上他们这是头一次讲话。 “你怎么在这？”杜昱打断小公子，防止他将这场对话发展成为人生教学。 “来接我妈。”小公子这次倒是答得简明扼要。 杜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这位小公子的母亲大人可是害他刷了无数遍马桶以至于连冬瓜都吃不下的罪魁祸首。 “哦，那你快去，别让你妈等急了。” “唉……”小公子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刚迈出一步就被一个大步走来的人给撞了一下，跌回了座椅。 “哎哟，不好，撞人了。”肇事者一嘴的油腻，丝毫没有歉意。 小公子正值精力以及自尊心过剩时期，一听就炸了，蹭一下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没长眼睛啊？” 肇事者一身的肌肉膨胀到有些不可理喻，他轻轻哼了声，眼睛看着杜昱，“我要是把这小子打伤了，你不会去‘揭发’我吧？毕竟我可还在假释期。” “知道自己是假释就安分些。”杜昱开始牙疼。 小公子不太清楚“假释”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但至少明白普通人跟这两个字是绝对搭不上边的——眼前的人只能是个实打实的“罪犯”！ 最远不过到过象牙塔边缘的小公子立刻怂了，犹豫着不知道是直接跑路若无其事的坐回去。 “你妈还在等你，赶紧去。”看出小公子的窘迫，杜昱主动送了个梯子过去。 小公子此时倒是识时务了，二话不说接过梯子就跑。 肇事者目送小公子离开，并没有阻拦，“挺怂的，你私生子？” “他今年该有十八了，小学的我可没能力生这么一熊孩子……你对我精|子要求也太高了。” “嘿嘿……”肇事者笑了下，就着小公子坐过的位置坐下，“还记得我不？” “怎么不记得，”杜昱斜了他一眼，嘴角向上勾了勾，“十三哥。” “十三哥”是杜昱在同一个地方混过几年，不过杜昱情节轻些，早几年出狱。十三哥这个名号不知是怎么兴起的，据他本人称是因为他在家中排行十三，入了“江湖”之后又冠上一个“哥”字，成了如今的“十三哥”。 也有人说是这是一个梗，十三写作数字拼起来就是个“B”，这是在暗示十三哥爱装|逼。 十三哥咧嘴笑了一下，“听说你回来了我还不怎么敢信——我是真以为你要一直在山里种地，美化地球呢。” 杜昱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闻着味就来了，”对方没有细说的意思，不急不慢掏出根烟出来，自个点上了，没管杜昱，“保洁有什么前途，一个月能有两千不？不如跟着我算了。” “跟着你就很有前途？”烟味太冲，杜昱侧了侧头。 “大家难兄难弟，当哥哥的肯定是要特别照顾你的。” “谢了，不过我目前还没有再回监狱的想法。”杜昱起身，拍拍灰走人。 坐在椅子上的人还在说，“我们这样的人是融不进社会的，什么都没有钱来得实在，你怎么还不明白。” 第5章 第 5 章 第二天杜昱发现小公子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 等到无人的时候，小公子殷勤地递上一包烟。烟是好烟，却不是全新的，外面包装上开了个口子，大概少了一两根，八成是小公子从他爸兜里摸来的。 “昨晚谢了，没看出兄弟你是条汉子，跟那种杀人犯都敢硬刚，以后你就是我大哥了！”小公子激动道。 小公子总能给杜昱带来无数的槽点，以至于他都有些无从下口的感觉。杜昱仔细地回忆了下昨晚的对话，确定没有任何一个字透露了“杀人犯”相关的信息。 “你怎么觉得他是个杀人犯？”杜昱虚心问道。 “这还用说？看他的样子就像！” 杜昱默默点了点头，实际上那人的因为故意伤害入狱的，还不到弄死人的程度，不过他也不打算纠正了，反正性质也差不多——都是穷凶恶极的反社会份子。 小公子还殷殷期待地举着烟看着杜昱，杜昱咳嗽一下，“不用了，谢谢。” 小公子还想再接再厉，给他大哥端茶送水，杜昱应接不暇，还好这次刘督来叫人，他赶紧主动请缨。 杜昱无比真挚地看着刘督：“刘督，有什么事只要您说一声，让我去摘星星也成。” “……”刘督拿着手中的东西拍了拍杜昱的肩，“得了，把你的油嘴滑舌收一收，有个客人投诉空调声音太大，你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们这酒店虽然还在五星的行列，可建成的时间有些久远，设施老化是常有的事。据说高层一直有想要翻新大修的心，只是迟迟下不了最终决定。 杜昱这正准备走，小公子还在不依不饶，非要跟着杜昱一起过去，杜昱看向刘督，指望她能给死对头的儿子下个绊子。 小公子：“刘督，让我跟我大哥一起过去，我正好可以学习学习遇到鸡毛又难缠的客人怎么处理。” 刘督：“岗前培训应该教过了，还有客人只是投诉我们，不可以说他鸡毛又难缠。” “我明白我明白，那就让我去看看上帝有什么要求。”小公子嬉皮笑脸，完全略过岗前培训。 “行，那杜昱带带他。” 逢山_7 杜昱：“……” 上级发话，杜昱不得不从…… 两人一起来到客房，杜昱按照流程敲了三下门，然后顿了顿，谨慎地看了小公子一眼，继续说：“housekeeping” 小公子：“哇喔！大哥你的英文说得好好听啊！我的耳朵都要怀孕了！” 杜昱刚想发作，客房的门就被打开了，露出一张挺好看的脸，头发没有定型，胡乱零碎之下显得人年轻不少…… 总体而言，这是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陈序也没有料到来的会是杜昱，刚想打个招呼，看到杜昱身边的人又忍住了，侧侧身示意他们进来，“空调声音很大，我都没法休息了。” 杜昱进来一听，确实很吵，甚至还有异物在内部震动的声音，着实不算陈序鸡毛找事。 “这个需要联系工程部来看看，您稍等。”杜昱快速下了结论。 陈序“嗯”了一声看着杜昱，似乎是在等杜昱的下文。杜昱仔仔细细地思考了一下，作为一个非技术人员，此时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两位“老同学”双双沉默了一阵之后，杜昱推着小公子撤出了客房。 一出门小公子又开始花式夸杜昱：“大哥！不是我吹，你的英语是真的好，你有没有想过……” 杜昱还想着陈序，听到小公子这话气笑了，“你特么就听我说了一个单词，敢问你是从哪个字母听出来我英语好的？” “虽然只有一个单词，但是胜在意境！意境！你懂吗，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杜昱冷冷地看着他。 小公子呐呐地闭了嘴，又走了一段，他忍不住嘟囔道：“所谓见微知著，我觉得我的直觉肯定没错！” 杜昱停下来，十分平静地问：“你的高考成绩出了吗？” 小公子不明所以，老实答道：“还没。” 杜昱：“我估计你的语文应该是凉了。” 说完也不管小公子反应过来没有，率先进了值班室，跟刘督汇报了情况，刘督又联系了工程部，那边爽快答应会尽快处理……等工程部处理结果出来之后跟客房部报备一下，这件事就算完了。 客房部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房间没热水、需要换枕头、要添毛毯……这些鸡零狗碎的杂事都需要保洁去查看再做相应的处理。 杜昱也算是见过各种奇葩要求的人了，只是这一次感觉有些微妙，直到现在心跳都有些快，也不知是小公子插科打诨的原因，还是见了“露水同学”不自在的原因。 空调事件后，杜昱好几天都没有见过陈序，暗暗猜测他大概已经走了，不免松了口气。 小公子这几天的日常都是死缠杜昱，虽然杜昱婉拒了小公子想做小弟的意愿，但也不知小公子是没听出来还是准备长期作战，自此就缠上了杜昱。无论杜昱是坐标、吃饭还是休息，他都尽职尽责地做一个小尾巴。 杜昱被他弄得烦不胜烦，好在小公子没能坚持得了多长时间——6月末高考成绩出炉，小公子考了个令人震惊的成绩，他妈伤心之余果断决定让小公子再复读一年，并使用了暴力手段相威胁。 临走前小公子一脸惨兮兮的样子，守着杜昱下班，非要请他大哥吃饭。 “大哥，我好羡慕你啊。” 杜昱一边换衣服一边应付，“一个月工资不到三千，随便羡慕。” “你可以不用读书，我这样的天才是不应该被拘束在学校的。”小公子肆无忌惮地躺在杜昱床上，无限感慨。 “行行行，大天才，走吧。”杜昱将他从床上抄起来，推着往外走。 “我说真的，大哥你别不信……哎，我跟你说你也不懂，比尔盖茨知道吗。” “不知道不知道。”杜昱好不容易将这小子弄出房间，麻利地锁上门。 “大哥你就是眼界太窄了。” “我连本国人的事都没搞明白，还管什么老外。” 员工宿舍没有电梯，两人一前一后从楼梯上下去，好在杜昱住在三楼，不算太累人。 下到二楼的时候遇上了刘督，还穿着督导的黑色制服，一脸疲倦，看到小公子出现在员工宿舍楞了一下。 杜昱先打了招呼，“刘督。” 她这时才发现杜昱，勉强笑了笑，“要出去？” “嗯，出去吃个饭。” “哦，好，我先上去了。” “慢走。” 又走了两步，小公子突然说，“大哥，你还上过高中啊。” “嗯？”杜昱看向他。 “昨天我躲在隔间抽烟，听见刘督跟经理说的。”小公子解释，并且推己及人地发散了一下思维，“大哥你也没考上大学啊？” “我就没考。”杜昱笑了一下，心里盘算着这件事，不知道刘督是个什么意思。 “啧，不愧是我大哥，够爷们！够强！我其实也不想考，我妈非逼我去的。” 两人一个穷逼一个啃老，也吃不了什么大餐，挑了家日料，一个一碗拉面，几下解决。杜昱在心里仔细地评估着这碗拉面，将近半百的价格，确实比食堂一块八的面好吃些。 杜昱摩擦着碗的边缘，一间标间五块，这一碗面下去他大半天就算是白干了。 “这家的拉面真不怎么样，上次我们班一个小土豪请客，那拉面才够味，一碗好几百。”小公子擦着嘴点评。 一碗几百块的拉面是什么样子，杜昱想象不出来，这几年以来他好像已经完全丧失了想象这种能力。 “那真是难为你的金口了，走了，我晚上还有事。” “去街上看妹子的大腿？”小公子脱口而出。 逢山_8 杜昱：“……” 小公子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该直接刺破大哥的伪装，毕竟社会人谁都得要点脸面。 “什么金口银口的，咱不都一个阶级么。”小公子努力想掰回话题。 两人从日料店出来，准备各回各家，小公子拉着杜昱的衣袖不肯走，“你回的是宿舍，我回的可是地狱！” 杜昱一根一根扒开小公子的手指，“接受现实，你逃不掉的。” “我不！”小公子尖嚎，引来几道路人探究的目光。 杜昱算是服了他，“你拉着我也没用，我救不了你。” “唉……”小公子放开了杜昱，“你说我妈怎么就不理解我？” 你妈忙着内斗稳定自己的位置，哪有空去理解一颗敏感脆弱的少男心，杜昱悠悠地想，不过嘴上还是宽慰着，“你妈也是为你好，多少人想读书还读不上。” “你是上个世纪穿越过来的吗，可别再拿这一套蒙我了，我国学费能要多少钱，现在哪还有人读不起的……XX国的学费才叫贵，因为他们政府把教育压力转移给了民众……。” 杜昱干脆了当地收起了继续往下劝的念头，“你还挺懂国际形势。” “那是，大哥，还是我说的，你眼界太窄，平时上网别只顾着骚聊，得多看看新闻。” 小公子又抱怨了几句才不情不愿的跟杜昱分开，杜昱目送小公子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几千块的学费也可以是最后一根稻草，除了学费之外还有许多的不可抗力……只是小公子的眼界太宽，宽到看不见这些堆积在角落蒙着灰的东西。 高考考差了可以再来一次，明年继续考砸以后还可以考研、出国……且不说几率大小，起码他们总是不断地有机会。 而对杜昱而言，好像连个转身的余地都没有。 一回头，看见前方两米处杵着一个人，还是认识那种。 “杜昱。”陈序先打了招呼。 “好巧……有应酬？” 天热得不行，陈序还是一身正正经经的打扮，随时可以召开开个百人会议。 “在附近吃饭，看到你就过来打声招呼。” “哦……” 杜昱已经无话可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尴尬，再过几分钟尴尬的气味就得飘出去了。 “刚才那个是你同事？”陈序同学这次状态好了许多，说话从容不少，没上次那种拘谨。 “不算，来酒店体验生活的一小孩。” 陈序没有追问，“我送你回去。” “哎哎哎，不用了，走几步就到了刚好消消食。”杜昱连忙拒绝。 陈序一言不发地跟在杜昱身后，杜昱都有些怕他了，毫无应对之策。 “你想干嘛？”杜昱停下脚步，认真问道。 “老同学好久不见……” 杜昱简直想拍一个“别这样”的表情包在陈序的脸上，他们那就是个周末补习班，总归加在一起都不知道有没有三十天，算哪门子的老同学。 第6章 第 6 章 小公子走后，客房部的生活照旧，没什么变化。 保洁辛苦钱又少，做保洁的员工少有能够长久的，大家已经习惯来来往往的人员变动。 六月，客房部的营业额达到预期目标，每位员工得了一百的奖励；王督与经理的矛盾越发突出；周小小照样抬不起床垫；结算月薪时克扣理由层出不穷，来体验生活的临时工女孩子表示震惊…… 总而言之，大体上没什么值得多心的事，除了客房部多了一位长期驻扎的客人之外。 杜昱正等着王督检查，陈序刚好经过，停了下来。杜昱已经见怪不怪，这位有钱的成功人士长期包了个房间，时不时能够来一场偶遇。 “成功人士”此时正在问杜昱，“快下班了吧？” 杜昱：“嗯……” “有什么安排？” “回宿舍睡觉。” 杜昱下班也就是四点，即便是老年人都没有这么早睡的，陈序对于杜昱明显的敷衍并不在意，轻笑了一下， “睡这么早？不出去玩？” “不喜欢玩。” 陈序正打算继续往下说，王督就来了，“这位客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没有，你们保洁做得很好。”陈序同别人说话时也很温和有礼，却是那种游刃有余的客气。 王督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谢谢，祝您入住愉快。” 来了外人，陈序同王督随便应付几句就走了，因着这一点，杜昱今天看王督都顺眼了几分。 王督今天也很痛快，没有难为杜昱就签字了，一边签字一边提点杜昱：“你来酒店也好几个月了，看起来是个懂事的，你可乱说什么话，惹客人不高兴。” “是，我知道。” 逢山_9 推着布草车回到工具间，被周小小抓住，“杜昱！男神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周小小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女孩子，都一脸期待地看着杜昱。 杜昱：“？” “就是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男人，又高又帅腿特长那个！别装傻，你们在走廊上说话，我都看见了。” “额……一个客人，怎么了？” “谁不知道是客人，我是问，他跟你说什么了。”周小小翻了个白眼。 “表达了他对酒店的满意程度。” 周小小松开杜昱，一脸落寞地说，“我留意他好久了，每天抢着打扫他的房间，结果到反是你先说上话了……唉，没缘分啊没缘分。” 杜昱不知道，感情陈序现在都在客房部成了个香馍馍。 放好工具，周小小跟他一起下楼，还不断念叨着男神。杜昱仔细回想了下陈序的长相气质打扮，确实醒目，有资格做个少女心收割机。 “你不知道我男神他有多好，房间都是干干净净的，从没见过有什么脏东西，打扫起来不费事……”周小小露骨地暗笑一下，“我连套|子都没见过，你说他开这么久的房是干什么，出差？” “这我哪知道。” 杜昱嘴上含糊带过，心里却忍不住起了个小小的涟漪，陈序应该也是本地人，放着好好的家不住跑来酒店……内里的原因杜昱也不敢往深了去猜，只能归结于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好在周小小也没有刨根问底，很快她就将这一茬忘了，在楼梯上神秘兮兮地对杜昱说，“你最近有没有觉得整个酒店的气氛都比较怪异？” 杜昱：“嗯？” 周小小刻意压低的声音显得有些缥缈，员工楼底又黑，感觉她下一秒就可以装鬼了。杜昱也学着她的样子掐着嗓子，“难道二十年前的冤魂又出来作祟了？” “没错，那是个白衣女鬼，她每天都要吃一个客人，吃完客人吃王督。”周小小煞有其事地说道。 杜昱乐了，在心底为中枪的王督默哀一秒，“你刚想说什么？” “听说一特好玩的事！”周小小来了兴致，“杜昱哥，你觉得这酒店大不大？” 杜昱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老实回了，“当然大了。” “对，就这么大一酒店，最上面那个老板竟然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酒店！” 杜昱听糊涂了，“什么？” “我也不是很懂，股份啊公司啊什么的，就是听人说，这家酒店实际上是一个大老板的，但他名下的产业太多，数都数不过来，这么个酒店连塞牙缝都不够，还是前一段时间才发现自己还有这么个酒店。” 周小小说着还用大拇指在小指头尖上掐了一段出来，试图形容一下这酒店在大老板心中的分量。 杜昱耸耸肩，“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你没发现最近总经理天天都在酒店里出没么，据说就是大老板准备派人下来视察一下经营情况，不过具体时间没定，搞得总经理天天疑神疑鬼的。” 杜昱回想了下，确实最近见到总经理的次数明显增多，原来还有这么一出……可是杜昱在客房部和门卫室都没听过相关的风声，周小小是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的？” “出去玩的时候听到的呗，来了个据说是总经理秘书的人说的。” 周小小年轻又活力，声音糯甜，来了没多久社交圈就跳出客房部走向全酒店，杜昱所知道的大部分消息来源于她。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食堂，此时食堂的人不算多，一眼就看到刘督独自坐在角落吃饭，穿着黑色制服显得格外清瘦。 周小小顿了下，眼神复杂地看了刘督一眼，对杜昱说，“我去跟刘督坐……她最近精神不太好。” 周小小跟刘督住一间宿舍，平日关系不错，杜昱没有追问她们的私事，点头应了。 今天没有冬瓜，杜昱选了个西兰花。 大师傅笑眯眯地说，“我今天特意没做冬瓜，就想看看你吃啥。” 杜昱：“……” 大师傅您真可爱。 吃完饭，杜昱摸到门卫室去找他表哥石小军。 石小军老家给寄了几瓶手工辣酱过来，让杜昱来拿，顺便一起唠个嗑。 “我妈担心你吃不惯寄来的，嘿，我说杜昱是个本地人有什么吃不惯的，我妈还说我不懂，到底谁是亲生的。” 杜昱拿着辣酱，瓶子就是老干妈之类吃完后留下的玻璃瓶，外面套了几个袋子。他出狱后回老家种了几年地，得了石小军一家不少照顾，那时候无辣不欢，姑妈一定想不到自己现在天天吃白水煮冬瓜。 “姑妈身体还好吗？” “还能下地你说好不好。” 杜昱笑笑，随着门卫的几个人闲聊起来。今天他们的话题核心是某个保安，曾经也跟他们一样又苦又累又穷，还另外有着家庭负担，有妻有子。本来就这么一个寻寻常常在赤贫阶级挣扎的男人，竟然攀上了一个富婆，狠心跟家里离了婚抛弃了一岁多的孩子，跟富婆双宿双飞，至于工作自然也是辞了，奔向康庄大道，即将走向人生巅峰。 一番唏嘘，各有各的感悟，突然有个人眼角瞥到杜昱，笑了一声，“要我说那富婆也是眼神不好，放着小杜这样的大帅哥不要，偏偏捡了个寒酸货。” 旁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也就是小杜在客房见不到什么人。” 石小军瞥了眼杜昱，摆了摆手，“得得得，别瞎说，我弟是那种人么！” 他们也就是开开玩笑，适可而止没有继续聊下去。杜昱也没有往心里去，又陪着坐了会才离开。 谁知道刚走出门卫室没多远就被一个人追上了，煞有其事地将他拉到角落，然后真挚地问他要不要合伙“闯荡江湖”。 杜昱：“……” 那人左一个“保证”右一个“发誓”，信誓旦旦自己有门路，可以让杜昱认识“上流社会”的人。 杜昱咳了咳，“这么好的机会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逢山_10 “这不是爹妈不争气，生得丑么，要不我早上了。” “别小看自己，你可以的。” “你一个男的能损失什么，只要陪陪那些老女人一把一把的钱就来了……”那人不死心继续劝着，“之前我一个哥们，他相好的带他去藏区旅游，我哥们不过提了一句，那女的就给他买了一把十万的卡卓刀！十万！” 杜昱：“我是不会做的，你省省力气。” “你就是不知道钱的好处，等你穷到底了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杜昱觉得无聊，没接话，径自走了，那人还想追，见到迎面走来两个人这才止住。 对面走来的是客房部的经理和刘督，经理面无表情，刘督面色苍白。他们没交谈也没有留意周围，等杜昱先开口叫人才发现他。 经理只看了杜昱一眼，没说话，刘督扯着笑勉强应付了两句。杜昱也不是没有眼色之人，当然是尽快寒暄完毕走人。 最近王督的阴阳怪气发挥到极致，刘督受了不少连累，又要应付客房部冗杂的事务，也难怪最近她总是一副休息不好的样子。 杜昱回头看了他们两人的背影一眼，经理跟他们不同，上班时间是标准的朝九晚五，眼下都将近黄昏了还在酒店，还有刘督，方才还在跟周小小一起吃饭，这会儿又跟经理走到了一起。 ……这几天客房部的动静闹腾得不小，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位新经理正在试图打破原本稳定的结构。 杜昱虽然没文化，不过也知道“站队”两个字，眼下的形势经理大概是想拉拢别人一起排挤王督。 收回目光，继续往宿舍楼走去，总归跟他没什么关系。 回到宿舍，室友和一个小女生窝在床上看视频，杜昱在门口犹豫了几秒，他们却连抬头看一眼杜昱都没有。 踌躇再三，他还是走了进去。 酒店的员工宿舍是单另的一栋楼，结构有着明显的上世纪风格，里面装修也简单，不过胜在宽敞。 之前杜昱的室友长期外宿，他自己一个人住得自在，可近期他室友大概是有些财务危机，砍去诸多户外活动和夜间生活，但凡有空闲都窝在宿舍——这当然没问题，只是他室友，嗯，风流债比较多，隔三差五带个妹子回来过夜，而且还是不同的妹子，这就令杜昱很尴尬了。 杜昱尽量让自己不要显得太局促，按着寻常的步调坐在桌前戴上耳机看书。 看了没多久，他都还没投入，身体先一步感觉到了些异样，不自在地缩了缩。扭头一看，一张画着妆的脸正在无限放大——那个小女生趴在杜昱旁边，正在看杜昱书上的内容。 “哟，还是英文，挺牛逼的。”小女生说。 杜昱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些，“随便看看。” 室友摊在床上，软软地小女生说了声：“他就这样，有文化，跟我们不一样，你别打扰人家。”然后又对杜昱介绍道，“她是XX广场美甲店的员工。” 杜昱对美甲店没什么印象，尽量保持礼貌对小女生一笑。 小女生“咯咯”笑开，不打招呼就去翻杜昱桌上的书，“厉害了，你为什么要看这些书？” “努力修炼，提升自己逼格。” “哈哈哈哈……”小女生一笑就有停不下来的趋势，笑道眼泪都出来，她大力地拍拍杜昱的肩膀，“你可真有趣，你其实是个作家吧，来酒店打工体验生活什么的。” 杜昱看出小女生也就是间接性抽风，没接话，等着她放过自己的书。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电影，讲的是个作家在一个酒店写作——”小女生顿了顿，“你知道他怎么样了吗？” 杜昱合上书。 “他疯了。”小女生清晰缓慢地说道，她笑起来时眼睛是弯的，看向杜昱有些戏弄的意思。 杜昱：“我猜我离发疯应该还有段距离。” 她又笑开，室友终于受不了喊了一声：“得了，别打扰人家，回来看你的小鲜肉。” 这位小女生倒是没有留宿，等走了以后室友咂咂嘴，跟杜昱说，“这女的有点疯，你别介意。” 杜昱摇摇头表示无所谓。 室友盘腿坐在床上，摸了摸下巴，“不过应该不难上手，等到手我就甩了她，看着烦。” 第7章 第 7 章 杜昱窝在门卫室跟石小军一起煮泡面。 老家一直给石小军物质支援——今天寄几个鸡蛋，明天送一桶榨菜什么的。他偶尔叫杜昱过来，一起打两个鸡蛋扔几匹菜叶煮锅面，虽然没有脱离垃圾食品的行列，但总比食堂吃得开心些。 “你们客房部最近有些精彩。”石小军往面里伴着辣椒。 “嗯？”杜昱以为是说王督更年期爆发的事，胡乱点点头，“是有点。” “啧啧，真没看出来刘督是这样的人哈，不过也是，现在长得漂亮点的都想爬个捷径。” “刘督？”杜昱愣住，不知道怎么扯上了刘督。 石小军一口面卡住，努力吸了进去，“你不知道？整个酒店都快传遍了。” 杜昱确实没有听过半点风声，“她怎么了？” 石小军放下碗，很夸张地说，“做小三！勾搭了个有钱人！” 杜昱跟刘督不熟，对她私生活无从谈起，只是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不能吧，要真跟了个有钱人还窝在酒店做督导？” “谁知道里面的门门道道？指不定她逼宫失败，只能继续呆在酒店。”石小军无所谓地说着。 看着手里的碗，里面泡面之间穿插着蛋花，方才还觉得是在改善伙食，此时突然就索然无味了。 “刘督一个女孩子，这样在背后议论……” 逢山_11 “知道你素质高，”石小军打断他，“现在都传飞了，还少我一嘴？” 杜昱也没立场去制止石小军，只能沉默地吃完面，帮着洗了碗。 听了石小军的八卦之后，杜昱也发现了些不同。刘督最近越发憔悴，偶尔有几个胆大的保洁还会在背后指指点点，王督的嚣张姿势日益见长…… 有天工具间里就有人明目张胆的议论这件事，气得周小小当场跟对方大吵一架，甚至动了手。两个女孩子撕扯在一起，也不兴讲究什么招式技巧，纯粹就是连抓带咬，等被拉开的时候两个人身上都不好看。 周小小脸上被挠了好几道口子，不过她下手也不轻，生生扯掉了对方一团头发…… 这事惊动了经理。 经理一脸煞气地临时召集保洁们开了个会，狠狠地骂了两个人，还让她们当着众人的面做了检讨。 等两个女孩子的脸彻底丢尽，经理才让她们下台，然后自己清清嗓子表示，诸如此类的事情希望不要再发生，大家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别的就别操心了…… 最后，经理别有深意地看了王督一眼。 这一眼很是阴晦，也唯有一直盯着经理的杜昱看了个清楚，杜昱顺着经理的目光看向王督……迎着经理的目光，王督丝毫不怂，甚至还极为挑衅地笑了笑。 · 杜昱感觉今天精力充沛，多做了几标，等做完都已经过了七点，肚子饿得不行，守在客房等刘督过来检查，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 他怕弄乱打扫过的房间，干脆就蹲在门口玩手机。 等了十多分钟觉得有些奇怪，刘督不是喜欢难为保洁的人，没有这样凉着杜昱的先例。 杜昱用传呼机又报了一次，对面没有回答，几分钟之后，本来应该下班的王督来了。 王督还穿着黑色的督导制度，一脸正经地检查了杜昱的标间。 杜昱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莫非其实今天是王督值班？？？ 今天的王督还是一如既往的挑剔，杜昱赶紧翻工，好不容易才从王督手下离开。这个点食堂都已经休息，杜昱摸到门卫室蹭了点剩菜剩饭。 吃得有些撑，杜昱绕着酒店转悠，做点聊胜于无的运动，打算累了再回宿舍。他心里一直想着今天刘督没来上班的事，还生了点幻听，觉得自己听到了刘督的声音。 又走两步才意识到有些不对，这声音也太真实了，屏息一听，果然有人在呼救！ 杜昱赶紧顺着声音来源摸过去，一看几个女人围在一团，对着中间的人拳打脚踢。 “她不是骚么，干脆扒了她衣服让她骚个够！” “来来来，搭把手。” 施暴者打得正是兴奋，指不定真会做出超脱理智范围的事。 杜昱下意识就要冲上去，刚迈出一步又想起过去的经历，管这些闲事绝对讨不得好。正在犹豫，那个被打的女人抬起了头，露出一张杜昱认识的脸——正是刘督！ 既然见到了杜昱也没有再缩回去的道理，赶紧出声：“别打了！” 女人们闻声停下动作，齐刷刷望过来，杜昱许久没有被这么多女性同时瞩目的经历，实在有些发毛。 “哟，还有个小的姘头。”有人个不屑地说。 杜昱甩开心里的不适感，镇定下来，“我已经报警了。”看了眼地上的刘督，“你们把她打成这样起码是轻伤，警察来了你们脱不开关系的。” 女人们面面相觑，本来打得正在兴头上，被杜昱这么一大断兴致算是减了大半，又有不知真假的警察威胁，合计了一下还是不要冒险为好。 再看一眼地上的人，起码有段时间不能上班了，目的也算是达到了，扔下几句挑衅的话散了。 杜昱等她们走了才上去扶起刘督，“我送你去医院。” 话是这么说，但杜昱身上没钱也没证件，看刘督也是一样，难为片刻，“我打电话让周小小把你的身份证跟钱包拿过来可以么？” 刘督点头，翻了翻想找出手机，却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被踩了个粉碎。 见状杜昱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周小小拨号……只是对方一直没接，连打了几个也是一样。 杜昱将手机留给刘督，“要是周小小打回来你跟她说，我现在去宿舍拿东西，马上回来。” 刘督流了不少血，一些口子还是开在脸上，看起来十分惨烈，连杜昱这个坐过牢的都有些看不下去。 事发地离宿舍不远，杜昱跑回去，还好室友不在也免了解释，慌忙将自己的身份证和银行卡一塞，再将抽屉里的现金都带上，又匆匆跑下去。 然后就遇上了陈序。 不管是今天听到的八卦还是亲眼见到刘督被打，都不及现在在宿舍楼下遇上陈序更加离奇。 杜昱看看表，都已经过了八点，不算晚，但也绝对不该是陈序还在这里溜达的时间了。 看见杜昱，陈序本人也很惊讶，“你怎么出来了？” 杜昱生活作息堪称新时代好青年的模板，几乎不会在外面玩，活动范围就限于酒店，平时下班回了宿舍之后难得再下来。他偶尔会过来闲逛，这还是第一次碰上杜昱。 “我有事，先走……” 杜昱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序拉住，“出什么事了。” 陈序拉得紧，杜昱轻易挣脱不了，慌乱之中脑海中竟还冒出一个念头——没想到陈序力气还挺大的。 赶紧将有的没的念头压下去，“我真有急事。” “我来帮你。” 陈序连是什么事都没问就说要帮忙，杜昱停下挣扎起了个坏心，说：“我要去抛尸。” 陈序：“……” “我有同事出了点意外，你赶紧回去。”杜昱放软语气，试图劝说陈序主动放开自己。 陈序大概也是知道他不好过度干涉，就没有问究竟是什么意外，又确认一遍，“真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逢山_12 “没……”杜昱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突然心里生起一丝丝缥缈的怯意。 实际上他到现在为止，脑海里都是懵的，猝不及防听说刘督是小三，接着就目睹她被围殴，现在自己还得送她去医院……这个剧情发展太快，他跟不上！ 虽然杜昱曾经也是一言不合就要提板凳砸人的小霸王一枚，但出狱之后主动远离了纷争，过了好几年太平日子，如今再次遇上流血事件，有些应接不暇也有些心虚。 说到底还是牢狱生涯带给他的教训太沉重了。 “你有车吗？”杜昱改了口。 · 杜昱指引着陈序将车开到了刘督所在的地方，下车将刘督扶上来，临上车时有些尴尬，刘督的血不可避免的蹭到了车上。 “那个……我会帮你洗车的。” 刘督拿着手机向杜昱摆了摆，杜昱明白过来，“周小小会过来？” 刘督点头。 杜昱有些牙疼，周小小本来就视陈序为男神，这下见了自己不好解释，不过现在也没有必要过多纠结，赶紧跟陈序说，“我还有个同事会来，再等等。” 陈序“嗯”了一声。 没等多久，周小小急急忙忙跑了过来，还穿着制服，刚才大概是在上班。 杜昱招呼着她上了车，周小小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堪称精彩。 陈序带着他们去了最近的医院，一路帮忙应付各种事，直至将刘督跟周小小送进了科室，他跟杜昱在门外等候。 “谢谢。”杜昱无比真诚地说。 陈序收起手机，头微微侧过来一些，笑笑，“没事的。” 两人在门口坐了许久，陈序玩着手机，一直没问刘督是出了什么事，看上去也没有丝毫八卦一下的念头。 杜昱送口气，这件事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得不说，陈序虽然一直找各种机会与杜昱偶遇，但从未真的让杜昱为难过。他就站在杜昱划的线外，带着他独有的温和包容看着杜昱。 过了许久，周小小才出来，泪眼婆娑地看着杜昱，“刘督说不报警……她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不报警，怎么办？” 听到这个决定，杜昱倒不算意外，刘督的伤，虽然看起来恐怖了些，但实际上可能很难评上轻伤，估计只能是轻微伤的范畴，报案也不一定能讨得多大的赔偿。 当然对刘督而言，最主要的因素应该不是赔偿…… “既然刘督不想报案就不报吧。”杜昱拍拍周小小安抚道。 周小小抽泣了会，“刘督今晚要留在医院观察，我陪她，你们先回去吧。” 杜昱点头，他一个男的留下也不方便，更何况陈序跟刘督无亲无故的。 刚要离开，周小小又叫住了杜昱，很是为难地开口：“杜昱哥，我没带充电器，手机快没电了……” 在医院待一个晚上没手机还是挺难熬的，杜昱爽快地说，“我回去拿了给你送过来，你把钥匙给我。” 周小小赶紧翻钥匙，陈序突然说：“我车上有充电器，你先用我的。” 杜昱记得陈序的手机是苹果，虽然没用过但也知道这种手机的充电线国产机用不了，正想说话，意外地发现周小小手上捏的手机正是苹果。 看不出具体是苹果几，但杜昱记得不久之前周小小用的还是跟他一样的国产机。 陈序下楼去拿充电器，周小小扯着杜昱的袖子说害怕，杜昱又安慰了她几句，正说着陈序就回来了。 简单交代了几句，两人离开医院，上了车杜昱想起今天的诊疗费都是陈序垫的，赶紧说，“我给你转钱，支付宝还是银行卡？” 陈序手搭在方向盘上，没有急着发车，静默了会，杜昱还以为陈精英要豪气地说不用的时候，陈序开了口，“微信吧，我没有支付宝。” 没有支付宝难道还没有银行卡吗！杜昱把这句话憋了回去，人家辛辛苦苦一个晚上，自己也没有道理专门拆台。明白陈序是想加自己的微信，杜昱也就没有提出扫码转账，痛快地加了陈序。 第8章 第 8 章 刘督请了一周的假，周小小倒是第二天就回来了，回来之后一直萎靡不振，被王督揪着骂了几次才稍微好些。 杜昱也没有去问后续如何，他跟刘督本就不算熟悉，而且这件事给杜昱的冲击比较大……不至于鄙视刘督，就是太过意外，刘督给杜昱的感觉一直都是个传统温婉的女子，难以想象竟然会做这样的事。 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人背后不定藏着什么样的故事，刘督做小三的原因可能有很多，遇到了真爱、被老男人骗了、一个人在这里寂寞了、贪图奢逸……杜昱完全没有深入八卦的欲望。 这段时间酒店里风声四起，刘督被原配打上门来的事不知怎么传开，再加上之前热度还没有退散的小三传闻，刘督几乎成了各个部门八卦的核心，不少人拐弯抹角的来客房部打听内情。 据说有人一封举报信直接送到了总经理手上，据说有人联名要求开除刘督，据说刘督被人骗色骗感情…… 不等人事部做出回应，刘督主动辞了职。 她家不是本市的，家中困难还有个正在读书弟弟，初中毕业后一个人来城里打工，几经辗转进了酒店做保洁。工资不多但胜在稳定，就这样安分下来，一过就是好多年。她是能够吃苦的人，认真又负责，跟保洁们关系都算不错。 眼看好不容易当上了督导，还不满一年就走到了终结。 刘督趁着大家上班的时候回来收拾东西，给杜昱打了个电话，让他出来，给他还钱。 垫付的医疗费对杜昱而言也算是一笔肉痛的数字了，没有充大款的道理，杜昱请了几分钟的假回了宿舍。 刘督跟周小小在宿舍里，东西已经收拾妥当了，看样子是在等自己。 刘督今天没有穿制服，穿的裙子颜色本来挺亮的，现在也褪了色，像是罩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灰。 她一脸惨白，问了杜昱诊疗费，拿出一个信封，又点了一遍，确定了才递给杜昱。 杜昱收好信封，帮着她们将东西抬下去，一直来到酒店门口。刘督叫了车，还没到，他们就站在门口等着。 逢山_13 刘督说她在这边没有房子也没有亲戚，打算先回老家一段时间再说。 杜昱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小小红着眼安慰她。 话题很容易就冷下去，空气凝固了会，刘督叹了口气，跟杜昱说：“客房部的天就这么大，进来的人都被摁死了，跳不高，你跟我不一样，年轻又有文化，不必死守着这两三千的工资，还是早做打算吧。” 杜昱这样一个高中肄业又背着案底的人，在旁人眼里是唯恐避之不及的社会渣滓，在刘督眼里竟然还是有着大好前途的青年。 · 送走刘督，周小小跟杜昱坐在食堂里，苦大仇深般的用筷子捅着冬瓜，“杜昱哥，你怕是冬瓜成精的？天天吃不烦吗，而且这玩意根本不好吃。” “清热化瘀，消肿利尿。”杜昱摆出大师傅的话来堵周小小。 周小小立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哥，是我错了，我听说我国中年男子都有类似的痛楚，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得了这样的病……” 杜昱好笑，“行了，吃你的。” 周小小咽了两口饭，又抬起头，放下筷子，“哥，我心里难受……我不懂事，别人都烦我，就你跟刘督对我好，没有刘督我第一个月就走了。现在看刘督被这样说，我真的不好过……她一个人在这里，家里只知道跟她要钱，日子真的过得很难，市里消费又高，她休息日都不敢出去玩，这些年都没交过一个男朋友。前段时间王督又跟疯了似地针对她……” 于是遇到了一个懂得体贴她的成熟男人，一不小心就陷进去了，还不等花开就被破碎了，眨眼之间一切都灰飞烟灭。所谓的成熟男人避而不见，正房打上门来，酒店流言不断……确实足以摧毁一个人。 刘督年近三十，没有学历也没有技术，离开酒店的去路怕只剩了一个“难”字。 这样的故事毫无新意的老套，各档感情节目轮番炒冷饭。无非就是主角在相夫教子操持家务熬黄自己一张皮的正房、中年内心瘙|痒在各种桃色刺激边缘试探的男人、狐狸气息冲天巴巴等着正房让位的小三之间轮换。 却偏偏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跳进去。 原因很简单，人生在世，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不如意，有时候觉得这次真的到了绝境这座山无论如何也翻不过去，于是就不想走了，找到一个阴影坐下。 但殊不知太阳东升西落，这一刻的阴凉之地下一刻便暴在阳光之下无处可遁。 周小小还在不断地说，红唇开合，颜色挺好看的，应该是涂了口红。 杜昱对口红没什么了解，不过在他的记忆里，刚来酒店的周小小是不涂口红不化妆的，清清爽爽的一个小女孩。 “杜昱哥？你在发什么呆？” 杜昱回过神来，“嗯？怎么？” “我说，我觉得都是王督在背后搞的鬼，你觉得呢？” 杜昱楞了下，赶紧看周围没有人注意他们，“无凭无据，不要乱说。” “她敢做还不准我说？除了她谁会这么费力针对刘督？她就是年纪大了，又跟经理脾气不合，担心经理看重刘督，嫉妒呗……啧啧，可真狠。” 杜昱觉得今天的冬瓜格外没有味道，停了筷子，“我吃好了。” · 杜昱忙得好似一只陀螺，拖着一身的疲惫飘在客房部的各个角落，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杜昱。 打扫房间打扫到麻木，杜昱的行走姿势越发与走尸看齐。此时他正穿过酒店的一块小风景区，去往对面的客房区域。 路上站了个金发碧眼特征十分明显的外国人，外国人看着杜昱一脸的犹豫与踌躇。 杜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两人对视起来。 杜昱想：这老外八成是找不到路了。 酒店大部分地方都有中英文的标识，只是这里一片假山小路赏心悦目，插个牌子有些不伦不类就没有做标识。 杜昱迎着外国人考量的目光上去，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外国人的表情瞬间变得愉悦起来，拉着杜昱噼里啪啦一通。杜昱英语一直没落下过，但上一次跟外国人面对面交流得上数好几年，外国人的语速又快，让杜昱一下子有些懵逼。 还好，大意还是听懂了，外国人出来透风，本来是认识路的，突然就走岔到了这里再找不到回去的路，给他朋友打电话也说不清楚具体位置在哪，只能在原地乖巧地等他朋友开天眼来认领。 杜昱表示自己可以带外国人过去，于是外国人给了杜昱一个大大的熊抱，然后给他朋友打了个电话，让他放心，自己则毫无防备地跟杜昱走了。 杜昱一边走一边感叹这个外国人真心傻白甜。听说国外的治安也不怎么样，怎么着这人都不长点防人之心的。 当然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杜昱老老实实将外国人送到了他说的房间前，退开两步，打算等外国人进去了再离开。 外国人按捺住喜悦对杜昱感激地一笑，然后敲开了房门。开门的人说了什么杜昱没听进去，看到陈序的脸时他已经完全傻掉了。 真特么人生何处不相逢。 陈序倒是不意外，还很开心的样子：“Allen跟我说遇上一个会说英语的服务员，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你。” 他一边说一边将外国人推进去，站在门口，“你高中时候英语就很好。” “……”杜昱费力挤出两个字，“谢谢。” 他们的补习班就是高一下学期参加的，一个挺有名的老师组织的，讲些稍微深层次的数学内容，从头到尾都没有涉及过英语。不知道陈序的慧眼究竟有多厉害，这都能看出来。 陈序看出杜昱脸色的勉强，微微挑挑眉，“今天多谢了，等你下班请你吃饭？” “不用了不用了，最近酒店里忙，下班时间没准。”杜昱一边拒绝陈序一边鄙视自己，有求于人的时候怎么就没守住，这会又矫情起来。 “嗯，”陈序应了一声，看不出情绪，又说，“那你有兴趣做个兼职么，Allen需要找个人陪他在市里转转，我抽不出时间。” 陈序说着将Allen拉了出来，All一头雾水，狐疑地看着陈序。 · 下午继续被周小小抓去做壮丁，杜昱的腰抗议得不行，擦了把虚汗，“大妹子，以后清明记得给哥烧点纸，要记得哥死于为人民服务的大业。” 周小小泪眼滂泼：“没问题，一定，哥你在下面缺什么尽管给我托梦，我饿了自己都不能少了哥的家什。” “你有这份心哥就满足了，算哥没有白疼你。” 好不容易搬完，杜昱真诚地劝道：“你不能就按着我一个人压榨是吧，客房部那么多小青年你考虑考虑，哥还想留着这腰以后娶媳妇。” “没事没事，我不嫌弃你，我嫁给你。再说了，客房部阴盛阳衰，小青年数得上的不超过五个，这还是算上李督。” 逢山_14 “那你就去找李督帮你啊。” “我怎么敢哦，李督太严肃了！” 杜昱正打算笑一声，抬眼一看，一条长长黑黑的汉子站在房间内，进出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一身的轻功已臻化境。 看到杜昱突然沉默，周小小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啊！李督！” 李督年纪比杜昱还要长上一两岁的样子，脸黑又没什么表情，显得比较有威严，悄无声息地着还是挺吓人的。 李督倒是没骂人，只是看了看他们的打扫情况，提点了句让他们擦擦窗台，然后就走了。 周小小拍拍心口，感慨：“我现在十分怀念刘督。” 刘督跟她一间宿舍，平时人也宽厚，周小小可以偷不少懒，现在人走了，只剩王督跟李督，一个以挑骨头为业，一个手里不漏沙，搞得客房部这几天气氛都有些凝重。 杜昱没接她的话，“得了，我先走了，你慢慢来。” “哎，等等，哥，你明天休息吧，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玩？”杜昱有些诧异。 “对，一群人去烧烤。” “算了，累死了，我只想休息。” “考虑一下嘛，基本都是酒店的人，有很多妹子哦。” “不了不了，穷逼还是留在宿舍睡觉比较好。” 周小小笑出声，没有再坚持，“行吧，杜昱哥你单身真不冤枉！不社交哪里来的女朋友。” 杜昱耸耸肩，走了出去。自出狱后的这几年，找女朋友的念头一直没有动过。跟异性正常相处没有问题，但若是再近一步，杜昱过不了自己这关。 第9章 第 9 章 次日，杜昱醒得早，躺在床上赖了两分钟才爬起来洗漱，准备去跟陈序会和——最终他还是在高薪的诱惑下接下了这门差事，陪游一天。 出门时还碰上了周小小，穿得特别漂亮，踩着高跟鞋挎着小皮包，看起来跟城里光鲜亮丽的大学生没什么区别。下面有人在等她，她只匆匆跟杜昱打了声招呼就跑了，高跟鞋的踢踏声音清晰地回响在楼梯里。 杜昱在食堂啃了个包子才摸去接外国人。 这老外是陈序的同学，第一次来中国，好在事不多，除了吵了些之外没什么可挑剔的，就这一点杜昱完全可以看在钱的份上忍下来。 上午带着老外瞎逛，顺便吃了些小吃，吃得外国人嗷嗷直叫。下午顺着Allen的要求去拜访了个人。据说是个小有名气的设计师，Allen特别喜欢他的设计，巴巴地跑来中国捧着钱求人设计求婚戒指。 双方早就定好了设计，现在正在制作阶段，Allen是过来看进度的。这位设计师是意大利留学归来，不过英语不怎样，杜昱完成了从陪游到翻译的身份转换。 回去之后，Allen狠狠地夸了杜昱，还表示他想去景德镇玩一圈，问杜昱能不能挤出三天时间陪他，薪酬好商量。 杜昱很是心动，不过客房部这一季忙得要命，请假估计不太现实，也就没有直接答应Allen，只说要想想。 将Allen送回房间，杜昱想了想，陈序怎么着也算是个“中间商”，便给他发了条微信，简单报备今天一切顺利，顺便提了Allen还想雇自己陪游三天的事。 陈序回复的时候都已经到了第二天，杜昱都差点忘了这回事。陈序没说什么特别的，就说Allen是值得信赖的，跟他出去不必担心出意外，然后薪酬也可以提前结。 难得有赚外快的机会，杜昱考虑再三，死皮赖脸地跟其他人换班，艰难地凑出三天陪Allen跑了一趟。 杜昱没去过景德镇，好在网上攻略够多，两人坐动车到南昌又转火车到景德镇，下了火车之后一路打车，算不上麻烦。 天气虽然热，不过Allen兴致很高，一路上拍照录像忙个不停。后来见到可以自己动手捏泥胚的地方更是走不动道，只不过他手确实笨了些，试了许久都没个正形，最后还是师傅帮捏的。 杜昱在旁边看得热闹，想到这此赚外快的机会陈序帮忙搭桥的，便想着干脆也给陈序捏个小碗什么的。于是向来抠门的杜昱也爽快地掏了二十下场试了一把。 事实证明，他嘲笑Allen嘲笑得早了，他自己的水平跟Allen不相上下，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求助于师傅。 拿着师傅捏的碗杜昱哭笑不得，这肯定是送不出去了，只能继续边逛边看，最后买了个陶瓷的晴天娃娃。 下了车站，陈序开车来接他们，Allen迫不及待地给陈序展示自己的杰作，完全当成是自己独立完成。陈序显然兴致不大，也就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夸了夸。 杜昱坐在后面有些迟疑要不要送晴天娃娃，看陈序也不是喜欢这些小玩意的人……正想着，陈序突然问了句：“你呢，没试着做个玩玩？” “做了，失败了。” “自己动手玩玩就好，”陈序说，“景德镇好玩吗？” “挺好玩的。”杜昱忙说，下意识就将手中捏了许久的晴天娃娃朝前一递，“买了个小玩意，送你。” 送出去的时候杜昱实在后悔，觉得太过寒酸，肯定入不了陈·真精英·序的眼。不过精英陈的教养一如既往的好，趁着等红灯的空隙微笑着收了下来还道了谢。 杜昱暗暗地怪自己脑子迟钝，怎么就送了个晴天娃娃——现在连初中生应该都不屑送这玩意。陈序这模式化的笑容着实令杜昱心底没底，他是真心想表达一下自己的谢意，不过搜遍他全身上下也实在是摸不出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 杜昱一阵尴尬，混乱之下脱口而出，“这天挺热的，要不我请你吃冰淇淋？” 说完立刻后悔，恨不得将自己拍死在路上。 不过陈序竟然说了个“好”，杜昱顾不上深究，只想着这次肯定不能拿三块钱的玩意糊弄，搜肠刮骨再借助美团百度找了家所谓的“网红”美食店。 陈序跟着导航开车过去，网红美食店最大的特点就是贵，几十块的冰淇淋吃得杜昱胃痛。 相比杜昱，陈序跟Allen就吃得比较开心，陈序还侧着对杜昱一笑——不是寻常那种看不出喜怒的笑，就是个非常单纯的笑。 看起来确实很开心，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吃冰淇淋。 杜昱突然觉得这钱花得也没那么心疼了。 · 赚外快的机会不常有，杜昱还得继续面对客房部的琐事，而且因为他之前换班凑了三天的空闲出来，这一段时间连着上班到快要吐血。 逢山_15 自己换的班跪着也要上完。 这天杜昱上的晚班，凌晨一点多有客人投诉浴室有问题，杜昱颠颠地跑过去查看。开门的是个男的，一脸的不耐。浴室的问题不大，就是开关出了点故障，杜昱很快弄好，客客气气地离开。 从楼道上走过，听到楼梯间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声音挺大的，还带了些哭腔，而且还有点熟悉。 杜昱停住，站在走廊上听起来。前面的话杜昱听不大清楚，后面断断续续传来几句，“我会还的……你放心，再给我点时间……我卖血都会还上的……” 回到工具间，几个上夜班的保洁正在闲聊，杜昱在旁边坐下玩着手机。没多久周小小推门进来，脸色如常，只是眼角有些发红。 · 七月结束，临时工领了工资请辞，准备用剩下的一个月好好放飞自己，为进入大学做个准备。 她临走时还买了两袋零食分发，得了客房部上上下下一片赞许。杜昱这样一个天天用冬瓜难为自己的青年对零食不为所动，不过还是觉得这妹子挺会做人，好感不少。 她跟小姑娘没什么交集，本来以为道别一下就算完事了，谁知道小姑娘将他拉到一边，然后掏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东西递给杜昱。 杜昱目瞪口呆，不敢接。 “学长。”女孩保持着双手递出礼物的姿势，清晰地说着，“我也是七中的，我很早前就听说过你了。” 这个临时工小姑娘是个今年毕业的高中生这点杜昱是知道的，不过两人素来没什么过深的交集也无从得知小姑娘究竟是哪个学校的。 这么多学校，偏偏是七中。 杜昱短暂地愣了下，没有否认，只是奇怪，“我在七中的时候你还在读小学吧？” 而且他一个沾染刑事案件的学生，可以说是七中一个污点，应该不会有老师愿意大肆宣传才是，最多就是教育学生的时候能成为一个素材——XX届的有个人高二的时候打架把自己打到牢里去了，别以为你们未成年就可以无法无天，不用负刑事责任！ “蒋老师也是我的班主任，”小姑娘解释，“我在他桌子上看见过学长的照片，就多问了几句。” “我的照片？”杜昱在学生时期绝对不是乖宝宝，跟班主任的关系不咸不淡，实在没有理由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挂着自己。 “不单是你，一群男生，应该都是你们班的，不过你最帅最有气质，我一眼就记住了！” 这样说杜昱稍微能理解些，小姑娘还举着礼物，“学长，你就收了吧，我手都酸了……你看我们这样都能相遇，是不是很有缘，我一点小心意，你别嫌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杜昱只好笑笑收下，凭触感而言应该是本书。 小姑娘很有分寸的没有聊杜昱为何会沦落至此，两人随便扯了些话题，她就主动说时间到了得先走。 等人走后，杜昱拆了包装，里面的书配色带黄带绿，对于广大学子而言都应该不算陌生——《新概念英语》旁边还跟着一个醒目的“1”。 杜昱：“……” 作者有话要说：　　新概念啊新概念，曾经深受其毒害……不过我猜现在可能不怎么流行了？ 送新概念的原因是小少爷走之前在客房部大肆吹嘘他大哥英语贼6，临时工小姑娘深受感动，以为杜昱是个自强不息奋发图强学习英语的好青年，但是她不怎么信杜昱英语是真的好，于是送了新概念第一册Orz 第10章 第章 杜昱正在做标，周小小急急忙忙冲了进来，拉着杜昱的衣袖：“哥！江湖救急！” 杜昱被这股浓浓的武侠风给哽了一下，忙道：“不急，且慢慢道来，无论是抬床垫还是刷马桶，在下在所不辞。” 周小小哭笑不得，缓了一会才顺过来，“哥，我已经弄好了，但现在有急事，你帮我看着点，我马上回来……要是王督来了就说我拉肚子在厕所！” 不过是点小事，杜昱问了房间号答应下来，刚好相距不远，算不得麻烦。 自己手上这一间也正好是今天的最后一标，杜昱麻利地收了尾，收好换下来的东西走了出去，守在走廊等着王督检查。 刚掏出手机准备摸一把鱼，一个高大的外国人窜了出来，正是Allen。此时他在某间房间走进走出，嘴里叫骂着，一副很是焦虑的样子。 他的动作着实太明显，杜昱想注意不到都难，稍微估摸了下他进出的正好是周小小所打扫的房间。 正当杜昱犹豫要不要去问问详情的时候，Allen也看向了杜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没认出来杜昱。 杜昱收了手机，主动上前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这时候Allen才认出来杜昱，赶紧噼里啪啦倒了一堆，语气急切得差不多是在抓狂的边缘徘徊的地步。 杜昱扯着嘴角听着……Allen有个贵重物品放在房间内，回来一看门开着东西却不翼而飞了。 杜昱跟他解释门之所以会开着是因为保洁打扫的缘故，等督导检查完之后会关上的。 “保洁”两个字提醒了外国人，他大呼起来，肯定让保洁拿了！接着注意到杜昱身上显眼的保洁制服…… 杜昱赶紧表态，先跟Allen解释了自己虽然是保洁，但没有经手他的房间。另外这样的事杜昱也没有处理的权力，建议他去大厅找经理求助，或者叫客房部的督导叫经理都行。 Allen没有表态，只是看杜昱的目光越发奇怪。好在他这边说完，王督也就到了，杜昱赶紧把锅甩给了她。 王督在酒店二十几年，经的场面多了，丝毫不乱，弄清楚情况之后稳住外国人，让杜昱先去找周小小，她自己引外国人去值班室。 杜昱赶紧给周小小打了个电话——正在通话中。杜昱只能随便挑了一边，沿着走廊往前仔细地搜查着每个角落，一直走到尽头都没找到她的人影。 杜昱略微停了停，手机响了，是周小小打来的，她先遇上王督已经被带到值班室了，让杜昱也赶紧过去。 值班室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经理会说英语，正在跟Allen交谈，周小小就站在他的旁边。 王督看见杜昱，给了他一个眼神，杜昱赶紧走到王督后面站好。 经理跟Allen说了许多，大概就是按照酒店的规定可以调监控，但监控只到走廊，没有房内的情况，另外杜昱总算知道了Allen丢的是戒指。 Allen是真的急了，跳起来指着周小小和杜昱说，他们都有重大嫌疑，女的进过房间，男的八成是同伙…… 经理尴尬地看了眼王督，然后王督根本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一脸懵逼。好在她没有懵太长时间，经理咳了一声，对王督说，“这个老外大概是想搜身。” 王督的表情瞬间精彩起来。 逢山_16 “凭什么！他要是敢搜我就告他性|骚扰！”周小小闻言也跟着跳了起来。 杜昱来不及感叹当今普法教育的深入程度，心里闪过诸多念头，甚至觉得如果搜身能够洗掉自己的嫌疑，让他搜一搜也无妨……千回百转，直到听到经理说话的声音才回味过来——原来自己的底线已经可以放得这么低了。 经理委婉地表示，他们酒店没有搜员工身的权力，外国人他本人也没有。 ——当然经理并没有什么保护员工的意识，也没有尊重人权的觉悟，只是这个事情放在过去搜了也就罢了，可是在当下……还是得掂量掂量。 毕竟一个搞不好明天的社会版头条就是：“震惊！为了外国人五星级酒店竟然这样做……” 而法制版多半是：“五星级酒店竟然公然蔑视公民的隐私权！” 经理与王督想法难得打成了一致——真特么倒霉。 经理和督导焦头烂额，杜昱一个小小的保洁也没有什么逞强的余地，就乖乖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只是一缕清风…… 不过既然杜昱站在这里，他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虽然监控显示他没有进入过外国人的房间，但周小小来他所打扫的房间找过他，并且有停留，这段时间干什么都足够了，很像是一起不算高明的同伙作案。 此外，客房部确实有规定，自己的标间自己负责到底，不可以找人帮忙看守。 无论如何，杜昱都是辩解不清的。 这个外国人不是个好糊弄的，对于经理的含糊打哈哈一概不应，十分坚定地要求酒店负责。 杜昱听了个七七八八，既然客人咬定是在房间内丢失的，价值数额又大，周小小跟他都逃不脱嫌疑。如果双方无法调解，最后的走向必然是报警…… 周小小脸色有些发白，不过还算稳，大概不明白这两个字背后的含义，杜昱却是清清楚楚。好不容易出来，平时见着个交警亭都要绕道走，结果兜兜转转还是扯了进去。 气氛逐渐尴尬，尴尬到连动一下都困难。 经理大概正在盘算着需不需要上报，王督假装很不经意地看着外国人，外国人依然气势汹汹…… 这时门被推开，又进来了个人。 相比平常的衣冠楚楚，陈序今天的出场可以算作是邋遢。一头凌乱的头发，胡乱地套着不搭配的衣服，他的裤子尤其一言难尽，不知该定义为睡裤还是运动裤。 他皱着眉径自走到Allen面前，Allen又是一顿噼里啪啦。 杜昱意外地注意到陈序眼下的乌黑，怪不得这几天都没见到这尊大神出没，感情是加班通宵去了，这会八成也是接了Allen电话赶过来的。 陈序向经理自我介绍说他是外国人的好友，然后表情平静地听Allen的诉说和经理的说辞。 陈序听完，让Allen再回忆一下最后见到戒指的地方，得到确定的答复之后用中文问经理打算怎么处理。 经理：“能调的监控已经全部调出来了，只有一位保洁进去过，不过她坚持她没有动客人的东西。” 说着经理指了指屏幕，示意陈序可以自行查看。 陈序没看，Allen指着周小小和杜昱说，他们有嫌疑可酒店不让搜身，他担心出警速度太慢，给他们有藏匿赃物的时机。 陈序轻轻咳了一下，认真解释了非法搜身是不可取性以及本市的警方还是很靠谱的，再说现在大街小巷都是监控，临时起意的盗窃不太可能藏得完美。 Allen不高兴了，“你怎么就知道是临时起意？” 陈序：“抱歉加入了个人判断，不过你拿到戒指也不过两天，又没有外露过，被人看到并且计划严密地偷走戒指可能性比较小……若真是这样，你搜身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Allen有些怀疑自己这位朋友究竟是不是来帮忙的，突然灵光一闪，指着杜昱说，“他知道我有戒指！之前他陪我去看过戒指的进度。” 陈序目光收了收，很快地扫过杜昱一眼，继续落在Allen身上，用他平淡偏清冷的声音说，“这样也不能说明什么，没有证据之前你先不要胡乱猜测。” Allen感觉陈序的语气重了些，莫名迟疑了一些。 陈序拍拍他，示意他冷静些，“按照你所说的，你离开房间也不过一个小时，不管是谁偷的都还有机会追回，当然前提是我们不要再在不明所以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你是当事人，你决定要不要报警。” 外国人勉强认可了陈序的说法，放弃了搜身，让陈序替他报警。 陈序拿出手机，却没有急着拨号，挪了两步走到周小小面前，“你是唯一进过房间的保洁？” 周小小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Allen的戒指是特地订做的，价值在十万元以上，按照本地的标准能够达到数额巨大，判下来应该得要好几年，不过自首是法定减刑情节。”陈序说。 周小小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随口一说。”陈序意味不明地笑笑，然后拨号报警。 经理也没闲着，感觉打电话报告上级。周小小和杜昱都有嫌疑，在警|察来之前不能离开。 陈序跟Allen说着话宽慰他，经理敲着键盘，周小小脸色不好……杜昱也是浑身僵硬，此时也没心思去留意周围人。 自出狱之后不说为社会做了多大贡献，但杜昱自问是绝对的遵纪守法，连红灯都没有再闯过，没想到还是要面对这样的境遇。 “没事的，照实说就行。” 一道声音在杜昱耳边响起，大概是没有休息好，有些沙哑——陈序不知何时溜达到了杜昱身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站在杜昱旁边。 这人冒出来打散了杜昱心里盘旋的紧张，杜昱压低声音：“你过来干什么？” 陈序没答，就杵在杜昱旁边，完全没有回去Allen旁边的意思。 Allen也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大概也想不通自己的好友怎么窜到对面去了。 第11章 第章 逢山_17 杜昱难得有一天休息日，起了个大早跟着石小军一起往庙里赶。 那天警|察来得很快，且没多久就破案了结。他们一来正在盘问时就发现周小小态度不自然，进一步追问很快问出正是她拿了戒指，藏到了工具间。 那个戒指是专门定制的，数额超过十万，按照本市的规定，达到数额巨大的标准，相应的刑期也不会短。 周小小今年不过十九，平日活波开朗，只是看着她就会觉得青春洋溢……可自此以后与她相关的一切鲜活美好都成了过往。 日后她要重复一遍杜昱走过的路，只有走过的人才能知道有多绝望。 一步行错，有些人大概就真的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认认真真烧了香，投了换好的硬币，实实在在地大出血了一次。石小军念念叨叨要好好去去晦气，杜昱便听话地从头拜到尾。 烧完香，石小军一脸“你懂的”的表情，拉着杜昱去抽了姻缘签。石小军如今已经跨过三十大槛，却仍与五姑娘为伴，周身的气息都会流露出些迫切脱团的意愿。 抽签免费，解签却是要钱的，五十一签，只可多不可少，越多诚意越足兆头就越好。石小军咬咬牙砸出一张五十找人解了签，听对方神神叨叨说了一堆，迷迷糊糊出来了，回过神一想好像啥都没记住。 杜昱站在外面等他，见人出来了顺口一问：“怎么样？” 石小军：“好事将近。” “哦？”杜昱来了兴趣。 “我都花了钱能没道。 杜昱噗一声笑了出来，“你知道还去解签？” “求个安慰。” 折腾一番好不容易结束，在路口看到了个身形修长的人，依着车门站着，看到他们招了招手。 说起来，还是第一次看到陈序穿牛仔裤……人本来就高，这样一来显得腿长得没边了。 自出事后，这还是杜昱第一次见到陈序。 石小军不确定地问杜昱：“他在向我们招手？” 杜昱：“我猜应该是。” “你认识他？”石小军贫瘠的想象力让他脑袋直接停止运转。 “老同学。”杜昱挑了个简单的答案。 这样一说，石小军才想起来自己这位表弟也是实打实的城里人，以前也是在重点高中读过的，据说成绩还不错。 看看对方，再看看杜昱，石小军心里有根弦响了一声——本来杜昱也应该如此的。 杜昱走了过去，“来接我？” 陈序点头，“刚好今天没事。” 他说得轻松，不过眼周的黑色却是丝毫没有淡下去的痕迹，很好地诠释了现代精英的生活状态。 杜昱默了默，觉得两人的对话有些自然，其实上他们并不熟悉。回头看了眼石小军，压下心中的怪异感，有心想问一句后续事情如何，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好像没什么立场。 于是他改口问，“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们出门早，也没对别人说过，陈序这是长了个天眼还是生了什么别神通。 陈序笑了笑，“我猜的。” 杜昱：“……” “先上车吧。”陈序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石小军一把拉住杜昱，“这样蹭人家车好不好？” 杜昱这几年的状态石小军再清楚不过了，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尤其在山上种地那几年连续几个月不跟人说话都是有的。 就杜昱这样，除了对自己一家稍微熟悉点外，绝对再没有半个亲近的人，过去的老同学早就断了联系。再者说，过去几年落苦落难没个人样的时候不出来，现在冒出来只怕是难安好心。 杜昱：“放心，我什么都没有，把我论斤卖了都不值他的油钱。” 石小军急了：“你不还有两个肾么！” 说完意识到自己声音略微有些大，压低了些：“你没看新闻吗？这几年‘削肾客’贼多……有些人看起来人模人样，谁知道这层皮里面包着什么！” 杜昱稍微想想了下陈序挥舞着两把手术刀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换来石小军一记白眼。 大概是嫌等的时间长了，陈序将车窗降了下来。 虽然他没说话也没鸣笛，杜昱明莫就感受到了他的催促，将石小军塞进后座，自己犹豫了片刻还是拉开了副驾的门。 “谢谢，麻烦你了。”杜昱客气道。 陈序没接话，打着方向盘将车开出。杜昱不会开车，无法评价陈序车技的好坏，不过手指倒是挺好看的，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正好，很适合翻阅文件。 要不怎么说人家带着精英气质呢，就是从这些细节中体现的。 开了快有二十分钟，陈序才开了口，“公|安已经将案子移交给了检察院，这是公诉案件，我们这边也无法撤诉，不过有当事人谅解而且戒指也追回，大概会酌情考虑判轻些。” “哦哦……谢谢。”杜昱反应过来陈序是在跟自己说话，赶紧点头。 “虽然她在我们面前没有承认，不过在警|察盘问时能主动交代，大概也能被认定为自首……” 陈序嗓音依旧沙哑，陆陆续续地说着案件的详情。 杜昱还记得当日那个外国人有多愤怒，难以想象他竟然会愿意谅解，只可能是陈序在中周旋。杜昱将视线上移到陈序脸上，对方专注地看着前方，他说得轻描淡写，办起来不知要有多麻烦。 “真的谢谢……”杜昱只能一再地道谢，“你其实不用费心，周小小她既然做了就该承担相应的后果……” 车身突然晃了一下，避开一辆对头车。 逢山_18 待车子重新开稳之后陈序才说：“我并没有做什么，作为朋友，我不可能去劝Allen不要追究，是他自己主动愿意谅解的——原因我不清楚。至于自首……这是法律的规定，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我说出来不过是猜你可能惦记着，想让你安心些而已……杜昱，你明白吗？” 过去学生时代微薄的记忆里陈序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隔了几年再遇杜昱也没觉得他转了性，这一下说这么多话着实令杜昱有些意外，然后在意外之余还听出了些小小的生气。 陈序像是一边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表露出来自己的不高兴，一边有些不满堵在嗓子眼咽不下去。 这一刻他身上笼罩的精英气息倒是淡了不少。 “明白明白。”不管究竟有没有懂，杜昱的原则向来都是先认了再说。 陈序瞥了杜昱一眼就知道这人没懂，忍不住提点道：“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跟我道谢。” 杜昱一怔，陈序眼光早早就收回去了，四平八稳地开车，仿佛他什么都不曾说过一般。 杜昱脑中有一声清脆的响声落地，自与陈序重逢来的种种怪异感终于落到了实处——杜昱在自己周围划了条线，竭力地保持着与别人的距离，而陈序看似守在线外，实则步步逼近徘徊在附近，试探着薄弱之处，猫着身子随时准备跳进来。 陈序将他们送回酒店，停稳，却没有打开车锁的意思。 杜昱看着他，石小军也看着他。 能听到陈序呼吸稍微加重了些，“一起吃饭？” 杜昱掐指算了算时间，不到十一点，小心问道：“吃早饭还是午饭？” 石小军：“不吃了不吃了，我这就请了半天假，老同学你太客气了，哈哈哈哈。” 说完他就去拉车门，发现车门落了锁，故意说道：“哎，这车高级，门我都不会开，老同学帮帮忙？” 陈序的车档次还算过得去，不过尚未脱离正常车型的范畴，门上绝对没有什么特殊的机关。 陈序开了锁，石小军立马就开门下车，等了两秒没听见杜昱那边的动静，又弯下来，透过车门喊话：“杜昱，愣着干啥呢？” 杜昱今天的脸皮不够厚，做不出过河拆桥的事，头偏向陈序，打算正式地告别一下。 陈序没出声阻拦，眼神也很是平静，不见怒意也不见失望，杜昱心里却莫名软了一下。右手勾在车门把上，愣是摩擦了好几下才彻底将门打开。 不过最终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略微笑笑下车走了。 石小军勾着杜昱的脖子回到了门卫室，一进门脸就垮了下去，一连串的问题丢了过去——“他是谁？从哪里来？到哪去？从事什么行业？有什么图谋…… 杜昱仔细地想了想，对陈序确实所知不多——除了这位“老同学”似乎飞黄腾达之外，连他靠什么起的家发的财都不知道。 这样的答案石小军显然是不会满意的，杜昱小声说：“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反正肯定不会是觊觎我的肾……” “肯定没安好心！”石小军铿锵有力地总结道。 就算石小军不提醒，杜昱也清楚的，跟陈序早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就算偶尔碰到了，最终还是要渐行渐远的。 作者有话要说：　　坐在后排的石小军：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12章 第章 下午杜昱在床上挺尸，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BBC的音频。正听得昏昏欲睡的时候，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歪歪扭扭地走进来一个人。 杜昱身子还是软的，不过还是撑着爬了起来，耷拉着眼皮，看清来人，“十三哥？” 杜昱丝毫不奇怪身为酒店编制外人员的十三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员工宿舍根本没有门卫，更谈不上管理，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摸进来个外人实属正常。 十三哥今天一身看不出来头的西装，但起码应该不是批发市场两百块一套的货，头发也抹了发油，大刺刺地坐在杜昱床上，接着用缓慢的动作抹开袖口，露出腕上的表来。 “这都下午四点了，还在睡觉？！” 杜昱：“……” 揉揉头，强迫自己忽略十三哥这场不高明的装逼，“你来做什么？” “哼，”十三哥从鼻子里出了口气，“听说你犯事了，特地过来看看。” “我挺好的。” “你好不好关我什么事，我是来笑话你的。”十三哥摸出一根烟来点上，“谁信誓旦旦地要跟过去告别、不肯跟我们同流合污来着？依我看，你怕是要比我更早回牢里去。” 十三哥今天明显是来踩杜昱一脚的，一身行头都很是光鲜，只是他掏出的烟依然是抽惯了的便宜货。杜昱挪开眼睛，“谁给你的自信，需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你还在假释期。还有……别以为多用两个成语就能显得你很能。” 平时杜昱很少怼人，今天也是十三哥赶巧了，正好赶上杜昱心烦意乱的时候。 十三哥倒是没有生气，还觉得有些新奇。在监狱里他很是看不惯杜昱，百般挑衅杜昱都没有理会过，今天才说了一句就被怼了回来，掐指一算，确实是头一遭。 刚遇到杜昱的时候，十三哥觉得这人从头到脚都挂着装逼的气息，不跟人来往，看着倒是冷冷清清的但还是掩不住他骨子里的狂妄——看着就很手痒。 收回稍微发散的记忆，十三哥用手捅了捅杜昱，“我现在可是今非昔比，发了大财！看着你这衰样也不是回事，最近有笔大买卖，有没有兴趣。” “怎么，你傍上了个富婆？”杜昱挑眉，“那这富婆的眼光还真不怎么样。” “富婆算什么，自己有门路才是硬道理。” “噢……”杜昱谦虚受教，“没有兴趣。” “我就知道，”十三哥噗笑一声，砸了两嘴烟，试图吐出一个烟圈可惜失败了，“我是在初中开始抽烟的，乡下的住宿学校管得很严，要是瘾犯了就得去跟食堂的员工买烟，一块一根……听起来不算贵，不过我也买不起。烟瘾上来控制不住自己，怎么办？只能去捡别人丢掉的烟头过过干瘾。” 十三哥语气平淡地说着，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人的故事，完全不像正在撕裂自己的伪装给杜昱看最深处的不堪。 “初中毕业我就没有继续读了，没钱也不想学，之后就在社会上折腾，卖过菜修过车，好不容易跟了个像样的老板，兜里稍微有了点钱，得，进监狱了。在监狱的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完了，被判这么多年，没房没钱的，出去恐怕只能睡桥洞。” “还好我老板念着我，继续让我在他那里做，管吃管住还有钱，真是不能再好了……”十三哥沉默一会，又重复了一遍，“真的，真的不能再好了。” 杜昱愣是没听出来十三哥这一番是想表达什么，他一个魁梧彪悍、胸肌能挤死苍蝇的大汉在这里装什么悲情文学。 “我之前听人说，我们现在的社会可以划分为九个阶级，下面的人想往上爬很难，这叫什么……阶级固化。我也就识几个字，不懂这些阶级不阶级的，但这年头赚点钱是真的不容易。” 逢山_19 “微信公众号看多了？还阶级固化……怎么，看场子这一行也有经济危机？”杜昱开了嘲讽模式就有些收不住。 十三哥在一个不太正规的酒吧看场子。看场子和保安不同，他们存在的意义不在于□□，而是真的要抡起拳头冲的。上次进监狱也是因为有人闹事打了起来，据说当时这事闹得还挺大，酒吧都关门整顿了好长一段时间。 十三哥掐了烟扔在地板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情绪被杜昱这么一打岔也继续不下去了，站了起来，瞥了眼杜昱，“杜昱，你跟我们都不一样。” “当然，我比较帅，我知道。”杜昱面不红心不跳地收下了这个评价。 十三哥笑了一声，“我以前挺羡慕你的，要是可以我也想堂堂正正规规矩矩做人。” “虽然你抽烟打架违法乱纪，但你知道你是个好市民？” 十三哥无视了杜昱的插科打诨，把兜里的烟盒掏出来扔在杜昱床上，朝外走去，“不过后来还是觉得你傻。这年头连鸡都活得不容易——不长六只翅膀混不下去，更何况人，得过且过算了。” 第13章 第章 周小小事件带来的直接影响就是客房部加强了规矩教育，每天早训的时候王督都要来宣读一遍客房部的条条框框，尤其着重强调如果不想吃牢饭就收敛起自己的贪心，再举几个生动的例子，比如几年前某某酒店的一保洁偷拿客人十万现金被判刑十年…… 员工们听得吊儿郎当，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无论主角是周小小还是别人，无非就是个闲暇时的八卦罢了。 王督的说辞每天都保持了高度的一致，连个感叹词都不带换的，说的多了，底下的人烦不胜烦，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听着。 在无可奈何之余偶尔想起来了，还要或隐晦或直接的询问杜昱一番，试图获取更多劲爆的信息。 杜昱十分不想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关注。 虽说之前也有人在背地议论他，可那好歹也知道些收敛，没有捅到明面上来，如今这架势真令他有些吃不消，只能感叹一下随着物质水平的发展，人民的精神层面需求果然日益增长…… 除此之外，经理也苦不堪言，掉了不少头发，大有向地中海靠拢的趋势——他得忙着向上级做报告，忙着自我检查，还得抽空琢磨琢磨客房部是不是该来一场整改…… 想着想着还是觉得刘督走后客房部管理人员不够，得找个机会提拔一个新的督导上来才是。只是客房部的员工没几个靠谱的，唯有杜昱还算沉稳，刘督也夸过他几次，但来的时间太短，不过半年，真扶上去了别人恐怕不满…… 挑不出人来，这计划只能暂且搁置，经理吸吸肚子，准备继续去与上级会面。 因心里还记挂着客房部的杂事，经理在上级面前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上级叫助理端了茶进来，慢慢喝了一口，问他遇上什么麻烦事。 经理琢磨着说出来显得自己无能，可不说日后若要是再出了事又是自己失职，稍犹豫了下，还是委婉的表示了自己这边人手不太够用。 上级不动如山地继续喝茶，只字不言，搞得经理心里有些发毛，恨不得穿越回去捂住自己的嘴。 在经理暗自骂了自己两分钟后，上级终于开口了：“你觉得我们在酒店内部分部门的原因是什么？” “各部门各司其职，为客人提供更好的服务？”经理非常官方地回答道。 上级一下子笑了出来，茶水都差点喷了出来，“额……倒也没错……算了，无所谓了。” 顿了顿，在放弃这个木头跟继续给他一点提示之间，上级最终选择了后者，“你现在觉得客房部督导不够，想要提拔个员工，但是怕别人不服，你完全可以再深入想想，之所以不服不过是缺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如果你能给他加个适合的理由，底下的人也没什么不服的底气了。” · 杜昱在走廊遇上了拎着包行色匆匆的经理，赶紧站到一边问了声好。 经理刹住脚步，用一种非常怪异的眼光打量了杜昱一遍，问他：“要下班了？” 杜昱：“今天上的中班，还没有。” “跟我来一趟。”经理超前走去，杜昱只能跟上。 经理并没有去值班室，而是径直走向了一间客房。说是客房也不太准确，虽然是酒店内的房间，但这间房不对外营业的，是专门分给经理，提供他休息的地方。 这也算是酒店的福利之一，各部门经理这种级别的，两个经理固定一间房，谁有事来不及回去时就可以直接在酒店休息。 杜昱心里咯噔一下，不明白经理这是什么意思，在背后看着经理微秃的后脑勺，脑海里闪过无数种猜测。 其实这位经理才是真·黑|社会人士，看上了自己年轻鲜活的肾。不过走廊这么多监控，他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紧了紧手中的钳子——杜昱本来是要去捅马桶的——好歹感觉自己不是手无寸铁…… 胆战心惊地跟着经理进了客房，经理还关上了门。 客房内没有什么特殊的，一间普通的标间，桌上零散地摆放着些私人物品。 经理在床沿坐下，示意杜昱可以坐在椅子上，杜昱小心地摸了过去端正地坐好。 “小杜，你什么时候来的酒店？” “年后来的。” “那也差不多来了半年，感觉怎么样，工作还习惯吗？” 杜昱略微的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工作内容——换床上用品、刷马桶、消毒杯具……无非就是些简单且机械重复的内容而已，无论是他还是四、五十岁的大妈都可以胜任。 习惯不习惯的还真不知道该从何谈起，而且经理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奇怪，与普通公司准备炒鱿鱼时的语气有种微妙的相似。 “额，还好……挺好的。”杜昱选择了保守的回答。 经理并不在意杜昱说了什么，自顾自地说，“刘督走之前跟我提过你几次，说你踏实肯干，不像别的小年轻，懂的东西跟芝麻一样大，偏偏心气还高得很。” “其实我也什么都不懂……”杜昱有些尴尬地说。 这句话倒是发自内心的，他高中没毕业就去坐牢，坐了几年牢坐得快要僵化的时候出来了，之后就直接去山里种地，消极地与世隔绝。无论是国际国内形式，还是各种高精尖的知识技能，他一无所知。 “我听说你是读过高中的，怎么没继续上大学，现在大学这么多，哪怕是上个专科也好。” 杜昱一愣。 经理这语气分明是不知道他的案底。 经理是六月才走马上任的，而杜昱来的时候是二月底……大概是人事部忘了。 逢山_20 杜昱摸不准经理的脾气，不过大部分人对于有过污点的人会下意识选择敬而远之。 对此，杜昱能够理解，但是他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他自我封闭了几年，好不容易重返社会，几番碰壁之后才得到这份工作……杜昱不敢说自己做保洁做到鞠躬尽瘁，但态度绝对是认真且珍惜的。 “高中的时候不懂事。”杜昱换了个笑容，含糊带过这个话题。 经理点点头，表示深有体会，老来后悔的人他见得过了，“上过几天高中也好，客房部这些人，初中顺利毕业的都没有几个，仗着自己年轻无所事事，没个定性。” 他咂咂嘴，意识到话题有些跑偏，没有继续说下去。 杜昱作为“无所事事”的保洁之一，不好评价什么，只好干笑着。 “小杜，你未来有什么打算？”经理问。 “这个还没想明白，走一步算一步吧。”杜昱讪笑着。 “也是，反正你还年轻，不急，这样说吧，你还想在酒店干下去么？” 杜昱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经理真想炒了我？！我做错了什么？！ “当然，只要酒店还要我，我肯定得继续干下去。”杜昱急忙说。 经理点点头，倒是看不出他的情绪，“行了，你好好干，我都看在眼里的，继续去上班吧。” 杜昱起身，走到门口时，经理又叫了他一声。 “小杜，你觉得酒店内部分不同部门的原因是什么？”经理突然问。 杜昱一脸懵逼，心想我怎么知道。 经理见他没有回答反而笑了，“去吧。” 杜昱：“……” 行，你是上级你随便玩。 · 晚上十点，杜昱下班。 走出员工通道，就看到一个人站在路灯下，头发略微有些乱却不显邋遢，穿着一身偏休闲的运动服，手插着兜。 这样一身打扮本该少年感十足，可酒店的路灯都是节能的太阳能灯，光是森白色的，打在脸上衬得棱角尖锐不少。他的影子拖在地上，灯光的原因显得有些重影。 光圈之外则是无尽的黑，他人处在这方天地的核心，却好像浑然不觉或毫不在意，让人莫名觉得他又冷又傲。 杜昱猛地一下子就想到了许多年前，陈序就是这样的。 清清冷冷的不合群，每次都坐在固定的位置，书包绝对不会放在桌洞里，只扔在桌脚旁边。陈序长得好，穿着打扮无一不精，又加上班上都不少他的传说，这样的因素凑在一起，该是有很多人关注他的。可他即便是课间也不会与别人攀谈，戴着耳机看书，不管旁边聊得有多火热。 这些记忆有些年头，又不是什么重要的旧事，杜昱以为自己早该忘了个干净，谁知道这一刻无比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像是他们从未隔了这些年的沧海桑田，依然是上学、厌学又挤尽时间学习的少年。 过去归过去，当下陈序可不是什么孤傲的少年，他是连住酒店都能斩获无数芳心的高富帅。 此时这个高富帅站在酒店后门，明显是来等杜昱的模样，又是下班的点，让别人看去杜昱不定要被冠上什么样的猜测。 “陈序，”想到这里，杜昱赶紧上前，“你来找我？” 陈序刚有点头的趋势，杜昱拉起陈序，“过去说。” 直到彻底远离员工通道，两人来了个僻静的角落。 周围只有一盏路灯苟延残喘地支撑着，光线模糊下去，杜昱反而能清晰地分清虚实。 杜昱很满意这个地方，等着陈序说明来意。 “这几天有些忙，都没怎么见到你。”陈序说。 算起来确实有些日子不见，杜昱还以为是陈序生气，不过仔细一想，他们也不是非要见面的关系。 “吃了吗？”陈序问。 杜昱赶紧点头，又怕灯光太暗对方看不清，加了句，“吃了。” “又是冬瓜？”陈序好像轻轻地笑了一声。 杜昱很确定自己与陈序只在一起吃过一次饭，他没有道理了解自己的饮食习惯，于是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就是，看准的菜就会每天都吃，连吃一个月不带腻的……如果我没记错，是青椒炒肉加土豆？” 作者有话要说：　　偷十万现金判十年是个真实案例。 第14章 第章 杜昱更惊讶了，这是事实，可绝不是陈序应该知道的事实。七中的食堂以黑暗料理出名，各种令人哭笑不得的菜色层出不穷，也唯有青椒炒肉以及土豆能够保留几分原本的味道……别说一个月，杜昱高中时期的菜谱很少有跳出这两个菜的时候。 “你真的不是七中的吗？”杜昱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不是，有次听你说的，”陈序解释，“课间你跟别人聊天时我听到的。” 杜昱拿不准自己该说什么，脱口而出，“你不是戴着耳机么？” 陈序：“我其实就是装个逼，大部分时候都没声的，而且就算有声也不会超过六十分贝，盖不过周围人讲话的声音。” 装个逼……杜昱第一反应陈序竟然还知道装逼这个词！然后感慨陈序这句话太接地气，说好的高冷少年呢，究竟是什么时候走下了神坛…… “哦……”杜昱想来想去也只能发出这个音节。 逢山_21 “带你去点夜宵，或者逛逛，你想选哪个？” “不用了，我明天早班，得早点睡。” 拒绝陈序的次数太多，以至于杜昱都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假装关心的补了一句，“你有时间也多休息休息，黑眼圈都要扩散了。” “行，我送你过去。”陈序依旧是平静的样子，没有生气也没有因杜昱的关心而高兴。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杜昱莫名有些心虚。 陈序没有表示，站在原地，大概是想目送杜昱。 杜昱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陈序依然是站在灯下，不过这次灯光不行，方才的恍惚感消失了干净。 无论杜昱愿不愿意承认，如今的陈序确实按着正常且顺利的路径，长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而自己，与社会脱节几年，断层严重，所见所知还停留在高中阶段，外加一些黑暗的负面的经历，难以融入社会。 一不小心，昔日同处一室的同学被分成了两个极端。一个在康庄大道上跑得欢快，一个才开始起跑就被推到了深渊，勉强重新回到路上，却发现规则变了，自己好像连跑步都不会了。 “陈序。”杜昱彻底转过去，“我有个问题。” “你说。” “酒店内部分成不同部分的原因是什么？” 杜昱不知道陈序究竟从事什么职业，学过什么专业，只是好像除了他再无人可问。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知道了答案对自己也没有好处，可是问了好像就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这取决于提问的人是谁。”一如既往的，对于杜昱的各种言行，陈序都不会表现出奇怪，很认真地回答他。 “我们经理，就是客房部的经理，有点胖有点秃的那个，”杜昱尽力形容着经理的长相，“你见过的，他今天问我。” “你怎么答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没答。” “不答是可以的，这个问题就不该是一个普通保洁考虑的，他不见得是真的想从你这里得到答案。”陈序分析，“不过就问题本身而言，分不同的部分的实质就是分工，目的不外乎方便管理、提高效率。只不过不同的人在不同的环境下问这个问题，意义是不同的。” “哦……”杜昱回味了下，“你学的是管理？” “不是，我学的是生物，分工只是很基础的概念，高中政治大概都有涉及。” “有吗？”杜昱怀疑自己是不是读了个假的高中。 陈序笑笑，“不用纠结，你是给他干活的，不是来回答他的问题，没答上来他不会拿你怎么样。” “今天他突然叫我说了一通，我还以为他要开了我。” 跟陈序说话确实是件很舒心的事，杜昱不知不觉放松下来，有些熟络地讲起今天的事。 陈序追问经理还问了些什么。 “就是未来打算，问我会不会继续在酒店做下去。” 陈序默了默，才说，“你们客房部最近可能有人事变动的计划。” “他真的想开了我？！”杜昱震惊。 “不是，”陈序显得有些纠结，“我不知道猜的对不对，你们不是走了个督导么，再提拔一个是必然的，问题是人选，你们经理这样说，大概是对你有些意思。” “？？？”杜昱完全摸不准陈序的思路，干巴巴地来了句，“真的吗？” “我不确定，不过可以有个心理准备，日后干活慎重些，不要让他挑了大疏漏。” 客房部的督导都是从保洁中提拔上去的，刘督走了再升一个督导是在情理之中，只是杜昱怎么也没想到能是自己。 他始终觉得自己坐过牢的经历太过晃眼，能有个安稳的工作都不容易，从未想过还能有晋升的机会。 他麻木的生活着，以后太沉重了，他从不去想，可现在这样一个看似无比美好的机会突然砸到他面前，近得好像动动手指就能碰到。 杜昱扯了扯嘴角，莫非自己是触底反弹了吗。 思绪被一下子炸飞，混乱的飘着，过了好久才落下去恢复沉寂。然后他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之所以能有这个机会，这是因为经理不知道自己属于刑满释放人员，若是他知道，这个机会大概是要破灭的。 “杜昱？”陈序见杜昱沉默了太长时间，忍不住出声提醒。 杜昱恍然回神，笑笑，“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都不知道这些门门路路。” 在职场待过一段时候的人都会刻意去保持嗅觉的灵敏，努力解读上司或者同事话里话外的意思，可杜昱看起来一副完全不了解的样子……他的前几年都在哪里，做了什么，陈序喉咙有些发痒，忍住了没问，“没什么，以后也可以问我。” 杜昱没有顺着应下，两人之间的气氛骤降，相对沉默片刻，杜昱才说，“很晚了，先走了。” “嗯。” 杜昱转身，凭着身体记忆朝着员工宿舍楼走去。 室友今天外出潇洒，不在宿舍，杜昱拿了洗漱工具在水房排队洗漱，一连串动作做完直到躺在床上，他都记不得自己在水房碰上了些什么人。 关了灯，闭上眼，过去牢狱中的经历袭来，细微末节都无比清晰。 刚进去的时候晚上自己躺在床上，经常失眠，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何至于落到这样的境地，怎么自己的人生突然就变了个彻底。 有时候想到魔怔了，就会疯了般的用指甲去抠墙壁。可是他没有凿子，也没有单人牢房，凭着指甲只能抠下来些墙灰。指甲划在墙上的声音很令人发憷，惹来别人的谩骂。 彼时的杜昱还没学会收敛自己，二话不说与对方对骂起来，大家都不是什么好脾气，一怒之下就要动手。杜昱都跳了下去，可当他揪着别人的衣领，举起拳头时，他却再打不下去。 我不能再跟别人动手了，杜昱想。上一次动手将自己送进了监狱，就算已经处在了淤泥之中，他也不想再往下陷……不能再动手了，这个念头自冒出来开始便清晰无比地刻进了脑海。 即便是现在想起来依然会觉得呼吸不畅，杜昱很艰难地甩开这些念头，将思维固定在当下。 可是不想回想过去，他就得面对未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杜昱最怕面对的问题就是未来计划。高中的时候生活很简单，只要在大学中挑挑拣拣选出一个目标，再遥想着未来自己衣着精致、雷厉风行地穿梭在各种职业之间。 那时候天是蓝的草是绿的，未来有着千百种形状，任他揉捏随意规划。 逢山_22 后来进了监狱，未来化为一盏触不可及的灯，饶是他用尽全力伸手也靠近不了分毫，只好在黑暗之中蜷缩着发抖。再后来，他出了狱，未来就成了一面破碎不堪的镜子，拿在手里也只能照出自己扭曲可怖的脸。 翻来覆去睡不着，凌晨两点，杜昱从床上跳了起来，翻出《肖申克的救赎》开始看起来。 他不是安迪，他入狱也并非蒙冤。 第15章 第章 过了国庆之后，客流量开始逐渐降低，那位有钱到不靠谱的顶头boss终于抽出空来理会这家酒店，派了个小组的人过来审查。 这一通知下来，酒店上上下下忙到翻天，首当其冲的就是打扫卫生…… 其实作为一家能够评上五星级的酒店，卫生是不会有大问题的，而且领导小组的人想必也不是来检查卫生的。 不过这个毛病大概是自上学时就开始养成的——一旦有人来校检查，无论大小性质，总之先搞好卫生再说。 上司们总是疑心有哪里不干净，会因此率先丢了印象分，任何一个管理层都毫不迟疑地动用着手中的权力，指挥着下面的人里里外外、翻来覆去地打扫。 包括客房部的保洁们也卷入其中，除了要做标之外，还要面对各种突发的卫生要求。 这样兵荒马乱地折腾了几天，终于迎来了检查小组。 杜昱还记得陈序跟他说的，这段时间是观察期，不能犯错，因此对于职责之外的卫生也扫得格外尽力。 于是，他就被叫去了扫会议室。 下午酒店高层以及检查组的成员会在此开会，要求他们上午务必要打扫干净。 酒店的会议室很大，主要是提供给客人用，平时打扫都没有落下过。不算是特别重的活，杜昱他们很快就打扫完毕，等着检查，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天。 除了杜昱以外，其他人都是PA的。他们对客房部的八卦有所耳闻，但是一直没机会深入了解。 “刘督是不是被王督给整走的啊。” “现在的女人都赶着想去做小三……” “你们客房部有人偷了客人东西？讲讲呗。” 其实他们早已通过各种渠道打听过几遍，只是觉得这些话题格外适合拿出来反复回味，因此继续问着杜昱，试图再揪出些不为人知的细节内幕。 杜昱：“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问了会发现杜昱嘴还挺严，觉得没意思八卦心也就淡了。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检查，上司也没个指使，眼看十二点都过了，被困在会议室也着实无奈。便有几个人暗戳戳商量了一番，想要开溜。 作为不属于同一族群的物种，杜昱无疑是要被排除在外的。 杜昱近些年心态老化得迅速，对这些小动作根本不在乎，任由他们作为。 等只剩了一个人时，拉了张椅子坐下，戴上耳机，头朝后仰着，开始做影子跟读。杜昱出狱之后重新捡起英语来学，谈不上热爱，只能算一种打发时间的方式。左右他跟周围人都是格格不入的，也不少这一桩。 正读得忘我，一道清晰且用力的咳嗽声响了起来。 吓得杜昱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飞快地将椅子插回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这才去看来人是谁，首先入眼的是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男子，戴着金边眼镜，手中拿着一叠文件。 杜昱迅速筛选了一下酒店中的管理层，发现自己确实没有见过此人。目光稍微偏一点，他旁边站的是个一脸和气的胖子，这个倒是认识了，是PA的经理，正在给杜昱使眼色。 不过杜昱不太确定他的眼色是什么意思。 戴眼镜的男子扫了杜昱一眼，没说什么，在会议室转了一圈，PA经理紧密又小心地跟在他后面。 他们绕场一周，来到杜昱旁边。 “你是PA的？” 杜昱正想说自己是客房部的，但PA的经理正在拼命给他使眼色，大概是不想让中年男子觉得酒店各部之间管理不清晰人员混用。 杜昱了然地“嗯”了一声。 “你们酒店的保洁也要学英语么？”中年人问PA经理。 PA经理摸了把汗，“额，暂时没有这个要求。” “你的发音挺好，练过很久吧。”中年人又问杜昱。 “还好，有几年。” “怎么想着练英语？” 这位中年人问的问题有些超纲，杜昱不确定地看了PA经理一眼，发现对方比他还懵，只能硬着头皮自己答，“感兴趣。” “挺好的。”中年人做了句结尾的评价就离开了会议室。 PA经理扔下一句“你可以走了”也跟着匆匆离开。 直到几天后杜昱才知道详情，突袭的检查小组根本不按套路来，完全无视酒店做好的安排。来之前他们内部就做好了分工，下车之后各自散开，按着分工将酒店摸了个底。 杜昱见到的那个中年人就是专门看酒店设施的，抓着PA经理转了一圈酒店，问的问题又专又深，像如你们这个椅子坏了换新的流程是什么样的、椅子是从什么厂采购的，采购标准是什么，采购年份之类的问题都算是轻的，这才将PA经理搞得那么狼狈。 酒店设施的维护与报备确实属于PA的职责，但是采购确实没经理什么事，平时的重点都放在打扫、打扫、打扫上了。 当然设施之类的问题只能算是基本的，他们真正操刀的地方还是账务以及股权，不过这些杜昱无从得知，他所能够看到最直观的也就是检查小组开除了几个正式的员工，包括一个大堂经理。据说还有的涉嫌职务侵占，已经报|警处理了…… 各部经理级别是员工能直接接触到的最高级别，突然开除一个大堂经理还是挺令人振奋的…… 不过也只是热了几天，大家该干嘛还是继续干嘛去了。 逢山_23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检查小组带来的风浪也渐渐平息下来，期间陈序来找过他一次，表示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杜昱明白陈序肯定不可能一直住在酒店，也没问他要去哪里，这个人就这样从杜昱的世界中消失了，轻轻一抹就连痕迹都不剩。 趁着客人少，客房部决定办个比赛，所有保洁都需要参加，核心就是比做标，以速度和质量为评分关键，经理本人亲自担任裁判。 听到这个消息，大部分保洁的想法只有一个——无聊。不过既然是强制性活动，不想参加也只能参加，只不过实在是挤不出什么热情来。 杜昱乍一听也觉得这个比赛没什么意思，但又想到自己还处在“观察期”，既然是经理本人的想法，他也不敢小窥了，比赛的时候格外认真，超水平发挥，毫无悬念的拿了个第一，从经理手中接过了个纸质的奖状——就是打印店约莫一块人民币一张，颜色很浮夸的那种。 上书四个大字——“卓越保洁”。 除此之外，还有经理一番很官腔的讲话——小杜确实是个优秀的员工，平时非常认真，可以说是目标我手下最卓越的保洁了，这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们客房部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员工，希望大家多多向他学习…… 大家一边鼓掌一边忍笑得很辛苦，杜昱一头黑线，有些怀疑人生。 回到宿舍，杜昱的室友无情地送上新的一波嘲讽，还将该奖状贴在了宿舍内醒目的位置，几天之后，杜昱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卓越”这个词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自此以后，“卓越保洁”这个称号算是传开了，就算是食堂的大师傅都要叫上一声——卓越保洁今天还是吃冬瓜吗？ 杜昱表示并不想要这样的关注，就在杜昱忍无可忍的时候，峰回路转，经理宣布，要从保洁内提拔一名新的督导，以便更好地为客人们提供服务。 虽然大部分人都做得漫不经心，但是督导这个位置还是很想争取一下的，毕竟工资能多一些。 接着经理召开了个短会，公布了些评选要求——一定需要是很卓越的保洁，工作认真负责，对督导岗位有一定的了解，另外入职少于半年的免谈。 然后请大家积极提名。 大家多卓越两字已经形成了反射性印象，一下子就想到了杜昱……好像明白了什么。 看破不说破，既然上司有这样的要求，大家也就积极配合，就算是平时跟杜昱不对付的都提了杜昱的名。 当杜昱收获了大半提名之后，王督站了起来，“小杜倒是个好小伙，不过……履历好像不太够？以往的督导都是入职几年的，李督可是在客房部做了八年才提拔的督导。” 李督是另一位督导，自十六岁开始就在酒店打工，一直到前几年才提拔上去。 “但客房部也没有规定必须做满几年才能提督导。”经理回道，语气重了点。 经理与王督之前因为杂事太多短暂的休战过一段时间，最近有些死灰复燃的趋势。 王督态度坚决，一点就炸，连方言都跑了出来，“保洁的业务都还没有摸熟，就想做督导，不可能，你这样随便乱来日后保洁部就没个规矩了！” 两人又争执几句，下面的员工眼观鼻鼻观心，近距离的置身事外。杜昱眼睛还看着他们，但心里还是反复问着自己——刻意瞒下自己的污点坐上这个位置到底可不可以。 虽然做过牢，但杜昱始终觉得自己行的端正，起码没有昧过自己的良心，消极地阻止着自己彻底堕落。在狱中的时候养成了不与别人近亲的习惯，出狱后也不肯跟着十三哥去干所谓“来钱快”的路子。他不觉得自己很伟大，但是起码没有低到尘埃里。 只是如果这次不作为，好像自己就会从另一种意义上堕落。 但是，自己这一点坚持究竟有什么意思。 发生过的事无可消减，自己就是背着个“罪犯”的牌子，明显的不同于别人，既然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怎么融也融不进去，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不过是给自己找罪受罢了。 这个问题一直想到经理与王督争执结束，各自离去都没有想出个头绪。 第16章 第章 上面的争论还没出个结果，杜昱依然过着他按点上下班的保洁生活。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别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杜昱习惯性的无视。 收好工具，准备回工具间放东西，碰上个新来不久的保洁，见到杜昱愣了愣，“你怎么还在客房部？” 杜昱：“？？？” “不是吧，你还不知道？你要被调到PA去了。” 对方扔下一句话匆匆走了，留下杜昱在原地呆了许久。 在客房部做保洁跟在PA做保洁，对杜昱而言差别不大，但是身为当事人的自己怎么一点都没有听说过。 晚上回到宿舍，室友难得没有出去浪，正窝在床上看视频，见到杜昱进来生生止住笑，关了视频，竭力做出一副与君同忧的样子。 杜昱一边换衣服一边问：“你知道了？” “是啊，别难过，督导什么的都是浮云，你这么优秀，在PA照样会凸出的。” “难过倒是不至于，”杜昱说，“就是有些纳闷，就算不让我做督导，也不至于因此就要把我调走。” 室友一把大腿，“这我知道，是王督，她非说你跟总公司的检查小组说过自己是PA的员工，要是继续留在客房部会有隐患——当然我是一点都没看出隐患在哪，上面的人估计也觉得牵强，不过是给她一个面子，直接让人事给你调的，都没经过经理。” 杜昱收好衣服，问了句，“那我这制服要还回去不？” 客房部的制服跟PA的制服，样式是一样的，不过颜色不同。 室友被杜昱这态度搞得有些发憷，“你可别多想，实在忍不了就换份工，在哪儿不是卖力气，犯不着吃别人的气。” “没，我还好。”杜昱决定明天将制服洗洗再还回去，努力地想到一个最近学过的词，“就是觉得这个操作有点骚。” 室友默了默，然后笑出声来，“你还有心情逗比，佩服佩服……” 杜昱也觉得挺佩服自己的。 “不过现在这社会都是这样，有实力不如有关系。”室友说。 社会是不是如此杜昱不知道，他看得太少，懂的太少，想不出深刻的道理。 然后他就想到了陈序，不知道他是属于有能力的还是有关系的。 “哎，你知道生物吗？”杜昱问。 “当然知道，虽然我没有上过高中，但是很出名的，”室友双手握拳曲折举起，做了个彰显二头肌的动作，“是这个吧。” 逢山_24 杜昱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生物课本上的那个女人。 杜昱：“不是。” 洗漱好自己，躺会床上，杜昱悠悠地想，自己纠结许久的问题最终竟然是被王督解决的……也称不上解决，她只是斩断了杜昱思考这个问题的必要性而已。 · 人事的通知姗姗来迟，杜昱接了通知自己去找PA的经理报道。PA的经理是个和煦的胖子，略微表示了欢迎然后提点了几句，也就算完了。 PA的工具间比较寒掺，是在某个一楼拐角的楼梯下，对于杜昱这样身高的人只能弯着腰进出。虽然比起客房部条件是差了些，不过保洁们聚在一起闲聊扯谈这项活动还是一样的。 保洁部多的是年轻的女孩，PA仅有的女性是几个上了岁数的大妈。年龄差异之下她们谈论的话题自然也是不同，小姑娘们聊聊明星聊聊男票聊聊化妆技术。而大妈们……杜昱头一天去的时候就被大妈们劲爆的话题给镇住了——他们丝毫不避讳杜昱，互相取笑，内容都与“打|炮”脱不了关系。 杜昱无从考证她们究竟是过过嘴瘾还是确有其事，只能感叹当今社会果然是个“炮火连天”的社会。 工具间低矮又狭窄，不可能有什么可以坐着休息的地方，大妈们只好坐在工具上或者水管上，称不上舒服，不过比蹲着总是要好上一些。 没人来安排杜昱干活，杜昱也就随波逐流地坐着，直到下午才安排下来让其中一个大妈先带杜昱几天，熟悉熟悉工作流程。 于是大妈递给杜昱一把钳子，两人猫着腰出了工具间，去捡酒店周围的垃圾。 毕竟是五星级酒店，除去停车场和各项硬件基础设施之外，还有不少绿化场地，这些地方平日只需要捡捡垃圾就足够。 两人逆时针转了一圈，垃圾确实不多，既不费神也不费劲。 杜昱还抽了个空暗想，如果只是这样那倒也不错。他虽然是在城里长大的，但后来在山里的几年日晒风吹的，早已修炼了一身糙皮，绕着酒店捡垃圾简直不痛不痒。 在客房部还要抬床垫，很伤腰的，腰对男人还是挺重要的。 然后，杜昱很快就知道他有多天真，资本家买了他们的劳动力不是做善事的。 他们捡完周边垃圾，然后来到了酒店后方，这里堆着几桶垃圾，大概垃圾们才来不久，味道也不算严重没有扩散开来。 杜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在客房部的时候，打扫带出来的垃圾他们只管扔进工具间的垃圾桶内，没有深入想过后续问题……垃圾自然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只可能是有人将他们送走。 如果客房部不必管这些垃圾的话，那自然只能由PA负责。 垃圾桶很大，原本的颜色约莫是绿色的，现在久经风霜抹上了一层很有质感的黑色，大概能够抠下来但应该抠不干净。 里面的垃圾塞得很满，杜昱迅速地扫了一眼，还好外露部分没有什么特别令人崩溃的东西。 大妈极为熟练的双手一搭，上脚一提，将踹得这尊垃圾巨兽超前挪了些。 她没有明说，不过杜昱识时务的本领日益见长，赶紧有模有样的过去学着大妈的样子去摆弄垃圾桶。 ……比想象中要难。垃圾桶僵化得严重，推一下都很费力。杜昱朝下一撇，这货好歹也是带轮子的，怎么一点身为滚动物件的自觉都没有。 “卡住了。”大妈提示道。 杜昱蹲下去，果然在轮子之间揪出来一条带子，黑得不成样子，完全分不出原身是什么。 处理掉障碍物之后，再推果然就顺畅了许多，两人一人一桶往垃圾房赶去。 酒店的垃圾房每天都有人处理，倒也不算太恐怖，只是他们的任务不仅仅是将垃圾推过来，还要将垃圾倒进去。 除去最开始有些意外，杜昱对此称不上厌恶，脏是脏了点，不过既然没挑的余地，那就能干得下去。 杜昱放缓一步，准备看看大妈是怎么操作的，他刚想进去就被大妈叫停。 “你不同，我来就好，”大妈头也不回，“你身上干干净净的，这里脏。” 杜昱下意识朝自己身上看了看，穿的是PA偏灰的制服，跟大妈没有丝毫区别。 “哪能呢，我这么大一小伙站旁边看着多不像话。”杜昱踏进去。 垃圾房地面有一层铁皮，汁水呈现一种即分散又密集的状态，若是想要完全避开走姿大概会跟很微妙。杜昱扫了一眼，挑着大滩的让了，神色自若地进去。 然后就不知道该干啥了。 杜昱：“……” 大妈笑了下，“门口有扫把，你把随便扫扫就行。” 杜昱应了，找到扫把开始将撒出去的垃圾扫拢。 就算现在已经入了冬，垃圾房内的味道还是很一言难尽，杜昱看着地上带黄带黑的汁水，一阵反胃，要是上午来干这活他的午餐就可以省了。 两人只是简单的打扫了下，大妈就将杜昱叫了出去。 “这样就行？”杜昱在客房部就没有摸鱼过，一下子让他这么应付还有些不适应。 “做做意思，这垃圾房又不是我们PA负责的。” 既然不是PA负责那直接不扫不就行了？杜昱疑惑。 “这垃圾房是承包出去的，我们只要把垃圾运过来就可以，但是承包垃圾房的人天天抱怨，说我们PA乱扔乱放……没办法，经理就让我们尽量顺着他们的意，只是谁愿意白干啊，意思一下就顶天了。”大妈解释道。 杜昱没想到一个垃圾房还有这么复杂人际关系，不过想也是，有人的地方就避免不了产生各种交往关系、利益关系。 在客房部的时候，王督年纪大了，又跟新经理不对付，怕后面上的督导威胁她的位置，整个人都尖锐起来，然后就刺到了杜昱身上。 杜昱也不知道也不会处理，于是只能痛着。 读书时候杜昱没有面临过这样的窘境，那时候的他是天之骄子，性格开朗，人生美好得一塌糊涂。有人疼有人爱，好像条条大路都愿意为他亮起绿灯。 结果曾经的学霸如今因为不会处理一个更年期妇女的为难，沦落到垃圾房打扫垃圾，还是免费的，不算在工作内容之内。 无论是高中的那一套还是在监狱中的那一套，都不适应于如今。 杜昱几乎是手足无措。 逢山_25 社会总是在超前走的，停下一段时间想再追上去就难了。 “这垃圾还有人愿意承包？”杜昱找了个话题，不让自己沉沦在负面情绪之中，“我还以为是政府统一处理的。” “政府怎么样我是不知道了，但你别小看这些垃圾，不值钱谁愿意承包。”大妈神秘兮兮地说着，又压低声音加了句，“我倒愿意，但没关系没门路啊。” 第17章 第章 清理完垃圾就没什么别的事，到点下班，刚走出工具间杜昱就被一个穿着保安服的人给拦住。 这人对杜昱挤眉弄眼，“考虑得怎么样了？” 杜昱：“？” 两人对视了一会，杜昱才想起来这人曾经问过他要不要走些别的门路赚钱，当时自己是拒绝了，没想到他还没死心。 “我都听说了，你看你做保洁也做不安稳，天天出事，不如跟我一起，我都联系好了，一个月……”他谨慎地扫了眼周围，对杜昱比了个手势，“这个数。” 杜昱：“免了，我无福消受，你自个用吧。” “真不要？其实对方也不是很老，都不到四十！她老公死了，正是寂寞难耐的时候，这不是等着你们这些大好青年去解救她么，也算是为社会做贡献了。” 杜昱扯扯嘴角，“我最后说一次，我不会做的，找别人去。” 说完直接扒开这人走了。 “我就不信这保洁你能干一辈子，过几年你老了可没地找这么好的活去了！” 后面的声音还在絮絮叨叨的叫着，杜昱也无力去分辨他究竟说了什么。 · PA的保洁要比客房部少些，工作也算不上有难度，核心就是随叫随到，上面安排做什么就做什么，擦楼梯捡垃圾各种任务应有尽有，这几天的保留项目就是跟着大妈捡垃圾 大妈健谈，手脚又麻利，跟着她一起捡垃圾挺轻松。不过几天的时间，大妈已经将酒店的陈年旧闻统统都给杜昱灌了一遍，杜昱也听得津津有味，算是明白八卦为何能够经久不息了。 这天，正捡着垃圾，杜昱一心搜寻着地上的垃圾，没留意与拐角冲出来的一个女子撞了一下。虽然撞得急，不过杜昱倒是没受什么影响，稍退了两步稳了下来，匆匆扫了一眼对方，年龄应该将近四十，穿着倒是精致。 杜昱愣了一下。 对方撞得不轻，疼得皱起眉，“怎么走路的！” 杜昱这才回过神来，赶紧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看见您。” 女子正想开口，手上握着的手机响了，也顾不上杜昱先接了起来，才听了几秒女子就低声笑骂：“我怎么不能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是说你还没断了偷腥的心！” 又冷嘲暗讽了几句，女子挂了电话，瞪了杜昱一眼，“算了，走路看着点！” 杜昱低着头侧身让女子通过，女子显然不太在意杜昱的反应，哼了一声就走了。 等环着酒店捡完一圈的垃圾，杜昱又一次碰上了这个女子。不过这次没正面遇上，就是不远不近地见了一眼。 一个男子跟在她旁边，不知在说什么，看态度倒是放得挺平缓的。这个男子年纪也在中年之上，一身酒店各部经理标配的西装。 杜昱一只手里捏着捡垃圾用的钳子，一只手提着装垃圾的小桶，盯着他们看了许久，直到大妈走了过来拍了拍他。 “在看什么？”说着大妈也顺着杜昱的眼光看去，“哦，是客房部的经理，旁边那是他老婆吧？” “是没什么好看的。”杜昱接过大妈的小桶，将垃圾合并在一起，“黄姐你先进去吧，这点垃圾我去倒就好。” “那行。”大妈没多想，外面冷得慌，工具间好歹不漏风。 杜昱提着垃圾桶朝垃圾场走去，经过他们的时候没忍住又看了一眼。倒也是巧，这女的杜昱还有印象，正是那天晚上围殴刘督的人之一。 · PA的工作当然不是每天捡捡垃圾就完的，今天连带杜昱在内的几个男保洁都被派去打扫游泳池。 冬天游泳池基本没什么人用，不过该扫的还是要扫的，杜昱领了自己的任务开始埋头苦干起来。 这些都不是什么难做的活，无非就是累点，正好自己也是出卖力气的。 扫着扫着觉得有些不对，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抬头一看，结果看到了陈序。 陈序裹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到底是底子好，包成这样也不显臃肿，甚至还有点好看。 他脸上有些红，微微的喘着，像是累的又像是着急，不过能听出他已经在尽量的压抑自己，不让自己甩开形象。 “陈序？”杜昱惊了，上次陈序那样说他还以为这个人要彻底走了，这才过了十来天，又返了回来。 “你今天不是休息吗，换班了？”陈序先让自己气息平静下来才问。 客房部干六休一，算日子今天确实该是自己的休息日，不过杜昱这转了部门，自然是按PA的排班算，休息日也就变了。 这不是重点，杜昱没有跟他透露过自己的休息日，陈序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杜昱迷茫的眼神，陈序不由得弯了弯嘴角，“我算出来的。” 杜昱莫名觉得有些冷……这已经超越学霸的范畴了。 “我换到了PA，休息日改了。”杜昱解释道。 陈序“嗯”了一声，轻轻柔柔的，又好好看了杜昱几眼才挪开，“什么时候下班，一起吃饭？” 陈序对于吃饭的热情真是怎么都磨不灭，两人重逢也差不多半年，期间杜昱只答应跟陈序一起吃过一次饭，还是在员工食堂吃的，就这样他还一直坚持不懈地邀请杜昱。 以及……他从来没有勉强过杜昱，无论杜昱给出的理由多牵强，他都没有流露过分毫的不悦。 逢山_26 “还是四点。” “嗯。”陈序继续望着杜昱。 “四点半酒店门口见。”杜昱忍不住裂开嘴笑了一声，很快收好。 陈序下意识想接一个“嗯”，话到嘴边反应过来有些不对，迟疑道：“你是答应了？” “对。”杜昱彻底憋不住笑了出来。 高中时期光觉得陈序高冷去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额，不对，可爱？可以这样形容一个成熟又高大的男人么？ 杜昱轻微地检讨了下自己语文水平的退步，扬扬手中的工具，“我继续上班，你先走吧。” 陈序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连招呼都忘了跟杜昱打。 四点下班，杜昱回宿舍换衣服。 外面天冷，穿羽绒服应该是个好的选择，不过杜昱实在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羽绒服。 高中时期的衣服大都不能穿了，就算能穿也不在宿舍，现在回家也来不及……牢中的生活不必说，出狱之后直接去了山里，就在山下的小镇上买了件不到两百的羽绒服外加一件军大衣熬过的几个冬天。 这件羽绒服杜昱倒是穿了过来，杜昱舍不得干洗，就借着酒店提供的洗衣机洗了一遍，跑绒很是严重，再来几次就要被开除羽绒服的行列了。 这几年杜昱的脸皮早就丢了，照样穿着过街，照样是条潇洒的汉子。 不过，手都摸上衣服了，又想到陈序身上那件白得晃眼的羽绒服……怎么能有人把羽绒服穿得那么好看。 市场总是在积极满足消费者的需求，保暖早已不是羽绒服的唯一标准，它需要更多的特性以提高自己的价值。 羽绒服越做越好看，价格也是水涨船高，现在商场中的羽绒服几千上万块都只能算是平常行列。 只拥有一件两百块羽绒服的杜昱对此一无所知。 杜昱一狠心，套上羽绒服，不就是跟老同学一起吃顿饭，竟然还矫情上了，杜昱狠狠地批评了自己的觉悟。 杜昱到酒店门口的时候陈序已经在了，杜昱赶紧摸出手机一看，离四点半还差八分钟。 以往都是陈序等他，这还是第一次两人一起约了时间出来，杜昱估摸着精英人士对时间的要求都很高，不敢耽搁，结果陈序竟然比他还早！ 而且陈序还换了套衣服，换下了羽绒服改穿一件深灰色的立领大衣，衬得人气质十足。 “来得挺早，”杜昱搓搓自己的脸，迎了上去，“你是不是时间观念贼强，特别讨厌下属迟早？” “我没有下属。”陈序说。 杜昱：“？？？” 他一直觉得陈序是个成功精英人士，在大公司号令群雄那种，结果竟然没有下属？可别真是买卖器官的……那也不对，买卖器官也不是一个人能干的，不过买卖器官应该是叫同伙？也就无所谓什么下属了…… “我……”陈序抿抿嘴，理了理思绪才继续说，“我一直在读书，才毕业不久，没什么正式的工作。” 感情还是个打零工的……可是境况不知比自己好了几倍，果真是知识改变命运…… 陈序偷偷看了杜昱一眼，见他一脸悲痛，有些不解，难得杜昱主动问起自己的境况，忍不住就多说了点，“我其实不在国内，我父母都移民了，这次回来就是给朋友帮个小忙。” “一个小忙要帮几个月？”杜昱说完就觉得不对，这是陈序自己的事，哪里有他说话的余地。 不过陈序倒是没有被冒犯的样子，眉眼间没有丝毫的异样，“本身不算难，就是手续上出了点意外卡了一段时间，之前那个外国人也是请过来帮忙的。” “哦……”杜昱没有继续问下去，再问下去就要触及自己的知识盲区了。 “走吧，吃什么？” “我知道有家私房菜还可以，去吗？” “都行。” 两人开始朝停车场赶。 杜昱再次意识到自己有多傻逼，明明可以直接约在停车场见的，搞得两人都要多折腾些距离。 第18章 第章 陈序开车很稳，路上堵得不行也不见他焦躁。 两人没有说话，略微有些尴尬，不过也不至于有多严重。杜昱漫无目的地想，两人在高中补习班时就无话可说、没什么交情。当初玩得好的已经消失在了人海中，可他们两个待会竟然还要坐在一起吃饭。 人生际遇，妙不可言。 “你不是说在国外么，怎么还买了车？”杜昱打破沉默。 陈序的车不高调也不算豪车，但对于普通人而言也是需要咬咬牙才能拿下的级别。 “这不是我的，跟朋友借的，他车多。” 杜昱突然有一丝嫉妒——陈序竟然实现了与土豪做朋友的人生追求。 杜昱分些神想了想还可以谈论的话题，他不想问陈序的专业，估计自己也听不懂，但除此之外还着实没什么话题，毕竟两个人的人生交叉圈子几乎是没有的。 费力回想了下补习班的人，发现一片空白，早就被杜昱忘得一干二净。勉强想得起来几个出挑的同学，但冷不丁提起来也感觉怪怪的。 补习班的人来去匆匆，谁管你姓甚名谁，走了一批再来一茬，师生情、同窗谊什么根本不存在的。 “怎么不在客房部做了？”陈序问。 逢山_27 杜昱赶紧接住这个话题，“人事安排的……反正都是保洁，工资差待遇不多。” “客房部打扫完基础要求外的客房是算钱的吧，去了PA这部分收入是不是没了？” “一间五块，PA要是愿意也可以去做的，价格一样，”杜昱没想到陈序竟然会知道这些，“PA有个很厉害的大妈一个月可以去客房部多做四十多间。” 陈序在心里估算了下总价，费时辛苦能拿到手的也不会超过三百，甚至还不够在外面吃顿稍微像样的饭。 “你这事办完了，什么时候离开？”杜昱问。 两人之间完全没有默契，全靠尬聊死撑，一个话题一来一回就完了，只能继续抛出新的话题。 “还有点事，不急。” …… 杜昱放弃了尬聊，干脆装模作样的去欣赏车内飘着的音乐。歌词倒还是中文的，不过他完全听不出来是谁的歌。 · 陈序选的餐厅没有特别高档，不过看起来挺干净的。两人刚进门就有个漂亮的小姐姐迎上来，很是熟稔地跟陈序说：“来了？给你留了个好位置。” 陈序礼貌地笑笑：“谢了。” “平时连微信都不回的陈公子一连打了三个电话确认，我能不给你留吗？” 这话一出陈序立刻很不自在地咳了一下，“我只是没看到，后来不是给你回了吗。” “得了，陈公子大忙人，我理解，难得赏光，快进去坐吧。”小姐姐伸手做了个欢迎的姿势，顺便对着杜昱笑了笑，眼神有些探究的意思。 两人进了间包间，才落座就有服务员拿着茶水手帕进来，一系列服务犹如行云流水，很是赏心悦目。 杜昱大部分时候扮演的角色都是个服务者，突然受了这么隆重的招待着实有些对付不来，低着眉眼，拿着手帕细细地擦着手指。 陈序没有催促，给服务员一个眼神，示意她们不必等直接出去。服务员训练有素，没有出声，夹起陈序用过的手帕离开。 杜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手帕无处安置，陈序凑过来用杜昱手上捞起手帕，径自扔在了桌上。 指尖碰触的感觉还留在手上，又酥又痒的。 “我自作主张将菜点了，待会上来有不合意的可以再加。” “哦哦，好，正好我选择困难。” 车内逼仄的空间很容易刺激人去说话，就这样两个人都聊不出什么，就更不用说在包间里。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杜昱脑里各种东西胡乱飞着，莫名就开始背诗，而且背得残残缺缺的，再想不起下句。 不一会，菜来了，三菜一汤，很是精致，看起来就很有胃口……只是为什么会有冬瓜？！ 杜昱盯着冬瓜，每个细节都没错过，确定这绝壁不是别的物种。 不过菜是陈序点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继续沉默。 好在别的菜味道都很好，杜昱难得改善伙食，吃得还是很开心的，抱着“来都来了”的念头，杜昱吃得又快又凶。这些菜本来分量就不多，不一会就见了盘，唯独冬瓜还留了全尸。 陈序给他添了茶，“菜有些腻，喝点茶。” 杜昱这才注意到陈序吃得很少，没有放筷子大概是出于礼貌，不让自己尴尬。 喝了口茶，味道确实不错，过齿留香。 一杯茶两口就没了，陈序又给他添上，“好喝吗？” “好喝好喝。”杜昱忙道。 陈序扫了一眼餐桌，“最近口味换了，不吃冬瓜了？” “饶了我吧，在食堂吃到要吐，出来实在不想再见到它。” 陈序微微笑笑，没说什么，夹了片冬瓜自己吃了。 吃得差不多，不过看陈序没有什么要走的意思，杜昱也不急，一杯接一杯地喝茶。 杜昱觉得自己现在晃晃身子都能听到水声，再喝下去就得成为第一个因喝茶过量撑死的人了。 抬眼去看陈序，对方没有看他，望着窗外。 这一刻杜昱又觉得陈序长相很清淡，从头到脚都写着漠不关心，不像是与这个世界有什么强烈联系的样子。 他是在等着我开口，杜昱福至心灵，突然想通了。 杜昱今天之所以会答应陈序出来吃饭的一个原因就是前段时间发生的各种杂事，让杜昱反复思考自己的行为模式是不是有什么重大差错，但他身边的人没有任何人能给他启示。 所以在见到陈序时，杜昱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意愿，想要跟他聊一聊，不管什么都好，可又因为自己的鸵鸟惯性，在陈序主动问起工作时含糊带过。 陈序知道杜昱有心事，不想逼问，于是静默地等着他自己开口。 杜昱突然有些呼吸不畅，这份耐心即使是至交好友也不见得能有……一个杜昱不太愿意深入思考的问题被摆到了眼前——陈序靠近自己究竟有什么意图。 对方是大有来头的成功人士，而他不过一个小小的保洁，最近更是惨遭“流放”，无钱无权，还背着个案底，哪里值得陈序这样对待。 话到了嘴边几次都问不出来，好像一问眼下的和谐局面就会被打破，于是他不敢问了——他无耻地贪恋这份温暖。 他已经在风雪之中走了太久，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其实没有，见到一撮微弱的火焰也忍不住靠近，一旦靠近就舍不得离开，哪里还管得了去追究火焰里面烧的是什么东西。 “其实……”杜昱手捏着茶杯，陶瓷做的茶杯实在是太小了，多余的手指都无处安放，“前不久客房部的经理想提我做督导……督导大概跟领班差不多，但最后不了了之，我也被调到了PA。” 说出来比想象的要轻松些，他只说了实情，没有说自己对王督的猜测。 “人事有给你原因吗？”陈序收回目光，微微坐直。 逢山_28 杜昱便将检查小组的事说了一遍。 “这倒是明显的借口了，客房部有几个督导？”陈序手指点着桌子，“能直接想到的就是你碍到了别人的利益，于是有人踢开你这个绊脚石。” 杜昱又灌了自己一杯茶，胃有些难受了，“她已经是督导了，再多一个少一个督导我想不通对她有什么影响……前一个督导的离开大概也跟她有关。” 说出来杜昱才意识到自己的怨气有多重，这些东西在心里看不见的角落扎根，日积月累终究会长成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利维坦。 陈序收走杜昱的茶杯，“不能再喝了。” 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柔，像根羽毛刷在心里，很是舒服。 “嗯。”杜昱应了一声。 “你没有站在她的位置，不能用自己的思考方式去理解她的行为。她感到了威胁，刚好有能对付你的法子，所以针对你，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 换而言之，杜昱所遭受的厄运也可能只是因为别人的一个心念。 陈序斟酌着词句，“所以说，并不是因为你做错什么，很多事情就是无缘无故的。” “那我难道只能任人揉捏？”杜昱提高了些音量，又反应过来陈序不是王督，赶紧收敛起自己的怒意，手指屈起揪着桌布的边缘。 “你是怎么想的，能跟我说说吗？”陈序不知何时坐到了杜昱的旁边，伸手牵起杜昱的手，让他将手指打开。 “我……”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以至于让杜昱都没精力顾及自己被陈序牵住的事实。要怎么说，说自己觉得自己无法融入这个社会？这又要扯到坐牢的经历，杜昱不确定陈序知不知道这事。难得有了点想要靠近陈序的冲动，杜昱不想就此吓跑陈序。 陈序握着杜昱的手，轻轻揉捏着指关节，很轻易就让杜昱放松下来。 “我高中时候出过事，你知道吗？” “嗯。”陈序应了一声，丝毫不意外的样子。 杜昱楞了下，陈序不是七中的，补习班结束后大家就再没联系，他怎么知道的。不过转念一想，这事也瞒不住，大概是各个学校的老师宣传的，做个反面教材。 “在牢里呆过几年，出来后又去山里种地，年初才回来的，一直觉得自己与整个社会都脱节了。倒不是说赚钱多少的问题，是我无法理解别人的……言行，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看起来跟他们一样。” “上次经理说的话我听不出什么含义，这次我也不知道王督难为我的意义……我最近在想，如果我能稍微聪明些，处理好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未来的路是不是能够顺畅些。” 杜昱的手很粗糙，陈序的却很柔滑，两者相碰将触觉无限的放大。陈序还在不厌其烦的为杜昱做着手指的按摩。 “你没错。”陈序又说了一遍，语气很是肯定。 很多年了，杜昱没有跟人诉说过分毫，最亲的人是石小军一家，杜昱只会告诉他们，我很好我没事，然后将心里的委屈一点一点塞回去。 来吃饭之前，杜昱对两人关系的定义还是“萍水之交”，此时却甩开了所有的顾忌，说了很多，有说牢里的点滴有山里的清冷也有出来做保洁时受的为难。 等陈序将杜昱送回宿舍时已经过了十点，杜昱揉揉眼睛，不好意思地说，“耽误你好久听我抱怨。” “我就是个社会闲散人员，时间多的是。” 杜昱笑，“那就多谢社会闲散人员对劳动者的关怀。” “应该的。” 道了别，陈序看着杜昱上楼，直到人消失在楼梯上，又抬眼看看三楼的窗户，这才转身离开。 第19章 第章 酒店有个公共休息区域，玻璃地板上摆了些舒适的桌椅，供客人休息。 今天经理突发兴起，点了几个保洁来清理地板，用抹布。 这个区域面积不小，平时这里用拖把解决都嫌累，更何况抹布，不过既然经理发话了，他们也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几个人领了抹布，分好工开始抹起来。 大冬天的，洗抹布的过程简直想死，有人提了热水给他们，但手只要上了水，不管冷热，在外面吹吹空气都会冷。 由热变冷，逐渐刺骨。 天气不好，出来坐的客人不是很多，不过还是有那么几个。杜昱擦到一个客人旁边，对方很主动地让开，方便杜昱行动。 杜昱忙着擦地，也没有顾及得上客人长相如何，等擦完转身的时候，客人叫住了他。 “杜昱。” 杜昱愣住，转过身，对方有些眼熟，一下子想不起来是谁。 “不记得了吗？”客人笑了笑，提醒道：“会议室。” 杜昱：“！！！” 这么一说杜昱就想起来了，这就是当初检查小组的那个中年男子，只是对方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着实令杜昱吃惊。不过杜昱完全不认识此人，连职务都不知道，斟酌再三也不知道该称呼对方什么。 “我姓黄，黄正明，”他看穿杜昱的窘境，主动说道，“工作挺辛苦的哈。” 杜昱差点就接了句标准的“不辛苦”，还好忍住了，含蓄地笑笑，“您是来微服私访的？” 最近绝对没有检查的任务，他们保洁一点通知的没有接到。 对方被杜昱这句话逗乐，“检查小组只是临时抽调的，我不是专门搞检查的，这次只是个普通的客人。” “哦哦。”杜昱点头，然后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走，但领导还没发话他不敢主动提出。 黄正明完全无视杜昱的心思，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聊聊？” “这……我还在上班。” “嗯，这个能够理解，下班后来8303找我一下，有事跟你说。” 逢山_29 杜昱还没回答，他就干脆利落地拿起公文包走了。 杜昱：“……” · 杜昱猜不出他有什么事，多半不会是工作上的事。听说大公司内部很是复杂，派系分明，自己卷进去肯定会尸骨无存……不对，就算他们搞内斗，拉自己一个小小的保洁能有什么用。 杜昱盯着他离开的背影，一时间发起了呆，理智告诉自己最好不要理会，但心里又隐隐有一丝期待——这个人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会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机遇？ “杜昱！”见杜昱发了太久的呆，有人忍不住提醒道。 回过神，手上的抹布好像更冷了几分，赶紧应了一声，继续蹲下去擦地。 四点下班，杜昱在工具间磨蹭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左右自己除了肾之外什么都没有，别人也不能害他什么。 站在门口，杜昱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敲门。 说起来这还是杜昱第一次非上班时间敲酒店的门。 门很快就开了，黄正明手上还拿着一份文件，见到杜昱礼貌地一笑，侧身让他进来。 黄正明开的房间是日式特色，里面布置很是闲适，他邀杜昱在小桌前坐下，也不急着开口，先为杜昱倒茶。 杜昱忐忑不安地抿了嘴。 “好喝吗？” “好喝。”杜昱完全不懂茶，不过确实比小餐馆里散装的茶叶好些。 “这是我自己种的茶叶。”黄正明语气中有些得意。 杜昱也不是傻子，见状赶紧搜肠刮肚再夸了两句。 黄正明笑起来眼睛眯成一缝，没有揭穿杜昱的不懂行，“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单独叫你过来吗？” 杜昱老实摇头。 “我辞职了。”他说。 “……”杜昱没想通他辞职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不过努力摆出一个悲伤的表情。 “我不是被开的，我出来单干。”黄正明制止了杜昱。 杜昱收起表情，“单干好，拘束少些，挣多挣少都是自个的。” “不过是形势所迫，工资是死的，人是活的，总得养家不是，只能出来碰碰运气了。” 他说的谦虚，但看他言行举止都很是得体，面对杜昱这么一个小保洁都是客客气气。这样的人着实不像会因为冲动斩断自己的退路，他八成是已经有了详尽的准备。 杜昱心里也随之浮起一个猜测。 黄正明将手中的文件递给杜昱，里面全是英文。 “能看懂吗？翻译给我听听。” 杜昱快速扫了一遍，第一页开头一行大写PACKING LIST，箱单，里面的内容跟茶叶相关，就单词而言不算难，杜昱边翻边念过了一遍。 黄正明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示意杜昱继续，接下来还有报关委托书、□□之类的文件，杜昱打起精神全部翻了一遍。 翻完了一阵口干舌燥，黄正明及时给杜昱添了茶。 “不错，英语底子还是可以的，挺难得。”黄正明不咸不淡地点评道。 杜昱手心微微发汗，到了现在黄正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可惜从他的表情看不出满意与否。 “做保洁多久了？” “不到一年。” “之前呢？” “在老家种了几年地，再之前……坐过牢。” 黄正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因为什么？” “故意伤害。” 黄正明没再说话，杜昱心跳不已，他在心里默默地数数，数上两位数就乱了，找不到顺序，只能重来一遍。 “我还以为你不会说。”黄正明哼笑一声，“好歹我算有点脸面，你来之前我就跟人事把你的情况都问清楚了——高二的时候把人打成重伤，判了三年多，就在本市服刑，是不是？” “嗯……”杜昱诧异之余还有些无力感，一种无从逃脱的感觉。 “别紧张，年轻时难免冲动些，我看你现在已经很沉稳了，我不会太过计较的，还好你也没想着刻意隐瞒。”黄正明用轻松的语气说，“保洁不是什么长久的出路，想过以后该怎么办吗？” “想过，但想不出能做什么，”杜昱老实道。 “我最近打算做茶叶出口，当然一开始会有些困难，许可证也没有，不过这些不算大问题，可以先找代理公司，我对我的茶叶很有信心，就算是欧盟的标准也是可以达到的。” 杜昱不管是品茶还是卖茶都一窍不通，只能点头。 “说实话，这件事我策划挺久，也不缺你一个员工，只是上了年纪，看到扶得起来的年轻人都愿意给个机会。我话说在这里，你愿意辞了保洁跟我干么？先做我个人的助理，日后公司正式运营起来你也可以去轮岗。” 杜昱看过招聘，但凡有点规模的公司都是掐着尖挑，985、211毕业的学生都不一定能杀出重围，就算再次也得要个大学文凭，而杜昱连高中毕业证都没有，黄正明说让杜昱做他的助理，几乎可以说是喜从天降砸得杜昱晕头转向。 杜昱艰难地找出点理智——估摸清楚自身实力，悲催地承认这类好事没道理轮得上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杜昱觉得肾有些隐隐作痛。 黄正明人精一个，看杜昱的表情就差不多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道：“我还会在这里住几天，等我太太过来，你可以慢慢考虑，顺便去问问你们经理或者人事，怎么样？” 杜昱晕晕乎乎地点头，然后告辞离开。 逢山_30 直到飘到宿舍，还晕着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个利诱太大了，杜昱觉得自己无法抗拒，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消息，可宿舍里空无一人，实在不知如何下手。 翻过来一下翻过去一下，从床上跳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书桌前，开始整理自己乱扔乱放的书，从高到矮排成一溜，好歹是顺眼了些。 这些书有的是来酒店后买的，后的则是自高中时期开始就跟着杜昱，饶是他颠沛流离都没舍得扔了。倒不是对英语有多大的热爱，只是他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总忍不住想要尽量抓住些什么。 摆弄了会书，杜昱摸出手机，正面朝下扣在桌上，盯着手机看了会，才哆哆嗦嗦恶化伸手将它翻过来，打开解锁，点开微信，调出陈序。 杜昱的头像是一个表情包，陈序的则是一块正正方方的颜色，近于淡黄色和白色之间。杜昱发了会呆，编辑了条信息发过去——【今天遇到了个自己创业的老板，他想挖我。】 等了许久都不见回信，杜昱怏怏地倒回床上，百度跟茶叶有关的东西。作为一个只能维持基本生活水准的穷逼，杜昱对茶叶基本没有了解，最多知道云南有个普洱茶、福建有大红袍。 查了会，有用的没查到多少，倒是见了不少茶叶的□□，像是散茶叶回收加工出售、农药超标之类的，看了会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睡的姿势不对，醒来的时候整条手臂发麻，好不容易才熬过去，拿起手机一看，陈序的消息回了过来！ 【什么老板？】 看了看时间，是几分钟前的。 【据说打算卖茶叶，不过公司还没开起来。】 【人叫什么名字？】 【黄正明】 【我听说过他】 杜昱：“！！！” 第20章 第章 杜昱找了个空溜到人事部去了一趟。 陈序说这位黄正明为人不功不过，起码不会发生把杜昱拐到黑煤窑里挖煤的事。另外，黄正明最近确实也正在准备单干，若是杜昱愿意的话也算是一个好的选择。 有了认识人的评价之后，黄正明显得更发可靠了几分。不过陈序也建议，既然人事认识黄正明，也可以多听听别人的看法。 杜昱费了点力找出那位认识黄正明的人事，说明来意，对方并不奇怪，坦言他确实向黄正明透露过杜昱的资料信息。杜昱没有保护隐私权的意识，吞吞吐吐说了有意向跳槽的事，问可不可行。 人事推了推眼镜：“反正不会比保洁差。” 杜昱：“……” 虽然人事没说太多，但杜昱自己细细审慎了下觉得又不是入伙，黄正明也确实不必费这么大的力气来坑自己，心里有了几分底。 这几天又跟黄正明谈了两次，把能想到的都问了清楚。黄正明给的条件很是不错，不过他的公司要设在别的城市，杜昱也需要跟着他离开。 杜昱在本地除了石小军外再无别的亲友，且石小军过不了几年也是要回老家结婚的，所以离开对他而言不算难事。 跟黄正明确定好细节，杜昱开始跟人事交涉。 一般而言是要提前三十日告知人事的，不过保洁们没有定性，有些甚至直接消失，只要留下制服饭卡，酒店也不会费时费力去找人。加上有黄正明的帮助，人事放行得痛快。 等确定好之后，杜昱给陈序发了条微信说明情况，也算是做个告别。陈序那边自然是祝贺，又说往后杜昱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帮忙。 杜昱锁掉屏幕，默默地回想了下这小半年来的经历。陈序虽然看起来不缺钱，但这么住几个月的酒店着实没有必要，杜昱心里是有过一点猜测的，毕竟陈序对自己几乎是体贴入微，不过他不敢去证实。可如今自己要离开陈序的态度也很是自然，杜昱又有些拿不准了。 想来想去没个头绪，算了，是不是都不重要，一无所有的时候想这些都是白想。 黄正明要留在酒店等他的太太——他太太出国购物，这几天就会回来与黄正明在酒店会和。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在此之前杜昱也就继续上工。 PA的保洁们才跟杜昱混了个脸熟，就都听说杜昱即将走人的消息，纷纷打听杜昱打算去做什么，杜昱含糊带过，只说换个地方打工。本来其他人是没什么兴趣的，可偏偏有次杜昱找黄正明时被人看见了，于是生了些不太好听的流言。 当然，迟钝如杜昱对此是一无所知，直到石小军一脸严肃地拖着一个保安找到了杜昱。 石小军怒气冲冲，一把将小保安推到在地。 杜昱：“？？？” 他认出这个小保安正是致力于拉自己入伙勾搭富婆的那位，再看看石小军，没想通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石小军往小保安小腿上踹了一脚，骂道：“有本事你当着人的面说！” 小保安听了半句不知真假的传言就开始在保安里面宣传，说杜昱被一个老男人给包|养了，还煞有其事地加了诸多细节，不出一天时间杜昱就成了最新的热门话题人物。 石小军气到变形，差点跟小保安动手，被人给拦住了，可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干脆将人拖过来跟杜昱对峙。 小保安心里本来就不大看得起石小军，这下被人又拖又踹的，也赌了一口气，利索地忘了自己编的东西，冲杜昱喊：“自己做了还怕别人说？以前还拒绝我，装什么清高！怎么着，男人艹你更爽些？” 杜昱脑海一片空白，还不等他反应，石小军已经又是一脚过去，这次没收力直接踢在了小保安的心口上。 石小军还想再打，杜昱回过神来赶紧拉他。石小军自小就是山里田里跑的，力气大，小保安个头不算矮但细胳膊细腿的，真让他们打起来只怕得出事。 杜昱两只手都用上了，这才好不容易拉着石小军，见那个小保安一脸懵逼，还傻在地上，似乎是不敢相信石小军这条莽汉动手这么干脆，杜昱气得都有些想笑，出声提醒：“快走。” 小保安这才如梦方醒，赶忙从地上摸起来跑了。 见小保安溜了，石小军算是找回了点神智，不再挣扎，杜昱这才放开他。 石小军方才激动过度，这会儿又觉得累了，靠着墙坐下来，吐了口唾沫：“呸！什么玩意！嘴里就没一句能听的……” “咋了，发这么大火？”杜昱也坐下来问道。 石小军把听到的版本复述了一遍，杜昱听得快要忍不住为他们的想象力鼓掌，最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逢山_31 石小军瞪眼，“别人背后把你说成鸭了你还笑得出来！” 杜昱很努力地克制了自己的笑意，“没事，让他们说，反正过几天主角就该换人了。” 石小军：“……” 石小军：“但他们都在瞎说。” “真真假假的谁在乎……”杜昱低着头，徒手拔着手上的倒刺，眼睛都不眨一下，“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们犯不着给他们凑谈资。” 杜昱说得轻飘飘的，完全不像是当事人该有的正常反应。石小军愣了一下，小的时候杜昱寒假回老家，他们互相看不惯，两只小魔王凑在一起，一天打三次都还在正常范围，有时候甚至为了一只煮鸡蛋都能打得对方头破血流的。 这些年少时期的事，现在想来只会觉得有趣，长大了自然知道天天打架是沙雕，一个煮鸡蛋更是没什么好抢的。只是石小军头一次觉得，他和杜昱之间好像有什么不太明显却真实存在的差别。 他渐渐长大，慢慢懂事，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脾气是自个收起来的。可杜昱不是——杜昱的脾气是被一下子磨掉的，磨得血肉模糊，连半点都看不到了。 “嗯？喂——”杜昱伸出手在石小军面前晃了晃，“发什么呆？” 石小军只是看着杜昱没有说话。 杜昱猜不准石小军在想什么，又解释了一遍跟黄正明的关系，再三保证自己跟黄正明没有任何不正当的瓜葛。 听着杜昱平平淡淡的声音，石小军将刚才的恍惚抛之脑后，觉得自己最近看电视剧有点上头，什么磨不磨的，这不还好端端一个人在自己面前么。 这样想着，他放心下来，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问杜昱一个他非常感兴趣的问题，“他们说的那个，男人跟男人也可以？” 杜昱：“……” 石小军没等到杜昱的回答，自个寻思了会，感叹道：“还是城里稀罕事情多。” · 送走石小军，杜昱回了PA的工具间，保洁们正热火朝天地说着什么。 杜昱支着耳朵听他们的话题，还想着石小军问的问题，手脚的有些发麻。 握在手中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一看是陈序发来的消息，约他晚上吃饭，算是践行。回了他的消息，心里莫名抽了一下，耳边还绕着别人的笑闹声，杜昱却觉得自己仿佛从这个世界中剥离出去了一般。 陈序要回美国，那边有他的学业有家人有未来……美国啊，感觉无比的遥远，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一次，跟陈序日后应该是真的见不到了吧。 没等杜昱惆怅多久，有人来叫保洁打扫走廊，杜昱和其他几人提着工具奔赴指定地点。 这个点走廊人人来人往的，打扫不是很方便，有人经过就要暂时停下等客人走了再继续。打扫的空隙杜昱抬头一眼，迎来走来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正是黄正明，另一个则是个风姿绰约的女子，穿着打扮低调又显气质，只是看起来年纪不大，跟黄正明站在一起有些违和。 黄正明看到杜昱笑了，“还在上班？不错不错，很稳。正好省得我另行通知了，小杜，我太太已经到了，我们后天离开，你准备一下。” 杜昱连忙称是，低着头盯着地板。 黄正明一手搂过女子，对杜昱说，“这位就是我太太，谢娇。” 再低着头就有些失礼，杜昱抬起头，跟谢娇对视一眼，礼貌地笑笑，有心想喊一句“夫人”，又觉得有些做作，干脆不出声。 “这是杜昱，我看上的员工，人很难得。” 谢娇嫣然一笑，端庄大方，伸出了手，“你好。” “你好你好。”杜昱下意识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才递出去。 两人的手浅浅一握，很快放开。 黄正明搂着谢娇离开，谢娇还回头对杜昱笑了笑。杜昱只感觉有一道惊雷横空劈下，将他的意识劈了个干净，心中的感觉千奇百怪却无法言说，只能呆在原地楞了许久。 瓷砖模糊地印着杜昱的影子，上面浮着几个脚印，其中一个正好烙在杜昱影子的脖颈上——是方才经过的人留下的。 完全是凭着惯性动手，用拖把擦着这几个脚印，握着工具手指泛白，力道几乎要将它掰弯。 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竟然这么毫无防备地见了。杜昱很多年没有想起来她了，以前以为自己会恨的，其实也不过如此。 他在牢里阴暗角落煎熬的时候，她正在阳光下享受着人生。 他拖着她弄脏的地面，她轻松踏过他的劳动成果。 第21章 第章 谢娇挽着黄正明的手臂，眼里闪过一丝阴霾，“老公，那不就是个保洁，你看上他什么了？” “他虽然只是一个保洁，但英语很好，说明他一直没有放弃提升自己。周围人都在混日子，难得他还能保持这份清醒，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一个机会是绝对能够扶得起来的。”黄正明年过四十，对这个娇滴滴的太太很是宠爱，此时也耐心哄着，“上了年纪之后，看到这样的人就想起过去的自己，忍不住想拉上一把。” 谢娇咬咬唇，又追问了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表面虽然还在撒娇，但心剧烈地跳动，恐惧侵入她的五脏六腑。 “老公，其实那个人跟我是一个高中的。”谢娇迟疑片刻，还是开了口，杜昱的存在对她而言就是颗不□□，自己不能冒这个险。 “嗯？” “他坐过牢你知道吗？” “嗯，听他说过，打架被抓，我觉得问题不大，年轻的时候有过冲动是正常的，现在看他已经很沉稳了。” “可他打的人是蒋董。”谢娇红唇开合，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黄正明停下脚步，“哪个蒋董？” “还能有谁，手最狠的那位呗。” “他怎么会跟蒋董扯上关系？蒋董不是七中毕业的……”黄正明不敢置信，蒋董的手段他最清楚不过。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时候蒋董还没发家就一小混混，他们都是不学无术的凑到一起也不奇怪。”谢娇装作清淡地说道，瞄了眼黄正明的脸色，又说，“当时这件事闹得挺大的，蒋董被打成重伤，这笔账估计还记着呢……日后要是遇上可说不清楚。” 逢山_32 黄正明一脸为难，“其实我这也是帮一个熟人的忙，临到这个时候反悔恐怕不好。” 谢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赶紧问，“谁？” “你不认识，叫陈序，今年刚回国。” 谢娇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发现自己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应该不是本市有头有脸的人，“那他以后就在国内发展？” “这倒不是，听说他还要继续读书。” “那不用担心，随便编个理由搪塞过去，总归蒋董不能得罪。”谢娇提高了些音量，语气有些催促的意思，在她看来一个死读书的人翻不起什么浪。 · 下了班，陈序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告诉杜昱他在停车场等着。杜昱一脚深一脚浅地飘到了停车场，浑浑噩噩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怎么了？”陈序问，杜昱的样子不对劲。 杜昱张了张口不知要如何说起，停顿许久，才说，“没事。” 两人去了家火锅店，店里客人很多，周围都热热闹闹的，唯独他们这一个角度气氛有丝沉闷。这一顿吃得着实有些尴尬，杜昱竭力让自己正常些，努力地找着话题，陈序却没有接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杜昱。杜昱一个人也着实难以撑下去，干脆闭嘴专心吃菜。 回去的路上两人也没什么交流，直到车停稳，杜昱道了谢就要下车，陈序一把拉住杜昱的手。 杜昱：“？” 陈序没急着说话，但手上的力道不轻，一点放开的意思都没有。杜昱也不挣扎，就任由他抓着。 “杜昱……”陈序叹息一声，开了口，“出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我可以帮你。” 杜昱的小指抖了抖，陈序确实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他也有把自个从骨到皮全部给扒一遍的冲动……但也仅仅只是一个念头，陈序很快就要回美国，总不能仗着他对自己的上心一再索求。 见杜昱一直不说话，陈序松开杜昱，说：“我现在挺后悔的，高中的时候就应该接近你的……那时候你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如果我当时放下矜持多跟你说几句话，是不是现在就不用这么困难了。” 这话已经说得很露骨了，不过是一起上过补习班，一般人谁会想执拗地拉近彼此的距离，杜昱再傻也听得出陈序的潜台词。 车里没有放音乐，尴尬几乎要凝成实质。杜昱视线透过防风玻璃看向车前盖死盯着某点，实际上根本没过脑子，他觉得自己需要去仔细想一想陈序的话，可现在整个人都是一滩浆糊，什么念头都在脑海里存不过三秒。 “陈序……你……”意识到自己沉默的时间太久，杜昱结结巴巴地张了嘴。 “不用多想，我就是出于对老同学的关心。”陈序抢白，脸微微侧着朝向车外。 杜昱想笑一下，但一点笑意都没有，心里埋了许久的话脱口而出：“你的老同学少说上百个，你能挨个关心过去？” 说完之后杜昱就后悔了，陈序对自己没有恶意，这句话着实过分了，他用力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陈序……我不是这个意思……” 杜昱说不下去，他连自己都理不清楚他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陈序转过头来，车里没有灯光只能看见他大概的轮廓。他大概是叹息了一声，杜昱没能听清，心里打了个结又莫名软了一下。 “很难接受吧。”陈序手指支在方向盘上，胡乱敲出几声急切的哒哒声——他的烦躁仅仅只这么外漏了一瞬，又很快收好，语气压到平板，“……老同学什么的都是幌子，我根本不关心我其他同学是死是活，我就是喜欢你才忍不住想要接近你。” 陈序停了一下，接着说，“我没敢想掰弯你或者怎么样，我就是…… ” 陈序又一次说不下去，手拍了方向盘一下，力度不算大只是有些意外，接着他径自翻出一包烟点了一根。 陈序烟瘾不小，就算一直在学校也早过了高冷的年纪，方方面面都要撑一张皮，压抑之下抽烟就成了一个释放的途径。 但他开始抽烟的契机却远早于此。 补习班里有几个抽烟的男孩，包括杜昱在内，课间时三三两两默契地溜到厕所抽烟，再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着回来。陈序去上厕所，杜昱要是自认为挡道了还会给他挪位置腾地方。 陈序买烟练习了几次，却始终没能装作自然地踏出脚步与他们一起进行“课间活动”，一如他没有摘下没有音乐的耳机一般。 陈序只抽了几口就掐了烟，“高中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个变态，很怕被你看出来，只敢偷偷地看你……这次也是，如果你过得很好，我一定不会打扰你，现在我也只是想站在旁边看看你。” 这些年陈序在待人接物上混上了及格线，可眼下满肚子的话却是挑一句合适说的都难，最后出口的字字句句里都透着傻气与幼稚。 不可言说的执念千转百回，堆积了几年早就化为了一道好不了的伤疤，别说剜掉，就是看一眼就疼得厉害。 他在心里想——见不得光的东西终归还是暴露出来了，一切到这里就是终结。 嘴上尽力维持住了，不让自己再说出什么不受控制的话，兜兜转转只能一味重复，“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些。” 杜昱听明白了，难怪陈序得知自己有了新工作就要回美国，他是觉得自己重回正轨不再需要他了。 杜昱心里揪着疼，他一开始奇怪陈序为何要接近他，隐隐的猜测也是有的，于是很客气地拉开两人的距离，后来出了各种各样的事，难过孤单的时候回头就能看见陈序，这种感觉太过温暖，他早已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他划的那条线早就被擦掉了，只是陈序没发现而已。 陈序高中的时候确实高冷到逆天，谁都不爱搭理，每根眼睫毛上都吊着“世人皆醉唯我独醒”的炫酷感。这样的人能够一直耐脾气跟在自己身边，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这份感情深远浓厚，只是杜昱无法回应——他自己尚在泥潭，怎么敢拉着陈序陪他一起沾一身的泥泞。 车里飘着烟味，杜昱眼眶有些发涩，他漫无目的地想着是不是烟味还有刺激泪腺的作用。 等到分辨不出烟味的时候，陈序先开了口，刚说了一个“杜”字就被杜昱给打断了。 “今天心情不好有些没控制住……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担心不能做好黄先生的助理而已，毕竟我只做过保洁。”杜昱挤出一声干瘪的笑，强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黑暗之中杜昱不确定陈序是不是看了自己一眼，接着陈序降下车窗，跑进来的冷风吹得两人都是头皮一紧。 陈序开始说话，声音低了也哑了，“没事的，慢慢来，你不会比别人差。” 内容是标准的客套模板，可陈序说出来就格外钻人心。重遇谢娇带来的那点梗塞感早就发散了个干净，剩下的就是对陈序一柔再柔的心意，以及其上贴附着的无奈。 杜昱正搜肠刮肚地想让自己说得自然，他兜里的手机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翻出来一看，是石小军打来的。 “回去休息吧，”陈序说，“晚安。” 杜昱捏着手机，只有手里的不算舒服的触觉才能让他继续维持着他的稳稳当当，“嗯，晚安。” 杜昱推开车门走了出去，这一次陈序再没有任何动作，直到看着杜昱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陈序才合上眼重重地将自己砸到座椅靠背上。 逢山_33 作者有话要说：　　快…快虐完了……辣鸡作者瑟瑟发抖(⊙v⊙) 第22章 第章 次日，黄正明携着娇妻退了房，一声招呼都没有跟杜昱打外加手机拉黑，就这样消失在了杜昱的世界里。 这个消息是室友带来的——他知道黄正明要挖杜昱，看到黄正明退房就立马就给杜昱发了微信。杜昱对这样的结果不意外，本来以为谢娇不至于做得太绝，看来还是自己太天真。以前的事尚且可以理解为谢娇为了自保，可现在就是赤|裸|裸的恶意了。 他们走了，杜昱的生活还要继续，琢磨着要不要厚着脸皮去跟人事说自己还得留下来。转念又想在酒店打工的日子虽然稳定，但一点未来都看不到，要不要干脆趁机去尝试些别的东西…… 还不到中午，室友突然急急忙忙跑了回来，一把将杜昱从床上拉起来，“杜昱！总经理找你！” 杜昱星星散散的睡意顿时被震飞，“！” “怎么回事？”杜昱心中一慌。 “我也不清楚，只是让人来叫你，他在办公室等你。” 杜昱深呼吸一口，拿不准这时候总经理叫他有什么目的，但直觉不会是好事。 · 总经理办公室装修得简约气派，还摆了些绿色植物调解，在这里工作应该是很愉悦的。入职将近一年，这还是杜昱第一次来总经理办公室。 此时，总经理正低头看着文件，许久之后才抬起头，仔细地打量了杜昱一阵子，然后开口，“你叫……杜什么？” “杜昱。” “哦……”总经理上上下下打量了杜昱一遍，说，“你以前捅过一个人？胆子挺大的。” 杜昱第一反应就有些不对劲，回味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总经理这句话的违和感在哪里——人事只知道他因为打架斗殴致人重伤入狱，按理来说，总经理应该是没有渠道知道杜昱的具体行为是捅人。 果然，总经理不急不缓又说，“没想到你个保洁背后还扯着这么多麻烦事——其实有没有案底我个人是不太有所谓的，毕竟现在保洁也难招，只不过……有人告诉我，你捅的那个人来头可不小。” · 下午的时候飘了点雨，人事竟然冒雨过来宿舍找他。杜昱难过的时间持续不长，等见到人事的时候已经收敛得很好了。 人事搓搓手，有些尴尬地开口，说明来意，表示既然杜昱已经提过辞职，还是赶紧把手续办完。其实手续已经办得差不多，就差自己收拾东西滚蛋了，杜昱明白他的意思，非常无力地点了头，承诺会尽快走人。 人事走后，杜昱开始收拾东西。杜昱确实没什么家当，床上用品都是酒店提供的，自己也就有几件衣服、洗漱工具还有杂七杂八的书。他有一只非常经典的蛇皮袋子，非常大，一个袋子就足以装下所有的东西。 试了试，不算很重，杜昱将它扛上，打算先去门卫室找石小军说一声。 扛到楼下才发现自己没有雨伞，雨下得不大，但寒冬腊月的，被淋湿的感觉绝对不好过。在楼下站了很久，还是硬着头皮踏入了雨中。杜昱到身上还好，只是鞋底带了不少水渍，他站在门卫室的门口看着干净的地板，没有踩上去。 石小军很快就发现了杜昱，赶紧将他拉进来，看着这一大包有些惊愕，“你这是要干什么？” 杜昱脚下很快就摊开一圈水痕，他将蛇皮袋子放下，“我辞职了。” 石小军：“？！” 杜昱要辞职的消息石小军是知道的，但眼下的情况太过狼狈，让人产生无数不好的猜想。石小军知道杜昱是个锯嘴葫芦，看气氛不对也没逼问，先找了条干净的毛巾给他，又倒了杯热水过来。 喝了热水之后杜昱缓过来些，没提谢娇，只简单说了总经理知道自己的案底，然后人事找他的事。 石小军听了气得差点变形，“哪有这样的事，当初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骂了一会，石小军小心地问，“那你这是打算？” “先回家休息几天，再去想能做什么吧。”杜昱勉强扯出一丝笑，“实在不行回去种地，山里的日子还舒服些。” 种地哪里有舒服的，日晒风吹还赚不到多少钱，杜昱这次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回来，谁知道净是遇上些晦气事…… “我这里还有点钱，要不你先拿着看看能不能做点小买卖？”石小军建议道。 石小军这笔钱是攒了好几年，未来打算娶媳妇用的，杜昱怎么着也不敢动用，“没事，不用担心，总是能过下去的。” 看石小军还是一脸不放心的表情，杜昱又说，“我可能做不出什么大事，但至少不会把自己再弄去监狱，我都这么大了，真不用担心我。” “行吧，休息几天也好……”石小军吊着一颗老妈子的心，正想再接再厉安慰几句，只见门卫室门口又出现了一条人影，意外之下到嘴边的话都忘了个干净。 杜昱顺着石小军的目光看去，门口站的人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陈序？”杜昱赶紧站起来，什么都来不及想先把人拉了进来，捞起毛巾给他擦擦，“怎么淋成这样？” 陈序享受着杜昱的擦头服务，指责道，“你不接我电话。” 昨晚两人不欢而散，杜昱打定主意不能拖累陈序，今天出事也没想着告诉他。掏出手机一看，几个未接，自己竟然都没注意到。 石小军惊讶得合不拢嘴，他上次见到陈序还是周小小出事之后，现在也过了挺长时间，他竟然还在酒店里？五星级酒店的住宿费可不便宜……这可恶的有钱人！ 先在心里痛批了一顿有钱人，石小军后知后觉地发现杜昱和陈序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不同了，站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杜昱一副很担心陈序的样子？几分钟前还失魂落魄的，这翻脸也太快了…… “你怎么来了？”杜昱问。 “……”陈序没说话。 杜昱也就随口一问，没有深究，就顾着陈序被淋湿的地方，催他，“赶紧回去换衣服。” 陈序仔细地观察了杜昱一番，见他确实脸色如常才稍微放心些。 本来杜昱应该明天随黄正明离开，自己也该回美国继续学业，从此天涯再难相见的，陈序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刚才黄正明打电话委婉地表示出了点状况不能再要杜昱，三言两句勾得陈序一肚子的火，又担心杜昱受委屈就冒着雨出来找人。 杜昱又一直不接电话，他从宿舍一路找到门卫室，现在见了只感觉这一面是偷来的，恨不得一直看着，舍不得离开。 杜昱见陈序纹丝不动，轻轻在他肩上拍了下，“穿久了会生病的，快去换了。” “你也湿了……”陈序迸发出一个灵感，“跟我一起去换。” 逢山_34 杜昱：“……” 杜昱：“一点点而已，我待会就要回家，不用换。” 陈序眼神黯淡了下，他对杜昱向来是无法狠下心去逼他的，如今也只好“嗯”了一声。 杜昱跟石小军借了把伞递给陈序，陈序没有直接接下，反而是覆住杜昱的手背轻轻捏了一下，随即放开，从他手中拿过伞起身走了。 杜昱目送陈序的背影消失，然后转身对上了石小军探究的目光，“额……一个老同学。” 石小军呵呵一笑：“你是觉得我没有上过学还是没有老同学？” 杜昱尴尬地笑笑，厚着脸皮问还有没有伞。 石小军耸肩，“我能有一把就不错了……你拿我的伞做人情你好意思吗！” “息怒息怒，我明天给你网购一把粉红色的。” 石小军笑出声来，“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很难过的，只是难过没什么用，再糟糕的日子总归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你手都紫了！赶紧把衣服换了！”石小军一眼扫到杜昱的手，这才想起现在是冬天，赶紧将杜昱推进内间。 杜昱换了衣服，披上石小军的军大衣，再抱着石小军的取暖器才感觉活了过来，刚才见到陈序整个人都是懵的，甚至连自己冻僵了都顾不上去想。 缓过来些后，杜昱开始跟石小军搭话，“表哥，你喜欢过什么人么？” 石小军皱眉，眼角瞥了杜昱一眼。杜昱嘴上素来没个正形，“表哥”两字几乎不能从他的口中听到，今天这是被淋坏转性了？ “有啊，你哥我一条三十的好汉怎么能没点过去。” “是网盘里的各位老师吗？”杜昱咧嘴笑笑。 “……”石小军撇嘴，“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能能能，”杜昱赶紧说，“那你为什么喜欢她们？” “长得好、胸大、腿长、性格好……任何一个女性身上的闪光点我都能发现！”石小军激动地说。 然而并没有人看上他。 意识到这个问题，两条专业的光棍很有默契地沉默了一会。 杜昱：“如果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以后怎么办？” “能怎么办？回家相亲呗，谁愿意嫁我就娶谁……当然也不能太拿不出手，毕竟未来要面对几十年。” “就算不喜欢也要娶？” “总得结婚成家吧，反正大家都是凑合着过过，无所谓了，眨眨眼几十年就没了，下辈子争点气投个好胎。” “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乐观，”杜昱迟疑着下了这个结论，继续问，“那如果你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你，可你们不能在一起……” “你以为在看电视剧吗？”石小军打断。门卫室有台电视，没事的时候他都看剧，从抗日神剧看到各种爱情故事，口味杂乱很不挑食，“都多大了，喜不喜欢这些都是放屁，到了我这个年纪，嫁妆彩礼、生不生二胎、怎么买房这些才是要考虑的东西。” “多少人选择当个睁眼瞎——就像你说的，日子总是要继续的。” 杜昱手被烘得暖暖的，方才一刹那的触感早就消失了个干净。 “是啊，总是要继续的。” 只是不管生活再烂，杜昱都会记着给过他温暖的那个人，一边无比的渴望一边还得拼命抑制自己。 第23章 第章 酒店离地铁站有段距离，杜昱尝试着用手机软件叫车，大概是下雨的缘故，等了许久才等到有人接单。石小军没伞，杜昱将军大衣还给他，又扛着自己的蛇皮袋冲进了雨中。 在路口等了几分钟都没见到车，手机上显示司机已经到了附近，杜昱跟师傅打着电话确认位置。 “我就在铜像前面！”司机肯定地说。 杜昱一脸迷茫，在酒店这么几个月从来没有见过铜像这种东西，沿着路跑上跑下几次都没能成功对接，司机不耐烦了，直接让杜昱取消订单。 杜昱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握着手机，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走哪个方向，手指冻得僵硬，哆哆嗦嗦地点开手机继续下单——附近暂时没有可用车辆。 杜昱：“……” 雨下大了，杜昱等了会连公交车的影子都不见，决定还是继续回门卫室躲躲。 正想走，一把伞……不，一个人举着伞向他跑了过来，将伞往他头上一盖，非常强硬地拉起人就走。 杜昱：“陈序？！” 陈序上下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不过现在又湿了不少，他一言不发只拉着杜昱往回走。经过门卫室没停，一直走进酒店住宿区才放开杜昱收伞。 陈序深吸了口气，让自己语气放缓，“先上去换身衣服，雨停了我送你。” 杜昱：“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陈序没回答，也没给杜昱拒绝的机会，拉起人朝前走，这次手劲倒是放松了许多。 两人进了陈序的房间，陈序动作非常利落地从衣柜里拿出一身衣服放到床上，然后自己站到窗前面朝窗外，轻咳一声，“先洗个澡换衣服。” “不用不用，我有。”杜昱赶紧说，然后蹲下来在蛇皮袋子里翻衣服……事实证明蛇皮袋子的防水性能还是值得夸一波的。 折腾了这么久，杜昱已经快要冻僵，也顾不得不矫情，赶紧洗澡换衣服。 逢山_35 出来后陈序还站在窗边，他已经又换下了一套衣服，对着杜昱用下巴点了点床，示意杜昱可以随便坐。 两个人都沉默的时候很适合抽烟，杜昱扫到桌上随意扔着一包烟跟打火机，不知陈序怎么没抽。他顺手拿起烟走到杜昱身边，自己点了根，然后把剩下的递给陈序。 陈序没接，只看了杜昱一眼。 杜昱吐出烟雾，白且浓，明显只是在嘴里过了一下没有进肺，“挺怀念的，高二以后就没抽过烟。” 他嘴上说着怀念，指间夹着烟搁在窗台上，没再抽上一口。 神态疲倦，双眼迷离，眼角都生了细纹，不得不承认，杜昱脸上再看不到年少时的飞扬，可每当看到他时陈序都忍不住心动。 这么多年，人来人往，不管是谁都一变再变，唯一不变的就是跳动不已的心脏宣示着自己对他的喜欢。 陈序伸出指尖碰到杜昱的脸，杜昱没有躲。陈序的手指在杜昱的脸上摩擦着，感受着指尖的温度。最后，他的一根手指滑下来停留在唇上，别样的触感让陈序一惊，几乎要将手指挪开又忍住了。 杜昱一言不发，陈序有种他不会拒绝自己的美好错觉，心中压抑多年膨胀的执念压抑不住，“杜昱……你是不是……？”他沙哑地问。 “我不知道。” 陈序猛地回过神来，拿开手指，“你不是。” “嗯？” “从高中时候我就知道了，你不是……”陈序低垂着眼，余光看着窗外雨雾朦胧的世界，“是不是同类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陈序的语气里有丝小小的委屈，杜昱心疼了一下，脑海里各种杂念胡乱地飘着，可什么都抓不住。 “我没钱还丢了工作，坐过牢、没学历，就算我们性别不同，我也不是个好的选择。”杜昱艰难地说着，“我的意思是，性别或者取向不是最大的问题，你懂吗。” 陈序很认真地点头，然后又摇头。 杜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陈序也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找了吹风机给杜昱吹头发。 酒店对保洁的头发没什么过分要求，只要不顶着一个五颜六色的爆炸头都不会有人管的。杜昱虽然没心思弄什么发型，不过头发却是有些长——主要是作为一个抠门精，他嫌理发贵，一般都是任其自然生长几个月，到了难以容忍的地步才一次性去推个平头。 杜昱的头发很软，摸起来还挺舒服的，陈序用最低档的风吹着，速度放得慢，杜昱坐了没多久就有些坐不住。 这氛围太过温情，实在难以招架。 耐着性子等了好久，陈序才收了吹风机。 杜昱两人之间的这种境况无论说什么都写满了尴尬，他还不死心，想要继续劝劝陈序不要吊死在他这棵老歪脖子树上。 “杜昱，我先不回去了。”陈序毫无预兆地说道。 “？！！”杜昱猛地回头，“你……” “我不是要缠着你，你现在这样我没办法放心，起码得等我确定你自己能过得好之后我再离开。” 杜昱胸口一闷，他自己没读过大学，不知道陈序这一把年纪了还要继续读的是什么书，但起码能够明白这个玩意对陈序的人生很重要。 “我过得很好，”杜昱说，“虽然最近背了点。” “嗯，是，”陈序顺着他说“只是还不够好，还不够到我的预期。” “陈序……”杜昱感觉有几只瓜子在心底里闹腾，只要再轻轻加点力就可以剖开他的胸膛逃出来，“不值得，没必要。” “没关系，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比你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陈序打断他，强调，“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杜昱鼻子酸涩得呼吸都有些不畅，胸口憋了许多东西可无处排解，只能拼命咬着自己口腔内壁。 “缺了这么多年，起码这一段时间就让我多看你几眼。”陈序放柔声音，没忍住摸了摸杜昱的头，“不要拒绝我。” “陈序，你以后呢……”杜昱口干舌燥，难过不受控制地游走在全身每一个角落。 陈序在他身上倾注的感情太多，前途学业都可以轻易说放弃，这份感情横在陈序心头太多年，几乎要掏空了他。掏空以后呢，他自己的人生要怎么继续。 “以后的事归以后……你就让我站在你身边，看你走完这一程就好。” 杜昱突然站了起来，一把将陈序推到在床上。 床很软，砸下去不疼，只是陈序没料到杜昱会突然这样，眼神有些楞。 杜昱跟着上来，跪坐在陈序旁边，没等陈序反应，一只手压上陈序的胸口，然后自己俯下身……吻在了陈序的嘴角。 两个人内心的震惊程度都是差不多的，以至于嘴唇浅浅一碰之后都没人反应。过了会，杜昱红着脸爬了起来，觉得自己技术可能不太过关——自己都这么主动了，谁知道陈序竟然点反应都没有，一条老处男的自尊心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杜昱匆匆忙忙收回自己的手，正想下床被反应过来的陈序一把抓住。 四目相对，陈序小心地确认，“你亲了我？” 杜昱：“……” 杜昱找回一点安慰，陈序的表现不比他老道。 “不给亲？”杜昱情急之中嘴贫体质再度上身，莫名生了点调戏的心思。 不过，他忽略了陈序好歹也是一条二十好几的汉子，有些东西是天赋技能。 “给亲给亲，亲几次都行。”陈序笑开，一把抱住杜昱的腰将他放倒，自己趴在杜昱的脸前，近距离地看着他，“只是你亲了可是要负责的。” 杜昱脸上有些燥，想要扒开陈序。 陈序抽出一只手拦下他乱动的手，然后无比温柔地在他嘴上啄了下，觉得不过瘾又来了一下。 一下一下的，陈序来来回回尝着肖想多年的地方。 杜昱被他勾得有些起火，不自觉就微微张开了嘴，陈序趁机而入，按着他吻了个昏天黑地。 “杜昱，”陈序终于舍得放开杜昱，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要对我负责。” 杜昱会这样其实也是冲动的成分居多，但做了之后发现感觉不坏，躁动的心情平复下来，甚至在连续压抑许久的心底生出了丝甜意。他笑了笑，说，“嗯，自己做的事就要负责，关于这点我深有体会。” 逢山_36 昨天陈序告白才被对方拒绝，今天却可以搂着人亲亲抱抱，这份逆转来得太过意外也太过诱人，陈序深吸了口气才忍住，拉过杜昱的手吻了吻，“今天睡这里，明天再送你回去。” “行啊，盖棉被纯聊天吗？” “……”陈序捏了捏他的脸，“饿了吗，想吃什么？” “都行……”杜昱对吃什么不上心，脱口而出两个字之后意识到不妥，赶紧补充，“不要冬瓜……其实，比起吃饭，我更想喝水。” 房里本来是配了两瓶矿泉水的，不过让陈序给喝了，他先打电话给客房部让他们送水，再打给餐厅叫餐。 杜昱在床上滚了一圈，“做了这么久的保洁，这还是我第一次住宿。” “那就多住几天。” “很标准的霸道总裁了，”杜昱鼓掌，“其实我很好奇，住这么久的酒店花费不小吧？你是啃老还是做了什么非法买卖。” “卖身。”陈序阴笑着丢下两个字去开门。 杜昱：“！！！” 门外是来送矿泉水的保洁，陈序拿了回来开了瓶矿泉水递给杜昱。 杜昱接过水灌了两口，“其实酒店规定每间客房每天免费提供四瓶水，不过一般我们只会一次装两瓶，客人另要才送过来。” “那你这是在向我透露行业机密吗？” “哈哈哈哈，一不小心说漏了，你就当没听到。” 陈序笑了下，解释之前的问题，“给土豪朋友做苦力，他叫我回国帮他个忙，费用他全部报销。” “借你车的那位？”杜昱问，“他当初是没料到你要待这么久吧。” 陈序回到床上，“吃不吃醋？” “你以为天下大同啊？土豪不都喜欢网红跟明星？” “他是。” 杜昱回味了两秒才明白过来，“……那我确实得估量估量你真正的卖身方式了。” 酒店的东西真是好吃得没话说，自从跟陈序重逢以来自己的伙食水准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吃了饭，陈序突然问，“今天出了什么事？” 杜昱没想到陈序竟然会问，一时没答上来。 陈序：“我以前是没立场，现在角色变了，你的一切我都要过问，后悔也来不及了。” 杜昱赞叹：“你进入角色可真快。” 陈序接受了这声夸奖，“毕竟幻想了这么多年。” “不后悔不后悔，”杜昱不知道这些年陈序过得如何，也不知陈序的感情是如何在日复一日中叠加堆砌起来的，只是想想就觉得心疼得不行。“以后都归你管。” · “以前我有个发小，叫谢娇，家住一块，我们一起长大，”杜昱思索着言辞，过了太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长得也好，我以前对她挺照顾的，差不多是当亲妹妹看。” “我高二的时候，她跟外面一个小混混好上，怀孕了，让我带她去打胎，当时大概是怕我告诉她父母，就骗我说是被强|奸的……我也是入狱很久之后才知道其实不是。” “那时候就觉得是那个小混混把谢娇给毁了，心里特别恨这个小混混，然后我在烧烤摊碰到他，气不过上去争了两句……具体的过程我记不得，清醒的时候我已经把他捅了。” 杜昱停顿了下，“以前我太过冲动，这几年才算是成熟了点。” 两条汉子盖着棉被追忆人生，棉被下陈序紧紧拉着杜昱的手。 杜昱：“没事，现在说起来没什么感觉了。” 陈序依然固执地拉着他。 杜昱稍微缓了一下，继续说，“她现在嫁人了，嫁的就是黄正明——世界够小，我也没想到，她估计是担心我留在黄正明身边会说漏嘴她以前的事，不知怎么说动了黄正明，总之两人一声不吭就走了。” 陈序这才明白黄正明怎么突然反悔，心里给他们夫妇记了一笔，然后又有些怨自己——黄正明还是不够靠谱，平白让杜昱白白受了这次委屈。 杜昱不知道陈序联系黄正明帮忙的事，既然发生了也不打算纠结在这个人身上，继续说，“更巧的还在后面，以前我捅的那个小混混咸鱼翻身成大老板了，这家酒店也是他名下的，于是总经理就把我开了。” 说得杜昱甚至有点想笑，当时的混混成了大老板，不良少女成了富太太，而自己则是连份保洁的工作都保不住。 从来没有跟别人讲过这个事件的始末，连石小军都以为他是跟一个小混混生了口角才打起来。他一直觉得这件事涉及谢娇的名誉，所以从陪她打胎到审判结束都对此守口如瓶，没承想换来的就是多年后的反手一刀。 · 外面的雨早就停了，杜昱半夜醒来，意外地发现陈序还没睡，借着昏暗的床头灯看着自己。 “怎么还没睡？” “觉得有点不真实。” 杜昱心里软了又软，凑过去摸摸他的脸，“怎么样你会觉得真实些？” 陈序没说话，杜昱又问：“要做吗？” 陈序：“！！！” 陈序咳了一下，“进展太快了。” “你接受不了？” “我怕你接受不了。” “不会。” “睡吧，”陈序将人搂在怀里，“这里没工具。” 逢山_37 “什么？套|子吗？有的。” “咳咳，不是。” “可以让客房部送来，什么都能送，我以前还帮客人送过内裤。” 杜昱感觉陈序抱着自己的手松了松，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不急，我慢慢教你。”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进去的设定：杜昱是拿烧烤摊上的小刀捅了对方一刀，捅到差不多脾脏破裂腹腔出血这种程度，评级是重伤二级，另外杜昱还有自首情节，这样判三年多是可能的~ 第24章 番外 【插一个番外篇，过去的故事】 陈序算得上是个品学兼优的代表，平时在学校里独来独往不爱搭理人，大家都觉得这是优等生的傲气，实际上陈序只是对周围人不感兴趣且任性地懒得搭理他们而已。 是的，陈序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任性到极致的人。他家一贯实行放养加放纵的政策，只要不触及底线都由着他了，这份任性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越发严重。 于是，当他高一下学期无意间见到杜昱并产生兴趣之后，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报了跟杜昱一样的补习班。不过即使如此，他们两个也并没有因此产生什么交集。 补习班结束的那天，杜昱没什么留念的，拎起书包就走人。陈序鬼使神差地跟在他后面，一直跟到了公交车站。 陈序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催促着自己上去打个招呼——只要很平常地说句话就好。 然而等他千挑万选决定好说什么的时候，杜昱已经踏上了公交车绝尘而去…… —————— “……判决如下： 被告人杜某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 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或者直接向X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 杜昱闭上了眼，拒绝了法援律师的上诉建议。 他的母亲不曾来看过他一眼，也没有为他找辩护律师，还好未满十八岁，法律援助中心派了个律师替他辩护。 律师十分质朴，说：“上诉不加刑，试试你也不亏。” 语气堪比小商小贩拿着个扩音器放的——五块钱你买了不吃亏买不了上当。 杜昱再次摇头，“不用了，谢谢。” 律师叹了口气，走了，世界再度只剩下杜昱一人。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冷得可怕。 ———————— 又是一年高考成绩出炉时，陈序发挥得很好，本市前几，全国上下的学校随便挑。他父母十分开明，尊重他的意愿，允许他选了P大生命科学学院。 各个学校都贴了榜，陈序做贼似地溜到七中去看他们的红榜。从第一看到最后，又从最后看到第一，来来回回几遍始终不见某个人的名字。 陈序愣在红榜前，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杜昱成绩够好，不上红榜是不可能的。 大概是转学了，陈序孜孜不懈地用一个暑假翻遍了所有高中的红榜。 一无所获。 —————— 杜昱出狱的时候是石小军来接的他。 石小军是杜昱父亲这边的亲戚，不过因为杜昱父亲去世得早，两家的走动就淡了，还是杜昱出事后石小军探监的时候重新联系起来的。 石小军递给杜昱一根烟，杜昱接了没抽。 “你妈跑了，不过房子还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回老家。” “嗯？？？” “回归田野，做个诗人。” —————— 一个文艺腔的学长毕业时跟陈序说，人生的魅力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什么，陈序听得似懂非懂。他知道杜昱想上P大，于是他就在P大的校园里一圈一圈地寻找杜昱，期待着某个时间点发生的相遇。 即便他不认为他们会有故事发生，也依然很小心地期待着相遇的时刻。 等他知道杜昱身上所发生的事时，杜昱已经出狱且下落不明，再度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陈序翘了课买了机票飞回来，在监狱门口坐了一个下午，然后将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收好，依然是标准的学霸一枚。 大四出国交流，顺便完成毕设，被牛导看重，顺利申到PhD。晃晃悠悠几年过去，回过神来已经博士毕业。他在学术上没有太深的追求，一切不过是按着轨迹进行，毕业之后不想继续在实验室搬砖，于是考了LSAT，申请JD，准备转行做专利代理人。 逢山_38 反正他不缺钱，可以任他折腾。 如果没有应某土豪朋友的邀请回国帮个“小忙”，他依然会是一个精英人生的完美案例。 作者有话要说：　　归国精英陈VS田园诗人杜 第25章 第章 第章 杜昱平时住在宿舍，很少回家，一进门惊起一层灰。杜昱赶紧后退两步，挡住没让陈序进去，“里面灰大，等等。” 自己则是进去，开窗洒水，翻了条面目狰狞的毛巾沾了水麻利地开始擦起来。万幸杜昱之前回来过一次，把各种费用都交了一遍，还不至于闹到停水停电的地步。 陈序摸在后面跟了进来，一进来就被呛到咳个不停，杜昱乐了：“我自己来就好，我动作快，你等等。” 鉴于陈序同学确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生活技能，只能不甘不愿地撤了出去，站在过道里打量这里的环境。 杜昱家是个老式小区，说是小区其实有些勉强，这里根本没有物业，安全很值得担心，位置也偏，面积才六十多个平方，勉勉强强分出来两室一厅。 里面的摆设很少很旧，完全没有家的感觉。 不过最重要的是，这里一看就是很久没人居住……那么，他父母呢？ 陈序心里挂着疑问，不过憋住了没问杜昱，等灰散得差不多了就进去给杜昱打个下手。费了一番功夫，两人终于将房子折腾出能够住人的样子。 杜昱翻出一个壶，犹豫了许久决定还是不用为好，心里盘算着还是点外卖顺便让外卖小哥带两瓶水上来。 “点外卖可以吗？”杜昱掏出手机打开外卖页面递给陈序。 大部分时候陈序都很好说话，当下也没有表示异议，随便选了个盖饭递还给杜昱。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下去，杜昱没开口，陈序也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两人对视一眼，杜昱笑了一下，“不嫌弃的话可以住下来。” 陈序当然不嫌弃。 陈序去洗澡，杜昱换了套床上用品，还好上次回来把这些都洗了一遍收起来，不至于现在睡不了。换好之后杜昱坐在沙发上回微信，石小军发语音问杜昱情况，一直没腾出手回他。没过多久陈序就擦着头发出来，用的正是杜昱的毛巾。 杜昱捏着下巴看着他。 陈序：“？” 杜昱：“我还以为你这种类型的会有洁癖。” “什么类型？” “精英人士。” 陈序坐到沙发上，“其实我是个死宅。” 杜昱挑挑眉。 “认真的，我现在都还会看漫画。” 漫画这种东西跟陈序的气质实在不搭，杜昱一乐，翻出吹风机试了下还能用，递给陈序，“有个房间是我妈的，跟我睡一间可以么，老同学？” 听到“老同学”三个字陈序笑了一下，想起重逢之初自己强行打着老同学的旗号拉关系，“我承认这确实不是个好借口，只是我跟你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联系。” 陈序说完眼睛扫了一眼吹风机，不接，摇摇头，“我不吹。” “不吹？”杜昱吃惊，“我家可没有空调，你还嫌冷得不够？” “我要用自然风。” “……”杜昱被噎了一下，“用自然风能给你头发吹成冰棍。” 陈序不为所动，杜昱直接将人拉近卫生间摁在塑料小凳子上，自己插了电给陈序吹。相比昨天陈序的温柔，杜昱就显得业务不太熟练，好在吹风机也没什么杀伤力，造成的后果也就是陈序头发炸了起来。 逢山_39 杜昱收了吹风机，抱着手看了会，强行辩解：“虽然乱了点，但总比头痛感冒好……明天起来就顺下去了，这我有经验。” 陈序站起来朝镜子里打量了一眼，嘴角弯了弯，带着笑意看着杜昱没说话。杜昱羞愧地低下头，小声说：“我错了。” 陈序将旁边的人虚虚搂过，“我觉得我需要精神赔偿。” “没问题没问题，明天我出钱请Tony老师为你定制个发型。” “不要。” “那Jim老师？” “等不到明天了。”陈序手上收了力，贴上杜昱的腰际。 杜昱一脸为难，“难道你是想让我来？实不相瞒，虽然我十八项全能，但理发技术确实还没出师。” “别的技术呢？” 杜昱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技术，陈序已经凑了过来，动作十分迅速地在杜昱嘴角亲了亲。 杜昱：“……” 精英陈已经一脸满足地走出了卫生间。 毕竟总面积也就是六十个平方出头，杜昱的房间也大不到哪里去，一张单人床一套小桌椅，连个衣柜都摆不下，只能在墙壁上方做了一排柜子放衣服放杂物。 陈序打量了一圈，看看桌子想以前杜昱就是在这里看书写字，摸摸床觉得有些脸热——这可是杜昱睡了多年的床，还有被子、床单也都是杜昱用过的……这个认知让陈序身上一阵燥热，慌忙将视线挪开，不过两秒又挪回来，手指动了动，然后趁被子不注意将一只手塞了进去。 杜昱洗漱完毕进来的时候陈序已经找回了冷静自持，像模像样地坐在床边玩手机。 杜昱：“不冷吗？” 陈序：“？” 室内温度低陈序又只穿了一身睡衣，杜昱用手背贴手背试了试，果然陈序的手冷得不行，催着陈序进了被窝，杜昱绕到另一边也爬了上去。 …… 虽然昨晚已经同床共枕过一次，但在酒店跟在家感觉上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床不宽，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僵硬的姿势，中间恰恰好留出一条缝。 房间里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都有些不自然的沉重，显然两人一时半会都是睡不着的。 “陈序。”杜昱将脸朝着陈序的方向侧了侧。 “嗯？” “过年你要回父母身边的吧？” 过年只剩下二十来天的时间，陈序的父母都在国外，而陈序已经在国内逗留了半年，怎么着也到了回去见见父母的时候。 “回爷爷奶奶家，我父母也会过来……” 虽然不用出国，但陈序的爷爷奶奶不在本市，陈序还是无可避免的要跟杜昱分开几天。这才刚刚得偿所愿就要分开，陈序非常不乐意，“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 杜昱：“？？？” 他一个没缓过来咳了两声，“这不太合适吧？” 虽然陈序父母一直都挺惯着陈序的，不过对儿子突然带同性恋人回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陈序也不太确定，“我就去几天，很快回来。” “嗯。” 他们有一个绕不开的问题就是各自的未来，陈序的家人学业都在国外，杜昱却连份糊口的工作都没有。就算陈序愿意一退再退，杜昱也不忍心委屈了他。 逢山_40 陈序大概猜出杜昱的想法，在被子下勾了勾杜昱的手指，“你担心的都不是问题，杜昱，有我呢。” · 次日，陈序将酒店内的家当搬了过来。杜昱家里空空荡荡的，陈序巡视了一圈，琢磨着要不要去买个空调添点东西啥的，可晚上冷起来可以名正言顺地抱抱杜昱，这样一想他就痛快地打消了买空调这一念头。 嗯，空调可以不要，但得先买张桌子，杜昱的小书桌实在太小不好施展，他虽然是个闲散人员但偶尔也有事情要处理。正想着，有人敲门打破了他的思绪。 陈序开了门，外面站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小青年眼睛都瞪大了，问：“杜昱哥呢？” 陈序不知道小青年的来头，没让他进来，“杜昱，有人找你。” 杜昱还在洗洗刷刷，戴着围裙跟塑胶手套出来，小青年脑海里有一个很怪异的念头一闪而过，他没有捕捉到，见到杜昱赶紧说，“杜昱哥，你回来了？” 杜昱对小青年的热情不高，就简单“嗯”了一声。 小青年也没继续寒暄，直接道，“杜昱哥，你家卫生间漏水了。” 杜昱丝毫不惊讶，应了一声开始回去找手机打电话。他们小区虽然没有物业，但有个老头能修，老头一口答应马上过来。 老头来得很快，杜昱在里面看着，陈序跟小青年还站在门口。小青年心里有点痒，想问问这个大哥是什么来头，不过看陈序一脸冷漠的样子也不太敢问。 站了会，陈序问他，“你在这住很多年了？” 小青年不解，不过还是很快回答，“啊，生下来开始就住这。” “那你……知道有个叫谢娇的人么？” “知道啊，以前就住杜昱哥家楼上，前几年全家搬走了，听说嫁了个大款。” 陈序目光追随着房里杜昱的背影，眼睛微微眯了眯，“你跟她熟不？” · 临近过年，杜昱也没急着找工作，这几天就跟陈序一起窝在家里，一起做饭一起看电影，生活趋近于和谐。 这样悠闲地过了几天，陈序父母回国，开始催他回家，陈序拖了两天才买票回去。 送走陈序之后家里就空荡了下来，杜昱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发呆到天黑。 石小军来看了杜昱一次，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过年。 石小军粗枝大叶，愣是没看出这里有两个人生活过的痕迹，说，“这个房子太冷清了。” 杜昱：“嗯。” 石小军：“还缺点生气。” 杜昱：“嗯。” 石小军思考着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杜昱直接问了：“什么事？” “额，我妈，你姑妈，帮我们找了相亲的对象，想让你跟我一起回去。”年近三十的人还需要家里操心这些事，石小军觉得有些窘迫。 “……”杜昱着实没想到竟然会是这岔，莫名就有些尴尬，“不用了。” “怎么不用，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这些年一直不顺，身边总得有个人照顾你……那边条件也好，自己在镇上开了个店，收入还可以，你在城里找工作也难，不如我们一起回去。” 逢山_41 “你要回去了？”杜昱问。 “也到年纪了，这次如果能成就留在家里先结婚，等有了孩子之后再找点事做。” 石小军的一直都没想在城里久留，这次说要回去也不算奇怪。 “你别转移话题，这次就跟我回去相亲……” “我有对象了。” “我妈一直念叨，就希望我们能早点定下来……你说什么？！”石小军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杜昱的话，当即就跳了起来。 杜昱重复一遍，“我有对象，不用相亲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出来却能让人忍不住弯了嘴角。 石小军：“……” 这一年以来两人都在酒店打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杜昱开了桃花他会不知道？可是看杜昱的表情又是很认真…… “可以啊，瞒得挺紧的，是哪里认识的小姑娘？”石小军笑道，杜昱能脱单他也挺开心的。 杜昱嘴角的笑意还没收起，却低着头没回答石小军的问题。向来粗糙的石小军神乎其技地捕捉到一丝不对劲，声音都乱了些：“是谁？” 他急于得到一个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杜昱只是很抱歉地看了他一眼，依然不说话。 石小军跌坐回沙发上，这沙发本来就质量不好，又着实有了些年头，这砸下去没丝毫的舒适可言。 相对沉默了会，石小军轻轻说，“是你的那个同学。” “是他。” 石小军用一只手遮住他的脸，他的手黝黑干燥裂纹很多还有些零星的冻疮痕迹，指缝里和掌边露出的脸皮也足够粗糙。他不懂保养，三十来岁的人已经初现老态，习惯向生活屈膝弯腰之后失去了点什么，生生将他的皮肤年龄绷大了几岁。 他放下手，闭着眼皱着眉，“他是个男的。” “我知道，我也是。” 两个人年龄差距其实不大，小时候就没人讲究过兄友弟恭。还是杜昱出狱之后赶上石小军懂事，无师自通学会了照顾弟弟，凡事都要操一番心。他刚才震惊之余想拿出家长的姿态狠狠地骂杜昱，强行将他拉回正道回家相亲，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己终究只是他的一个表哥。 “我知道你这几年不容易，可也不能……你想过以后吗，你们长久不了的。” “表哥，我想的已经够多了。” 第26章 第章 石小军回了老家，杜昱留在家里自己过年，日常就是跟陈序打打电话，扫扫地，尝试着做点简单的菜。 杜昱的厨艺很烂，以前不用自己动手，后来在山上种地的时候也就是简单对付，进了酒店之后吃食堂，他一直没什么机会锻炼厨艺。 百度上的方法倒是很多，只不过就算是逐字逐句照做也总是失败。 无所事事的日子过得特别快，转眼就临近年关，杜昱一连几天都没有出门。 在家里闷得发霉，杜昱从头裹到脚出了门。他家附近有个小的菜市场也有小超市，步行二十来分钟可以到，基本的生活用品不难买到，杜昱转悠了一圈发现自己也没有什么确切想吃的，随便买了点菜准备回家。 路上经过的一家服装店贴了招临时工的消息，只限年前这段时间，一天一百。 杜昱站在外面看了会，提着菜走了进去。 店里最近的生意非常好，根本忙不过来，店长看了身份证问了几个问题就爽快地收了杜昱。从上午九点一直上班到晚上十点，店里隔出一个小隔间放了炊具供店员做饭，三餐都可以在店里解决，但不包住。 年三十，陈序跟家里人一起吃过年夜饭之后就开始给杜昱打电话，打了两次都没接，过了十几分钟杜昱才回拨过来。 “还在忙吗？”陈序问，杜昱在服装店打临时工的事他知道。 “今天不忙，刚才跟其他人一起做菜，跟店里的人一起吃年夜饭……”杜昱身边有人叫了他一声，他应了一下，继续说，“那你呢，吃了吗？” “嗯，刚吃。” 陈序的声音透过听筒显得比平常低哑了些，杜昱对声音不太敏感，不过此时莫名想到了“性感”两字，脊背上有一溜麻麻的感觉滑过。 “杜昱，我想你了。” 杜昱听到陈序这样说，第一反应是脑海里一片空白，接着心都揪起来了——这些年只身一人惯了，没想到还能有个人让他眷恋。 “嗯，我也想你。” 挂了电话，杜昱这边也可以吃饭了。店里忙的主要是过年前几天，很多进城拼生活的人都赶着给家里人买这买那，像他们这样的平价又稍微有点牌子感觉的服装店就成为热门选择。等真的到了年三十生意就淡下来，其他临时工昨天就结账走人，只有老板听说杜昱家里没人，便留了他跟其他守店的员工一起吃年夜饭。 逢山_42 几个人每人贡献一道菜拼出了一桌饭，大家厨艺都半斤八两，只能算是没毒可以吃的地步，好在也没人讲究。老板没来但赞助了一瓶白酒，他们开了各倒一杯说几句吉利话相互敬酒这个年就算是过了。 吃完饭杜昱主动去洗碗，店里做饭跟洗碗是轮流着来的，做饭还好，洗碗偷懒的人就多，都堆着尽量拖上一拖，顺利的话下一天的人没碗用就会给洗了。 年夜饭大家都出了力，洗碗的时候就杜昱主动收拾。等洗完之后一转身发现店长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他身后，吓了杜昱一跳。 店长越过杜昱看了眼操作台，收得很干净，溅出来的水也擦了干净。店长心里对杜昱的印象很好，比店里其他人要沉稳得多，也更有礼貌些。心里这样想着，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随便跟杜昱闲聊了几句。 杜昱回答着店长的问题，都是些问杜昱过去经历的，他只在这里临时做几天就没说坐牢的事，只说自己以前在酒店做过保洁。两人还站在小厨房里，一问一答的实在有点奇怪。 店长问了几个问题终于切入正题，问杜昱年后想不想继续留在店里打工。 杜昱一愣，然后摇头拒绝了。虽然他现在是个待业人员，但服装店上班的时间太长，下班回家洗洗就可以睡了，能跟陈序在一起的时间就剩不了多少。 以前孤家寡人的时候什么都可以不挑，现在不行了。 店长没想到杜昱回拒绝他，不过也没再挽留，两人最后检查了一遍店里才关门各自回家。 · 陈序一大家子除了他以外生活习惯都非常养生，等他八点半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全家上下都已经坐在餐桌前吃着早饭。等他下楼时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陈序简单扫了一眼，连自己十来岁的小侄女小侄子都穿得整整齐齐喝着牛奶用看弱鸡的眼神看着他。 陈序在心里叹了一声，摸过去装作没事般的拉开椅子坐下。虽然没人会指责他，不过感觉上还是难免有一丝窘迫。 吃完早餐，陈序掏出准备好的红包给家里的小辈一人来了一个，成功收获亲吻几枚。等他发完，陈序奶奶乐呵呵的也给他递了一个红包过来。 陈序失笑，“奶奶，我今年都二十八了。” 奶奶不高兴了，“在我这里没结婚都是要拿的。” 陈序还想推辞一下，他爸陈岱均见状也插了一嘴，“奶奶给你你就收着。” 陈序非常不好意思地收了下来，接过的一摸装的竟然不是现金而是一张卡。 “你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你奶奶每年都给你留着，攒了厚厚一摞红包里封不下只能存卡里。”陈序妈妈说。 陈序赶紧拉着奶奶的手保证以前一定会经常回来看老人家，他爸敏锐地听出不对，问他：“你打算留在国内？” 陈序说：“嗯，决定好了。” 陈序爸妈对视一眼，他妈问：“之前不是打算继续读个JD吗？” “以前没什么特别想做的就随波逐流，现在有了。” 他妈没听懂陈序这话什么意思，还想继续问，陈岱均摆摆手示意不用问了，“留在国内也好，我跟你妈在国外不能经常回来，你要记着点回来看爷爷奶奶。” 陈序答应，陈序妈妈将想说的话都收回去。他们夫妻都是不缺钱的高知，各自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可在养孩子这一方面也没提前学过，基本都是抹黑胡来。这个儿子他们养在身边的时候不多，一直任他自由长大，有时候想多关心些也总感觉隔着点什么。 她拿不准自己对陈序究竟了解多少，唯一深有感触的就是陈序的任性，只要他下决定的事是不会留给他们干涉的余地的。 陈序受了他奶奶红包的启发，赶紧给土豪朋友打了个电话求帮忙。土豪朋友听了要求之后目瞪口呆，只能感叹一句没想到精英陈也这么会玩…… · 叶禄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陈序说的小区，这里实在太偏了，就算旁边有所大学也不是叶禄平常会来的地方。 停车场什么的都是不存在的，他单是找停车位就找了好大一会，等好不容易发现一个空隙将他的大奔停下去又不小心蹭到旁边卖早餐店的东西……他自认理亏，乖乖认赔。 等走进小区的时候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支撑着他的只有对独家八卦的向往——他曾经一度以为陈序X冷淡，打算将一生奉献给学术，谁知道回国一趟突然转性，竟然学会了玩情趣学会了金屋藏娇……虽然这个“屋”实在跟金搭不上边。 叶禄在心里暗暗唾弃陈序不上道，养个小情人竟然放在这么烂的地方，就算是想玩纯真也不至于这样。 这个小区环境的老化程度令叶禄震惊，连电梯都没有，还好陈序小情人家的楼层不高，他忍了！找到小情人的家，敲门，没等多久就有人来开门。 等门打开，两人都呆住了。 叶禄自己就是性别男爱好男，性别不至于让他感到诧异，真正令他吃惊的是杜昱这个人。 他以前也是七中的，虽然没打过交道但好歹是知道些的，而且半年前他还在酒店见过杜昱一次，记忆还算新鲜……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陈序跟杜昱会搞到一起？！陈序脑子进水了吗？！ 叶禄太过震惊以至于连自己来做什么都忘了个干净。 杜昱对叶禄没有印象，只是对方架着墨镜捧着满怀的玫瑰花出场实在令人惊艳，只差没在额头上写一串“我是来追妹子的”。 双方沉默了会，杜昱先开口，“走错了？” 叶禄说：“是是是，不好意思打扰了。” 然后两人客气又虚伪地笑笑，杜昱关门叶禄转身下楼。 叶禄出了楼层就赶紧给陈序打电话，谁知道陈序竟然还挂他电话！忍不了了，叶禄继续狂打，等刚接通就吼——“陈序！你怎么跟他搞在一起了！你是在实验室感染了什么影响智商的病毒吗！” 陈序那边传来一道糯甜的童声：“小叔叔不在，你是谁啊？” 叶禄：“……” 他知道陈序有几个侄子侄女，只是一般的现代人会这么放心把手机留给小孩子玩吗？ 第27章 第章（捉虫） 陈序带着小侄子小侄女在书房混日子，随便拿了本他爷爷的书看，手机则是被小侄女顺走拿去玩了。 他对手机的依赖不高，工作学习相关资料都在电脑，手机里私人信息被限制到最小幅度，号码一律不存只靠人脑记忆，短信看完就删，连照片都没几张。 小侄女拿他的手机下了个球球大作战，陈序过去看了两眼觉得没问题，就放任她玩了。 小侄子跟她差别比较大，他学着陈序的样子也翻了本书出来看。 陈序一看，小侄子挑的是本绿色硬皮的《济公全传》。 逢山_43 “看得懂吗？”陈序问。 “嗯。”小侄子老沉地回答。 陈序摸摸他的头，觉得这边也没问题，也就放任不管，继续回去看他的书。 过了会他妈叫他谈话，陈序妈妈叫姜渔，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一生顺顺利利，没啥让她操心的，五十来岁的年纪皮肤都看不出太大的瑕疵。她上午稍微郁闷了下也就想开了，儿子都这么大了，又是一向能拿主意的，要回国就回国吧，他自己的人生让他自己把握就是了。 “以前以为你不回来就把房子卖了，不过那房子也不行，周围吵，你以后自己留意些有没有合适的楼盘，我跟你爸给你买套新的。” 陈序忙说不用，他父母移民的时候他还在念本科，不过也已经做好出国的打算，于是他爸妈就把老房子卖了，所有的钱一次性给了陈序。 这笔钱够多，陈序拿一部分做了点轻投资，回报也过得去。后来叶禄创业的时候友情照顾让他入了股，这两年开始分红，未来预期也很好。 “我自己有钱，而且现在还没买房的打算。” “现在国内房价高，你自己买负担大，又不要我跟你爸砸锅卖铁。”姜渔不高兴地说，“买房不能随便，学区房挺火的，我觉得不错，以后你有小孩了上学也方便。要不然干脆送出国读，新加坡可以，不过身边也得有个照顾的人，太小离开父母身边也不好……” 姜渔一边说一边认真地规划，“要是学区房条件不好那就干脆买两套，自个住的面积买大点……哦，我还有一套海黄家具在你外公那里，到时候就送你做新婚礼物。蜜月随便你们，可婚礼得回这里办，爷爷奶奶等着看你结婚的那一天。对了，关于蜜月我还是得说一下，选个海岛最好……” 陈序往前的二十多年人生姜渔为他操的心加起来都不及现在的多，她说着，陈序听着，等从儿子的婚礼筹划到孙子的婚礼才停下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看我，想太远了，连你有没有女朋友都不知道。” 陈序也弯了弯嘴角，没说话。 “儿子，你有女朋友吗？” 姜渔从未收到陈序关于恋情的消息，无论是当事人自述还是传言都没有。不过她默认应该是有的，毕竟她儿子条件这么好，看现在气氛好就干脆问了出来。 谁知杜昱竟然沉默。 这时候的沉默让姜渔心慌起来，虽然不知的原因，但直觉告诉她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还没有”这么简单。 “妈，” “是还没有遇上喜欢的吧？虽然不急，但还是多留意些，不要闪婚，多谈几年再决定要不要结婚，到时候妈帮你把把关……你是博士，对方学历也不能太低了，差异太大你们也谈不到一起。户口啊、家境这些倒是无所谓，只是她自己心思不能太多。还有家里烦心事得少些，不然容易影响你们感情。” 姜渔说得很急，陈序等她说完为她倒了杯茶，看着姜渔喝了才开口，声音放得平缓，“妈，我已经遇上了一个非常非常喜欢的人——” “我喜欢的人高中没毕业，他自己很傻，不会耍心思，家里我还不了解，不过这不会是影响我们的问题，我愿意跟他一起负担。” 连高中都没有毕业……姜渔简直难以想象，她所接触的人群比较单一，本科以上的学历基本是必备品。 尤其陈序还一副被蛊惑了的样子，姜渔简直怀疑对方是不是只小狐狸精。 陈序看出姜渔的想法，在她开口之前说，“我遇到过很多人，可只有他给我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没变过。” 姜渔结结实实被哽了一下，她自己是感情不宣之于口的类型，跟陈岱均虽然一直举案齐眉，但也不曾在某个时刻有过什么刻骨铭心的感觉。 只这么草草听了几句陈序的形容，她就觉得不行，以一时的情迷意乱为支撑的感情能走多久？不过她始终是个足够聪慧的女人，知道对陈序□□决断不会有任何作用，即便心里再不屑也没有在脸上流露出来，只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高一下学期认识的，十多年了。”陈序说。 这么久？姜渔有些惊讶，自己竟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过，都不知道是自己太疏忽还是陈序太内敛。 认识这么多年，就算对方再有魅力，陈序的热情也应该消退了才是……姜渔是不太相信真爱这一套的，不过她并非专业棒打鸳鸯的选手，如果陈序真的认定了对方，她也不会刻意阻拦影响母子感情，条件放低些也无妨…… 一时间，姜渔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决定静观其变。 “如果你喜欢我们这边也不会拦你，但结婚的事不要急，多相处几年再说……也可以带她回来住住，跟家里人相互适应一下。” “我会带他回来的，但我们可能不能结婚。” “你不是喜欢吗？”姜渔又吃一惊。 “嗯，喜欢，但他是男的，我们没有办法在法律意义上结婚。” · 陈序回到书房，发现小侄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自己，杜昱检查了下周身没有不妥当的地方，“怎么了？” “她挂了你的电话！”小侄子果断告状。 陈序：“……” 从小侄女手中收回手机，“超过一个小时了，你妈妈知道要骂我的。” 翻开通话记录，号码他不陌生，正是叶禄。陈序回拨过去，叶禄已经坐回了车里，生无可恋地怀疑世界。 “喂——”叶禄怏怏地说。 陈序听着有些不对，“怎么？没找着地方？” “这难得到我？”叶禄嗤笑，“陈序你什么意思，大年初一给我这么大一惊喜，亏我大老远赶过来给你忙活半天。” “送到了他手里了吗？” “……”叶禄翻了个白眼，“没送！小爷我不乐意帮忙！你怎么回事，就算想gay一下也有很多选择，怎么就挑了杜昱？他跟你说他坐过牢没有？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怎么样，喜欢大学教授还是禁欲白领？” “说了，我知道。”陈序就说了干巴巴的五个字。 “……陈序你这个人真是没意思，算了，我管这么多干啥，”叶禄自我唾弃了一下下，觉得自己有朝街道办主任发展的趋势，“刚才太意外就没送，待会我再给您跑一趟，这次就算给我开门的是哥斯拉我也肯定送出去。” “谢了。” 叶禄哼了一声，“我倒是无所谓了，不过提醒你一句，记得瞒好了，别让你家里知道。” “我刚跟我妈说了。” “……”叶禄用手敲了敲额头，果然不能试图去理解陈序这种生物，“然后呢？” “她很震惊，好像不太能接受。” 能接受就见鬼了，叶禄在心里说，不过别人的家务事他是不打算多嘴的，“我现在去给你的小情人送新年大礼包，拜拜。” 逢山_44 · 叶禄再次爬楼梯来到杜昱家门口，再次敲门，这次开门之后两人倒不吃惊了，就是有点尴尬。 叶禄将玫瑰往杜昱怀里一塞，“你好，这是陈序先生为你点的花，请签收……”叶禄找了找没发现可以签收的地方，“额，确认过本人无误，签收就不用了。” 杜昱：“……” 虽然一看就知道对方不是花店员工，但听他说了陈序的名字，杜昱还是收了花。这一捧花实在太太太多，而且还是玫瑰这种象征意义明显的东西，感觉放哪都不适合。 杜昱折腾了几个地方，最后还是摆在床上拍了照发给陈序，再打了个问号。 陈序很少看微信，也没有开消息通知，杜昱做好了等半天以上的准备，谁知道今天竟然回得特别快。 陈序回：“拆开看。” 杜昱放下手机研究怎么拆玫瑰，包扎得挺严实，杜昱找了剪刀把包装都剪了，玫瑰没了束缚散开，然后一只鼓鼓的红包跳了出来。 杜昱：“！！！” 红包里塞了整一万，这下杜昱淡定不了了，抄起手机就给陈序打电话。 陈序听了想打人，他跟叶禄说的是塞五百二十，肯定是叶禄以土豪视角觉得太寒酸，自作主张添到了一万。陈序倒是愿意多给，但这要看杜昱的接受程度。 这里面的门道也不好解释，陈序硬着头皮尬编，“咳咳，其实这是我家的习惯，不给足一万不行……” 杜昱那边好像笑了一声，陈序自我放弃，“好吧，其实是出了点意外塞多了，你要是不愿意收就等我回去退给我……” 杜昱这次是真的很清晰地笑了一声，然后说，“本店不退不换，再说了，我男朋友给我的为什么不收。” · 大年初三，陈序一家子出去钓鱼，其实他们的技术都业余得不能再业余，只是图一家人聚一聚。到了鱼庄下了车，先凑了一桌麻将出来，陈岱均没参加，领着陈序真的去钓鱼。 从小到大，他们父子之间的亲子活动基本没有，今天陈岱均一点名，陈序就知道要说什么事。小侄女最近比较黏陈序，因为可以偷他的手机玩，此时也想跟着一起去，被姜渔哄着拦下了。 姜渔今天穿了一条暗花旗袍，是在香港找人定制的，本该优雅大气，可她这两天没睡好有些憔悴，让这份魅力打了些折扣。 陈序知道是自己闹的，心里愧疚可这一关是逃不掉的，他不可能放弃杜昱，此时对姜渔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陈岱均拿着渔具催陈序，他收回视线乖乖地跟着陈岱均来到鱼塘边摆好架势，等着有傻白甜的鱼上钩。 “带烟了没？”陈岱均问。 “没，戒了。” 陈岱均诧异地偏头看了陈序一眼，陈序的烟瘾还挺重的，家里人劝过几次，可陈序油盐不进死活不戒，他们也无可奈何。如今说起戒烟又这样的轻描淡写，仿佛他不曾沉迷过一般。 “你小时候学过一年多的钢琴，还记得吗？”陈岱均斟酌着用语，说得很慢，“你可以从早练到晚，除了弹琴什么都不管。我不懂音乐不知道你弹得如何，只是看你这么努力，以为你是喜欢的，我跟你妈还想过要不要送你出国去学音乐……不过还没等我们想好你就没兴趣了，之后再没见你碰过一下。” “嗯，记得。”他那时候的钢琴买得还挺贵，卖房子的时候不好处理就送给了小侄女，不过听说小侄女并不感冒，至今也就会戳个小星星。 陈岱均回想起陈序小时候的样子笑了笑，以前白白嫩嫩的小子转眼就长这么大了，“专业也是你自己选的，念了这么多年，博士都毕业了你说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太多，到现在我都习惯了。” 陈序安静地听着，没说话也没反驳。 “陈序，你没有长性。”陈岱均说。 鱼庄的设施不怎么样，陈岱均有张小凳子，陈序直接坐地上，他们周围还有一片干枯发黄发黑的长叶植物，风一吹过发出齐齐歘歘的声音。 “他不一样。”陈序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切实地形容出来他对杜昱的那份感觉，他尽力想去说，可所有的字句都黯然失色。 陈岱均摆摆手，“以前我没干涉过你，现在也不会，只是有些事不是你可以随便任性的。” “我明白。” · 初六，陈序挨个告别家人准备离开。他爸妈开车送他去机场，拿好行李箱，打算隔着车窗跟父母告别，姜渔突然开门下车，轻轻抱了陈序一下。 陈序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也回抱住姜渔。 “儿子，在国内吃住都还习惯吗？” “挺好的。” “嗯，对自己的身体多上点心。” 姜渔放开陈序，“去吧。” “嗯。”陈序又跟陈岱均说了一声，这才拉起箱子离开。刚走出两步，姜渔又在背后叫了他一声。 “儿子——” “嗯？” “那他长得怎么样？” 陈序呆滞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姜渔所说的他是谁。 “非常帅。”他说。 第28章 第章 陈序想给杜昱个惊喜，没说自己今天回来，等站在门口敲门没人应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真是傻了。他掏出手机给杜昱打电话，杜昱正在买菜，接了电话赶紧往回赶，就这样陈序还是在门口站了二十来分钟。 杜昱小跑回来不觉得冷，只想着陈序该冻僵了，赶紧开了空调——他用陈序给的红包买了空调，他自己倒是习惯了冷不冷热不热都能过，可陈序不行，冬天还好等到了夏天更难捱。 陈序看到空调也着实惊讶了一下，差不多能猜到是怎么回事，收好自己的情绪，问杜昱：“买了什么菜？” 逢山_45 “就只买了把小青菜，随便吃点，明天我们再买菜做火锅。” “火锅？你会做？” “可以尝试一下，我觉得应该不难……吧。” “好。”陈序笑笑，一把将杜昱拉过来抱住，“让我抱会。” “嗯。”杜昱任他抱住，手轻轻搭在陈序的肩上。 抱了一分来钟陈序才舍得放开杜昱，杜昱拍拍他的头，去抽屉里翻了把钥匙出来递给陈序。 刚搬回来的时候杜昱也找过钥匙，但没找到，两人还想着等过完年再去配一把，杜昱解释道：“给我妈的房间打扫发现的。” 陈序接了钥匙，普普通通的一把，不过杜昱已经换好了新的钥匙链，吊着一只小小的木头鱼。 陈序其实挺想知道杜昱家人的情况，不过怕有什么伤心事他不敢冒然去戳，只好顺其自然。 如果忽略压在头顶的未来生计问题，他们生活可以说是非常平静安稳，正逐渐适应着对方的生活习惯。杜昱如今的脾气已经一点菱角都没了，跟谁都能落得一个和谐，更何况这个人是陈序。 陈序钟爱赖床，睡到十一二点都不奇怪，杜昱想着反正陈序没事，也不会去叫他。杜昱手脚勤快，陈序虽然不怎么会做家务但也不会理所当然地不管不问，缠在杜昱后面能出力的出力，不能出力的就寻找机会亲亲抱抱。 以恋人的身份跟人同居，对两人而言都是头一回，业务虽然不熟练，但效果却是格外的好。 有天半夜杜昱醒过来发现陈序竟然还醒着，他摸了几下掏出手机一看——凌晨3：27。 “怎么还没睡？”杜昱问。 陈序凑过来在杜昱额头上亲了下，“马上。” 第一次发现的时候杜昱没太在意，但没多久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杜昱留心下来，给自己定了闹钟，凌晨一点两点三点都有，结果每次醒来陈序都还醒着。 陈序没有玩手机，他就是单纯的失眠，躺在床上躺几个小时都睡不着。 杜昱自己不失眠，也是头一次见人失眠的，摸不准有多严重，催陈序去医院看看，陈序不肯，只说没事。 杜昱不敢放心，百度了好几下，认真做了笔记，整理总结出来几个方法——睡前看着陈序喝杯热牛奶、晚餐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每天要做适量运动，白天多晒太阳等等。 外面冷，杜昱就把沙发挪到了向阳的窗户前，太阳出来就叫陈序过来完成每日的“晒太阳”任务。 陈序信不信这些方法姑且不论，反正杜昱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了，配合程度非常高。 过完年，杜昱带着陈序去附近一家小面馆吃面，这是杜昱在服装店打工的时候店员强烈推荐的，杜昱吃了之后惊为天人，第一反应就是想分享给陈序。不过店家过年关门，这两天才重新开起来。 面馆是个夫妻店，靠近菜市场，来来往往的都是城中村的人，看起来不是很干净，品种不少，价格便宜基本都是十来块。 他们坐下来的时候才过十二点，店里已经快没位置，他们还是跟人拼桌的。一起拼桌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她看看陈序看看杜昱，脸红了红，赶紧低头吃面，等吃完没忍住又看了陈序一眼才离开。 等小姑娘离开之后，他们的面才端上来。桌上有筷篓，里面的筷子还带着点水渍，像是刚洗了捞出来还没晾干就塞了回来。杜昱看了一眼，起身去跟店家要了一次性筷子递给陈序一双。 “我之前在微一次性筷子其实很脏，不过感觉上要比这个好些。”杜昱说，指了指筷篓。 “如果达到国家标准的话还是可以的，”陈序接过,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管是一次性筷子还是循环筷子我没问题的。” 要不是人多杜昱现在特别想亲陈序一下，“宝贝儿，你真可爱。” 听到这句话陈序眼睛都微微放大了些，不算明显，但与他平时的面部表情相比一下不难看出他的震惊程度。 杜昱“宝贝儿”三个字完全是脱口而出的，现在也感到有些窘迫，赶紧打岔，“吃面吃面，真的好吃。” 陈序穿得不正式也不特殊，但就是有种特别的气质在，跟周围人的画风都不太一样。吃一顿面的功夫，就有不少人或隐蔽或直接地看他。 两人吃完出来，杜昱斜眼笑了笑：“带你出门有风险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别人偷走了。” 陈序一脸无奈，揉了揉杜昱的头，“偷不走。” 今天没刮风，天气是难得的晴朗，两人踱步往回走。杜昱跟他说着自己在服装店打工时那个认真得带了点强迫症色彩的店长，每天都要亲自点一遍货；陈序说自己那个爱撒娇爱耍赖的小侄女，仗着自己长得可爱为所欲为…… 二十分钟的路程说不了太多东西，临近楼道前杜昱回头朝外看了眼，零零散散的人漫不经心地从杜昱的视野中滑过，小区内的房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老旧，空气中飘着杂乱的吵闹声……又是平凡不过的一天，平凡得有些幸福。 回到家刚关上门杜昱就把陈序摁在墙上亲了一下，末了还在陈序的嘴唇上咬了一下。 · 打工总不是个可以持久的办法，杜昱想了很久才下了决定要自己开个小店。 他家的小区靠近一所大学，小区里不少人都开了各种各样的饭店，卖盖码饭卖烤肉饭卖饺子卖馄饨的都有，还有个阿姨支了个小摊卖炒饭，生意也是好的飞起。 杜昱决定卖面，网上加盟店很多，吹得天花乱坠，甚至有的三天就可以出师。他看了一圈，都没有特别中意的。 想来想去，还是喜欢菜市场面馆的味道。 杜昱跟陈序说了自己的打算，认真地计划要不要先去面馆打工偷个师。两人又去吃了几次踩点，面馆只有三个人，老板娘煮面，老板手工拉面，另外还有个打工的小姑娘招待客人端面递水。 他们分不同时段去，陈序很轻易就推算出他们的时间表，然后某天晚上他们跟小姑娘”偶遇“了一下，闲聊之中问出夫妻两人其实也有点小精明，面虽然是在店里煮的但码子都是他们从家里做好带过来的。 偷师的不可能的，杜昱只能继续百度各种面条的加盟，艰难地做着选择。 有天陈序出了趟门，回来的时候杜昱还缩在沙发上用手机查东西，膝上放了本小笔记本。陈序过去拿起笔记本看了看，上面是各种加盟品牌的信息，杜昱一一写下来比对。 杜昱锁了屏，指给陈序，“我觉得这个牌子还行，本市就加盟了好几家，我打算明天找家实体店去感受下。” 陈序合上笔记本，“不用，王姐面馆那边答应转让技术了，明天开始晚上八点去学，他们包教包会。” 杜昱：“！！！” 王姐面馆的生意好，杜昱没想到她会愿意转让技术，他狐疑地看了陈序一眼，“要很多钱吧？” “不贵，你放心去学，不用管多少钱，就当我入个股。” 杜昱哭笑不得，“就一个小摊子入什么股，而且能不能开起来都不知道。” “能的。” 逢山_46 如果是杜昱自己确实会遇上各种问题，任何一环都可能卡得死他，但有陈序就不一样了，所有的问题他都能解决。 杜昱鼻子一酸，深呼吸了几次才压下去，“就算入股你也得告诉我具体是多少吧？” 陈序把实际价格打了个对折告诉杜昱，就这样也比杜昱的所有积蓄都多。王姐面馆这一手技术也是磨了好多年练出来的，一开始不愿意转让，陈序也没耐心来回拉锯，就直接开了个他们无法拒绝的价格。 小面摊赚不了多少钱，这才第一步成本就已经高得可怕，杜昱说，“这可能是你最失败的一次投资。” 陈序揽着人，“不会，我很看好你，以后肯定会好的，我还等着杜老板赚钱包|养我。” 杜昱的脸贴着陈序的腰蹭了蹭，“好。” 叶禄给陈序打了个电话，陈序没接，等杜昱去洗澡的时候才回拨过来。 叶禄很快接起，嘲讽道：“陈大少爷，陈公子，最近联系您一次可真不容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求着您办事呢。” 陈序之前确实请叶禄帮个小忙，有些理亏，轻咳一声，没吭声。 “得了，知道你被迷得七荤八素的，不跟你计较。我们公司最近的招聘计划就是春招，但都只对应届大学生开放，你家那位离标准差得有些远。不过有个小姐姐怀孕了打算辞职，这个岗位可以单独空出来不走校招。我先说清楚啊，公司也不是我的一言堂，到时候我们会对外招聘，你让他来参加一下。学历可以不计较，但得有个英语证明，考个雅思啊什么的，我想想……要求不高，总分7.5小分6.5总得有吧。” 陈序：“你自己考得到么？” 叶禄：“不好意思，我们公司霸道总裁这个岗位不需要雅思成绩。” 陈序：“哦。” “得了，我已经开闸给你放洪水了，这点要求怎么也不能让，你真当我缺一个会英语的？我们公司吃过洋墨水的可不少。” 等了会陈序没说话，叶禄还以为陈序想讨价还价，决定按兵不动，谁知道沉默了会，陈序竟然说，“你招别人吧。” 叶禄：“……” 我有一句MMP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他最近有想做的事，干劲很足，我觉得挺好的。” 叶禄：“……” 第29章 第章 杜昱跟着王姐夫妻学做面，从晚上八点到十点，到点陈序会过来接人。在家杜昱就自己操练，陈序刚开始还主动帮忙试吃，后来试到怀疑人生。 练习了几天，杜昱的水平稳步上升，陈序也将所有的面食打入了黑名单。 有个陌生号码在杜昱去面馆的路上给他打电话，杜昱没接，等十点结束出来的时候发现这个号码孜孜不倦地打了十几个未接。杜昱皱起眉看着这个号码，感觉不是太好，不过等它下一次打过来的时候杜昱还是接了起来。 那边是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喂，是，是杜昱哥吗？” 杜昱听完挂断的时候陈序已经在他旁边站了一会，杜昱脸色有些不对，陈序问，“怎么了？” 杜昱一只手紧紧捏着手机，一只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拽着自己的头发，嘴唇微微地张开，露出些细碎零散的低吼。 听着声音像是在哭，陈序仔细看了，没有泪水，表情也不是悲痛。 陈序没见过杜昱这幅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敢去碰他，只能站在旁边陪着。 杜昱刚才的情绪波动确实很大，但持续的时间不长，没多久就平息下来，他插|在头发里的手也垂落下来。 杜昱解释，“有个认识的人死了。” “是你朋友？” “不是。”杜昱顿了顿，说，“是在监狱里认识的人。” · 死的人是十三哥，他上面那位老板手脚不太干净，本来以为只是个普通恶棍，谁知道竟然还涉及贩|毒，十三哥这样一个小打手被牵扯进去，连怎么死的都不清不楚。 十三哥家也是本市的，住在另一个城中村，家里只有父母两人，都没什么像样的收入。虽然这几年十三哥做不正当的买卖得了不少钱，但他手散，如今也剩不下几个钱。他父母才五十来岁，以后还得养老，合计了一下就决定不买墓地，只把人火化了存放在一个格子里。 杜昱知道的时候人都已经进格子了，他也就没有去扰人清静，买了点慰问的东西又在袋子里面夹了点现金，请方平代交给十三哥的父母。 方平就是打电话通知杜昱这个消息的人，他也在同一个地方服过刑，黑黑瘦瘦的一根竿，混日子水平一流，在敲诈勒索小学生的时候全身360度都让监控拍了个彻底，很容易就被抓住扔进了监狱。 出来后就靠着十三哥的接济过活。 方平问：“杜昱哥，你不去看看吗？” 杜昱摇头，方平拿了东西就走。 陈序觉得方平看起来就不太靠谱，问杜昱：“你不怕他把钱给私吞了。” “无所谓了。”杜昱对方平的人品也没什么信心，但他内心十分抗拒去面对十三哥的父母，在能力范围内给些钱，这件事在他这里就到此为止了。 杜昱不想让方平知道他的住所，特意约了个远点的地方，陈序开车送他过来。回到车上，杜昱卸下书包扔到后座，陈序斜了一眼，这书包里是放了东西的，只不过最后也没拿出来。 在环线上遇到有人追尾，几公里的路开了半个小时还卡在半路。陈序感情起伏不多，堵车这种事从来不会让他觉得烦躁，趁着等排队的空隙偏头看了眼杜昱。 杜昱有些发愣地看着前面的车流，陈序也没叫他，收回视线继续跟着前车缓慢地移动。 “其实之前十三哥来找过我一次，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那时候我就知道他不对劲，但我……我很不愿意跟他扯上关系，所以我什么都没做。” 陈序对这位十三哥没什么了解的，只知道曾经是杜昱的狱友，现在意外身亡，不过即使如何他大概能想象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拉不住他的。” “嗯，我明白。”杜昱连泥菩萨都不是，他甚至不能救赎自己。 车里现在放的音乐是首略丧的英文歌，陈序抬手关了它，方向盘一转开进岔道偏离走走停停的车队。 逢山_47 杜昱：“？？？” 陈序拿出手机：“太堵了，休息一下。” 杜昱：“……” 陈序一只手习惯性地用手指敲着方向盘，眉头也微微锁起。杜昱猜是自己刚才表现得太丧，让他担心了，赶紧解释，“我跟十三哥谈不上有交情，虽然挺震惊的，但也不算难过……” 陈序闻言突然伸出手在杜昱鼻梁上捏了一下，“我们先不回去，带你去个地方。” · 陈序带杜昱来的地方是一个小区，看着挺高档，在高档之外还有一丝眼熟。毕竟杜昱去过的高档小区寥寥无几，没费多大劲就想了起来，这里就是当初Allen定戒指的地方。 陈序停好车，轻车熟路地带杜昱去了设计师的工作室。 设计师跟陈序也认识，见了陈序呵呵笑笑：“我怕不是眼花了，陈公子竟然来了。” 陈序提前发短信打好了招呼，直接问：“东西呢？” “东西？！”设计师简直要吐血，“请尊重我的设计。” 陈序换了个叫法：“戒指呢？” 设计师连翻几个白眼，站起来走到展示柜旁边，对他们招招手示意过去。 杜昱：“？！” 这是什么发展？他看不懂！ 陈序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低声说，“想送你个礼物，不知道送什么合适，挑个戒指可以吗？” 戒指的含义就有些严肃了，没等杜昱说话，陈序又道：“就普通戒指，不用管含义。” “为什么突然想送我礼物？” “你挑了再告诉你。” 设计师见他们两还站在原地说话，眼睛一挑，正想催，但见陈序竟然带着一脸的柔和……设计师觉得自己真的眼花了。 工作室里的戒指不多，他主要是接私人订制，摆出来的都是他自己的一些自由发挥的作品，样式看起来还挺酷炫的，杜昱好不容易才挑出来只样式简单的。 设计师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取出来让杜昱试戴，戴在食指中指都合适，无名指就稍微大了些。 杜昱戴在食指上让陈序看，陈序眼睛微微弯了弯，“好看。” 设计师：“……” 直接戴着戒指出了工作室，杜昱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嗯，”陈序牵住杜昱的手，在戒指上摩了摩，“我想感谢你。” 陈序说得一本正经，杜昱脑海里却是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了明星们的获奖感言，一下子笑了出来，“感谢我什么？” “感谢你让我隔了这么多年还能遇见你。”陈序说得慢、清晰却足够连贯，像是已经在心中预演过无数次。 杜昱眨了下眼，“通常来说，不是应该感谢命运吗？” “不是命运，就是你。”陈序将人搂近怀里，两人穿得太厚其实不太能感受到彼此，陈序手收紧了些正想说话，隔壁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年轻的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走了出来。 “……” 女人第一时间用身体挡住小男孩，陈序跟杜昱也各自松开。那女人没骂人，但看他们的眼神充满了警惕，用最快地速度拉着小男孩退回了家。 刚才感动满满的浪漫气氛散了个干净，两个人收敛好自己的言行，规规矩矩地坐着电梯下楼，上车。 到了车上，陈序拉过杜昱的手，在戒指上吻了一下，看向杜昱，“刚才没说完的话还想听吗？” “要的要的。”杜昱说着，心跳逐渐剧烈，浑身上下仿佛有细细小小的电流在爬。虽然还是白天，杜昱就是看不清陈序的表情，只能屏息等着陈序的声音。 陈序看见杜昱有些僵硬，伸出手碰了碰他的发梢，“去年我见到是一个普通的保洁，不是混混流氓，更不是一盒骨灰。这与命运无关，因为你撑下来了，所以才有我们的重逢。” 陈序不清楚杜昱这些年过得有多艰难，不知道他是怎样才能在一次又一次难捱的时候克制住不去走看似轻松的那条路。 其实杜昱离十三哥的结局，差得不是很远，所幸他守住了。 杜昱觉得有一瞬间世界好像失去了声音失去了色彩，他几乎不能听清陈序说了什么，想不起任何一个字，但他就是知道这些内容让他心脏都要快要停止，想流泪的冲动再难以压抑。意识渐渐复苏，他一把搂住陈序的脖子，将脑袋埋在陈序的肩窝上。 虽然处处受挫，但我遇上了你。 陈序轻轻拍扶着杜昱的后背，他不确定杜昱是不是在哭，过了会，杜昱小声说：“我什么都没做到。”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真的。” 杜昱自己熬了太长时间，即使现在有个温暖的怀抱也记不起要怎么哭泣，眼睛发疼但没有泪流下。 他刚刚入狱的时候恨过也悔过，觉得自己何至于此，后来发现每个人都有诉不完的苦水，有人从小经历家暴长大心理扭曲，有人被骗得内裤都不剩怒而拔刀……相比之下，他这种冲动犯罪的简直是自作自受。 听得多了，杜昱才懂——谁都会说自己有各种样的“不得已”，但做了就是做了，就得承担相应的后果，遭遇的不幸和困难撑不起各自的人生。 回到家，陈序帮杜昱把后座上的书包拎下来，还有点沉。 杜昱见他有点好奇，主动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给他看，是一本汉语成语大词典。 “昨天在隔壁学校旁边的书店买的，挺便宜，应该是盗版书，本来想送给十三哥……他其实挺喜欢诗词成语什么的，但自身水平太低又没花功夫去学，听他强行用成语还挺尴尬的。既然现在人到下面了，不用打打杀杀的，应该能挪出时间看看这个。” 杜昱说着扯了扯嘴角，手里的词典也重得不行。 “虽然这样说，我现在也不知道能送到哪里去。” 十三哥如今的容身之处只剩一个格子，这么大一词典估计塞不进去，人父母也不能愿意。 “只要烧了就行吧。”陈序说，“你在这里等我下。” 逢山_48 陈序上楼找了只铁盆下来，又从车里翻出一只打火机，将词典放在铁盆里点燃。 杜昱目瞪口呆。 词典烧起来不难，虽然有风把火熄了几次，但最终结果还是成功了。他们把烧剩下的垃圾泼了水，连盆一起塞进了楼下的垃圾箱，等垃圾车来的时候一楼的婆婆会拿去扔了——这还是陈序想出的法子，每月给一笔钱，婆婆就会把他们放在楼下的垃圾都扔了。 杜昱看了眼垃圾袋子，轻声说，“走好，十三哥。” 第30章 第章 3月初，石小军给杜昱打了个电话。两兄弟谨慎地寒暄着，互相问了个，他跟家里帮忙牵线的人见面了，双方感觉都不错，正在相处，因为女方年纪也大了，打算尽快定下来。 杜昱说恭喜，表示结婚自己一定会回去。石小军又说了点女方的情况，突然提到在老家杜昱这个年纪的人大多已经结婚了。 石小军说：“你……”才吐了一个字就停住，沉默了会，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杜昱也无从得知那一瞬的石小军是打算劝退还是祝福。 杜昱一边学一边开始找铺面，他们小区靠近学校，学生多生意也相对好些，房租自然不便宜，而且如今也没有什么留给杜昱选择的余地，适合的基本都已经开了店。 一番折腾才定了下来，离主路挺近，就是店面小了些，勉强能放两张桌子。跟房东磨了几天，最终以六万一年的价格成交。 房子找好，杜昱开始买工具，虽然量不多但他也着实认真对比了一番，然后犯了选择困难症…… 纠纠结结选了七七八八，最后还剩个煮面炉没想好。他看上的有两种，一种是常见的单桶式，王姐面馆用的就是这种。还有种是分成几个小锅，可以分开煮面，卖家介绍这款通电连火候都可以分别控制，看起来效率会比较高的样子。 杜昱在百度上搜别人的问答和经验，意外的发现了一个开面馆的交流群…… 杜昱战战兢兢申请加了群。 群主很快通过了杜昱的请求。 群里成员不是很多，三十几个，过了几分钟才有人冒泡说了句“有新人”，接着就没有后续又沉下去了。 杜昱在群列表里看了下，这三十几个群成员画风差距挺大，粗略一眼扫过去有什么“香水百合”、“幸福之约”、“我心零散”……再看头像，占据主流的头像是本人的自拍头像，各种角度都有，还有人挂着一辆摩托车做头像。 看起来挺冷清的，杜昱没有贸然吭声，继续去淘宝看煮面炉。 正看着，陈序的电话打了过来，问要不要买点东西回家。这几天有人约陈序一起投个项目，他有点意向跟着去看了几次。 杜昱起身去厨房看了眼，“买点鸡蛋吧。” “别的呢？” “别的不用。” “你自己没想吃的？” 杜昱认真想了下，“没有。” 他最近吃自己做的拉面吃得败了胃口，不管什么吃的都提不起兴致。 挂了电话，交流群里有人说话，群主发了一句：“欢迎新人。”，发言时间是一分钟之前，后面还跟了一个高糊的表情包。 杜昱瞄了眼他的头像，也是张中年男子的照片，没想到这位群主的表情包库存还挺与时俱进。 “大家好，请问下各位用的煮面炉都是什么样的？”杜昱赶紧打了句话发出去。 “就煮面桶啊。” 群主回了他。 “哦哦，谢谢。” 杜昱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只能以谢谢做了个结束。 过了会，群主竟然来加杜昱，通过之后发过来一条消息——【兄弟，你是哪里的？】 杜昱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回了过去。 【哦哦！大城市！】群主秒回。 杜昱：“……” 【大城市房租很贵吧？】 【位置偏，还好。】 【在城里开店成本可要算仔细了，能省的都得省】 杜昱以为群主是来传授经验的，心里一喜，由单手拿手机改成了双手，正考虑要回什么，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你离我实在有点远，邮费得自己付】 杜昱：？？？ 【我这里有个二手煮面桶，用了没多久，不影响使用，便宜给你。】 杜昱：…… 【额，不用了，谢谢】 群主还不依不饶地追着杜昱要卖煮面炉，没多久就刷了好几个屏，杜昱默默拉黑了群主并退出了交流群…… 陈序六点多到家，提了一带鸡蛋和一把小白菜，身上落了满满的烟火气息。菜选得挺新鲜的，陈序只是跟着杜昱去买了几次菜就完美地掌握了挑菜这一技能。 “没胃口也喝点菜汤。”陈序一边放钥匙一边对杜昱说 杜昱接过菜，刚才没觉得，见了实物杜昱还真勾起了点胃口。 等到晚上去王姐面馆学艺的时候，杜昱问了下王姐两种炉子的不同。 “那个也就能煮煮粉，面煮不来，水不够容易稀。”王姐笑得厉害，“你要是嫌捞面麻烦，买几个挂框就可以了。” 逢山_49 因为面积小又是面向学生，面馆的装修倒是不费劲，杜昱自己买了点材料自己就能弄，省下了请人的费用。 名称预先核准通知书是最先领的，店名定下来是杜记手工面馆，毫无新意。餐饮经营许可证的申请交了上去，正在等回复。 经营许可证是在3月下旬拿到的，期间杜昱找时间去办了健康证。□□需要抽血化验，杜昱去的时候等着抽血的人还挺多，却只有一个护士看场子。 护士还忙着给病人挂水，一时间顾不上他们，等着抽血的人各自找地方坐好。杜昱去得早，捞到一个空位，旁边坐了个三十多岁的大姐。 坐了会，大姐开始找杜昱聊天，这位大姐也是来办健康证，准备推个车卖早餐。 大姐听说杜昱要开面馆之后表示，能有个店面挺好的，她也想就是本金不够，打算先卖早餐赚点攒够了再开。 杜昱含蓄地笑了笑，没有详说。实际上他的本金也不太够，多亏有陈序这个“股东”。想想也挺闹心的，这么大一个人竟然也就小几万的积蓄，这还是他省吃俭用好几年攒下来的…… 聊了会，护士瞥了一眼他们，说：“来排队抽血了。”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窜了起来冲到她面前，杜昱离得近，反应慢了些也排到第三，一眨眼就摆起了一条长龙。 护士的手速挺快的，抽起来不费时间，杜昱完成所有项目后还有时间拐去菜市场买菜。 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家里，除了练习拉面之外杜昱还钻研了几个菜，现在也算是有拿手菜的男人了。 回到家，陈序正在沙发上睡觉，听到声音迷迷糊糊睁了眼，声音还带了点沙哑，“几点了？” “快五点了，睡了多久？” 听他声音就知道他现在嗓子不舒服，杜昱倒了杯水给他。 陈序喝了水，找回点精神，锤了锤头，说：“三个多小时。” “你晚上又要睡不着了。” 陈序不在意，“没事。” 陈序睡眠状况非常糟糕，入睡困难，有几天甚至早上七八点他还没睡着。有声音睡不着，听到点动静就能醒。 杜昱还怀疑过是不是时差原因，但陈序说他在国外的时候也是凌晨两点以后才睡，还安慰杜昱只要能睡足七个小时以上就可以。 杜昱看多了猝死的新闻，担心得不行，但睡眠状况也不是杜昱动动嘴皮子就能改善的，他只能把自己搜罗到的各种方法套到陈序头上。 陈序睡得一脸迷糊的样子还挺有反差萌的，陈序摸了摸他的脸颊，转身去厨房打杯蔬果汁——是众位网友分享的对睡眠大有好处的配方。 陈序又愣了会才彻底清醒过来，摸进厨房从背后抱住杜昱蹭了蹭。杜昱还忙着切东西，放下刀在陈序的手上拍了拍，“等等。” 结果陈序一把抓住杜昱的手，刚好摸到杜昱戴在食指上的戒指，心里动了动，在人的脖后亲着。 杜昱一脸无奈，只好任由他亲着，陈序的手还不安分地在杜昱的腰上摩擦着。 两个人正式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亲亲抱抱都有，平时也睡一张床，见过彼此睡眼朦胧头发乱七八糟的样子，不过也就到这种程度，再进一步的没了。 杜昱既然决定跟陈序在一起，乱七八糟的顾虑都甩了，不会在这方面拿乔。陈序也知道杜昱不会拒绝他，可不想太过激进。毕竟对方现在就是个彻底的新手，不像自己从青春期就对性取向有了清楚的认知，该接触的信息早就烂熟于心。 话虽如此，天天抱着自己的心上人没点反应是不可能的。 杜昱感受到身后的人的变化，虽然经常遇到这种情况，他的耳朵还是泛了红。 陈序的手在腰间停留了会，朝下走去，杜昱一惊，身体僵硬了一下，陈序马上停止动作。 杜昱吸了口气，尽量放松着自己，陈序在他耳边轻声说，“没事的，信我。” 说话间带来点热气，杜昱感觉自己脸上热得不行，慌乱之中匆匆点了个头。 陈序的手往下，握住，动了起来。 有记忆以来那里还是第一次被别人碰，自己DIY跟别人弄的感觉不同，对杜昱来说实在是……太刺激了…… 杜昱不知道具体时间是多少，但很短是肯定的，杜昱简直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眼陈序。还好陈序没有说话，帮他提好裤子，亲了亲他的耳朵，然后放开杜昱去卫生间洗手。 杜昱看着菜板上的红红绿绿的蔬果发起了呆。 陈序一边洗手一边回想着刚才杜昱的样子，只可惜厨房里没有镜子，只在操作台上看了个模模糊糊的倒影，就这样也足够令他心猿意马。 说起来，是时候给杜昱上上生理卫生课了，陈序想， 第31章 第章 拿到经营许可证时间已经到了三月末，这时候杜昱也从王姐面馆出师。大学都已经开学，每天看着来来往往的大学生们，杜昱觉得都是自己流失的客户。接着，他又马不停蹄地去办了营业执照，这个速度快，一个周就到了手。 等到四月份，杜昱的面馆终于开始营业。 大学附近的餐馆多，竞争大，杜昱对自己的面有信心，但担心没有来尝试的人。他印了些传单去发，还打出买一送一的牌子，打算试试水。 杜昱雇不起小工，陈序就跟着跟着他忙前忙后，还给他出主意，要雇几个人来吃伪装成很火的样子。 不过好在学生流量大，要求不高，还没用上陈序的法子店里就挤满了人，甚至还排起了长队。 四月的气温不算高，但店里空间小，客人又多，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杜昱忙着一碗接一碗的煮面，陈序帮忙收钱、端面。杜昱选的碗不行，汤容易洒出来，陈序的衣服很快就染了油渍。 陈序从小到大哪里吃过这种苦，杜昱心疼得不行，让陈序去休息，陈序擦了把汗说不用，“过了高峰期就好，没多久了。” 碗不够，桌子也不够，就算有不少人愿意打包，店里也显得拥挤不堪，有不少人是排着排着就没耐心走掉的，杜昱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等杜昱准备的面煮完都还有七八个人在排队，杜昱说抱歉但他们排了挺久的队最后竟然没面，当下也都有些生气。杜昱愣了下，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匆忙之中尽然还维持了笑脸不变，说，“实在不好意思，新店没有经验，耽误大家的时间了，这样，明天各位再来免单怎么样？” 他们本来就是冲着便宜来的，听说有免单自然答应，有个男生提出让杜昱给个凭证，他们明天拿着过来取面。 杜昱下意识四下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就一口袋还没切的葱——总不能拿一根葱给他们。回头刚想问问陈序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就见他已经来到了旁边，跟等待的学生说，“现在没有凭证，你们放心来，我都记得。” 那些学生半信半疑，不过店家没有凭证他们也逼不出来只能散了。 逢山_50 杜昱刚才也仔细地看了一遍，但保不住明天他们换套衣服自己就认不出来了，“你都记住了。” “人不多，能记住。”陈序拉起杜昱的手看了看——他一直在站在煮面桶旁边，水蒸气冲在手臂上红了一片。 “今天先关门，明天多备些面过来。”陈序放下杜昱的手说。 杜昱也是这个打算，收拾洗碗都没让陈序插手，自己麻溜地弄完发现陈序人不见了。 杜昱：？？？ 过了一分钟陈序回来，手里拿了一只小袋子，取出一管药膏给杜昱抹在手臂上。 杜昱反应过来，“没烫伤，就红了点，待会就好了。” 陈序把袋子放在店里，杜昱一看都是些酒精棉签创口贴之类的东西，一如既往的体贴周全。 “回家了。”陈序摸摸杜昱的头说。 · 准备的一百多份面中午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就卖完了，如果以后都能有这种程度，他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雇小工这笔钱看来是省不掉了。 不过小工也不好找，工资他给不起太高，工作又辛苦，愿意来的人估计不多。杜昱心里盘算着，打算现在小区里问问那些没工作的阿姨有没有人愿意来的。 面馆就在小区，走几步就能到家，两人忙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饭。杜昱换了鞋问陈序：“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做。” 陈序拉住他，“不累？先休息下，我叫了餐。” “还好。” 杜昱以前种地的时候更累，吃点身体上的苦算是家常便饭，刚才有会胸闷得不行，现在杜昱已经缓过来许多了。 比起来应该是陈序更不好受，就这一个中午的功夫，陈序的衣服已经染了好几片油渍。杜昱让陈序先去洗澡，等杜昱进去的时候发现陈序已经把这件衣服扔进了垃圾桶。 这衣服不便宜，不过比起价格更重要的是陈序可能就没有过这样又脏又油又累的时候。 杜昱洗完澡，将自己的衣服泡好，打算晚上再来洗。 两人洗完澡没多久外卖就来了，杜昱开门一看是个没有穿外卖制服的小哥，他见有人开门赶紧摆出一个微笑，“非常抱歉，您这边有些难停车，耽误了些时候。” 杜昱一脸懵逼，送外卖的不都是骑的电动车，这有什么难停的？想归想，他没说出来。 这外卖还有些沉，包装看起来还挺豪华的，等拿进去一看，里面竟然是保温盒装的。 这可以说是杜昱见过逼格最高的外卖了…… 陈序刚刚在打电话，等杜昱把外卖拿进厨房他刚好挂断进来，“忙了那么久我猜你应该没什么胃口，就点了粥，先随便填一点，晚上我们出去吃。” 确实是粥，但这怎么是龙虾粥！ 陈序一脸从容，拿了碗出来盛了两碗示意杜昱过来吃。这粥味道特别好，杜昱吃了两碗觉得中午积攒下来的那点恶心散了个干净。 喝完粥，休息了会，杜昱就去找了个熟人，请他帮忙问下小区里有没有愿意来面馆打小工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可以。那人也算是看着杜昱长大的，这点小忙没什么不能帮的，打了一圈电话没收获，只能应承下以后还会帮杜昱留意。 没办法，杜昱只能先去打印店打了几张招聘启事贴在小区的告示栏和自己门面前。 杜昱想明天要怎么办，他不打算让陈序继续去帮忙，自己应该能撑下来，就是速度估计会慢很多。 陈序拿着电脑看点材料，听到开门声抬头一看，“招到了没？” “没，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没事，招人慢慢来吧，等我们熟练起来就不会像今天这么混乱了。” 杜昱去卫生间冲了把脸，出来跟陈序说，“明天我少卖点，自己去就行。” 陈序把眼神从电脑屏幕上挪开，看向杜昱，穿着宽松的T恤上面湿了一小块，不知道是汗水浸的还是刚才洗脸洒上的。他的肤色稍微偏黑一些，现在还透着点红，发梢上还挂着几滴水珠。 “怎么了？”陈序问。 杜昱不知道该怎么说，站在原地没吱声。陈序咬着嘴唇内壁，眼神短暂地朝下瞥了一下，很快又回到杜昱身上，“你舍不得我受累是吗？”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杜昱没想过说得这么直接，嘴唇蠕动了下才点头，“嗯。” “杜昱，确实有点累，但我做的这点事不算什么，真正累的是你。”陈序说这句话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听起来像是在无感情地朗读课文，但砸到杜昱耳朵里就勾了他诸多感情飘出来，交缠在一起最后落下去就成了难过。 陈序太美好，美好得不像是他可以拥有的，温柔、体贴、耐心……处处都是完美。 他想跟陈序在一起，但不想陈序因为他吃苦。 陈序朝杜昱招了招手，杜昱下意识就朝陈序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陈序认真道：“杜昱，我是你的同居恋人。” 第32章 第章（二更） 第二天他们的配合就顺畅了些，显得不是那么混乱，又在门面外面多支了两张活动的桌子和塑料椅子，效果比昨天好了很多。 准备的面很快就卖完，杜昱记着昨天答应的免单，单独给几个学生留了面，等人来的时候陈序也都认了出来。 杜昱的面确实好吃，还有人来问晚上开不开门，杜昱都抱歉的表示暂时只在中午开张。 这样过了几天，终于有人给杜昱介绍了一个小工过来。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嫁到附近，但不到半年丈夫就去世，她一个人在婆婆家被处处挑刺，实在忍不了就只能自己出来打工。 她问杜昱能不能包住，还强调了一下自己特别能吃苦。杜昱确实没办法包住，本来以为会黄，没想到她还是决定留下来试试。 杜昱结束了买一送一的活动，生意依然很好，每天准备的面都能很快卖完，有了人帮忙晚上也可以开门多卖些。 这女孩叫余娟，手脚确实勤快，杜昱没功夫收拾的地方不用提醒她就自己会收。人也聪明，点单端碗没出过错。杜昱对她很满意，暗自打算着如果生意能持续好下去给她加点工资什么的。 逢山_51 有了余娟之后，杜昱就坚持不用陈序过来帮忙，偶尔高峰期他会过来看看搭把手什么的。杜昱后来又招了两个钟点工，是附近大学的学生，这样应付起来就顺当了不少。 四月底，小面馆的生意步入正轨。附近学生多，口味又确实好，每天准备五百来份面都能卖完。这么多的面杜昱一个人肯定是做不出来的，他只能放弃了手工制作，找了家卖手工生面条的店合作，每天送货过来。 现在面馆的营业时间主要就是中午和晚上，其他时间会开门，余娟守店，杜昱自己可以回家抄码子，晚上的时间就能空出来休息。 面馆旁边是一家早餐店，夫妻两人也是在这个小区的原住民，一起卖各种各样的饼和豆浆。豆浆味道一般，但是饼简直是人间美味，杜昱每天来开门先买两份，送一份回去留给陈序，再回来自己一边吃一边做准备。只不过这位老板娘不知道是耳背还是怎么，每次杜昱说要甜的她就给咸的，要咸的就是甜的。 还好陈序跟他都不挑，甜咸随机都可以。 五一学生放假，杜昱估计来吃面的人不会太多，干脆给余娟放了个假，30号卖完中午的一波就关门，自己跟着陈序一起去郊区度假。 陈序选的酒店依山傍水，装修带了点仿古的调调，置身其中整个人都感觉懒了一截，只恨不得时间过得慢些。 杜昱这段时间也确实累狠了，到酒店就开始打瞌睡，陈序好笑，关了大灯让他先睡一下，自己只留了小灯准备看电脑。 杜昱怕光线暗伤眼睛，“我有没有光都能睡的，开大灯吧。” 陈序把电脑放桌上，过来在杜昱额头上亲了下：“睡吧。” 等杜昱醒过来一看时间都是晚上九点，陈序不在房间，杜昱找了下发现人在阳台上站着。 阳台门没关，杜昱也出去站着他旁边。黑暗里看不清什么东西，视野里黑糊糊的一片，其中还穿插着几串亮点，估计是酒店的路灯。 陈序侧过头：“醒了，饿吗？” “不饿，你吃了吗？” “吃了，睡了这么久精神缓过来些了吧。” “没问题，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壮汉。” 陈序低声笑了笑，一只手贴在杜昱脸颊上，大拇指轻轻地摩擦着，慢慢靠近，跟杜昱接了个无比温情的吻。 天气不冷不热，略微有点山风，正是最舒爽的时候。上方有璀璨的星空，前方是影影绰绰的山峦，四下一片寂静，唯有彼此的呼吸声随风入耳。 两人在阳台上吹了会风，发现蚊子有些猖獗，只能退回房内。杜昱打电话要了个蚊香，陈序去浴室洗澡。 蚊香很快送上来，是插电的，杜昱弄好它，听着浴室里的水声突然有些不淡定了。 他坐在沙发上，脚胡乱点着地面，脑海里只有之前在厨房里的经历，陈序的手、陈序的样子、陈序的身材……杜昱脸红了红，又想，反正是我男朋友，肖想一下又不犯法，想着想着就有点上火。 杜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怎么迈出脚步，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推开门到了卫生间里。而陈序站在花洒下，赤|身|裸|体，表情有点诧异。 杜昱反关上门，这个动作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采|花|贼。陈序只楞了一瞬，表情回归平常，好整以暇地看着杜昱，等着看杜昱的下一步举动。 回忆了下陈序的动作和自己本身的经验，杜昱缓步移了过去，伸出了手…… …… 杜昱先从卫生间出来，刚才花洒没关，他衣服上沾了点水，干脆找出睡衣换上。 等他爬到床上，陈序也走了出来，“给你看个东西。” 杜昱：“？” 陈序把电脑抱到床上，跟杜昱并排靠在床头，这是杜昱第一次看到陈序的电脑桌面，唯一的感想就是——乱！太乱了，整个屏幕文件乱飞，各式各样的都有，单看陈序的外表真不能想象他的桌面会是这个德性。 陈序点开了一个文件夹，冲着杜昱挑挑眉：“要坚持看完。” 杜昱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然后陈序点开了其中一个视频。 杜昱：“………………” 杜昱头一次看两个主角都是男性的小片片，看得面红耳赤，同时也对某些部位有了新的认识。 看完片之后，又很自然的互相帮忙了一次，陈序吻着他的额角，压着声音说：“宝贝真棒。” · 酒店里有不少休闲娱乐设置，游游湖、爬爬山，在休息区听听音乐，过得有滋有味。 2号晚上，杜昱和陈序正打算再做一次视频教学，杜昱的手机突然响了，拿起一看来电的是石小军。 他跟石小军恢复了联系，虽然不频繁，但偶尔会向对方通报一下自己的情况。只是石小军绝对不会主动问起陈序，只当这个人不存在。 杜昱接起电话，叫了一声，但石小军竟然没出声。杜昱疑惑地拿开手机看了看，是在通话状态，也不像是有信号问题。 等了会，那边才传了点粗重不连贯的呼吸声，杜昱忙问：“怎么了？” 过了几秒，石小军才答：“没事。” 声音不太正常，像是打着颤儿。 杜昱没再急着说话，就举着电话等石小军的下文，两兄弟这样隔着电话沉默了许久，才听到他说：“其实没事，就是跟你说声，那件事黄了。” 杜昱立刻就反应过来，应该指的是石小军的那个相亲对象。 “她家要我拿八万块彩礼，我拿不出来就吹了。”石小军终于找回了自己正常的声音，说着还填了点笑声进去，伪装成是在说一件别人好笑的八卦。 “表哥……” “没事，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她，又胖年纪也大了些。” 陈序看杜昱打了好久的电话，一只手揽住杜昱，一只手轻轻地在杜昱手臂上划着。被陈序手指划过的地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杜昱抓住他的手，对他做了个嘴型：“别！闹！” 陈序见好就收，乖乖收回自己的手，两人都没有发出声音，不知石小军是怎么感觉到的，问：“杜昱，你旁边有人？” 杜昱看了陈序一眼，“嗯。” 是谁不用说石小军也猜得到，大晚上的，两个据说正在谈恋爱的男性共处一室……石小军觉得这事有点挑战他的想象力。 杜昱正准备转移个话题，让石小军继续跟自己倒苦水，还不等开口，石小军幽幽问了声：“他不会跟你要彩礼吧？” 逢山_52 杜昱没忍住乐了，“应该不会。” “唉……”石小军叹了口气，“就这样吧，我过几天也要回来找工作，到时候见。” 挂了电话，杜昱的笑意还没彻底收起，眼睛微微眯起些看向陈序，陈序挑挑眉。 “我捡了个便宜，白得你这个大一宝贝。”杜昱将手搭在陈序的肩上，跟陈序简单说了石小军的事。 陈序捏着杜昱的手指，“谁说我不要彩礼？” 杜昱：？？？ “给我一块钱，一块钱我就跟你过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都不到三千字就放一天了，强行二更（捂脸） 谢谢收藏留言的各位小天使，抱住亲一下030 PS.杜昱不会一直卖面的~ 第33章 第章 放松了几天回到家，杜昱人都懒了一截，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瘫了会才爬起来去准备码子。面馆里现在有的口味不多，杜昱琢磨着要不要再增加几个，又想想还是先缓缓，等生意稳定下来再说。 节后继续开张，生意依然很好，每天店里都不够坐，杜昱在外面撑了个大型的户外伞，又挤着加了几套桌椅。也就是学生不挑，杜昱这里就算环境差了点客人也足够多。 五月的天气开始热了起来，店里没有空调，只能挂着一个电风扇吹，杜昱跟余娟都被热得不行。虽然不远处有冷饮店，但一杯十几块的，他们舍不得消费。杜昱就在家里自制了点简易的沙冰，卖完中午的面后陈序会帮忙送过来，两人再一起回家。 余娟得了这项额外福利，心里记着这个老板的好，干活也卖力，雇佣双方相处得挺愉快的。 这天，陈序稍微来早了些，到店的时候还有几个人在等着杜昱煮面。陈序让余娟先去吃沙冰，自己围上围裙去给杜昱打下手，帮忙拌佐料。 有个大学生在跟杜昱聊天，说：“老板你看上去真的特别年轻。” 杜昱看面差不多熟了，把菜扔进去，呵呵一笑，“已经是个大叔了。” 大学生一脸震惊：“我还以为老板是个创业的学长呢。” 大学旁边确实有几家本校学生开的店，卖便当卖水果的都有，基本都会特地宣传标明，以提高自己的信誉度。 时间到了，面煮好起锅，杜昱没接大学生的话题，客气地笑着：“十块一碗，支付宝微信都可以。” 等把最后的几位客人的面煮好，余娟的沙冰也吃完，她赶紧过来说：“老板，你们先走吧，剩下的我来就好。” 余娟大概也看出了点这两人之间关系的不同寻常，但明智地选择了不问不打听的态度。 这天气太热，杜昱也舍不得陈序这么晒着，就说：“那辛苦你，我先走了。” 吃了店面，陈序拉了杜昱一下，“等等，我们去旁边的大学逛逛。” 旁边的大学学生挺多，是杜昱的衣食父母，但学校本身只算一般，各项指标都不突出，没什么名气，杜昱想不通陈序怎么突然有兴趣逛校园。 想归想，也不是大事，杜昱自然是依着陈序的。两个人都是长腿款，走了不到十分钟就进入了大学的教学区。 现在是快要上课的点，教学楼前面人头攒动，都是从宿舍或者图书馆过来的学生。两个人混迹在学生群中，也不觉得突兀，好像真的是这所学校两个普通赶着打卡上课的学生一样。 顺着人群流动的方向进了教学楼，陈序拉着杜昱的衣袖朝着一间教室走去。有了上次在楼道搂抱被人看到的经历，杜昱被陈序这一动作吓了一跳，四下看了看没人注意，而且好多男生勾肩搭背的，他们这样丝毫不起眼。 从后门随便进了间教室，两人在最后一排坐下。老师已经在教室里等着，正在电脑前拷贝课件，他们刚刚落座铃声就响了起来。 不需要像高中一样起立敬礼，等铃声落下老师很自然地打开课件开始讲课，即使下面的学生还没彻底安静下来。 杜昱认不出这是什么专业的内容，只知道应该是门文科课程，教室很大，学生却很少，杜昱他们周围都没有坐人。 扫视了一圈，有几个听课的坐在最前排，往后的人有睡觉的有玩手机的有，甚至还有人直接带了电脑过来干别的事，老师对此习以为常连多余的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最后，杜昱的视线回到陈序身上。 陈序最近穿的都是休闲款，细细碎碎的头发没有定型，有些长的部分都过了眉梢，他嫌不舒服就用手撸了下分散开来露出眉眼。此时他一只手托腮，目光放在前方的PPT上，说不好他是在漫不经心地发呆还是认真听课。 杜昱又看向讲台，讲课的是个秃顶的男人，杜昱零星捕捉到几个像如“鹅城化”之类的词，听得一头雾水。 杜昱小声问了下：“你听得懂吗？” 虽然陈序是个博士，但总感觉生物跟文科偏差挺大的。 陈序坦然道：“我没听。” 杜昱：“……” “我只是在想，这还是第一次跟你坐这么近一起上课。” 补习班的时候两人之间隔了一条过道，后来陈序按部就班上了大学，杜昱却再没有坐在校园中听课的机会。 陈序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目光还追随着秃顶老头五彩斑斓的PPT，他的嘴角翘了翘，很快又压下去。 “我以为我会在P大遇到你，可能是我们选了同一门通选课，然后我会故意装作不经意地坐在你旁边，那你就有可能认出我，对我说——‘哎！同学，我们高中一起上过补习班记得吗，你也来P大了？大家老乡留个联系方式，有空一起出来聚聚啊。’，然后你可能会在某一天叫我出来，也可能不会。” 这确实是杜昱会说的话，尤其是那个没有坐过牢的杜昱，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能量，外向又热情，如果他们真能在大学校园里相遇，这才是故事的正确开启方式。 可惜，阴差阳错，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才让陈序在淤泥里重逢了杜昱。 陈序很少向杜昱提起自己过去的事，他这么聪明的人将自己的坚持和妥协穿插得近乎完美。他跟杜昱一起站在逼仄的面馆做事与油污为伴，在某一个时间点他们相互对视时，杜昱甚至都快要模糊了陈序的出身和学历。 但杜昱的错觉无法抹去存在的过去，事实上陈序就是无所不能的天之骄子。 杜昱知道陈序从高中时就对自己有好感，只是他一直无法想象陈序是如何将这份好感绵延下来的。 现在杜昱知道了。 逢山_53 这个人，将自己的生活一页又一页地烙下了杜昱的痕迹，即使杜昱一直缺席。 听完一节课，他们又从后门溜走，沿着教学楼走到图书馆再回转。临出校门前，陈序突然说，“杜昱，你今天特别像个大学生。” “上了一节课什么都听不懂的学生吗，期末可能会挂死。” 两个人笑笑闹闹回到了家，等下午过去卖面的时候，杜昱非常豪气地给余娟买了一杯奶茶。 余娟受宠若惊。 “经常看见有学生买这个，应该挺好喝的，你就帮我尝尝怎么样。”杜昱说。 “……”余娟捧着奶茶根本不敢喝，哭丧着脸，“老板，我真的对你的沙冰没有任何意见。” 杜昱斜了她一眼：“哦，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念头。” “我不是我没有，”余娟双手递上奶茶，“我只爱沙冰，这傻|逼玩意我才不要。” 杜昱笑开，“得了，别装了，喝吧，待会冰就化了。” 余娟捅开奶茶开始喝起来，甜得有些腻味，但就是停不下来，一边喝一边抽空问了句，“老板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给你这个没上过大学的人体验下校园生活。” 余娟学历比杜昱还高些——起码是正宗高中毕业生，之后就开启了打工生涯直至嫁人，今年才复出的。 余娟一脸懵逼，不明白一杯奶茶怎么就代表校园生活了，不过嘴上还是说，“体验感觉非常好，强烈建议老板也亲自体验一下。” “不用，我已经体验过更好的了。” 过了几天，石小军回来了，到杜昱家敲门，给他开门的竟然是陈序。石小军呆在门口，不知所措。陈序倒是很淡定从容，还客客气气叫了声“表哥”，石小军只觉得背脊发凉。 陈序请他进了门，放好行李带他去面馆找杜昱。 正是晚餐高峰期的时候，面馆前面排了一条长龙，杜昱余娟外加两个小时工忙进忙出，石小军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杜昱的生意能有这么好。 杜昱来不及招待他，匆忙打了个招呼，让陈序带人先回去，他结束之后再过来。 回到家，两人相对无话，石小军暗戳戳打量着这个家，安了空调换了家具，还摆了几盆室内植物，颜色感觉明亮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阴沉压抑的。 陈序轻车熟路地给石小军倒了茶，显然已经住了有段时间。石小军都还没彻底消化表弟喜欢男性这个重磅，结果又要马不停蹄地面对他们同居的事实。 相比石小军的不自在，陈序就要好得多，对于这个人形障碍只当不存在。 等到了七点多，杜昱终于杀了回来，匆匆洗了把脸换了衣服就要忙着做菜，陈序表示表哥难得来了得好好招待，他已经在外面订了位子。 三人驾车前往一家口碑不错的饭店，等上菜的空隙一直没人找到正确的话题切入点，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石小军一直偷瞄陈序，还自以为很隐蔽。 杜昱清咳了一下，找石小军搭话，问他这次过来有什么打算。 石小军在酒店的工作是年前就辞了的，现在有个老乡介绍去另外一个地方继续做保安，不过那边应聘的人挺多，他不一定能被选上。 杜昱问他要不要来面馆帮忙。 石小军很震惊，“你还想雇人？” 杜昱点头，“现在收入还可以，而且也确实忙不过来。” 虽然杜昱定价低，分量又给的足，利润也就四成多一些，不过架不住销量大，总体而言算是很不错的。 “工资能给你高些，但辛苦也是真的辛苦，你可以考虑一下。”杜昱是挺愿意石小军过来帮忙的，杜昱又是煮面又是抄码子的忙得昏天黑地，石小军来了可以教他怎么抄码子，帮杜昱分担些。 说完后菜也传了上来，有清淡的也有口味重些的再加一碗猪肝汤。石小军转大巴又转火车，路上没怎么吃好，见了这些菜觉得胃口大开，索性敞开了吃，陈序不动声色地加了个菜摆在杜昱面前。 三人吃完回去，石小军既然是来找杜昱的，杜昱不可能让他去住酒店，但又顾虑陈序。虽然陈序已经将高冷修炼得收张自如，可以表现得很得体，但实际上骨子里的东西还是没变的，依然不喜欢与别人共处，这么久了与余娟说过的话也寥寥无几。 陈序再上楼梯的时候落后一步，轻扯了杜昱的衣角一下，贴在他耳边说，“我没问题的。” 第34章 第章 石小军表示他睡沙发就可以，杜昱家刚换了沙发，挺舒服的睡个人没问题。杜昱犹豫了下还是让石小军去睡他妈妈的房间，石小军拒绝，坚持沙发就好。 这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差，石小军心情忐忑地竖着耳朵听了会，确定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才睡下去。等半夜听到些响声迷迷糊糊醒过来，刚好看到一条黑色的影子闪过去。 石小军：！！！ 他翻身起来，那影子见状也停住没动，石小军喘了两下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陈序。 果然，影子开了灯，正是陈序端着杯水。 “吵到你了吗？抱歉，出来喝水。” 石小军摇头，陈序见他没事准备回房间，石小军赶紧开口：“等等。” 陈序站住，没出声，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陈序这个样子太认真，石小军楞了下，明白过来，陈序对自己态度算得上尊重，理由只能是为了杜昱，犹豫了下，他问：“你们这样……以后该怎么办？” “怎么办？”陈序轻声重复了下，“当然是跟杜昱长长久久下去。” 石小军本来看陈序人模人样的，以为是个能讲道理的人，没想到是个硬茬，一下子没说上话来。 陈序看石小军脸色变了，又放缓语气，“抱歉表哥，我知道你是关心杜昱，我也一样。我们就是普通人，别人怎么过的我们也怎么过，没什么需要纠缠不放的问题。” · 石小军熟人介绍的地方已经招到了人，他没有继续去找工作，选择来面馆帮忙。 确定下来后，他就在小区里租了个单间，从杜昱家搬了出去。这个小区虽然门面贵，但租房还是便宜的。石小军找的房是房东把原本的房子分隔成的几个小间，每间还带空调和一个窄窄的卫生间，一个月五百五，押一付一，一个月起租。 逢山_54 杜昱从家里挑了套床上用品送给石小军，又帮着买了些生活用品什么的，石小军找到房子的当天就搬了过去，第二天开始在面馆帮忙。 现在帮忙的人多了，但煮面的还是只有一个桶，高峰期照样要排好长的队。生意太好，他们现在门面的生意都应接不暇，外卖就连考虑都不敢考虑。 他们现在早餐就在隔壁解决，中午煮面，晚上杜昱做饭石小军过来一起吃，吃完回自己的出租屋。 这天忙完，杜昱招呼石小军回家，石小军对杜昱露出了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表示今晚自己解决，不用管他。 杜昱一头雾水，回到家发现陈序已经做好一桌饭菜等着他。厨艺这种东西在陈序身上是不存在的，今天整这一出确实令杜昱吃了一惊。 “今天怎么了？” 杜昱换好鞋抱着手问，陈序过来亲了他一下，“体现一下我的职业素养。” “什么职业？” “家庭煮夫。” 杜昱哑然失笑，洗完澡出来坐在餐桌前一看，几个家常菜，一个土豆丝一个炒肉一个紫菜蛋花汤，操作起来难度不大，看卖相也确实是陈序的水平。 陈序挺期待地看着杜昱，杜昱刻意放慢了动作夹起土豆丝放进嘴里，略微咸了点，不过还是算陈序超常发挥了。 “好吃。”杜昱赶紧肯定道。 陈序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也尝过，知道不怎么样，你随便吃点，待会有蛋糕。” 蛋糕？这么一说杜昱就想起来了，今天是5月17，他的生日。最近杜昱都在过周历，依靠客流量判断是不是周末，具体的日期倒是忽略了，没想到转眼就到了。 难怪石小军今天没过来，肯定是陈序提前打了招呼。 “别告诉我蛋糕也是你做的。” “额，我的巅峰就在这了，”陈序指了指餐桌，“蛋糕是买的，保证好吃。” 吃完饭，两个人窝在一起看了部电影，等到十点的时候陈序从冰箱里拿出蛋糕，小小的一只，特别可爱。 陈序给杜昱点了蜡烛，唱了生日歌，叫杜昱许愿。杜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许什么愿望，现在的生活已经是过去不敢想象的美好，没什么不满足的地方。 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希望陈序和石小军一家平安健康。 切了蛋糕，杜昱起了点坏心，挑了点奶油抹在陈序脸上。陈序一脸纵容，任他胡来。 杜昱只抹了一点没有继续，左看看右看看，意外觉得陈序脸上带着点奶油的形象还挺萌萌哒。 杜昱将人带过来，伸出舌头将奶油轻轻舔去……陈序身体震了一下，一把捏住杜昱的腰，凑上去吻他。 两人动作幅度大了些，身下的椅子一个没撑住朝后砸去，还好反应过来站得及时，没有跟椅子一块倒下。 刚才为了点蜡烛房间里只开了小灯，昏暗不明的灯光只能勾勒出人大概的样子。看着杜昱，陈序觉得这一刻无比地想靠近他，再等不了。 “杜昱，我们回房间，可以么……” 这句话里的暗示足够明显，杜昱点点头，听着自己的心跳跟着陈序一起进了房间。 陈序把工具拿出来，杜昱瞥了一眼，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心知肚明。陈序留给他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杜昱的心理建设做了一遍又一遍，谈不上害怕，还有点期待。 · 陈序的声音低低沉沉缭绕着他，他艰难地分辨着究竟是什么，跟着陈序的话配合他，让转身就转身让放松就放松…… 有一会杜昱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生了种自己飘在一片泛黑的迷雾之中的错觉。身上有点不适，具体却什么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迷雾逐渐逼近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他迫切地想要宣泄，可毫无办法。直到有什么东西强势地破开了迷雾，将杜昱从这种状态中解脱出来……看不清样子，但他清楚那就是陈序。 第二天杜昱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他吓了一跳赶紧想起来去开张，只是动作幅度一大后面就疼，他倒抽了口冷气。 陈序一伸手将他拉回来，“帮你跟他们说了，今天休息一天。” 这时杜昱才发现陈序竟然醒了，对陈序而言算是破天荒的早了。 杜昱有点心疼一天的损失，但身上确实不舒服，还是乖乖听了陈序的话。陈序下楼买了粥回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杜昱喝了。 杜昱觉得今天陈序的眼神无比的有分量…… “我真没事。” 陈序点点头，继续看着他，等杜昱喝完粥，他拿出一个盒子，“生日礼物，昨天没来得及给你。” 杜昱上次收到生日礼物不知道是几年前，接过礼物的时候心里还有点小羞涩，非常紧张地拆开盒子……里面竟然又是一叠书！ 杜昱拿出其中一本，剑桥雅思。 “我看着像是特别喜欢英语书的人吗？”杜昱哭笑不得。 “怎么说。” “之前有个小姑娘送了我一本新概念……”想起来这件事还是觉得无比好笑，这本新概念杜昱还妥妥当当的收着，现在又来一套剑桥雅思。 “怎么想着给我送这个？”杜昱问。 “想考雅思吗？”陈序说，“我有个朋友公司有个岗位不看学历，但需要雅思成绩。” 雅思考试杜昱是听说过的，也背过单词，但从未想过要去考，好像一直都没有什么必要，如果真要去考也可以。只是……现在面馆生意好，石小军也过来帮忙，随随便便就扔下不管有些不像样。 看出杜昱的想法，陈序说，“这取决于你，我只是给你个选择，之前没想到开面馆会这么累，我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晚上应该还能更一章，么么哒^_^ 第35章 第章（二更） 六月初，杜昱做的是大学生的生意，高考对他没什么影响，只是偶尔店里吃面的学生会提到一两句相关话题。 逢山_55 天气越发炎热，吃汤面的人少了许多，现在主要是卖拌面和凉面，店里没有空调太热，学生们更加倾向于打包带走，这样一来店里就显得不是那么拥挤了。 余娟跟石小军人都勤快，店里被扫得干干净净的，空闲的时候都会用水冲上一遍地板。但有天余娟冲完地之后没注意，脚下一滑摔了出去。 他们匆匆忙忙把余娟送到医院，她这一跤摔得狠，小腿骨折，治疗费是一笔不轻的开支，余娟脸都白了，不知是吓的还是疼的。杜昱赶紧安慰她，治疗相关费用他都会负责，让她安心养伤就是。 余娟受了伤，就算不住院也肯定是要人照顾的，但她娘家人都不在本地，至于婆家人前段时间刚断了联系——拿到第一个月工资余娟就果断地搬了出来，也在小区里租了个单间，但她租的房间条件比石小军还差，勉勉强强能放一张床而已，自己的东西都只能塞在床下。 杜昱想了下，出钱请隔壁早餐店的老板娘每天过去看看，帮忙换换衣服擦擦身子什么的，饭菜可以自己送过去，还好就在一个小区倒不算太麻烦。 面馆才开了两个月就出这样的事，杜昱忙前忙后把各种杂事处理完毕，末了还记得开解余娟几句。他跟余娟说不要紧的时候是真觉得不要紧，心里没有什么烦乱，也没空感叹时运不济，只想着要怎么处理、接下来要做什么。 等全部处理好，他坐在自己门前的楼梯上，摸出一根刚才在楼下买的烟抽起来。 高中的时候他喜欢抽烟，好像这样能显得自己成熟些似的，很后来才明白成熟这种东西没有必要刻意去凸显。以前他遇到事会迷茫会畏惧，现在却可以坦然地面对，舍了一身乱七八糟的怨天尤人。 不错，杜昱同学，保持下去，以后就朝着成熟男人这个目标前进。杜昱在心底笑了笑，掐灭烟回家。 少了余娟帮忙店里又忙得飞起，还好没多久，大学的期末季来临，学生们占据着校园的各个角落复习预习，外卖独领风骚，来面馆的人少了许多。 之后的暑假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生意，杜昱干脆关了门跟陈序一起回家……见爷爷奶奶。 陈序提出要带杜昱回家的时候，杜昱好一阵担心，尤其爷爷奶奶年纪挺大，两个人都有八十了。思前想后，杜昱还是跟陈序商量，他们的事就不要告诉老人家了。 陈序爷爷奶奶在一个气候好的小城市养老，两个人晚上七点多到的，爷爷奶奶出门散步溜圈去了，家里只有保姆在洗碗。 爷爷奶奶住的是个三层的别墅，里面清一色仿古红木家具，外面套了个大庭院，还弄了假山亭台，红红绿绿的植物交错长着，又清凉又舒服。 虽然明白陈序一家都不缺钱，但看到的时候还是不免受了点冲击……这特么才是真的生活！ “陈序，你爷爷奶奶还缺孙子吗？” 陈序看着杜昱的星星眼笑了，“可能还缺个孙媳妇……我之前听说这附近还有地准备开发，你要喜欢我们也可以买一套，老了过来养老。” 两人正说着话，一只不知是哈士奇还是阿拉斯加的狗从门口蹿了进来，跑到两人身边绕着他们转圈。 “你爷爷奶奶还养狗？” 陈序也不知道，过年的时候他并没有见到。 刚好保姆端了花果茶出来，忙叫住狗，解释道：“这是隔壁的，不知怎么的，就喜欢跑过来玩，待会主人就该过来找了。” 杜昱试探性地摸了摸狗的毛，这狗脾气倒是好，任由杜昱顺毛，杜昱也放开了胆子跟它玩起来。没多久，主人找了过来，狗立刻抛弃杜昱跑回主人身边滚地撒娇。 杜昱：“……” 主人跟他们随便打了个招呼，领着自己不省心的狗子走了。 “你要喜欢，我们也可以养一只。”陈序说。 杜昱摇摇头，“算了，现在也没精力养。” 八点多，爷爷奶奶回家。他们难得看陈序带朋友回来一次，都挺开心的，拉着杜昱问了许多问题。在杜昱说他没什么稳定的工作，就开了个小面馆卖面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流露出嫌弃，依然热情地招待杜昱。 聊到九点出头，保姆就过来叫爷爷奶奶睡觉。 他们家房子虽然大，但家里子孙多房间都分配好的，另外还有保姆，所以也没客房，陈序非常高兴地安排杜昱跟他睡一间。 陈序的房间在三楼，有独卫有落地窗，还在墙上做了个书架，不过没几本书，显然陈序很少会待在这边。 床上的东西是刚换上的，还有点淡淡的味道，很好闻。杜昱分神想着他家用的洗衣液是什么味道的，想着想着就跑得有点偏，想着院子里种了些什么花，又想爷爷奶奶很温和，难怪陈序也这么好…… “睡不着吗？”陈序的声音突然响起，杜昱吓了一跳，朝前缩了缩。 陈序伸出一只手把人捞回来，“睡不着就做点别的事，怎么样？” 杜昱赶紧制止住他，“这是在你爷爷奶奶家！” “隔音很好，他们听不见的。” “不行……”杜昱还想挣扎一下，陈序就极为狡猾地用指尖拂过杜昱腰上的敏|感|点。 杜昱身子软了又软，“没工具……” “我带了。” 杜昱心里最后那点理智也被铺天盖地的异样感盖了过去，搂上陈序的脖子，选择沉浸在陈序的动作之间。 杜昱早上习惯醒得早，看了看表刚好八点，是平时起床的时间。他洗漱之后下楼准备去厨房帮忙，结果发现保姆已经把早餐都做好了，弄得还挺丰盛的。 “爷爷奶奶呢？” “在晨练，马上就进来了，你先坐吧。” 主人没来，杜昱也不敢做，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朝下看，爷爷奶奶站在房前做着些简单的动作，不太能看出是太极还是别的什么。过了会，爷爷奶奶进来，杜昱才过去问了声好。 快到九点的时候陈序起床，对他而言已经算是非常早了，不过这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吃完早餐，杜昱正陪着爷爷奶奶聊天，讲着陈序小时候的事。 “没讲我什么糗事吧？”陈序匆匆吃了点东西过来问。 “在讲你小时候是怎么挑食的。”奶奶白了他一眼说，手上却是将水果盘朝陈序挪了挪。 陈序顺着拿起颗荔枝吃了，“真的？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这毛病？” 爷爷撇撇嘴，说，“那时候你还小，也就两三岁的光景，又闹腾又挑剔，偏偏话说不清楚，我们都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可烦了。” “您就仗着我不记事随便说。” 下午，陈序带杜昱出去兜风。小城气候好，这个季节也不会觉得热，两个人找了个停车场停好车，徒步在周围转悠。城里的绿化规划得好，惬意的感觉被拉长又拉长，好像能跟身边这个人一起走到尽头。 他们在爷爷奶奶家住了几天，迎来了两个小朋友——陈序的小侄子侄女放暑假立马就被送了过来避暑，这两个是杜昱堂哥的双胞胎，经常在爷爷奶奶这里混着。 小女孩果然如陈序所说的一般可爱，撒起娇来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给她。小女孩自来熟，很快跟杜昱建立起友好关系，黏着杜昱要这样要那样。 逢山_56 晚上，陈序刚把杜昱摁倒在床上，小侄女就在外面砸门，还好陈序留了个心眼上了锁，不然她横冲直闯进来就该看到少儿不宜的内容了。 陈序非常不满，趴在杜昱身上不肯去开门，杜昱一只手搂着他的后背，柔声哄他：“蕾蕾说不定有什么事，她再敲下去爷爷奶奶就要听到了。” “大晚上的她能有什么事。”陈序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套上衣服去开门。 蕾蕾一身粉红色的睡衣，抱着自己的小枕头，“我要跟杜昱叔叔一起睡。” 陈序：“……” 陈序：“不行，杜昱叔叔不想跟你一起睡。” “为什么？”蕾蕾任性骄纵惯了，一点都不肯买陈序的账。 “都多大了还要跟别人睡，你妈妈会骂你的。” “不会啊，我在家都跟妈妈一起睡的。” 真·熊孩子蕾蕾完全不明白这些大人背后的秘密，一本正经地扮演着障碍物。 “怎么了？”杜昱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蹲下来与蕾蕾齐平问道。 蕾蕾一把抱住杜昱，软软地说，“杜昱叔叔，我要跟你一起睡好不好。” 杜昱：“……” 这恐怕不太行。 “明天再陪你打游戏好不好，蕾蕾小公主都这么大了，应该敢一个人睡的吧？” 蕾蕾嘟起嘴，明白今天这两个人是不会放自己进去，念头一转多要了明天一个小时玩手机的权利，这才怏怏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意外干扰走了，两个成年人继续进行他们没有完成的事。结束后，陈序问他：“跟我在一起没有孩子，你会不会遗憾？” “我有你就够了。”杜昱说。关了灯看不见彼此的表情，杜昱举起一只手放在自己面前，“我爸去世好多年，我妈下落不明，比起我你应该更有压力。” “下落不明？” “嗯，没人知道她去哪了。”杜昱对此倒没什么忌讳，就是觉得没必要特意去说，“她其实……跟我爸在一起不太幸福，以前就跟我说过等我成年她就会去过她自己的人生，所以我也不意外。” 杜昱轻描淡写，但曾经的失望难过埋在了被杜昱用指甲划过的墙壁里，结痂之后就算扣一下都好像不会痛了。 陈序摸着黑捉到杜昱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杜昱裂嘴笑笑，“我不难过……真不难过。” 陈序固执地抓住杜昱的手，杜昱也就由他了，两人的呼吸逐渐平缓，正要睡着时听到陈序说了一句： “不喜欢小孩，我也是，有你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36章 第章 小侄女蕾蕾对于昨晚不能跟杜昱一起睡这件事心怀怨念，今天拉着他一起在陈序房间里探险，翻着陈序的东西。 陈序留在这边的东西没多少，很快就被蕾蕾翻了个遍，她扫了一圈发现并没有感兴趣的东西，很失望地对杜昱说，“小叔叔这个人真是太无聊了。” 杜昱收拾着被蕾蕾翻乱的东西，一张简易包装的光盘从某本书里滑了出来，蕾蕾把它捡起问杜昱，“这是什么？” 杜昱抽出来一看，是张没有任何标记的光盘，现在很少用到这玩意，应该有些年头了。 蕾蕾吵着要看里面的内容，杜昱对里面的内容不太有信心，不敢放给小女孩看。蕾蕾一连受挫，当场就哭了出来，杜昱只能妥协：“这是你小叔叔的东西，我先问问他好吧？” 陈序今天带爷爷奶奶去做个体检，杜昱打了个电话他没接，杜昱朝着蕾蕾摊手，用商量的语气说，“等他回来好不好？” 蕾蕾疯狂摇头，不依不饶。 杜昱想了想，使出大招，把自己的手机献给了她。得了手机蕾蕾的注意力很快被分散，开始愉快地玩起手机。 杜昱在心里对蕾蕾妈妈说了声抱歉。 过了会，陈序打了回来，杜昱跟他解释了刚才的事，陈序沉默片刻，“等我回来再看。” 听起来也不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但陈序的态度又有点怪……杜昱也开始好奇了。 一大一小好不容易盼到陈序回来，立刻拿上光盘表示要看。陈序接过光盘，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最后还是妥协地说，“好吧，满足你们。” 他们用书房的台式电脑打开光盘，里面只有一个视频，像素不高，声音也很杂，杜昱听了几秒才听出是在说英语。 视频里是一个很大的教室，能够看出在场的人不少，其中一个正在站在台上演讲，还穿的是校服。他的演讲很快结束，下一个人接着上来，竟然穿的是七中校服，杜昱在脑海里搜寻着自己认不认识这个人，有点熟悉的感觉但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虽然不够清晰，但也能感觉得出这个人实力不错，杜昱认真听了会，发现陈序正抱着手看着他。 杜昱心里突然涌上一个猜测…… “这是我？！” 陈序点头。 杜昱：“！！！” 仔细看了看，确实是自己，可当初的自己为什么为这么……这么衰，一眼看过去就剩了个土字。 刚才看觉得还不错，现在只觉得自己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发音也有些做作。 蕾蕾早就失去了兴致，趁着杜昱没反应过来收手机一溜烟跑了，当然杜昱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手机了。 跟着陈序把整个视频看完，杜昱认了出来，这是高一参加的演讲比赛，没想到竟然还有录像，而且还流落到了陈序手里。 陈序主动解释：“当时我在场，主办方跟我妈认识，所以就要了份拷贝。” 逢山_57 杜昱还在纠结自己过去的样子，他还以为以前自己有多帅气，没想到竟然是这幅挫样…… “宝贝，我现在很怀疑你的眼光。”杜昱说。 陈序无奈：“我都不知道你是在损我还是损你自己。” “我在怀疑人生。” · 他们待到八月中旬才回去，余娟的脚好了很多，这段时间都是石小军在给她送饭。 回来之后，有天吃饭石小军愤愤地说，“余娟她家里人真不是个东西，她脚骨折了不担心，还惦记着要钱，就没见过这么丧尽天良的人。” 杜昱见过此类的世面比较多，之前也听过一点余娟家里的情况，因此不算吃惊。 石小军吐槽起来就没完，等他走后，陈序幽幽地问：“表哥是不是看上人家女孩了？” 杜昱也觉得有点不对，但不敢下定论，重新开业之后总忍不住打量琢磨，然后他发现了很多过去忽略的细节——比如说，石小军总是抢着帮余娟干活，可从来不会主动帮自己，亏杜昱之前还以为石小军真是个勤劳小能手！再比如，吃沙冰的时候一定会挑了先递给余娟……诸如此类的事实在多不胜举，杜昱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见色忘弟。 某天，陈序在帮杜昱做按摩，杜昱突然收到了一条微信，来自他从前的室友，内容翻译一下就是自己即将结婚希望杜昱可以到场，当然不到场也可以心意请务必到了。 杜昱一个在三十边缘试探的社会人，终于收到了传说中的婚礼（礼金）邀请，长吁短叹一番，又想起来自己这位室友貌似从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类型，怎么就结婚了，这么突然！ 杜昱回了信息，表示自己收到。第二天跟石小军说了这件事，石小军不屑地说，“他是把人姑娘的肚子搞大，都闹到酒店去了，敢不娶吗？哈哈，我就知道他迟早要翻！” 结婚地点不在本市，杜昱自然不可能跑去参加，就在微信上发了个两百的红包过去，室友拆了红包却没说话，对话框就慢慢沉了下去，后来某天杜昱清理微信的时候，把跟他的对话框一删，从此就再没出现过。 军训后，隔壁大学涌入一群嗷嗷叫的新生，杜昱的面馆前也多了不少新面孔，统统被杜昱的手艺折服，甚至一连几天都能看到同一个人来照顾杜昱的生意。 有天杜昱正在煮面，排队的人里有个人突然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大哥？” 杜昱抬头一看，正是之前在酒店相处过一小段时候的那位小公子。现在小公子晒黑了些，大概是从复读中解脱出来的原因，人也精神了些。 杜昱心里暗暗惊讶，但手上动作还是一点滞缓都没有，捞面、装碗一气呵成，然后石小军默契地接过加佐料。 “你在这里念书？”杜昱抽空问了句。 小公子“嗯”了一声，他不知道杜昱很早前就离职的事，想跟他大哥叙旧两句，但周围实在太吵，杜昱看起来也忙得很，就忍住了。 等杜昱忙完一段落，看了一眼，小公子跟几个同学一边吃面一边聊天，脸上带了些真切的笑容，昔日偷懒耍滑的模样再见不到。 真好啊，杜昱心里轻轻念了一声，开始收拾刚才弄乱的工具。仔细想想好像至今都不记得小公子的本名叫什么……算了，无所谓了。 国庆期间虽然还开着面馆，但生意确实没多少，过了中午，杜昱干脆关了门，也让余娟跟石小军休息一下。余娟笑他是佛系老板，开关随缘。 杜昱刚进楼道就听到一阵细细碎碎的高跟鞋踢踏声，下意识一让，接着一个女人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都离开了段距离又反应过来，扭过身，震惊地看着杜昱：“杜昱？！你怎么在这？” 杜昱认出这人是谢娇，穿着还是一样的光鲜亮丽，但脸上带了藏不住的狞色。 杜昱：“这是我家。” 谢娇就站在离杜昱几级台阶的地方，两人一上一下，谢娇抬起下巴，尽显倨傲。 他们小时候会在楼道里跳上跳下玩闹，会互相在家长面前打掩护，小时候明明什么都美好无暇，只是稍微长大了一些就变了。站在这个他们自小一起生活的地方，谢娇脑海里也闪现过一点零碎的回忆，不过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又被浮世欲|念压了下去。 最后看了眼杜昱，什么都没继续说，她转身带着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 杜昱又走几步，发现楼下的邻居躲在后面偷看，他脸上一道明显的红痕，八成是刚才被谢娇打的。 杜昱：“？” 邻居骂骂嚷嚷的，“这婊|子，敢做还不敢认了！” 杜昱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谢娇来找你？你怎么了？” 那人哼哼唧唧一阵，杜昱耐心消磨完毕准备上楼，他突然又说，“没什么，就是帮她稍微宣传了下她以前的事。” 杜昱停住脚步，一脸不解，这人跟谢娇应该无冤无仇的，而且谢娇都搬走有几年了，怎么这时候闹这么一出。 邻居没有为杜昱解惑的意思，又骂了两句回了自己家。 过了段时间，有天叶禄做东，请陈序和杜昱吃饭，席间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他们对杜昱都挺客气的。期间卖生面条的老板给杜昱打了个电话，杜昱走出包厢去接。 他接完电话正准备回去，又有两个人走了过来，一个带着哭腔说：“我是你老婆！你信别人都不信我！” “打胎、跟别人乱搞，一件一件证据充足你还狡辩，真当我瞎吗？！” 杜昱脚步一滞，听出说话的是谢娇和黄正明，没有出去，继续留在暗处。 “现在什么都别说了，我不想听，给我滚，别再来找我了。”黄正明说。 接着传来拉扯的声音，谢娇一直在哭：“你不能这么对我！” 黄正明烦得不行，直接一把将谢娇推翻，整了整衣服准备离开。谢娇趴在地上，手臂生疼但现在也顾及不上，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要怎么办。 平时百般的柔情蜜意竟然这么不经一击，轻轻一扯就破了。她咬咬牙，说：“你要离婚可以，家产怎么分！” 黄正明笑出声，“你还真敢想。” “你前几天打过我……我已经做了鉴定。”谢娇努力撑着自己的气势，缓声说道。 黄正明非常仔细地打量了谢娇一眼，突然觉得这张娇嫩的脸有些恶心，“那你可以试试。” 等黄正明走后，谢娇才捂着自己的手臂啜泣了两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也走了。 杜昱靠着墙，等确认人都已经走远了之后才出来。回到包厢，菜已经上了，他们正在等他，杜昱赶紧回原位坐好。 陈序侧眼看了看，确定杜昱一切正常就没追问，继续跟旁边的人说话。 吃完出门，陈序去停车场开车，让杜昱在饭店门口等他，叶禄突然一把拍在杜昱的背上。 “听说你不想来我们公司？”叶禄对杜昱竖了个拇指，“挺有个性，我欣赏你。” 逢山_58 他说完夸张地笑了两声，不给杜昱说话的机会，递出一张名片，“陈序今天带你来的意思我们都清楚，他还挺认真，啧啧……总之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以后有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有人在后面喊了叶禄一声，他放开杜昱，“对了，陈序的生日快到了，你知道的吧？” 杜昱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快结束了~ 第37章 第章 陈序妈妈最近要回国一次，顺便来看看陈序他们，为此杜昱紧张了好几天。 陈序安慰他，“我妈不会为难你的。” 杜昱：“我能想象，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姜渔是在周六到的，杜昱跟陈序一起去机场接她，他们等了半个多小时，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高挑的女子，穿着一套白色为主边缘带点黑边的套装，拉着一只小行李箱。她走路非常有范，一眼看上去觉得她将干练与婉约融合得极为精妙。 不用陈序说明，杜昱直觉这人应该就是陈序的妈妈。 果然，陈序朝着她招了招手。 杜昱心里的紧张还没落下，他能感受到姜渔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但也不像是有什么恶意的样子。陈序轻轻在他背上拍了下，杜昱才想起来要叫人。 “阿姨好，我叫杜昱。” 姜渔微微笑笑，点了点头。 三人上了车，陈序问她先去酒店行不，姜渔同意了，过了会，她问：“你现在住在哪里？” “跟杜昱一起，住在他家。”陈序淡定地回道，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姜渔有些错愕，但没有追问，只说她想去看看，陈序杜昱自然是答应。 他们先带姜渔去酒店开了间房，然后再回杜昱家。 姜渔对杜昱的条件是没有太高期望的，但实际上的情况还是令她有些难以置信。 小区又破又烂，难得有一棵树都蒙上了一层灰，地面上还有不知从哪里来的污水，堆着垃圾的角落飞着一群蚊虫，看起来难受得很。再深入点，里面甚至随处可见打着赤膊坐在树下的男人和乱窜的孩子，摇着个扇子，打量着他们。 而陈序还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杜昱家里倒是比外面好些，起码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看得出来主人有用心经营。 趁着杜昱去倒水的功夫，姜渔问陈序，“儿子，你在这住了多久？” “快一年了。”陈序含糊答道。 陈序任性归任性，真要吃苦的时候还是能捱的，在美国念书的时候跟别人一起合租，也没听他抱怨过只言片语。他既然喜欢杜昱，愿意在这个小房子住下去也是意料之中。 只不过，姜渔还是忍不住有点心疼，读书时候就算了，现在人都快到而立之年还住在这样的地方…… 杜昱给姜渔烧水倒了茶，茶叶是叶禄送的，应该还算可以。姜渔道了谢，接过喝了一口。 姜渔和陈序随便闲聊了会，姜渔问能不能带她去看看杜昱的面馆——之前陈序就跟她提过。 杜昱当然说好，好在今天天气也不算热，他们又去面馆。现在是下午，学生们都还在上课，面馆没生意，余娟跟石小军正在洗碗。 见到姜渔他们第一反应都是比较震惊的，毕竟不太像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姜渔只是简单看了一圈，没做评价，脸色也看不出来有没有厌恶。 末了还问杜昱一句平时辛不辛苦，杜昱仔细地想了想回答还好。 陈序说姜渔不喜欢吃外面的东西，于是晚饭是在杜昱家吃的，杜昱把自己拿手的全都做了一遍，陈序也抄了个他练习许久的土豆丝。陈序抄完自己的菜，还赖在旁边偷吃，让杜昱在手上轻轻打了一下，他凑过去飞快在杜昱侧脸上点了一下。 杜昱吓得差点把锅铲都扔进锅里，压低声音：“你妈在！” 陈序说：“没关系，她肯定没看见。” 实际上姜渔看见了，还看得清清楚楚，毕竟房子就这么小，想看不见都难。 姜渔自己不做饭，嫌油烟重也嫌费时间，这时看见两人一起在厨房里说说笑笑忙进忙出的样子有点恍惚，明明没什么波澜壮阔的点，却还是会觉得令人触动。 吃完饭，陈序主动去洗碗，姜渔示意杜昱过来跟她说说话。杜昱低眉顺眼，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乖巧些。 姜渔过来之前也是做过心理准备的，她小心地把控着言行，想要试探一下自己应该停在一个什么样的度。但想的和实际情况永远是两码事，他们的生活状况比想象中的糟糕，陈序也比想象中更喜欢杜昱。 这对她而言是个很难进退的境况，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听陈序说，你们是高中认识的？” “嗯。”杜昱点头。 “陈序这孩子，我们没有一步一步地教养他，今天忙明天忙，拖着拖着也孩子都长大了，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定性了。”姜渔嘴角还点着一点笑意，但看上去只剩了苦涩，她用手扶了扶头发，“怎么说我都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错过他的成长挺遗憾的，这几年就只顾得上庆幸他没走偏了。” 姜渔的声音很好听，语速不会让人感觉压制，听她娓娓道来特别容易勾起别人的感情。 杜昱没有看她，目光从自己的脚尖往前移到桌角又挪回来。 “我确实是个不合格的母亲，但也希望陈序他过得好，事事遂心顺顺利利。” 姜渔说这句话时是看着杜昱的，杜昱感觉到也抬起了头，对视上姜渔的眼神，他看得不是很懂。姜渔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移开视线说起了别的话题，开始问杜昱自己的一些状况。 无可避免地问到了家庭。 “我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应该是单另成家了，”杜昱没办法对着姜渔说出自己母亲下落不明的事，“爷爷奶奶也在前年相继过世，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另外跟姑妈一家比较亲近。” 杜昱简单地说了一遍，手指甲用力划着手心，定了定神才道：“还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亲自告诉您比较好……我以前坐过牢，因为故意伤害。” 姜渔对杜昱的认识是一点一点扩大的，每当她觉得已经到了极限的时候现实就会让她发现事情不止于此。 逢山_59 没学历、生活条件糟糕、坐过牢，一项一项加起来拼在一起，任姜渔教养再好都觉得有点接受不了。 天下的人千千万万，为什么陈序偏偏就看上了他……这个念头在姜渔的脑海只是浅浅地闪过一瞬，她很明白现在追寻这个是没有意义的，既然陈序认定了他，自己最好的态度就是没有态度。 不作为，任他们自由发展，是好是分都不该自己插手。 姜渔揉着额角，陈序洗完碗进来，觉得气氛有点不对，看向杜昱，杜昱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陈序送姜渔去酒店，回来时杜昱刚洗完澡坐在沙发上等他，听到动静杜昱关掉手机，看向陈序。 陈序正在玄关换鞋，微微弯着腰，单是背部的线条都能令人觉得美好。 杜昱伸手，任陈序抱着自己。 无论在哪个时期，陈序都是令人瞩目的存在，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自己，这个问题杜昱曾经想过，现在却觉得不重要了。 这个人喜欢自己的理由大概已经碾碎在了漫长的时间之中，剩下的就是想跟对方长长久久的愿望。 · 姜渔没有待太久就走了，她还要探望陈序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陈序和杜昱的生活再度恢复平静。 杜昱照旧煮面卖面，同时还暗戳戳地计划陈序的生日要怎么安排。有一瞬间他想得出神让汤给烫了一下，余娟赶紧感触药膏给他，冰凉的药膏擦在手上不适感得到了些许缓解，说起来这还是陈序买来备下的。 忙完回家已经过了七点，意外发现陈序还没回来，一般陈序晚归都会说明的，有些心绪不宁，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么。 过了几分钟，陈序的电话打了过来，他说他遇上点事得晚点回来。陈序偶尔也会有在外面办事晚归或者不能回来的时候，但今天杜昱总觉得心里不得劲，追问了一句，“什么事？” 以往杜昱要是问了陈序肯定不会隐瞒，但今天陈序却是沉默了下才说是跟叶禄一起应酬。 杜昱不信，问，“陈序，你在哪？” “平时停车的地方。” · 杜昱抓了钥匙和钱包匆匆下楼，跑到陈序停车的地方，陈序站在车旁边。杜昱抓着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定没有见红的地方，吊的一口气才缓下去。 “陈序……”杜昱声音都哑了，哆嗦着说不出来什么，亲眼确认人没事之后腿都软了。 抢劫犯杜昱在狱中见过不少，就算自己被挑衅的时候也没有怕过，觉得不过如此，可听到陈序遭遇抢劫之后整个人怕得都虚了，抓着陈序的手都还有点抖。 “没事，我没事。”陈序轻拍着他的背，“没伤到我，已经报警了，待会做个笔录就完了。” 这个小区经常听说有被偷东西的，没有出过见血的案子，但这不代表它就是安全的，只是没有碰到罢了。 如果今天陈序受伤了……如果以后再发生类似的情况……杜昱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爆炸了，单单只是假想下都无法忍受。 第38章 第章 杜昱提了瓶酒去找石小军。 石小军的出租屋里连个玻璃杯都摸不出来，两兄弟就用纸杯盛酒干杯。 一眨眼，杜昱从老家回来也有两年了，这期间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有，却也算有了意外收获。 几杯酒下去，杜昱觉得有点上头，再看石小军还一点事都没有，连脸都不见红，石小军呵呵一笑：“做门卫的时候就时不时抿上两口，现在都练出来了。” 杜昱给石小军倒上酒，“表哥，跟我一起开面馆很累吧？” 石小军拿着纸杯横了杜昱一眼，“你当我是泥做的？给自家人帮忙怎么也比在外面受别人的气强。” 杜昱也拿起纸杯喝了一口，“你觉得这个面馆怎么样？” “怎么样？”石小军觉得杜昱这句话说不出来的奇怪，“当然挺好的，生意这么好。” “我想把面馆转出去……你想接吗？” 石小军：“？？！” 石小军：“你发什么疯？” 在他看来简直不可理喻，这么好的店子竟然不要？ “我是认真的，而且我准备搬走了。” 石小军再没心情喝酒，把纸杯一放，皱眉道：“杜昱，你怎么回事？有你这样的吗，面馆好不容易开起来了，你这时候不干？” “我没疯，这事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石小军站起来，在出租屋里双手插着腰左转右转，脸上的烦躁逐渐加深，他抽出一只手猛砸了一下墙，“你起码得说清楚吧。” “没什么，就是觉得面馆不是个长久的营生，想去做点更适合我的事。” “你能做什么？继续做保洁？！”石小军简直要疯了。 “不知道，总会有的。” 石小军气笑了，“我都不知道你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哪里来的，好，面馆你不开，要搬走又是为了什么？” “这里治安不行，环境也不好。” 石小军刚想说治安好的地方你负担得起么，突然意识到虽然杜昱负担不起，但陈序挺有钱的……联想起前几天陈序被抢的事，“为了陈序？” 虽然是问句，但石小军基本可以肯定了，杜昱可以在山里住帐篷，怎么会挑环境好不好的。 “杜昱，”石小军尽量让自己冷静些，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比较有说服力，“你觉不觉得你们这……这段感情有点过了？就算再怎么着，你也得先考虑下自己，这样不管不顾地断了后路，以后你可怎么办？” 逢山_60 “我知道，我清楚，”杜昱说，“但我还是想能尽量让他过得好些。” 生而在世，首先要管自己的衣食住行，再谈七情六欲。 他是走偏过的人，该是最为忌讳稳当之外的选择，可说一千道一万，为人的法则没这般简单，这里多投了点心思那里多搁了些感情，这原本稳当的路也就走不下去了。 石小军心里的烦闷压抑不住，赶紧灌了自己一杯酒，然后用袖子抹了抹洒出来的酒，突然笑出了声，“杜昱，你是不是个傻的？” “可能吧。”杜昱手指捏着纸杯的边缘，也勾了勾嘴角。 石小军又闷了两杯，一瓶酒就这么快见了底，最后一个还剩得一口，石小军把酒倒出，“你对陈序究竟是怎么看的？” 杜昱想了想，“我觉得……怎么说，哥，我觉得我上辈子可能拯救了整个银河才能遇见他。” 石小军沉吟下，“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是感动……” 杜昱打断他，“我是感动，但我更爱他，所以格外珍惜这段感情。” 石小军无法理解，不做评价，举起纸杯，“来，哥敬你。” “我也敬你，祝你早日追到余娟。” 石小军：“！！！” 他一口刚喝进去的酒都被呛了出来，窘迫道：“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这么殷勤，我还以为你对她有意思，原来你只是个单纯的好人吗？” 石小军：“……” 石小军又咳了两声，狠了狠心才说，“是，我是看上她了怎么着。” “余娟可是个好姑娘，要我说你有点够呛。” “靠！还是兄弟吗？有你这么说哥哥的？我觉得我很有希望，记得我们以前去庙里求过姻缘签吗？那时候我就得了只好签，肯定说的是余娟！”石小军笃定道。 杜昱带着一身的酒气回到家，陈序接住人，“怎么喝这么多？” 杜昱兴奋地在他身上蹭了蹭，说，“我挖出来了！石小军就是喜欢余娟！” 平时杜昱还能记得自己是弟弟，现在酒精一上头什么直接连名带姓地喊了起来。 陈序无语。 “哎，陈序，你说他能追上余娟么？” 陈序心想我哪知道，嘴上还是好声应付着这个酒鬼，“能能能。” “嗯，”杜昱点了个头，“我也觉得。” 陈序帮杜昱换衣服，杜昱就软绵绵地赖在他身上，“他们要是结婚，我送点什么好？” 陈序参加过不少婚礼，但从来都是只挂礼金不单另送礼的，杜昱这问题他还真答不上来，“你们老家有什么习惯？” 杜昱想了想，“我好像也不知道。” 杜昱喝酒了也不发疯，就是话多和黏人，陈序好脾气陪着他聊着，开始还有点样子，后来话题越来越天马行空，等杜昱安静下去就快十一点了。 陈序见他睡得安稳了才去洗澡，躺下后杜昱又扒了上来，嘟囔了两下，突然说，“陈序，” 陈序以为他还要说什么，好生听着，结果等了许久都没后文，再一看这人已经睡了过去。 · 杜昱翻出叶禄给的名片打了个电话过去，刚开始没人接，打了几遍才打通，是个陌生而冷淡的声音，“喂？” “叶总在吗？” “打错了。” “等等！”杜昱听出他想挂，赶紧说，“麻烦你跟叶总说声，我是杜昱。” 那边依然果断挂了。 杜昱：“……” 还好过了会又回拨了过来，这次是叶禄本人了，他声音里透着好奇，“杜昱？你找我什么事？” “你的公司，现在还招人吗？” 那边大概是没料到杜昱会说这个，稍微沉默了下，然后说，“你想来？” “嗯。” “陈序跟你说过没，这边希望你能有个雅思之类的成绩，当然了也不是说有雅思成绩能怎么样，就看上去稍微好些而已。” 杜昱点头，想起这是在打电话，对方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他止住，“他说过。” “那好，等你准备好再给我打电话。” “好，谢谢……” 叶禄握着电话笑了笑，这件事对他不算有难度，“行，那就……” “叶总，”杜昱左手插在兜里，用力掐了自己一下，“还有个事。” “嗯？” “我跟一个人有点旧仇，你要是招了我可能会有点麻烦。” “谁？”叶禄很意外，没想到杜昱身上的事还挺多。 杜昱说了名字，“以前我捅过他一刀。” 逢山_61 叶禄没想起这是谁，还是旁边人提醒了句才明白过来，嗤笑一声：“蒋董？那算个什么东西？” 叶禄的不屑丝毫不加掩饰，杜昱怔了一下，他是不太清楚当年的小混混究竟发达到了什么地步，但怎么看都算是走到人生巅峰了，没想到在叶禄这里竟然还不算个东西…… 杜昱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就等着叶禄挂电话，那边有点含糊的说话声，杜昱听不清，过了会叶禄的声音再度响起，“问个问题……能说说吗，你现在改变主意的原因？” 手机有点发烫，杜昱将手从兜里拿出来又放进去，做着毫无意义的动作。 “我不能让陈序一直来迁就我的生活，感情不是妥协就可以的……”杜昱顿了一下，“我希望我能够成为足以跟他站在一起的人。” · 十月底，杜昱邀请陈序去他老家玩。 陈序一个闲散人员是没什么事的，他问杜昱的面馆怎么办，杜昱说没问题，石小军跟余娟可以应付，而且现在又招了个小工，有他没他都一样。 于是他们就很愉快地去了乡下。 杜昱爷爷奶奶去世后房子就收回了集体，这次他们住在姑妈家里。杜昱的姑妈完全没有深想他们的关系，觉得杜昱在城里长大认识几个城里的朋友完全正常，吃饭时还试图说服杜昱去相亲。 陈序还坐在旁边，杜昱汗都快出来了，赶紧解释，“姑妈，我已经有对象了。” 姑妈一愣，石小军一点风声都没透露过，这还是她头一次听说杜昱的感情状况。 杜昱赶紧保证这件事千真万确。 姑妈又追问是个什么样的人。 杜昱想了想，认真道：“个高，身材好，长得也好，脾气更是没话说。” 姑妈消化了下，在心里拼凑出一个大概的样子，觉得这样的女孩条件有点太好了，不放心地问：“小昱，不会是仙人跳吧？” 杜昱一口饭差点喷出来，陈序也掩饰性地喝了口水。 杜昱忙说，“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姑妈还有点不太相信，陈序开口了，“姑妈，这些条件都是其次的，不能用条件把人给划死了是吧，再说了，小昱这么好，谁不喜欢？” 这倒是说到姑妈心里去了，自家孩子怎么看都是好的，把心里的担忧暂时放下了，又热情地招呼他们吃菜。 杜昱吃了口饭，耳朵有点发烫，他们平时都是直呼对方名字或者腻歪点叫声宝贝什么的，这还是陈序第一次叫他“小昱”……听起来还挺带感。 · 第二天，他们去拜祭了杜昱爷爷奶奶的墓。 坟上长了杂草，杜昱用小锄头给清了，站在墓前楞了会神，陈序就站在他旁边 。 其实杜昱脑海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想，想跟爷爷奶奶说点什么，可这话怎么也找不到开头的地方。 “突突突！”几个小孩从山上一边叫着一边冲了下来，为首一个见到杜昱刹住了脚步，在地上蹬出一个泥窝，“小昱叔叔，你回来了？” 杜昱认出是隔壁的孩子，以前挺喜欢找自己玩，现在个子窜高一大截，但性子还是跟以前一样闹闹腾腾的。 这群小孩跟杜昱打了个招呼又一窝蜂地跑了，杜昱笑了笑，“我小时候假期都会过来，就是这样漫山遍野地跑，有一只狗跟着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 陈序能够想象杜昱小时候的样子，肯定是又熊又可爱，惹了事也没办法狠下心去罚他。 “前几年回来种地，以前的玩伴大多都离开村子了，留下来的也都成家结婚，见面也没什么好说的。那时候我不住家里，就一个人在山里，搭个帐篷守着地，隔三天下来一次背点吃的再上去。” 杜昱说着还指了指旁边山顶的位置，“就在哪里，走路都要走好久才能上去。” 陈序顺着杜昱指的方向看去，距离远，只能看见到葱郁的树顶，并看不出内里有什么内容。 “后来爷爷过世，半年后奶奶也走了，我才去酒店打工。” 然后就遇上了陈序。 杜昱现在知道该跟爷爷奶奶说什么了，他蹲下去，头靠在墓碑上，轻声说，“现在我不是一个人了。” · 十月三十，陈序的生日。 杜昱跟陈序蹭了同村人的五菱宏光去了镇上，镇子离得不远，十多分钟就能到。 杜昱带着陈序去吃了点特色的小吃，然后领着他进了镇上唯一一家糕点店。这家糕点店的东西卖相都不太好，大多都是些小糕点，只在柜台最下面摆了两只发干的蛋糕。 杜昱出了点钱换了他们厨房的使用权，给陈序找了张椅子坐，自己进去准备做个小蛋糕。如今进出厨房对杜昱而言已经是轻车熟路，他来之前还偷偷练习过，烤个像样子的蛋糕不成问题。 折腾了两个小时，杜昱终于把蛋糕摆在了陈序面前，还贴心地附带了一只小叉子。 这里没有数字蜡烛，一根一根插能插满蛋糕，陈序就只插了一根，说：“就当提前庆祝我们一周年。” 陈序挖了一口，发现这个蛋糕意外的好吃，他又插起一块，递到杜昱的面前，“尝尝？” 杜昱就着叉子咬下蛋糕，确实不错。 等吃完蛋糕搭车回村，两人在村口下车，沿着田埂往回走，陈序在前杜昱在后。四下无人，杜昱勾了勾陈序的手指，“我几件事事要跟你说。” “嗯？” “我打算把面馆转让给表哥。” “怎么了？”陈序停下来侧过身看着杜昱。 “就觉得面馆不是能长久做下去的。” 面馆再苦再累，杜昱也是投了精力的，陈序就算心疼都没有逼着他放弃，如今杜昱主动提出来再好不过…… “放心，我认真的，想得很清楚了。”杜昱笑了，还捏了捏陈序的手指。 陈序把他的手紧握住，继续朝前走去，“然后还有什么事？” 逢山_62 “第二件就是……说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杜昱看着陈序的背后，“我们搬出去住吧，不过我还没脱贫成功，接下来的时候要继续仰仗你。” 陈序从来没有提过搬走的事，从住进来开始都是随遇而安的样子，至于住得舒不舒服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陈序走在前面，他眼前左边是一块又一块的田蔓延至村落的房屋脚下，右边过了溪就是延绵的山林不知通往哪里。 村里的空气确实要比城里来得新鲜些，呼吸之间还会有点凉凉清爽的感觉。 一个晃神他们又朝前走了几步，陈序的声音响起又很快散去，他说，“好。” “还有一件，可能需要你配合我一下。”杜昱手上带了点力，示意陈序停下来。 “什么？”陈序站好问他。 杜昱抽回手，从包里摸出来一个东西，脸上还撑着笑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可能不太像话……” 他说着打开了掌间的盒子，里面躺着两只戒指，“但没办法了，我就是这么俗气。” 杜昱的食指上还带着陈序送他的戒指，“这次的戒指是有意义的……” 他拿出一只先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再将另一只连着盒子一起递给陈序，“我想和你长长久久。” 陈序没动。 杜昱举着盒子，手微微有些发颤。 过了会，陈序突然笑了一下，对着杜昱伸出手，“再俗我也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番外明天同一时间见~ 新文《分手进行曲》求预收，学霸攻VS学酥受，大学校园文，会比这一篇轻松些，点进作者专栏可见Orz 辣鸡作者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非常感谢收藏留言的各位小天使们，么么哒，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