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五他靠剧透为生》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穿书]》作者:菊长大人 文案: 时乐穿成了耽美文里的男五,不惹事,不乱撩,不黑化,不抱大腿…… 唯一的乐趣就是给书里的人剧透。 每天早起摆个摊,算卦挣点辛苦钱, 剧透一时爽全家火葬场?不存在的。 时乐成了这个世界的锦鲤…… 为什么男主三顾茅庐要收了他? 为什么大反派天涯海角要捉他? 为什么正邪两道踏破铁鞋要寻他…… 等等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大正经??? 剧透多可是会掰弯人的,啊不对,是被人掰断(微笑) 时乐:你们都是魔鬼吗? 【心狠手辣败家美人攻X日进斗金淡定锦鲤受】 食用指南: 1.攻偶尔被迫女装,洁癖又讲究,难伺候; 2.淡定受只对攻嘴贱;败家攻只对受败家; 3.攻前期态度糟糕,真坏真傲娇(高亮!忠于原书人设!)后期火葬场 4.两人关系是日怼生情!极端攻受控谨慎进入,放过你也放过我 内容标签: 年下 重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时乐 ┃ 配角:萧执;叶知行;萧送寒;秋觉;莫怀尘; ┃ 其它: 作品简评:时乐穿成了耽美文里的炮灰角色,机缘巧合救了曾将他挫骨扬灰的大反派,又遇到了设定中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主。直男时乐在修仙耽美的世界里,一心一意打造自己的锦鲤形象,将转发锦鲤祈福玩得风生水起,不求一夜暴富,只求安稳度日。可是为什么男主三顾茅庐要收了他?为什么大反派天涯海角要捉他?为什么正邪两道踏破铁鞋要寻他?面对穿书后不受控的情节发展,一心只想在修仙界创业的时乐又该何去何从?本文文风偏轻松,感情流为主,主要看点在于心狠手辣的败家女装攻和云淡风轻的创业锦鲤受感情博弈之间,两人前期关系日怼生情,后期步入追妻火葬场模式,将文章推入高潮。他们的关系也从一开始互相看不顺眼的主仆到最后并肩而战,彼此相互救赎相互温暖,打破书中设定对抗无法改变的命运,温暖了彼此的余生。 第1章 时乐 连续加班了一周,时乐累得说不出话。 他合上电脑疲惫的抬头,恍惚间才发觉天快亮了,拿着烟到天台换口气儿,北方十月末的清晨已是刺骨的寒意。 天台上摆着准备在万圣节用的南瓜沙发,时乐整个人陷了进去,漫无目的的想着各种糟心事儿,要不是每月五千的房租要交、信用卡要还,他早辞职走人了。 可他能么?显然不能,生活把他绑架了。 时乐最近情绪有点崩坏,一会儿干劲十足能日天日地,一会儿又丧得被天地日了个遍,这种失控的感觉很不好,时乐想,他怕是得了躁郁症。 需要解解压了。 时乐这个人,没什么不良嗜好,酒赌毒决不沾,至于黄……他私下里也就匿名写写种马小黄文缓解压力。 小黄怡情,大黄伤身,在他眼里的「大黄」约等于实战。是的,这个放荡不羁的小黄文写手,是个没有实战经验的雏鸡。 可最近有一件事击碎了他的三观,罪魁祸首源自女同事给他推荐的一本纯爱文,他当时还好奇问纯爱是什么鬼,女同事讳莫如深一笑告诉他,你看了就知道。 结果,他看了,也知道了,他娘的纯爱就是两个男人腻歪谈恋爱。 而女同事之所以给他推荐这篇文,并非在掰弯他的边缘跃跃欲试,而是这书里的一个炮灰角色与他同名同姓—— 时乐。 他这名字还挺少见,所以也算是种诡异的缘分,兴许就是抱着这点微妙的好感,加之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好奇心,时乐将这本纯爱文磕完了。 作为一个不那么钢铁的直男,时乐的心情一度很复杂,甚至连发了好几天怪梦,梦里他与另一个时乐面对面,对方卸下脸上的面具,就像照镜子一般,他尴尬地与对方笑笑:“长得倒是和我一样,可惜了,是个炮灰。” 那个时乐也坦荡荡的回他一笑:“你行你上啊。” 时乐忙摆摆手:“别了别了,我好歹是个直的。”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2) 对方不置可否的勾起唇角,也挥了挥手,像是在和他告别,梦也随之散了。时乐惊醒,胸口闷得慌,每次怪梦醒来他都一头一脸的汗。 等忙完这阵,他决定去看看心理医生。 如此规划着,时乐又点燃一支烟,火星子在将明未明的天光里闪烁,他盯着散在风里的烟,记忆又飘飘忽忽落在那本小说里。 书里的时乐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生在一本不正经的修仙文里,他拥有极好的根骨与皮囊,无奈身世凄凉父母双亡,天灾人祸都赶齐全了,混迹在流民堆里成了小乞丐。 所幸在他六岁那年,被嵬国涂煞宫宫主萧闻孤看中捡了去,因自身天资极佳又能吃苦,从众鬼侍中脱颖而出,深得萧宫主青睐,将他赐给自己的儿子成为侍见。 所谓侍见,比近侍更“近”,主人的起居饮食都得照顾周全,甚至包括暖床。且必须终身戴着面具,不准让主人之外的人瞧见面容。 萧闻孤膝下只有一子,名执,是这本书里的大反派,也是这本书的颜值担当,更是这本书里有过外貌描写的、唯一没被掰弯的直男。 按理说,时乐和萧执一道儿长大,即使身份不对等,也应该建立起了深厚的主仆之情。无奈萧执是个薄情冷厉的性子,时乐更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待萧闻孤死后,面和心不和的两人几乎从不讲话,直到一次时乐在外猎魂,险些被方家大公子设阵杀害,幸得男主叶知行出面救下,才暂时逃脱了灰飞烟灭的命运。 身为男主的叶知行为人侠义不拘小节,并未因时乐是涂煞宫人就赶尽杀绝,相反,一正一邪的两人脾气相投相聊甚欢。 时乐其人,虽生长于妖鬼横行的嵬国,又是臭名昭著的涂煞宫人,但他自诩出淤泥而不染,暗暗向往仙门之地,更是对叶知行生了爱慕之心。 把时乐当做朋友的叶知行并不知对方想上他,时乐在叶知行面前也表现得十足克制腼腆,只要是叶知行喜欢的,他必然想办法弄到,甚至回涂煞宫后成了叛徒,将萧执的一举一动都告诉叶知行。 这场男五爱上男主的戏码注定是悲剧,萧执生性多疑手段狠毒,得知时乐叛变后,自然不会让他死得痛快,灰飞烟灭不足以解恨,萧执生生将时乐钉在天刑柱上,一天削一片肉,从足尖一路削到头皮,一片片煮熟了灌时乐自己吞下。 萧执还通过千里镜,让时乐看他心心念念的叶知行如何与小师弟莫怀尘恩爱过日子,直到时乐将皮肉与灵魂的痛苦都体会到极致才心满意足。 待一根烟燃尽,时乐从书里回到了现实,无限唏嘘,这萧执的设定是让人脊背发寒的病娇;书里的时乐也真是作,种种苦难都是自食其果,而男主叶知行……虽沉稳内敛又杀伐决断,可过于完美的人设反而让他无感。 可能脆皮鸭的设定,他不懂吧。 时乐摁灭了烟,百无聊赖的掏出手机翻了翻,朋友圈被一篇锦鲤许愿的文章刷屏了,他百无聊赖的点了进去,又礼貌的拉到文章底部点了个赞。 其实作为一个头脑清晰的青年,时乐不相信运气,从小到大他连「再来一瓶」都没中过,除了生了一张好看的脸蛋外,没发生过什么幸运的事儿,但比起好看,他更希望一夜暴富。 时乐整个人陷进南瓜沙发里,望着渐渐亮起来的天空,突然一股铺天盖地的困意席卷而来,困到他连手机都拿不稳。 他迷迷糊糊的想,要是他是书里那个时乐,才不去沾惹这些风花雪月,带着一身修为干啥不行,再不济缺钱了打家劫舍也方便,总好过自己通宵加班下个月的房租还没着落。 不着边际的瞎琢磨,时乐终于低挡不住汹涌的睡意,在寒冷的天台睡了过去。 又是一个清明梦,这一次和以往不同,他成了书里的时乐,躺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又冷又潮的空间里,四肢被头发丝般细的鬼线缠绕动弹不得。时乐深吸一口气,不停地告诉自己现在在梦里,不必慌张。 半晌,脚步声由远及近,时乐下意识绷紧全身,伸直了脖子使劲抬头想看清来人,黑暗中隐隐浮现出一个虚无的轮廓,气定神闲的朝他走近,停在一步之遥处居高临下看着他。 时乐也瞪大了眼睛警惕的盯着对方,适应黑暗的双眸视线渐渐恢复,他看清来人脸上戴着一副银质面具,手上端着一只碗。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3) 彼此静默不语,半晌,时乐的喉结动了动,正欲开口询问,对方就猝不及防的捏住他的下颚,将碗中苦得舌头发麻的汤汁往他嘴里灌。 “……”时乐预感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却挣扎无果,反而被苦烫的汤汁呛到,溅了他满脸满身,狼狈非常。 “听话,喝干净,死得痛快些。”少年说得极冷静,冷静到令人不寒而栗,而他手上的力道却足以将时乐下颚骨捏碎。 时乐疼得目光都散了,心中默念怎么还不醒……与此同时,汤汁下肚后胃部一阵灼烧绞痛,时乐闷哼了一声,五脏六腑都在翻搅抽搐,汤汁灌尽,他身子猛地向前倾倒,呕出一大口冒着气泡的黑血,血沫溅到那少年的白缎靴面上,少年的手指抖了抖,立刻嫌弃的往后退了一大步。 五脏六腑在毒药的作用下迅速溃烂,时乐因剧痛下意识挣扎,鬼线嵌入皮肉割断经脉,那少年微微扬起下巴,赏心悦目的看着血腥残酷的一幕,笑意隐在面具后。 时乐身上的血都快呕干了,奄奄一息的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绝望的对着居高临下的少年,鬼使神差开口道:“萧执……” 执字还没念利索,时乐便在汹涌的痛意中昏死了过去。 太好了,终于要醒了。 …… 时乐松了一口气,睁开眼,依旧是一片黑暗,腐朽的血腥味弥漫。 怎么回事?时乐慌了,平时也写书的他,脑子里蹦出一个荒唐的念头——穿书了。 ……可就算穿书,也不至于刚穿过来就被毒杀吧? 时乐躺在黑暗里,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呼吸声,身体一点点变冷,变僵硬。 得了,敢情他穿成了一具新鲜的尸体,等着凉了。 耳畔水声泠泠,黑暗的空间在水中沉浮摇摆,时乐推测,是萧执杀了他又把他的棺木沉入水底。 且这副棺材一看就很劣质,不多久,水便从四面八方灌了进来,将已经僵硬的尸体浸泡其中。 过不了多久,尸体就会腐败、消融、液化,成为一具白骨…… 一尾红白锦鲤不知如何钻进了棺中,往血水浓郁的地方游,最后停驻在时乐耳畔,轻啄他的脖子,时乐想起来了,这尾锦鲤正是之前朋友圈见到的…… “你终于来了。” 时乐懵逼,原来死人能听到锦鲤说话?诧异片刻又回过神来,冷静开口问道:“我可是穿书了?” 锦鲤答:“是,如你所愿。” “……并无此愿。”时乐如实说道。 锦鲤恍若未闻:“只不过穿的时机不好,被毒死了。” “……” “没事儿,我给你重启一下。” “……其实我可以回去。” “我们锦鲤,基本的职业素养就是帮人帮到底,既然你被选中,我们就一定会为你实现愿望。” 时乐心中郁闷,什么时候锦鲤成了一种职业?他什么时候又许愿穿到这本脆皮鸭里了? “可我并没有许愿……” “你想拥有这本书里时乐的本事,打家劫舍一夜暴富实现财务自由。”锦鲤毫不喘气,话语流利。 “……”时乐无语,他真的,只不过是,无聊的想了一下而已…… “重启可能有些延迟,你无聊就先睡一觉。” 锦鲤咕噜咕噜的不知念叨什么咒语,时乐双目一黑,沉入软绵绵冷冰冰的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转发这只锦鲤,你就能穿书脆皮鸭 时乐:可以穿种马小黄文吗? 作者:也行,但最后都会成脆皮鸭,你确定再穿一次吗? 时乐:我以为是选择题,其实是送命题 第2章 开棺 十日后,寒江村。 已是十一月末,寒江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加之昨夜落了场大雪,冰面早冻结实了,一大早就有几个孩童在江面上玩耍。 秋觉用旧棉袄把自己裹严实,背上药篓子出门寻只有大雪后才盛开的寒石花,如果运气好采到足够多的寒石花,今年这年就好过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4) 经过寒江时,在冰面上嬉戏的三两个孩童遥遥朝他招手:“秋哥哥,又去挖药啊?” 秋觉笑得两眼弯弯:“是,换了钱给你们买糖葫芦。” 秋觉性格好,长得又好,自然深得小孩子们的喜欢,他温和的嘱咐了几句,冰面滑仔细摔疼了,便又朝深山方向走去,可走不过十步,就听到一声巨响—— 轰隆隆,紧接着是孩童们的惊叫声! 秋觉急忙回头,原本厚实的冰面裂开一个巨大的窟窿,慌乱中他扫了一眼惊叫的孩童,看并无少一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远处的村民也闻声赶来,纷纷紧张的问发生了什么,确认自家孩子全须全尾才放心,孩子们吓得失了语,其中稍大胆的一位扯着哭腔指着冰窟窿道:“有……有水鬼……来索命了。” 众人顺其所指,才发觉碎裂的冰面上浮着一具棺材,皆面露骇然之色,太邪门了。 咚,咚咚,咚咚咚! 泡在冰水里的棺材发出一阵阵撞击声,早就吓得失了声的孩童腿都软了,几个村民也吓得险些尿了裤子,忙抱着孩子阿弥陀佛的往村里跑。 剩下一个看热闹的乞丐和秋觉并肩站着,乞丐看着咚咚直响的棺材,煞有介事道:“这口棺材是上等血乌木造的,我当年在幻冬城都没见过这么好的血乌木,价值不菲,想必棺中的陪葬品更值钱。” “……”秋觉也不知是吓得失了神还是怎的,望着棺材一动不动。 乞丐从褴褛的衣衫里掏出几张符咒,继续道:“年轻人,我可不怕活尸,也有治他们的办法,见者有份,我们把棺材打捞上来,里面的陪葬品,连同这口乌木棺换了钱平分如何?” 怔愣的秋觉才回过神,点了点头又摇头:“赶紧打捞罢,万一里面是活人呢?” 乞丐讥讽一笑:“做梦呢?” 秋觉不理会对方的嘲讽,忙脱了棉袄准备去打捞棺材,可他弱不禁风的身子骨显然干不了这活儿,乞丐叹了口气,去村里寻年轻力壮的汉子,将自己发家致富的说辞重复了几遍,听说有钱拿,几个大胆的年轻人就加入了打捞行列。 齐心协力努力了近一个时辰,这口诡异又值钱的棺材终于被打捞上岸了,乞丐有模有样的将符纸贴在棺材四周,手舞足蹈的念叨着咒决,一旁的秋觉心焦:“老先生……赶紧开棺吧,万一人活着还能救一命。” 乞丐冷笑:“若是活尸,全村人都得被它咬死了,这责任你担?” 秋觉气结,只盼着这神神叨叨的仪式赶紧结束,他有种莫名的预感,棺材中的人并没有死。 半个时辰过去,众人终于准备开棺,秋觉没什么气力却也撸起袖子来帮忙,村里人看乞丐做了法便定了心,远远的围着看。 “三,二,一……” 棺盖被掀开,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众人一时都有些晃花了眼,定睛再看时,棺中灌满了水,一尾红白锦鲤摆动着尾巴,想必刚才咚咚咚的声响就是锦鲤发出的,而棺材底躺着一人,面色苍白眉眼紧闭,沉在水里宛若一块美玉。 那锦鲤见了人,蹭的一下钻进那人瀑布般的发丝里,转瞬消失了踪迹,乞丐忙赶上来看,发现空荡荡的棺中只躺着一个人,根本没什么陪葬品,心情瞬间一落千丈,啐道:“奶奶的,碰上个穷死鬼。” 顿了顿又痞气一笑:“倒是个俊俏的穷死鬼。” “真俊……”一道儿开棺的青年盯着尸体沉静的面容,一时都有些恍惚,又记起方才锦鲤棺中游的魔幻情景,出神道:“莫不是什么神仙……” 秋觉顾不上棺中的水会把他唯一的冬衣浸湿,吃力的将棺中人半拉半抱了起来,手指搭在对方腕脉上,片刻,面露喜色:“还……还有脉搏,他……活着!” 众人诧异,乞丐也惊得一时无言,半晌才道:“这……真是见鬼了。” …… 秋觉捡了个神仙养在家的事儿,不出一日就传遍寒江村,而当日开棺遇见锦鲤一事,更是被一传十十传百,连百里外的笠州城都传开了,更有人添油加醋将其写成话本。 这位神仙身中奇毒,身上大大小小伤痕无数,加之又被密封在棺材里,沉入冬日的河底数日,能活下来是个传奇,用老乞丐的话说,他见过那些修仙的大能,都未必有这个能耐。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5) 而将人捞上来后,众人仔仔细细的研究了棺材,锦鲤当真彻彻底底的消失了,翌日,那口棺材就被送到笠州城高价卖掉,当日出力的人都拿到了一份银子。 拿到银子的秋觉生活质量并没有得到改善,他给姐姐买了两件新衣裳,剩下的钱都给棺材里的神仙买药花光了。 而这位神仙,出棺后躺了七日才开眼,开眼后看到满是补丁的棉被和堆满药材的简陋屋子,又看了眼守在自己身边满脸担忧的美少年,心中哀叹一句:锦鲤诚不欺我。 当得知美少年名叫秋觉,正是原书中救了男主一命,之后对男主死心塌地的后宫受之一时,时乐愁得脸都青了,自己莫不是抢了男主剧情? 时乐躺在榻上神志半明半昧,眼含水光,直直的盯着秋觉看,果见对方如书中描写那般,清秀干净,甚至有点女孩子气。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秋觉双颊发烫,耳朵尖都红了起来。 时乐神志渐清,恍惚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失仪了,忙转移话题,心念电转间突然问道:“此处可是寒江村?” 当时在屋里的除了秋觉,还有他姐姐秋慈以及三两个趴在窗户看神仙清醒的孩童。 闻言,众人皆惊得一时无言,这人自棺材捞起就一直昏睡,按理说应不知身在何处,半晌,秋慈点头:“正是。” 顿了顿,秋慈又大着胆子试探:“公子如何知道?” 时乐缓慢的眨了眨眼睛,淡然一笑:“我……也是猜的。” 他生得清肃俊美,重伤未愈的苍白又平添了几分出尘的味道,如此轻描淡写的一笑,颇有点温和的禁欲感。 “那,公子还猜到了什么?”秋慈睁大一双杏目,紧张又期待的追问。 “……”时乐揉了揉额角,摇头。 秋觉看了一眼莫名兴奋的秋慈:“姐,公子他需要休息,不能太过……” “公子可猜得到我姓名?”秋慈不理会弟弟的提醒,对这位锦鲤仙十分感兴趣。 时乐淡淡的看着她,淡淡的点头,心里默念一,二,三,淡淡开口:“秋慈姑娘,若在下所言有误,恕我冒昧了。” 这虚弱又淡泊的模样,十足十仙风道骨。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秋觉,秋慈欢喜得拉住弟弟的手:“他知我名字……觉儿,你当真替我们家捡了个神仙。” 这位神仙云淡风轻的摇了摇头,眼睛一闭,很合时宜的再次沉入昏睡。 书里的人可真好忽悠。 …… 既来之则安之,时乐很快便接受了自己穿书的现实,他发现不仅魂儿穿了,连身子都是自己的,锦鲤这波操作倒还算体贴。 只不过……这个角色原本的修为都被萧执那一碗毒药毁了,也就是说,他之前打家劫舍一夜暴富的理想彻底覆灭。 还好他未雨绸缪,在清醒的那一刻为自己造了个神仙的人设。 现在的剧情走向有点不可控,原书中少年时代的萧执和时乐虽互相看不顺眼,但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萧执怎么突发奇想对他下杀手?难道是自己太背,触发了隐藏剧情? 不过,虽然他穿到脆皮鸭文学里,而且情节巨变修为尽毁,身体也被折腾得病病殃殃的,但有一点锦鲤确实没坑他,住在秋觉家中的时乐,再不用为下个月的房租发愁了。 “秋公子,我也养了半个月了,明日我到笠州想办法弄点银钱。”白吃白喝了别人家半个月,真比自己挠秃头凑房租更难受,时乐脸皮没这么厚。 在熬汤药的秋觉闻言顿了顿,皱眉道:“祁前辈,你伤未愈,近来天又冷,如此走动怕是不好。” 时乐思及萧执若知他没死,定不会善罢甘休,故化了个名,祁遇。 “放心,我心里有数,再躺下去我就真病了。”时乐心想,再躺下去,秋家就被他耗得吃不起饭了。 秋觉心思细腻,怎不知对方所思,却也不戳破:“祁前辈有何打算?” 时乐游刃有余一笑,掏出一大叠黄色的符纸,上面歪歪扭扭的画满了锦鲤,红橙黄绿青蓝紫各色都有,笔法如出一辙的幼稚。 “卖这个。” 秋觉盯着这叠锦鲤符眨了眨眼,半晌,莞尔:“或许,可以一试。”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6) 先前时乐借助天时地利,为自己造了个锦鲤人设,他被封入棺材沉入水里数日未死、棺中有锦鲤嬉戏、清醒时能准确说出寒江村及秋慈名字等等事件串联在一起,发酵了半个月,已经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想一睹锦鲤仙真容,都被秋觉以病人需要清净挡了回去。 后来,寒江村的人又接二连三来秋家门口许愿,把秋家姐弟俩烦透了,时乐就想了个法子,自己躺病榻上鬼画符的画了些锦鲤,给来许愿的人送去,那些人如获至宝千恩万谢,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们纷纷反馈拿了锦鲤仙的锦鲤符后,愿望大多都实现了。 真是见了鬼了,时乐哭笑不得。 打家劫舍一夜暴富是指望不上了,或许可以做个神棍骗骗钱,将转发锦鲤那一套放在修仙世界,指不定也是一条致富之路。 锦鲤不够,那就剧透算卦来凑,实在不行还能在修仙世界写小黄文卖春宫,创业的法子多得是。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别看有些人面上风风光光,长得像个锦鲤,本质是只脆皮鸭。 本文又名《时乐是如何在脆皮鸭世界打造锦鲤人设》 第3章 女装 事实证明,时乐的锦鲤创业之路是正确的。 秋慈为时乐做了顶帷帽,他将面容一遮,借了张有点年岁的木桌在笠州店铺行肆间一摆,堆了满满的锦鲤符,挂个「寒江村锦鲤仙」的幌子,时乐再往那一坐,不言不语不标价,锦鲤符人人都可以拿,银钱看心情打赏。 看心情打赏,言下之意就是心诚则灵,给得越多心越诚,锦鲤仙也就越灵验。 经过大半个月的洗脑及事件发酵,笠州百姓对锦鲤仙三个字已经深信不疑,不出半个时辰,那叠锦鲤符便被抢了个空,时乐揣着沉甸甸的银钱,云淡风轻的收摊离开。 秋觉点了点银子,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钱,眼睛都直了:“这……都快三十两银子了!” 时乐对古代的银钱没什么概念,面无表情道:“很多?” 秋觉不可置信道:“祁前辈,这些钱够我和姐姐不干活过很久了。” 闻言,时乐松了口气,其实他心里也没底,莞尔:“足够好好过个年就成,这段时日是我拖累你们了。” “祁前辈太见外了,”秋觉虽不是见钱眼开之人,但穷惯了的孩子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还是很欢喜的,犹豫了许久,小心翼翼道:“我可以拿几两银子给姐姐添置些胭脂水粉么?” 时乐笑:“都给你,我留着也……不大会用。” 秋觉慌了:“这怎么行?!” “就当是这段时日的食宿费和药钱。” “不行,太多了。” 时乐突然正色道:“秋公子若不收,今后我可不敢住下去了。” 闻言,秋觉立刻抿着唇不言语,一张脸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如何,红通通的有点可爱,时乐看着他温和的笑笑,刚想拍拍他的肩膀,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这一系列刷好感的行为,搞不好会被定性为攻略男主后宫的。 时乐及时止损,有些冷淡道:“我们……赶紧回去吧。” 当日,秋觉不仅买了胭脂水粉,还在时乐的怂恿下给姐姐买了新衣裳和怡园的点心,秋慈欢喜,却假装不满责备秋觉道:“买这些没一样是给你自己的,你好歹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将来可要讨媳妇的。” 一听这话,秋觉的脸瞬间僵了,片刻又极好的掩饰过去,笑微微的与秋慈道:“我还小呢。” 吃罢晚饭,秋慈了回丈夫家,屋里只剩下时乐秋觉两人,秋觉默默无言的收拾碗筷,时乐看出他心情不佳,笑着调侃:“怎么,不想讨媳妇?” 秋觉神情一滞,望向时乐的眼神有些惊讶有些窘迫,片刻又委屈巴巴的咬着唇点了点头:“我……不喜欢姑娘。” 这种话秋觉是绝不敢与姐姐说的,但却轻而易举的同时乐开了口,转瞬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又慌慌张张辩解:“我……其实我也不清楚。” 时乐对秋觉猝不及防的出柜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这是脆皮鸭文学,只云淡风轻的笑笑:“没事,我也不喜欢。”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7) “啊……” 时乐揉了揉眉心:“我的意思是,不打算沾染风月。” 秋觉愁眉苦脸一笑:“那我也不沾染得了。” 闻言,时乐没忍住笑了笑,秋觉奇怪的看着他,皱眉:“祁前辈笑什么。” 时乐清嗓子道:“沾不沾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那祁前辈自己又能说了算?” “我与你们……有些不同。” 秋觉沉吟片刻,点头:“也是,祁前辈是锦鲤仙。” 时乐也不反驳秋觉的调侃,反而道:“我这个锦鲤仙还能算姻缘,要不要给你算一卦?” 秋觉笑:“那就有劳了。” 时乐煞有介事的要了他的生辰八字,凝眉瞧了半晌,秋觉憋着笑都有些不耐烦了:“怎么,我的姻缘如此不好?” 时乐揉了揉太阳穴:“你会在不久后,遇到一位姓叶的道长,他是浮余山仙君的首徒。” 他所描述的,就是男主叶知行。 看他描述得这么详细,秋觉当真有些惊到了,不自觉正色问道:“我们如何相遇的?” “在寒江,你救了他。” “……” “咳……放心,不似我……这般从棺材里蹦出来。”担心对方误会,时乐有些尴尬的调侃。 秋觉又问:“那我和他结局如何?” “事在人为,这个我就说不准了。”面对处处为人着想的秋觉,时乐实在无法将真相说出口。 秋觉觉察出时乐的迟疑,也没继续问,笑微微的:“好,我就等着瞧祁前辈算得准不准。” 两人言尽于此,默契的不再往深了聊。 当然,作为穿书者时乐知道的远不止这些,他清楚秋觉与秋慈并非亲姐弟,秋觉作为全书的医疗担当,自然不是普通人。 …… 去了一趟笠州,时乐便不再出门,托人捎了笔纸,每日用过朝食便伏于案上吭哧吭哧的写,秋觉好奇问及他在写什么,时乐答,他的锦鲤仙传。 “锦鲤传?”对于这位祁前辈的行事作风,秋觉从来捉摸不透。 时乐笃定答道:“是,比如,我出生那日,干旱了三载的晋城连下三天雨;七岁到河边玩耍,随手捡了块石子竟是最纯粹的灵石,换了千两银子;十三岁到落厌山拜师,灵试时是第四名,他们只收三人,当夜我正收拾包裹准备回家,谁知第一名突然家遇变故主动弃权……” 秋觉听得目瞪口呆,许久才喃喃道:“真的?” 时乐翩然一笑:“杜撰的。” “啊……?” “待把这些故事逻辑圆好了,就以口耳相传的方式,让它们流入市井,特别是那些说书唱戏人的耳里。” “何意?” “三人成虎。” 秋觉还是不明白,一脸不解的看向时乐。 时乐搁了笔,回过头耐心道:“待所有人都相信这些,它便是真的,我的锦鲤仙身份就坐实了,且戏班一唱,面对的大多是富贵人家,他们信了,我的钱就更好赚了。” 他这般煞费苦心,便是要打造一个锦鲤仙的IP。 “在祈愿方面,人是不吝于花钱的,说不定还有富贵闲人给我建锦鲤庙呢,到时候还有香火钱可以赚。” “若不灵验怎么办?” 时乐无所谓的笑笑:“大多数人祈愿,只为求心安罢了。” 秋觉沉吟半晌才捋清楚,歪着脑袋调侃道:“敢情就是虚张声势的骗人呢。” 时乐笑着点点头,这么说没毛病。待时机成熟他还想办个锦鲤祭,符纸随便拿,也不收香火钱,只在庙外摆集市,挣摊位费。 他把自己的商业帝国想得极好,殊不知变故在一点点接近,毕竟他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这本书是脆皮鸭修仙。 …… 在时乐的苦心经营下,他的锦鲤人设甚至已经传出笠州,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知晓,他也攒了不少钱,寻思着开春后在笠州寻座宅子,买下来送给秋家姐弟俩。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8) 这段时日他把秋觉当做自己弟弟看待,对这个少年越瞧越欢喜,一想到他最终要落入男主后宫,便有些惆怅,或许他能做点什么,也为这位秋小公子逆天改命。 想归想,他却没有什么实际的法子,再说吧,应该没这么快。 转眼到了惊蛰,梅雨落了三日,这日午后阴雨未晴,时乐刚租下一间店铺,在瓷器铺边上,又瞒着秋觉去看了几座宅子,最后挑了个院子最大的,想着秋觉能在院子种些草药必定欢喜,付过定金后,天色已晚,时乐忙驾了马往寒江村赶。 春寒料峭,天也黑的早,寒江畔玩闹的孩童早回家了,时乐这日起得早,此时有些犯困,便停下马打算去寒江洗把脸提提神。 彼时冬雪消融,寒江水夹着冰渣子,依旧是刺骨的寒,时乐掬水洗脸,立刻冻得神清气爽,正欲转身上马,脚下忽然被一物绊住险些摔了跤。 丛生的杂草堆里隐约可见一方水红纱幔,天色太暗了,时乐只得躬身眯眼去查看,拨开草丛的瞬间,心脏狂跳,寒江畔的草堆里,躺着一位昏厥不醒的姑娘。 时乐探了探脉搏,还活着,忙松了口气,立刻蹲下身将姑娘抱起驮上了马,动作间不小心碰到了胸前的位置,时乐心惊缩手,却好在没摸到什么。 平胸的好处这时就体现出来了。 平,真的平,一马平川。 还好是个姑娘,不然时乐真要怀疑自己又抢了情节,将男主叶知行捡回家了。 秋觉正在摆碗筷等时乐回来开饭,突然听到门砰的一声响,看对方抱着一个湿漉漉的姑娘进屋,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还活着,有救。” “祁前辈,你你你……” 时乐忙打断:“不是我弄的,是我在江边捡的。” 因抱着姑娘,时乐身上的衣物也湿了大半,秋觉总算回过神儿来,忙点头镇定道:“祁前辈先去换身衣裳,我让姐姐来料理。” 时乐也顾不上姑娘身上的衣物会将被褥弄湿,就把人轻手轻脚的放在了自己的榻上,他自己则去换了身衣裳,待他料理完毕,秋慈也带了姑娘家换洗衣裳赶过来,待两个大老爷们回避,秋慈忙替姑娘换衣诊脉。 “现在多了这姑娘,我们住在此不大合适。”时乐很认真的琢磨了一会儿,之后姑娘何去何从待她清醒再决定,但她恢复之前,定是要收留的。 秋觉愁眉不展的点头:“把她送去姐姐姐夫家也不合适……” 时乐正想借此机会将笠州的宅子言明,正欲开口,忽而听到屋里秋慈一声惊叫,秋觉时乐忙冲了进去,便看到秋慈背对着床榻捂着脸,十分为难的抬起头—— “祁公子,他……他不是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秋觉:前辈,以后这种长得巨美,胸巨平的姑娘,就别往家里捡了,说不定是个男孩子。 时乐:完了,我还想着给自己捡一漂亮媳妇呢。 作者:那可不是捡了个漂亮媳妇么,没错啊。 第4章 大佬 “不是姑娘……?” 时乐心头咯噔一声响,有种不好的预感…… 秋觉没能理解姐姐的话,依旧愣愣的,秋慈羞红了脸:“嗯……他……我看到了。” “……” “……” 秋慈嘴唇颤了颤,终究再说不出什么,羞煞的小跑着离开了,时乐看了秋觉一眼,秋觉也回望时乐一眼,心情都有点一言难尽。 “我来罢……”时乐叹了口气,既然是男孩子,谁来都一样。 他走到榻边,仔细的看了眼眉眼紧闭的少年,水红衣衫湿漉漉的贴在瓷白的肌肤上,蜷缩着的身子越发显得娇小可怜,睫毛浓长鼻梁挺直,薄唇天然带点微翘的弧度,眼尾狭长似墨痕扫过,好看得令时乐都经不住晃了晃神。 他伸手替少年解开湿透的衣衫,指腹不经意触及冰冷细致的肌肤,指尖便像过电般颤了颤,脸颊也随之微微发烫…… 这少年有的你也有,害臊什么?思及此,时乐无奈笑了笑,是自己想太多。 想通透了,时乐手上的动作就利索许多,三下五除二将少年扒干净,又用放了姜片熬的热水替他擦身,最后换上洁净的衣物。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9) 他犹豫了一阵,要不要继续给少年换女装?最后还是作罢,让秋觉取了寻常的男子衣物来。 秋觉又替少年诊脉施药,说情况很不乐观,这少年根骨遭到重创,修为几乎废了,捡回一条命已属幸运,调养好了修为最多恢复三层,要想恢复五层以上都是天方夜谭。 也就是说,这少年在修行之路上毁了。 “祁前辈,这位公子他……” 秋觉的声音把时乐拉了回来,他看对方欲言又止很反常,有些担心的追问:“怎么了?” “他……会不会……姓叶。” 秋觉声音微颤,寒江,救人,男子……种种条件都满足于时乐先前给他算的姻缘之人。 好问题。 时乐摸了摸鼻子,很仔细的想了想:“应该……不能吧。” 根据他的印象,书中描述叶知行应该是温润如玉的俊朗,并非这般摄人心魄的美,且眼前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而叶知行此时应该十八了。 “嗯……”秋觉点头,一张脸依旧紧绷着。 时乐转而调笑道:“怎的,失望了?” 秋觉脸皮薄,转瞬耳朵尖都红了:“祁前辈莫要打趣我。” 家里添了口病人,花销多了许多,时乐总是买最贵最好的药,不光为那少年,更为了秋觉。在时乐不计成本的栽培下,秋觉的医术突飞猛进,连秋慈都惊叹弟弟的天赋,唯有读过剧本的时乐毫无意外。 在秋觉的悉心照料下,少年在五日后醒了,那日时乐没去笠州,午后闲来无事手痒痒了,研了墨铺了纸心无杂念的写小黄文玩儿。 听到榻间声响,时乐笔尖一顿,回过头时少年已然坐起了身,四目相对,少年眼中的茫然之色渐褪,取而代之的是冷厉戒备之色。 “你怎么……” “嗯?” 时乐目光下移,揣测他紧拽被褥的手在试图运转灵力,温声道:“先别着急,慢慢来。” 试了几次,少年放弃了,眼中的质疑之色却有增无减,直直的盯着时乐,似要将这人用目光射穿射透。 时乐打了个寒颤又觉得滑稽,搁了笔,清淡的笑了笑道:“你瞪我何用?又不是我把你弄成这样的。” “……你笑什么?” 时乐觉得这人说话极没礼貌,遂也起了调侃之心,指了指少年的左脸颊:“这里,压出了印子。” “……”少年忙捂着被枕巾压出印儿的左脸,微眯起眼继续盯着时乐的一举一动,十分警惕。 这是对恩人该有的态度吗?显然不是。 时乐心思微转,到榻边坐下,少年立刻往里挪了挪,躲避的意味十分明显,眼神始终没从他身上离开。 “你认识我?” “……” “怕我?” 少年不答,片刻,极轻的摇了摇头:“我……是谁?” “……”草,时乐在心里暗骂了声,居然玩失忆梗,但转念一想,他从少年初醒的言行举止揣测,这家伙八成是装的。 “你又是谁?” 时乐勾了勾唇角,奉陪到底:“在下祁遇,五日前在寒江遇到昏迷不醒的你,就顺手将你捡了回来。” “为何?”少年的语气咄咄逼人,毫无被人所救的感激之意。 时乐对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并不待见,遂起了调笑之心:“因你当时穿着女子衣裳,我以为捡到了姑娘,想带回家养着做媳妇。” 少年渐渐敛起警惕之色,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测,他咬牙:“那让你失望了。” 时乐笑:“无妨,我不计较男女。” “……”少年的手握成拳头,骨节泛白,显然已经在极力忍耐:“休想。” 时乐笑意更深了:“害怕了?” “……” “得了,与你说笑的,我没这无聊的兴趣,倒是你,应该叫我一声前辈。” 少年冷冷的盯着他,似寒星的漆黑眸子眨了眨,迟疑片刻:“祁……前辈。”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0) 时乐欣然接受,舒坦的莞尔一笑。 可少年的下一句话,让时乐恨不能一巴掌拍在这漂亮的脸蛋上—— “我渴了,茶,你去给我拿。” …… 时乐算是看出来了,这细皮嫩肉的少年是指使惯人的主儿,极难伺候,又毫无寄人篱下的自觉,他点儿背,将一尊佛请回了家里,还暂时送不走。 秋觉热好了汤药端进屋,看少年醒了十分欢喜,但屋中氛围有些微妙的尴尬,他一时不知哪出了问题:“药好了。” 少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秋觉,又奇怪的看了看时乐,一脸这两人怎么会搞到一起的困惑,时乐看在眼里,心想这人该不会和他一样,也是穿书的……? 时乐主动接过药,对秋觉使了个眼色,秋觉虽不知对方用意,也识趣的点了点头离开,时乐坐在榻边端着碗,看少年脸色瞬间青白。 “怎么,你怕喝药?” “……” “怕我毒死你?” 少年冷冷的看了时乐一眼,接过药,手指有些颤抖:“你若要毒我,何必救我。” 时乐笑:“倒是明白。” “……” “赶紧喝了,毒不死你。” “……”少年苦大仇深的盯着药碗,脸都青了,在时乐催促的目光下,半晌才轻声道:“我怕苦。” 空气瞬间安静了,片刻,时乐的肩膀开始抖动,再忍不住噗的笑了出来:“你多大了?” “……”少年不语。 时乐忍着笑,将药放在榻边的桌上:“喝不喝你自己决定。” 说着他站起身,漫不经心抛下一句:“你难不成也是穿书过来的?” 少年眉头皱了皱:“什么意思?” 时乐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是真的不懂,才打消了自己的怀疑:“无事,我随口一说。” 他站起身抖了抖衣摆,便要离开,前脚刚跨出门口,微微侧了脸,看少年愁眉苦脸的盯着药碗,漫不经心的笑了:“去给你买糖。” 寒江村并没有像样的糖果糕点铺子,时乐转了一圈一无所获,转念去寻秋慈,上次买的怡园点心她一直不舍得吃,留了许多,这次要点来下次再买回新鲜的送她便是。 秋慈照例调侃了时乐几句,说若对方真是女孩子,时乐这般待人家,人家只怕是要以身相许了,时乐面上客客气气的害羞,心里却道这般不客气没规矩的女子他可不敢娶。 耽搁了许久,时乐回来时已过了近半个时辰,放在桌上的药早凉了,少年听到脚步声,故意调转了坐姿,时乐进屋后他看都不看一眼。 “药我再给你热一热?”时乐毫不掩饰语气里的不耐烦,说着就伸手去取药碗,被少年按住了手腕。 四目相对,少年手上动作不轻,眼里含着杀意:“不用了。” 对峙片刻,时乐松了手,少年也随之放开,一手端起冷掉的药汁,调动所剩不多的灵力微微加热,扬起头便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一饮而尽,待他放下碗时,时乐发现少年脸都苦青了,那双漆黑狭长的眸子竟氤氲了水光,心中嘲笑对方太过娇生惯养。 时乐将手中的油纸袋朝少年抛去:“村野点心,将就着吃。” “……”少年打开油纸袋,许是因为没洗手嫌脏,也不直接伸手去拿,隔着纸袋咬了一口,细嚼慢咽,许久点评道:“味道凑合,但不新鲜。” “……”时乐气结,怡园的点心可是笠州最好的了,这家伙居然挑三拣四? 不过少年没说错,点心至少放了三天了,但他最终也一口口的将整块桃花饼吃了干净。 时乐坐下倒了杯茶,压下怒气一手托腮一手喝茶,做出饶有兴味的模样看着他吃,少年余光扫了眼时乐的茶杯,立刻又垂下眸,半晌才不耐道:“看什么?” 时乐挑眉:“你连一声谢都不会说么?” 少年抿了抿唇,不答,将油纸袋碾平折好放于桌上,半晌道:“不会。” “……”时乐叹了口气,这少年脾气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糟糕,顿时失去了同他周旋的兴趣,转身出屋上马,赶在天光彻底暗下来之前,到笠州怡园再买些新鲜的糕点送与秋慈。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1) 少年看时乐走远,顺手将未饮尽的杯中茶倒了,茶水所及之处腾起淡淡烟气。 作者有话要说:  时乐:河边的姑娘别乱捡,说不定…… 作者:在脆皮鸭里你还挑剔性别? 第5章 栽培 时乐回来时天已经黑彻底了,秋觉与少年用过晚饭,秋觉看到时乐进屋,笑道:“给你留了些,现在吃么?我来热。” 时乐莞尔:“我自己来,你歇着。” 说着将一只油纸袋递给秋觉,秋觉好奇打开一看,欣喜道:“归燕楼的酱肘子!” 顿了顿又有些失落:“可惜我已经用过饭了。” “无妨,可以当宵夜。” 少年已经坐在榻上调理气脉,闻言睁开眼冷冷的看着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人,难以言喻的嫌弃,时乐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立刻移开眼。 秋觉稍稍觉察到两人不对付的气场,笑着对少年道:“一起吃?” “食有时,不了。”少年冷淡道,继续闭目修行。 时乐唇角勾了勾,不置一言,片刻低声问秋觉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秋觉摇头:“他似乎什么都记不得了,然后问了些你的事?” “我的事?你怎么说。” “我就如实说了。” 时乐点了点头:“对他你得多留个心。” 秋觉笑了:“祁前辈可能多虑了,我看他……人生地不熟的有些害羞罢了。” 时乐嘴角抽了抽,害羞?你哪只眼看到这家伙害羞的?嘴上无奈道:“总之,小心点总是好的。” 当晚,时乐将笠州的房契交与秋觉,秋觉反应过来时,手竟抖了,声音也微微有些哽咽,他再没说那些客气推辞的混账话,只问了一句:“祁前辈今后有何打算?” 时乐摸着鼻子笑笑:“就这样挺好,只要你不赶我走。” “怎么会?”秋觉也跟着笑了:“房契我先替你收着,今后若……” 时乐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后的事今后再说,赶紧睡罢。” 自从把那位老祖宗请回家后,秋觉自己睡一屋,时乐将自己的床让给少年,在一侧简单的搭了个床睡,如今看少年这理所当然的气势,心中十分后悔,却又不好再说出口。 他躺下盖好被子,恰巧这夜头脑十分清明,辗转了许久都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占了他的床的祖宗突然蹭的坐了起来,声响还不算小,时乐那点睡意倏忽消散了。 “你做什么……”时乐睡眠不好,只要被打扰到耐心也变得极差。 少年披着被子坐在榻上:“我不习惯与人同睡一屋。” “……”时乐揉了揉太阳穴,在黑暗中与少年四目相对:“不习惯,你可以滚出去。” 他忍不了了,脾气暴了。 空气瞬间凝固,少年的唇角抖了抖,半晌,冷声质问:“你凭什么如此……” 话说到一半,他又噎了回去,兴许是认清了现实,他乖乖的又重新躺下,用被子蒙了头不再言语。 时乐脾气散了,看少年这副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片刻淡声道:“对不起。” “嗯。”少年捂着被子,声音也闷闷的。 …… 又过了半月,天气渐渐暖和了,时乐却总在晚上觉得冷,他也没往心里去,认为是先前坠入寒江烙下的毛病。 那少年已经能下地行走,只不过修为再无从谈起,他整日都静默不语,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质。 笠州的宅子已收拾妥当,时乐打算再攒点钱将隔壁的宅子买下,让秋慈一家也搬过去。 “祁前辈,那店铺你准备做什么买卖?”秋觉问道。 时乐笑:“我是买给你开医馆的。” “这……”秋觉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这个坑蒙拐骗的买卖,要店铺干嘛,万一哪天露馅了不好逃跑。”时乐调笑,拍了拍求觉的肩膀。 秋觉噗的笑了:“我倒觉得前辈是真的锦鲤仙,那些拿了锦鲤符的人,许多都想着还愿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2) 少年看在眼里,清淡的哼了一声,时乐觉察了却懒得理会,秋觉眨了眨眼,不解道:“寒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因少年一口咬定自己失忆了,半个字不愿透露,时乐便大小姐大小姐的叫他,秋觉自然不会这么皮,就叫他寒公子,因那日时乐正是从寒江将其捡回来的。 “无事,不过青天白日打情骂俏,令我有些无所适从。” “……” 秋觉一张脸倏忽红了,忙解释:“寒公子,我和祁前辈并非如你想的那般……” 少年罔若未闻,时乐更是不在意:“这位大小姐的话你何必往心里去。” “……祁前辈。” “他不过是想早日把我恶心走,自己独占一间房罢了。” 少年不辩解也不承认,有了这个台阶,秋觉倒是释然了:“胡说,寒公子应该很乐意同祁前辈住的。” “不可能。” “没有。”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刚好秋慈进了屋看到这一幕,笑得杏目都弯了:“两位的感情可真好。” 时乐无语,这个扯淡的结论是如何得出的? 不知为何,秋慈很疼爱这位臭脾气的少年,每次时乐表示自己的不满,她就只有一句话:“寒儿都长得这般好看了,你还要求这么多作甚?” 时乐:??? 好看能当饭吃吗?确实能的。 “祁前辈也很好看。”秋觉总是很给面子,什么事儿都能夸时乐一顿,甚至说过若姐姐没嫁人就好了,这样时乐就能成为他姐夫。 时乐毫不客气的咧嘴:“觉儿,过几日带你到笠州住大宅子。” 他心情好的时候,会觉儿觉儿的叫几声,这些行迹在少年人看来只有一个感觉,浪。 秋家姐弟出门后,时乐敛起了笑,一张脸瞬间沉了下去,眉宇间又恢复了清淡的禁欲感,他转向少年淡声道:“大小姐,今后你有何打算?” 少年沉吟片刻,冷声答道:“待我修为恢复三成以上,就会走。” “所以呢?”时乐挑眉,早已料到对方想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留你到那时?” 少年答得十分理所当然:“是,秋公子医术精湛,让他想法子为我疗伤。” 时乐越发乐了:“你这是在求我们留你,这么理解没错吧?” 少年抿了抿唇,不答。 时乐唇角勾了勾:“那,看来是我理解错了,你并无此意。” 少年眉心颤了颤,抬眼:“我……” “嗯?” “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少年打死不将求人的话说出口,冷着声让对方提出交换条件。 时乐沉吟片刻,眼睛眯了眯道:“一个连自己真实身份都不肯说的人,他的承诺,你说我该不该信?” 少年面色瞬间沉冷,眼含愠色,冷笑道:“不信拉倒。” 时乐微微一笑:“你身上的伤既然好了,那也别成天躺着,帮我干点活儿,把饭钱药钱抵了。” 闻言,少年怔了怔,秋觉这时进了屋,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一半,前因后果大致都明白了,笑着对少年道:“寒公子,祁前辈是留你随便住的意思。” “……” “祁前辈虽然喜欢逗你玩儿,但是真的待你好,不然也不会把他自己的床让给你,也给你买了许多衣裳,药也选最贵的……” “喂喂喂,觉儿你话太多了,我就是无聊罢了。”时乐没说谎,他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大善人,为了营生坑蒙拐骗做起来毫不手软,对这少年也是真不待见,只不过既然救了人家一命,总不能半途而废。 就算他想半途而废,秋家姐弟俩怕是也不同意呢。 少年飞快的看了时乐一眼,总是深不可测的眸子里惊起一丝波澜,片刻又恢复死寂,抿了抿唇:“那本是他应该……” 话说到一半没说下去,声音又很轻很轻,似含了一丝委屈,可惜众人都没听到。 …… 那日后少年果然乖巧了些,也不再抱怨与时乐同住一室,且他睡觉安安静静的,时乐再没被吵醒过。只不过少年从来不笑,阴沉着一张脸好似旁人都欠他的。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3) 且这家伙嘴极挑,这不吃那不吃,只有时乐去笠州归燕楼打包的饭菜他才肯多吃些,时乐自不会刻意迎合他,爱吃不吃,最多讽他几句不长个。 确实,少年站直身子只到时乐的眉心处,被嘲矮也无法反驳。 “你画功如何?” “……” 时乐料他不会回答,自顾自说:“以后锦鲤符,你来画。” “嗯。” “衣服也自己洗。” 少年终于忍不住抬眼:“凭什……我不会。” 时乐无奈无语,叹了口气道:“待过两日搬到笠州,我会雇人做这些。” 当然,这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想洗,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别过脸去没说话,许久才极低道:“让我一道儿过去么?” 时乐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笑:“那要看我心情如何了。” 转眼立了夏,时乐的名声越传越远,那些拿了锦鲤符的人许多来还愿,这愿一还,又是白花花的银子进账,时乐没想到在书里世界钱这么好挣。 这日,时乐在屋中收拾东西准备明日搬往笠州,明明是初夏的午后,他却突然发冷打颤,嘴唇都冻紫了额角却诡异的冒汗,此时其他人都不在屋中,时乐自己扶着墙忍耐了番,就滚到榻上盖着棉被睡了。 转醒时已近黄昏,他恍恍惚惚睁开眼,借着逐渐暗淡的天光看到案前立着一人,此人轻手轻脚的打开他锁着的木匣,取出里边一叠厚厚的手稿摊开来看。 时乐渐渐清醒,也不去打断对方,许久,才咳了咳,少年肩膀一绷双手一僵,手稿洒落在地,他也愣住没去捡,与自榻上坐起的时乐四目相对,总是无波无澜的黑眸子满是惊恐。 “你……何时醒的。” 时乐优哉游哉的打了个哈欠:“醒了有一会儿了,见你看得入迷,没忍心打断。” 少年的脸登时红了,这是时乐第一次看到少年变脸色:“我……不知……这东西是……” 时乐咧嘴一笑:“怎么,可喜欢?” 他装在木匣子里的手稿,正是无聊时随手写的小黄文。 “不喜欢。”少年立刻冷声答道,避开了目光。 时乐挑眉:“不喜欢你还看了这般久?” “……”少年的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时乐依旧是笑微微的:“你以为我在木匣子里藏了什么秘密?” “……”少年没否认,不答。 时乐知他那点鬼心思,懒得继续深究,只调侃:“没想到是这些东西吧?怎样?第一次看?” “……嗯。”少年的声音都抖了。 时乐憋着笑:“那送你好了。” “……” “对啦,你画功这么好,帮我把这些故事都画下来吧?”时乐揉了揉太阳穴,轻描淡写的说。 少年脑袋嗡的一声响:“什么?” 时乐勾了唇角,静静的看着他,一字一顿耐心道:“让你帮我画春宫。” 时乐想,有人将自己的故事画出来,这感觉一定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时乐:开心,找到大佬给我画春宫了! 作者:你就不怕他把脸化成你俩? 时乐:……好问题。 第6章 下毒 时乐本以为少年会宁死不从,没想到,他静默一瞬,竟同意了。 这倒是让时乐微微诧异,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这会儿秋觉也进屋了,时乐朝少年飞快的递了个眼色,少年会意,将手稿捡起都收进匣子里锁好。 “祁前辈和寒公子有什么事儿瞒着我?”秋觉知自己进来得不是时候,调笑着找了个台阶下。 “没事,我逗大小姐玩儿。”时乐又是一副笑咧咧的模样,朝少年挤挤眼,少年冷冷的移开视线,没说话。 也不知秋觉听没听进去,他看清时乐的面色,整张脸都沉了下来:“祁前辈,你不舒服?” “可能感染了风寒,有些发冷头晕。” 秋觉已经坐在榻边替他诊脉,凝神了半晌,眉头越拧越紧,时乐笑:“怎么,病入膏肓没得治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4) “前辈别乱说话,”秋觉眉头没舒展半分,不解道:“从脉象看,并无不妥,可是……” 身后的少年收好木匣子,静默无声的出了门。 “你都说没事了,那或许真没事,可能这几日我没休息好。”时乐是打从心底里相信秋觉的医术。 秋觉不置可否,片刻才道:“我先配几副驱寒的药调理调理,总之不可掉以轻心,前辈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得及时跟我说。” 时乐笑:“放心,我可惜命了。” 当晚,时乐喝了药吃了饭便歇下了,子时又转醒,身上一阵阵发冷,寒气直逼入骨缝里去,大热的天他却用棉被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饶是如此身体还是不停打颤,牙齿咯吱咯吱抖个不停。 他披着被子起身关窗,月色清明,才想起今儿是十五。 回到榻上,发现对面的少年也醒了,月色中正睁着一双狭长的眸子看他,时乐压低声音道:“抱歉,吵醒你了。” 沉默一瞬,少年道:“需要给你叫秋公子么?” 时乐忙摆了摆手:“晚了,别吵他睡觉。” 少年点头,却没有再睡的意思,反而翻身下榻,轻手轻脚走到时乐榻边坐下,时乐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半个脑袋,惊疑不定的看着居高临下的少年:“怎么了……” 少年垂下眼,浓长的眼睫在月色里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他一声不响的将手探进被子里,捉住时乐冰冷的手,没有一点温度,死人一般,再看时乐的脸色,同这夜的月色一般苍白,很渗人。 他却没半分惊讶慌张,显然时乐被人猝不及防捉住手,要比他慌得多。 “你……” “嘘,别吵到秋公子。”少年将他的手拉出棉被外,三指搭在他腕脉上,凝神诊脉,漆黑的眸子掠过一丝波澜,也不知风平浪静下藏着怎样的玄虚。 时乐怔了怔,笑了,原来这小子学着秋觉的样子,给他诊脉:“你会么?” 少年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片刻将时乐的手放回被子里,道:“不会。” “……” “祁前辈,你身上的修为是怎么废的?”少年垂着眼,声音也无波无澜,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时乐奇怪,这是近三个月来少年第一次主动同他聊天,于是忖度了一番道:“我其实也……不是特别清楚,很多事记不清了,只有个模糊的印象,有人给我灌了药,但也不知是梦是真。” 这话说得真假参半,他自然晓得是涂煞宫小宫主萧执给他灌的药,但对一个路人而言,解释起来太麻烦也没必要。 “你失忆了?” 时乐含糊的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少年继续试探:“记得多少?” 时乐眨着一双眼,眼中落满月光,微微弯起望向少年:“怎的,你与我打听这个做什么?” “好奇。” “难不成你先前认识我?和我是仇家?” 少年不动声色:“若是如此,我定寻机会将你杀了。” 闻言,虽知对方是讲笑,时乐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以玩笑掩饰:“别,我救你养你,多大的仇抵不掉?” 少年不置可否,冷声道:“当时为何救我?” “……就撞上了,顺手捡回来呗。” 少年沉吟许久,将手抵在时乐冰冷的眉心处,不知是不是月色太过苍白的缘故,时乐眉心处似结了层白霜。 “冷?” 时乐抽了口气,意识都被冻得有些混沌了:“还……行,熬得住。” 少年不再言语,指尖稍稍用力,一抹胭脂红的光晕消融在月色里。时乐只觉得一股暖流从眉心处直灌而下,缓缓流遍他全身,那些包裹他的寒意冰雪消融,片刻,他就沉入昏睡中。 “祁前辈,你可恨毁你修为之人?” 少年轻声询问,可沉入深睡之人再没回答他,少年轻车熟路的按住时乐的两腮,薄唇微张,他将一粒血红的药丸塞了进去。 “时乐,我自然会杀你,可不是现在。”少年将唇贴在时乐耳畔,浅淡的笑了笑。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5) …… 翌日,时乐是被热醒的,大夏天裹在被子里闷出一头一脸的汗。想去沐浴的他被秋觉捉住,又是诊脉又是询问,折腾了一番才让他离开,时乐是轻松了,可秋觉更愁了,他从未见过这等诡异的症状。 畅畅快快的洗了个澡,清清爽爽的换了身衣裳,时乐继续收拾东西,午后,来帮他们搬家的马车便停在门口,一行人三辆车,赶在天黑之前离开寒江村。 秋慈暂时还留在寒江村与夫家过,秋觉坐在马车上,认真的规划着如何经营时他的医馆;时乐则盘算着除了取锦鲤符打赏,他还有什么盈利模式;而少年则安安静静的闭目调息。 “觉儿,以后我们就住这儿了,离你医馆不过半条街的距离。” 一众人下了马车,时乐引着秋觉和那位大小姐进了正门,因事先已让人打扫收拾利索,院子虽不大,却让人觉得精巧干净。 穿过影壁,秋觉的眼睛都亮了:“祁前辈,我可以在院子里种草药吗?” 时乐本想揉揉他脑袋,但思及这是一本脆皮鸭,对方又是男主的人,遂而只拍了拍他肩膀:“这以后就是你的家,自然你想干嘛就干嘛。” 秋觉笑得眼睛都弯了,时乐继续道:“去挑一间厢房吧。” “好,”秋觉欢喜,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少年,笑微微的:“寒公子,我们一起挑。” 少年冷冷的移开眼,淡声道:“我不挑,这又不是我家。” 闻言,秋觉倒抽一口冷气,不知该如何接,时乐抿了抿唇,无奈的笑:“行了,他不挑我给他挑。” 少年看了时乐一眼,没言语,时乐面上的笑加深了:“以后不用与我同住一屋了,恭喜。” 雇的人将行囊都抬到院子里,又一一取出摆置妥当,秋觉想自己来,时乐却笑着拦他,说他要适应做个少爷了。 秋觉忐忑又紧张的看着别人为他收拾好屋子,少年则一脸理所当然,时乐不擅长家务事,故也乐得甩手。 待收拾妥当,时乐又领两小子出门觅食,出门前各自换了衣裳,当少年从屋里出来时,时乐秋觉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时乐看着眼前这高挑冷艳的姑娘,无奈道:“你真以为自己是大小姐了?” “……” 不是时乐少见多怪,而是少年猝不及防的女装……太刺激了。 “寒公子的装扮……好精致。”秋觉认为一直沉默不语瞪着对方瞧太尴尬,但又不知如何评价,只得硬着头皮来了那么一句。 “咳……大小姐,你这样……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时乐憋着笑,一本正经道。 “……” “没事,我们不会因此看轻你。”时乐见过的女装大佬不计其数,咋一惊讶过后反而觉得无所谓,毕竟是各人爱好问题,不应带有色眼镜去看。 不过平心而论,站在他眼前的少年比他曾见过的网红女装大佬都要美,这种美,仿佛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有种惊心动魄的震慑力。 “对,寒公子放心,我们不会……” 少年冷冷的瞪了秋觉一眼:“我仇家多。” “……” “原来如此,”时乐笑:“不过,大小姐,这副装扮很适合你,真的。” “闭嘴。” “凶什么,话说回来,仇家多……大小姐可是想起什么了?”时乐假装漫不经心,言语间皆是锋芒。 少年目光微沉,片刻冷声道:“没有。” “……”时乐扯了扯唇角,好一个睁眼说瞎话。 作者有话要说:  时乐:文案上不是说被迫女装么?这明明很主动 作者:?你承认他是你家攻了?矜持点。 时乐:……被套路了。 第7章 改观 三人来到归燕楼时,正是店内最热闹的时候,人满为患。 他们三人往那儿一站,很快便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尤其是化了女装的少年,许多食客望着他眼都直了,不知不觉停下筷子,大堂瞬间安静下来,店家招呼了几声,才又恢复原本觥筹交错的热闹。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6) 秋觉朝熙熙攘攘的人堆望了眼,拧眉:“要不换一家?实在不行我可以做饭……” 时乐摆摆手:“不用想着省银子,别的馆子大小姐怕是瞧不上。” “是了,我差点忘了寒公子喜欢归燕楼的口味。”秋觉尴尬的挠挠头。 少年不动声色,薄唇轻启:“吵。” 时乐歪着脑袋看着他,不怀好意的勾起唇:“吵?那你忍吧。” 秋觉在一旁笑靥如花,应该说笑得像个大傻瓜,道:“祁前辈真是疼寒公子。” 时乐和少年一言难尽的对望了一眼,又都互看不上的移开。 时乐也算是归燕楼的熟客了,他与老板说了几句,对方就殷勤的将他们往楼上迎,时乐自己也是个怕吵闹的人,自然早早定了个雅间。 如此一来,原本站在店门边上等位的几个白衣道长就不乐意了,其中一个年纪和秋觉差不多的修士走到老板跟前,质问:“老板,我与几位师兄已在此等了近半个时辰,凭什么他们后来就排上了?” 时乐飞快的看了几位道长一眼,瞧见他们衣襟袖口都绣有石蓝草纹,知是南域晚霖城白家人,便敛眉静默不语,思及原书中时乐常以面具示人,应当没人认出他的脸。 可笠州偏远,不在各宗派世家的管辖之内,他们为何突然出现于此呢? 老板脸上堆满了笑:“各位道长,雅间是祁公子昨日就预定的,实在抱歉。” 那位修士掠过三人,视线在少年身上凝了凝,又转向时乐:“这位便是祁公子罢?我与师兄赶了一天路乏了,不想再等,把雅间让给我们,预定的钱,我们给你双倍。” 时乐其人,笑的时候温雅俊朗恍若美玉,不笑时身上散发着清肃冷淡的禁欲气质,他云淡风轻开口:“抱歉,我与家人今日也乏了,恕难相让。” 年少修士挑眉:“三倍银子。” 时乐笑:“各位道长若着急,可以另择一家饭馆。” “五师弟,算啦,我们等一等便是。”稍微年长一些的修士上前,试图拉住气焰嚣张的师弟让他收一收。 那修士哪里肯依,嘴角抽了抽:“祁公子可知我们是……” “晚霖城白三公子,何必为难我们寻常百姓?” 白三公子眼睛眯了眯,身上顿时聚了杀气:“你认识我们?” “不认识。”时乐依旧答得气定神闲,在白家被唤作五师弟的,只有纨绔成性的白三公子了。 老板看气氛不对劲,忙笑眯眯的打圆场:“道长有所不知,这位便是我们笠州城有名的锦鲤仙,什么他都能算出来……” “锦鲤仙?我看他们三个都是修行妖术之人,特别是那位姑娘,今日碰上我,算你们倒霉。”如此说着,他微微一笑,视线斜向一旁女装的少年。 少年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又移了视线,似多看一眼都觉得烦,可因他这张清绝出尘的脸,这个不耐烦的眼神都让人觉出几分耐人寻味来。 看戏的宾客不嫌事大,起哄:“原来道长是看上了这姑娘!” “姑娘可真俊,看得道长都不能踏踏实实当道长了——啊——”那些话多的看客,忽然惊恐万分的捂着脖子,似被无形的手扼住咽喉,个个俯地干呕无法言语,憋得满脸通红。 时乐面上淡定,心中却暗暗惊讶,书中虽描述白三公子纨绔成性,但他揣测对方怎么说也是世家公子,不至于这般肆无忌惮,看来……是他小瞧了这人的混账程度。 “原来,白三公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既然你明白,那就带着另一个小子赶紧滚,姑娘留下。” 这会儿秋觉已经慌得缩在时乐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睛看着凶神恶煞的白三公子。 时乐歪了歪脑袋望向少年:“喂,你可愿意跟他走?” “滚。” 时乐啧了啧,扯着嘴角笑:“白三公子听清了?我家姑娘让你滚。” “不识好歹!”白三公子拔剑出鞘,一道弧光闪过,电光火石间时乐抓起少年的手腕堪堪闪过,又一错身,只听极轻一声响,时乐的一缕头发落成两半,肩膀至锁骨处也一阵炙热,直到几滴殷红的血低落手背,他才后知后觉的疼。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7) 时乐虽然修为尽失,但一招一式似已刻进这个角色的骨血里,危急关头他自然而然就使了出来,只可惜没有修为,招式就都成了空架子。 “五师弟,不可在此动手。”白三公子正欲再出剑,他的两位师兄便来阻止,有这个纨绔在,他家丢脸丢得可不少。 “对凡人动手,回去可是要受戒的。” “凡人?若是凡人早死在我剑下了,他们就是修习妖法之徒。” “……” “你们别拦我,爹那边我会想法子交代。” 如此说着,白三公子将灵力尽数汇于剑上,唇角露出一抹狞笑,于他而言,对付这三个凡人简直就如同踩死三只蚂蚁,只不过他要注意别伤了姑娘好看的脸蛋。 而他的两个师兄向来是怕他的,只得为难又担忧的放由师弟作恶。 时乐稍稍有些后悔没控制好情绪,要早知道白三公子混账至此,他就不说这么多出风头的话了,可也知无论怎样,这人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这场灾祸难以躲过,于是咬咬牙继续逞英雄:“放过这两个孩子,我随你砍杀绝不还手。” “祁前辈,不要啊……”秋觉声音发抖,几乎要哭了起来,少年仍然一副冷淡漠然的模样,只不过深若寒潭的眸子闪了闪,似飞鸟掠过水面,他以一种不易察觉的、难以理解的眼神望向时乐,嘴唇抿了抿。 白三公子笑:“绝不还手?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如何还手!” 一道剑光闪过,时乐脑子嗡的一声响,再退无可退挡无可挡的他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一秒,两秒,预感中的锐痛并没有落在身上,他屏息睁开眼,剑刃距他的脸不过半寸,停住了,白三公子面色灰败双目圆睁,瞳孔变成诡异的白色,整个人僵掉了。 大堂里的所有人看到这一幕,皆屏息不语,一片肃杀死寂,时乐能清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三,二,一。”少年嘴唇微张,三下,没发出声响,眼神也一如往常的冷漠无物,白三公子惊呼了一声,鲜血从七巧涌了出来,他整个人痉挛的抖了抖,倒在地上再不能动弹。 时乐松了一口气,眼前发黑,额角冷汗涔涔,片刻才发觉肩膀上的血已经将衣袖浸得湿透。 而白家另两个弟子忙跪地查看,探得三公子还有气儿才稍稍放心,忙青着脸与时乐和店家说了声抱歉,一脸惭愧的背着师弟走了。 他们左脚还未迈出门槛,时乐就在后边捂着肩膀道:“两位道长,医药费劳烦留一下。” “……” 两人脚步一顿,其中一位面色和善的修士折了回来,低着头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抱歉,我师弟他……被师尊宠坏了。” 时乐不客气的接过银子,随手将其递给秋觉,秋觉还未回过魂儿来,瑟瑟发抖的拽着时乐袖口。 那修士在转身离去的一瞬间,稍稍抬起了头,与时乐对视,脸蹭的一下红了:“在下白陌,祁公子若是有机会到晚霖城,可寻我饮酒,到时候我定好好赔罪。” “……?”时乐感觉有点不对劲,却也没多想,轻描淡写的应承了,待白家人走远,他嘶的一下,捂着脖子喊疼。 秋觉看到时乐衣衫上斑斑驳驳的血迹,终于回过神儿来,眼泪也跟着滚了下来:“前辈,我替你止血。” 秋觉嘱咐了一番,店家忙去准备麻布膏药热水等事物,他一看到时乐的伤处,就忍不住难过。 时乐看男孩子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有些无奈:“我没事儿,虽然这血流得有些渗人,但伤口不深。” 秋觉自然也清楚,但思及方才的情形止不住流泪,若非那白三公子突然魔怔般犯了病,他的祁前辈说不定就没了。 老板取来止血药物,问时乐这饭还吃不吃,时乐苍白着脸笑:“自然是吃的。” 说着将那锭银子递给老板:“还是老规矩,再添些补血安神的药膳。” 时乐是熟客,口味喜好店里都清楚,老板接下银子引他们去雅间就离开了,时乐褪去上衣露出狭长狰狞的伤口,秋觉一边轻手轻脚的包扎一边继续双目通红,少年则有意无意的望向他,被时乐发觉又若无其事的移开眼。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8) 处理伤口时乐自然是疼的,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调侃大小姐道:“想看就正正经经看,怕什么?” 总是淡漠孤傲的俊俏脸蛋颜色骤变,一句活该到嘴边终究没说出来,少年皱眉道:“你当真不怕?” 时乐咧了咧嘴:“怕。” “……” “那我也不能让他欺负两个孩子啊。” 听到孩子这两字时少年眼皮跳了跳,显然是不乐意的,语气冷漠中藏着不易觉察的焦急:“别不自量力送死。” 时乐发现和大小姐聊天有奇效,果然伤处就不怎么疼了,他继续漫不经心道:“怎的?难不成你乐意同他走?” “我又不是女子,怕他?” 时乐笑:“不是女子又怎样,这书……世上有些人可是荤腥不忌男女不论的。” 特别是你这脸蛋,红颜祸水呢。当然这句话时乐只在心里嘀咕。 少年冷冷的瞧了时乐半晌,才开口道:“你以为,人人都同你这般断袖?” 时乐:??? 自己做过什么? 空气瞬间凝固,秋觉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乐:大小姐为什么出手救我? 大小姐:我的人只有我能杀 时乐:…… 大小姐:别人休想动你一根头发 时乐:所以问题来了,你是谁? 第8章 沐浴 静默一瞬,时乐笑了起来:“怎么我不知道自己断袖,你知道?” “……” “莫非在我无知觉的时候,对你做了什么?” 少年冷淡的看了他一眼:“那你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时乐乐了:“这不就结了?我若真的断袖,也不敢惹你这大小姐,放心。” 顿了顿笑容更深了:“况且我还直着呢。” 少年一听这话,不知怎的心里有些不痛快,冷言讥诮道:“前辈喜欢秋公子这样的吧?” “……”无辜中枪的秋觉脸瞬间青了,双眼闪烁,最后求救的望向时乐:“前辈,我我我……” 时乐咂舌,知秋觉一向为自己的性向苦恼,忙对他淡淡的摇头又眨了眨眼,贱兮兮的笑了:“觉儿太惹人疼了,谁不喜欢?” 言下之意,不似你,尽惹人厌。 “那我不打扰了。”少年脸色微沉,他正欲推门,时乐的声音不咸不淡的响起—— “你这打扮出去,再遇上流氓,算在谁头上?” 少年的脚步顿住,他并非怕,而是—— “寒公子,祁前辈也是与你说笑的,你若再出去遇上什么不怀好意的人,他怕是拼了命也会救你。” 时乐莫名其妙的看了秋觉一眼:“你这就很夸张了……” 他不知秋觉什么毛病,总是过度理解他对大小姐的好意,而这位大小姐,恰巧又很吃这一套,果然打消了出门的心,乖乖的坐了回来。 秋觉忙朝时乐递了个眼色,时乐乐了,原来秋觉也并非这么单纯。 “祁前辈,方才那位白三公子中邪了一般,到底怎么了?” 时乐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晓得,管他呢,只这次过后,我的锦鲤名声真真坐实了。” 秋觉笑:“是,以后谁敢惹祁前辈。” 说话间秋觉已帮时乐包扎完毕,店家的菜也端了上来,那一锭银子换了十六七样菜,且样样精致。 时乐苦笑:“这一波,也不全亏。” 少年不屑道:“就这点钱。” 顿了顿,才极小声的道了句不值得。 也不知时乐秋觉听没听见,时乐道:“蚊子腿也是肉,何况这还不少,我又不是碰瓷。” “碰瓷是什么?”秋觉发问。 “……瞎说的。”时乐懒得解释,将一勺野鸡鲜笋汤吹温送进嘴里。 一顿饭吃罢,众人都吃了不少,时乐身上还沾着血迹,要不他就带两个孩子去笠江的夜市逛逛了,一路上秋觉与他说说笑笑,试图分散注意力缓解他肩上的疼痛。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9) “大小姐,那点银子你肯定瞧不上的,若是你,会让他们偿什么?”夏夜晚风惬意,时乐优哉游哉的又去调侃一言不发的少年。 少年淡淡的看了眼时乐,冷声道:“命。” 挫骨扬灰,都算轻的。 闻言,饶是夏夜炎热,时乐秋觉还是打了个寒颤。 …… 回到宅子,秋觉就忙去烧热水送进屋,又要替时乐将满是血污的衣裳洗了,时乐不肯,说明日会有人来干粗活。 秋觉站在时乐屋前无所适从,时乐道:“折腾了一天,你赶紧回屋睡罢。” 秋觉点点头,却不动,时乐无奈笑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帮我搓澡?” “前辈伤在肩膀,实在不方便我可以……” “我来。”换回男装的少年站在月光下,声音也如这月色苍白冷淡。 时乐秋觉同时都愣住了,不可置信的望向面无表情的少年。 “毕竟,事因我而起。”少年又补充了一句。 时乐第一反应是,这家伙该不会是想用浴盆淹死我,刚想客客气气的拒绝,看到少年满是肃杀的眼神,扯了扯嘴角:“那就……有劳了。” 少年清淡的点点头,秋觉莞尔:“那就交给寒公子了。” “……”时乐看秋觉离去,神色一言难尽转向少年,笑得很勉强:“你就不怕我对你断袖了?” “你不敢,也不能。”少年斩钉截铁。 时乐笑:“那确实,方才,那三公子是你下的手?” 狭长的眸子闪过一抹警惕,少年颔首:“那又如何?” 时乐心道果然如此,片刻又随意的笑笑:“不如何,担心被他们瞧出端倪,你就不好过了。” 少年的面色缓和下来:“放心,我会让他们死。” “……” “怎么,看我修为恢复了些,想让我走?”不知为何,今夜少年的话格外多。 时乐勾起唇角:“你爱待多久待多久,只不过留下要帮我干活,你看着办罢。” “……” “行啦,你也回屋休息吧,今夜能自己待一屋了,欢喜不?” 少年眉头拧了拧,直直的望着时乐:“脱衣服。” “……???” “给你搓澡。”少年言简意赅。 时乐扶额:“你是认真的?” “嗯。” 时乐看他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颇为无奈的应了声行,便转过身子去宽衣。屋中烛火晦暗,廊下琉璃灯摇曳,影影绰绰的,有种莫名粘腻暧昧的氛围。 “大小姐,你不用一直盯着我瞧……” 少年这才有些尴尬的转过身去:“别叫我大小姐。” 时乐褪了衣衫,一脚跨进木桶里半坐下,小心不让水碰到伤处:“你又不告诉我名字,那我可不就这么叫你么?” “……” “或者像觉儿那般叫你寒大小姐?” “……” “难不成还叫你公主殿下?” 少年猛然回过身,望向时乐的眼神满是凛冽杀意:“宫主?” 时乐被震住了,且稀里糊涂的不知怎么触了这家伙的逆鳞:“我就开个玩笑……” 少年走近,微微眯起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得时乐毛骨悚然,这种阴鸷诡谲的感觉,有些似曾相识,他又想不起何时见过…… “什么宫主?” 四目相对,时乐呼吸微窒,尽量淡定道:“天子之女。” 少顷,少年的脸色恢复如常,时乐才暗暗松了口气,勉强的勾起唇角:“那还是叫你大小姐罢。” 他真真切切感受到对方的杀意,把这人留在身边,简直养虎为患,时乐有些后悔方才让他想留多久留多久。 少年不言语,蹲下身将布巾浸湿,一点点擦在时乐背上,他的动作虽然笨拙,却也极为小心仔细不碰时乐肩上包扎好的伤口。 这伤虽算不得深,但从左肩一路延伸至脖子下,十分触目惊心。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20) 时乐的皮肤要比一般人白些,方才失了血,又是在这光影朦胧水雾弥漫的情形下,越发显得白皙无暇,少年的指尖不经意触碰湿濡的肌肤,柔软的棉布擦过淡粉的玲珑,时乐背脊一僵…… 少年看他面有异色,拧眉:“不舒服?” “嗯,有点……” “我是第一次。”少年淡声道 “啊?”时乐一时有些恍惚,这什么糟糕的台词?! “第一次伺候人洗澡。” “嗯,看出来了,”时乐笑得有点不自然:“我也是第一次,被人伺候洗澡……” “哦……”气氛突然有些迷之尴尬,少年低垂着头,视线隔着氤氲的水雾,在渐渐泛起红晕如美玉的肌肤上游走,着了魔般,喉头不自觉的滑了滑,片刻,不耐烦的将手中布巾一甩:“你自己洗。” “……?”少年阴晴不定的脾气时乐早习惯了,这会儿刚好松了口气:“好,我自己就成,你回去休息罢。” 少年站起身擦了擦手,走到门边又顿住回过头:“你自己没问题?” 少年自己都没觉察到,他如今的样子有多婆婆妈妈。 “没问题。”时乐笃定道,望着少年推门离去,门扉关上,将廊下的琉璃灯影隔绝在外。 待脚步声行远,他无力的将头枕在木桶边缘,妈的,这个澡真是洗得惊心动魄。 那晚,搬了宅子的第一夜,时乐泡了澡喝了药舒舒坦坦的睡了,另一间房里的少年却辗转反侧到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小姐:糟糕,这是心动的声音。 时乐:别,你稳住,别乱心动 第9章 情生 因只伤了皮肉,时乐养了十天便快痊愈了,天气愈发热,他也懒得再敷药,成日坐在院子的游廊里品冰梅酒看闲书。 秋觉是闲不下来的命,刚去店里忙了一圈,回来后又开始蹲在院子里种他的草药。 少年则整日闷在屋中修行,秋觉每日调制药汤助他恢复修为,少年一如既往的怕苦,面无表情的他每次面对汤药都皱眉撇嘴,时乐则赏心悦目的看着愁眉不展的美人。 “喝干净,才有糖吃。” “……” 时乐将一包荷花糕抛向少年,眼睛笑得弯弯的:“别整日闷在屋里,再不晒晒太阳真长不高了。” 少年被药苦得脸都青了,他打开油纸袋,藕色的糕点玲珑剔透,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他一抬头,日光刚巧透过院中的葡萄架子落在时乐面上,斑斑驳驳清清透透,照得那笑容也热烘烘的。 少年觉得有点目眩,垂眸深吸了口气才缓和过来,他望向那个一脸肆意的家伙,换了种冷淡的眼神:“吵。” 就和这夏天的蝉声一样吵,知了知了的在他耳畔叫个不停,即使人不在了,这声音似也消散不去。 少年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只潦草的将其归结为药吃多了苦出了幻觉。 时乐啧了啧,翻身倚在葡萄架下的石榻上,午后有风拂过,叶片晃动割裂日光,他惬意的搁着脚眯起眼:“行,我睡个觉,不吵你。” “……” 少年取出一块荷花糕放入口中,清香软糯,很甜很甜。 …… 如此挥霍了一阵,时乐又往秋觉的医馆投了不少钱,积蓄所剩无几,时乐决定再去摆摆摊挣点快钱。 秋觉说,自归燕楼那次出事后,锦鲤仙的名声更响了,如今怕是已经传到了修仙界,闻言,时乐喜忧参半,毕竟得罪了白三公子,若晚霖城白家当真追究起来,怕是不好蒙混过去。 不过就眼下看,他们的钱是好挣了。 又过了两日,时乐拿上他的小破桌椅要去摆摊诓赏钱,秋觉很自然而然的要跟去帮忙,时乐却笑道:“你忙你医馆的事儿去,让大小姐帮忙就成。” 秋觉微微睁大了眼睛:“可寒公子……他恐怕……” “大小姐,你乐意不?” “坑蒙拐骗的勾当,”少年淡淡答了句,转而又低声道:“去也无所谓。”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21) 时乐啧了啧,在心中暗骂一句死傲娇,面上依旧是笑微微的:“那就有劳大小姐了。” 秋觉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该如何插上话,半晌才了然一笑:“寒公子和祁前辈关系真好。” “……” “……” 少年出门前照例简单的装扮了一下,再出厢房站在光天化日之下时,俨然一个美若天仙的大家闺秀,饶是已经看过数次的时乐,依旧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这位大小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忙摸了摸鼻子:“抱歉,现在还是有点……不习惯。” “可是……寒公子这般惹眼,是不是不太合适?”秋觉说出了自己合理的担忧。 时乐又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指点道:“取点土,把脸弄黄些,最好再点一些麻子。” “……” 时乐憋着笑一本正经:“信我,不然大小姐又该被调戏了。” 少年虽然嫌弃,却也依照时乐的说法做了,可即使他把脸刻意弄黄了,还点了麻子,但轮廓骨子里还是个美人。 “嗯?你这鞋下有跟?”时乐微眯起眼看向差不多有自己高的少年,有些诧异。 少年摇头:“没。” 时乐对眼前高挑的“姑娘”欣然一笑:“恭喜大小姐,长高了。” 顿了顿又调侃:“只不过继续长下去,再扮姑娘就不合适了。” 时乐自己不算矮,一米八的个头,他估摸着如今少年也有一米七八左右,且对方还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以后怕是要远远超过自己的,再不能嘲笑他矮了。 如此想着,时乐竟有些失落。 …… 寒江村锦鲤仙出山赐福的消息不多时就传遍笠州城,时乐屁股还没坐热,桌上的锦鲤符就被抢了个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一桌的银两。 锦鲤仙显灵,让挑事的修仙世家公子哥儿吃不了兜着走的光荣事迹,在民间广为流传,又被写进了话本唱进了戏里,时乐只默默祈祷晚霖城的人千万别看了这出戏。 而这天之后,另一件事的热度渐渐盖过了归燕楼事件,那便是锦鲤仙身边多了个姑娘,虽然脸黄了些身量高大了些,面上也碍眼的生了麻子,但毫无疑问是个大美人。 有人就不明白了,美人都细皮嫩肉身段玲珑的,长了麻子的魁梧黄脸婆怎么还能是大美人?见过的人却道,这姑娘的美就玄妙在,美到骨子里,无论是精致的五官轮廓还是清绝出尘的气质,都让人过目不忘。 瑕不掩瑜,正是如此。 还有传言说,这漂亮的小娘子是锦鲤仙的媳妇儿,因为锦鲤仙的钱都往她兜里放…… 如此一来二去,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设定…… 听到这些传闻的时乐乐不可支:“正好,以后求姻缘也可以找我了。” “……” 秋觉也觉得很可笑,但碍于寒公子棺材板的脸他又不方便笑,只得生生憋着:“不过,说实话,祁前辈和寒公子往那儿一站,确实很般配。” 时乐憋笑憋得脸红,故作一本正经道:“觉儿你别瞎说,我怎么好高攀寒大小姐。” 闻言,少年冷着脸不屑道:“轻佻。” “那真是抱歉了,“相处了近半年,如今时乐也摸清了少年的脾气,再不会像当初一般被他惹得火冒三丈,耐心也多了几分,他微眯起眼打量刚卸了妆恢复男儿装扮的少年,故作轻佻状道:”我们家大小姐,还是男孩子的模样更好看。” 顿了顿,又贱兮兮道:“或许笑起来更好看?” “……”少年神色明显一滞,嘴唇轻微的颤了颤,终究还是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彼时天光渐暗,他的脸沉在回廊的阴影里。 时乐对他的不予理睬早就见怪不怪了,继续在被抡死的边缘疯狂试探:“脸红了?” 少年脚步顿住了,身影被向晚的日光拖得挺拔修长,他头都没回,立如雕塑:“祁遇。” 声音低沉冷厉,让人不寒而栗,时乐收起脸上的笑,有些后悔方才太过得意忘形,将这尊凶神恶煞的佛得罪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22) 那点后悔的情绪持续不过一瞬,时乐又好整以暇一笑:“有何吩咐,大小姐。” “管好你的嘴。”少年抛下一句话,便快步离开了,没人看清他究竟是什么脸色。 时乐倚在回廊尽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对身旁一脸青白的秋觉道:“这脾气,谁给他惯的。” 秋觉撇了撇嘴,迟疑的望向时乐:“祁前辈,这个人……不就是你吗?” “我?”时乐苦兮兮的扯了扯唇角:“我把他捡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愁。” “不过寒公子面上虽冷些,但他待前辈到底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前辈的吩咐,他都好好记着并一一照做了。” 闻言,时乐吐槽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心中咯噔一声响,仔细回想,似乎确实是秋觉说的这般,时乐唇角不自觉的勾了勾:“这家伙,脾气太吃亏了。” 彼时,盛夏已过,晚风微凉,时乐仰头看天,满眼红彤彤的云霞,聚了散,离了合,最后一切都消弭在渐浓的夜色里。 当晚,时乐在屋中看闲书,正欲挥灭烛火上榻歇息,游廊上脚步声渐近,叩门声响起。 时乐以为是秋觉又熬了什么药膳进来让他尝,漫不经心的道了声请进,一边合上书一边笑问今夜的药膳是何功效,见来人不答才转过身来,看到挺直立在游廊琉璃灯影下的少年,才讪讪道:“是你啊。” “失望?”少年不动声色。 “失望不至于,就是大小姐突然到来有些惊讶罢了。”时乐游刃有余一笑,注意到少年手中拿着一叠厚厚的宣纸,疑惑的皱了皱眉。 少年进屋,将一叠宣纸整整齐齐的放在桌上,时乐询问的望向他,他淡然回望:“前辈忘了?” 时乐拿起宣纸,待看清纸上内容时呼吸一滞,棉密细致的笔触勾勒出一幅幅活色生香的画面,他一张张的翻,哗啦哗啦的声响却听得少年面红耳赤。 仿佛是为了应证傍晚时秋觉的话,少年将几个月前时乐吩咐的春宫都……尽数画了。 时乐憋着笑,憋得手都抖了,少年则不敢看他,漆黑的眸子直直的望向窗外黑暗的虚无,耳朵尖都红得似能滴出血来。 “我说,大小姐……”时乐憋着笑正经道。 “嗯。” “你画这些时,在想的什么?” “……” “在想的谁?” “……”少年修长的手指拽成拳头,极力忍耐。 时乐轻描淡写一笑:“不逗你了,可我有个疑问。” “什么?”少年眉心跳了跳,眼睛始终不敢望向时乐。 “这些翻云覆雨的人,为什么都没有脸?”时乐粗糙的翻了翻少年的春宫图,发现对方笔法细腻工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些画中人都没有五官,咋一看瘆得慌。 少年不答反问:“祁前辈,你要我画这些作什么?” 时乐笑:“自然是想看看卖春宫这条路走不走得通。” 少年没料到是这答案,皱眉:“你用锦鲤骗人的勾当不干得挺好的?” “你都说是骗人勾当了,万一哪天黄了呢?” 所以春宫就是正经勾当了?少年冷笑一声没言语。 “我挣不了钱,你吃啥?”时乐看少年一脸不屑,无所谓的笑笑。 少年沉吟片刻,突然很认真的望向将一叠子春宫图仔仔细细整理好的时乐,半晌,沉声道:“待我修为恢复,你若对我言听计从,钱不是问题。” 闻言,时乐奇怪的抬起头,他起先只当对方一本正经打趣他,可与少年视线相交后,发现对方的眼神认真得令人发怵,他不习惯被人这般盯着,浑身发毛…… “做梦呢?醒醒。” “不骗你。”少年笃定道。 时乐无所适从的揉揉太阳穴:“连自己身份都隐瞒了半年的人,我如何相信?” “前辈真想知道?” “当然。”时乐答得极顺口,万没想到对方真的会说——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23) 少年望着他,眼中寒星闪烁,片刻,一字一字道:“叶知行。” 作者有话要说:  时乐:大小姐没一句真话,我信他个鬼! 第10章 真假 叶知行。叶知行。叶知行。 时乐将这个名字在心中默念了三遍,他不信,完全不信,可对方的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传到他耳中。 叶知行,正是男主。 少年微微眯起眼:“怎么了?” “……” “前辈?”少年微不可察的勾起唇角,像盯着猎物般看向时乐。 时乐冷汗涔涔,紧张的吞了口唾沫:“你……如何证明?” 少年挑眉:“你想让我如何证明?” “……” “你认识我?” 时乐深吸了口气,摇头,解释起来太麻烦了,只含糊道:“先前有听过叶知行的名声,浮余山祝玄君首徒,年少有为。” 深若寒潭的眸子闪了闪,少年的神情决算不上欢喜,反而有几分藏而不露的愠色,瞧得时乐脊背发寒。 “前辈,时候不早了,先歇罢,”少年深不可测的看了时乐一眼,转身离开:“春宫,前辈且慢慢品。” 咯吱一声门响,时乐才稍稍回过神,脚步声已远去,他手中拽着一叠活色生香的春宫,十分滑稽。 难道他从寒江捡回来的,真是男主?前后一对上,确实符合原书剧情,让人恍然大悟,可时乐总觉得bug太多,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这夜,他彻底失眠了,在榻上翻来覆去的想,从少年的样貌身材性格揣摩,这人设和叶知行差了十个男主的距离。 书中描述,叶知行是那种玉树临风的倜傥,白月光的周正,而他捡回家的这个家伙好看是好看,但是是冷艳肃杀的美,完全不符;叶知行行事沉稳内敛十分克制,绝不是这般骄纵任性不识好歹;且叶知行年龄应该有十八了,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岁; 而且男主怎么会比他还矮?男主不是总攻设定吗?思及此时乐打了个颤摇摇头……难道穿书也会出现卖家秀买家秀的差别? 总而言之,很坑。 时乐唯一能肯定的是,无论真假,都暂时不可让秋觉知道此事,不然……秋觉会作何感想? 时乐焦虑了一夜,把肚子都焦虑饿了,他难得在天未亮时爬了起来,松松垮垮的披上外袍到厨房找吃的,走到少年屋外时,突然咯吱一声,房门被毫无征兆的打开了。 时乐身子一僵,脚步也停了下来,少年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淡然道:“这么早?” “你也挺早。”一语未罢,时乐就控制不住的打哈欠,眼中水光涟涟。 少年微微挑眉:“昨晚没睡好?” 时乐索性接下他的招,坦然一笑:“就没睡着。” “前辈在担心什么?” 时乐笑着摇头:“担心?担心什么?我不过是看你画的春宫入迷罢了。” “……” “大小姐,你可是前途无量啊。” 少年微微皱眉:“为何还叫我大小姐?” 时乐微眯起眼,似笑非笑的看向他:“怎么,想让我叫你叶公子?” “什么叶公子?” 秋觉的声音在时乐身后响起,他心中一凛,差点没站稳,慌慌张张的回过头去:“觉儿,你怎么也起来了。” 秋觉苦笑:“我每日都是这个时辰起的,待会儿还要去店里。” 言外之意,每天赖床不起的只是时乐。 秋觉望着时乐眼下的乌青温和的笑笑:“前辈昨夜没睡好么?” “嗯,我……” 少年截了他的话:“前辈与我谈了一宿。” 时乐:“……?” 秋觉面露担心之色:“出什么事了?!” 时乐心中咯噔一跳,担心对方将身世告诉秋觉,忙边打圆场边朝少年使眼色:“没事儿,我们不过是……” “聊我的身世。”少年对时乐的疯狂暗示视而不见,轻描淡写道,余光淡淡的扫了时乐一眼,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24) 秋觉双目一亮,欣喜:“寒公子想起来了?” 看到少年点头,时乐恨不能上前按住他的头捂住他的嘴,可他终究想得多做得少,晚了一步…… “叶知行。”少年说出这三个字,莞尔,是的,莞尔。 这是众人第一次看到他笑,且这个笑是对着时乐。 “什么?”秋觉呼吸一滞,脑中嗡嗡嗡直响。 “我,浮余山叶知行。” “叶……叶公子……”秋觉两眼一黑,险些晕了过去,先前时乐给他算姻缘,说出的正是这个名字,从寒江将其救回也很准,当时他还只当玩笑听,可心里念叨久了,也就真像那么回事儿了。 难道……眼前这个生活了半年的人就是自己命定之人?可是秋觉对他并没有半点……心思…… 时乐倒抽一口冷气:“觉儿,我先前那话也就随便一说,你随便一听就行了。” 秋觉似魔怔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少年瞧,脸上泛起红晕,喃喃道:“叶公子,你……” “什么?”少年不解的皱眉。 时乐压低声音在少年耳边道:“我先前,胡乱帮觉儿算了一卦,说他心上人的名字……就叫叶知行。” 少年淡淡的嗯了声,盯着慌乱无措的秋觉,无所谓道:“我对你没兴趣。” 时乐真的,惊呆了,气炸了。秋觉的脸由红转白,煞白煞白的。 少年完全不考虑当下尴尬的氛围,继续气定神闲道:“劝你别在我身上耗心思。” 秋觉浑身发抖,下意识的握紧拳头,时乐看在眼里,真心期待这拳头落在少年脸上。 “叶公子放心,我也……完全……对你没兴趣! ”秋觉难得动了气,咬着牙将这句话说完转身就走,时乐也懒得去责备情商为负的少年,立刻追了上去。 “觉儿,早上没吃东西吧?我去归燕楼给你买黄金糕。” “那是寒……叶公子喜欢吃的。”秋觉委屈。 “抱歉……给你买芋头糕。” 秋觉无奈的笑了笑,语气瞬间软了下来:“前辈还是回屋补觉吧。” 时乐走在他身侧,笑着哄道:“你闹脾气我心里过意不去。” “……” 时乐摸摸鼻子,继续抱歉道:“我当时真的也是瞎算了一卦,你别往心里去。” 秋觉这人没脾气,破天荒被惹急了,哄两句便好了,他平和道:“我没事儿,有分寸。” “无论真假,那家伙都配不上你。” 秋觉终于笑了:“应该不至于是假的吧……?叶公子虽然说话直白些,也是好意,不想让我误会罢了。” “……或许吧。”嘴上那么说,时乐心里吐槽,都这样待你你还能给他说好话,原书中你不被他欺负才怪呢。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然接受了少年就是叶知行的设定。 少年看两人在回廊里谈笑风生,脸色一沉,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 又过了数日,时乐待少年的态度,从刻意避讳又回到了从前互相嫌弃调侃的状态,他想开了,无论对方是男主叶知行还是谁,他都不关心。 管他是谁,该吃吃该喝喝该挣钱挣钱,哪有那么多讲究。 转眼到了八月十四,午后时乐将先前在归燕楼定制的数百枚月饼提了回来,坐在院子里挨个用油纸包好,又仔仔细细的贴上绘有锦鲤的红纸。 这个时辰秋觉还在医馆里,少年也闷在屋中修行,时乐乐得清闲,动作也优哉游哉的丝毫不着急。 “这是什么?”不知何时,少年不声不响的站在时乐身后,眼睛盯着一只只绘有锦鲤的月饼瞧。 时乐险些被吓到,吁了一口气笑:“大小姐该不会没吃过月饼?” “……” “浮余山虽是修行之地不沾市井烟火,可居然连月饼都没有么?” 少年眼神闪烁:“或许我忘了。” “……”时乐心里暗笑,装,让你装,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这些锦鲤图案,都是前些日子让你绘的,让人刻入模子印在月饼上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25) “有印象。” “这个锦鲤逐红叶是红豆馅的,这个双锦戏莲是果仁馅的,那边的锦鲤戏月是莲蓉蛋馅的,想尝一尝?” “也好。”这叶大小姐答得勉强,神情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故作淡漠里满是期待,喉结还微微动了动,时乐以为是少年人嗜甜馋的,却不知对方想到了另一层深意。 “想吃什么口味儿?” “前辈喜欢什么?” 时乐想了想,隔着油纸捡了块蛋黄的递给对方:“尝尝这个。” 他知少年洁癖到病态的毛病,从不吃别人碰过的食物,看少年微微迟疑,继续道:“干净的。” “嗯。”少年这才接过,看着月饼上精巧的图案,顿了顿道:“直接吃?” 难得见到对方迟疑,时乐觉得有意思,故意调侃:“你乐意同我分也行。” 闻言,少年一言不发转身进屋,时乐无语,他又没逼着对方给他吃,用得着叼着月饼跑么……思及此竟不自觉的笑了笑。 他继续埋头包月饼,不到片刻少年又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半月饼,月饼上是半轮月亮和一只戏水的锦鲤,切得工工整整,很符合少年强迫症的调性。 时乐愣了愣才接过那半月饼:“大小姐你……怎么了?” “吃不完。”少年言简意赅。 时乐笑,不再多言,放下手中的活儿,同少年坐在石榻上吃起了月饼。 入了秋,风里多了几分萧索的寒意,少年却莫名觉得有些热烘烘的,他不动声色的挪了挪位置离时乐远些,可低头看到月饼上被自己吃了一半的锦鲤,更热了。 他解释不了自己的心境,就跟入了魔一样,若他爹还在,他或许还能与对方探讨一二,可如今他孤身一人,只得不安又无措的忍耐着。 这种未知令少年恐惧,他觉得自己害了病,甚至想过,哪天把时乐杀掉或许就痊愈了。 时乐悠然的坐着,全然不觉身边人翻涌的心绪,淡淡道:“若再来一壶茶,就好了。” “苦。” 时乐笑:“喝茶怕苦的,都是小孩子。” “……” “大小姐,我一直有个疑问。” “说。” “既然你早就知晓自己是谁,为何不回浮余山呢?” 言语间,皆是试探。 作者有话要说:  时乐:管你是不是男主,给我干活挣钱 大小姐:你一个穿书男五这么严格? 第11章 醉话 少年细嚼慢咽的将那半块月饼吃干净,半晌才答:“与你何干?” 时乐莞尔:“那确实。” “况且,我没少给你干活。” 时乐心道这家伙长高了,嘴也厉害了,揶揄道:“是我多嘴了。” “你不信我的身份吧。” “无所谓,你什么身份与我也没啥关系。” “……” “我随口一问,不过是担心你有什么苦衷,回不去师门。” 少年的眸子闪了闪,深不可测的看了时乐一眼:“你想帮我?” 四目相对,时乐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算了,我大概也帮不上。” 少年不置可否,有秋风扫过庭院,落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半晌开口道:“祁遇,你当真不恨让你修为尽毁之人?” 时乐没料到对方突然提起这茬,云淡风轻道:“恨,又怎么样。” “没想过报仇?” 时乐看对方一脸严肃,笑了:“怎的,你想给我报仇?” 少年看着他,没言语。 “这样,我给你算一卦,你总有一天会把那人杀了的,如果你真是叶知行的话。” 少年的眼皮跳了跳,面色倏忽沉了下来。 时乐没察觉,继续道:“这样一来,也算间接给我报仇了。” 狭长的眸子腾起杀意,少年垂眸掩饰:“你知那人是谁?” “与你说也无妨,涂煞宫宫主萧执。”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26) 少年的脸苍白得渗人,背后汗湿一片:“还记得他长相么?” “不记得,”时乐无所谓玩笑道:“我猜是个美人吧。” “……”闻言,少年眼皮跳了跳:“他为何要毒你?” 时乐挑眉:“你怎知他用毒?” 少年心中一凛,片刻淡声道:“先前听秋公子说过。” 时乐淡淡的哦了声,道:“谁知道呢?兴许心血来潮就想杀我罢了。” “……” “算啦。”时乐看少年脸色不大对劲,故作轻松的笑笑。 “以后,我想法子给你恢复。” “……嗯?不用了,秋觉都没法子你怎么……” “只要你听话,别背叛我。” 闻言,时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嫌弃道:“我与你……谈得上什么背叛不背叛的?” 少年不置可否,突然转了话题道:“你说先前给秋公子算姻缘,给自己算过么?” 时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多?” 不仅话多,还老问让人为难的问题,少年不答,时乐就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肩膀:“是不是闲了,闲就帮我一道儿包月饼。” “……”于是两人心平气和坐下,默默无言的包月饼,少年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也有做这些事儿的一天。自从被这人捡回来后,似乎所有事都不可控了。 傍晚,从医馆回来的秋觉看到两人在院子里相对而坐,气氛莫名和谐,惊讶得都说不出话来,半晌又感叹,前辈和叶公子关系真好。 翌日一大早,时乐就到集市将月饼散完了,都传中秋这日合家分食锦鲤月饼,来年再无离散,许多人备好银钱却没抢到,皆悻悻而返。 大小姐漫不经心的将银钱揣进兜里,路上沉着脸一言不发,临近宅子才开口:“月饼都没了?” “留了几个,今晚回一趟寒江村,送与秋慈姑娘,晚上再一道儿赏月。” “再买几个拿去便是。” “什么?”时乐没明白少年的意思。 “前辈留下的几个月饼,给我,送秋慈姑娘的再买。” 怔了怔,时乐好笑:“你就这么喜欢吃?” “是。” 时乐揶揄:“独食独生疮。” “那,我与你分食。”少年眼神闪烁,他也不清楚自己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就为了那个时乐自己杜撰的传说——分食锦鲤月饼之人,来年再无离散。 时乐奇怪的看了少年一眼,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少年仓促移开,声音冷淡:“算了,我胡乱说的。” “……” 午后,少年沐浴完毕换了寻常衣裳,一行三人赶回寒江村,本只想与秋家姐弟安安稳稳吃顿中秋家宴,谁知寒江村村民得知锦鲤仙归来,皆在村口相迎,时乐只得下马车笑着打招呼寒暄,一番折腾后,他额角满是冷汗,身子却冷得不住发抖。 进了屋,时乐便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秋觉慌慌张张替他诊脉,依旧没发现什么异常,时乐虚弱的笑着摆摆手:“老毛病,过会儿就好了。” 秋觉愁眉不展:“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秋公子,劳烦你去烧些热水来。”少年语气十分镇定,看着浑身发抖的时乐从容得近乎无情。 “好。” 秋觉应了便离开,屋中静了下来,时乐有气无力的抬眸,看少年仍旧站着,便以为对方嫌脏才没敢坐,道:“秋慈姑娘常来打扫,干净得很,你坐吧。” “我晓得。”少年应声,却依旧没坐下,取而代之的是弯下腰,轻轻巧巧的将缩在椅子上的时乐打横抱起。 一阵天旋地转,时乐朦胧间愣愣的盯着少年没有表情的脸看,彼此贴得很近,近到他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一定是病得出现幻觉了,这个洁癖又冷漠的家伙,怎么可能抱自己?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时乐被少年推到榻上,用厚厚的棉被裹起,他刚想说话,舌头就被冻得发麻不听使唤。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27) “歇一会儿,听话。”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缠绕而来的,还有滚烫的鼻息。 时乐眼前出现重影,他眨了眨眼,刚想看清对方的脸,就被一双温暖的手遮住了视线,再后来,一股暖流从眉心处流入全身,体内冰雪消融,时乐不知不觉沉入黑甜。 秋觉手忙脚乱的烧了热水来,却发现房门关着,他叩门,指节刚碰到门扉,门就打开了。 “前辈睡下了,别吵。” 睡下了?可祁前辈方才明明那么难受,秋觉压低声音:“我进去瞧瞧。” “不用了。” 少年就要关门,秋觉忙道:“热水……” “先放着。” 言罢,少年再不去理会目瞪口呆的秋觉,轻手轻脚的合上门,来到榻边捏住时乐的脸颊撬开他的唇,塞进一粒药丸,又用针扎破了自己的手,让时乐就着自己的血吞药。 他自己则将时乐往里推了推,坐在一旁入定修行。 时乐转醒时已是傍晚,一切沉在暗淡的天光中瞧不真切,恍惚间他揉了揉眼睛,不知今夕何夕。 刚巧秋觉过来敲门:“叶公子,前辈如何了?让我瞧瞧吧。” 时乐这才发现少年也在屋中,坐在榻上闭目修行没有去搭理的意思,他忙自己起身去开门,秋觉看到他的一瞬有些出乎意料:“前辈,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好全了。“时乐没说谎,他睡了个饱觉,身上的寒气也消失无踪,神清气爽得很。 秋觉看他面上恢复了血色,也松了口气,笑道:“菜都做好了,前辈和叶公子一道儿吃罢。” 时乐回过头叫了声大小姐,对方从容不迫的睁开眼,习以为常又不耐烦的答了声来了。 秋家姐弟做了五六道小菜,时乐将桂花酒温了盛在酒壶中,将归燕楼的烧鹅摆在盘子里,又吩咐少年去将葡萄洗了,这家伙洁癖,洗果洗菜最让人放心。 简单的吃了中秋宴,秋慈笑说几个月不见叶小公子长高不少,时乐喝了几杯酒,越发得意,说是自己照顾得好。 “那也没见你将我家觉儿养高点?”秋慈佯做不满调侃时乐。 时乐心中苦笑,谁让你这弟弟是个受呢,嘴上却笑:“这小子吃最好的用最好的,处处讲究挑的很,连女装都要买最好的布料缝制,再不长个子我就冤枉死了。” 少年:“……” 秋觉难得跟着调侃:“姐姐你有所不知,前辈可宠叶公子了。” 秋慈笑:“叶小公子生得这么好,谁不宠他呢。” “而且他俩口味喜好出奇的一致,完全不碰芹菜香菜大葱这些,都挺挑食。”秋觉心情好,调侃都止不住。 时乐为难的摸了摸鼻子:“我是这样的?” 少年淡淡应道:“你是。” “呵,彼此彼此。” 秋慈在一旁看着,露出莫名的笑:“真的,关系真好。” 饭后时乐在门外支了张桌,众人围桌而坐,就着溶溶月色吃茶尝月饼。安静不到片刻,一众村民便端了酒壶来要请锦鲤仙喝酒。 盛情难却,时乐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一杯杯灌下,桂花酒入口温和后劲却大,十多杯下肚时乐眼前已经有了重影,举到他面前的杯盏却源源不断,秋觉看情况不妙,也过来挡了几杯,时乐见了又赶他走,说他小孩子喝什么酒。 少年则在一旁冷眼看着,秋觉嘀咕让他去帮帮前辈,他却无动于衷。 又是一轮杯盏轰炸后,时乐终于从人堆里挤了出来,脸不红心不跳,只不过整个人都有些呆滞,脚步也有些飘。 “前辈,你没事儿吧?”秋觉忙上来扶,可喝多了的人格外沉,差点将他压垮。 少年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不动声色的来到时乐跟前:“我来吧。” 闻言,时乐抬起水雾濛濛的眼睛,笑微微的看向少年:“叶知行,你别碰我。” “……”秋觉憋着笑,不知该如何是好,少年眉心拧了拧,直接架住东倒西歪的时乐的胳膊。 “都说了……别碰我。”时乐嘴上嚷嚷,身体却往对方身上乱倒,少年不耐烦了,将人打横抱起。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28) 秋觉目瞪口呆,要知道少年平时洁癖是出了名的,他肯靠近一个醉鬼已经是稀罕事,何况将对方抱起。 秋慈赶了过来,一时也有些愣愣的:“觉儿,老屋里先前的床拆了,现下只剩两张,如今祁公子喝多了,要不你和叶小公子一道儿睡。” “不。”少年斩钉截铁。 “……那……”秋家姐弟俩面上都有些尴尬。 “我照顾前辈。”少年言简意赅,兀自将神志不清的时乐抱进了屋。 秋家姐弟无言相视一眼,真是见了鬼了。 月色清明,落在时乐瓷白的脸上,因醉酒他眼角眉梢都染上一层薄红,清肃俊美的脸添了几分烟火气,半睁的眼里满是水光,倒影漫天星辰。 少年呼吸微滞,一颗心在腔子里砰砰直跳,骨子里有什么蠢蠢欲动,可他不懂,他只看清了怀中这醉鬼的眼睛竟有些像桃花的形状,心中恨恨叨念一句,活该躲不过桃花劫。 “叶知行。”因眼里满是水光,时乐的眼神颇有点款款深情的意思。 “怎么了?”少年红了脸,幸好醉鬼发现不了。 时乐傻兮兮的咧嘴一笑:“你知道吗,在这本书里……” “……书里?” “设定上……” “设定?”少年不解其意,只当是醉鬼胡言乱语。 “叶知行,跟你说……设定上,我是……喜欢你的。” 少年脑子嗡嗡直响,心中一根弦似乎断了,他全身发抖,许久才喃喃道:“喜欢谁?” “喜欢你呀。”醉鬼时乐笑,笑得没心没肺,得意忘形。 空气静止了,少年深吸一口气,低沉着声音道:“你喜欢的,是叶知行,还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秋觉:前辈想好了再答,这是道送命题…… 秋慈:祁公子想好了再答,这是道送命题…… 吃瓜群众:想好了再答,这是道送命题…… 叶知行打了个喷嚏。 第12章 男主 沉默一瞬,萧执口干舌燥,再度发问:“你喜欢是叶知行,还是我?” “叶知行……”时乐含糊的喃喃了一句,尽管醉到这地步,他已经分不清问话的人是谁,但依旧记得这个扯淡的设定,迷迷糊糊的就说了出来。 少年背脊一僵,眼中寒星陨落,声音里藏着杀意:“再说一次。” “喜欢……叶知行。”时乐喃喃了一句设定上,可惜对方没听见也听不懂。 砰地一声,秋家老宅的门被一脚踹开了,少年将人一把摔在了榻上,时乐吃疼闷哼了声,奈何醉到骨子里酒没醒半分,他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眼中似有委屈似在询问,少年俯下身,一把扼住他的脖子,五指渐渐收紧。 “要不早点杀了你干净,免得重蹈覆辙。” 因缺氧时乐憋得一张脸通红,他像溺水的人般胡乱挣扎,却被对方整个人压在榻上动弹不得。 “上次没将你毒死算你好运,这次就不好说了。” 少年手上的力道渐渐失控,在时乐白皙的脖子上印出暗红的指痕,时乐挣扎不能,泪水顺着眼角滑向两颊,嘴唇发紫颤抖—— “大小姐……你……”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呼,少年身体僵了僵,理智渐渐回归,看了眼被他掐得只剩半口气的时乐,倏忽松了手,时乐被放开,忙大口大口喘息咳嗽,两手捂着印了指痕的脖子,泪水仍不住往外冒。 时乐刚想开口质问,又是一阵猛咳,竟吐出半口血来,他抹了抹唇角,半醉半醒的看向少年:“你若真想杀我,别在秋觉家里杀,以后人家还怎么住?” “……”少年的手上残留着深陷对方皮肤的触感,微微发抖,只得将手指握成拳头,骨节泛白,指甲掐进肉里去。 他慌了,对自己无法下手感到害怕,从前他最瞧不上的就是心软和仁慈,可如今面对这个人,这个先前他连恨都不屑,只当做蚂蚁踩在脚下消遣之人,竟然……不忍心杀掉。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29) 他为自己的动摇与改变感到手足无措。 “你到底是……”时乐一句话还没说利索,后颈一阵钝痛,双目一黑晕了过去,整个人撞在少年怀里,少年抬起手却迟疑了,终究没落在时乐背上,只潦草的将人推倒在榻,胡乱盖上薄被。 因为不放心,秋觉跟了过来,看到门开着就理所当然的进了屋,屋中没点灯,借着月色瞧见榻上交叠的两人,叶公子整个人压在祁前辈身上,挨得极近极近,粗重的喘息声弥散。 他怔了怔,下一秒拔腿就跑,这个极具冲击性的画面很难让他不往荒唐的地方想,各种可能性在他脑中闪过,逼得他面上燥热,到屋外吹了好一会儿风才稍稍缓解。 冷静下来后,秋觉又觉得不大对劲,毕竟祁前辈喝醉着,说不定不愿意被霸王强上……他在心里挣扎了一番又折了回去,不巧碰到正往外走的少年。 秋觉的脸更红了:“叶……叶公子。” 少年微微眯起眼:“你瞧见了?” 没想到对方这般直白,秋觉瞪大了眼睛,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少年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他没事。” 秋觉愣愣的点头,脸又不可控制的红了,片刻迟疑道:“祁前辈他……是自愿的么?” 少年莫名其妙的拧了拧眉,心念电转间明白对方误会了什么,将错就错胡说八道:“他缠的我,你说呢。” “啊……?!”秋觉简直怀疑人生:“可是前辈醉成那样了,不一定是真心……” 少年面上一派阴冷:“这人,轻佻。” “……”秋觉整个人都震惊得懵掉了。 “想必他,来者不拒。”少年嘴角抽了抽,云淡风轻里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秋觉刚开始没反应,待回过味儿来脸登时青了:“叶公子,你怎可这样说前辈。” 少年不予作答,转身快步离开,也不晓去向何处,留下一脸不悦又懵逼的秋觉,他迟疑片刻,进了屋,看祁前辈正躺在榻上安然熟睡,松了口气。 待他走上前为对方掖了被子,瞧见时乐白皙的脖子上有数枚暗红印记,怔愣一瞬,瞠目结舌,很自然而然的理解为了……吻痕。 他知前辈和叶公子关系好,可叶公子趁人之危未免太过分了! 夜半,秋觉已在外屋歇下,又听到推门之声,料想是叶公子回来了,警觉的从榻上起身拦在对方面前,少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滚远点。” “叶公子,你不能……” “我想做什么,你能管得着?” “前辈于你有恩,你不可霸王硬上弓!” 言罢,秋觉自己都惊讶了,可他不能怂,仍红着一张脸挡在对方面前,少年极轻的叹了口气,扬手,就把这不自量力的家伙敲晕了。 翌日,时乐醒来头昏脑涨,觉得哪哪都不舒服,一翻身,就看到趴在自己身边睡着的少年。 他怔了怔,昨夜似做了个荒唐的梦,大小姐掐着他的脖子要置他于死地,痛感很真实,真实到他现在扭动脖子都有些疼。 时乐揉了揉脖子,打算轻手轻脚的下榻,看少年手指动了动,方知他醒了,拍了拍他脑袋:“怎趴着睡?” 少年抬起眼,眼中很合时宜的带着些朦胧的倦意:“你占了床。” 时乐笑:“抱歉,昨晚喝多了,你可以和觉儿暂时挤挤,现在天冷了你这样容易着凉。” 少年不置可否,淡淡看了眼时乐,见他毫无察觉才暗暗松了口气,兀自起身去洗漱沐浴,洁癖如他,在满是酒气的屋里待了一夜已是极限。 时乐潦草的披衣穿鞋,一身的酒味儿,打算将自己料理干净再回笠州。他一推门,就看到秋觉正睡在外屋的地上…… “觉儿?喂……你怎么睡地上?” 时乐推了推,对方就醒了,懵懵懂懂的揉着眼,时乐忙将他扶了起来。 “难不成你也喝多了?”时乐笑,拍了拍沾在他身上的尘土。 这下秋觉彻底醒了,睁大了眼:“祁前辈,昨晚你没事儿吧?” 时乐奇怪的看着他:“我能有什么事儿?”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30) “叶公子他昨晚对你……”秋觉欲言又止,视线移到时乐脖子处,发现昨夜看到的痕迹消失无踪了。 “对我怎么了?” 秋觉顿时语塞,时乐依旧是温和的笑:“你睡懵了吧?” 闻言,秋觉困惑的眨了眨,看时乐好端端的,真以为自己是睡懵了。 中秋过后,笠州就以摧枯拉朽之势冷了下来,时乐为家里的两个男孩子添置了许多冬衣,笠州宅子里也备了许多炭。 转眼到了十月,笠州城一派萧索,不仅因为渐冷的天气,更是因为鬼患的事儿闹得人心惶惶,传言城内的井里莫名出现一簇簇女人的头发,井水也在入夜后变红变腥臭,十分渗人。 傍晚后,城内的街道几乎没人行走,北风卷着雪絮呼呼的刮刺骨的冷,秋家宅子里炭火烧得极旺暖融融的。 “大小姐,既然你师从浮余山,也想法子除一除城内的鬼患吧?”时乐将温好的黄酒从炉上撤下,倒入琉璃杯中,细细的品。 少年在一旁吃着乌梅酥,淡声道:“凭什么?” 时乐笑:“暗里是你除鬼患,明里我杜撰一款锦鲤圣水,往井里放生圣水驱邪避凶,我们配合着,还愁没银子吗?” “坑蒙拐骗的算盘打得真好。” “过奖过奖。” 秋觉正想加入调侃几句,突然听到有人敲门,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还是秋觉披起棉袄起身去开门。 天色渐晚,街上没什么人,近来诡事频发,秋觉警惕,隔着门问对方是何人有何事,门外那人语气谦和有礼—— “在下浮余山叶知行,久闻笠州锦鲤仙大名,今日奉师命前来拜访。”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天使留言:A.喜欢叶知行(死在大佬手里) B.喜欢你(死在大佬床上)C.睡遁(死在读者手里) 时乐:所以我选A,毕竟比起死在大小姐床上和读者手里,死在大小姐手里要体面点。 于是时乐卒,他生前是个体面人…… 第13章 叶知行 叶知行……?! 怎么又来了一个叶知行?! 秋觉整个人都懵掉了,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门外那人却礼貌的没催促,耐心静候。 屋内的时乐见秋觉去了有一会儿了,仍没有动静,放下酒杯嚷了句:“觉儿,是谁来访?” 现在时乐心情好,会叫秋觉作觉儿,他完全把对方当自己亲弟弟看待了。 秋觉这才回过味儿了,迟疑片刻打开了门,只见一位身着水色衣袍的男子对他温和有礼一笑,身材笔挺眉眼似画,漆黑明澈的眸子映着漫天雪絮。 秋觉愣住了,他不是没见过好看的人,屋中那两位就是一等一的好看,叶公子孤冷绝艳,祁前辈清冽俊朗,可眼前这位道长自有一番风流倜傥,是他从未见过的周正坦荡。 这一刻,他是真心希望此人就是祁前辈所预言的叶知行。 秋觉的脸倏忽红了,声音都有些发颤:“道长稍等,我去请祁前辈。” “有劳。” 这厢,时乐看到秋觉没回应心中有些担忧,却不形于色,少年漫不经心的凑了过来,取过他放下的酒盏作势要喝。 “这我喝过的,待会儿给你换一杯。” 少年眸色闪了闪,沉默一瞬方才道了声好。 穿过回廊,秋觉明晰的听到自己渐快的心跳,进了屋,他走到时乐身侧小声道:“前辈,这事儿有些蹊跷,你跟我来。” 时乐拧了拧眉,淡淡的看了眼少年,少年也看向他,似预感到了什么面色倏忽沉了下去,片刻又移开视线,专心致志的吃那半块乌梅酥。 “我同觉儿出去看看,回来再与你饮酒。” 少年没再看他,微垂着眸:“快去快回。” 屋外风雪渐狂,秋觉的脚步也越发快,隔着漫天大雪,时乐也瞧见了规规矩矩站在门外之人,视线相触那一刻,时乐心中有了数。 “在下浮余山叶知行,久闻锦鲤仙祁前辈大名,今日不请自来,还请见谅。” 时乐深吸一口气,心绪并没有过于翻涌,他面上也是客客气气:“道长里边请。”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31) 秋觉暗里扯了扯时乐袖口,动了动唇:“前辈,怎么回事?” 时乐淡淡的摇头,叹气,道了声无妨。 他能有什么办法?屋里那位大小姐,他一直没有完全的信,现在真正的叶知行找了来,他一时也没了主意,可既来之则安之,他总不能当着真男主的面揭发大小姐。 时乐和秋觉一样,打从第一眼,就明白此人是叶知行没错了。 “觉儿,你先与叶道长喝杯茶,我过会儿就来。” 将叶知行引至正厅,时乐礼貌的陪了个不是就转身离开去找大小姐,秋觉心知肚明,面上也不怎么淡定,红着脸为叶知行沏了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客套话。 行至花厅,时乐下意识放慢脚步,一路上他想了许多,见了大小姐该以何种表情说什么话,却终究没个万全之策,他索性横了心推门而入,却见屋内空荡荡的,小半块乌梅酥整整齐齐的摆在桌案上,西面的窗户大敞,细碎的雪花落入屋中。 时乐面色阴沉折回正厅,秋觉陪叶知行已喝了两杯茶,他看到时乐进屋的一刹那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在这位道长面前他总是神思恍惚紧张得很。 “抱歉,方才家中有些事,怠慢了。”时乐亲自为叶知行沏茶,对方双手相接,十分谦逊礼貌,和那位大小姐很不一样。 “是我突然来访冒昧了。” 待时乐坐安稳,叶知行就将此行目的细细说来,原来锦鲤仙的名声已在修仙界流传数月,浮余山祝玄君对这个横空出世的锦鲤仙很感兴趣,刚巧这次笠州不太平,便派了首徒叶知行来除鬼患,同时也拜访拜访锦鲤仙。 说是拜访,其实不过是试探,时乐心知肚明,嘴上滴水不漏:“实不相瞒,锦鲤仙的名头,不过是迫于生计的说辞,雕虫小技上不了台面。” 在大小姐面前时乐油嘴滑舌不着调,可碰到真正的男主,却正襟危坐不敢妄言。 叶知行微笑着摇头:“晚霖城白家的事儿,我们都晓得了。” 时乐眼皮跳了跳,气定神闲道:“不过是碰巧运气好罢了。” 叶知行不置可否,依旧笑得锋芒内敛:“祁前辈若方便,待笠州鬼患除干净,可否同在下到浮余山做客数日,与师尊讨论道法?” 客套话听着舒坦,什么做客讨论道法,不过是对他的身份与本事有所怀疑,想要试探清楚罢了,时乐心下明白,他的存在,或许已经成为各大世家眼中的一根刺,躲是躲不过了。 时乐没立刻接话,抿了一口茶,悠然道:“若我不方便呢?” “祁前辈……”秋觉有些急了,毕竟浮余山在凡人看来是仙门之地,许多人穷极一生都未能有幸踏足一步。 叶知行的脸色丝毫未变:“在下或许会在笠州多停留一段时日。” 言下之意,可以等到你方便为止。 秋觉丝毫未觉出两人言语间汹涌的暗流,咬了咬嘴唇道:“叶道长,若不嫌弃,可以暂住于此。” “……”时乐一听这话,就知道玩儿蛋了,秋觉胳膊肘往外拐,九成九是顺了人设,看上真货叶知行了。 看叶知行不答,秋觉继续小心翼翼道:“我们这儿虽比不上浮余山,但是……但是总比客栈干净。” 叶知行终于莞尔:“可如此,会不会太打扰了?” 秋觉猛地摇头,时乐却云淡风轻答了句:“会。” “……” “……” 和这男主打太极实在打累了,时乐卸下一口气,也不怕得罪男主直接道:“我虽没有留外人住下的习惯,但既然觉儿喜欢你,你就安心在此住下吧。” 就和当年看书时第一印象一样,他不怎么待见这个言语点到为止,客气到令人无所适从的男主。 “祁前辈……”秋觉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十分精彩。叶知行忍耐功夫了得,仍旧面不改色。 “叶道长,与你去一趟浮余山无妨,只要能让你们安心的话。” 叶知行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波澜,语气依旧柔和又克制:“抱歉,让祁前辈为难了,师尊并无怀疑前辈之意,只是……想请前辈帮个忙。”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32) 时乐笑了:“我一介凡人,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顿了顿又道:“待除了笠州鬼患,就动身吧?” 他想开了,穿书一朝除了靠坑蒙拐骗挣快钱,去仙门之地走一遭也不亏,至于对方是何目的,他想多了也无用,在修仙大能面前他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 叶知行道:“一切依祁前辈方便。” 三人又客套了几句,时乐便引叶知行到客房歇下,一路上秋觉东张西望,时乐猜透他的心思,沉声道:“大小姐不见了。” “啊……他能去哪?”秋觉下意识的惊呼出声。 时乐愁眉不展:“这大冷的天……待会我去寻他吧。” 其实他心中也清楚,若对方真有心躲他,他再怎么寻也是徒劳。 叶知行微微皱眉:“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 “家里的孩子离家出走了……”时乐苦笑,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道长还是先歇息罢,我处理就好了。” 虽只是十月天,雪却越来越大,落了夜,漫天满地的白,落雪将天地映得如同白昼。 时乐在雪里找了两个时辰,将笠州城的大街小巷都翻遍了,还是找不到大小姐的影儿,近来鬼患作怪,他见过大小姐的身手,倒不至于担心他被鬼魅欺负,只不过这大冷的天,他担心对方着凉罢了。 在雪地里连打了几个喷嚏,时乐吸着鼻子往回走,刚到街口又顿住脚步折了回去,他思及归燕楼兴许还没关门,想去买些新鲜的梅花糕。 虽然是大小姐骗人在先,时乐也猜不透他是出于何种目的,且大小姐性格恶劣极难伺候,但平心而论,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大小姐也帮了他许多忙,他和对方配合起来也十分默契无需太多言语,人心都是肉长的,时乐不知不觉为这刁蛮的少年在心里留了个重要的位置。 心不在焉的走在被大雪覆盖的街巷里,直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时乐才发觉自己又回到了原地,按理说,从街口到归燕楼不过半盏茶功夫,怎么…… 时乐收拢心神识路,又折腾了半个时辰,没遇到半个人,山重水复兜兜转转,明明是最熟悉不过的街道却总是绕不出来。他心中咯噔一声响,完蛋了,鬼打墙。 虽然笠州鬼患传得沸沸扬扬,时乐却不想这事儿真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硬着头皮继续摸索着,怀中揣着一叠厚厚的锦鲤符,可这都是些瞎几把画的玩意儿,紧要关头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他咽了口唾沫,心快要蹦到嗓子眼来,静谧的雪夜里,听到断断续续的、时远时近的哭声,应该说,似哭又似笑。 突然,一阵细微的声响窸窸窣窣而来,越来越近,电光火石间时乐身形一闪,原本他所站之处已密密麻麻的爬满女人的长发。 虽然是身穿,且这个设定本身的修为已被毁尽,但临场反应已经刻进骨子里,先前在归燕楼被白三公子为难那次,他就有所觉察。 不到片刻,鬼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四面八方向他蔓延而来,时乐退无可退,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将一叠子锦鲤符洒了出去,那些触须般疯长的青丝立刻缩了缩,时乐见状有了底气,在自己身上贴满锦鲤符,沿路的鬼发似暂时被震住,伺立于道路两侧不敢轻举妄动。 时乐屏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小心翼翼踏雪而行,这些锦鲤符都是出自大小姐之手,可见对方真有两把刷子,随手潦草一画就能退治魑魅魍魉。 可这条路就跟黄泉路一般,毫无尽头,鬼发似生了眼睛蠢蠢欲动,又被锦鲤符震慑不敢妄来,时乐沿途观察了一圈,料想自己跌入鬼发织的幻境里,周遭还是寻常街景模样,一排排四合院门扉紧闭。 他在一处四合院门前停下,将所剩不多的锦鲤符贴在抱鼓石上,如他所料,门扇上的鬼发便急急退去,他见状忙去推门,门扇后又是一模一样的街景,只不过透过翻飞的雪,街巷上闪烁着温暖的灯火,门之后,才是真正的人间。 时乐松了口气,正抬脚跨过门槛,一阵嗖嗖声传来,他的双脚双手瞬间被鬼发缠住,散落四处的锦鲤符倏忽自燃化作飞灰,消泯在漫天白雪之中,顷刻,白雪化作红雪,漫天猩红。 时乐还未来得及反应,已被鬼发拖回幻境,门扇砰的一身紧紧阖上,四周鬼发疯了一般将他缠住,甚至勒住他脖子让他呼吸不能,直将他拖出十来米远。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33) 完了,难道要命丧于此?正在他不甘心之时,一道剑光划过,勒住他脖子的鬼发瞬间散落,时乐趴在地上猛的咳嗽。 落入他视线的,是一双云纹水色绸靴,半陷在积雪里,他抬眸,还未看清对方的脸,就被温柔的拉了起来—— “祁前辈,我来迟了,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  时乐:请问掉马就离家出走是什么骚操作? 作者:你家大小姐的骚操作还少吗? 大小姐:等我。 时乐:???你最好别回来了。 第14章 掉马 因鬼发勒进皮肉,时乐的手脚淌着血,天寒地冻,血凝成冰渣子黏在衣衫上。 他是被男主背回去的。 先前他被吸了阳气头脑昏沉,一路上却尽量警醒着,小心翼翼不将叶知行的衣衫弄脏,对方却温言道:“无妨,前辈不必硬撑,累了就先歇一下吧。” 时乐摇了摇头,心中感叹一句真货叶知行可真体贴,下一秒就两眼一黑睡了过去。待他醒来已经躺在暖榻上,秋觉帮他处理好了伤口。 秋觉揉了一把微微发红的眼:“叶道长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可吓死我了。” 时乐拍了拍他的脑袋,没说话,秋觉继续道:“他……还是没回来。” 秋觉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大小姐,因对方已不是叶知行,他不知该如何称呼。 时乐点头又叹了口气:“管他呢,在外边冻死饿死别回来好了。” 秋觉无奈的撇了撇嘴:“前辈,如果他不是叶知行,又会是谁呢?” “谁知道,八成不是什么好人。” 顿了顿又道:“叶道长呢?” 听到这个名字秋觉的脸莫名有些发烫:“道长他将前辈背回来后,又出门除鬼患了。” 时乐揉了揉太阳穴,心情一言难尽,没想到自己穿书一朝,到底和原书人设一样,被男主叶知行救了一命,知道后续发展的他有些忐忑,但好在他相信自己尚且直着。 “什么时辰了?” “子时刚过。” “你快去睡吧,”时乐望向窗外翻飞的大雪,又看了看一脸担忧的秋觉,温和道:“放心,我没事儿了,你的叶道长更不会有事。” 秋觉的脸倏忽红了,迟疑道:“前辈,你当年所算之人……” “是他没错。” “嗯……” “可是,觉儿,我希望你能把自己看得重些。” 秋觉微微睁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时乐清淡一笑:“我有感而发罢了,快去睡。” 秋觉看他不愿言明也不再多问,又替时乐诊了脉就离开了,时乐躺在榻上再睡不着,他预感情节的齿轮开始转动,他也好秋觉也罢,甚至那个来路不明的大小姐,该历的劫终究躲不过。 天将明之时,叶知行回来了,他担心吵到屋中人睡觉,轻手轻脚的合上大门,时乐却已穿戴整齐立在回廊等他。 叶知行微微一愣:“祁前辈有伤在身,还是回屋歇着好些。” 时乐颔首:“昨夜多谢叶道长相救。” “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不好好道谢,我心里过不去。”时乐莞尔,无知无觉的一双眼睛微微弯起。 “祁前辈肯留宿在下,已是莫大恩惠。” 时乐难得轻松的笑了笑:“昨日因家里有些事儿,我心中焦急言语不当,还请叶道长见谅。” “……不敢。”他没料到祁前辈待他态度会好转,有些猝不及防。 “觉儿他备了热酒小菜,叶道长若不嫌弃,可先暖暖身子。”他知修行之人不似他怕冷,可礼数毕竟得周全。 叶知行有些迟疑:“我……不能饮酒。” 时乐笑,他记得原书中男主少时一直尝尝酒的滋味,奈何师门不允许,遂从未有机会一试,掌握了剧本的他自是游刃有余:“叶道长莫怕,此地距浮余山千八百里的,天高皇帝远,你师尊不会晓得。” 叶知行总是淡定的脸浮现一丝讶异的表情,就像心思被戳破,脸蛋有些臊红,立刻又掩饰了过去:“前辈怎知……”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34) “不都说了我是无所不知的锦鲤仙么?”时乐撇了撇嘴,依旧是笑:“觉儿备的是桂花酒,甜的,喝了不上头。” 时乐句句不离秋觉,真是操碎了心。 此时的叶知行尚未及冠,面上虽表现出一副少年老成,言行举止沉稳内敛,到底藏不住少年人心性,被时乐两句话带跑偏,就到屋里喝那甜甜的桂花酒。 一杯下肚,又甜又暖,那张俊朗的脸总算有了些血色,连带着神情里也多了几分烟火气儿。 “怎样,没骗你吧?” 叶知行微不可察的舔了舔嘴唇,还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多谢款待。” “那些茶点也是新鲜的,想必你们修行之人平日饮食清淡,极少尝到。” “确实……” 叶知行正要动筷,时乐却习惯了与大小姐相处,下意识的递来了温热的湿棉布,莞尔:“擦一擦手。” “……”叶知行依言擦了手,才动筷去吃玲珑剔透的虾饺,平日里在浮余山,清汤寡水惯了,虾饺入口的瞬间鲜甜弹牙,他整个人都愣了愣。 时乐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看对方放下筷子才开口道:“平日里笠州虽为鬼患所扰,可从未出过人命,昨夜可是我犯了什么禁忌?” 叶知行沉默一瞬,不答反问:“祁前辈,可否告知在下,那些锦鲤符都是出自何人之手?” 时乐眼皮跳了跳,沉吟片刻道:“家里一位孩子。” “离家出走那位?” “是。” “在下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这锦鲤符上的暗咒……不寻常,”叶知行顿了顿,直视时乐的眼睛解释道:“前辈昨夜想必也察觉了,丝怨是畏惧那些符咒的,并非巧合,而是锦鲤符上有暗咒,这暗咒之力虽能吸取灵气助人转运,但也极易引来怨灵窥视,笠州丝怨泛滥,正是因为长年累月运用暗咒之力。” 闻言,时乐瞠目结舌,自己坑蒙拐骗的玩意儿,居然能有这种养小鬼的功效? “但这种程度的怨灵,也就只是吓吓人,不会伤了人命,想必将其刻入符咒之人也是这般考量的,但前辈身上带了大量锦鲤符,源源不断的将周遭怨灵吸引而来,所以就有了昨夜的变故。” 叶知行说至此又摇了摇头:“但有一点我没想明白,按理说怨灵聚集也不至于暴走至此,此事……还有待查证。” 时乐陷入沉思,这一出剧本里并没有,不知又是什么副本情节让男主提升修为经验,他皱了皱眉道:“那个暗咒,可有头绪?” “嵬国涂煞宫之物。” “……”时乐心中一跳,他这原主的老家就是涂煞宫,牵扯上了很难洗清。 “且这个暗咒,只有涂煞宫历代宫主知晓,在下也是阴差阳错间……在一本秘典里看到。” 这个时乐晓得,男主曾因梦蝶陷入空谷幻境,因其男主光环颇得幻境守门人青睐,遂在梦中赠了他一份秘典,记载了世间各种咒决秘术,简言之就是咒决百科全书,守门人日日窥探人梦境,无聊时全都记下来,加之男主过目不忘的本事,简直开了挂。 “所以说,我就成了一个饵?” “是。” 时乐已经很明白了,无可奈何的笑笑,若是此事被众人知晓,他的锦鲤招牌可彻彻底底砸了。 可如今最棘手的,已经不是如何挣钱养家,而是叶知行那句—— 这个暗咒,只有涂煞宫历代宫主知晓。 所以……这么推测的话……那么……画这个暗咒之人…… “叶道长的意思,我家大小姐,是嵬国鬼漓族人?”时乐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揣测,看对方愿意告诉他多少。 叶知行面色凝重,沉声道:“有可能是涂煞宫宫主,萧执。” 萧执,书里最大的反派,给时乐灌毒让他修为尽毁之人。 若大小姐真是萧执,那时乐捡到他,可真是“狗屎运”了。 “叶道长,你看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时乐拧着眉头苦笑了番,虽然他难以接受,但他没找到比这更合理的推测。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35) 沉默一瞬,叶知行道:“我也只是揣测而已。” 对方不说,时乐也清楚,他不在的时候叶知行一定也与秋觉打探了大小姐的情况,不然不会妄下定论。 叶知行细细观察着时乐的神情,敛眸道:“目前我们知道的太少,或许弄错了。” 时乐微微一笑:“叶道长,这两日劳你解决鬼患之事,锦鲤符……我来吧。” “好。” 接下来的三日,叶知行夜里走遍笠州退治鬼患,时乐则彻夜彻夜鬼画符。 他放出消息,让笠州百姓将家里的锦鲤符燃了,为笠州祈福驱邪,他再连发三日锦鲤符,保证烧者有份,在保全他锦鲤仙招牌的情况下,极大的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不到三日,城中那批有暗咒的锦鲤符几乎都烧干净了。 为此,时乐很感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叶知行。 当然,男主绝非好忽悠之人,旁敲侧击的问过几次时乐是否先前与鬼漓族人相识,时乐便将自己如何失忆,如何不明不白沉入棺中顺着暗流来到寒江村,又如何利用锦鲤一说发家致富,如何在河边捡到大小姐的事都讲得清清楚楚。 倒是叶知行,为自己的多疑很是抱歉。这段时日祁前辈对他照顾有加,还让他尝试了许多在浮余山想都不敢想的食物,酸甜苦辣,五味分明,与浮余山上清心寡欲的斋饭全然不同。 “叶道长先前没下过山么?”时乐渐渐撤下了客气的面具,时不时也与叶知行调侃几句。 叶知行还是那副好脾气,澄亮的眸子微微弯起:“魂狩去过不少地方,可……没人像前辈这般教我。” 时乐笑:“觉儿懂得比我多,你可以多找他说说话。” 似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提到秋觉,叶知行愣了愣,还是得体的道了声好。不知为何,他对秋觉的印象不算深,甚至现在回想起来,都记不清他的样貌。 可秋觉就不一样了,只要一闲下来脑海里就浮现叶知行那张脸,就连做梦都逃不掉。 为画锦鲤符连续熬了两个通宵,时乐困到了极点,确认刻了暗咒的锦鲤符几乎都烧毁后,他总算可以倒头睡个安稳觉。 说是安稳,可大小姐的事儿已经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扎得他很不好受。 或许,不应该再叫他大小姐了,如果他真是萧执的话…… 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梦里他被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捏住脸颊,粗暴的往他嘴里灌毒药,他挣扎,被药汁呛得咳嗽不止,对方却全没停下的意思,囫囵灌完药后抬起他的下巴,四目相对,那人揭开面具,是大小姐那张清冷绝艳的脸。 大小姐,应该说是萧执,对他冷冷的扯了扯唇角:“时乐,我先前不止一次问你,想不想报仇。” “……” “你说,叶知行会为你报仇。” “……” 萧执一字一顿道:“我倒要看看,他如何为你赴汤蹈火。” 如此说着,萧执扼住他的咽喉,手指渐渐收紧,时乐难受得微微张开唇,泪水不受控的从眼角淌下。 萧执俯下身子,极近的凝视着狼狈不堪的时乐,做了个他万没想到的动作—— 萧执舔掉了时乐挂在脸颊处的泪水。 这一瞬,时乐惊醒了。 正是向晚时候,天光暗淡,屋中暖炉烧得极旺,时乐却在被子里冷得直哆嗦。 他也没太往心里去,想着像往常一样忍一忍就好了,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硬扛着。 入了夜,有人轻叩门扇,时乐道了声请进,如他所料是拎着食盒进来的秋觉。 秋觉看他苍白着脸瞬间就明白了,忧心忡忡道:“又犯病了?” 时乐裹着被子坐了起来,虚弱又无所谓的笑笑:“忍一忍就好了。” “我去熬药。”秋觉语气里隐藏着责备之意。 时乐当然晓得对方是关心他,也不逞强,笑嘻嘻的:“有劳了。” 秋觉离开时关严实了门窗,以免对方再着凉,时乐本想坐起来继续画些锦鲤符,奈何手冻得僵硬发抖,连笔都拿不起,他无奈只得躺回榻上抱着手炉,昏昏沉沉又有些失去意识,直觉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冰窟窿。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36)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耳畔的声音忽近忽远,他勉强睁开眼,屋中烛火晦暗,秋觉一脸焦急:“前辈,你……怎么回事?!” 时乐看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下意识就要笑一笑,不料嘴角冻僵了,笑得十分难看:“怎么了?” 秋觉看前辈眉宇间凝了一层白霜,将手覆上去,透骨的冷,哑声道:“我让叶道长来瞧瞧,他见多识广,或许晓得怎么回事。” “不用了吧?” 秋觉全不理会,为时乐又加了层被子后就小跑着出了门,不到片刻,将叶知行请了来。 叶知行二话不说,仔细查看了时乐的面色又替他进行灵查,沉声道:“这个症状从何时开始的?” 时乐如实作答:“有大半年了。” “当时,那位……大小姐,可在府上?” 时乐心中咯噔一声响,确实,第一次病发,正是刚将大小姐捡回来。 叶知行眉头紧皱声音沉冷:“我以为,这是涂煞宫的浣灭蛊。” “何解?”秋觉一听前辈中了蛊,急急问道。 叶知行面色越发为难:“前辈中蛊已有半年,早已入了骨髓,恐怕……暂时无解。” 秋觉瞪大了眼睛:“可是先前……每次前辈都能好好的……” “觉儿,那怕是大小姐每次都给我解药。”时乐得知真相后面不改色,只无所谓的笑笑,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秋觉嘴唇颤了颤,垂下眼喃喃道了句他怎么可以这样,片刻又责备自己医术不精,未能早日发现。 “怎么能怨你,既然大小姐敢下蛊,他就早做好了准备。” 叶知行道:“浣灭蛊奇就奇在,无论多高明的医者都发觉不了。” 时乐只平静的望向叶知行:“叶道长,若无解药,我能活多久?” 沉默一瞬,叶知行答:“最多两日。” 闻言,时乐抽了口冷气,自嘲:“这小子,下手可真狠。” 再多的,他也不想说了,大小姐的身份本就是个谜,但时乐其人不拘泥于这些,相处时间长了真把对方当亲人看待,没想到对方不仅脾气差难伺候,还一早给他下了致命的蛊。 也是,如果对方是涂煞宫萧执,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此人给时乐下毒也不是头一次。 时乐想,到底是他一厢情愿,怪不得旁人。 “前辈,我先给你把寒气逼出来,这样好受些。” 时乐不再逞强:“有劳了。” 秋觉哑声发问:“那解药怎么办?” “我去讨回,”叶知行冷静道,将灵力灌注于指尖,与时乐相对而坐,褪下其外袍,以手覆在他心口处:“我先替前辈封住蛊毒,待会儿前辈若是乏了,可以先歇一会儿。” 时乐点头,与此同时,一股暖流从心口处蔓延至四肢百骸,时乐松了口气,所有的痛苦暂时消失无踪。 盏茶功夫,叶知行收拢心神,时乐面上的冰霜已然褪去,脸也有了些血色。 “前辈,我替你去把解药寻来。” 时乐莞尔:“叶道长,算了,你去哪儿寻萧执?” 叶知行难得乱了阵脚,为难的抿了抿唇:“那总不能坐以待毙。” 时乐气定神闲道:“说不定,在我断气前,萧执就回来了呢。” 他不过就随口一说,众人不过也随便一听,都未当真,涂煞宫宫主萧执是何等冷鸷之人,怎会在意他生死特意送解药来? 时乐以自己乏了为由,将忧心忡忡的两人赶了出去,总是温和有礼的叶知行难得失了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时乐知他没死心,却也不再相劝。 横竖要死的人,是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小姐:我的人我自己救,叶知行你滚开 叶知行:……(因为有男主包袱必须温文尔雅忍着没骂脏话.jpg) 时乐:你他妈倒是回来啊,冷死了! 第15章 萧执 时乐躺在榻上想得很清楚,即使两日后真的死了也无妨,他就当在书里做了个梦。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37) 这夜没下雪,苍白的月色落了一地。他仔细回想,每次毒发都是十五月圆之夜,绝非巧合,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按理说本该毫无睡意的时乐,在叶知行替他暂时逼出寒气后,竟迷迷糊糊有些困了,刚沉入浅睡之际,他被一声猫鸣惊醒。 猫鸣截然而止,似被割断喉咙,时乐倏忽睁开眼,某种不可名状的警觉在身体里苏醒,他坐起身,迅速披衣穿鞋,又听得瓦梁上一阵轻响,与此同时走廊一阵急促的脚步,时乐认得这是秋觉的声响。 秋觉刚到门外,时乐就轻手轻脚的开了门,也顾不得他手上端着汤药,就将人一把拉住。 “前辈?怎么了?”秋觉话音未落,一阵破空之声传来,时乐抱住秋觉扑倒在地,原本他们所站的门扇处已被几根骨箭扎穿。 于此同时,伴随着几声巨响,屋上瓦片簌簌落下,骨箭密密麻麻从天而降,时乐抱着秋觉朝一侧翻滚,堪堪避开箭雨。 可两人已躲到墙根处,再避无可避,屋顶塌了大半,清白的月光下他们分明看到几具骨偶咯吱咯吱的挪动身体,朝他们吐骨箭。 秋觉吓得没有半点反应,时乐则咬咬牙,下意识的将气力汇集于右手,挥舞着胳膊以血肉之躯去挡! 千钧一发之际,骨剑并未将他俩射成窟窿,时乐的面前筑起一到灵障,将箭雨隔绝在外。 他怔了怔,自己无意识的一挥手,竟筑起屏障,难道是方才叶知行逼毒唤醒了他的灵力? “前辈,你……” “这……巧合,撑不了多久。”时乐驾驭不了体内的胡乱窜动的灵力,加之内息翻涌,让他好不容易被压制下去的浣灭毒再度复发,不多时便额角冷汗涔涔,又迅速凝成白霜。 其实他不过只有两天的命,命丧于此也无所谓,可秋觉不能被他连累,只能咬牙支撑。 “叶道长呢?” “他去寻萧执讨解药了。” “……” 好得很,调虎离山? “是不是萧执要杀我们?” 时乐没作答,沉声道:“待会儿我们沿着墙走,到了门口你就跑,我先拖住他们。” “不行,前辈你——” “别废话,我坚持不了多久!” 时乐低吼,拉着秋觉的手沿着墙小心翼翼挪动,及至到了门边,时乐推了他一把,低声命令:“走!” 秋觉咬着牙憋住泪,头也不敢回的往外跑,这边时乐不敢放松,博最后一口气死撑着,他眼前出现重影,已是强弩之末,再忍一忍,让秋觉跑远一些也好…… 正当他再支撑不住,要被骨箭穿透灵障刺成马蜂窝的瞬间,一道剑光闪过,骨箭纷纷坠地,剑光紧随骨偶而去,不到片刻,咯吱咯吱的声响传来,七八具骨偶已被无枫剑拆成一堆白骨。 “叶道长——!”秋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微微哽咽,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但叶知行还是先他一步抱起时乐。 “前辈,是我疏忽,中了萧执的调虎离山。” 时乐摇了摇头,已说不出半句话,叶知行透过不算薄的衣衫都能感觉到透骨的冷,方才强行运用灵力让时乐身体里的浣灭蛊加速发作了! 与此同时,院子西面的厢房突然窜起三尺来高的蓝色火焰,秋觉骇然,叶知行沉声道:“是鬼漓族的人。” 幽蓝的鬼火照亮夜空,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整个宅子包围,好在时乐选的这栋宅子不与别家相连,才免于造成更大的灾难。 “秋公子,我打算带前辈赶回浮余山,说不定师尊有法子解蛊毒。” 秋觉点头:“我也……一道儿去。” “好。”叶知行一边背着晕过去的时乐,一边拉着秋觉御剑朝东北方向的浮余山行去。 秋觉第一次御剑飞行,紧张得屏息不敢言语,迟疑片刻暗悄悄拉住叶知行的衣襟,叶知行一门心思在如何解浣灭蛊上,全然没往心里去。 他们行了不到半个时辰,北地洋洋洒洒又飘起了雪,叶知行面色倏忽一暗,以灵力化剑,一片雪花落在剑刃上,无声无息碎成两瓣。 转瞬,一道白虹划破夜色,落在三尺厚的雪野上,雪絮纷纷扬起,漫天漫地的白。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38) 原本静谧无声的旷野瞬间风起云涌,数百只通体雪白的鬼雕睁着青蓝的眸子,振翅而起,朝御剑的三人飞掠而去。 顷刻,鬼雕的哀鸣响彻雪野,无枫剑在前仆后继的鬼雕中穿梭而行,灵刃杀出一条血路,散落的白毛与飞雪乱了人视线。 竟然有人以鬼雕阵埋伏于此,分明是要致他们于死地! 叶知行清楚,虽然这些鬼雕暂时无法伤了他,但单凭他一人之力灵力总有耗尽之时,情况相当不乐观。 这波动静不小,时乐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在叶知行耳边道:“放我和觉儿下去,你去破了阵眼。” 叶知行点头,拎着秋觉纵身下剑,结起灵障罩住他俩:“秋公子,别离开灵障,照顾好前辈,我去去就回。” 秋觉点头,叶知行以无枫剑为刃,卷雪前行去寻阵眼。 “祁前辈,这些……都是萧执设下的?” 时乐如实道:“不清楚,但是是涂煞宫的鬼把戏没错了。” “你如此待他,他为何恩将仇报?” 时乐虚弱的笑了笑,没答话,不想答,也没气力答。 鬼雕不停的撞击灵障,撞得秋觉胆战心惊,他心中感叹一声好在叶道长的灵障结实,转眼,诡异的女子笑声弥漫雪野,地动山摇,灵璧也被震出无数细小的裂纹,眼看就要崩塌! 时乐自然也瞧见了,心中凉凉一笑,好家伙,看来萧执是要把自己赶尽杀绝了,不仅布了鬼雕阵,还召了幻雪女。 叶知行自然也觉察到了这边的变故,奈何被困阵中分身乏术。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的白,时乐清楚这是幻雪女的咒术,灵障上的裂纹渐渐扩大蔓延开来,行将崩溃,看来今夜,他们就要葬身雪海了。 “祁前辈,怎么办……” 时乐抬手捂住秋觉的眼睛,极轻的道了句:“别怕。” 他话音未落,砰地一声巨响,灵障炸裂,无数碎片射向周遭,与此同时数百只鬼雕朝两人直扑而来,时乐下意识抱紧秋觉,一手抚在他背上…… 电光火石间,所有扑腾而来的鬼雕凝在半空中,眨眼功夫,化作飞烟,周遭恢复寂静。 秋觉小心翼翼的睁开眼,从时乐指缝中看到所发生的一切,一时反应不过来。时乐趴在他身上,猛地咳嗽两声便再也站不住脚。 “无能。” 一道素白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雪地上,未及秋觉看清对方是如何动作,他已被一道力量击中腹部跌坐在雪野里,而祁前辈则被对方抱了去。 秋觉看清了,这张冷鸷俊美的脸,除了那位大小姐还有谁呢? 萧执面上冷淡不屑,手上的动作却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他急急的捏住时乐灰败的脸颊,迫使他冰冷僵硬的唇分开,立刻塞了一粒药丸,等了片刻看时乐面色仍无好转,又扎破手指朝他嘴里灌血。 叶知行已经提着无枫剑站在不远处,哑然看着眼前的一切,过了片刻才想着去扶起倒在雪地的秋觉。 萧执修长的手指微微发抖,脸颊贴着时乐的眉心想尽可能的捂暖对方,周遭极静,落雪有声。 半晌,时乐终于缓了过来,苍白的脸稍稍有了些血色,他睁开眼,四目相对,一时间彼此都没说话。 “萧执。”许久,时乐动了动唇,嘴角微微扬起:“萧大小姐。” 对方不动声色:“时乐。” “幸会幸会。” “……”萧执抿了抿唇,敛眸:“你都知道了,想怎样?” 时乐虽然缓过一口气,但身上还是没气力,只得软绵绵的躺在对方怀里,他眨了眨眼:“我的命都在你手里,能想怎样?” 萧执微微眯起眼睛:“你怪我?” 时乐心里骂了句草,面上凉凉一笑:“不然呢?” “……” “噢,你弄了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给我送解药?”时乐语气游刃有余锋芒内敛,看似调侃实则试探。 萧执眸色闪了闪:“时乐,别不识好歹。” 如此说着,他倏忽松了手,时乐结结实实的摔在雪地上。 “……”时乐摔疼了,心里又骂了一句草。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39) “……”秋觉作势要过来扶,萧执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了句滚,秋觉愣了愣,叶知行却已走上前来,萧执看着他,他全不理会。 “没事,我能自己走。”时乐看叶知行又要背他,忙有些尴尬的回绝,毕竟自从男主出现后,他不是受伤就是毒发,让男主不是背他就是抱他,太难看了。 他没忘记这是本脆皮鸭,男主是脆皮鸭本鸭。 叶知行性格沉敛没再坚持,点点头转而架住他的肩膀:“歇一会儿我们继续上路吧。” “好。” 萧执负手冷眼看着他俩,冷冷道:“你为何乱跑?” “……?” “为何离开笠州?” 时乐苦笑:“不离开等着被烧死?” 萧执垂眸,轻描淡写道:“鬼雕阵不是我设的。” “……” “……宅子,也不是我烧的。” 声音很低,却不含糊。 时乐微微挑眉:“萧大小姐回去过?” 萧执抿了抿唇,没有否认,片刻解释道:“想去取些东西。” “……” “你们打算去浮余山?” 这一回是叶知行作答:“正是,师尊或许有法子为前辈解浣灭蛊毒。” 萧执轻蔑的勾了勾唇角:“你师尊,祝玄君?他不行。” “……”时乐扶额,又是糟糕的台词。 “要解毒,何必舍近求远,不直接求我?” 叶知行忍耐功夫是时乐见识过的,只见他不动声色道:“萧公子如何才肯彻底解了前辈身上的毒?” 沉默一瞬,萧执一字一顿道:“他这辈子,都别想。” “……” 作者有话要说:  时乐:给我解毒 大小姐:不行,解了毒你就跑了 时乐:…… 大小姐:你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身边离开 时乐:草,你说话能说全么? 第16章 败家 呵,被耍了。 “……”时乐和叶知行对视一眼,彼此生气又无奈。 正是这个谈不上默契的对视,在萧执看来十分扎眼,他眼皮跳了跳,指尖不自觉的掐入手心。 叶知行不动声色道:“前辈,无妨,回浮余山应该能有法子。” “嗯,我们赶紧上路吧,有劳叶道长。” “觉儿,走啦。”时乐拉了拉杵在那儿发愣的秋觉,两人随叶知行御剑继续往东北方行进,独留萧执一人立在雪野里,全程时乐都没有回过头,倒是秋觉不停的张望。 “祁前辈,你现在好些了?”秋觉再看不到萧执,才回过头小心翼翼的问。 时乐温和道:“暂时无碍了。” 秋觉本还想问为何萧执明明大老远赶来解毒,却又说这种惹人生气的话?为何他明明很在意时乐的生死,却又不愿为其解毒?那些要置他们于死地的都是些什么人……但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口,时乐瞧见了,耐心问:“怎么了?” 秋觉撇了撇嘴,将心中疑问压下,转了话题:“笠州的家没了。” 时乐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我再想想办法挣钱,争取毒发身亡之前再买座宅子。” 秋觉哭笑不得:“祁前辈莫要胡说。” “前辈,解药的事儿我定会想办法。”叶知行郑重道。 得了男主的承诺,时乐有些受宠若惊:“这几日一直受叶道长照顾,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若再劳你耗费心神,我真不知往后如何报答。” 叶知行翩然一笑:“祁前辈肯同我回浮余山,已是给了我莫大的面子。” 秋觉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客套,突然大着胆子半是认真半是调笑道:“我也可以替前辈报答……” 言罢,一张小脸立刻烧了起来。 可不知叶知行是真愚钝还是装傻,轻描淡写道:“秋公子说笑了。” 此言一出,时乐面上讪讪的,秋觉也有些尴尬,正在这时,一阵咕噜声响起,众人都愣了愣,时乐忙揉了揉肚子:“折腾了一天没进食,饿坏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40) 叶知行微不可察的咬了咬唇,脸颊微红,时乐没去看他,继续道:“叶道长,横竖现在不赶时间,天也快亮了,寻个地方用朝食吧?” “也好,” 叶知行眼神有些闪烁,片刻又极低极低的在时乐耳边道:“抱歉。” 时乐无所谓的笑笑:“我也是真饿了。” 行至鹿平镇,天方亮,三人寻了间早点铺子,时乐为两人点了大份馄饨,自己只要了一碗肉粥。 “祁前辈,你方才不是还饿得肚子叫么,怎喝一碗粥就饱了。” 时乐又是受伤又是中毒的,本没什么食欲,方才不过是帮叶知行掩饰尴尬,遂云淡风轻道:“饿过了头,又不想吃了。” 叶知行的脸又微微泛红,他没言语,埋头吃那碗馄饨,按理说他是修行之人,应戒口腹之欲,这段时间太过放纵,真是太丢人了…… 时乐刚拿起勺子舀了粥,就看到一个墨色身影坐到隔壁桌,小二忙上去招呼,那人点了馄饨后道:“账算在那位公子身上。” 小二愣愣的啊了一声,时乐脸都懒得侧一侧,轻描淡写道:“就算我这吧。” 他可不想为难人家一个普通伙计,为了讨生活谁都不容易。 叶知行皱了皱眉,语气难得不耐烦:“萧公子是打算去何处?” “浮余山。” “……”时乐揉了揉太阳穴,脑壳痛。 叶知行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浮余山向来不欢迎鬼漓族,特别是,涂煞宫人。” 萧执皮笑肉不笑:“叶道长有所不知,这位祁前辈,原名时乐,是我涂煞宫人,也是从小伺候我的侍见。” 闻言,秋觉惊讶的低呼了声,叶知行则依旧不动声色:“我晓得,先前前辈已与我说过,前因后果我都清楚,萧公子不必再费唇舌。” 时乐感激的看了叶知行一眼,叶知行报以微笑,萧执一张脸瞬间黑了,他握筷子的手紧了紧,一双筷子即刻化为齑粉。 “小二,再来双筷子。” “再来。” “再来。” “来十双。”就这样,萧执几乎将店里的筷子都捏成了粉末,店家一张脸都青了,他无所谓道:“记在那个人账上。” 时乐叹了口气,极轻的给出评价:“造孽,败家。” 恰巧叶知行听见了,眸色闪动,没再言语。 三人继续御剑前行,萧执不知从哪弄了只通体漆黑的大雕,不远不近的跟在三人身后,途中时乐他们歇息吃饭,萧执也停下,饭菜茶水钱照例算在时乐身上。 而且,这家伙一人一只雕吃的要比他们三人都贵许多,时乐无语,就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 秋觉有些发愁:“前辈,你身上的钱还够么?” 时乐很认真的思索了番:“差不多吧。” “……”兴许是听出了时乐语气里那一丝丝不靠谱,秋觉有些苦恼。 “没事儿,大不了我现赚,锦鲤符还不好画么,” 时乐无所谓的笑笑:“那混账吃不穷我,就是碍眼。” 若是往时秋觉定要调笑一番前辈和萧公子感情真好,可现如今的状况,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前辈,萧公子为何要一路跟着我们去浮余山?”秋觉纳闷,萧执又不舍得彻底为时乐解毒,又要死皮赖脸跟着,图什么呢? 时乐很合时宜道:“蹭吃蹭喝吧?” “……”萧执夹菜的手顿了顿,终究还是将一块切得大小刚好蒸得酥软入味的排骨送入口中。 秋觉抿了抿唇,时乐又道:“想知道你问他。” 萧执终于停下筷子:“叶知行,你可知一路上要暗杀你的是何人?” “从操纵骨偶摆弄鬼雕阵的把戏看,是你们涂煞宫人。” “没错,但这些人并非冲着时乐来的,而是你。” 闻言,叶知行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茶水险些泼到桌子上,片刻沉声道:“怎么说?” 萧执微微挑眉:“叶道长不会没觉察吧?” “……”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41) “或是不敢承认? ” 叶知行不置可否:“这就是你跟着我们去浮余山的理由?” “毕竟害我们无家可归的是你。” 时乐扶额,虽然觉得萧执逻辑扯淡,但他仔细一想,确实,原书中浮余山祝玄君的师弟祝南君,也就是男主的师叔,为夺宗主之位勾结嵬国人,三番四次暗中要置叶知行于死地,可这个情节点明明是三年后,若真如萧执所言,那么就是情节加速了。 “萧公子可有证据?” “证据没有,总之告诉你,你们浮余山有叛徒,想利用涂煞宫之力除去你师尊祝玄君,爱信不信。” “……” 时乐皱眉,奇怪的看向对方,这个萧执不简单,在剧透。 可他是如何得知还未发生的情节?或因他是涂煞宫宫主,所以知道些内幕?可他大半年前已经落到这地步了,有什么立场说这些呢…… “萧公子,你有话不妨直说。” 萧执抬眸,定定的看向时乐:“一年前,涂煞宫人叛变,我被毁了修为掉落寒江,被时乐所救。” “是的,捡到你时还穿着女装。” 时乐不知他为何突然回忆杀,很顺口的补了刀。 萧执嘴角抽了抽,忍着没发作:“这些夺我宫主之位的人,便是要杀叶道长之人。” “你是想反借叶道长之力重登宫主之位?” “我替他除浮余山叛徒,他助我夺回宫主之位,这交易对双方都有好处。” 叶知行不动声色道:“我信不过你。” “不信也罢,那,时乐可能就没了。” “萧公子你……”叶知行语塞,对于这种薄情又不要脸的家伙他不知如何评价。 萧执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浣灭蛊每月十五发作一次,若不及时服解药,寒气入骨,神仙都救不回,且死得相当痛苦,想必时乐你也领教过一二了。” 还未及时乐反驳,叶知行沉着脸道:“萧公子,希望你说话算话。” 萧执似笑非笑:“那得看我心情。” 吃个饭吃得剑拔弩张,时乐会了账,四人艰难的达成共识一道儿继续上路。 时乐刚想同叶知行走,那位萧大小姐就拎着他的衣领冷声道:“你,跟着我。” “凭什么?” “别废话。” 萧执手上一用劲儿,就拖着时乐往他的大雕处走,时乐才发觉,这家伙已经和他一样高了,长得真快。 手劲儿还忒大,时乐几乎没有反抗的余裕。 叶知行的脸终于黑了:“萧执,你不要得寸进尺。” 萧执冷冷道:“我们涂煞宫的事,你管得着?” 内敛克制如叶知行,也终于涨红了脸,手指握在剑鞘上,骨节泛白,秋觉忙拍了拍他手臂温声安抚:“叶道长,我想萧公子暂时不会伤害前辈的。” 时乐叹了口气,与萧大小姐辩驳:“你明知我已不是你原来那侍见,何苦如此折腾我?” 萧执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只用力的拽着他的手腕:“走。” 时乐清晰感觉到,这个人的手心烫得吓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时乐:你怎么这么败家? 大小姐:欠了你钱,你才肯追着我跑啊 时乐:这种话你也就敢在小剧场说吧? 大小姐:…… 第17章 嫂子 时乐是被萧执拎上大雕的,叶知行不动声色的看了片刻,便带着秋觉御剑而行。 大雕哑着嗓子鸣叫了两声,扑腾翅膀跟在叶知行他们之后。 “你这又是何苦,膈应了自己。”看萧执刻意坐得远远的,时乐认为是对方洁癖不愿靠近他,无所谓的挖苦道。 萧执不理会,许久才道了句我乐意。 “萧大小姐,你先前说回笠州宅子拿东西,拿的什么?” 萧执眸色闪了闪:“都烧没了。” 时乐莞尔:“难道你在我家里放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萧执深不可测的看了他一眼:“春宫。”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42) 怔了怔,时乐没忍住噗的一声笑:“萧宫主真是对自己的大作念念不忘。” 回过头想想他也是厉害,让书中的大反派,以冷厉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的萧执为他绘春宫…… “你乐什么?” 时乐笑着摇摇头,萧执继续轻描淡写继续道:“本打算找了毁掉。” “没用,萧大小姐的真迹我随身带着。”时乐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忍不住像从前一样调侃恶心他。 萧执的心跳了跳,移开眼道:“别诓我,待我扒光你搜身可别后悔。” 时乐的笑僵了僵:“逗你呢。” “浪,”萧执冷冷道,身子不知不觉又挪远了几分:“劝你别和叶知行走太近。” 时乐挑了挑眉:“为何?” “他要对你下手,太简单了。” 时乐:??? “我是说,他想睡你,易如反掌。” 时乐脑壳痛:“……你怕是误会了什么。” 萧执抿了抿唇:“兴许你现在没这层心思,保不准以后会怎样。” 时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说,萧大小姐,怎么感觉你像是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了似的?” 萧执回望,不答:“该说的,我都说了。” 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罢。 那边的叶知行余光扫过两人,眉头轻微的皱了皱,秋觉捕捉到了,抿了抿唇解释道:“前辈和萧公子一直如此,即使发生了这么多事也无甚变化。” 叶知行没言语,过了许久垂下眼眸:“有说有笑是吗。” “什么?” “无事。” …… 虽是寒冬腊月,浮余山依旧绿涛汹涌,鸟虫鸣叫声不绝于耳。 时乐一行四人抵达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晚风吹散山间雾岚。守在山下的两个道童看到叶知行归来,老远就迎上来,恭恭敬敬的颔首道了声叶师兄,也不多废话,就引他们上山。 浮余山不愧是灵秀之地,楼宇的建造借了天势,时乐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盈畅快许多,在此修行,自事半功倍。 行至山腰,又有几个道童迎了出来,个个眉目清秀,他们在叶知行耳畔低语了几句,叶知行微微蹙眉,便转过头与时乐道:“师尊他还在闭关,前辈可能需在浮余山多停留几日。” “无妨。”时乐现在心境变了,认为在这仙山多住一天赚一天,没什么好计较的,只是……他看了眼又做姑娘打扮的萧执,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萧大小姐,委屈你多作几天女子了。” 萧执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理睬。 “那前辈先随我到客室歇息罢,稍作休整再用饭如何?” “有劳了。” 时乐话音方落,便听得一阵鹤鸣,紧接着是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叶师兄可算回来了,这回带了什么好东西给我们?” 叶知行对着同样身着水色衣衫的姑娘抱歉一笑:“这回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准备。” 少女生得水灵,露出一副失望的神情十分惹人怜爱:“那我与佟师姐的打赌要输了,她说你这回肯定会忘的!” “小师妹,不准对叶师兄如此无礼。”说话间一位少年迎面而来,同是水色道袍,穿在他身上却若天上的银河,风拂水过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他眼皮一抬,似墨痕划过的眼尾,瞧得人心旌摇曳。 “莫师弟,师叔他可出关了?” 这位莫师弟的语气绝算不上友好,冷淡又克制的颔首道了声是。 时乐心中一跳,这位谪仙似的小道长原来是莫怀尘,书中的主角受,传说中的禁欲系。莫怀尘自小同姐姐走散,被浮余山祝南君捡回来教养,虽与男主一道儿长大,两人却不对付。 准确的说,是这位莫怀尘瞧不上叶知行,觉得他为人过于周到反而显得虚伪无趣,一直对这位师兄客气又冷淡,可后来发生的种种让他心甘情愿被打脸,在他人生跌落泥沼之时是叶知行拉了他一把,此后两人惺惺相惜,诸多波折后结成道侣并肩而战,杀了萧执灭了涂煞宫联手重振日渐衰落的浮余山。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43) 在时乐看来,这一对的故事虽有少许玻璃渣,总的来说是齁甜的,但他并不觉得两人有CP感,反而有强行按头发糖的嫌疑。 这糖食之无味弃之也不怎么可惜,话说回来,两个男人的糖能好吃到哪里去? 在他出神的时候,小师妹姜思月早注意到叶知行带回来的三人,笑得双眼眯起了道:“叶师兄,往日你都是带些异兽凶尸回来,这次怎带了三个大活人?” 还是三个颇为好看的大活人,尤其是那位身着素白衣衫身段修长的公子和一旁冷着脸的姑娘,姜思月不知不觉有些看呆了,时乐则回以温和一笑,萧执的脸色越发冷。 “三位……是师尊的客人。”叶知行原本想说三位公子,但看了女装的萧执一眼,忙住了口,紧接着依次同众人介绍三人,可介绍到萧执时,又被难住了…… 时乐善解人意,在一旁脱口而出:“这是我娘子。” “不是!” 沉默一瞬,时乐为难的笑笑:“先前是表兄妹,成亲后,执儿他害臊。” 他面上的为难之色,很容易会被人误解为羞涩。 此言一出,萧执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秋觉毫不掩饰的自己的惊讶,叶知行也微微一愣,但转瞬有明白了时乐的用意,很是过意不去。 时乐那么说,也是考虑到萧执身份特殊,且做女子装扮,若是说对方是妹妹友人之类的,肯定会被安置在不同的客房,这样萧执的行动就太不可控了。 似为了加深夫妻这个设定,时乐还贱兮兮的去拉了拉萧执的小手,萧执的脸不动声色的红,越发显得美艳动人,可他夫君时乐就没那么好受了,眉心微微跳动,萧执虽很给面子的没甩开他的手,可…… 还真是毫不客气的掐着他手心,时乐心中凄凉,怕是早青紫了一片。 姜思月一脸艳羡的看着这对恩爱又羞涩的小夫妻:“既然是师尊的客人,可不能怠慢了,三位随我来。” “有劳姑娘。” 时乐拉手的举动不过是意思意思,早就放开了,可是为时已晚,萧执一路上不动声色的捏着他的小指尖儿,十指连心,泪水在时乐的眼眶里打转。 果然,因为是夫妻,姜思月将时乐和萧执安置在了一间客房,而作为表弟的秋觉住在隔壁。 “有什么需要的前辈尽管吩咐,千万别客气。” 时乐莞尔道了声好,客气又温和,姜思月忍不住红了脸,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时乐隐约听到几个小姑娘边走边调笑:“小师妹你别对那位公子瞎动心,人家可是有娘子的。” “瞎说,我是那么没眼力见的人么,只是看公子与他娘子恩爱非常,有些……羡慕罢了。” 时乐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这浮余山的客房相当令他满意,虽陈设简单但整洁干净,推开窗,满眼绿涛如怒,夜岚缠枝,山鸟鸣叫不休。 要是没有这个煞风景的萧大小姐,一切就完美了,毕竟现在时乐手疼得眼冒泪花。 “大小姐,人都走了你还掐我干嘛?” 萧执凉凉的看了他一眼:“让你长记性。” 他话音未落,叶知行便走了进来,看到萧执拽着时乐的手,眉头轻微跳了跳,萧执拽得更紧了,只不过这回没让时乐疼。 叶知行看了眼客室中的床道:“待会儿我让人加一张床。” 时乐如释重负,心道男主果然体贴周到让人省心,萧执在一旁不动声色道:“你真以为同我住一屋,就能限制我?” “不敢不敢,只不过把你放眼皮子底下,求个心安。” “……” “萧公子,你可以把手放开了吧?”叶知行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 萧执冷声道:“叶道长,若我今日就将时乐的手砍了,你也管不着。” 闻言时乐背后一凛,无奈道:“大小姐,请好好说话。” 三人歇了片刻,便随着叶知行去用晚饭,秋觉有模有样的改口叫时乐哥哥,时乐欢喜,贱兮兮的让萧执也叫一声听听,结果又被萧执用暗力掐了一把,他疼得错觉自己小指都要断了。 秋觉看着这两人,有些无奈:“时哥哥,你少招惹点萧……嫂子罢。”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44) 时乐揉着手:“是我不长记性。” 秋觉想笑却又不敢,憋着低声对叶知行道:“看来萧公子不会真舍得把前辈毒死的,我们还是放宽心吧。” 叶知行只淡淡的摇了摇头,秋觉才发觉自己方才的表现过于亲昵了,兀自红了脸。 这一顿饭众人吃得胃口了了,时乐总算明白叶知行第一次吃到自己准备的点心时,为何露出惊艳的表情,这浮余山的饭菜,已经不是清汤寡水四个字足以形容的了。 萧执吃了两口便不再动筷,时乐秋觉怕叶知行为难,硬着头皮规规矩矩的吃了,叶知行自己面上不动声色,却也吃得灰心丧气。 饭罢,时乐让萧执先回屋,向秋觉递了个眼色,让他多留意,萧执瞧见了却不放在眼里。 “叶道长,我们聊聊吧。” 叶知行点头,带时乐前往静室,沏了茶,浮余山饭菜寡淡,茶却是顶好的。 “时前辈,实不相瞒,先前师尊闭关,算得浮余山有一劫难,恐怕……躲不过。” 时乐神情微妙的点头,心道不是恐怕,是必然,没这劫难你这男主如何升级打怪俘获师弟莫怀尘的心?刚想出言安慰,叶知行又说话了,这次的内容却出他所料—— “师尊前些日子与我说,前辈能助浮余山度过危机。” 作者有话要说:  吃瓜群众:在脆皮鸭里,随便叫人媳妇是会被……睡的。 时乐:可他不是书里唯一的直男么? 吃瓜群众:你太年轻了…… 时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第18章 暖床 时乐一脸懵:“我?是不是弄错了?” 他这个炮灰男五角色,怎能担此重任?这分明是男主叶知行的剧情线。 “前些日子,有一锦鲤入了师尊的梦,说笠州寒江村的锦鲤仙,能助浮余山安度此劫。” 提到锦鲤,时乐的眼皮跳了跳,他几乎能够肯定,对方口中的锦鲤就是将他带到书里那只。 “可是……这种虚无缥缈的事,祝玄君信么?”时乐哭笑不得,在祝玄君被浮余山叛徒所害后,便是叶知行和莫怀尘的主场,报仇雪恨重振浮余山也是整个故事的主线,他一个炮灰怎能扭转剧情? “自然是,信的。” “……” 叶知行莞尔:“前辈不要有负担,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待师尊出关会与前辈说明,还劳烦前辈在浮余山多待几日了。” “此处清净灵秀,倒是舒坦。”时乐真心感叹,除了吃的比较坑人外…… 叶知行似看出了他的心思,无奈笑道:“改日我让人去山下买些吃食罢。” “无需如此麻烦。” 叶知行笑:“在笠州时前辈让我吃好喝好,到了浮余山,我自然不能让前辈委屈。”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喝了几杯茶,时乐有些乏便要回屋,叶知行将他送到住处,让他好生休息,翌日再一道儿到山里逛逛。 屋中没点灯,清白月色洒了一地,静悄悄的,那位大小姐不知去了哪,影儿都不见了。 时乐也懒得去计较,点了灯看到屋中已备好洗浴之物,也依照叶知行的吩咐添了一张床。他简单的沐浴罢,便选了里边的床歇息,数日奔波过于劳累,时乐头一沾枕头就陷入黑甜。 夜半,他是被人一巴掌拍在脸上拍醒的,力道算不上大,手心温热干燥。 时乐揉着朦胧睡眼,借着月色定睛一看:“萧大小姐……怎么了?” 萧执神情漠然:“我睡这张床。” 时乐无语,这两张床无甚区别,就因为这种无聊的原因把自己拍醒? “这床我睡过了,不干净。”时乐哈欠连天,实在是懒得换了。 “无妨。rsquo;rsquo;执斩钉截铁,过了片刻,又道:“我从附近的镇子打了一份馄饨回来,你饿了就吃。” 今夜时乐吃不惯浮余山清汤寡水饭菜的模样,萧执都看在眼里了,恰巧他也吃不惯,恰巧他也饿了,恰巧他下山觅食的时候突然想到时乐,嗯,全都是恰巧,萧执如此说服自己。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45) 时乐愣了愣,醒了一大半,定定的看着眼前好看的少年:“你就为了这个下山了?” “浮余山的道士可拦不住我。”萧执答非所问。 时乐却笑了,揉了揉早就饿得翻江倒海的肚子:“那我不客气啦。” 他也懒得点灯,就着月色吃桌上那碗还热乎的馄饨,萧执当真整个人钻进时乐睡暖的被子里,却没躺下,静坐不语。 一碗馄饨下肚,时乐十分满足,笑眯眯道:“多谢大小姐。” 顿了顿又道:“哪来的钱?” “从你那儿拿的。” “……你可真不见外。” 萧执没搭理,过了许久才一本正经道:“时乐,以后你为我暖床。”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不容置疑的态度,绝对算不上商量,而是命令。 时乐微微挑眉:“你可知暖床是何意?” “何意?这本是你该做的,”萧执语气里透出些微不满:“我再奉劝你,别对莫怀尘有旁的心思。” 白日里时乐多看了莫怀尘两眼,萧执瞧得清清楚楚,时乐恍惚了一下,调侃:“怎的,你瞧上莫怀尘了?” “莫怀尘是叶知行的人。” 闻言,时乐微微眯起眼睛:“你怎知?” 萧执也一本正经回应:“我活过一次,你可信?” 时乐微微一愣,恍然大悟:“信。” 若萧执是重生,之前的一切就都有了解释,置他于死地也好假扮叶知行也罢,知道剧情走向的萧执处处提防着上一世背叛他的时乐。 萧执似没料到时乐会说信,眉头皱了皱:“逗你的。” “萧大小姐,无论你是不是逗我,我都可以保证,我不会喜欢叶知行,也不会喜欢莫怀尘。” 言下之意,我不会像上一世你认识的时乐那样,为了叶知行背叛你,所以请你也不要时时刻刻想着给我下毒让我死。 可萧执似乎没领会他话中含义,沉吟片刻轻描淡写道:“那你喜欢谁?” “哈?” “无事……我睡了,别吵我。” 看着将半个头蒙在被子里的少年,时乐本还想问些什么,最后只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 叶知行依照诺言,每日都带时乐在浮余山走走逛逛,七日的时间已经将浮余山大大小小八十一峰逛了个遍,其中好几次撞到莫怀尘,对方冷漠又不失客气的朝他俩点头便又离开,一刻也不想多待。 每当这时,时乐总是莫名心虚,他已经想到莫怀尘与叶知行好后,依莫怀尘外表冷傲内里醋缸的性子,不知要把当下之事旁敲侧击念叨多少次…… “前辈无需在意,莫师弟他性格虽疏冷,本性却极善良的。” 时乐笑笑不予置评,毕竟对方是男主的人,他何苦去多嘴。 后来的事实证明,莫怀尘果然是菩萨心肠圣母病,在浮余山清汤寡水了几日,时乐看到溪里的游鱼就直咽唾沫,忍耐了几日他终于忍不住捞起裤脚下河捉鱼,女装的萧执居然也加入捉鱼队伍,秋觉无奈又欢喜的在河边放哨。 不巧三人被莫怀尘撞见,对方惊诧万分险些失了风仪:“时前辈,秋公子,不知这浮余溪里的鱼儿如何得罪了你们,要如此相待?” 秋觉羞得一张脸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时乐一时也有些发蒙,捕个鱼尝点荤腥还如此道德败坏有伤风化了? 萧执则淡漠的看了莫怀尘一眼,把树杈子往水里狠狠一扎,一抹猩红弥散开来,又将被洞穿身体仍摇头摆尾的鱼儿往框里一扔,动作娴熟狠厉毫不留情。 莫怀尘面沉如水:“即便三位是祝玄君贵客,在浮余山,也不允许坏了规矩。” “这规矩,我就坏了,你能如何?”萧执讥诮道,眉目间满是不屑,挑衅意味明显。 莫怀尘本是清高孤傲的性子,忍耐功夫不似叶知行了得,顿时额角青筋暴起,咬牙道:“你当我浮余山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你们心里没点数么?”萧执勾了勾唇角:“藏污纳垢之地,皆是道貌岸然之辈。” “萧……娘子,你少说两句。”时乐扶额,这萧大小姐平日里因担心男子身份被识破,极少与浮余山的人开口说话,今儿这般挑事是撞了邪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46) 莫怀尘一双眼睛都气红了,声音发颤:“藏污纳垢?请夫人把话说清楚。” 时乐看事态越来越不可控,上前扯了扯萧执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大小姐,别与他废话了,我们待会儿吃了鱼,挖个坑把鱼骨埋了就成。” 萧执恍若未闻,冷声道:“你师父祝南君,勾结嵬国涂煞宫人一路追杀叶知行一事,你难道不知?” 时乐瞠目结舌,这家伙……怎么就这样剧透了?虽然他是重生过来的,这么随意也未免太不遵守重生基本法了。 莫怀尘气得脸都紫了,他一手按在剑鞘上,咬牙切齿:“你……血口喷人!” 终于被惹恼火的莫怀尘抽剑出鞘,剑光闪烁剑气澎湃,一时间溪水逆流山鸟惊飞,凛冽杀意直涌向手无寸铁的萧执。 萧执面不改色立于溪中,随手捞起断裂的枯枝,随心所欲朝半空中一划,便轻易破解了莫怀尘的攻势,并借势反掠划出漂亮的弧度,身体也随之飞掠出水面移至莫怀尘身后,枯枝化作犀利刀锋划破莫怀尘的道袍。 “原来浮余山莫道长也是徒有虚名,好一手绣花功夫。” 莫怀尘本是用了三分气力,被他这一激,迅速收敛起相让的心思,整个人随着剑光掠向半空中,一剑一枝,转眼间两人已交手过百招。 秋觉站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时乐又是兴奋又是无奈,兴奋的是他穿书快一年,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的观摩神仙打架的场面,无奈在他不过是想吃口热乎的烤鱼,闹得萧执突然剧透大打出手,未免过于小题大做了,且打草惊蛇,不知今后如何收场。 可萧执,真的是一时任性口无遮拦么?未必。 交手间莫怀尘越发认真,势如破竹的剑意划出层层潋滟剑光,周遭竹叶被震得簌簌而下,萧执则手握圆钝的枯枝化解重重杀招,空是这一点,萧执已经算占了上风。 可惜枯枝终究是枯枝,萧执的修为也不若当年鼎盛之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他手中的枯枝被从中劈成两半,一道耀目的剑光闪过,眼见莫怀尘的余闲剑就要只刺他喉头而来,剑势微收剑尖微移,萧执胸有成竹扯了扯唇角,舍弃枯枝五指成爪就要朝莫怀尘的心口掏去,时乐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一幕,暗道不好,正要出声制止,一道醇厚的剑意已直劈而来,萧执不得不退后三分避其锐意。 “莫师弟,不许对师尊的客人动手。”叶知行嘴上这般说,却冷冷的看了对他师弟动了杀心的萧执一眼,没戳破。 萧执也回以冷鸷的眼神,毫不相让。 时乐的心却跳了跳,暗暗震惊这种阴鸷的眼神本不该出现在男主身上,可当他再望向叶知行时,对方已恢复成往日双目澄澈沉稳可信的模样。 或许是……一时出现了幻觉,根正苗红的男主,怎么可能会露出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呢? 时乐认为自己眼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执:你喜欢谁? 时乐:哈 萧执:答错今晚谁都别想睡 时乐:……答对呢? 萧执(脸红):今晚谁也……睡不了 时乐:……?区别在哪? 第19章 陪葬 “叶师兄,是他们坏了规矩在先。” 叶知行心平气和道:“他们本非浮余山之人,自然不受门中规矩限制。” 看叶知行胳膊肘往外拐,莫怀尘更气了,手仍握着余闲剑鞘一张脸憋得通红:“那他们口出妄言,污蔑师尊,又该怎么算?” “……”叶知行也为难,再维护时乐他们,他今后就不好在浮余山上混了。 “是内人冲撞了,在下给莫道长陪个不是。”时乐生怕萧大小姐又口出惊人之语,忙上前赔罪道。 得理饶人,况且有叶知行给他们站台,莫怀尘心里有千万个不爽,也不好再继续发作,这位孤傲清高的神仙道长冷哼了声便甩袖御剑而去,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与莫怀尘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时乐以为叶知行会追上去,可对方却看都不看一眼,反而视线似有若无的望向他们。 “叶道长,抱歉,让你为难了。”时乐十分抱歉的笑了笑,一双眼睛好看的弯起。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47) 叶知行有些仓促的移开眼:“无妨,莫师弟他性子有些急躁,还请前辈不要往心里去。” 顿了顿又道:“是我疏忽了,一直未能兑现下山买吃食的承诺……” 如此说着,他将拿在手中的油纸袋递给时乐,兴许是时乐眼花,他竟看到叶知行红了脸? “这方才在山下随便买的肉干,前辈先凑合……” 时乐被他整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反而佯做厚脸皮嘻嘻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说起来岭南浣城的肉干最好吃,下次我带你尝尝。” “……嗯,多谢前辈。”叶知行的脸红了个彻底,明澈的眼睛闪烁惊慌,他反应如此不同寻常,皆因昨夜做了个荒唐的梦,梦中人一头青丝如墨瀑逶迤而下,缠绕在他颈间,柔滑微凉,便如那人的肌肤触感一般…… 衣带渐宽,灯影幢幢,梦中的叶知行口干舌燥,念多少遍清净决都无用,四肢动弹不得,只得任对方贴合缠绕。 梦的最后,正在他陷入愉悦的泥沼无法自拔时,那人咬住他的耳垂,似笑非笑的道了句:“知行。” 他微微一愣,那人笑,声音很熟悉:“我喜欢你。” 叶知行侧过脸,四目相对,那张脸近在咫尺,好看得让他心悸,正是时前辈。 “跟我如此客气做什么,我们也算出生入死了,”时乐觉出气氛有些微妙,破解尴尬的笑了笑,又见叶知行神色越发不对劲,微微拧眉道:“叶道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叶知行眼皮跳了跳,苦笑:“昨夜没睡好。” 一旁的萧执冷冷道:“叶道长该不会是被谁乱了道心?” 不过是一句无心的嘲讽,在叶知行听来却是灵魂拷问,他一时窘迫得无言以对,倒是时乐不以为意的笑笑:“萧大小姐,别打趣叶道长了。” 叶知行将他们送到客室才放心离去,时乐看叶知行背影消失,暗暗松了口气,无奈的看了萧执一眼:“大小姐,你去招惹莫怀尘做什么?” 萧执无所谓道:“我说的都是真话。” “萧公子,你这般泼人家师尊脏水确实不对……”连秋觉都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责备道。 时乐不语,其实他心中清楚,这确实是真话,原书剧情是祝玄君被其师弟祝南君设计所杀,祝南君再嫁祸给叶知行,后被叶知行查出线索,祝南君又将锅甩给徒弟莫怀尘,让莫怀尘背上弑师伯叛同门的恶名。 可即使如此,冒然说出来未免过于打草惊蛇。 萧执冷淡的看了秋觉一眼,没放心上,淡声道:“我饿了。” 时乐顺势将装着肉干的油纸袋抛给萧执:“吃呗。” 萧执接下,很不乐意的皱了皱眉:“又干又冷的玩意儿,谁稀罕。” 言罢作势要扔,就被秋觉眼疾手快接了过去,十分宝贝的抱在怀里:“我吃。” 时乐看大小姐任性的举动,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而正色道:“大小姐,你老实告诉我,你的修为恢复了几成了?我好心里有个底。” 萧执言简意赅:“三成,勉强够用。” 时乐回想起方才萧执和莫怀尘打斗的光景,倒抽了口冷气,仅仅三成就已经厉害成这个样子,那若恢复十层岂不是逆天?如此推测,能战胜萧执的叶知行未免也太厉害了。 算了,再厉害也不关他这个炮灰的事。 “饿了我们就地烤鱼吧?” 时乐提议,难得萧执秋觉意见一致的应和,于是三人开始兴致勃勃生火将那一筐鱼烤了,吃饱还不忘挖个坑埋了鱼骨,很给浮余山众道士面子了。 落了夜,叶知行忙于山中事务,差道童送来了晚饭,菜肴色香味俱全,一看就是山下馆子的厨艺。 可惜他们烤鱼吃多了,如今已经没了胃口,时乐萧执潦潦的吃了几口菜,只有秋觉不想辜负叶知行的一片心意把自己弄得死撑。 饭后没多久,时乐便要歇下,萧执面色陡然一沉:“有人来了。” 时乐拧了拧眉,这个时辰按理说连叶知行都不会来,到底是谁呢? 不多时,果然有人提灯进了院子,在门外轻声叩门。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48) “谁?” 沉默一瞬,门外人道:“祝南君想请lsquo;夫人rsquo;到浮月峰叙叙话。” 时乐萧执对望一眼,时乐去开门,是一名面孔陌生的道童,道童与他们简单的行了礼,萧执却笑:“那老道士三更半夜请我去浮月峰,难道是吟风赏月把酒言欢?” 那道童面不改色的看了男装的萧执一眼,颔首:“去了便知。” “这未免不合礼数。”时乐道。 那道童抬起头,不卑不亢一笑:“萧宫主也如此认为么?” 萧执微微扬起下巴:“在嵬国,自然没这么多规矩。” 时乐心中震惊,原来这道童,是涂煞宫人所伪装的。震惊片刻后时乐恍然大悟,白日里萧执说与莫怀尘那番话,实则是故意让祝南君觉察到蛛丝马迹! “既然宫主已有此觉悟,就同我走罢。” 萧执不屑的勾了勾唇角,算是应承了,时乐有些不安:“萧大小姐,你当真要去?” “你别废话,在屋里等我回来。” “……” 萧执站起身,抖了抖衣摆,走过时乐身侧时低声道:“我若出了什么意外,没人给你解药,你也活不成的。” 时乐扶额,这人怎么就这么希望别人讨厌他呢? “多谢提醒,所以你可千万别死,拜托。” 萧执离开后,时乐沏了杯茶捧了本闲书,心不在焉连书拿反了都未察觉,后来索性学着萧执的模样盘腿坐在榻上,有模有样的入定修行。 他隐隐约约的觉出一丝清凉的灵力在体内无序游走,每次刚想要摸着门道,灵力又似游鱼蹭的一下溜走了,不得其法。如此五次三番,时乐在月照中庭时睁开了眼。 不久后听到脚步声,时乐松了口气,他认得萧执的声音,早早起身开门,清白的月光洒了一地,风华清绝的少年在一步之遥处停下,静静的看着他。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似都不愿打破此时微妙的和谐。 “怎还不睡?”是萧执先开的口。 时乐眉眼弯了弯,又恢复成往日没个正经的模样:“可不是挂心你么。” 担心你死了,我也得下去陪葬,他不说,对方也心知肚明。 萧执冷哼一声,进了屋,将一张潦草折叠的纸扔在时乐怀里,淡声道:“你该谢我。” 时乐急急打开纸张,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名字,心念电转间明白了过来,不自觉的笑了起来,瓷白的脸也随之染上一层莹润的光泽。 这是浮余山与嵬国人勾结的名单。 “萧大小姐,你不错呀,怎么办到的?” 萧执淡然道:“我本就是涂煞宫宫主,祝南君有什么立场不信我?” 顿了顿道:“你与叶知行说,名单上的浮余山人任他处置,而参与此事的鬼众,他决不能碰。” 当晚,时乐挑灯将名单中浮余山参与此事之人的名字誊写了一遍,仔细折叠收好,回过神来才发现萧执没歇下,直直的看着他,这别有深意的眼神令他心里发毛。 “是不是我点灯打扰你歇息?” “是。”萧执自然不会与他客气。 “抱歉,我这就熄了。” “时乐,”萧执冷声开口:“你知我如何与祝南君说我们的关系?” 时乐有种不好的预感:“如何说?” “我如实说,你是替我暖床的。” “……” “男宠。”萧执波澜不惊的说出惊人之语。 “我呸。”时乐实在忍不住了,恨不能上前去将对方揍一顿,奈何两人实力悬殊,揍他是不可能的,自己只有挨他揍的份。 萧执皱眉:“你很不满?” 时乐唇角抽了抽:“我他妈好歹是个直男,你这样说,万一传开了,就是让我断子绝孙。” 萧执冷冷的笑了笑:“进了我涂煞宫,你还想传宗接代?也行,你娶一个我杀一个,干干净净。” 时乐汗毛直立,不想再继续这个诡异又惊悚的话题。 “过来暖床。”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49) 作者有话要说:  时乐:有人要我断子绝孙 萧执:不断也行,你给我生 时乐:别,这本书里没有生子设定,那我们捡一个? 萧执:不行! 时乐:……为什么? 所以问题来了,为什么??? 第20章 吸血 时乐几乎是被萧执按到榻上的,被迫暖床。 明白这萧大小姐的尿性,时乐抗争无果也没继续白费力气,咬牙骂了声草,整个人瑟瑟发抖的蜷在被子里。这浮余山虽草木翠绿,但冬天还是冷的,最要命的是湿冷。 且因为是清心修道之处,没有烧炉子一说,更没有地龙,时乐在湿冷的被子里冻得嘴唇都打颤了。 “方才为叶知行誊写名单如此兴致勃勃,为我暖床就不情不愿了?” 如此说着,萧执如活鱼一般蹭的也钻进被子里,两人挨得极近,时乐往里挪了挪,不甘道:“谁他妈乐意挨冷受冻?” 萧执不理睬,突然正色道:“时乐。” “嗯?”氛围陡变,时乐也莫名的绷紧了身子。 萧执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平静无波之下,藏着涌动的暗流。 “给了你名单,你是不是应当报答我?”说话间,萧执又朝里挪了几分,喉头也轻微滑了滑。 时乐翻了个白眼,苦笑:“你同叶知行交易,我又没拿到什么好处。“ “不管。” “你想要什么?” 沉默一瞬,萧执唇角藏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中了浣灭毒之人,毒入骨髓,血却恰恰是难得的提升修为的良品。” 时乐呼吸微滞,心思清明:“你是想喝我的血提升修为?” “是。” “我能拒绝么?” “你认为呢?” 时乐讥讽一笑:“呵,毒死你可不赖我。” “横竖你不能独活。” “我说,萧大小姐,你怎么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萧执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戾气:“轮不到你教训我。” 言罢,萧执已经整个人翻了过来骑在时乐身上,以粗暴的动作掩饰仓惶,将时乐的衣领向下拉扯,露出大段白皙的颈脖,蜿蜒的轮廓消失在被拉扯开的衣领之下,引人遐想。 萧执咽了口唾沫,深呼吸压制翻涌的心绪。 “狂妄……” 萧执将头埋在时乐肩窝处,薄唇轻启覆盖而来,时乐直觉脖子间一阵锐痛,咬唇忍耐,对方伸出舌尖舔了舔,旋即将流溢而出的温热液体一口口吞下,迫不及待。 吸血鬼吗……? 时乐心中无奈万分,被一个少年压在榻上吸血,这是什么糟糕的场面。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血的缘故,萧执的体温蹭蹭蹭的往上涨,从脸颊到脖子根红得不像话,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吞咽的动作越发频繁。 时乐就没这么好受了,失了血导致体温下降手心潮湿,脸和唇也变得苍白甚至发青,他虚弱的吐了口气,无奈打趣:“你悠着点儿,喝这么急我待会儿就断气了。” “……”喝着喝着,萧执身上热就算了,这种陌生的、百爪挠心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你喝个血,喘这么急做什么,弄得……还以为你在……亲我。”时乐有气无力的笑笑,故意恶心对方,他天生有这种能耐,将痛苦化作笑话自我消解掉。 听到这句话,萧执整个人愣住,身上的温度升到极限,双腿间也剑拔弩张。 这一刻,他终于不甚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完蛋了。 意识模糊的时乐自然感觉不到对方尴尬的处境,兀自虚弱的调侃:“萧大小姐,我自认为……一直以来待你很好,你这人……难道真的……没有心的么?” 萧执用舌尖轻轻按在他伤口处,沉吟了许久,待血止住了,才缓缓抬起头开口,唇角沾着血,妖冶魅惑—— “我本该没有心。” “……”时乐已经绷到极限,迷迷糊糊听到这句话,倏忽沉入昏死状态。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50) “可是,我好像……” “好像……” 好像犯了无可挽回的错。 本该无心,有了心,便会万劫不复。 这一夜,萧执是抱着身体微凉的时乐入睡的,天将明未明之际,他起身穿衣离去。 过了已时,时乐仍无动静,秋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踌躇着叩了门,无人回应,他贴着门缝低呼几声时哥哥,依旧静悄悄的。 秋觉有些慌了,隐隐约约觉察出不对劲,却没有破门而入的气力,他小跑着去找叶知行,恰巧叶知行正拎着食盒亲自送午饭来。 “秋公子,怎么了?”看秋觉慌慌张张的在山路上跑,叶知行皱眉发问。 秋觉一张脸通红,喘气道:“从早上到现在,我敲前辈的门,都无人回应。” 叶知行的眉头越皱越深,不自觉加快了前往客室的脚步:“那萧公子呢?” 秋觉摇头:“不晓得。” 叶知行眸色冷了下来,拎着秋觉直接御剑而行,片刻抵达客室,叩门,仍无人应答,他索性一脚踹开了门。 这日天气甚好,日光透过窗格落在榻上,刚好映照着时乐苍白发青的脸。 叶知行心头微沉,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去,秋觉也慌了神,赶紧跑上来替昏厥不醒的时乐诊脉,半晌才舒了口气:“前辈无大碍,只是失了血有点虚。” 叶知行的面色并无转好,他的视线停在对方敞露在外的脖子上,瓷白的肌肤上有一道细小的口子,伤口已经粘合,而附近的衣领处却似故意般染了斑斑驳驳的血迹。 有人故意想让他看到这一幕……吗? 叶知行眉头深锁,也没忘按住时乐眉心替他输送灵力,片刻,时乐惨白的脸稍稍有了点血色,他的睫毛颤了颤,人总算是醒了。 “叶道长……你怎么在这?”时乐还没彻底醒来,揉了揉眼睛确认道。 他自己全然不知,当下眼含水雾迷迷糊糊的模样,瞧得叶知行心头一紧。 “时哥哥,你脖子上的伤……怎么弄的?“秋觉现在喊哥哥喊顺了口,小心翼翼发问,时乐脖子上的伤很平整,但周遭的皮肤有细微的啃咬痕迹,怎么想都不大对劲。 且衣领上的血渍……一言难尽。 时乐刚想解释,却因口干舌燥咳了起来。 叶知行已经起身,躲闪着眼神再不敢去看时乐,他用灵力加热桌上的水沏了茶,片刻又折回榻边:“不着急,前辈先喝点茶润润嗓子。” 时乐没多想,就着叶知行的手把茶喝了,中途发现对方的手有些微颤抖,疑惑了一会儿也没往心里去。 “我没事儿,就是被萧执那家伙喝了几口血,有点虚。” 说来也奇怪,被萧执放了血后,原本凝滞淤寒的感觉倒是淡了些,只是有些飘。时乐胡乱想,莫不是放血对浣灭蛊有抑制作用……? 呵,萧大小姐想必没这么好心。 秋觉讶异:“他怎么还有这……奇怪的喜好?” 时乐摇头:“谁知道,他们涂煞宫的修行之法千奇百怪,什么歪门邪道没有。” 叶知行一直尽力表现得很克制,从容道:“待会儿我去山下买点红枣乌鸡,给前辈炖汤。” 时乐怔了怔,不知为何联想到坐月子的妇人,于是虚弱的笑笑:“别,莫道长又该生气了。” “前辈无需在意莫师弟。”这话说得冷淡果决,完全不像会从叶知行口中说出的话,弄得时乐和秋觉同时一愣。 叶知行也觉出不妥,放柔了语气道:“莫师弟他并非不懂变通之人,前辈不要多虑。” “我晓得……”时乐有些尴尬的接话,转瞬又坐了起来,正色道:“叶道长,我有正经事与你说。” 叶知行眉头轻微的皱了皱,时乐转向秋觉:“觉儿你先稍等片刻。” 秋觉吐了吐舌头:“好,我在外边给你熬药。” 待秋觉把门合上后,时乐掏出藏在衣襟里的名单递给叶知行,笑嘻嘻道:“萧大小姐搞到手了。” 叶知行接过残留着时乐体温的纸张,觉得烫手,佯作镇定的将几十个名字一一记下,片刻,他手中的纸张自燃起来,转眼就化作飞灰。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51) “前辈认为,名单可信?” “七成。”时乐还是客气打了个折扣,其实他心里是九成相信的,毕竟萧执想要恢复宫主之位,联手叶知行是最好的选择,没必要在这事儿上做手脚。 叶知行点头:“那我心里有数了。” “萧执还说,嵬国的人……让叶道长你不要动。” 沉默一瞬,叶知行才淡然的勾了勾唇角:“我有分寸的,毕竟,前辈的命还握在他手上。” 他这么一说,时乐真不好意思了,是他拖了男主后腿。 不多时,秋觉就端了热乎乎的药来,叶知行也没离开,他是看着时乐将药喝完才起身的,离开时人已经走到门边又停下,时乐担心他有什么难言之事,遂主动问道:“叶道长有话不妨直说。” “前辈,萧执他喝血这个习惯,一直都有么?” 看对方面色凝重,时乐知他是担心自己,遂轻松的笑了笑:“没有,昨夜是第一次,不知他发的什么疯。” 叶知行点头,又迟疑道:“前辈一直睡这张床?” 这个问题,也很不像是叶知行会问出口的,时乐虽然疑惑却也如实作答:“没有,昨夜萧大小姐嫌被子冷,让我先替他捂暖了。” “原来如此。”叶知行语气轻描淡写的,实在听不出他什么情绪。 秋觉在一旁撇了撇嘴:“时哥哥待萧公子真好。” 时乐苦笑:“被迫的,他按着我呢。” 叶知行转过身,一双澄澈的眸子此刻如寒星陨落,幸而未被人瞧见。 “前辈先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我再来看。” “叶道长无需挂心我,赶紧去忙山中事务吧。”时乐晓得,叶知行记下名单,就要开始行动了。 “嗯,我先谢过前辈了。” 言罢,叶知行终于舍得离去。 叶知行一走,秋觉整个人都颓了下来,时乐调笑他:“怎么,一刻看不到叶道长你就如此不开心?” 秋觉委屈巴巴的摇摇头,时乐觉得他状态不对劲,追问数次,秋觉才松口道—— “时哥哥,我怎么觉得……叶道长好像……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萧执:被我打上印记了,彻彻底底是我的人了 时乐:你还能再渣点么?吃完了就跑? 萧执自觉跪骨灰盒 第21章 转折 时乐怔愣片刻,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觉儿,你该不会是同我吃醋吧?” 秋觉涨红了脸,眼里藏着几分落寞:“如果对方是时哥哥你,我绝无怨言。” “那你说说,为何觉得叶道长喜欢我。” 秋觉沉吟一瞬,认真道:“眼神……” “哈?”眼神二字,于时乐而言,简直是玄学。 “叶道长看前辈的眼神和旁人不同。” “如何不同?” 秋觉忖度道:“我也说不好……就隐约这么感觉……” “行啦,瞎说什么?叶道长如此仙风道骨一个人,怎么会看上我?”时乐无所谓笑笑,完全没往心里去,认为秋觉是思念入骨瞎几把扯淡。 他如此迷之自信叶知行看不上他,全因已读过剧透。 秋觉咬着嘴唇,一双眼睛满是期待与不安:“那叶道长他……怕是也瞧不上我的。” “若真如此,是他瞎。”时乐脱口而出,抬手揉了揉秋觉的脑袋。 秋觉笑了,本还想问时乐是否算过叶知行的命定之人是谁,隐隐觉出不是他自己,遂也不想给自己添堵,此事就此翻篇。 将名单交出去后,接下来的几日叶知行除了亲自给时乐送吃食送汤药,余下的时间很少出现在众人眼前。 秋觉为了多看叶知行几眼,常常守在时乐屋内,可叶知行来了,他又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甚至都极少与对方说话。非得时乐挤眉弄眼,他才挤牙膏似的尴尬蹦出一两句。 而自从那夜吃了血,萧执再没出现过,这让时乐产生一种错觉,对方将他吃干抹净后很不负责任的跑了,还卷走他身上大半的银钱。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52) 当然,这般形容很容易引人误会,也亏得萧执的设定是书里唯一的直男。 如此过了半个月,腊月十五这日早晨,时乐一醒来就看到放在桌上的血红药丸,而萧执其人早就离开了,时乐将药丸握在手中傻愣愣的盯了半晌,笑了,这家伙究竟玩什么躲猫猫? 冬日的阳光淡淡的,没什么温度,时乐就着昨夜的冷茶将解药服下,一肚子的凉。 他还后知后觉的发现,萧执将他剩下不多的银两都拿走了,敢情这家伙把他当钱庄了。 与此同时,秋觉得了叶知行允许,这几日在浮余山药房用各种药材潜心研究,终于配出了能暂时抑制浣灭蛊发作的药,说只要毒发时服下一粒,便能延长一日寿命,还肉麻兮兮的取其名曰「止行丹」,时乐调侃这名字的药还让人怎么吃呢? 而时乐自己也乐得清净,将那些调理气机的心法烂熟于心,也渐渐掌握了吐纳之法,手痒痒时捡几根枯枝有模有样的比划几下,倒也无师自通。 …… 大年二十九,秋觉一大早就给远在寒江村的姐姐写信,这是第一次不在姐姐身边过年,想着想着眶就红了。 时乐拍了拍他肩膀,说若他实在思念秋慈,可以让浮余山的修士送他回去,御剑的话最迟大年初二也该到了,秋觉闻言却猛地摇头,一来他不想劳烦别人,二来他也想陪在心上人身边过年。 时乐嘲他有了心上人忘了姐姐,秋觉红着一张脸没有反驳。 午后,浮余山难得的飘起了鹅毛大雪,绿涛汹涌的山峦裹上一层银白,浮余山众弟子看到此番光景都无心修行,三三两两的结伴御剑赏雪,白雪绿玉,宛若仙境。 浮余山飘雪,这还是百年来头一遭。 入夜,天地间只剩下漫无边际的白,雪势越发暴烈,山野间虫鸟静谧无声,唯有雪花飘落枯枝断裂的细微声响。 叶知行差人送了饭菜暖炉来,还捎了话,今夜过后,前辈在浮余山,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秋觉问时乐这是什么意思,时乐怕对方担心,潦草的做了解释,敏锐如秋觉还是听出了端倪,一颗心悬在嗓子眼连饭都吃不下了。 时乐劝道:“觉儿,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发生意外,可唯独你的叶道长不会。” “……” “即使真的有什么变数,他也绝对能迎刃而解。” 毕竟,叶知行有主角光环附体,死不了。 秋觉面上虽点头,心中却没半分舒坦,时乐知多说无用,饭罢看了一会儿书就去躺下了,睡前从窗户的缝隙里望见漫天漫地的白,心道大雪之夜,真是杀人的好日子。 夜半,雪停。 浮余山大大小小山道被火把点亮,在雪光照映下明晃晃一片。不到半个时辰,祝南君勾结嵬国涂煞宫鬼众,企图在长佑峰静室暗杀正在闭关的宗主祝玄君一事,已传得沸沸扬扬,幸而祝玄君首徒叶知行早前得到消息,未雨绸缪,率众弟子破了嵬国人设的迷阵,平息了此次危机。 而叶知行也出人意料的将鬼众放行下山,以祝南君为首的众弟子皆被关入地牢,等待宗主出关处置。 得知消息的时乐心中佩服,叶知行是怎么做到如此滴水不漏的?那些浮余山的叛徒,怎如此轻易的都招认了?只有祝南君死不承认,可惜证据确凿,他怎么嘴硬都无用。 时乐感叹,在自己插手剧透后,祝南君这个情节点的难度骤降,对主角叶知行而言怕是不痛不痒的存在了。 庆幸的同时,他也担心蝴蝶效应引发更大的、未知的灾难…… 来通知的道童让时乐秋觉无需担心,传完话就离开了。 “时哥哥,我们也出去看看吧?”动静这么大,秋觉还是放心不下,一定要亲眼见到叶知行无恙才肯作罢。 “行,但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乱跑,一定要跟在我身边。”时乐知自己拦不住秋觉,遂嘱咐道,出去看看也好,说不定还能帮上叶知行的忙。 两人披了厚衣裳便走出门,雪光将天地映得如同白昼,根本无需提灯,不远处的山道上也密密麻麻的流动着火把,时乐牵着秋觉朝人堆处走。 “你们让开!” 还未走近,时乐便听得人堆处传来一声低喝,他认得这是莫怀尘的声音。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53) “莫怀尘,作为祝南君最疼爱的徒弟,你平日里不是清高得很么,连话都不屑与我们说,如今怎么还肯同我们发脾气了?” 莫怀尘手提余闲剑被十多个修士围在中间,脸色青白眼眶发红,身体不住的颤抖,声音却沉冷干脆:“滚远点。” 其中一位修士冷笑:“莫怀尘,请你认清现在的形势,你师尊是门中叛徒,至于你,我看也干净不到哪里去,随我们到昭元殿等候叶师兄审问吧!” “他没资格。” “真好笑,叶师兄没资格,难道你有?还是你那已被关入地牢的师尊有?” “别跟他废话了,我倒是想看看,这祝南君最疼爱的徒儿,除了模样生得好看脾气也比旁人大外,还有什么能耐!” 对方话音未落,莫怀尘忍无可忍拔剑出鞘,整个人随着剑意飞掠而出,另外几人立刻抽剑相迎,漫天剑光如落雨,浮雪飞扬朝莫怀尘奔涌而去。 时乐秋觉站在战圈之外,秋觉诧异道:“虽然莫道长脾气不好,可他们同是浮余山人,为何落井下石……” “墙倒众人推,推得最卖力的,不是同行就是同门。” 转瞬间他们已交手数百招,莫怀尘此时修为不算拔尖之辈,且对方人多势众,他十分吃亏,虽全力以赴也渐渐落了下风,时乐心中着急,按理说叶知行早该出现英雄救美了才是,难不成还要让莫怀尘挂点彩才刺激? 眼见莫怀尘连退数步,对方也不念同门之情招招狠厉,再这样下去主角受就要命丧于此了,时乐一个没忍住,像模像样的叫了声停一停。 “各位道长,夜深人静不宜干戈,扰人清梦就更不好了。” 众人不知来者何人,暂且停下手中打斗,此时莫怀尘已然受了伤,时乐走到人堆里,看似闲庭信步,实则绕到了莫怀尘跟前挡住了他。 莫怀尘诧异的望向时乐,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憋着一口血终究没敢言语。 “你是何人?” 时乐虽为祝玄君贵客,这一个多月也时时有叶知行相伴,但并非山中弟子人人都认得他相貌,刚巧眼前这几个挑事的就认不出来。 “在下笠州时乐,受祝玄君之邀,有幸到浮余山做客。“时乐客气答道,依旧将莫怀尘护在身后,他面上从容不迫,其实心里忐忑得很,就盼着叶知行快来把莫怀尘领走。 其中一位身材矮小的修士冷哼道:“刘师兄,我看这人鬼鬼祟祟的,说不定是涂煞宫人伪装的,想趁我们放松警惕将莫怀尘救走。” 来了来了,典型的炮灰台词,同为炮灰的时乐心中嘲讽一笑。 两人互通眼色,其中一人不耐道:“要不别跟他们废话了,先都抓起来再说!” “……”活着不好吗,为什么口口声声要动男主的人送死呢? 莫怀尘终于没憋住,一口血喷了出来,点点嫣红落在雪野中。他得知祝南君所行之事,郁火攻心,加之先前打斗受了伤,情况很不妙。 “无需你掺和,快走。”莫怀尘再次将灵力汇于手中的余闲剑,却咳嗽不止。 时乐叹了口气,无奈的看向惨兮兮的莫怀尘:“你认为我还能走得掉么?” “……让你多管闲事。” 这一瞬间,时乐觉得眼前的莫怀尘有那么几分像萧执,同样的坏脾气,同样的不识好歹,竟觉出几分好笑来:“所以,莫道长请将余闲剑借给多管闲事的在下一用。” 时乐不理会无动于衷的莫怀尘,伸手便去夺他手中的余闲剑,那些不知死活的道士已重新布了阵法,阵阵剑意袭来似万钧雷霆,即使战圈之外的秋觉都被逼得头晕眼花,更不用说被围困在阵法中的时乐了。 可时乐却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调转剑尖扬手朝斜上方一划,干脆利落的截住了对方致命的一刺,紧接着连退数步,避开紧逼而来的剑雨,调理内息后又提剑杀去,招式看似随心所欲毫无规律,却偏偏又让人奈何不了,诡异刁钻的很。 秋觉躲在一旁都看呆了,他的时哥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其实连时乐自己也不清楚,这些招招式式就似刻在骨子里,随着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逝一点点苏醒,在危难之时便鬼使神差的使了出来。只可惜修为被毁,这些杀招也变成了绣花拳头,能抵挡一时却难以为继,数十招下来时乐已有些吃力。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54) “刘师兄,这人使的好像是涂煞宫的傀仪剑法。” “果然,他是鬼众派来掩护莫怀尘离开的。” 若说先前这些人对自称是祝玄君客人的时乐有所忌惮,那么此刻他们便是真的动了杀心,手中招式再无余地,时乐避闪不急手腕一阵锐痛,余闲剑脱手而出抛至半空中,千钧一发之时,推动剧情之人终于出现了。 只见周遭积雪翻飞而起,一人身着水色衣衫翩然而至,仙风道骨的飘然中透着压倒一切的威严。 “前辈,让我来。” 叶知行接下半空中的余闲剑,身形化作虚影掠过布阵的众人,还未及时乐看其双方如何动作,那些不知死活的修士便一齐惨叫出声,手中的剑纷纷坠落雪野,哀嚎不止。 时乐心中纳罕,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叶知行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叶……叶师兄……这人是……是……” “是我与师尊的贵客,不得无礼。”叶知行将余闲剑还给莫怀尘,声音沉冷不怒自威,那堆歪瓜裂枣莫名汗毛直立。 叶知行这次急急转过身来,眉目间冰雪消融,换了副急切担忧的模样:“前辈,让我看看你的伤。” 时乐捂着手腕,血水刚渗出来又凝固在衣衫上,因天气太冷,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因此也不甚在意的笑笑:“我没事儿,你瞧瞧莫道长吧。” 叶知行看清了时乐的伤,面色瞬间冷了下来,声音藏不住有几分责备:“这叫没事儿?前辈随我回屋包扎。” “那莫道长……” 叶知行似对时乐一口一个莫道长有些不满,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又心平气和的转向莫怀尘:“莫师弟同我们一道儿来吧。” 于是,抛下那堆哑口无言的炮灰道士,一行四人回到了时乐居住的小院。 因燃了暖炉屋中温暖如春,被冻僵的身体渐渐恢复知觉,时乐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痛。 他褪去外袍捋高袖子,好方便秋觉处理伤口,借着烛火叶知行将时乐的伤处看得清清楚楚,被剑刃划开的皮肉狰狞可怖,他眉头微拧面沉如水,而时乐别过头去咬牙忍耐,没看到对方的神情。 “外边乱糟糟的,前辈怎能轻易出去?若我没及时赶到怎么办?” 第一次瞧见叶知行生气,时乐微微一愣,转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是我鲁莽了。” 秋觉替时乐包扎好伤口,自责道:“叶道长,是我缠着时哥哥一道儿出去的,怪我。” “你这孩子,不也是因为担心叶道长么?”时乐朝秋觉挤了挤眼睛,弄得对方面上一红,自责难过的情绪一扫而空。 叶知行敛了眉:“怨我,没亲自过来一趟,让前辈和秋公子但心了。” “不怨道长!”秋觉脱口而出,又不好意思的咬了咬唇。 时乐本还想调侃秋觉几句,看到站在一旁脸色铁青默然不语的莫怀尘,心中感叹一声修罗场,面上从容道:“莫道长,你伤得不轻,也让觉儿瞧瞧吧?” 莫怀尘本无心治伤,但念及是在救自己一命的时乐面前,才不情不愿的点头:“有劳秋公子了。” “无妨。”秋觉温和的笑了笑,去替他看伤。 莫怀尘迟疑道:“先前……多有得罪,其实前辈无需救我。” 时乐笑:“一码归一码,算啦。” 他心中想,你也是主角之一,我可不敢这么记仇。 “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今夜……我能暂住于此么?” 时乐怔了怔,询问的望向叶知行,对方却没做出任何回答,他只能装作从容道:“自然没问题的。” 因为祝南君一事,莫怀尘肯定回不去他的归啼峰了,按理说这是叶知行刷好感的最佳时机,对方却无动于衷。 “莫师弟今后有何打算?”直到了这会儿,叶知行才不咸不淡的开口,口吻甚为官方。 “浮余山我已待不下去,明日便下山。” 听到这里,时乐望向叶知行的眼神疯狂暗示,对方感应到了,只轻微的皱了皱眉:“还是等你把嫌疑洗清了再走吧。”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55) 时乐:……?这是攻受间该有的对话吗?未免太冷漠了吧? 莫怀尘也轻描淡写道:“你信我不知情?” “信,因为我信前辈。” “时前辈和那位……扮作夫人的公子,都是嵬国人吧?叶师兄早就知道了?”莫怀尘心平气和道,毫不介意。 叶知行点头,也没做多余的解释,言简意赅道:“知道的。” 言尽于此,众人都没往深了聊,这夜莫怀尘当真在客室住下,睡萧执先前的床,而叶知行确认时乐真的只是皮外伤后又火急火燎的去处理事务,天将明之时折回客室,看时乐睡熟才悄然离开。 翌日,秋觉来替时乐换药,嘴上喃喃道:“我真的觉得,叶道长很在意时哥哥。” 声音很轻,却很认真,听得时乐太阳穴一跳:“叶知行的人设……咳……性格,就是款款温柔的君子,别瞎说。” 秋觉撇撇嘴,极小声的道了句才不是,时乐没听到,只当这孩子被因爱生疑草木皆兵。 过年了,可这个年时乐过得并不算安稳,他涂煞宫人身份暴露,很轻微的忐忑了一番,可过了三日,都没任何流言。 五日后,雪倒是化了,浮余山各处皆流水潺潺,一派安静祥和,而与这景致相反的,是浮余山正笼罩在人心惶惶的压抑氛围中,年初四,据说几名嵬国鬼众破了山下阵法欲偷袭,趁夜还将几名浮余山弟子杀了,幸而最后被叶知行发觉当场除掉,才避免了更多弟子受害。 好巧不巧,被杀这几个弟子,正是当日伤害时乐之人。 叶知行嘱咐这几日山中不太平,让时乐尽量少出院子,莫怀尘待在客室也极安分,不言不语几乎到了自闭的程度。 时乐无聊,调理气息的空档,在客室小院中又开始画春宫画锦鲤玩儿,画了烧,烧了画,就担心被莫怀尘秋觉撞到,很是小心。说起来,他还真有点想念萧执的手稿了。 大年初十,这日天光晦暗,午后落了红雪,大凶之兆。 叶知行寸步不离的守住地牢,祝南君被连日拷问逼到极限,狗急了也会跳墙,何况他这个穷途末路的赌徒,竟在地牢以自己的血为引启动焚天阵,顿时地动山摇江海倒流,整个浮余山几乎塌陷,正面迎击的叶知行也受了伤。 整个浮余山乱做一锅粥,平日里师兄师弟叫得亲切,大难临头各自飞,一抬头就能看到御剑外逃的修士,加之漫天纷纷扬扬的红雪,场面甚为魔幻。 “时前辈,秋公子,我送你们离开吧。”一直闷闷不语的莫怀尘终于开了口,想借机报了那日雪地里欠下的恩情。 “莫道长,你带时哥哥走,我要留下来,万一叶道长受了伤,我好歹还能帮帮忙。”秋觉语气虽轻,却毫不含糊,生怕时乐要敲晕他将他带走。 时乐看他一脸决然,苦笑:“放心,我不拦你,我自己也不走。” “啊?” 时乐撇了撇嘴:“我们谁都走不了了。” 祝南君早有准备,以天罗地网将整个浮余山封锁住,试图让所有人陪葬,那些想要逃跑的修士都被困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我……想法子劝劝师尊,前辈与秋公子待在此处比较安全。” “我和觉儿也去,我好歹也算个战力。”时乐心中盘算得清清楚楚,跟在主角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于是他们一行三人朝地牢御剑而去,彼时天色晦暗,触目皆是猩红的雪花纷然飘落,时乐朝下望,因焚天阵导致山石崩裂大地塌陷,各处血红的岩浆横流,来不及逃跑的鸟兽横死于此,尸横遍野,满目疮痍,这座云雾缭绕的仙山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有那么一瞬,时乐感到头晕目眩,他并不恐高,御剑也并非第一次,正在纳闷之间,眼前突然漆黑一片,陷入伸手不见五指之境。 眼睛一点点适应黑暗,时乐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朝他走来,来人戴着面具,手上端着一碗汤药。 他倒抽一口凉气,这是穿书那晚所做的梦,萧执给他灌下毒药封入棺材,让他真真实实的死了一次。 时乐的下巴再次被对方捏住,对方将碗中苦得舌头发麻的汤汁往他嘴里猛地一阵灌,时乐不依不饶往外吐,狼狈的被呛了满脸满身,还是被迫喝下了不少。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56) “时乐,你知道你喝下的是什么吗?”萧执不似先前梦境中表现得清冷且嫌弃,反而俯下身来挨得他极近,说话的气儿似毒舌的信子游曳而上,缠绕在时乐的脖子上。 “……?” “能让你快活的,长欢汤。” 作者有话要说:  时乐:辛苦奋斗在火葬场一线的朋友们 萧执:辛苦奋斗在骨灰盒批发市场一线的朋友们 时乐萧执:我们给大家拜年了! 作者:??? 第22章 花魁 如此说着,萧执取下面具,肆无忌惮的朝时乐脖子咬去,舌叶柔软滚烫,在上次吸血痊愈的伤口细细舔舐,就似一只野兽在耐心的品尝自己的猎物。 “萧执,你干什么!”时乐厉声反抗,却被对方掐住了咽喉,生着细茧的指腹在他喉结上摩挲,竟有种难以言喻的痒意。 “干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更要命的是,这个药开始渐渐上头,时乐全身发热,眼神涣散水雾朦胧,连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的。 看到时乐这个反应,萧执笑了,咬住他的耳垂道:“时乐,你是我爹留给我的人,不准和旁人跑了。” 萧执的手倏忽下移,时乐突然瞪大双眼闷哼,身体软在对方怀里细细的颤抖,只要被触碰,就有着无法言明的,能将他吞没的情绪在四肢百骸游走。 太可怕了。 “你很爽?” “……” 萧执手上不安分,搅得时乐全身血液沸腾,额发黏在瓷白的肌肤上,眼角沾着泪光点点,嘴唇也不自觉的半开合,两颊和眼尾都嫣红一片,活色生香。 “还想不想……?”这般说着,萧执松开手站直了身子,强行抬起时乐的脸,那双失去焦距的眼愣了愣,转瞬满是不可置信。 时乐惊呼一声,那个捏住他下颚,对他轻薄一笑之人,突然变成了叶知行! “时哥哥!时哥哥!醒醒!” 时乐倏忽睁开眼,对上秋觉焦急的目光,他晃了晃神,三人仍在莫怀尘的剑上,也就是说,不到盏茶功夫。 “时前辈,你被幻境迷住了。” 时乐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沙哑道:“我有没有说出什么……” “你一直叫萧执这个名字。” “……” 秋觉抿了抿唇,迟疑道:“前辈若是想萧公子,待我们出去了,再去寻他吧。” “呸——”时乐一句呸还没说利索,笼罩在浮余山上空的结界剧烈震荡,有人从外向里试图破除封锁浮余山的天罗地网,被困住的众修士也似看到了希望,纷纷抽出手中的剑积极配合,一时间天地剧烈摇晃,可封住他们的结界却纹丝不动。 莫怀尘轻描淡写道:“浪费气力,师尊怎么能轻易让我们出去?” 时乐没应答,转而颇为感慨道:“也不知在外边试图破坏结界之人,是想救何人。” 一直闷闷的莫怀尘难得笑了笑:“兴许是那位扮作前辈夫人的少年。” 时乐摆手好笑:“他?那不可能,我的死活于他而言都不是事儿。” “那倒未必。” 时乐自嘲一笑:“莫道长若不信,我们赌一把,若还有命出去,找他亲自问问好了。” “好,只怕我若真赌赢了,前辈就要以身相许,娶那少年回家了。” 秋觉在身后小声道:“我加注,站莫道长一边。” “……” 三人御剑抵达地牢所在的洵阴谷,红雾弥漫,让人目能不视物,把守于地牢的修士早不知所踪,诡谲荒凉,鬼泣声飘飘渺渺,令人不寒而栗。 纵身下剑,彼此挨得极近,时乐生怕又像方才那般被绕进诡异的幻境中,一直屏息凝神不敢懈怠,自己小心翼翼的同时也不忘扯扯秋觉的袖子:“觉儿,仔细别被幻境绕了进去。” 没想到lsquo;秋觉rsquo;竟顺藤摸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声音低沉:“前辈,你怎到此处来了!” 时乐惊了,虽看不分明,可这声音分明是叶知行。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57) 为了看清时乐,叶知行越挨越近,彼此的呼吸几乎都贴在一起,因为方才幻境的最后一幕,让时乐对这张脸产生了一些抵触心理,他下意识的挣脱叶知行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片刻才恢复了理智:“叶道长,觉儿不放心你,想过来帮帮忙。” 叶知行显得有些心烦意乱,责备道:“太危险了。” 时乐已经彻底镇定下来,笃定道:“没事儿我有分寸,且焚天阵只你一人之力很难破解,若你和剩下的修士先控制住魔化的祝南君,我和莫道长可以去寻阵眼,这样也能事半功倍。” 确实是这个道理,可叶知行仍沉着脸,时乐故作轻松道:“横竖只能赌一赌了。” 叶知行点头:“莫师弟和秋公子与前辈走丢了?” “是……刚刚还在身边的……” “前辈千万不可单独行动,这血雾里有毒,能致幻。” “嗯,我晓得。”他当然晓得,方才都吃过一次亏了,也不知这焚天阵是怎么回事,能让人产生荒唐又浪荡的幻境……以至于现在叶知行抓着他的手腕,他都无所适从。 叶知行也发现了对方绷直着身体,却没发问点破。 两人在血雾中走不多久,突然听到一声巨响,一道清明的剑光划破重重血雾,所及之处浓雾散尽,天地清明,叶知行面露喜色:“师尊出关了!” 时乐听了也松了口气,果然跟着两个主角行动,稳得一批。 …… 祝玄君与叶知行师徒配合默契,在浮余山与魔化的祝南君这一战,致使整个洵阴谷彻底塌陷成为天坑,焚天阵引发天火烧了一日一夜,直到阵法被破引发天变,寒冬腊月浮余山下起了滂沱大雨,才拯救了这一山的生灵。 最终,祝南君是彻底的灰飞烟灭了,而祝玄君也好不到哪去,吐了一大口血后昏迷不醒,只有叶知行有主角光环加持几乎全身而退。 浮余山上所有医者为祝玄君把脉诊断后,皆神色凝重的摇头,只有秋觉犹犹豫豫道:“我认为……能救宗主的,只有传说中的玉泷苓了。” “玉泷苓?” 在场的众人博览群书,却都没听说过这味草药,故而皆露出一副怀疑的姿态,只有时乐沉着的点点头:“玉泷苓曾乃南桑国圣药,虽南桑国已覆灭百年,此药也早绝了踪迹,但在下认为,南桑国的旧址说不定还能寻到一二。” 闻言,众修士皆露出诧异之色,这时公子年纪轻轻的,竟然也晓得消匿于世间数百年的南桑国? 时乐不动声色承受着众人的目光,他不光是知晓南桑国,更知晓眼前这个文静少言的秋觉,身上流淌着南桑国洛桑族最后的血脉。 洛桑族曾作为南域最神秘的种族之一,善蛊毒精医术,且传言他们的血就是一味可解百毒、接骨续命起死回生的良药,遂在百年前遭到了外族掠夺,全族抵抗到底玉石俱焚,灭了国。 后无数人前仆后继的到南桑国寻他们的医书,却一无所获,南桑国从未有过文字,医术全靠口耳相传,且他们还有个逆天的种族天赋,就是托梦,听起来玄之又玄,洛桑族人通过托梦传授医术。 秋觉也许连自己都未曾察觉,他从那些零碎又荒唐的梦境中所记下的,都是当世失传的医学秘典。 “可南桑国旧址位于何处,如今已不可考了……” “巧了,我这位弟弟自小读的杂书多,其中不乏关于南桑国旧址的记载,他或许能帮得上忙。” “时……哥哥,我……”秋觉惊慌的望向时乐,时乐则朝他俏皮的眨眨眼,他就再不敢多言。 “可……这变数未免太大了。”众修士还是不肯点头。 叶知行从容不迫道:“既然时前辈这般说,我认为值得一试。” 只要他开了口,就再没人敢有异议,于是叶知行等人就在时乐的提议下,决定往南寻找南桑国旧址和玉泷苓。 其中最愁的就数秋觉了,他并不知所谓的南桑国在哪,也没看到过什么鬼相关记载,整日愁眉苦脸的望向给他挖坑的时乐,罪魁祸首时乐却一脸无所谓:“不着急,我们一路走一路想,你会有灵感的。”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58) 秋觉愁得眉头都拧到了一处:“什么灵感?” “记起去往南桑国的路线。” 秋觉要哭了:“时哥哥不要骗我。” “没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是不是?” “……”秋觉无语,怎么想都太不靠谱了。 临行前夜,莫怀尘欲言又止,秋觉敏锐,主动道:“叶道长,让莫道长也同我们一道儿去吧。” 他想得周到,如今以莫怀尘的身份立场,已无法在浮余山立足,不能留他于此不管,且若他一道儿去寻药,也算是对师尊所犯下过错的弥补。 而这个提议,原书中是叶知行自己提出来的,现在反而由作为情敌的秋觉提出,让时乐很诧异。 沉默了许久,叶知行才淡淡的道了声也行。 于是,初十二这日天未亮,叶知行将山内事物交由旁的弟子料理,一行四人从浮余山南下,寻找南桑国遗址。 四个人,两把剑,谁同谁行是一个问题,叶知行没给众人考虑的时间,直接与时乐道:“前辈跟着我吧。” “我跟着莫道长也行,觉儿他同你……” “时哥哥,我跟着莫道长好了。” 时乐用一种烂泥巴扶不上的悲哀眼神望向秋觉,秋觉假装没看到,利落的同莫怀尘上了剑,时乐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与叶知行同乘一剑。 在凛冽的正月御剑行了三日,正月十五,四人抵达凡荆城。 这日正是民间的上元灯会,入夜后,凡荆城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四人决定好好在客栈歇息一宿,翌日继续出发。 叶知行这一回带了大量盘缠,挑了凡荆城最好的客栈最贵的客房,时乐一进屋就舒舒坦坦的洗了个热水澡,换上洁净衣衫同秋觉去城中逛灯会,叶知行和莫怀尘则懒得去凑热闹,在客栈歇息。 整个凡荆城花团锦簇,凡荆河尚未冰封,浅水处被围起作为放生池,两岸石栏系满各色琉璃花灯,各食肆酒楼廊下也缀着风灯,星河璀璨,灯火万千。 在寒江村长大的秋觉何曾见过如此热闹光景,登时欢喜得忘乎所以,穿梭在社火花灯中乐而忘归,时乐看他欢喜也懒得去多管,自己默默跟在后边漫不经心的逛。 时乐没忘记这夜是十五,正是浣灭毒发作之时,他早早服下秋觉此前配出来的、能暂时抑制毒发的「止行丹」,果然再没出现身体发冷的状况,只不过之后要每日服用,直到得到解药为止,有点太麻烦了。 话说回来,如今他身在距离浮余山千里之外的凡荆城,萧执还会不会傻兮兮的将解药送到浮余山的客室?若寻不到他,这家伙会不会着急? 思及此,时乐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若萧执真会在意自己的生死,早就为他解毒了,如此吊着他,不过是将他当做可有可无的消遣之物罢了。 “笑什么?” 秋觉不知何时已回到他身边,突然认真发问:“时哥哥服下止行丹了么?怎样?” 时乐笑:“觉儿配的药可神了,这回真是一点不难受,舒坦的很。” 秋觉笑:“只可惜这药一丸只能抑制十二时辰,时哥哥得一直服用,除非拿到解药。” “我们都跑了大老远了,萧大小姐肯定不会送解药的。” 他话音未落,秋觉就被一阵热闹的笙歌分了心神,时乐也朝人堆里望了去,只听周遭起哄:“是花魁!花魁来撒雪儿花了!” 雪儿花是姑娘的一种头饰,凡荆城有习俗,每年上元灯会花魁会来撒雪儿花,众多姑娘公子都凑热闹去接。 哟,有意思了,没想到还能见着花魁,时乐也来了兴致:“觉儿,想不想瞧瞧花魁长啥样?” 秋觉猛地点头,他虽喜欢男子,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花魁自然也是好奇又期待的。 “走,我们去瞧瞧热闹。”说着牵起秋觉的手挤进要抢雪儿花的人堆里,只见不远处一簇雕龙画凤的轿子缓缓驶来,花团锦簇,暗香弥漫,轿帘随着轿夫的脚步一颠一颠的晃,传说中倾国倾城的花魁就隐藏在帘子之后。 花魁轿从他们身侧驶过,一簇簇雪儿花从帘子后飘然洒下,秋觉踮着脚张望,被这繁华光景弄痴了,不知不觉已被人群挤到了后边,待他回过神儿来,才发觉时乐不见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59) “时哥哥?时哥哥!”他的声音淹没在箫鼓喧哗中,而他的时哥哥,也消失在人堆里。 时乐方才不过是凑热闹想要去接花魁洒下的雪儿花,挤到了人群前,却突然双目一黑天旋地转,一晃神间整个人已经坐在黑洞洞的轿子里,鼻间幽香弥漫,耳畔笙歌不断。 他还未及睁开眼,便被人猝不及防的捏住下巴,对方指腹细细的茧让他后背紧绷,下一瞬,一个柔软温热的事物压在他唇上,捎带着旖旎的脂粉香与喘息,灵巧的舌叶撬开他的唇瓣,稍显粗暴的入侵…… 时乐整个人,在轿子里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乐:这花魁小姐姐是谁! 萧执:媳妇别怕,是我。 时乐:骚,骚断腿! 第23章 偷亲 与舌叶一同送入他口中的,还有一粒丹药,时乐心念电转间已然明白,毫不反抗的将嘴里的丹药吞下。 可这个粗暴的吻还未结束。 舌叶掠过时乐的嘴唇,齿间,上颚,卷起舌头缠绕而上,呼吸压抑又急促,像个忍耐已久的野兽在仔细耐心品尝属于他的猎物。 时乐反抗,对方气力却是他的几倍,明明是坐在他腿上的姿态,却轻而易举将他的抗争化解,时乐被吻得舌头发麻下颚发酸,眼睛也因缺氧泛出点点泪花。 对方还真是没完没了了,修长的手指一把按住时乐的腰和肩膀,调转了两人的姿势,时乐被迫坐在他大腿上,他乘机猛地一阵挣扎,对方却一手扼住他的咽喉。 舌叶终于抽出,带出一缕银丝连在两人唇上,萧执压低声音警告:“别乱动,坏了我的事。” 这一刻,真的,时乐想骂人。 就在这时,箫鼓笙歌的喧哗中传来一阵极细微的、不同于寻常人的脚步声,萧执眉头跳了跳,再次将唇压上,这一次,却吻得心不在焉。 轿身轻微的颠簸了一下,一道阴影闪过,轿帘倏忽被人掀开,时乐被迫背对着轿门,只觉一道明晃晃的刀光照了进来,恰巧落在萧执微微泛红的脸上,时乐与他挨得极近,彼此望进彼此的眼睛里。 时乐的心漏跳了一拍,呼吸也乱了方寸,可惜只有一瞬,因为下一刻,凛冽的杀意从背后直刺而来。 掀开帘子的女子看到轿中旖旎光景轻微的愣了愣,就是这一霎那的失神,让她错失了先机,萧执的手指在袖中勾了勾,数把淬了毒的短刀从轿中飞驰而出,深深的扎进女子的锁骨和大腿处,女子闷哼一声,化作虚影闪身离开。 一切发生得太快,看热闹的百姓几乎没看出任何变故,只有少数人看到有个黑影从轿门口一掠而过,皆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萧执计划成功,终于舍得放开莫名其妙又是被咬又是被吻的时乐,嘴唇离开了,视线却没办法离开,深深的似要把对方的脸看穿。 时乐就不似他这般游刃有余了,捂着胸口猛地咳嗽,想起什么似的又抬手用袖子死命擦拭嘴唇,一双眼睛泪光依旧,萧执隐起唇角的笑意,故作云淡风轻道:“你哭什么?” “哭?缺氧憋的。”时乐抹完嘴唇又去摸眼睛,他没注意萧执抹了唇脂,此时他的脸被自己折腾得姹紫嫣红的。 萧执看他抹得起劲,终于有些不满了:“你嫌弃什么?” 时乐也理直气壮:“你一个大男人亲我,我不嫌弃才奇怪吧?” 萧执眉心拧了拧,伸手一把按住他下巴,沉声道:“不准擦了,恶心也给我忍回去。” 顿了顿,才低低咬牙道:“我才恶心呢。” 如此说着,他不自觉的咬了咬刚吻过时乐的嘴唇,似不尽兴还伸出舌尖舔了舔……当然,这一系列小动作没让时乐瞧见。 两人挤在狭小黑暗的轿中,随着门帘的晃动,街上的灯火时不时落在萧执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上,时乐有些局促的移开眼,只觉嘴唇被咬得发烫,想必对方出了死劲儿,说不定明儿就肿了。 彼此一时无言,萧执面上清冷无波,实则口干舌燥如坐针毡。 时乐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场寒暄:“萧大小姐,许久不见。” “……” “这回怎么想着做花魁了?”嘴上这般问,时乐心中却好笑,都说女装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这反派大boss怕是女装成瘾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60) “方便。”萧执言简意赅,不想与他多言。 时乐的视线下移,正好落在他的手指上,发现白净的指尖还涂了蔻丹,差点失笑。 萧执觉察到了,将手指收进衣袖里,淡声道:“四煞出没于此,如今我与他们硬拼胜算不大,只能想些法子。” 嵬国的规则从来只有强食弱肉四个字,想要操纵鬼众,只有将他们原先的鬼主杀了,获取拥有鬼众绝对控制权的骨璜片。 先前在浮余山,萧执通过与叶知行联手,获得一部分骨璜碎片,如今涂煞宫四煞手下的鬼众被萧执盯上,此次凡荆城灯会之行,萧执的目的就是他们。 当然,另一个目的萧执绝对不会说出口。 时乐啧了啧,调侃的话脱口而出:“你所谓的想法子就是女装吧?” “时乐,注意你的言辞。” 看萧执似乎真的动了气,时乐撇了撇不再多言,萧执又道:“方才那女子,你可还记得?” 时乐无奈:“方才我背对着她,你堵着我的唇,我哪还能看清她的脸。” “她是洛青子。” 听到这三个字,时乐轻微的怔愣了下,洛青子,一个几乎可以忽略的角色,涂煞宫阴使,后期好像是萧执双修的对象之一。 也就是说,原书里洛青子是萧执的人。 看时乐想得很认真,萧执又不乐意了,语气冷淡道:“你想起来了?” 时乐摇头:“没,不认识。” 他没说谎,对于洛青子这个角色他确实算不上认识。 萧执冷哼一声:“她可是你的老相好,先前得知我毒杀了你,便联合四煞、流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夺我宫主之位。” 闻言,时乐并无太多情绪,只感叹世事难料自有因果,重生归来的萧执企图杀了日后会叛变的原主时乐,也因此失信于众人,引发了涂煞宫内新一轮叛乱,故而落到修为散尽被自己从寒江捡回家养的下场。 “所以呢?” 萧执微微眯起眼睛:“洛青子中了我的毒,活不过三日了。” “……哦。”时乐兴趣寥寥,并不在意洛青子的死活,而萧执对时乐的清冷态度甚为满意,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 欢喜归欢喜,萧执故意做出一副不屑的姿态,低声道:“薄情。” “……”时乐无语,萧执有资格评判他薄情?再说洛青子就算真是原主旧情人,和他也没什么关系,自己犯得着如此滥情么?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时乐索性靠在轿子里闭目养神,没多久,轿子停下,街市上的喧闹声却一浪高过一浪。 时乐睁开眼,困惑的望向萧执,对方面不改色整理着方才折腾弄乱的衣衫。 轿帘被人掀开,是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花魁姑娘,揽月楼到了,劳你……” 老鸨看到轿中光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用手帕捂着心口顺气,面上姹紫嫣红的时乐勾了勾唇角,对瞠目结舌的老鸨无奈一笑,萧执轻描淡写的与她道了声滚。 老鸨呆呆的后退几步,目瞪口呆的滚了。 而这位花魁萧大小姐,则毫不顾忌的掀开轿帘,轻轻巧巧的跳下轿子,转身一把拉住还稳坐于轿中的时乐,将他强行往下拽,时乐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就被萧执游刃有余一拎,稳稳的横抱在怀里。 “……”这是什么骚操作? 比时乐更惊讶的,是周遭围观想要一睹花魁芳容的人群,没人能想到这一届的花魁如此奔放,竟在轿中藏了一个野男人,还亲自将这个野男人抱下了轿子。 不仅是奔放了,气力还大,不仅气力大,还很饥渴难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男人被唇脂弄得姹紫嫣红的脸上,更可怕的是,这个被花魁横抱的男人还一副不情不愿的委屈神态。 看来,这个野男人一路上被花魁折腾了不少……众人唏嘘。 而当事人时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花魁一路抱着进了揽月楼,整个人完全陷入了懵逼状态,待他回过味儿来挣扎了一下,萧执的手指就按住他后腰的穴位,他整个人瞬间瘫软无力,任萧执这般抱着上了楼进了屋…… 几个涂脂抹粉的半老妇人在后边急急追赶询问:“花魁姑娘,今夜的灯会表演可准备好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61) “花魁姑娘,这公子怎么回事?你晓得我们的规矩……” 萧执冷冷开口:“滚,别烦我,多嘴者死。”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却有种让人脊背发寒的震慑感,那几个老鸨何曾见过此等阵仗,早吓得失了言语连连点头,唯有几个揽月楼寻欢作乐的客人不明所以,路过时一脸艳羡的望向被萧执抱着的时乐—— “我说,有些人就是天生风流命,我们花千金都难买花魁一晚,这位公子轻而易举就能尝尽花魁的滋味。” “是是是,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若是这位公子,今夜死了也值了。” 时乐一脸悲凉的回望:“……” 他妈的这是什么鬼劣质花魁,带把儿的,你让我如何风流至死?! 砰地一声响,萧执将门关严实,所有的喧嚣隔绝在外。 屋中没点灯,属于勾栏独有的旖旎香气弥漫,黑暗中一点点渗入人心。恰在此时,窗外的夜空炸开一朵烟火,灯市上开始放花火了,火树银花照亮整个上元之夜,也照亮这间屋子。 两人视线相交,时乐身上仍有些发软,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发问:“萧大小姐,你……想怎么样?” 第24章 修罗 沉默对峙一瞬,萧执微微眯起眼睛:“你觉得我想怎么样?” 时乐莫名有点口干舌燥:“你先把我放下来,抱着不累吗?” “你轻了。”萧执突然道,侧过脸,过了片刻才舍得将时乐扔到榻上去。 时乐坐起来揉揉脖子,漫不经心道:“应该没有吧……” 萧执讥诮道:“叶知行没把你照顾好吗?” “萧大小姐,请注意言辞。” 萧执恍若未闻,继续冷声问道:“叶知行呢?” “在客栈歇着吧。”时乐揣测对方其实晓得,只是故意考验他说不说实话而已。 “那你出来干什么?” “……自然是看灯会啊。” “方才如此拼命的往前挤,就这般想看花魁?” 时乐觉得这人有病,短短时间连发五问,就如此有求知欲吗?重点是,问出的都是无聊至极的问题。 “是的,特别想看花魁妹妹长啥样,可惜了。”时乐被问烦了,吊儿郎当的回答。 萧执拧眉,对这答案十分不满,俯下身掐住时乐的咽喉,眸中千尺寒潭:“别这么轻浮。” 时乐无语,这人,真的病得不轻。 “话说,萧大小姐,你好像又长高了。” 闻言,萧执终于移开视线松了手。 时乐继续逗他道:“如今比我还高,再女装真不合适了。” “……” “还是说,这女装的毛病你改不了了?” 萧执深深的看了时乐一眼,捏住他下巴:“时乐。” “嗯?” “我不合适女装,那你女装如何?” 时乐怔了怔,忙道:“不用了不用了,萧大小姐你这样挺好看的,真的。” 萧执冷声道:“再废话,仔细我把你舌头割了。” 时乐忙咬了咬嘴唇,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毕竟对方是说到做到心狠手辣的萧宫主,他还没活够呢。 两人再度沉默下来,窗外社火灯会的喧嚣声清清楚楚的落入屋中,细细碎碎的,满是令人心安的烟火气。 虽然现下状况尴尬且危机四伏,时乐却不合时宜的觉得轻松,他微微侧过头,心无旁骛的看着时不时绽放于夜空的花火。 萧执黑灯瞎火的,自个儿忙着布阵,时不时偏过头看趴在窗口观赏花火的时乐一眼,明明灭灭的火光落在对方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他心中涌起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小时候他爹第一次带他出嵬国,似乎也是上元灯会,给他买了一串冰糖葫芦,他坐在爹爹的肩膀上,举着糖葫芦小心翼翼的舔了舔,甜丝丝的,一抬头,恰好夜空中绽放了一朵烟火,明亮的,硕大的,也是转瞬即逝的。 萧执想,现在这丝满足感,竟和当年有些微妙的相似。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62) 可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转瞬即逝的,当年的糖葫芦是这样,他死去的爹是这样,眼前的时乐…… 恐怕也是这样。 所以他不应该稀罕。 “……”时乐不知何时已经回过头,看到萧执莫名其妙的盯着他,背后发毛,一脸你他妈看着我做什么的疑问。 萧执仓惶的移开眼,不耐烦道:“你趴那儿碍事,挡光线了。” 时乐无语,朝里挪了挪,萧执又道:“你喜欢看烟火?” 时乐没回答,靠着枕头假寐,没多久,萧执又不乐意了:“你怎么不答话。” “……”时乐莫名其妙,方才不是你让我别废话要剜我舌头的吗?这人怎么这般不讲道理。 “萧大小姐,你方才让我别说话。”时乐有气无力道,可以说很烦了。 萧执深深的看着他:“你故意同我过不去?” 时乐想死的心都有了,无奈道:“不敢不敢。” “从现在起,给我说话。” “……你放过我吧,”时乐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心念电转间笑道:“要不我把你曾画过的春宫,再念给你听?” 萧执的脸倏忽红了,咬牙道了句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这怎么是不识好歹了?时乐没意识到若他真将小黄文念了,今晚就走不出去了…… 萧执突然正了脸色:“时乐,把这段时日浮余山上所发生的都说说。” 这要求不算过分,时乐也就应了,将前段日子叶知行如何收拾祝南君,浮余山如何在祝玄君出关后度过危机,他们一行四人此行的目的都说了,讲到浮余山众人被围困在焚天阵天罗地网时,时乐突然想起他和莫怀尘打的赌。 “萧大小姐,那日浮余山被祝南君阵法封锁,有一人在外试图破除结界救人,那人……是不是你?” 萧执沉吟片刻,才淡声否认:“我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时乐点头,心道自己真是多此一举,嘴上笑道:“我猜也不会是你。” 幸而此时屋中光线昏暗,萧执眼中那抹落寞没让时乐瞧见。 又百无聊赖的说了一会儿话,时乐是真的乏了,他取过桌上的酒水看萧执画阵,笑道:“原来你的画功都是这般练就的,不画春宫可惜了。” 萧执冷声道:“下回再给你画,那些人儿都换成你的脸。” 时乐痞里痞气的笑:“好啊,最好再把对方画得美一点。” 萧执微微眯起眼:“美?可有参照?” 兴许是酒有些上头,时乐脑袋一热道:“你别这么看着我,你已经够美的了。” 萧执愣了愣,脸迅速烧了起来,时乐转瞬也意识到这句话说得太过轻佻,暗道不妙,忙挠了挠脑袋尴尬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对方没言语,时乐又难堪的低头揉了揉眉心,待他再抬头时,看到萧执面沉如水眼神一凛,下一刻,他就被对方剥了外袍推到榻上。 ……?这又是什么神展开? 萧执将食指放于唇中,做了个嘘的比划,屋外的灯会喧嚣截然而止,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心跳,突然,屋顶传来极轻微的声响,两人对视一眼,萧执从容的打了个响指,突然无数个干涸的骷髅头从厢房四壁探了出来,咧着嘴哗啦哗啦咬碎屋顶瓦片正欲咬断埋伏者的脚腕。 顿时阴风四起,鬼哭遍地,时乐还是第一次看到萧执操纵嵬国术法,意料之外的没被炼狱般的场景吓到,反而觉得有点意思。 而此时的萧执,身着嫣红的花魁衣裳,一张脸苍白冷艳,时乐想到一个词,鬼新娘。 真美,真冷,真毒。 刹那间,整座揽月楼灯火尽熄,所有厢房的窗户啪的敞开了,无数淬了毒的骨针从四面八方直刺而来,与此同时令人冷出一身鸡皮疙瘩的琵琶声响起,泠泠冽冽,飞雪消魂。 时乐此时衣襟半敞着,也顾不上去整理,默念咒决筑起屏障,一旁的萧执微微诧异:“你恢复了?” “一点点……”时乐如实答道。 萧执无所谓的轻笑:“那别费气力了,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他们。”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63) 如此说着,萧执扬了扬袖子,淡蓝的光晕飞掠而出,将骨针悉数击成粉末。 “时乐,今夜你别出手,留着气力给我暖床。” 时乐:……?这种时候开什么玩笑? “萧执,逼人做这事儿,你能要点脸不?”琵琶声截然而止,与此同时一阵香气袭来,一名容貌姣美的女子不知何时立于萧执三步之遥处,面色煞白,显然身上带伤。 时乐揣测,这就是那位方才在街上中了萧执暗算的洛青子。 萧执冷笑:“逼?你看他这副眼含春色的模样,像是被逼的?” 时乐暗骂一句去你妈的,眼含春色这个词,还是先前写小黄文他教萧执的,这小子倒学得快,将这个词用在了启蒙师父身上…… 那女子显然被这话击中了,她看了眼衣衫半敞满脸红痕的时乐一眼,气得浑身发抖,袖袍一挥,无数鬼针朝萧执疾射而来,与此同时,四尊鬼煞将整座揽月楼以骨阵封锁。 而另一边,叶知行提着无枫剑走出客栈,神色焦急面沉如水,刚巧遇到正往回赶的秋觉,对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叶知行忙问道:“怎么了?时前辈呢?” “方才看花魁,我们被挤散了,之后再找不着前辈,我以为他提早回来了……” 叶知行尽量压制自己的情绪道:“花魁?他们去向何处?” “揽月楼。”觉察到事态不对劲,秋觉语气也有些慌乱。 叶知行点头,难掩焦急之色:“你先回客栈歇着。” “那叶道长你呢?”他发现了,只有关乎于时乐的事儿,叶知行面上才有情绪的起伏波动。 叶知行沉声道:“我去把前辈寻回来。” …… 时乐发现了,这萧执真的很鸡贼。 他明明让自己别动手,说自己一个人应付嵬国四煞和洛青子绰绰有余,结果呢?修为只恢复四成的他差点没被四煞洛青子要了小命,亏得及时赶到的叶知行出手,两人联手才把四煞困于事先顺备好的北冥阵。 萧执气定神闲,端起时乐先前喝过的酒杯,一边品酒一边看四煞被北冥阵吸干灵力魂魄,最后化作四副枯骨。 而那位洛青子,被他用鬼钉钉住了手脚,像个耶稣一样挂在厢房西面的墙上…… 时乐算是明白了,萧执不让他动手,是看不上他恢复的那点功夫,而把他拐来揽月楼,也是想引出叶知行帮忙。 说白了,他不过是萧执用来威胁叶知行的一个饵。 待四煞终于灰飞烟灭,萧执将未喝完的酒洒在他们的骨灰上,拾起骨璜片收入囊中,莞尔朝叶知行道:“叶知行,许久不见了,修为精进不少。” “萧公子,彼此彼此。” 萧执依旧是皮笑肉不笑:“此番,多谢道长出手相助。” 叶知行不动声色:“前辈无事便好。” 萧执则看向那位无事的时前辈,冷冷道:“时乐,在叶道长面前,把衣服穿好。” 如此说着,他竟弯下身打算替时乐拢紧衣衫,时乐吓得忙自己将衣服裹紧:“……别恶心,我自己来。” 叶知行在一旁脸都青了,萧执看他脸越青就越欢喜。 “前辈,随我回去早些歇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叶知行忍耐功夫一向了得,青着脸语气也能温和有礼。 萧执却阻拦道:“别着急,这洛青子如何处置,时乐,交给你了。” “……?”时乐奇怪的看着他,一脸好端端的你又把锅甩给我干嘛的无奈。 “萧公子,这是你涂煞宫自己的事,于前辈无关。”叶知行看出时乐的不乐意,很体贴的维护道。 “叶道长,你可能搞错了,时乐也是我们涂煞宫的人。” 时乐是真的困了,反而无所谓道:“萧执,你想怎样吧?” “你去杀了洛青子,我就给你解药。” “……哈?”时乐困惑,解药,方才萧执不是嘴对嘴喂他服下了么? 还未等他回应,萧执又继续补刀:“若你舍不得这老情人,就等着浣灭毒发身亡,也随你。”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64) “不是,解药你方才……” 时乐一句话未说完,一旁不动声色的叶知行早已抽出无枫剑,手起刀落,被钉在墙上的洛青子转瞬身首异处,鲜血溅在一旁的牡丹画作上,妖娆又诡异。 时乐惊呆了,萧执也有些惊讶,反而是叶知行面不改色,冷静得骇人的望向萧执:“解药呢?” 萧执微微眯起眼,用一种深不可测的目光望向叶知行:“解药,先前我喂时乐吃过了。” “……”一抹戾气从叶知行眼中闪过,转瞬即逝。 “方才,多谢叶道长替我杀了洛青子。”萧执很是得意。 叶知行已经变回冷静克制的翩翩仙君模样:“嵬国鬼女,人人得而诛之。” 言下之意,你也一样给我等着。 时乐看着叶知行擦掉无枫剑上的血渍,一瞬间,他觉得这个男主很陌生。 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先前有好几次,不经意间,他似窥见了男主款款温柔下的另一张面孔。 这张面孔,似乎比萧执更冷厉无情。 “前辈,随我回客栈吧,方才在灯会走散,秋公子十分着急。” “啊是……”时乐被拉回现实,正要同叶知行离开,萧执又不乐意了—— “我随你们一道儿住。” 一听这话,时乐就无比头疼:“萧大小姐,我们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我身上没银子,无处可去。” 闻言,时乐一脸懵逼,你无处可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身上的钱,不都被你拿走了么?” 萧执理所当然道:“用光了。” 时乐委屈:“……我现在身无分文,住店的钱都是叶道长付的。” “多我一个不多。”萧执继续他的歪理邪说。 时乐反驳:“可少你一个也不少。” 萧执摆出一副你活腻了解药不要了的神情,冷声道:“别废话。” 时乐真的,脑仁疼:“我都说了没钱,要住店,你问叶道长同不同意吧?” “我只问你。”萧执笃定道,不容商量。 “……” 萧执莞尔:“无需单开一间房,我同你住就成。” “我不成。” “没你反驳的余地。” 时乐脑袋都要炸了:“行行行,你爱咋咋的,我困了回去睡觉了!” 叶知行站在一旁看着拌嘴的两人,默默垂下了眼,一双背在身后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 秋觉从叶知行的神色里觉出了不寻常,也顾不得正月风寒露重,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守在客栈门外,过了子时,看到街尽头走来三个人,组合十分诡异,一位红衣散发的姑娘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一位吊儿郎当的公子,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走在最后…… 待看清后,秋觉愣住了:“时哥哥,你怎么把花魁拐回来了?” “拐?赶都赶不走。” 秋觉眨了眨眼,盯着时乐姹紫嫣红的脸喃喃道:“难道……你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 时乐漫不经心的揉揉太阳穴,有气无力:“觉儿,你看这花魁眼熟不。” 闻言,秋觉定睛一瞧,捂嘴惊诧道:“萧公子!” 顿了顿又笑道:“萧公子是专程来给前辈送解药的吧?” “不是。” “不是。” 时乐萧执异口同声,两人对望了一眼又移开视线,气氛十分诡异,亏得走在最后的叶知行云淡风轻道:“我们碰巧遇上了萧公子而已。” 说实话,这说辞秋觉是不相信的,好端端的时前辈在围观花魁时莫名其妙消失,再出现时满脸胭脂印子,怎么想都不简单。 修罗场。 “觉儿,别胡乱想了,外边冷兮兮的,快回去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叶知行进了客栈,不动声色的同掌柜又要了间客房,时乐住在走廊的最东面,而他给萧执定的这间房则在最西面。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65) 萧执冷眼看着叶知行的一举一动,冷声道:“让叶道长破费了,记在时乐账上吧。” 叶知行面上温和的笑,眉宇间却似凝着千尺寒冰:“我与前辈,不会如此见外。” 萧执微微眯起眼,莞尔:“叶道长真大方。” “过奖。” “只不过,你们浮余山,未必有我嵬国富裕。” “……”叶知行敛了面上的笑:“萧执,你现在已经不是萧宫主了。” 萧执的眸子里冷厉之色尽显:“叶知行,你也还没当上浮余山宗主,彼此彼此。” 叶知行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萧执冷声道:“我的人,你别想动。” “各凭本事。” 叶知行萧执说话的功夫,时乐已经沐浴完毕躺在榻上了,面上沾染的脂粉都洗净,清清爽爽十分舒坦,奔波数日积攒了不少劳累,他头一沾枕巾就陷入黑甜。 即使困,但出门在外时乐并不敢深睡,夜半,他被一阵极细微的声响惊醒,睁眼之际瞧见窗边立着个人影,立刻警惕的汇集灵力。 那人散着发,被月色勾勒出一道修长挺拔的剪影。 看时乐醒了,萧执才走到榻边坐下,他换回了男装,身上弥漫着新浴后的青草香。 两人对望一瞬,都没立刻言语,萧执此刻对着窗,月光正好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细长的眸子盛着月色,有那么一瞬,时乐的心跳快了几分,他似乎从这双总是冷鸷阴郁的眸子里看到了满天星河与款款温柔。 短短一个多月未见,这小子又长大了几分。 “萧大小姐,你怎么偷摸着来了?”失神只是片刻,很快时乐又恢复了原本漫不经心的语调调侃萧执。 “偷摸?”萧执轻微的皱了皱眉,微不可察的勾唇道:“我来你这里需要偷摸么?” 如此说着,萧执竟伸出了手贴在时乐裸露的脖子上,指腹细细摩挲,似确认先前自己留下的伤痕。 这一系列动作引得时乐汗毛直立,他微微偏过头嫌弃道:“诶,别这么不见外,两个大男人三更半夜摸什么摸。” 萧执冷哼一声:“看先前的伤愈合得如何了,若好了,我再给你咬一口。” 忆起上次被吸血后气若游丝躺了一天一夜的痛苦,时乐打了个激灵:“你别,明儿还要赶路呢,上次被你吸了血,我躺了得有三天三夜。” 他故意夸张了说,生怕对方一言不合又开吸。 可萧执似越发来了兴致,整个手掌覆在时乐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将彼此的距离缩短到极限,几乎是鼻尖碰着鼻尖。 时乐不动声色的聚起灵力,想着若对方来强硬的,自己好歹也反抗反抗一记灵力炸过去。 “别想着做小动作,你斗不过我。” “我晓得,但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时乐尽量让自己显得有底气,尾音却没控制好有些抖。 萧执轻笑:“你怕我?” “不至于。” 萧执越发来了劲儿,掐住他的咽喉道:“怕我就对了。” 时乐摸着了规律,这萧大小姐很喜欢掐人脖子,而他也不会真的把自己掐死,想到这一层就释然了,反而佯做出一副正经模样调侃:“你那日吸了血,为何突然不告而别?” 萧执的神色顿了顿,沉默一瞬才不悦开口道:“我想去哪儿还要与你说?” 本能反应,企图用怒气掩盖心虚与慌乱。 时乐也不是心思细腻之人,自然没觉察到这层,无所谓道:“自然不用,我就随口一问。” 顿了顿又道:“所以今晚你出现在我房中,是有何打算?” 第25章 灯会 两人静默对峙片刻,萧执认真开口道:“我没吃晚饭。” “哈?” 时乐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听岔了。 “你跟我去弄点吃的。” 时乐扶额,这人能不能做点讨喜的事儿?半夜三更扰人清梦,就为了讨吃的? “客栈的厨房里有,你自己翻去。”时乐的语气已满是不耐烦。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66) “不吃。”萧执斩钉截铁。 “大小姐,都说了明儿要赶路,你可以消停消停吗?” 萧执抿了抿唇,不答,视线却没从时乐脸上移开过,他虽然很烦人,但那张脸好看是毋庸置疑的,时乐被他一直这么盯着,很不自在。 “那你想吃什么?”一番对峙后,时乐没憋住开了口,其实方才他在揽月楼饿极了,只不过饿过了头又不想吃了。 他没想到,方才自己随口念叨了一句饿,被萧执一直记得,又念及今夜是十五,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思考一件事—— “元宵。” 时乐怔了怔,确认道:“你是认真的?” “嗯。” “先前吃过么?” “……” “老实回答,不准说谎。” 萧执终于垂下眼:“没有。” 时乐笑了,这家伙,原来是想尝尝元宵的滋味。 “灯会应该要欢闹到天明,西市热闹,说不定有卖元宵的摊儿,去瞧瞧?” 萧执点头,极力掩饰面上的欢喜之色,时乐打了个哈欠,忙起身穿衣,突然想到什么系外袍的手顿了顿:“对了,我没钱。” “我有。” 时乐气结:“方才谁说身无分文?” 萧执理所当然道:“从四煞和洛青子身上拿的。” “……” 呵,没毛病,物尽其用。 时乐整理好自己,看萧执披头散发的,这人虽然好看,但这般散漫的打扮也太不得体了,遂道:”你好歹把头发束起来。” 萧执深深的望着他,淡然开口:“你帮我。” 时乐真的,想反手就给他一巴掌:“我是你家的丫头么?” 萧执笃定道:“你是爹留给我的侍见。” 这句话,时乐总感觉有点耳熟,但就是想不起在何处听过,他放弃思考,漫不经心的找了根发带替萧执束发,头发柔软微凉,缠绕于指尖,时乐竟对这种感觉有些上瘾。 “萧大小姐,我做这些,并非真的怕你。” “那为什么?” 时乐莞尔:“全凭我乐意。” 这话半真半假,就和时乐这人一般。 话音方落,时乐便毫不手软的拍了一巴掌萧执的后脑勺解气,萧执疼得太阳穴跳了跳,却出乎意料的没揍回来。 西市灯火如昼,食肆酒楼结彩悬花,千家万户皆挂了风灯,天上一轮明晃晃的圆月,月影灯影交错恍若置身梦境。 萧执在街市口买了两张能遮住上半脸的东渝国面具,自己戴上的同时也递给时乐,时乐笑:“我没那么多讲究,不像你怕见人。” 萧执不与他废话:“戴上。” 时乐没睡足觉,脾气耐心都大打折扣,他还真就是杠上了:“不想戴,捂得慌。” 萧执嘴唇动了动,难得没有发作:“今夜所有钱我出,你得听我的。” 时乐无语,这说法,就跟对方包夜了自己一样…… 萧执没再废话,直接绕到他身后为他系紧面具系带,弄好后又绕到时乐跟前细细打量,淡声道:“还凑合。” “……” 时乐无语,戴都戴上了,他总不能解下来再摔地上吧,那样也太小气了。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无言的走在通宵玩闹的人群里,身无分文的时乐东瞧瞧西望望,拿着一大袋银子的萧执则目不斜视。 直到看到街边卖糖葫芦的,萧执的眼神才变了变:“你去给我买。” “买什么?”时乐正在看一旁卖风灯的,突然听到萧执这么说,有些不明所以。 “那个。” 萧执微微抬起下巴,时乐顺着他的视线,才发现是糖葫芦。 “糖葫芦?” “嗯。” “钱在你手上,想吃自己买。”时乐发现这萧大小姐还真是越发难伺候了,以前隐匿身份时还能客气些,现在真把自己当侍见了。 “你给我买。“萧执抓住时乐的手腕,将钱袋交与他,一脸lsquo;现在钱在你那儿了快去买rsquo;的任性。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67) 时乐刚想发火,看对方认真的目光里藏着几丝期待,态度便软了下来,拿着银子挑了一串糖裹得最足的山楂,递给萧执时说:“这玩意儿没啥好吃的。” “我吃过。”萧执接过糖葫芦,仔细的咬了一口,眼中一抹欢喜之色闪过。 时乐刚巧捕捉到了,笑:“我以为萧大小姐不吃这种简陋的小吃。” “爹给我买过。”声音很轻,却不含糊。 萧执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时乐怔了怔,转瞬就回过味儿来,这家伙千方百计想让自己帮买,原来是惦记着当年他爹照顾他的感觉。 如此想着,时乐心中涌起一种微妙的滋味,萧执作为反派出生成长在这本书里,从没人真正在意他的喜怒哀乐,也是挺可怜的。 “你在想什么?”看时乐在他身边若有所思不言语,萧执发问。 时乐面上的笑扩大了,一转过脸来险些耀花萧执的眼:“在想,现在的糖葫芦,和你小时候比,味道变没变?” 萧执很认真道:“变甜了些。” “那是我挑了糖裹得最厚的一串。” “腻。” 嘴上说着腻,以挑剔难伺候闻名的萧大小姐还是将整串糖葫芦吃完了。 两人拐进一条全是摆小摊儿的巷子,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北地的炒栗子南地的煮蔗水,还有各色串烤牛羊肉,时乐自己都瞧饿了。 他笑微微的对萧执道:“大小姐,今夜我通宵陪你,我们可说好了,你不许挑食,不许嫌这嫌那,我买什么你吃什么。” 顿了顿,萧执才佯作不情不愿的道了声行。 于是时乐拽着钱袋随心所欲的花,看到啥买啥,全凭一时乐意,从街头吃到巷尾,无论买了什么都逼着洁癖成性的萧执尝一尝,到后来倒是像萧执在陪他逛了。 吃撑了,钱花的差不多了,时乐才想起元宵这回事儿,点了一份赤豆馅一份芝麻馅的与萧执分食,彼此都尝尝不同的馅料。 吃了元宵,这个上元节也算圆满了,时乐抬头,发现东边的天空已微微泛白,这一夜发生了太多事,再见天光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时乐将已经空落落的钱袋抛给萧执:“不负你所望,银子花干净了。” 萧执无所谓道:“你可开心?” “开心啊,毕竟不是花自己的银子。” 萧执微微挑眉:“如果花叶知行的钱,你也这般欢喜?” 时乐呛了呛:“叶道长的不一样。” 平心而论,花叶知行的银钱让他很难受,总觉得亏欠了对方许多,原本时乐就是个害怕麻烦旁人,更怕给别人造成负担,可他花起萧执的钱来,分外顺手,甚至觉得能坑这家伙一点就多坑一点。 萧执似对时乐的反应很满意,承诺道:“日后你同我回涂煞宫,只要别背叛我,银子你想要多少要多少。” 时乐经过这一夜的闹腾,整个人又困又放松,勾了勾唇角道:“你这就想收买我?” “收买你?你本身就是我的。” 顿了顿,萧执又补充道:“……我的侍见。” 时乐对这家伙的疯言疯语早就习以为常了,也懒得理会,吃饱会了账便蔫蔫的回了客栈,困意上了头,他一进屋就栽倒在榻上睡着了。 洁癖如萧执还不依不饶的打了热水,自己洗了脸外还替睡着的时乐擦了一把,迟疑片刻,他也直接躺在时乐的榻上睡了。 辰时,三人到客栈的大堂用朝食,叶知行见时乐不在,脸便一直阴着,敏锐如秋觉自然觉察了,有些心疼却又不知如何帮忙,只小心翼翼道:“我去瞧瞧时哥哥。” “你坐着吃,我去。” 秋觉点头,他晓得,叶知行就等这一句话,好有个行动的由头。 叶知行轻叩几下,无人应答,他刚想加重力道,又迟疑了,转而轻轻推开未上栓的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顿住,整个人石化当场,屋中没有屏风,榻上的光景一览无余,榻上的两人极亲昵的相对而眠,时乐还枕着萧执的手,面颊微红呼吸匀长,还沉在深深的睡眠中。 萧执早就醒了,他许久才慢慢抽回手,轻手轻脚的坐起侧过身,食指抵在唇上朝叶知行比划了个安静的手势,看叶知行青白着一张脸,面上神色越发得意。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68) 他简单整理衣服,站起身走到叶知行面前,似笑非笑:“我与时乐一宿没睡,你们临出发前再告诉我。” 叶知行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咬牙道:“你对前辈用了什么药?” 他心里还是有数的,时乐睡这么死绝对不寻常,而萧执也坦然:“放心,是能让他睡安稳的药。” “萧公子,劝你少在暗里动手脚。”叶知行眼中寒潭千尺,语气再不复往日温和客气,身上的温润之气也荡然无存。 萧执冷笑:“叶道长,也劝你别假装正人君子,累。” 言罢,萧执啪的关上了门,叶知行花了些时间吹风整理情绪才重新回到大堂,挑了一些食物准备带上路给时乐备着,不久又让秋觉去叫屋里的人出发。 盏茶功夫,一行人在客栈门外汇合,时乐的安神药劲儿没过,他是被萧执横抱着带下楼的…… 秋觉方才看到两人同榻而眠已经惊讶万分了,现在这个情景……他感觉自己的认知在一点点崩塌。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26章 死岛 时乐睁开眼睛,几片云朵飘过,他揉了揉眼,还是白茫茫一片,闭眼再睁,依旧腾云驾雾。 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呢,直到看到垂在眼前的一缕黑发,动了动脖子,后脑勺枕着一个不软不硬的事物,侧头就看到了萧执的脸。 此刻,他几乎是靠在萧执怀里的,身骑白鸟,腾云驾雾飞在半空。 四目相对,一双水雾迷离睡意未消,一双平静无波深沉似海。时乐不察,自己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红云烧了西面半片天,太阳快落山了。 “我竟然睡着了,还睡了这么久……”时乐离开萧执的肩膀,活动胳膊四下张望,发现叶知行莫怀尘正御剑在他们后边。 萧执不动声色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睡得我手都麻了。” “抱歉……”时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以后这种情况你可以敲醒我。” 萧执不置可否,淡声道:“揉一揉。” “哈?” “我的手。” 时乐看他一脸冷厉,生怕萧执一言不合就把他踹下白鸟去,敷衍的过去捏了捏,不过话说回来,对方手麻确实因为他,给揉揉也不冤枉。 “认真点。”萧执要求还挺多。 时乐漫不经心道:“行啦,我自己都没醒。” 顿了顿突然想起道:“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传闻在南桑国灵隐瀑修行能恢复修为,我去试试。” 后边的莫怀尘看着坐在白鸟上的两人,眉头拧了拧,向秋觉问道:“时前辈与这位萧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秋觉迟疑的摇了摇头:“萧公子时而对时哥哥下狠手,时而又很关心,我也……实在看不懂。” 莫怀尘沉吟片刻,突然淡淡的蹦出一句话:“或许是,关心则乱。” 如此说着,他望了眼自己那位面无表情的叶师兄,心中佩服这人也忒能装忒能忍。 这一路上,秋觉的心情一言难尽,真如时乐所言,他鬼使神差的竟能画出前往南桑国的路线图,而且这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明晰,似乎再往南走下去,有什么他所不知的真相就要水落石出。 最近,他也特别嗜睡,时常一睡就六七个时辰,坠入纷纷扰扰的乱梦中,许多不属于他的过往零零散散的挤入他的记忆里……很累。 “时哥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没告诉我?” 看秋觉愁眉苦脸的,时乐温和的揉了揉他脑袋:“没事儿,你别多想……” 一旁的萧执云淡风轻道:“你就告诉他真相又如何。” 时乐气结:“大小姐,你可别添乱。” 秋觉求助的望向萧执:“萧公子,你告诉我。” “你并非秋家人,身上流着洛桑族的血脉,洛桑族擅操纵梦境,你那些怪梦都是祖先们的记忆。” 顿了顿,萧执继续冷冰冰道:“你身上流着的血,传言若作为药引,能让人起死回生,所以我才一直留你性命。”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69) 此言一出,在场的四人瞬间静默,重生回来的萧执当然晓得这些,时乐一直不愿说,是担心秋觉像原书一样,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萧执,你胡说八道什么。” 时乐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向萧执的后背,使劲对他使眼色。 反而是秋觉喃喃道:“原来如此,我一直晓得自己和姐姐没血缘关系,只是没想到……” 沉默一瞬,秋觉微微一笑:“原来我的血还有这用处,也挺好的。” 原情节里,秋觉为了叶知行,最后用自己的血救了莫怀尘一命,思及此,时乐心中一阵疼痛,揉了揉他脑袋:“别想些有的没的,这种传言不可信。” 秋觉咬了咬嘴唇,终究没将伤人伤己的话说出口,只点点头,像只小猫一样反蹭了蹭时乐的手,时乐温言道:“你可不能出事儿,要不我如何与你姐姐交代。” “时哥哥放心,我有分寸的。” 时乐没多说什么,他对这个乖巧懂事得过分的孩子没辙,又看了眼身边面无表情的萧执,寻思着这家伙有对方十分之一的温柔他就谢天谢地了。 “萧大小姐,话先说在前头,你可别乱动觉儿的主意,你动他我跟你拼命。”时乐压低声音在萧执耳边道,他晓得这家伙说得出口就有可能真做出来。 萧执微微眯起眼:“你真把秋觉当弟弟了?” “你以为人人都同你一般无情?” “……” 时乐半是调侃半认真道:“先前,我待你可比待觉儿还好,只你看不上。” 萧执心中一动,偏过脸冷声道:“谁稀罕。” 又过了几日,叶知行收到浮余山的信灵,说祝玄君虽醒不过来但情况已经稳定,让他们这边别着急,路上多加留意情况云云。 叶知行松了口气,连日御剑灵力消耗过大,眼见就要抵达次鹿海,一行人在次鹿镇中歇了一日,打算雇船走水路去往南域。 船行了几日,船夫说要绕路而行,前方的伏音海域有吃人的女鬼出没,为省时间赔上性命不值得。 “老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可否详细说说?”叶知行自然不会怕什么吃人的女鬼,反倒是吃人的女鬼撞上他们一行人才是要遭殃了。 船夫叹息道:“伏音海上有一处岛屿,那真是撞了邪了,无论是什么人,只要在岛上待上数月,无论先前多健康都会患上怪疾,神仙都救不回来,只能等死。” 闻言,时乐心中咯噔一声响,船夫口中这座诡异的岛,正是无生岛,是触发男主获得本命破虹剑的情节点,也是莫怀尘找到沦落鬼道的姐姐,攻受误会产生后化解矛盾,感情火速升温的关键点。 “后来这座岛就变成流放犯人的死岛。大概十多年前吧,据说岛上数千名犯人一夜之间全死了,不是病死,是生生被女鬼挖了心肝剜了眼珠子,死相都忒恶心,据说那之后数日,岛沿岸数百里的海水都是血红的,引来无数食腐肉的鲛人。” 听到此,秋觉脸已经白了,他看了眼他无所不能的叶道长,才稍稍缓和了些。 “后来那女鬼用这些人的白骨搭了宅子,又将死囚的怨灵束缚起来供自己奴役,从那以后,这座本来就不祥的岛因怨气太强烈,天再也没亮过了。 ” 怨念渗透大地寸草不生,从此也再无白昼。 叶知行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行动,时乐却无所谓的笑笑:“老先生,巧了,我们正是干这行的。” 谁知船夫连连摆手:“先前也来过不少你们这样的道长,可是,不瞒你说,没有一个回来过。” 莫怀尘沉吟片刻道:“多谢提醒,那就有劳老先生绕路了。” 原书里可是莫怀尘怂恿叶知行去的无生岛,到这儿怎么就不乐意了?时乐想往回拉一拉,忙道:“我们还是去瞧瞧吧?留着女鬼祸害附近渔民,也不是事儿。” 叶知行看出了时乐想去,心平气和道:“前辈说得有理,修行之人除妖卫道义不容辞,这本是我们分内之事,不能贪图省事。” 莫怀尘无语,沉吟片刻才凝眉道:“叶师兄,宗主等着我们寻药回去。” “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叶知行真是实力诠释有了心上人忘了师父。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70) 莫怀尘不想理了,冷冷道了句随便吧。 于是,叶知行给船夫加了许多银子,顺带买下他的船,才说服船夫把船行到无生岛十里外,船夫自己则同别的船回岸上。 “时乐,你玩什么把戏?”萧执一脸事不关己的问道,他可不相信时乐会善良到为附近渔民排忧解难。 时乐却做出一副正义凛然的姿态逗他:“什么把戏?替天行道。” “呸。”萧执不屑,呸完后他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居然用时乐的方式说话,真吓人。 越是靠近无生岛,海面上的流雾越浓,空气也越发湿冷,时乐从指尖到手心都是冰凉的,他将手收到袖子里,叶知行和萧执都瞧见了,彼此对望一眼,都暂时没做出动作。 眼见无生岛渐渐近了,叶知行终于开口:“前辈,这个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如此说着,叶知行竟将自己的无枫剑递给了时乐,时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叶道长,你把佩剑给我,你自己怎么办?” “放心,我有分寸,”叶知行索性拉住时乐的手,将剑郑重的放在他手中:“前辈拿着剑,也好保护秋公子。” 叶知行这话很戳人软肋,时乐自然不好再推脱,而且他晓得,叶知行在无生岛获得破虹剑后,就再用不着这把无枫了。 萧执抱着手冷眼旁观,末了自言自语道:“也太自以为是了。” 海面异常平静,无波也无浪,就似时间静止了一样。不多时船靠了岸,流雾遮了视线,让时乐记起那日在浮余山地牢外的情形,一恍惚间他回过神,和那日一样有人抓住他的手腕,惊诧之际时乐抬起眼,迎上的却是萧执无波无澜的视线。 “牵着,不然……” “不然怎样?” 萧执将那句走丢咽了回去,胡乱改口道:“不然给你可乘之机,暗算我。” 时乐哭笑不得,觉得这人有被害妄想症。 “大家不要掉以轻心,这流雾能致幻。”叶知行提醒道,一转眼看到萧执拉着时乐手腕的情形,眉心跳了跳。 “觉儿,你把手给我。”时乐想叶知行可能是要牵他那小师弟莫怀尘的,便多记挂了秋觉几分。 秋觉闻声回望,刚好触到萧执满是警告意味的眼神,打了个激灵吓得忙摇头:“不了不了,我跟叶道长走。” 如此说着,他竟大着胆子去牵叶知行的衣袖,一张脸瞬间红到脖子根。 时乐心中好笑,这孩子今天怎如此主动? 还未等他乐完,就觉得脖子后一凉,似被什么冰冷滑腻的事物黏在皮肤上,抬手摸了摸又什么都没有,正在他困惑之际,周遭的浓雾似活过来般迅速凝成絮状,铺天盖地的朝他涌来,转瞬眼前便是一片虚无的白。 完了,一不下心似又掉入了幻境。 有过经验的时乐并没想到,这一回的幻境可把他坑惨了…… 白雾渐散,呈现在时乐眼前的是那座曾出现在梦境中的地牢,而他整个人被高高吊起,手脚心被鬼钉穿透固定在天刑柱上。 一簇簇食人血肉的鬼楠花蔓延疯长,又滑又凉的藤蔓缠在他脚踝上,还未及时乐反应过来,数十根细长的藤蔓扎破皮肉探进他小腿的血管里,贪婪饥渴的喝着血,时乐疼得猛地一阵痉挛,喉间发出嘶哑的闷哼。 越是挣扎,鬼楠花藤扎得越深,时乐错觉整个小腿的皮肉筋骨都被这鬼花拔了噬了。 “这样就受不了了?还有得你受的。”萧执微微抬头,唇角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望向时乐的眼神满是不屑与嫌弃。 很不一样了,幻境里这个萧执,和他所认识的萧执,绝对不是一个人。 这是原书里的萧执。 时乐疼得额角冷汗涔涔,目光散乱的看着对方,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半点声音。 看时乐不语,萧执面上的笑加深了,拿着一把锋利的刀顺着时乐的脚踝一路滑向大腿,最后停在两腿之间。 “时乐,要不,我们从这里开始?” 时乐倒抽一口凉气,却全然不敢妄动,只要他稍动一下,命根子可就没了。 “你不是想要它被叶知行伺候吗?到时候割下来,我替你送与他吧?”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71) 腿间不受控制的细细颤抖,时乐咬着嘴唇闭着眼,再不敢去看眼前这个笑若鬼魅的萧执,至此他才真真切切体会到,平日里的萧执待他有多客气。 这才是他原本的面目么…… 就在时乐认命之际,电光火石间,一道白光闪过,两人猝不及防的闭上眼睛,一阵失重感袭来,再睁眼时,时乐手脚已获了自由,手上还提着一把剑,是无枫。 萧执站在不远处,狞笑着望向他,手中依旧握着那把要将他皮肉一片片割下的短刀。 杀了他,你就能离开幻境。 耳畔一个声音提醒道,时乐握紧手中的无枫剑,调转剑尖微微发力,萧执眼中掠过一抹杀意,身子已化作虚影移到时乐近前,时乐凝神细听,看似漫不经心的辟出一剑,却听得一声利器没入皮肉的闷响,出乎意料的一击而中! 时乐喘着粗气,周遭白雾倏忽散去,萧执徒手握住无枫剑,指缝间鲜血淋漓,他看向时乐的眸子满是委屈。 触到这样的眼神,时乐的心狠狠跳了跳,地牢消失了,周遭又变回无生岛的模样,海浪声此起彼伏,与海浪声一同钻入他耳中的还有秋觉的惊呼。 而那个幻境里的萧执却没消失,握着剑刃的手不住的往下淌血,将袖口浸得嫣红一片。 觉察到不对劲,时乐的手开始颤抖,无枫剑被萧执猛地抽出甩向一边,时乐的手仍保持着握剑的姿势,手心潮湿一片。 “时乐,你行啊。”萧执按住手心的伤口,秋觉已然反应过来,忙掏出棉布金创药欲替萧执处理伤口。 萧执却冷冷的斜了他一眼:“滚开。” 第27章 鬼女 秋觉当即吓得顿住了,求救的望向时乐,时乐这会儿才晃过神来,心有余悸的他一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额上冷汗也未消,眼前的状况又乱作一团,他强做镇定道:“觉儿,让我来吧。” 秋觉点头,转而将金创药等一应事物交与他,时乐接过,抬眼迎上萧执深若寒潭的眼神,一句对不起卡在喉咙没说出口。 彼此沉默对峙了片刻,时乐反而用平静的语气说:“寻个地方坐下,我替你处理伤口。” 萧执不答,依旧用一种让人避无可避的眼神望着时乐,时乐叹了口气,这家伙现在比自己高了,站着真不好为他包扎。 看对方恍若未闻,时乐以为他是洁癖犯了嫌地上脏,索性褪下外袍铺在身侧的岩石上:“你坐,我外袍不脏的。” 萧执怔了怔,坐下,时乐也随之坐在他身侧,拾起棉布小心翼翼擦拭对方沾满血污的左手,伤口很深,割裂手心和三指指腹,几可见骨,触目惊心。 时乐不明白,为什么幻境里发生的……会真的伤了萧执,而且这人明明可以躲开…… 许久,萧执才冷淡道:“你不给个解释么?” 时乐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反问:“你哪次伤我,给我解释了?” 萧执微微眯起眼睛,清冷的笑了笑:“长进了。” 将伤口仔仔细细的包扎好,时乐抬眼认真道:“这段时日千万别碰水了。” “沐浴,你帮我?” 时乐苦笑:“当初把你捡回来,我帮你洗得还少么?” 一旁的叶知行终于看不下去了:“前辈,萧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处理好伤口继续赶路吧。” 时乐这才想起剩下的三人,抱歉的看了叶知行一眼,对方还是那副温润的翩翩君子模样,早把染了血的无枫剑擦拭干净,归剑入鞘了。 “抱歉,是我耽搁了。”在叶知行面前,时乐却能将道歉的话脱口而出。 叶知行温和一笑:“无事,陷入幻境之人身不由己,前辈无需自责。” 时乐心中感叹,这个男主真的是,让人如沐春风。可他这一口气还未感叹完,就被对方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叶知行解下自己的外袍递给时乐:“天寒地冻的,前辈仔细别着凉,先穿我的吧。” 正当他不知如何回应之际,萧执拾起小石子砸向他后背,力道不重轻微疼痛,时乐回过头,就瞧见萧执站起身整了整衣裳,顺带将他的外袍捡起也拍了干净:“穿你自己的。”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72) 对方语气虽算不上友好,时乐却感觉得救了,忙接过自己的衣衫:“叶道长,多谢好意,我没那么多讲究的,你自己也别着凉了。” 叶知行面上有些讪讪的,迟疑片刻将自己的外袍收了回去,穿也不是拿着也不是,亏得秋觉红着脸解围:“叶道长,我有点冷,能不能给我穿……” “自然。”叶知行将衣服递给秋觉,一行五人才再次出发。 雾散了,此次莫怀尘一直冷眼旁观,末了喃喃道了句,真是相爱相杀,闲得很。 无生岛果真如船夫所言,寸草不生满地枯骨残骸,天空阴云密布似永无破晓。五人沿着白骨堆出的小径前行,彼此静默不语,气氛越发阴冷,骨径尽头是一座孤零零的院落,远远望去连着海平线就似世界的终点。 秋觉青白着一张脸瑟瑟发抖,不是冷的,而是怕的,为了转移自己的恐惧他壮着胆同叶知行说话:“叶道长,你冷不冷。” “不冷,秋公子无需顾虑。”叶知行待他,是教科书式的客气又冷淡。 萧执漫不经心的走在最后,时乐顾虑着他手疼也故意放慢了脚步,萧执却不识好歹冷声道:“怎么,你害怕?” “那不至于。”时乐没说谎,他一点丁紧张的感觉都没有,除却因为男主跟在身边外,他还知这个所谓的吃人女鬼不是别人,正是莫怀尘失散多年的姐姐。 当年莫怀尘与姐姐莫怀锦走散,姐姐被夜行游女抓走卖到鬼窑,不到一年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惨死鬼窑,死后怨灵不散修行鬼道,杀人食魂毫不手软,因天赋极高且怨念强烈,不多久便亲手将所有得罪过她的人生生扒皮抽筋,得罪过他的鬼也都灰飞烟灭了。 修行鬼道猎食生魂的莫怀锦偶然来到无生岛,发现这里的风水灵场十分适合鬼修,便通过屠杀占岛为王,一晃数十载过去,于是便有了船夫口中无生岛鬼女的传说。 简言之,这鬼女还是自己人呢。 这边萧执沉下声道:“方才幻境里的反应,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吧?” 时乐一门心思捋着莫怀锦的事儿,被对方猝不及防的发问,心不在焉道了声嗯,看萧执脸色骤变,才晃过神来:“你说什么?” “……算了。” 前面的莫怀尘憋着笑,淡声道:“前辈,萧公子认为你本心是想杀了他,赶紧哄哄。” 时乐怔了怔,噗的笑了:“幻境里你要……要置我于死地,我反应能不激烈么?平时好端端的谁要杀你?杀了你我也活不成了啊。” 萧执虽知时乐所言的活不成是指浣灭蛊这事儿,心里却有一丝不可言明的甜。 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了——怎么听,都很让人愉悦。 正当后面三人调侃戏闹,走在前面的叶知行和秋觉却安静如鸡,秋觉在心上人面前不敢言语,而叶知行则在凝神静听,只一刹那,他神色一凛,无枫已然出鞘。 静寂的岛上开始断断续续飘来鬼泣声,这声音传入耳内,时乐太阳穴便开始发疼,就似有人在用指甲盖挠他的头盖骨,万分难捱。 莫怀尘忙从衣襟中逃出符纸,凝神默念咒决,数百张符纸立刻自燃,随风扬起淡蓝幽冥的火焰。 “怨气真重,不好对付。” 莫怀尘显然有些担忧,秋觉则恨不能躲在叶知行身后,时乐却气定神闲道:“莫道长别怕,待会儿你将随身带着的青鱼玉佩拽在手里,一切难题都可迎刃而解,或许还能免于一战。” 莫怀尘呼吸一滞,诧异道:“前辈怎知我有此玉佩?!” 时乐莞尔:“我猜的。” 他话音方落,大地突然剧烈震颤,原本皲裂的土地纹路被丝丝缕缕长发填满,一转眼,无数连着筋肉的鬼手探出大地,试图抓住众人的脚踝。 此时此刻,萧执依旧袖手旁观不愿动作,他只想看看叶知行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而时乐却胸有成竹的道:“莫姑娘,今日我们不请自来,实在冒昧了,还请见谅。” 此言一出,那些蔓延而来的鬼发立刻停止生长,而方探出土地颤动不休的鬼手也停止了动作,只听得一个沙哑的女声由远及近:“你认识我?”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73) 时乐态度温和又客气:“在下虽算不上认识姑娘,但此次将莫怀尘带来了。” 闻言,渗在泥土里的鬼发瞬间消失,那些鬼手也迅速的收了回去,而莫怀锦却久久没有回应。 莫怀尘莫名其妙道:“这女鬼认识我?” 时乐一言难尽的望向他:“莫道长,你的这块青鱼玉佩……她也有。” 青鱼玉佩本是一对儿的,莫家姐弟各有一块,言尽于此,莫怀尘已然明白过来,却久久无法言语。 他与姐姐失散多年,十多年来也从未停止寻找,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灵查多年却没有姐姐的半点消息,这两年他几乎是放弃了,没想到在这儿却被告知…… “诸位,请到屋中坐坐吧……”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时乐揣测,这莫怀锦做吃人饮血的女鬼多年,心爱的弟弟突然出现在眼前,必然得好好收拾一番才敢相见的,于是气定神闲道:“那就打扰了。” 于是时乐理所当然,莫怀尘神色复杂,余下的三人面面相觑,直到几个鬼奴来引路让他们进宅子,各人面上才稍有点颜色。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不怪他们,原书里莫怀锦和叶知行狠狠斗了一番,叶知行受了重伤,而莫怀锦仅剩下一口气儿,才发现了闯入者身上带着青鱼玉佩,姐弟相认之际,就是阴阳相隔之时,狗血又悲凉,可以说时乐这一番剧透相当及时。 行了片刻,鬼奴将众人引至一座院落前,两盏人头骨做成的风灯在夜色中摇曳,深红的大门上不均匀的凝着微小的块状物,仔细瞧就会发现这是用人血漆的,而凑近了闻,还会嗅到一股子浓烈腐朽的腥味。 莫怀尘眉头皱了皱,下意识捂住鼻子,片刻想到了什么,又将手放了下来,尽量忍耐着。 余下的三人出于礼貌,也没做出不满的姿态,只有萧执毫不忌讳的捂着口鼻,嫌弃道:“我在外等你。” 时乐回头看他,一脸就你事多的不耐烦:“我们可不知要在里边待多久,你一起进来吧?” “少废话,不用你管。” 被萧执这么一呛,时乐真的懒得管他了,爱待在外边吹冷风就让他吹个够。 进了大门,影壁上嵌满姿态各异的人骨,宅中处处都是用人的肢体做装饰,秋觉看得胃部一阵翻江倒海,时乐因先前看过萧执的把戏,对这种尸块白骨已经很有免疫了。 四人进了前厅,发现四把用人骨雕的椅子上披了整张兽皮,看来莫怀锦为了让弟弟及弟弟的朋友们不那么嫌弃,已经很努力了。 落了座,鬼奴便来沏茶,特意说明道:“公子放心,这些茶器都是瓷做的,水也是干净的井水。” 时乐依稀记得,这座骨宅里用的都是骨器,喝的都是人血。 待鬼奴退下,秋觉憋不住便哗的吐了出来,时乐忙上来为他擦脸拍背,待递过茶让他漱口时,秋觉很是迟疑了一下。 “时前辈,青鱼玉佩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莫怀尘依旧一脸难以置信,他希望能尽快见到那位鬼女一探真相,却又惴惴不安害怕一枕黄粱一场梦,近乡情怯,大抵如此。 时乐气定神闲瞎几把扯:“实不相瞒,我能做预知梦。” 闻言,叶知行眉头轻微跳了跳,他能揣测出时乐在说谎,但时乐能预测很多事,其中缘由他也无法参透。 “若她真是我姐姐,为何一直……” “为何一直不去浮余山与你相认,是不是?” 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从屏风后绕了出来,模样生得极美,眉目间与莫怀尘有七分相似,眼尾眉心处皆有鬼修者的血印,宛若朱砂点缀,似从妖异录走出的画皮女子。 时乐看到莫怀锦的第一反应,竟是这美人穿上红衣,还是不及萧执穿了好看,晃过神来,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诧异,惊觉自己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没救了。 四目相对,莫怀尘握着茶杯的手不住地颤抖,沉吟许久才道:“你知我在浮余山?” 莫怀锦低头莞尔,身形移至莫怀尘近前,伸出手却又怯生生的收了回去,眼眶微红:“尘儿,你长高了许多。” 说着将自己佩于脖子间的青鱼玉佩取了下来,塞到莫怀尘手中,莫怀尘握着冰冷的玉怔了怔,反手欲握住姐姐的手,却被对方躲过了:“我手脏,你别碰。”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74) 在弟弟的面前,莫怀锦觉得自己身上没一处是干净的,双手沾了千万人鲜血,欠了无数人命,自己实在没有脸与在浮余山修行正道的弟弟相认。 这也正是她千方百计躲过莫怀尘灵查,即使思念入骨也忍着没去看望弟弟的原因。 实在是没有立场。 这边是姐弟相认的感人戏码,时乐的心思却飘到了另一处,这座无生岛先前之所以被誉为不祥之岛,所有正常人到岛上都会患上不治之症,皆是因为上古凶剑破虹剑。 千年前破虹剑遗失世间,无人知晓它落在了南域的伏音海域,如果时乐没记错,这把上古凶剑正是被埋在无生岛某处。 上古凶剑自带凶煞之气,影响整座岛的磁场风水,寻常人承受不住,只有男主叶知行能驾驭。 正当时乐整理情节碎片之时,放置于桌上的茶盏细细震颤,茶水颠簸溅出杯面。 时乐抬头,看到莫怀锦眼中闪过一抹肃杀之意,眼尾眉心的印记红艳似血,显然已经起了杀心,但顾及弟弟在旁,强力压制着不让自己失态。 “谁在我岛上放肆!“莫怀锦薄唇轻启,声音却传遍整个岛屿。 时乐暗道一声糟糕,萧执那混账哪里是洁癖不愿进屋,而是另有所图! 大地震颤得厉害,一时间众人已冲出了宅院,朝震动之源疾行而去。因为整座岛屿寸草不生,光秃秃的很容易发现目标,不到片刻五人已赶到岛的南面,眼睁睁的看着数百米高的无生山被人生生劈开。 方才的地动山摇,正是萧执劈山所致,时乐无语,这家伙真他妈像是个拆迁办的,走哪哪遭遇,笠州的宅子如此,凡荆城的揽月楼如此,无生岛的山都难逃此劫。 “尘儿,他是你朋友?”莫怀锦血印鲜红,显然对没经过她同意擅自开山的萧执生气了,若放在平日里,她早就一掌劈了过去,可如今莫怀尘在场,她实在不想立刻露出本来面目。 秋觉生怕两人打起来,大着胆子抢在莫怀尘之前回答:“我们是一块儿来的。” 莫怀尘嘴唇抿了抿,有些勉强的点头:“是……” 时乐嘴角抽了抽,愁眉苦脸的笑:“抱歉得很,这些损失我们赔……” 萧执这小子,赚钱的能耐没有,却是拆房劈山的一把好手。 莫怀锦微微挑眉:“他是你……” “弟弟。” 似为了获得同情引起共鸣,时乐鸡贼的将萧执的身份说成弟弟。 果然,莫怀锦一听弟弟二字,神色就缓和了:“你弟弟可不简单,他怕是想取埋在山下的那把剑。” 莫怀尘疑惑:“什么剑?” 一听莫怀尘说话,莫怀锦的便和颜悦色道:“具体我也不知,但我晓得正是因此剑的存在,无生岛的风水才如此诡异。” 时乐故意沉默了片刻假意思考,才道:“难不成是,千年前遗失的破虹剑?” 一直默然不语的叶知行这才开了口:“根据船夫先前的描述,我认为是破虹剑的可能性极大。 ” 浮余山藏书阁的杂书基本都被叶知行翻了个遍,他先前听船夫所言,心中便有了猜测,坚持要来无生岛,除了除妖卫道这种虚无缥缈的理由和依时乐之意外,也是想印证自己的猜测。 莫怀锦冷冷的看了仙风道骨的叶知行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却也没多言。 萧执拍了拍沾了尘土的手,无生山被从中劈开,一把三尺来长的剑立于石缝中,锈迹斑斑生满青苔,丝毫没有上古凶剑的气势。 众人当场都怔了怔…… 秋觉喃喃道:“这真的是……什么上古凶剑吗?” 这一次连看过剧本的时乐都怀疑了:“应该吧,年代久了,可能凶剑的脾气都被磨灭了。” 他话音未落,山脉连同大地震了震,似在抗议他所言,时乐笑:“是了是了,这剑是有灵性的,能通人语。” 饶是如此,秋觉还是不大相信…… 萧执不管旁人如何说,笃定的飞身而去意欲取剑,莫怀锦却无所谓道:“这剑他取不了,我试过,要能取早将它取了摆屋里。” 男主的剑,自然只有男主能取。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75) 果然,萧执又是拔又是用灵力炸,使劲浑身解数剑身都岿然不动,最后不耐烦的回到时乐身边,压低声音道:“你想办法,把剑给我弄到手。” “我没办法,“时乐坦言:”你活过一遭,应知这是叶知行的剑。” “正是知晓,我才不能让他再得到这把剑。”毕竟,上一世他是被叶知行用这把剑杀死的,这一世,他想将剑据为己有。 时乐扶额讥道:“那你帮他劈开了山,岂不是让他捡了便宜。” 萧执抿了抿唇,故意提高了声音道:“你真以为,叶知行感应不到破虹剑所在?” “……?” “你以为他来此处全因你乐意么?做梦。” 时乐尴尬扶额:“……你瞎说什么。” “就算我不劈山,他也会偷偷摸摸亲自动手,还不如现在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如此说着,萧执一把握住时乐的腰将其揽入怀中,两人挨得极近,脸颊贴着耳朵,看似亲昵至极,实则一把短刀已经抵在时乐咽喉处,只要深扎进动脉,足以致命。 滚烫的嘴唇贴在时乐耳边:“别乱动。” 第28章 凶剑 “你去把剑拔了给我。”萧执将刀架在时乐脖子上,冷冷的看着叶知行,他在赌。 时乐无语,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又成了反派和男主谈条件的筹码了?他紧张得吞了口唾沫,喉结微动,锋利的剑刃划破一层皮。 即使对方是曾经朝夕相处的少年,此时此刻,时乐也是慌得一批的,毕竟此少年非寻常人,是全书第一薄情冷血的萧执。 他不相信萧执会对他例外。 萧执看到时乐脖子上浅浅的伤口,皱眉,低低责备了声:“让你别乱动。” “……” 叶知行毫不掩饰面上的焦急之色,声音异常冷厉:“你别伤前辈,我去试试。” 莫怀锦正欲出手,莫怀尘拉住了姐姐的手,低声道:“他们的事,姐姐你别管。” 关心则乱,秋觉摸不准萧执的脾气,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道:“萧公子,这凶剑诡异得很,叶道长也不一定有办法啊……” 萧执冷声道:“他没办法也得有办法。” 莫怀尘不紧不慢在姐姐耳边开口:“当局者迷,那位萧公子,才不可能真伤了时前辈。” 莫怀锦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突然觉得很有意思。 叶知行也不欲废话下去,走到锈迹斑斑深扎于岩石中的破虹剑前,将灵力汇于手臂,握住剑鞘往上一拔,出乎预料的,他轻轻巧巧的就将破虹剑拔了出来。 因破虹剑破土而出,一时间山川大地又开始震荡,片刻才安静了下去。 叶知行取了剑,看都不看一眼,毫无留恋的将其抛向萧执:“放了前辈。” 萧执另一只手接下剑,唇角勾起一抹笑,撤了抵在时乐脖上的短刀,却没立刻放时乐走,而是一手用破虹剑将他揽住,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将头埋在他脖子间,大庭广众之下就开始舔时乐的血。 “这是方才你砍伤我的惩罚。”萧执笑,舔了几口就恋恋不舍的用舌尖抵住伤口为其止血。 喝多了他也心疼。 也不知萧执弄了什么把戏,这伤处时乐并不觉得痛,反而是柔软温热的舌叶让他有些难以忍受…… “我觉得终有一天,我会被你折磨死。” 萧执恋恋不舍的抽出舌叶:“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 别人碰不了你——这后半句,萧执说不出口。 “你这人,真他妈有病。” 萧执恍若未闻,自顾自道:“晚上我再给你敷药,好得快些。” “……”时乐注意到一个细节,萧执这洁癖的家伙,嫌破虹剑脏,还很顺手的在他外袍上擦了擦,擦了擦…… 莫怀锦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幕,若有所思道:“也难怪,从你们刚踏上岛到现在,我就挺喜欢这位时公子的。” 姐姐猝不及防来了这么一句,莫怀尘诧异:“姐姐你说什么?”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76) “尘儿,你喜不喜欢他?” “……” “那位秋公子也不错,时公子他弟弟好看是好看,就脾气可能你消受不了……” 莫怀尘扶额:“姐你别添乱了。” 这场夺剑风波算是过去了,萧执顺利拿到了破虹剑,他将其悬在腰上也不甚在意,只淡淡的对时乐道:“我饿了。” 时乐气极反笑:“你方才拿我当人质,现在还有脸同我讨吃的?” 莫怀锦道:“我会给各位备食物。” 看众人面色复杂,她补充道:“放心,是你们能吃的。” 叶知行不知何时已经走在时乐身边:“前辈,你脖子上的伤还是处理一下为好。” 时乐觉得已经足够对不住男主,哪里还敢劳烦他挂心,且蹭破那点皮连痛感都没有:“没事儿,伤得不深,倒是我让叶道长失了破虹剑,实在抱歉得很。” 叶知行温文一笑:“先前我确实怀疑过破虹剑在岛上,可并无夺取之心,前辈无需自责,我对此剑没兴趣。” 萧执却在后头冷不丁道:“我的人,我弄的伤,劝你别染指。” 时乐:……???染指是个什么鬼,这些词谁教他用的,太他妈羞耻了。 转念一想,突然想起是大小姐时常为他画春宫,耳濡目染,学会了…… 叶知行不动声色:“萧执,劝你不要太自以为是。” 莫怀锦让众鬼奴一齐下海捉虾摸鱼,好歹弄出了一桌子寻常人能吃的海鲜,还不知从何处挖出了一坛陈年的橙花酿,时乐留心盛放鱼虾的器皿和酒盏,见都不是人骨才松了口气。 秋觉原本极抗拒这里的事物,小到一桌一椅都极有可能黏着人皮碎肉,但发现莫怀锦很仔细的让人收拾后,他也渐渐的放下心来,加之一天没进食,如今已经饿得眼冒金星,终于再忍不住狼吞虎咽了起来。 叶知行依旧温文尔雅,莫怀尘则心神激荡没什么胃口,时乐在全神贯注的挖蟹黄,萧执则在一旁不怎么动筷,时乐以为他是洁癖成性也懒得理,秋觉看到了,低声问:“萧公子是手不方便么?” 萧执道了声是,视线停留在时乐身上:“拜你所赐。” “方才你拿我做人质,可一点都看不出你手疼。” 众人默默无语的将两人的对话听了去,秋觉忍不住了:“萧公子,我帮你吧。” “不用。” “不用。” 两人又异口同声的拒绝了秋觉,只不过时乐是不用这么惯着他的意思,萧执是不用浪费力气他只要时乐为他剥的意思…… 莫怀锦忍不住噗的笑了出来,羡慕又感慨的说:“时公子,你弟弟在同你撒娇。” 时乐一听撒娇二字,联想到手段狠辣的萧执,就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哪是撒娇,都没把我当人使唤。” 莫怀锦笑而不语,片刻问道:“你们可是亲兄弟?” 莫怀尘咳了咳:“姐你别多问了。” 时乐唇角抽了抽:“同母异父,他爹勾搭我娘,他又欺负我,真冤家。” 这些当然都是他瞎几把扯的,萧执一言难尽的看着满嘴跑火车的时乐,知道真相的秋觉没忍住笑出了声。 “有血缘关系便好。”莫怀锦突然来这么一句,让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时乐眉心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莫姑娘何意?” 莫怀锦莞尔:“以我的身份很难时时守在尘儿身边,所以,想将尘儿托付给可信任之人。” 众人听到这个台词,多多少少都猜到了一点潜台词…… “我认为,时公子很适合。”脾气好,宠弟弟,自然适合。 莫怀尘面露尴尬,急了:“姐姐你别胡说,我无需托付给任何人。” 时乐心中感慨,这耽美文里的姑娘可真是彪悍,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只得尴尬开口:“莫姑娘,你怕是误会了什么。” 莫怀锦笑得别有用意:“我也就随口一说,别太往心里去。” 对方已经开口给台阶,时乐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心中无奈,暗道这莫怀锦的眼神不好,该托付的人是旁边那位叶知行才对。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77) 如此想着,他下意识的看了眼叶知行,对方正好也看向他,四目相对的一瞬,叶知行仓促移开视线,时乐从对方的仓惶中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阴鸷。 是不是自己和莫怀尘走得太近,惹怒了叶知行? “你看他做什么,给我剥虾。” 萧执言简意赅吩咐,时乐的思路被打断,遂痞里痞气的挑眉:“你唤我一声哥,我就给你剥。” 闻言,萧执冷着一张脸不言语,时乐无视,将一条剥好的蟹腿塞进自己嘴里,他才不妄想萧执真会让他占便宜,逗他的。 萧执静默了片刻,终于也抬起那只受伤的手自己剥虾,小心翼翼的,有些艰难,时乐余光看了一眼,思及今日种种,活该的情绪战胜了心软。 不多久,时乐的碗里多了一只剥好的虾,他诧异的看了萧执一眼,对方则漫不经心擦手。 时乐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难道方才铺垫了这么多,这家伙就为了这个? “你自己不吃?” 萧执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剥好突然不想吃了,你帮我吃。” 顿了顿又似自语道:“你胃寒,少吃点螃蟹。” 声音很低,似怕对方听见,又怕对方听不见。 “……”时乐看他这样说,有些忐忑的夹起碗里的虾,看虾线除得干干净净,心道不愧是出自大小姐之手,真讲究。 萧执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吃,淡声道:“你把剥好的螃蟹给我。” “行,这蟹腿很肥,你尝尝。” 秋觉喝了几杯酒,说话有点不过脑子了:“时哥哥,你待萧公子真好。” “……” “因为他比我们都好看么?” 时乐一口酒又险些喷了出来,他虽然喜欢看脸,但并非对这家伙有什么别的想法…… 这会儿萧执心满意足的咬了一口时乐剥好的螃蟹腿,下一刻,他整个舌头就烧了起来,一张脸通红额角冒汗,狭长的眸子也泛着泪光。 时乐憋笑,萧执怕辣,而他在蟹肉里动了手脚,沾了满满的辣油,足够辣得他明儿上厕所都不得安生。 …… 念在莫怀尘姐弟重逢有许多话要说,这一夜,众人决定留宿无生岛。其实莫怀锦的事儿棘手得很,对方不仅是莫怀尘的姐姐,更是夺了无数人命的鬼修,今后也会通过夺取生魂来修行续命,于正道而言,必然要除之。 莫怀尘和叶知行如何打算,时乐不得而知,原书里就简单得多,莫怀锦一上场直接就领了盒饭,可如今他这么一掺和,圆满是很圆满,就是不好收场。 时乐觉得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别发愣,我伤处进水了。” 整座宅子荒凉简陋,莫怀锦命鬼奴好不容易才收拾妥当了三间屋子做客房,因为时乐嘴贱说和萧执是兄弟,故被分配在了一间。虽然叶知行当即就提议时乐可以去他屋里暂住,时乐还是客客气气的拒绝了,他真不敢过于打扰男主。 于是,时乐又和萧执同居一室,又要被他时不时烦一下。 时乐懒洋洋回应:“事儿真多,手上有伤还偏要沐浴,伤处不进水才怪,沐浴完再说。” 萧执言简意赅:“你过来。” “……”时乐无动于衷。 “又渗血了。”萧执强调,毕竟这伤是时乐留下的。 时乐叹了口气,绕过屏风走到浴桶近前,透过氤氲的水雾,看到皮肤白皙的少年正将一只缠了布的手搭在浴桶边缘,修长的手臂有清晰紧致的肌肉纹理,一头乌发凝了水汽,湿漉漉的搭在瓷白的肩上,眼角眉梢因为热水染了薄红。 美,美得惊心动魄。 而这个美人睁着一双狭长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直男如时乐,也莫名有些不自在,忙偏过头故意用调侃化解尴尬:“你别在这种情形下用这种眼神看我,不合适,仔细我生了绮念。” 萧执淡然开口:“什么情形,哪种眼神?” 时乐苦笑,敷衍道:“沐浴,含情脉脉,满意了吧?” 第29章 共浴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78) 时乐本是想以调笑的方式化解尴尬,无奈对方无动于衷,气氛反倒更尴尬。 “含情脉脉?”萧执将这个羞耻的词,不动声色的重复了一遍。 沉默片刻,时乐摸了摸鼻子无所适从道:“调侃你呢,想什么?” “你说的绮念,又是什么?” 时乐认为对方是故意让他下不来台,遂也有点恼羞成怒:“萧执你够了,细问个什么鬼,都说了是调侃的话。” “解释清楚。” 萧执不依不饶。 时乐扶额:“不清楚不知道。” “你不说,我就去问秋觉。”萧执的语气很认真,他绝对做得出来。 时乐投降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恶心对方道:“请你对自己的模样有点自觉行不?沐浴到半让人进来伺候,好歹碰上我这种心无杂念的,若是遇上个男女不忌又比你厉害的,早将你吃干抹净了。” 他自以为萧执是书里唯一的直男,会对他这番话产生强烈的生理性恶心,没想到…… “那你,如何才能有杂念?” 时乐一脸懵:“你说什么?” 四目相对,隔着氤氲的水雾,沉默一瞬萧执移开视线,耳根微微发烫:“只是提醒你,不该有的心思,千万别有。” 这句话他不仅是说给时乐听,更是警告自己,可越是如此,自己那点念想越是搅得他躁动不安。 就似谁捅破了他心里那层窗户纸,风呼呼的往里灌,止都止不住。 “莫名其妙。”时乐取过包扎用的棉布与金创药,半蹲在浴桶边替他换药。揭开原本被血污湿透的布条,看到苍白外翻的伤口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么好看的一双手,以后怕是要留下疤了。 两人指尖相触,萧执的手抖了抖,时乐眉头轻微的拧了拧,声音轻似自语:“这么疼?” 萧执也回以同样轻的语气:“你说呢?” “忍着。” “……” “当时为何不躲开?” 萧执抿了抿唇:“谁晓得你会下狠手。” “……”时乐垂下眸,轻手轻脚的替他换药。 “时乐。”萧执突然正色道。 时乐奇怪的抬起眼:“怎么。” 还未待他反应过来,萧执的另一只手朝水里一划,哗啦哗啦浴桶里的水飞溅而出,打湿了时乐一身,他怔了怔,气结道:“你他妈有病,弄我一身湿很有意思?” 本来他想说湿身的,但觉得这个词歧义太大,很不好。 “……” 时乐无语,不知这家伙又想做什么,甩下包扎到一半的棉布起身要离开。 他人还没越过屏风,萧执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衣服湿了不冷吗?” “呵,自然冷。” “冷就脱了。” “不劳你挂心。” “时乐,我晚上没吃饱。” “不关我事——喂。” 时乐话音未落,一阵破空之声传来,时乐下意识闪身躲避,可方才缠在萧执手上的布条却似生了眼睛,鬼魅般朝时乐缠绕而来,屋中空间狭小,加之时乐躲闪功夫算不得熟练,来回几下就被布条死死缚住了腰。 萧执满意的勾了勾手指,布条就似活过来般将时乐往回拉,哗啦一声,时乐整个人落进了浴盆中。 这莫怀锦准备的浴盆足够大,坐两个人绰绰有余,时乐很是挣扎了一番,喝了几口洗澡水才探出头来。 “萧执,你到底想怎样! ”被人莫名其妙缚住扔浴桶里喝水,时乐是真的生气了。 “白日里说,给你治伤。”如此说着,萧执也不顾手上包扎到一半的伤,整个人压了下来按住时乐的双手,埋头在其肩窝处舔白日里留下的伤口。 “说到做到。” 伤口尚未愈合,被萧执用舌叶来回舔弄几下,几丝血又渗了出来,时乐身上被对方压得动弹不得,脖子处细微的疼痛和痒痒的触感让他咬了咬嘴唇。 这是人能做出的事儿吗?治伤这么个治法?时乐认为,这家伙八成是想舔开伤口吃自己的血。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79) 而萧执显然很享受,舌尖含着治伤的药,本来只想舔几口,可触到对方的皮肤就再离不开唇,微苦的滋味弥漫舌叶,一向极怕苦的他竟沉溺在这混着对方血味儿的苦涩中……欲罢不能。 洁癖到极致的他曾最讨厌和人肢体接触,更别说用嘴给别人施药了,可……眼前这个人,总让他无知无觉打破自己的认知。 混着药的血弥漫口腔,竟尝出甜的滋味,甜到心里。 被他肆无忌惮“施药”的时乐就没这么好受了,兴许是诡异的药效上了头,酥麻感从脖子蔓延至四肢百骸,身体变得虚浮意识也混混沌沌,加之身体浸在热水里,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不多久,他就陷入了昏迷。 萧执看怀里的人失去了意识,后知后觉自己欺负得过火了,才恋恋不舍的移开唇,看对方紧闭是眉眼竟是……难以忍耐的口干舌燥,同时也有些心疼。 就似心脏被人狠狠的捏住,疼得很钝很深,难以形容。 “这么不经欺负,以后可有你受的。”萧执对着昏迷的人自言自语,沾了血的唇沿着伤处下移,与微凉的肌肤若即若离,他竟鬼使神差的,伸出舌尖舔了舔时乐凸起的喉结。 萧执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他怕是魔怔了。 翌日,时乐是在一片喧哗声中睁开眼的,整座无生岛都乱了。 莫怀锦在一夜之间,被拔了魂抽了魄,竟连一丝痕迹都再寻不到,空荡荡的,灰飞烟灭不过如此。 听到这个消息后,时乐生生愣住了,即使自己扭转了剧情,莫怀锦的结局还是和原书一样,三魂六魄都被打散了,再无法入轮回。 可原书里让她灰飞烟灭的是叶知行,而现如今,又会是谁呢? 六神无主的秋觉拽住时乐的手:“时哥哥你不要贸然起身,仔细头晕……” 秋觉话都没说完,时乐就真的晕了,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混混沌沌的又跌回榻上,他苍白着脸摆摆手:“昨夜大小姐给我上了奇怪的药,药劲没过,没事儿,莫道长如何了?” 说来也奇怪,这诡异的药敷上后,时乐脖子上的伤全好了。 “莫道长和萧公子打起来了,叶道长正在调解……” 秋觉露出一副难过的表情继续道:“莫道长就跟疯了一样……” 时乐头疼,莫怀尘眼睁睁看着失散十多年相认不到一日的姐姐突然魂飞魄散,自然承受不住这得而复失的伤痛,换谁都得疯。 “为什么和萧执打起来了?” “因为叶道长和莫道长查到……逼莫姐姐魂飞魄散的剥魂咒,正是涂煞宫术法,而现场的刀痕,也像是破虹剑留下的。” 时乐点了点头,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所有证据都指向萧执,可这家伙好端端的去动莫怀锦做什么? 汲取她的修为化为己用吗……?极有可能。 时乐拜托秋觉立刻去熬几碗提神醒脑的药,药一熬好他也顾不上烫嘴,就一股脑儿灌下肚。 借着药力强提一口气,时乐便去寻萧执和莫怀尘,之前两人从天上打到地下再到海里,彼此交手不下数千回合,萧执身形飘忽术法诡谲,莫怀尘剑意凛冽不留余地,整座无生岛地动山摇江海倒流,方圆十里海的鱼虾螃蟹不得安生。 而时乐也看出来,莫怀尘虽气势不减却已渐渐落了下风,这两个月的时间,萧执又厉害了不少。 眼见萧执就要一掌打在莫怀尘天灵盖上,叶知行出手阻拦,好不容易扯开的两人又要打作一团,叶知行看到时乐立在寒风里观战,索性一掌劈在莫怀尘后颈上让其暂时晕厥。 众人诧异,时乐不可置信道:“叶道长,你怎么……” 叶知行将莫怀尘抱在怀里,心平气和道:“师弟他现在神思激荡头脑不清,再如此下去极易走火入魔,还是让他歇一歇为好。” 时乐迟疑的点了点头,心中着急,作为攻这么对受好像有点……无情了。 “我去给莫道长配点药。”秋觉一脸愁苦,又不知自己能帮上什么忙。 叶知行点头:“有劳了。” “萧执他……” 萧执无所谓的拍了拍因打斗黏在身上的尘土,对时乐淡然道:“折腾了一夜,你怎么就起来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80) 叶知行面上一青,时乐整个注意力都在萧执身上,自然没察觉叶知行的微妙变化,怼了句:“折腾了一夜,你怎么还有功夫对付人家姐姐?” 闻言,萧执冷声道:“我用得着对付她?” 时乐拧眉:“不是你?” “我没这么闲。”萧执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气,思及昨夜两人在浴盆中相拥的情形,心头微微一热,烧得他耳根都红了。 时乐沉吟片刻,摇头道:“鬼信你。” 萧执料他不会信自己,也不屑于再解释,时乐望向叶知行:“叶道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时乐指的,自然是莫怀尘一事。无论如何,这事儿总得给莫怀尘一个交代。 叶知行眉头深拧,叹气道:“事到如今,我们替莫师弟为他姐姐立个衣冠墓,再继续南行。” “也是。”如今再说什么,也无用了。 “其实,莫姑娘堕入鬼道,手上鲜血淋漓罪不可赦,师弟若因自身原因执迷不悟,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萧公子今日所为,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叶知行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温和的口吻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肃杀之意。 时乐怔怔的,一阵冷风吹过,他冷不防打了个寒噤。 第30章 黑化 莫怀锦死后,那些被她缚住的鬼奴得了自由,叶知行将他们的怨气净化干净,送入轮回。 笼罩在无生岛上空的阴云渐渐散去,这片海域久违的迎来了白昼。 而岛上荒芜的土地,也一夕之间长出了绿草,白骨院落掩映在茵茵绿草间,场面十分魔幻。 时乐挖了个坑,将莫怀锦生前的衣物首饰摆得整整齐齐下葬,还削了块木头立了个碑。 末了,时乐还站在墓碑前指着萧执对墓中衣冠道:“莫姑娘,是这人害的你,记住了,要寻仇找他。” 萧执:…… 一行人上了船继续南行,先前叶知行下了重手,莫怀尘至今未醒,时乐将他安置在舱内的榻上,使劲掰开他的手塞入一枚青鱼玉佩,还替他掖好被子。 按理说,这些事儿应该叶知行来做,可对方却全没自觉,时乐念莫怀尘可怜,实在不忍心视而不见,全都代劳了。 秋觉坐在舱尾望着渐行渐远的无生岛,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时乐又去揉揉他的脑袋,他愁眉苦脸的转过头:“时哥哥,虽然莫姐姐修行鬼道天理不容,但我总觉得……她好吃好喝招待我们,又是莫道长的姐姐,我们这一次……做得有点……有点……” “就不是人干出的事对不对。” 秋觉撇了撇嘴,点头:“萧公子怎么可以这样。” 时乐苦笑:“他的薄情你不是早见识过了么?” 萧执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身后,抱着破虹剑倚着船舱,时乐回头迎上他清冷的视线,毫无说人背后话的胆怯,反而讥诮一笑:“听了多少?” 秋觉向来有些怕萧执,此刻说人背后话被揪住,一张脸吓得都青了,微微挪了步子躲在时乐身后。 萧执抿了抿唇,答非所问:“我说了,莫怀锦并非我所杀。” “……”其实时乐心里也不甚笃定,因为以他的推测,如果人真是萧执所杀,对方绝对会毫不顾忌的承认。 毕竟这家伙是怀了八分歹意都希望被人看成十二分的类型。 “昨晚我哪有空,忙着给你治伤。” “……” 秋觉眉头皱了皱:“那萧公子认为,是谁下的手?” 萧执轻描淡写的勾了勾唇,一副不屑道:“叶知行。” 他如此说,在秋觉眼里反而更像血口喷人了,秋觉嘴上不说心里为叶知行生气,时乐也没接茬,只心思微动,暗暗有了个数。 当晚,一行人在沉默中用了晚饭,秋觉没吃几口就端着熬烂的米粥去莫怀尘的舱内,要给昏迷的他喂食,萧执吃完就回屋调息修行去了。 余下时乐与叶知行,两人出了舱,时乐拿着一小坛子没什么度数的桂花酿在甲板上席地而坐,叶知行则端端正正的坐于一旁。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81) 时乐将酒递给他,他只清淡的摇了摇头,唇角带着浅淡的笑:“虽然此地距浮余山数千里,但我也不能总坏了规矩。” 时乐不再劝酒,端起坛子自己喝了一大口,清冽微甜,也笑:“叶道长太自律了。” 叶知行笑而不答,时乐迟疑了片刻道:“其实,处处克制也不见得是好事,自己太辛苦了……” 闻言,叶知行的面色微变,幸而有夜色为他遮掩,沉吟了许久他开口道:“嗯,我明白的。” 迟疑片刻又道:“前辈是不是怀疑……” “怀疑是你将莫姑娘逼得魂飞魄散的?” “……”叶知行手心微微发汗,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时乐淡淡的看了眼他的神情,又移开眼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摇摇头:“我只是猜测,或许真不是大小姐做的。” 虽然剥魂咒是涂煞宫术法,但时乐清楚,男主叶知行主角光环附体,因梦蝶牵引机缘巧合通晓天下咒术,他会施剥魂咒也不足为奇。 总是明澈的眸子似凝了一层薄冰,许久,叶知行只淡淡道了句:“前辈总是信得过萧公子。” “也不是……”时乐怔了怔,不知如何解释,他并非信得过谁,而是对书中人物性格了如指掌而已,剧情也如此。 就算真是叶知行让莫怀锦灰飞烟灭,他也能理解,毕竟原剧情是这样的,且莫怀锦若不死,作为浮余山祝玄君首徒的叶知行很难给正道一个交代。 他唯一无法确信的事,是以男主的人品不可能做出栽赃嫁祸这种事…… “前辈,我……” “嗯?” “如果是我的话,前辈会不会责怪我?” 叶知行不自觉的咬着唇垂着眼,一张总是沉稳克制的脸难得露出羞愧之色,煞白煞白的,那模样就似乖巧的孩子偶尔做错了事,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时乐受不得旁人这样,特别是男主这种根正苗红的少年,偶尔行差踏错也很难让人忍心严厉责备,再者他不是对方什么人,也没这个立场,一下子有点手忙脚乱,为难的摸了摸鼻子:“我……” 叶知行抬眼,紧张的看着他,时乐微微侧过脸,淡然道:“或许你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我不好评判。” “……” “只不过,莫道长有点可怜了。” 叶知行还是那副自责的模样,拽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我……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 “嗯?”这句话,倒是出乎时乐的预料。 叶知行抿了抿唇:“给我点时间,我会给前辈一个交代。” 顿了顿又笃定道:“我也会好好同莫师弟说清楚。” 言尽于此,对方似有什么不能言明的苦衷,时乐就不再过问太多了,他对男主多多少少还是会下意识保留一些距离。 当晚时乐回到自己舱中,就看到萧执坐在自己榻上入定,有气无力道:“大小姐,你回自己屋去。” 萧执恍若未闻,屁股都懒得挪一挪,坐在时乐榻上似生了根。 见怪不怪了,时乐也不急,漫不经心道:“那你让个位置,我累了要睡觉。” 萧执这会儿又听见了,朝床尾挪了挪,给时乐留了足够的空间睡觉。 时乐也懒得跟他掰扯,背对着萧执和衣躺下,他清楚这家伙他说不动,随他去。 过了许久,时乐都快睡着了,坐在他脚边的萧执才淡淡开口:“你不信我?” “……什么?”时乐一只脚已经踏入梦乡,被猝不及防发问,很懵。 “没事了……”萧执声音淡下去,看了眼睡得有些迷糊的时乐,把话又吞回肚子里。 他凭什么要解释呢? 莫怀尘三天后才醒了过来,握着手上的青鱼玉佩,不哭不闹,不言不笑,他的脸上甚至连悲伤都没有。 越是如此,时乐越是觉得不妥,秋觉心善,同为人弟弟的他可怜失去至亲的莫怀尘,为他端茶送水也说话努力逗他笑,奈何秋觉没有逗人开心的技能,所有的努力到头来都显得很滑稽。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82) 而莫怀尘的原配攻叶知行,虽然也尽职尽责的守在师弟身边,但待他的模式真真是无微不至式的客气疏离,从他的言行举止,时乐感受不到真心的焦急和关切,心道这耽美文的主cp算是凉透了…… 而叶知行究竟有没有将事情原委与遭到重创神志迷糊的莫怀尘说,时乐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还是信得过男主的人品的。 终于在醒来后的第三日,莫怀尘爆发了。 这日秋觉醒得早,正熬了药粥给莫怀尘送去,他食盒还没放稳,莫怀尘就猝不及防的掐住他的咽喉,食盘跌落瓷器碎落一地,秋觉试图呼救出声却无济于事,脖子剧痛且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莫怀尘指间毫不留情,是真的下了狠手。 眼见秋觉的喉咙就要被捏断,听到瓷器碎裂声的时乐刚巧赶到,慌乱间他一个越步冲上前来,横臂探出打掉莫怀尘扼住秋觉的手腕,并顺势将其推向舱外。 秋觉得了自由,涕泪横流的跪坐在地上咳嗽不止。 “你做什么?这不关觉儿的事!” 莫怀尘双目布满血丝,皮笑肉不笑的姿态如同恶鬼:“他的血不是能让人起死回生么?” 一击不成,莫怀尘抽出悬于腰间的余闲剑,时乐避其锋芒赤手空拳的格挡:“莫道长,你清醒清醒,觉儿的血是救不回鬼修的!” 莫怀尘红着一双眼,咬牙道:“你让开。” 他的身形随着余闲剑化作一道虚影,朝时乐直击而来,时乐不甚熟练的用灵力张起屏障格挡,急急连退数步,凌冽的剑意逼得他心口翻江倒海,一股腥甜堵在喉头。 眼见就要被逼得跌落海中,萧执身形一闪移至他面前,探出两指便捏住莫怀尘的剑刃。 莫怀尘心神激荡剑气也不稳,不多久就被萧执发现了破绽,轻轻巧巧就调转余闲剑刃射向莫怀尘,电光火石间,叶知行脚尖一点便将莫怀尘抱走,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已被余闲剑洞穿。 “萧公子,留我师弟一命。”说话间莫怀尘灵脉已被叶知行封住。 “叶知行,说这话你就不心虚吗?把你师弟逼成这副模样的人是谁?”萧执游刃有余道,不经意间用余光看了眼时乐,突然皱眉,急了:“别憋着,吐出来。” 时乐刚将一口腥甜吞回肚里,佯做无所谓摆摆手,突然胸腔一阵翻江倒海,一口血又涌至喉头,萧执毫不手软的拍了拍他的背,一大口黑血吐在海里。 吐出来,果然舒坦多了。 叶知行虽抱着莫怀尘,视线却在时乐身上:“抱歉,师弟他伤了你。” “我真没事儿,”时乐抹了把唇角的血渍,过去将咳嗽不止的秋觉扶了起来,看对方眼泛泪光十分可怜,柔声道:“别怕,没人能取得了你性命。” 秋觉点了点头,像只小奶猫一样依靠在时乐身上。 一边的萧执抱着破虹剑,冷着脸继续对叶知行道:“你师弟将我的人打伤了,这笔账我记着。” 叶知行眉头轻微的跳了跳,没说话,秋觉平日里虽惧怕萧执,但看对方不断诋毁叶知行,心中十分咽不下这口气,捂着脖子喃喃道:“萧公子,平日里伤时哥哥最多的人可是你……” 萧执答得理所当然:“他是我的人,自然只有我才能欺负。” 秋觉无语,半晌才撇了撇嘴低喃了一声不讲道理。 时乐倒是无所谓,这些话他听得多了随他去,萧大小姐不讲道理也不是第一天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莫怀尘精神一直不稳定,秋觉配了各种药灌其喝下均无用,叶知行寸步不离守了七日,终于在第八日有些失去耐心。 叶知行每隔半个时辰来看莫怀尘一眼,其实外人看来他已算尽心,只有看过剧本的时乐有些唏嘘,原书里,在莫怀锦死后,叶知行为了让莫怀尘走出阴霾,可是想尽法子变了无数花样儿,绝非如此客气又有距离感的的探望几眼。 “叶道长,如今依莫道长的情况……你有何打算?” 叶知行沉吟片刻,冷静答道:“此处离朝露城不远,我有位旧友居于城中,可暂且让莫师弟留在朝露城调养数月。” 众人嘴上不说,心中都明白如今的莫怀尘已成了负累,不便再带他上路。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83) 时乐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坏了,叶知行看他怔愣着,皱眉道:“前辈觉得不妥吗?” “可是如此……叶道长放心么?”时乐尽己之力,疯狂暗示。 叶知行温和一笑:“前辈放心,是值得信任的朋友,莫师弟在朝露城定不会受委屈。” 时乐迟疑的点点头,既然男主已经这样说,他再没有反对的理由。 于是,与原书剧情差了十万八千里,攻受的感情线也崩得一塌糊涂,一行人将船驶向朝露城。 叶知行曾对朝露城许家有救命之恩,他拜托对方暂时收留师弟,许家自然欢喜应下,四人在朝露城住了一宿,留下神志不清的莫怀尘,船继续南行。 一路上秋觉郁郁寡欢,心里有个化不开的疙瘩,总觉得这般待莫道长很不仗义,可又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三日后,船从朝行海进入晚霖江,四人抵达晚霖城地界。 “晚霖城……”萧执将这三个字默念了几遍:“可是白三公子他家?” 秋觉一听这名字打了个寒噤,一年前,笠州归燕楼,正是那位白三公子欺负了他们,还险些害了时哥哥性命。 “正是,”时乐答得轻描淡写,而后转过身来深深的看了萧执一眼:“此次我们有事在身,你别胡乱生事端。” 萧执抿了抿唇,不答,一脸左耳进右耳出的放肆。 时乐继续提醒:“我晓得你有能耐,可这是人家地盘,轻举妄动容易吃亏。” 谁知萧执不耐烦的望过来,不以为意道:“上次被伤的人是你,我自然无所谓。” “你有数就行。”时乐有些尴尬的抽了抽唇角,果然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这夜,晚饭时叶知行收到了信灵,他就着烛火读信,面色沉了几分,皱了皱眉就将信折好凑近烛火烧了。 秋觉看叶知行胃口了了,便小心翼翼问道:“叶道长,可是浮余山出了什么事儿?” 闻言,叶知行又恢复那副温柔款款的姿态,莞尔:“没有,不过是一个旧友,遇上了些事儿。” “叶道长需要去帮忙么?” 叶知行笑着摇头:“无需挂心。” 其实秋觉很想问一句,为何直接把信烧了,又觉得自己没立场多嘴,他看了时乐一眼,时乐心思却全不在这儿,正和萧执争盘里鱼头,谁都不肯让对方占便宜…… 秋觉苦笑,他算是发现了,沉稳可靠的时哥哥一遇上萧公子,就变得有些……倔脾气。 第31章 风月 晚霖城地处南域,二月天已经很暖和了,晚饭后时乐到舱外饮茶闲坐,抬头看到天上一轮圆月,想着明儿就是十五了。 因为浣灭蛊,每月的十五于他而言意义匪浅,可如今萧执狗皮膏药一样跟在身边,他倒是无需担心什么。 他看不懂这家伙瞎折腾什么,似乎看不惯自己的存在,却又不乐意让他死得痛快。 寻思着乌七八糟的事儿,他们的船进入了晚霖城内河道,南域城池晚间热闹,两岸食肆酒楼仍在营业,无数行人食客穿梭期间。 看到沿河吆喝椰子糕的小贩,时乐突然动了心,想着船里三人生活在北域,应该都没吃过这类食物,可摸了摸腰间,分文不剩。 穷,这出门在外几个月来吃叶知行的用叶知行的,他几乎已经丧失了赚钱的能耐。 在舱中入定调息的萧执早睁开了眼睛,面孔沉在黑暗里,视线有意无意的瞧着舱外的时乐。天气暖和,时乐也换上了薄衫,他这般闲闲的坐着,如水的布料漫过他的肩膀、手臂、肩胛骨、腰线、大腿……暖风一吹,修长挺拔的轮廓就显了出来。 萧执的心跳快了几分,口干舌燥,忙移开视线。 就在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档儿,叶知行出了船舱,看时乐盯着椰子糕瞧,款款温柔道:“前辈,那些盛在叶子上,方方正正的白糕块儿是何物?” 时乐回过神来,回以微笑:“椰子糕,南域的特产,你们在北域没吃过。” 叶知行一副半懂不懂的模样点点头,视线没移开椰子糕:“原来如此。” 时乐笑弯了眼:“我给你买。”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84) 于是,叶知行顺其自然的将钱袋送到时乐手上,顺其自然的道了声:“那劳烦前辈多买些,让萧公子和时公子也尝尝。” 就差多说一句,前辈千万别替我省钱。 萧执面上不动声色,却暗地里将彼此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只觉得这款款温柔的叶道长让他十分不适,明明早瞧见时乐在看椰子糕,就顺水推舟问一句。 有钱了不起?那确实了不起。 于是,时乐也十分不客气,将一篓子椰子糕买了回来,叶知行很体贴的下船替他提。 “觉儿,萧大小姐,过来尝尝椰子糕。” 时乐朝舱里嚷了句,秋觉就十分欢喜的跑了出来,萧执却无动于衷,时乐看了他一眼,也懒得再管他。 于是,三人坐在舱外喝茶吃椰子糕,观赏沿岸独有的南域风情,只有萧执一人在黑漆漆的舱内闷闷不乐,还要装作一副无所谓。 椰子糕的香气漫进舱内,他咽了咽口水。 秋觉一边往嘴里塞椰子糕,一边道:“时哥哥,萧公子不是喜欢吃点心么?” 时乐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别管他。” 声音不轻,萧执听到了,眉心拧了拧,忍耐着不为所动。 时乐吃不了太多甜食,盏茶功夫过去,他擦了擦手便去取了块瓷盘,用干净的抹布仔细擦了,才盛上几块椰子糕。 舱中没点灯,只有些微岸上的灯火从窗户里透进来,昏暗的光影浮在桨声里。 时乐将盛了椰子糕的瓷盘放在萧执身侧的桌上,萧执的心自从时乐进来后一直提着,此刻却硬要装作不耐烦:“我不吃。” 时乐莞尔:“我就放这儿,又没让你吃。” “……”若是放在从前,他必定抡起桌上的瓷盘摔了过去,可如今无论如何都舍不得。 时乐懒得搭理他,转身出了屋和叶知行秋觉聊天。秋觉没来过晚霖城,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看岸上来来往往的都是高挑的姑娘,遂真心感叹:“晚霖城的姑娘身量都好高啊。” 叶知行面露为难之色,时乐笑道:“这些姑娘,可都是男孩子。” “啊?”秋觉惊得几乎弄掉手里的椰子糕。 时乐憋笑,小声道:“晚霖城民风如此,男孩子及冠前喜作女孩子打扮,是不是想到了萧公子?” 秋觉不可思议的再去看时,也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怎样,真觉得这些姑娘都不似姑娘了。 末了,他喃喃道了句:“倒是没有萧公子好看。” 时乐笑而不答,那是当然的,萧执可是全书的颜值担当,若非是直男反派,或许已经被叶知行攻略了。 秋觉似又想到了什么,咬着唇问:“所以,在晚霖城,男子是不是可以同男子成亲?” 时乐笑,揉了揉他的脑袋:“自然是可以的。” “真好。”秋觉面露羡慕之情,望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年从岸边行过,时乐心中却道,这可是本耽美,无论在哪男子同男子相好,都是天经地义的。 “在浮余山,男子间也是可以双修的。” 叶知行冷不丁来了一句,时乐秋觉同时愣了愣,舱内萧执的目光倏忽一凛。 秋觉的脸红了,但是抬眼看叶知行时,发现对方的视线停留在时乐身上,忙垂下了眸,咬了咬唇返身回屋了。 “觉儿,你不吃了?”时乐瞧他方才还吃得兴致勃勃,突然变得蔫蔫的有些纳闷。 秋觉勉强的扯了扯唇角:“怕再吃以后就腻了。” “腻就腻呗,反正离了这儿也吃不着了……”时乐喃喃道,抬眼恰巧与叶知行四目相对,他眼睛笑弯了:“那叶道长你多吃些。” 叶知行温文一笑:“也只有同前辈一起,才能吃到这些。” 时乐被他这般温柔款款的盯着,有些不大自在:“也是叶道长的银子。” 萧执看秋觉灰溜溜的回来,皱眉不满道:“你进来做什么。” 秋觉委屈巴巴:“在外边待着有些不合时宜……” 萧执一听这话更不舒服了,一甩手就要去摔桌上的椰子糕,临了临了堪堪停住,最终忍无可忍跃身而起走向舱外,看到言笑晏晏的两人,有股想把叶知行踹下水的冲动。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85) “嗯?你怎么出来了。”看到萧执青着一张脸,时乐问道。 萧执冷冷的看了时乐一眼,转向叶知行:“借我点钱。” 叶知行愣了愣,时乐不可思议的望向萧执,心道这人已经厚脸皮成这样了? “以后还你。”萧执强调了一下,不耐烦的盯着叶知行。 叶知行勉强的笑了笑,将钱袋都给了萧执:“萧公子看够不够?” 萧执掂了掂,也不看,就抛给时乐。 “……?”时乐接住钱袋,有些反应不过来。 “买椰子去,我请你。” 时乐笑了:“拿叶道长的钱请我?有意思。” 萧执置若罔闻:“我会还的。” “你自己去买不成?” “你同我去。” 其实时乐心里也挺想到晚霖城的夜市逛逛,听闻此处的热闹,是北域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不仅食肆茶楼通宵营业,还有闻名天下的脏街。 脏街并不新鲜,新鲜的是晚霖城的脏街清一色的都是男孩子,即有穿了华服描眉点唇做女子装扮的大佬,也有气琴棋书画精通的文气少年,甚至有为了满足客人猎奇口味的独特品种,比如身材魁梧满脸胡茬的大汉,比如剃了头换了僧衣的小和尚,甚至有穿了各世家道袍的小道长…… 当然,什么援交道长下海和尚都是假扮的,时乐心中赞叹这晚霖城有色产业发展得很成熟。 “也行……“时乐假意勉强答应,实则心中对这魔幻光景早已有几分期待,先前碍于秋觉年纪小又单纯,叶知行是修行之人见不得腌臜场面,遂没提去逛一逛的事儿,如今既然萧执想去买椰子,他就顺水推舟好了。 于是他心情颇好的侧过头来对叶知行翩然一笑:”叶道长,你有什么想吃的么?我一并买了。” 叶知行在灯光水色中侧过头,兴许是光线太暗淡,映得他眉宇间似凝着千尺寒冰,瞧得时乐心头一凛,转瞬,他又恢复了原本温润如玉的姿态:“不用了,前辈早些回来。” 秋觉从舱内探出头来,本想说也想去看看,但与萧执视线相触的瞬间打了个寒噤,这萧大小姐明显在警告他别跟过来。 时乐让船靠了岸,轻轻巧巧的跃上了岸。萧执经过叶知行身边时,唇角勾了勾,极低极低的道了句:“你好好等着。” 街上繁华,不多久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众人堆里,叶知行只清冷的笑了笑,转身回了船舱。 晚霖城大街小巷四处都是卖椰子的,时乐挑了两个最重的,抛了一个给萧执,对方稳稳当当接住,轻轻一敲厚实坚硬的椰子壳上便开了个口子。 他看了眼时乐,漫不经心道:“要我帮你?” “不用。”时乐问老板要了一根削尖的木棒,轻轻一扎,椰子壳便破了,木棒是中心是镂空的,可以吸出清凉甘甜的椰子水。 萧执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轻微的不乐意,时乐没瞧出来,被周遭纸醉金迷的光景绕花了眼。 他们逛着逛着,不知何时走到了脏街,街道两侧的楼里挂着光线暧昧的红灯笼,人潮涌动熙熙攘攘,那些油腻的大老爷们怀里都是一二三四五个少年,时乐看到过好几个穿着浮余山水色道袍的兔儿爷,觉得荒诞又滑稽。 这种援交道长play,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时乐觉得新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些兔儿爷虽然身着修仙道袍,气质与真的修士有着天壤之别,这副打扮也是敷衍着让客官图个乐子。 至于各世家为何能容忍此等风气,想必是晚霖城白家付出了不少努力,毕竟这脏街是他家开的。 “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萧执看时乐一直盯着浮余山修士打扮的兔儿爷瞧,十分不悦,可这种不悦他只能压在心底,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时乐心情好,笑微微的转过头,漫不经心道:“是是是,没你萧大美人好看。” 明知是戏言,萧执还是猝不及防的红了脸,火辣辣的,被这夜湿热的风一吹,整个人都躁了。 正当萧执不知所措,时乐毫无知觉之时,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萧宫主,今夜就用你们涂煞宫的双修秘法,好好伺候伺候我。”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86) 时乐循声望去,穿过熙熙攘攘的人堆,看到那位作死的公子哥抱着一个身着黑衫的少年一口一个萧宫主,心头一沉,这脏街老鸨活腻了,连萧执的情趣play都有…… 而且那个满脸油腻的公子……时乐看清了他的面容,心道这可好,花街柳巷道遇到冤家了。 这一回,白三公子怕是要凉透了。 第32章 浴堂 萧执用了隐蛊,将自己和时乐的存在感降得极低极低,故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也并未被人注意到,不然以他俩的样貌走在脏街里,周遭店铺的生意都不用做了。 白家三公子白牧文先前被灌了不少花酒,此刻有点迷迷糊糊的,又被身边这位做“萧宫主”装扮的兔儿爷拥进了听潮楼。 整条脏街都是他白家的,他进进出出酒水饮食自然不必再花钱。这位白三公子修为不高,唯独吃喝嫖赌炉火纯青。 时乐看萧执的目光紧随着白三公子,出言提醒:“晚霖城是白家的地盘,小心点。” 萧执没说话,时乐知他性子咽不下这口气,又道:“教训他一顿可以,但别太过了。” “那得看我心情。”萧执无所谓笑笑,拉着时乐闪身进了听潮楼。 这一边,五迷三道的白牧文搂着三两个少年姑娘进了雅间,听潮楼的雅间最是情趣,屋中各处摆了五花八门的器具,床被制成圆形,铺在榻上的灵貂皮套子里注满了水,睡于其上行乐真真是翻云覆雨。 白牧文别的本事没有,唯独在品美人方面很有自己的一番见解,美人在骨不在皮,说起这方面经验他能侃个三天三夜,若要论起他见过最美的人,则是先前在笠州归燕楼遇到的姑娘。 虽为了那姑娘他吃了不少苦头,回晚霖城后又因惹了祸事被禁闭三个月,但终究是念念不忘,成了他心头的一粒朱砂痣,一个人怎么能好看到这地步呢? 如此想着,再看被他搂在怀里的男男女女,都是一副庸俗谄媚的模样,生了一张浑浊粗劣的皮囊,白牧文不仅觉得索然无味,甚至有些恶心。 他恹恹的挥退众人,只留下那个做“萧宫主”打扮的少年在旁伺候,众人堆里,也就这男孩子勉强能入他的眼。 白牧文仰躺在水榻上,让少年替他脱了外袍鞋袜,少年畏他,动作仔细又周到,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白三公子,他这双手就要被拔骨抽筋了。 这少年生得还算清秀可人,一双手也柔软细腻,白牧文就着他脱衣服的动作扯了扯对方小手,又顺藤摸瓜的摸了把他平坦无物的胸膛,最后捏住对方的下巴,抬起那张巴掌大的粉脸仔细瞧:“脸倒是凑合,去,别扮什么萧宫主了,换一身姑娘衣裳试试。” 少年哪敢违逆他的要求,就是白三公子让他扮作他亲娘亲爹,他也得依言去扮,于是乖乖巧巧下了榻,这听潮楼的雅间里除了特制的情趣工具,还有各色风格诡异的衣裳…… 等对方换装的空档,白牧文倒了杯酒又躺在榻上喝了起来,整个人醉醺醺的,喝了两杯,看对方还未出来,耐心耗尽,嘴里骂爹骂娘的催促了一番,他气还未撒完,一个人已经站在他面前,负手而立,静静的看着他,一张脸孤冷绝艳,摄人心魄,是楼里那些援交道长望尘莫及的。 白牧文呼吸停滞,整个人瞬间清醒,这张脸……和他印象里笠州那惊鸿一睹的姑娘重合了,应该说,比那会儿见到的姑娘更惊艳。 他几乎以为是这酒有致幻的作用,喝多了,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容颜。 吓得他赶紧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生怕酒劲儿一过,这美人就消失了。 “白三公子。” 这一声极低极沉,满含肃杀之意,白牧文打了个寒颤。 “你是……”白牧文视线无法从对方脸上移开,又是上瘾又是害怕,加之酒精在身体里作祟,让他沉溺在矛盾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你方才口中的,萧宫主。” 话音方落,白牧文尚未回过神儿来,只觉指尖一凉,痛感尚未蔓延,他就看到自己右手的五指如笋尖般落在藕色的褥子上,鲜血飞溅点缀着绸缎绣的墨梅上,嫣红点点如红梅绽放。 白牧文蒙了,五指连心,后知后觉的剧痛蔓延而来,他哀嚎出声,可惜听潮楼的雅间隔音效果极好,杀人放火都无人知晓。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87) 萧执显然对他的哀嚎声闹得不耐烦了,眉心拧了拧,一簇鬼藤从虚空中蔓延而来,生了眼睛般爬在白牧文身上,伸进他嘴里生生将舌头整个拔了,鲜血迸溅,一屋子浓烈的腥气。 萧执不喜欢这种腌臜场面,但思及这人的手曾伤过时乐,这人的嘴也说过不干不净的话,便耐下心来,顺带将白三公子的手脚筋都挑断了。 换装回来的少年看到屋中血腥场面,都来不及呼救就晕了过去。 此时,时乐在隔壁的雅间内坐着喝茶,这屋隔音好,他听不到任何动静。 方才他同萧执进了听潮楼,就被对方一把拉到雅间内,萧执还让小二准备了点心茶水,当然这些都是花叶知行的钱。 “你在此歇一歇,我去处理些事儿。” 时乐对他要做什么心里自然有数,以大小姐呲牙必报的性子,白三公子真的凉了。 其实,白三公子在整个晚霖城甚至修仙界臭名昭著,但碍于白家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人愿意给自己招惹事端,只得任他在不触底线的范围内胡作非为。 这世间,谁不是各顾各的?只能怪白三公子时运不济,瞎了眼惹了不管不顾的萧执。 “盏茶功夫就回来。” “……留他一条命,不然之后麻烦。” 萧执不应声,走到门边只淡淡道了句:“点心留我一些,叶知行那点钱,只够买一盘。” “……”时乐无语,这晚霖城脏街消费真高。 他一盏茶尚未喝完,点心也只吃了两块,萧执就回来了,带着一身血腥之气,时乐没开口,只淡淡的看着他在自己对面坐下,斟了杯茶一口喝下。 彼此沉默片刻,时乐才开口:“怎样了?” 萧执无所谓道:“还活着。” 时乐笑:“难得。” 萧执抿了抿唇,心道是你让我别取他性命的,嘴上却什么都不愿说。 “走不走?” “不着急。”萧执用一旁的银质鱼洗仔仔细细净了手,便拎起桌上的糕点吃了起来,听潮楼处处讲究,制作的雪芒糕也是清甜软糯的。 时乐看得出,这很合萧执的胃口,心道这家伙不愧是反派头子,隔壁刚将人折磨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这会儿又气定神闲的坐下来吃点心喝茶。 “你看什么?”萧执发现时乐在盯着他瞧,嘴里是甜甜糯糯的,心里也是。 时乐使坏的莞尔:“你脖子上,沾了点血。” 闻言,洁癖如萧执,脸瞬间青了,突然感觉浑身不自在,连嘴里的雪芒糕都没了滋味。 可一转眼,他的脸又些燥,突然漫不经心对时乐道:“你给我擦。” 时乐看他如坐针毡的模样很有趣,噗的笑了:“逗你的,干净得很。” 萧执突然一下子什么心情都没了,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时乐感受不到对方情绪微妙的变化:“不过,你身上确实有股血腥味。” “那走。”如此说着,萧执将一只沉甸甸的钱袋扔到时乐手中:“待会儿想买什么买什么,剩下的银子还给叶知行。” 时乐心领神会,微微挑眉:“去浴堂?” 萧执起身,答了声好,自小在涂煞宫长大的萧大小姐自然不知,这晚霖城的浴堂都不是什么正经浴堂。 会了账,两人光明正大的走出听潮楼,路过方才白三公子进的雅间时,时乐听不到一点动静,他真怀疑萧执说了谎,指不定白三公子早被折磨断气了。 “别看了,恶心。” “……” 时乐点了点萧执从白牧文那取的钱袋,暗暗心惊,这银子都够买一座小院子了。 晚霖城民风开放男风盛行,浴堂引流温泉水,服侍之人清一色容貌清秀手软身娇的男孩子,萧执入了浴堂,看到室内群男嬉戏活色生香的光景,只轻微的皱了皱眉,转而不动声色对时乐道:“让他们都滚。” 时乐心中好笑,这萧大小姐不愧是书里的钢铁直男,当真看不得男色,嘴上却故意使坏:“别,他们不仅能端茶送水,揉肩搓背的手法更是一流,肯定能把你伺候舒服。” 萧执不欲废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要我把他们都杀干净?”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88) “行行行,知道了,”时乐嘀咕了一句对方直男不懂马杀鸡,掏出银子包下整个浴堂,看萧执终于露出满意之色,苦笑:“人都走了,谁伺候你?” “你。”萧执答得理所当然。 “去你娘的。” 时乐不客气的骂了声草,就毫无顾忌的宽衣解带进入温石浴中,明明是萧执想要洗清身上的血腥味,他自己倒是泡得舒坦。 不知为何,萧执迟疑了,时乐看他有点无措的转过身,手上解衣带的动作也有些迟缓,不知死活的调侃:“大小姐,你还真把自己当做大姑娘了?” “……” 很难得,萧执并没有呛回来,时乐也懒得再去理,舒舒服服的将头靠在岩台上闭起眼,淤积在身上的疲惫从毛孔一点点散去,全身经脉通畅舒坦,突然很想来一杯冰梅酒。 不多久,闭目养神的他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响,睁开眼,果然,萧执已经入了浴池。 “你最后到底将白三公子怎样了?” “也就废了修为,拔了舌头断了手脚。” “这叫也就……” “……” 时乐笑:“人家又不知你在,不然哪敢调戏做你装扮的少年,下手也忒狠了。” 萧执心道他生气的又不仅仅是这个,是当年在笠州那混账欺负了你,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不耐烦的:“那又怎样?” 时乐习惯了他的坏脾气,莞尔:“不怎样,他白牧文有这个下场,也是大快人心。” 听到这话,萧执终于满意了,不仅满意,心里还涌起一丝丝甜,他被夸了,虽然这夸得有点绕。 “只不过……” “什么?” 时乐睁着一双迷蒙的眼:“洗完澡,就赶紧跑,不然白家发现你,又是一堆破事儿。” 萧执不屑:“发现了正好让天下人知道,欺负了我的人都是这下场。” 这句话很微妙,时乐理所当然的听成了「欺负了我,的人」,理所当然的将这一切行为都归结在萧执心狠手辣的人设上,一点没往心里去。 于是,这两人当真正正经经洗了个澡,时乐洗得舒坦,萧执则洗得憋屈。 出浴堂时,天灰蒙蒙亮,夜市摊儿刚撤,卖朝食的小贩就出摊了。 整座城池在井然有序的市井气中醒过来,时乐久违的觉得心情闲散,可不过盏茶功夫,早晨的安宁就被一阵骚动打破了。 “东街的听潮楼走水了!” 时乐萧执对望一眼,皆露困惑警惕之色。 整座晚霖城,在兵荒马乱的呼救声中醒来—— “走水事小,听说,白三公子在听潮楼,被人虐待致死!” 时乐心中一沉,暗道萧执这混蛋果然骗了他,这会儿事情真不可收场了。 第33章 送死 白三公子在听潮楼被人剜了舌头挑断手脚筋,虐待致死不算,死后魂核还被生生捏碎,再不入轮回之道。 白家人平日里虽对这纨绔成性的败家子十分厌恶,甚至不想多看他一眼,但怎么说,白牧文好歹是家主最疼爱的儿子,如今在自家的地盘死得如此难看,白家的脸面今后往哪儿搁? 白家自是不惜一切代价,要捉住为非作歹的狂妄之徒。 视人命如草芥的白三公子一死,一方面百姓们暗自叫好,心道这不速之客真是除了晚霖城一大毒瘤;另一方所有人暂时不得安生,白家布下天罗地网,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时乐看这兵荒马乱的架势,有些头疼,人已经死了,他也没有责备萧执的心力和立场,万分无奈道:“先回船上再说。” 萧执看时乐神情冷下来,心里一揪一揪的不自在,可面上却不动声色,喃喃自语道:“死了倒干净。” 时乐拧眉,一言难尽的看着他:“确实干净了,但恐怕会耽误叶道长去南桑国寻药。” 闻言,萧执心里顿时窜起一团火,冷声道:“他师尊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 “先前你们游山玩水的,也不见说耽误。”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89) 时乐正思考如何破局出去,被萧执一呛就有些不耐烦,语气失去了耐心:“事情是你惹的,少说两句。” “时乐,你当你在同谁说话。”萧执停下脚步,声音冷得渗人。 四目相对,时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淡淡摇头道:“别闹了,先回去再想法子。” 看时乐这个失望的态度,萧执心口似被人拧了一下,他不自觉抿了抿唇,过了许久才极低极低的说了句:“不是我。” 时乐走在前边,脚步顿了顿,也不知听清没有。 两人赶回晚霖河畔,时乐远远就瞧见秋觉一个人站在舱外面露焦急之色枯等,他忙挥手报平安。 “觉儿,叶道长呢?” 秋觉看时乐全须全尾的总算松了口气,拽着他的手道:“听说城里出了事儿,叶道长放心不下,去寻你和萧公子了。” 如此说着他摇动手中风语铃,叶知行交代过,若时乐回了,晃一晃铃铛他就知道。 “时哥哥,白三公子他当真是……” 时乐看了萧执一眼,萧执不答,他就替他答:“舌头是他拔的,手脚筋是他挑的,修为是他废的,至于人是不是他杀的,我就不知了。” 看时乐这般说,萧执憋的气全消了。 不多久,叶知行回来了,他在兵荒马乱的人群中尤其显得淡然自若,只走近萧执和时乐时,眉心微不可察的跳了跳—— 他嗅到浴堂的味道。 “前辈,没事儿?” 时乐对他自然是笑得温和:“我能有什么事儿,只这城怕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 叶知行只淡淡的看了眼萧执,既没有询问也没有责怪,转而对时乐沉着道:“事已至此……总会有办法的,前辈不要担心,交与我就行。” “叶道长有何办法?”萧执冷声发问。 叶知行语气依旧平和:“师尊同白家家主沧源君有几分交情,想必不会太为难我们。” “人家与你师尊有几分交情,你还下得了杀手?” 闻言,在场众人一时无言,叶知行不愧是男主,只清淡的笑笑,一举一动足够镇场:“萧公子太看得起我了。” 萧执也是试探,看他如此说,也没了言语。 “那就有劳叶道长去走动走动了。” 时乐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与叶知行听,对方一直保持客观冷静的态度,不对萧执的行为进行评判讨论,末了眉头皱了皱,时乐看出他是为难的,又不愿说出来让旁人忧心。 事关浮余山与晚霖城的交情,自然儿戏不得。 晚霖城封锁了一日,所有行人车马船只不得出入。傍晚时分,天色暗了下来,满城流动的火把嘈杂的人声,再不似昨夜繁华的夜市景象。 叶知行得到消息,白家人几乎已经确定,从手段术法来看,杀了白三公子的是涂煞宫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转向萧执,他只漫不经心的道了句:“说过了,我才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的死。” 经过这一日的风波,萧执话语的可信度已经降到最低,他也没做解释的闲心,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似乎全不关他事。 叶知行想通过浮余山与白家的交情出城,奈何事到如今这层关系也不灵了,晚霖城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实在不行,只能想法子强行出去了,不然夜长梦多。” 叶知行语气里难得有些无奈,时乐秋觉静默不语,萧执早早回了自己舱内休息。 这夜十五,清明的月色浮在晚霖江面上,苍白的一片,船身随波一晃一晃的,看似花好月圆,整个城池却沉浸在人心惶惶的紧张氛围中。 时乐坐在甲板上心神难安,恍惚间听到极轻的脚步声,萧执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身影沉在暗处的阴影里。 “你怎么来了?” 萧执不言语,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一把抓住时乐的手腕,看时乐想说话,便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时乐不知他要玩什么把戏,正打算不理会开口询问,就被对方一手贴在背上按在了怀里,另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将解药塞入他嘴里。 彼此挨得极近,能清晰听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时乐就是在这令人燥热的距离里将药吞下了肚。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90) 萧执还微微弯腰将脸贴在他脖子上,时乐似感觉有什么温暖柔软的事物擦他耳垂而过,背脊一凛,打了个颤。 “时乐,我做了什么我自己心里有数。” “……” “也不需要叶知行替我善后。” 说完这两句话,萧执才将他放开,两人并肩站在甲板上,一时无言。 而不远处的坐于舱内暗处的叶知行,将方才的一幕尽数全看了去,从他的角度,是萧执在吻时乐的脖子。 叶知行不动声色的垂下眸子,看了眼自己干净得没有一点脏污的右手,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 江面上月色正好,南域湿热的暖风吹拂,时乐开口道:“你要自己处理?” “嗯。” “怎么打算的?” 萧执嘴唇抿成一条线,不讲话了。 “人到底是不是……”事到如今,时乐也有点琢磨不透这件事了。 “不是。”萧执言简意赅。 “嗯……”难不成是有人在他们去浴堂的档儿,到听潮楼给白三公子补刀?若真是如此,谁会做这种事呢?白三公子仇家太多,他也拿捏不好。 时乐虽然点头,心里却是半信半疑的。 “时乐,明儿你同叶知行先离开,我随后就去找你们。” 听到这里,时乐心中咯噔一响,有些诧异的望向萧执:“你打算独自去引开白家人?” 萧执无所谓道:“不然等在此处也是无聊。” 有那么一瞬,时乐是懵的,他印象里萧执的人设,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你……” “怎么?” “为什么……” “别胡思乱想,我不是为了谁,就无聊罢了。” “……” “况且白家人也奈何不了我。” 如此说着,萧执不知怎么回事,微微偏过头没去看时乐,沉默一瞬又转身进了舱内,独留时乐一人愣愣的站在舱外,月色过于清明,将他照得形单影只的。 不多久,叶知行走了出来,时乐这才回过神,温和道:“叶道长也睡不着么?” 叶知行莞尔,答非所问:“方才萧公子的话我听到了。” “嗯……” “事到如今,这也是个办法。” 也不知是不是这夜月色太白的缘故,时乐错觉叶知行身上弥漫着清冷的肃杀感。 叶知行看时乐一时无言,又问道“前辈是不是担心萧公子?” 时乐无奈的笑了笑:“他啊……估计用不着我担心。” 顿了顿又道:“指不定,是大小姐诓我的。“ 两人在夜色里又说了几句话,就彼此回舱内歇息了,不知怎的,时乐这夜在榻上翻来覆去一夜睡不好,隔壁的萧执也是如此。 天光朦明之时,时乐迷迷糊糊的陷入浅眠,半梦半醒之际他听到脚步声,是萧执推门而入,他刚想起身询问,对方转瞬移到他身侧,一阵冷香弥漫,时乐头脑立刻混混沌沌的,身子又软了下去,眼皮也异常沉重再睁不开。 难不成是萧执又要给他下什么毒?时乐模模糊糊的想,即使不情愿,却也没办法。 一双温暖干燥的手覆在他额头上,温暖的灵流从头顶蔓延至四肢百骸,身上所有的不适感一点点消失,于此同时,带着细茧的手指擦过他嘴唇,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时乐的喉头动了动,将萧执的血吞了下去。 “浣灭毒……先暂时替你解了。” “万一……” 万一下月十五我回不来,你也不至于这么难受,更不会死掉。 这句话,萧执只在心里说。 “别高兴得太早,毒解了,我还可以再下,反正你逃不出我手心。” 萧执魔怔了般,伸出舌头舔了舔时乐沾了血的唇,只是这么轻微的触碰,他的心就跳得不像话。 ……太难堪了。 “算了,你还是别知道了,省得以后肆无忌惮躲我。”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91) 如此说着,萧执默念咒决,现在发生的一切,在时乐醒来后就会如同早晨的露水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日光透过窗格落在时乐脸上,昨夜他做了异想天开的梦,梦里萧执把他身上的浣灭毒解了。 当然,这种好事绝对不会发生在现实里的,他理所当然的如此认为。 他头有些晕,感觉像是宿醉,他揉了揉太阳穴便潦草的穿衣洗漱,不多久秋觉慌慌张张的推门而入:“时哥哥,你总算醒了。” 看他面色不对,时乐皱眉:“怎么了?” “现在外边乱作一团,白家人好像发现杀白公子的涂煞宫人了,现在正在全力捕杀。” “哈?”时乐刚醒来不久,还有些懵。 “而且……萧公子也不见了……我怀疑他们口中的涂煞宫人是……” 时乐面色沉下来:“是萧执,没错了。” “那怎么办?”秋觉咬了咬唇,心情有点复杂。 “……”时乐不答,他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前辈,晚霖城的封锁解了,我们赶紧离开。”叶知行的声音,冷静得有些冷淡。 “可……” 叶知行沉默片刻,沉声道:“是萧公子交代的。” 第34章 归来 叶知行一句是「萧公子交代的」,让旁人不好再说什么。 秋觉询问的望向时乐,时乐点头:“那赶紧离开。” 事已至此,旁的他就不用再多说了。于是,他们的船在半个时辰内,顺利的从晚霖江出了城。 出城时时乐询问守城的白家人,城内境况如何,有没有抓到虐杀白三公子的人,因局面过于混乱,守城修士也不甚清楚,只说若是捉住了,依家主对白三公子的宠爱程度,将这人挫骨扬灰都算是温和的。 时乐一路上沉着脸不言语,出城后还折了追灵蝶去探查情况,可惜带不回什么有用信息。 船行了几十里地,叶知行看他这样,不动声色道:“前辈若是真担心萧公子,我再回城一趟也无妨。” 时乐迟疑了片刻,莞尔:“算了,你是浮余山人,出面不合适,弄不好人家还以为浮余山勾结涂煞宫呢。” “……”意料之中的回答,叶知行没立刻答话。 “大小姐说了,他清楚自己做什么,也不希望旁人来替他善后。” “可是前辈你……” 看叶知行难得露出迟疑之色,时乐柔声道:“怎么了?” 叶知行抿了抿唇,避开眼低声道:“我不想……看到前辈难过。” 叶知行说这话时侧着脸,时乐看不清对方的表情,直觉得些无所适从,但究竟是哪儿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兴许是叶知行这样处处周到又认真克制的性格,会不自觉的让与之相处的人感到有些沉重。 这孩子总是为人着想,太累了—— 兜兜转转一圈,时乐得出这个结论,弄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不至于,就是不知大小姐这会儿又能整出什么幺蛾子,闹心呢。” 叶知行的神情放松下来,刚想开口说什么,秋觉就走出船舱,他一看叶知行脸色微变,就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可两人已经看清了他,他再退回去就不像话了,索性硬着头皮道:“时哥哥,若……萧公子情况不好,你身上的浣灭蛊怎么办?” 时乐能怎么办?船到桥头自然直。 叶知行却皱了眉:“我们尽快赶到南桑国,应该能寻到解蛊毒的法子。” 秋觉点头,叶知行又补充道:“此事我来想办法。” 时乐发现了,男主很爱说这句话,他来想办法,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肩上扛。 可时乐并没有发觉,叶知行只有对他的事如此。 又过了五日,萧执依旧没追过来,时乐零零碎碎的听到些消息,说白家人似抓住了那位涂煞宫人,可后来又让那人给跑了。 这些消息真真假假,很难令人信服,他们的船也早早的离开了晚霖城地界,抵达数百里之外的若川。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92) 因为萧执的事儿一直梗在时乐心里,闹得他睡不踏实,这日深夜,辗转了一番实在睡不着的他想到舱外吹吹风,刚巧叶知行也坐在甲板上。 “叶道长,怎么也没睡?” 夜深人静,时乐故意放低了声音,按理说修行之人五感灵敏,再轻微的声响都能察觉,可叶知行却恍若未闻,背对着他用手撑着额头,对他的话毫无动静。 “叶道长?” 时乐走近,发现叶知行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双眸紧闭眼睫微颤,脸色煞白煞白的,似在极力忍耐痛苦,就在他想询问之际,叶知行睁开了眼,眼睛布满血丝,望向他的眼神有些惶恐有些无措,片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克制。 “抱歉,方才没注意到前辈来了。” 时乐俯身坐在他身旁,放缓语调:“你究竟怎么了?” 叶知行沉默不语,半晌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时乐身上,答非所问:“此处虽为南域,但夜间风凉,前辈穿着单衣出来,仔细着凉了。” “我哪有这么娇贵。”时乐作为一个粗糙的直男,何曾被人如此细致的照料过,可他这人偏偏就是糙,人家越细致他越不自在,连带着盖在他肩上的外袍也变得沉甸甸的。 叶知行将他面上细微的为难看了去,心底竟生出了一点病态的满足感。 “所以,方才你究竟怎么了?”害臊归害臊,时乐可没糊涂到被对方照顾一番就忘了正经事。 叶知行抿了抿唇,又是那副乖孩子做了错事的自责表情,克制又无措:“之前同前辈说过,我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先前在无生岛就因此做了错事。” “控制不了具体指的是什么?”时乐的语气很冷静,此时若他再表现出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对方就更无措了。 “做坏事的冲动。”如此说着,叶知行不自觉的拽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里。 比如现在,他故意让时乐看到他无措的一面,故意让他和自己守着这个秘密。 时乐沉默一瞬点头,抓起叶知行的手腕,将两指搭在他腕脉上,他一心一意在为对方诊脉,并没察觉因为彼此的肌肤触碰,叶知行颤了颤。 “除了灵息有些紊乱外,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时乐顿了顿,皱眉忖度道:“或许是你平日里太克制压抑自己了,所以……” 他不经意间看到叶知行的手腕处有一枚小小的、若隐若现微微泛着红光的印记,仔细一看,竟是一尾锦鲤的形状。 “叶道长,这是……?” 叶知行深深的看着他,摇头:“我每次控制不了情绪,这个印记就会出现。” “什么时候开始的?” 叶知行认认真真道:“从,我去笠州遇到前辈。” 时乐眉头越拧越深,对方话外之音他没悟出来,只是隐约觉得男主性情上的转变或许和自己的穿书有关,那只锦鲤的擅做主张,搅乱了书里的一切。 穿书就似一个导火索,打乱了书中原本的剧情与人物格局。可事到如今该怎么办,他也没了主意。 时乐放开叶知行的手,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安抚的话,反倒是叶知行清淡的笑了笑:“此事,我不希望旁人知晓,前辈可以暂时替我保密吗?” 言外之意,前辈你不是旁人。 时乐只当是这孩子过于要强,不愿将自己脆弱失控的一面展现在旁人面前,遂温和的笑笑:“我自然不会同旁人说,放心。” “嗯。” “且今后有什么事儿,你都可以同我说,别自己死憋着。” “好,我记住了。” 两人又在夜色里闲聊了几句,月上中天,时乐开始打哈欠,叶知行很体贴的让他回屋休息,待时乐关了屋门后,叶知行捂着自己的外袍,将那点温存抱在怀里。 两日后,船行至涟城,彼时正值涟城燃城祭,家家户户门上都挂了御火面具,穿城而过的若川上飘满燃了火把的船只,两岸还有许多人戴上御火面具,热闹的跳着火祭舞。 当然,这类庆典自然少不了集市,最有趣的是涟城的集市在水上举办。 叶知行看时乐这段时日心情有些低沉,便提议去逛逛燃城祭的水上夜市,时乐当他是为了缓解压力,自然一口应下,秋觉听到能逛庆典,更欢喜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93) 若川上的船只皆燃了松油火把,在水面上如流动的星河,更兼戴着御火面具跳御火舞的祭女,热闹程度不亚于凡荆城的上元节。 他们的船行驶在御火船间,跟着点点流光缓慢前行,若川两岸还有许多卖各色吃食和小玩意儿的商贩,花团锦簇的场面让众人眼花缭乱。 因为他们三人都生得好,南域民风又开放,不少过往的船只朝他们吹口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时乐也不介意,礼貌又得体的笑笑。 秋觉一双眼睛盯着沿岸琳琅满目的吃食小玩意儿,叶知行一会儿看看集市灯火,一会儿看看立于船头的时乐,而时乐则看着来往的船只游人发呆,那些戴着面具跳着御火舞的祭女,让他想起凡荆城上元灯会的萧大花魁。 也不知今夜大小姐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换了衣裳化了红妆,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面前? 思及此时乐无奈的笑了笑,自己怎么回事?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这一边,秋觉想吃御火糖人,时乐便让船靠岸去给他买,叶知行同时乐下了船,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他的目光陡然停留在一处卖木雕的小摊儿旁。 从琳琅满目的木雕里,叶知行一眼就看到一只小巧的锦鲤木雕,手工算不得精湛,甚至有点粗糙得可爱。 他迟疑了片刻停下脚步,最终还是将这只小木头锦鲤买下了,这些小玩意儿虽有些幼稚,却质朴得让人欢喜。 木雕不值几个钱,叶知行买了后却宝贝般握在手里反复摩挲,面上不自觉的露出温和的笑,他想着如何找个理由送给时乐。 叶知行抬眼去寻时乐,看他已经走到前边卖御火糖人的小摊旁,正仔仔细细为秋觉挑选糖人,叶知行面上的笑都未来得及敛去,便加快步子朝时乐走去,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这短短的距离无限漫长。 正在这会儿,若川上突然沸腾了起来,一只挂满御火灯的大船驶近,箫鼓歌舞声震天,船头的祭台上,带着妖冶御火面具的女子正跳着御火舞,舞姿妙曼婉转,时乐怔了怔,不知不觉又联想到萧大花魁。 以至于有人靠近,他都未能察觉—— “你在看谁?如此恋恋不舍。” 熟悉至极的声音在时乐耳畔响起,冰冷的嘴唇几乎贴在他脖子上,下一瞬,他已被对方从背后拥入怀里—— “别动,让我靠会儿。” 萧执的声音很轻,微微喘息着,显然有些吃力。 “总算找到你了。” 萧执笑,笑得邪气,邪气中还有一丝勉强,时乐总算回过神来,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随他抱着:“大小姐,你怎么了?” “你别动,我……站不住。” “嗯,你靠着。” 时乐心中已然明白,萧执伤得不轻,看似是对方在搂着他,实则萧执整个人都脱了气力,沉甸甸的压在他身上。 “附近可有追着你的人?” 萧执依旧是虚弱的笑,笑得得意:“早被我甩开了。” 不远处的叶知行陡然停下脚步,目光越过人堆,看到糖人摊前拥在一起的两人,他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握在手里的木雕顷刻化作齑粉。 第35章 糖人 握在手里的糖人摔在地上,时乐一点都不心疼,转身抬手挽住萧执的胳膊。 萧执的一张脸白得渗人,唇角却似有若无的残着一抹笑。 “来,我扶你。”时乐的手碰到萧执的后背,湿漉漉黏糊糊的,他身着黑衣看不出,沾到时乐衣服上却是鲜红的一片。 时乐低头,看到他走过的地方沾满血脚印,倒抽一口冷气,这家伙得受了多重的伤啊…… 萧执却不动声色,嘶都不嘶一声,整个人挨在时乐身上,难得的心情有点好:“我又回来了,失望么?” 都伤成这样了,嘴还是那么不讨喜。 “再废话,我把你扔河里信不信?” “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时乐笑:“谁说让你马上死?把你用绳子拴着吊在水里,每月十五再捞起来替我解毒。” “……做梦。” 两人就这般互怼又扶持着,有些艰难的走到了停在若川畔的船上,秋觉一看到时乐搀着萧执回来,又惊又喜:“萧公子!你可算回来了,没事儿?”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94) “有事,但他暂时应该死不了。” 萧执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难得没怼回去,不是他咽下了这口气,而是实在没气力开口了。 “你先躺这儿,我去准备些热水和药。” 闻言,萧执却依旧赖在他身上不走,时乐推了推,这家伙就做出一副很疼的模样。 “我身上有血。”过了一会儿,萧执才不情不愿道。 “没事儿,待会换掉床褥子就行,何况你不是把我衣服都弄脏了么?” 萧执还是不愿从他身上移开,时乐只得叹气让秋觉去准备,再看时,萧执已经晕在他身上了。 这什么事儿…… 待秋觉将热水金创药棉布等一应事物准备好,时乐已解开萧执的衣裳,白皙的背部数百道血痕交错纵横,翻开的皮肉触目惊心,好几道伤痕深可见骨,这还是面上能看到的,内伤不知有多少…… 饶是秋觉治过许多人,都没见过伤成这样的血人儿,他捂着嘴道:“萧公子吃了不少苦。” 时乐没接话,用棉布沾上添了药的温水,轻手轻脚的替他擦拭血渍,这家伙还真行,不光全身都是血口子,手脚还断了好几处,也不知是怎么从晚霖城追来百里之外的涟城的。 果然反派的设定,生命力就是强……时乐有感而发。 忙活儿一阵,时乐才想到什么:“对了,刚才我忘了叶道长……” “前辈,我早回来了。” 叶知行刚巧走进了船舱,手上拿着给秋觉买的御火糖人,还是那副温和笃定的模样,他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萧执,很合时宜的面露担忧之色:“萧公子伤得这么重,船上颠簸不宜养伤,要不在城内寻个客栈调养几日?” 时乐迟疑的当儿,叶知行一直看着他。 “不用了?还是别耽误你寻药为好。” 秋觉有些担忧道:“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要不留他一个人在涟城,花点钱寻个老妈子给他上药换洗得了。” 他不过是玩笑之言,原本昏迷的萧执睫毛眨了眨,眉心也拧在一起,生怕时乐就这般又把他抛下。 “时哥哥又胡说,万一他伤好了走了,谁给你解药啊?”秋觉自也是开玩笑的,以他一年多来的观察,这萧执是真的舍不得时乐死的。 “听天由命呗。” “要留萧公子在此治伤,恐怕时哥哥也得一道儿留下才行。”他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悄悄的看了眼身边的叶知行,看对方面色不变仍不安心。 也许是他自己多心,但这般开玩笑提议,就似故意要把萧公子和时哥哥支开,自己单独和叶道长相处一样,且对方的心意明明不在自己身上…… “呸,留在此处照顾他,他指不定会把我指使成什么样呢。” “那萧公子的伤势……” “让他自生自灭。” “……”秋觉算是发现了,只要萧执在,时乐连讲话的语气都变了,整个人看起来也自在了许多。 但时乐自己却没这种觉悟,他只觉得若他真是书里的时乐,从小被老宫主带回去养在萧执身边做侍见,两人一定日日拳脚相向,涂煞宫的房顶怕是都要被他们掀了。 时乐和秋觉为萧执的伤忙活了一阵,回过神来已到了深夜,时乐看了眼被自己裹成木乃伊的萧执,突然就笑了出来。 这木乃伊新鲜又好看,拿去晚霖城脏街做援middot;交木乃伊出售,一定能卖得好价钱。 秋觉一言难尽的望向时乐,心道萧公子回来了,时哥哥就这么开心么?看着对方昏睡的模样都能笑出来。 单纯如他,哪里知晓时乐在想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这一边,叶知行也没去歇息,看两人忙完了,便拿出先前去买的御火糖人递给秋觉,秋觉受宠若惊刚想去接,一伸手发现自己指甲盖上都是血污,忙又羞愧的缩了回去,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尴尬。 一旁的时乐却将两人微妙的氛围理解为甜。 “还好叶道长记得,先前我都忘了糖人的事儿了,抱歉……”顿了顿又笑道:“觉儿,叶道长给你买了你就拿着。”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95) 秋觉将手在衣摆处蹭了蹭,才红着一张小脸伸手去拿:“多谢叶道长。” 叶知行翩然一笑:“无需如此见外。” 秋觉的脸还没烧透,叶知行又开口了:“前辈,我也给你买了一个。” “啊……多谢。”时乐不知怎么话儿突然往他身上转,有些反应不过来,叶知行已将裹着油纸的糖人递给他。 叶知行莞尔:“我知前辈不喜吃糖,但看这糖人模样有趣,没忍住买了。” 时乐小心翼翼的揭开油纸,笑了,原来是一只锦鲤模样的糖人。 “这是叶道长让那老板做的。“时乐面上的笑容加深,眼睛好看的弯起,看得叶知行手心发烫。 叶知行很合时宜的露出些微惊讶的表情,随后也温文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前辈。” 他将糖人送出去的一刻,就知道对方一定能察觉。 “就当是,感谢前辈帮我守住秘密……” 时乐知他指的是锦鲤手纹一事,笃定的点点头,坦坦荡荡的收下了。 此时秋觉已经拿着自己再普通不过的糖人,走到舱外吹着夜风,他舔了舔,是甜的,但又甜得有些苦涩。 如果他洒脱一点,能把这只糖人抛向江中,潇潇洒洒的转身回舱睡大觉就好了,可是现在的他做不到,放不下,就只能自己忍着熬着,自古都是这个道理。 舱内,时乐差不多忙活完了,看叶知行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为破解沉闷的气氛闲聊道:“对了,方才集市上你不是想买木雕么?最后挑到喜欢的了么?” 叶知行眉心跳了跳,他不知时乐竟注意到他去看木雕的事儿,片刻才淡淡点头。 时乐漫不经心笑:“可以给我瞧瞧?” “扔了。” 叶知行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很低很低,低到时乐听不清。 “嗯?” 叶知行又恢复了以往温和的模样,摇头:“回程的时候,掉了。” 同样是锦鲤,糖人吃了就没了,就算不吃放着,天热也化了,而木雕则是长长久久的,长长久久的东西若落旁人手里,那他还不如亲手毁了。 这样的想法在他心里一闪而过,又被他仓惶的摁灭。 萧木乃伊翌日就醒了过来,因为伤得太重,加之又裹了厚厚一层布,他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和嘴能活动自如。 萧执并不知道什么木乃伊,他只觉得如今自己这副丑模样像蝶蛹。 “时乐,这是什么意思?” 时乐这会儿正用抹布擦桌子,昨夜叶知行给他的糖人舍不得吃,摆在案上,不想早上看到就化了,糖渍流了一桌子。 “给我解开。” 时乐不搭理他,漫不经心道:“别乱动,身上不疼啊?” 看对方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时乐忍不住又调侃道:“怎么?嫌难看?” “……”萧木乃伊眼睛动了动,不想言语。 “嫌丑,也给我忍着。” “是你替我缠的?” “是觉儿。”时乐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了。 闻言,萧蝶蛹的身子狠狠颤了颤,这句话把他膈应得似乎下一秒就要破茧化蝶而出了。 这会儿秋觉刚巧端着药进屋,看到两人斗嘴无奈笑笑:“萧公子别听时哥哥胡说,是他缠的。” 秋觉手巧,才不会缠成这副鬼样子。 一听这话,萧执就安分了,再看自己蝶蛹的模样也不是那么丑,就是热,热得他额角都是汗,虽然是暮春时节,但南域湿热的气候比北边初夏还热。 “时哥哥,这糖渍……”秋觉一进屋,就瞧见一桌的糖渍和光秃秃的竹签,憋了一会儿没忍住还是问了。 时乐惭愧的笑笑:“昨晚没舍得吃,后来忘了就……” 秋觉抿了抿唇:“那……还是不要给叶道长知道的好。” 说曹操曹操到,叶知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捎带着浅淡的笑意:“不让我知道什么?” 时乐和秋觉一言难尽的对望一眼,秋觉还尴尬吐了吐舌头,叶知行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姿态:“没事儿,糖人待会儿我再买就是了,前辈还需要什么,我一并买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96) “叶道长,不用这么麻烦……” 叶知行莞尔,款款温柔道:“前辈的事,怎么能说是麻烦呢?” 闻言,躺在榻上的萧木乃伊瞬间要炸了。 第36章 花好 萧木乃伊蹭的一下坐了起来,又被时乐按了下去,不耐烦道:“让你别乱动,伤口裂开还得给你缝上。” 如此说着,时乐就要去解开缚在他身上的布条准备换药,萧执眼神闪烁,眉头拧了拧道:“让他们先出去。” 他说话声音不小,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叶知行说去买些吃的便离开了,秋觉端着药碗跟在其后。 “时乐。” “嗯?” “我还有多久能恢复?” 血从白棉布里渗了出来,时乐尽量轻的解开,药粉黏在血肉模糊的伤处,触目惊心。 “皮肉伤倒好说,但你伤了根骨,最快也得三五个月。” 闻言,萧执沉吟了片刻,冷声道:“能不能再快些?” “这就看你自己的恢复了。” “这次事情闹得不小,我担心行踪暴露,涂煞宫那些叛徒寻来找麻烦。” 时乐一脸活该道:“怕麻烦,还图一时痛快?” 萧执一噎,本想说人不是他杀的,话到嘴边又作罢,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人信了。 “待我在南桑国恢复了修为,他们寻来正好,新仇旧恨一并算了。” “……” “到时候你同我回涂煞宫,我给你恢复侍见之职。” 时乐笑了,他也懒得跟这自以为是的家伙废话,将缠在手上的棉布条打了个巨大的蝴蝶结,夸张又滑稽,在萧执背上真如两只蝴蝶大翅膀。 萧执皱眉:“你笑什么?” “你的侍见,我可做不来。” “为何?” “你忘了?你早把我修为废了,我这种废物入不得你们涂煞宫?” 狭长的眸子闪了闪:“我想办法给你恢复。” “算了,我对那些没兴趣。” 时乐敷衍道,收拾换掉的脏布条就要离开,那边动作迟钝的萧木乃伊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时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压在了身下。 “……” 胸口处新包扎的白棉布一点点被嫣红浸透,时乐眉头皱了皱,并没有过于用力的挣扎,倒是想看这家伙伤成这样还能玩什么把戏。 “你一日为涂煞宫人,这辈子都别想从我身边离开。” 萧执的语气冷且认真,时乐却没半分畏惧,只微微眯起眼笑:“大小姐,腿长在我自己身上,离不离开不是别人说了算的。” “那我——”说到一半,萧执又顿住了,若是从前,「那我把你腿打断」这种话他轻而易举就能说出口,可如今面对时乐,他迟疑了。 时乐依旧笑得无所谓:“把我腿废了?还是再给我下毒?” 萧执眨了眨眼睛,放低声音道:“把你手脚都锁了,让你哪里都去不了。”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时乐怔了怔,对方的呼吸扑在他嘴唇上,又湿又热,或许因为在忍耐伤痛,萧执喘得比平日急许多。 “我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张好看又苍白的脸近在咫尺,时乐错觉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出深刻又炙热的情感,他不明所以,心跳也在对方的注视下快了几分。 时乐受不了这样的目光,投降般侧过了脸,双手推开萧执的肩膀:“别胡说八道了。” “……” “你若真如此对我,我就算把涂煞宫的屋顶掀了地蹬裂了,也会逃出来的。” “随你掀随你蹬。”萧执又被他按回榻上,喃喃道。 横竖他嵬国灵石金银无数,钱从来不是问题,即使时乐把他整个宫殿烧了,他再建十个八个的都不是问题。 他不心疼钱,可时乐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害怕了—— “狗急了还会跳墙,你若真封了我活路,大不了一死呗。” 时乐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他可惜命了才不会轻易去死,可萧执心口却猛地一跳,钝重又鲜明的痛感一点点蔓延开来,比身上的伤处疼多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97) 过了许久,时乐都收拾好沾血的棉布条准备出去了,萧执才低低道了句:“以后,这种话就不要说了。” “什么……?”时乐早把方才的对话忘得七七八八的,乍一听很懵。 萧执却不愿再重复,只淡淡的道了句没事。 过了半月,萧执几乎已经不用施药了,但因他这伤又是买名贵药材又是买进补食物,盘缠用了大半。且这一船人除了秋觉外,都是花钱如流水的主儿,或许真是自小不愁吃穿惯了,将钱财视为身外物,心里没半分逼数。 叶知行如此,萧执更是如此,吃穿用度都要挑最贵的,叶知行还知粗茶淡饭修身养性,萧执真是半点委屈都受不得,时乐作为“前辈”,很是心焦。 没多久,叶知行带身上的盘缠用光了,连船都卖了走陆路,这仙风道骨的道长还没谱儿,望着一桌没付钱的菜饭,只十分抱歉的笑笑:“我忘了没银子这事儿,无妨,我同掌柜说说。” 时乐扶额,眼睁睁的看着叶知行温和客气的同掌柜道歉,还将身上的仙器做了抵押,无奈的叹了口气。 冷眼旁观的萧执不动声色:“我从白三公子身上拿的钱用光了?” 时乐一言难尽的望着萧执:“为你买药买吃的,早没了。” 顿了顿突然笑道:“我说,萧大小姐。” “嗯?” “你不是有能耐么?这一路上的盘缠,就靠你了。” “……” 时乐翩然一笑,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我给你出个主意,继续画春宫。” 他并非说说而已,为了生计,时乐终于和萧执再度联手画起了春宫,一路走一路卖,生意相当不错。 萧执预料之外的没太多怨言,为了省房钱,一路上萧执执意要和时乐一屋,叶知行和秋觉各人一屋,叶知行本想劝时乐无需委屈自己和萧执住,但念在自己没有挣钱能力,万分不甘的闭上了嘴。 其实时乐并不觉得委屈,他曾和萧执一起住了大半年了,对方除了洁癖外,睡觉安分人也安静,两人夜里时常彻夜彻夜的写春宫画春宫,萧执的画功飞速进步。 时乐也发现了一个问题,这萧大小姐笔下的春宫,人儿几乎看不出性别特征,他调侃:“大小姐,你这画的姑娘脸蛋不够柔和,倒有些像男子了。” 萧执无所谓道:“我没见过多少姑娘。” 时乐笑:“你的女装,就是顶好看的姑娘。” “滚。”萧执还是那副冷冰冰的姿态,日常用度还是一样铺张,但时乐也不说什么,毕竟画全靠他。 因念及秋觉年纪小生性单纯,叶知行又是修行之人,时乐从不将他们的春宫给两人看,秋觉看前辈神秘叨叨的,就笑:“萧公子与时哥哥两人卖画,倒有些像……” 话说到一半猛然觉得不对头,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像什么?”时乐追问。 秋觉咬了咬唇:“像……夫妻店。” 众人皆愣了愣,时乐回过味儿来,轻轻的拍了拍秋觉的脑袋:“混小子,学坏了。” 一路言笑晏晏下来,加之越往南天气越暖和,时乐错觉此次寻南桑国旧址的任务,简直就像是在春游,似乎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丰衣足食,和乐太平,只萧执阴晴不定的脾气让他有些头疼。 刚开始两人虽同住一屋,但都是分单双日轮流睡榻上,后来不知那大小姐哪里出了问题,到他睡地上的日子也生生往时乐榻上躺,时乐怎么推他都推不下去,索性自认倒霉被挤得贴着墙睡。 好在萧执睡觉不乱动,倒是时乐经常手脚搭在对方身上,好几次还撞在对方怀里,这种情况出现,时乐又少不了挨得萧执一顿不痛不痒的揍。 而揍人的人,明明心里甜滋滋的。 “你讲点道理,是你来挤我的床,到头来还怨我睡觉不安分?” 萧执怎么会同他讲道理,只冷声:“投怀送抱。” “……”时乐冤枉得很,冤枉得叶知行都看不下去了,几次提议让时乐同他住,他不介意睡地上,男主如此温文有礼,时乐又怎么好意思,自然是都回绝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98) 最可怕的是,时乐不晓得自己什么时候患了梦游的毛病,即使是他睡地上的日子,第二天醒来鬼使神差的就躺在了榻上,有时还枕在萧执的手臂上……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时乐醒来以为在做梦,两人相对而卧,视线相交,时乐尴尬得无言以对,对方也是一脸不悦不言语。 半晌,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你怎么回事?” 时乐摇头,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如何躺在榻上的,只得硬着头皮调侃:“莫不是夜里你梦游,把我抱上来了?” 闻言,萧执深吸一口气,面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沉吟许久,嘴唇微启,道了声呸。 如此五次三番,也不知是谁梦游,两人也都不在意了,只大多数时候时乐抢被子,萧执起床喷嚏不断。 三月十五,长夏城的藩莲酒上市了,眼见这夜花好月圆,时乐打了酒回客栈,四人支起一张小方桌在中庭,难得雅兴赏春月喝藩莲酒。 萧执早早喂时乐吃下解药,还乘机摸了一把对方的唇,时乐不知,他现在吃的不过是寻常的糖丸,浣灭蛊早解了。 可萧执想尝尝藩莲酒,时乐不让,说他身上伤口未愈合,吃了酒先前的苦药就白喝了,萧执不乐意,却也不反驳,吃了几块点心就先回屋修行。 中庭余下他们三人,秋觉是滴酒不沾的,时乐也很克制的喝了几杯,而这也叶知行却一反常态,喝了时乐为他斟的两杯不算,自己伸手还要去拿酒壶,颇有点借酒消愁的意思。 “叶道长你……” 叶知行自小不沾酒,可以说毫无酒量可言,时乐看他的神情已有三分醉态,正欲出言提醒,不想叶知行莞尔一笑,比起往日的沉稳克制,更添了几分不羁的烟火气:“前辈说过,偶尔可以不用顾及这么多的。” 视线相交,时乐通透的笑了:“是,今夜叶道长敞开了喝,醉了也无妨。” 他这个人,本也不喜讲究什么规矩,浮生若梦聚少离多,如今有月有花有酒,还顾虑这么多做什么。 于是时乐和叶知行趁着花好月圆,你一杯我一杯,把半壶藩莲酒灌下了肚。 时乐本是喝了酒脸不红的类型,叶知行更是,明明一双眼睛都弥起水雾了,脸还是白煞煞的,他突然抬起眸子,眸中映了酒色月光:“前辈,若我醉了,会如何?” 时乐还清醒得很,笑:“不如何,我送你回房休息。” “回房之后呢?” “睡一觉明儿酒就醒了。” “那……前辈今夜可以陪我到酒醒么?” 第37章 干架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皆愣了愣,这话完全不像是从叶知行嘴里说出来的。 时乐迟疑了片刻,这当儿叶知行一直望着他,明澈的眸子里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 这男主是不是喝醉了开始说胡话? 过了片刻,叶知行抿了抿唇,唇角微微挑起,眼神却黯淡下来:“不可以么?” 这笑极克制,克制得都有些落寞有些委屈了,时乐心一软,莞尔:“好。” 得了这句话,叶知行笑了,笑得一双眼睛都弯了,秋觉看呆了,他从没见过叶道长笑得如此放肆的。 而叶知行虽然面上是醉了,但心里其实比谁都要清楚,故意将上次被时乐瞧见锦鲤纹的手收在桌下,故意让时乐不经意看到…… 他又灌了自己几杯酒,让这醉更深一些,胡作非为才好。 时乐虽不是心细如发之人,却也留意到叶知行的动作,心念电转间明白了过来,他揣测是那该死的锦鲤印记又出现了,叶知行想要自己在身旁守着,是为了防止再出现无生岛的状况。 待一壶藩莲酒饮尽之时,叶知行终于醉得趴在桌子上,平日里稳重自持如他,何曾在外人面前露出过这种毫无防备的姿态。 “时哥哥,需要我帮忙吗?” 时乐迟疑一瞬,道:“没事儿,我自己把叶道长扶回去就行。” 他不是不知道秋觉心思,只是顾及叶知行不想旁人知晓手上锦鲤纹的事儿,遂也只能装糊涂。 闻言,秋觉乖巧的点了点头:“那我去熬醒酒汤。”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99) 时乐将叶知行的手架在自己肩膀上,有点艰难的托着对方行走,如此一拉扯,叶知行的手腕就露了出来,果如时乐所料,那枚锦鲤纹又若隐若现的浮在他白皙的手腕上。 时乐心中生起了一丝愧疚感,据叶知行先前所言,这个锦鲤纹出现就意味着他陷入不受控的状态,莫名其妙的做出一些有违人设的举动,而这一切,可能都和他穿书有关。 这么一个根正苗红的男主,因自己搅局导致如今孤苦伶仃后宫尽散不算,还要承受人设崩塌的窘境……时乐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前辈,平日里……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趣?”那个趴在他肩上醉醺醺的人突然喃喃道,一张口都是酒气。 “胡说八道。”时乐笑,说话间已经推开房门,将叶知行稳稳当当的放在榻上,掖好被子。 那本该不省人事的男主微微裂开一条眼缝,拽着时乐的手腕,迷迷离离的:“比起我,是不是萧执要有趣得多?” 一说到大小姐,时乐面上就换了种颜色,唇角微微一挑:“呵,萧执整个人和有趣沾不上半分关系。” 叶知行抓时乐手腕的五指又紧了几分,沉默一瞬,低声道:“骗人。” “哈?”时乐惊讶,叶知行竟能说出这种话。 叶知行没解释,抬手捂着额头,眉间轻皱,轻描淡写道:“原来,醉酒是这感觉……” “头疼?那我给你按按?” “嗯。”叶知行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又朝时乐身边靠了靠:“平日里前辈都是如此待萧执的么?” “我打爆他的头。” 时乐苦笑,叶知行却笑不出来,声音陡然冷下去:“如果,我把萧执杀了,前辈会不会怨我?” 时乐手上的动作顿住了,叶知行敏锐的觉察到,轻描淡写挽回道:“我说胡话,前辈不要当真。” 好不容易两人单独相处,氛围柔和得甚至有些暧昧,他不想因这些糟心的假设破坏掉。 “其实,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时乐的手偏凉,而叶知行的额头却滚烫滚烫的,烙在他手心里。 叶知行静静看着他,等着他表态。 “如果……你们立场不同刀剑相向,真到了那一步,你就给大小姐一个痛快。” 读过原著的时乐自然清楚,最后萧执是死在叶知行剑下的,且受尽折磨,灰飞烟灭,如今这微妙的和谐已经严重违逆剧情,但他不能确定这种违逆能不能一直持续下去。 “前辈认为,我一定能赢了萧执?” 时乐心里想,你可是男主啊,大小姐作为大反派再厉害,也难逃被男主杀的命运,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可…… 他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难受,就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嘴上却故作轻描淡写道:“大小姐仇家这么多,他能活到今天都要谢天谢地了。” 叶知行的视线如一把利剑,轻而易举就能将时乐看穿,看穿,但不点破,只佯做不经意的,将头蹭到时乐腿边,他想蹭上去,却迟疑了。 “如果没有前辈,萧执他,怕是早没活路了。” 叶知行这话有两层意思,而时乐只听懂了第一层,苦笑:“当时在寒江,我也不知他就是萧执,若是晓得,应该上去补一刀。” 叶知行闭目不语,透过薄薄的衣料,他能清晰感知到对方的体温,比这夜的酒都灼人醉人。 酒真是个好东西,喝了后甚至能连自己是谁都忘记。 而时乐看到男主有些异于往常的举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是诧异的,他算是发现了,这男主醉酒后口齿清晰面色也正常,只是身上的克制坍塌,变得黏人了许多。 简言之,崩人设。 可转念一想,这么说对叶知行很不公平,虽然这是一本书,但人也是活生生的人,被框在人设的框框条条里活,和坐牢没什么区别。自己一方面劝对方不要压抑自己,一方面又带着人设标签去看对方,实在是太双标了。 “前辈……” “嗯?” 叶知行的眸子似飞鸟掠过水面,掀起淡淡涟漪:“今晚留在此……”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00) 陪我两字还没说出口,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砰的一声,客栈的门被踹开了,萧执一身黑衣站在夜色里,一双眸子寒星陨落。 “不准留。” “……” 萧执风风火火的走进屋里,将醒酒汤砰的放在桌上,由于用力过猛,碗底裂开汤药淌了一桌。 “叶知行,醒酒汤给你端来了,赶紧喝了干净。” “……” “时乐,跟我走。”萧执把脾气敛着,声音低低的,让人不寒而栗。 此时叶知行已经站起身来,虽然一身的酒气,身形却没半分摇晃,挺拔端正,不怒自威。 “前辈有手有脚的,爱待在哪是他的自由。” 喝了酒的男主,果然是够肛的。 听这话,萧执哪里还能忍,咬牙道:“他去哪我不管,就是不能待在你这。” “我偏让前辈留下呢?” “打一架。”萧执言简意赅,整个人已满是杀意。 “那我也不客气了,只是还请萧公子移步,拆了人家客栈,你我都赔不起。” 话音方落,两道身影飞掠而去,转瞬就消失在夜色里,时乐气急,这两个人,一个喝酒上头,一个肆意妄为,真要打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时乐紧随而去,奈何恢复的修为不及两人十分之一,半盏茶功夫才赶到城郊枇杷林,彼时萧执叶知行已经交手了数百招,破虹的寒光划破夜空,萧执下手从不留情,而一袭白衣的叶知行脚点枇杷叶如履平地,迎着萧执的杀招而上,一时间山鸟惊鸣飞叶漫天,场面很是魔幻。 而赶来的时乐看到眼前景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顶着罡风飞身挤到战圈之中骂了句:“你们打架可真会找地儿,这是人家的枇杷林,全给你们糟蹋了,比拆了客栈便宜不少。” 此言一出,原本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陡然停手,乖乖的放下兵器。 萧执这会儿往地上一看,真的,满地的果子,枇杷又娇贵,砸在地上都伤了损了,几乎不能卖了。 若是放在从前,这些在他眼里都不是事儿,可现在……兜里的银子都是他画春宫一点点挣来的,实实在在的心疼。 时乐与萧执对望一眼,心疼不言而喻。 “要不,跑。” 这句话太诱人,时乐实实在在的迟疑了一下,可这会儿他已经听到果农的哭声了。 “……不好。” 如此说着,他朝萧执伸出手:“我身上的银子恐怕不够,先借你的用一用。” 萧执都不带犹豫的将银袋抛给了时乐,抿了抿嘴:“记得还我。” 时乐不情不愿的嗯了嗯,转身去寻那个被神仙打架毁了果园的老农,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回过身:“你们别打了啊,有气力就把地上的果挑一挑,明儿卖了回点本。” “……”萧执倚在枇杷树下不愿动作,而此时叶知行的酒彻彻底底醒了,只能乖乖的躬身挑果子。 时乐心疼劳动人民,出手十分阔绰,银子几乎全给了果农,买下这一林子的枇杷完全不成问题,于是这一夜,萧执叶知行的架打到一半,就变成了在枇杷林里挑地上的好果,时乐一边挑还一边吃,他不介意,将果子在衣服上擦擦剥皮就咬。 萧执在一旁看着,喉结动了动:“好吃?” “很甜,”时乐擦了擦嘴,笑:“怎么?你也想吃。” “……” “大小姐不嫌脏么?” “你给我擦擦。” 时乐笑,捡起一只橙黄圆润的枇杷在袖口仔细擦了许久才抛给萧执,对方眉心却皱了皱,有点不满:“怎不给我剥皮?” 时乐嘲道:“你是手被叶道长打断了还是怎么着?” “……”萧执无语,只得自己剥皮,咬了口柔软多汁的果肉,仔细咀嚼后点评道:“甜,你尝尝。” “……”如此说着,他将自己咬过的枇杷举到时乐唇边,时乐有些意外,抬起眼迎上对方催促的视线,僵持了数秒,尴尬的开口吃掉。 还别说,确实比他之前吃的都甜。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01) “没骗你?”萧执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很顺手的,在时乐衣服上擦了擦沾了果汁的手…… “……”时乐眼疾手快,狠狠拍掉了他的手。 一旁的叶知行扛着一麻袋枇杷果,冷冷的移开眼,恍惚间才发觉东边的天空亮了起来,熹微的晨光弥漫林间。 这一夜,也真够折腾的。 回去的路上,萧执一直紧紧拽着时乐,时乐不乐意,他便压低声音在对方耳边道:“别闹,我身上疼着。” 时乐皱了皱眉,伸手朝他后背一摸,被湿漉漉的手感吓了一跳,他黑色衣衫看不出,先前愈合得差不多的伤口又裂开了。 时乐叹气:“你怪谁?回去替你上药。” 嘴上漫不经心的说,视线却移向前边不言不语的叶知行,联想到先前叶知行的醉话,时乐心中微微一凛。 男主方才,怕是真的对萧执动了杀心。 第38章 拷问 捡了一夜的枇杷,时乐腰酸背痛,三人回到客栈时,秋觉黑着眼圈巴巴的等。 昨夜萧执抢了他的药碗就冲进叶知行的客房,可把他吓坏了,后来他重新熬了醒酒汤,就看到叶知行和萧执飞身去向城郊,刚想问时乐,连时乐也跟着飞去了。 一个个的,都把他忘了,天亮后,一个个又回来了,还扛着一袋袋枇杷。 “时哥哥,这是……?” 时乐无奈的勾了勾唇角:“这两位神仙在人家枇杷林里打架,落了一地枇杷,怕糟蹋都捡回来了。” “……” “放心,付钱了。” 秋觉翻了翻上百斤枇杷,哭笑不得:“可是这么多枇杷,我们也吃不完。” 且这些枇杷都被摔过,又一路被他们三人不甚温柔的拎回来,早已遍体鳞伤卖不出去了。 “盘缠都用来买枇杷了,正好,今后一日三餐都吃枇杷。” “……” “……” “我拒绝。” 萧执抗议,时乐看了他一眼,气定神闲道:“拒绝,那就好好挣钱。”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真像压榨劳动力的资本家。 “且枇杷多好,清肺下火,你这么暴躁,多吃点没错。” “……” 时乐将枇杷分成四框,每人分配一筐相当于完成任务,时乐疼秋觉,亲手帮他拎回客房,才和萧执边走边怼的回了屋。 叶知行不言不语的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整个脸色冷了下来,再看他脚下的一大筐枇杷,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他的前辈已经完全忘记,要陪着他这件事了。 这边萧执一进屋就把门合上,脸色变了变,时乐皱眉,边为他褪去上衣边道:“你和叶道长逞什么强?莫名其妙的。” 萧执冷冷看了他一眼:“难不成还等着你们联手,再背叛我?” “……”时乐一时无言,他知萧执指的是上辈子原主时乐背叛他的事,转瞬又笑了笑:“我和你谈不上什么背叛不背叛的。” 说话间,他已经将萧执的外袍褪干净,倒抽一口冷气,果然,背上原本好得差不多的伤又裂开了 “要不我让觉儿给你看看?” 时乐看血水不停的往下淌,真有些不忍心了。 萧执忙道:“别,千万别让秋觉知道。” “为什么?” “他一定会告诉叶知行。” 时乐愣了愣,噗的笑了,这家伙还担心叶知行知道他伤口裂开丢脸呢。 “那你不怕我告诉叶道长?” 萧执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你不会。” 时乐笑笑不答,让他趴在榻上为他上药包扎,萧执双手交叠垫着下巴,半眯起眼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就算偶尔时乐下了重手让他伤处一疼,他也疼得痛快。 回过神来,萧执觉得这样的自己真是……难看死了。 …… 四月中,四人抵达月迟国。月迟地处极南之地,永无冬日,终年昼长夜短,人种黝黑矮小,越发显得他们四人与众不同。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02) 月迟国民风开发,那儿的姑娘看到四个白净的美男子,毫不掩饰欢喜之情,沿路驻足围观议论,更大胆的甚至会上前将香囊绣帕等闺阁之物相赠。 他们不收,姑娘便往他们衣襟里塞,各种热带水果吃食也从不愁,只要一住店,就络绎不绝的有姑娘来送,有时候甚至是当地的公子哥儿来邀…… 时乐觉得无奈又好笑,坐在客栈里盘点谁收到的香囊绣帕最多,不出他预料,果然是叶知行,而他紧随其后,再次一些是秋觉,垫底的是萧执。 并非因为萧执的模样不讨喜,反而看他的姑娘最多,可因为他浑身弥漫着一股生人忽近的孤冷气场,加之只要一有姑娘靠近,他身上杀气全开,哪个姑娘还敢靠近?都当场改变主意将手中的香囊塞给了叶知行或时乐。 时乐心中暗嘲,这书里最直的直男,竟然最不招姑娘待见,可真是太惨了。 因秋觉突然持续低烧,他们就在月迟国稻良城停留了几日,城中书画房早将四人的模样入了画,温润清俊腰悬长剑的水色衣袍道长,清冽倜傥言笑晏晏的白衫公子,文静俊朗乖巧羞涩的青衫公子,以及孤冷绝艳分分钟要杀人的墨色衣衫公子。 四人在月迟国都有“写真”了,真的很火。 而秋觉发烧的症状越来越严重,时乐索性搬到他屋里睡,也方便照顾,还不用和萧执抢被子,一举两得,萧执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憋着一口气。 夜半,烧得脑子不清的秋觉开始说胡话,时乐起身去给他端水,便听得对方一直迷迷糊糊的念一个词:不知谷。 时乐心中一跳,知南桑国就要寻到了,握着他滚烫的手柔声道:“行,我们晓得了,你快快好起来,我们就前往不知谷。” 交代了这件事,奇迹一般的,秋觉就渐渐康复了起来,时乐再问他生病这段时日梦到了什么,秋觉却一点都记不得了。 于是,时乐开始打听去往不知谷的路,凭借他的样貌和名声,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打听清楚,那些姑娘巴不得多与他说说话,都被时乐客气又温和的推掉。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萧执面若寒霜:“你喜欢那些姑娘?” “她们性子直爽又不失温柔,和我们中原的女子很不同,自然是喜欢的。” 萧执的脸更冷了:“你与她们,若生孩子,可都是黑的。” “哈?”话题跳跃性太大,时乐很懵逼。 “丑。” “什么鬼……”时乐不明所以,秋觉却在一旁笑。 “时哥哥,萧公子想必不喜欢你跟那些姑娘走太近。” 时乐做出一副嫌弃的模样:“他怎么啥都想管,闲的。” 稻良城的人都劝他们别往不知谷去,那儿终年瘴气弥漫,毒虫异兽出没,这些都还不是紧要的,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不知谷有恶鬼出没,进谷的人几乎都遇到了鬼打墙,没几个能活着出来。 “既然如此,为何还有人陆陆续续去送死?” 客栈的小二道:“传言不知谷下埋了一座古城,那些不怕死的,就去碰运气挖宝贝了。” 时乐笑,这古城说的就是南桑国没错了。 四人收拾行囊离开客栈,御剑骑鸟往南行了数百里,就到了传说中的不知谷地界,果见瘴气弥漫,周遭不见鸟叫虫鸣,静得诡异。 可有叶知行和萧执这样的战力在,又有秋觉作为医疗担当,时乐还怕个什么劲儿,只觉得不知林里阴凉清净,不似在城中被姑娘小伙围观的嘈杂尴尬。 越往里走,泥地里越是坑坑洼洼的白色石块儿,凑近了看,这些扎脚的事物原是人骨,被野兽啃得大小不一,零零散散的落了满地,可见此处死人之多不亚于坟场。 秋觉的脸渐渐青了,时乐哄他道:“觉儿,这里晚上肯定飞满蓝色的鬼火,说不定还挺壮观的,就和上元节的灯会一般。” “……”闻言秋觉哭笑不得,都不知是应该害怕还是发笑了。 叶知行在前方走,萧执紧紧的跟在时乐身侧,一路不言不语,不闹不笑,时乐余光扫过他好看的侧脸,嘴角勾了勾:“大小姐也怕?” 萧执看了他一眼,无视,过了许久才淡声道:“怕你乘机跑。”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03) 时乐笑:“不敢,没你我活不了。” 闻言,萧执明知他指的是浣灭蛊之事,心还是不争气的狠狠一跳,面上飞红,别过脸道:“你明白就好。” 叶知行五感灵敏,早将两人的对话听了去,沉着脸道:“前辈,不知林里磁场诡异,切不可掉以轻心。” “有叶道长在,我自然不担心。” 这一次,轮到叶知行脸红了。 秋觉的害怕之情被这一顿调侃消磨了干净,拉了拉时乐的袖子低声道:“时哥哥,我一直有句话想问你。” 时乐看对方一脸严肃,也正色道:“怎么了?” 秋觉咬了咬唇,迟疑道:“萧公子和叶道长,你更喜欢谁?” 时乐怔了怔,突然笑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一时好奇……” “那你觉得,我比较喜欢谁?” 秋觉仔仔细细的思考了一阵,犹豫道:“我以为,是叶道长。” 他故意如此说,其实在他心里,时乐和萧执走得更近一些。 时乐噗的笑了,压低声音调侃:“你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喜欢叶道长?” 秋觉羞得红煞了脸:“所以……时哥哥比较喜欢萧公子?” “呸——” 时乐一语未罢,就被萧执不痛不痒的拍了拍肩膀。 “管好你的嘴。”萧执冷言提醒,却避开了视线。 时乐揉着肩膀,无可奈何:“难不成你希望我说比较喜欢你?” “……别……恶心。”萧执眼神闪烁,加快了步子。 时乐看着他孤冷的背影嘀咕:“莫不是有病。” 秋觉憋着笑:“萧公子很在意时哥哥的看法。” 时乐不屑:“得了,他这个人眼睛长在头顶,能看得上谁。” 秋觉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言语,思及当时莫道长所言,当局者迷,他说什么也没用,就让时乐自己慢慢去觉悟。 而他自己……秋觉望了眼叶知行清肃的背影,叹了口气。 行了一段路,他们没见着什么魑魅魍魉,想必是叶知行和萧执往那儿一站,什么鬼魅邪祟都不敢靠近了,一路上的白骨碎片也越来越少,几人已经到了不知林深处。 看秋觉脸色越发不好,时乐担忧:“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秋觉摇头,眼里满是恐惧:“时哥哥,我老听到有人叫我。” 闻言,时乐皱了皱眉,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怕,我和叶道长都在这儿。” 几人在林子里走了大半日,全无头绪,时乐也没敢问秋觉想到了什么,看众人走累了,便提议歇一会儿。 日头渐落,不知林里瘴雾越发浓重,时乐和叶知行席地而坐,洁癖如萧执,将随身带的布平平整整铺在地上才肯坐。 “时哥哥,我自己去河边坐坐。” 秋觉情绪有些低落,时乐本还想安慰几句,忖度片刻又默默闭上了嘴,索性将叶知行一直背着的包裹解开,拿出干粮分给众人。 萧执打开发现是馒头,皱了皱眉扔在一边,时乐看他惯的也懒得理,谁知片刻萧执又朝他扔来了一只油纸袋。 时乐打开,才发现是稻良城的火腿萝卜糕,香气扑鼻。 好家伙,竟然夹带私货,时乐笑着朝他挥了挥油纸袋:“多谢大小姐,你吃不吃?” “留一块给我。” “萧公子真了解前辈喜好。”叶知行突然开口,平静的口吻滴水不漏。 时乐笑笑:“先前在笠州一起生活了大半年,不想了解也被迫了解了,就像我也知道他的口味。” 叶知行莞尔,似有所感道:“令人羡慕。” “叶道长喜欢吃什么,我也记下。” 叶知行还未开口,将他们对话一字不落听了去的萧执先开了口:“去弄点水。” “……” 被打断的叶知行闭口不言,时乐本不想搭理萧执,但看到秋觉一个人坐在河边闷闷不乐,便想借机去看看,于是难得爽快的接过水囊。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04) 河面映着漫天红云,秋觉便坐在岩石上用手支着下巴,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出神。 时乐抬手揉了揉秋觉脑袋,看秋觉舒服的眯了眯眼睛,他便坐在一旁,顺其自然的揽过对方肩膀。 “在烦什么?说出来可能好受些。” 秋觉撇了撇嘴,半晌:“时哥哥,我一路上都听到……哭声……和呼救声。” 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抖:“他们的尸骨,暴露荒野无人收拾埋葬……” 是数百年前南桑国被灭国的怨念残留,作为后人的秋觉,感知到了。 时乐无言的拍了拍秋觉的手臂,秋觉顺势靠在了他肩上:“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 “觉儿,待寻到南桑国,把他们都好好下葬,我陪着你。” 秋觉将脸在时乐肩上蹭了蹭,惨淡一笑:“时哥哥,你真好。” 时乐为了逗他欢喜,不要脸一笑:“我自然好,讲不定比你的叶道长更好。” 这边安安静静吃着干粮的叶知行突然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往河边望去,却没看到时乐和秋觉的身影,他皱了皱眉,便要起身去寻。 “在磨蹭什么……”萧执已经不耐烦的扔掉手中时乐留给他的萝卜糕,先叶知行一步朝河边走去。 彼时太阳已落到地平线之下,天上红云也渐渐退干净,雾岚弥漫,静谧无声,河两岸除了偶尔穿林而过的风声,什么也没有。 萧执的心狠狠的跳了跳,手心也微微发汗:“时乐!” 声音沉入雾瘴里,无人回应。 第39章 废墟 “混账!”萧执火急火燎的骂了一声,手心发汗,时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这边,时乐还温言温语的安慰着秋觉,他们所站之处陡然下陷,他下意识将秋觉护在怀里,一阵天旋地转后时乐的脑袋撞在岩壁上,咚的一声听着就很疼。 他本记挂着秋觉有没有伤到,突然感觉怀中的人有些不对劲,伸手一摸……冷冰冰硬邦邦的,时乐定睛一看,娘的,不知何时被他护在怀里的秋觉已经被掉包成一具骷髅。 而如今他身处之境,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里是腐朽的气味。 “觉儿?” 时乐唤了几声无人应答,忙以灵力化作灵火照明,四周墙面上隐约可见斑斓的壁画,画中内容皆是线条简单的小人采药熬药制药的过程,笔触虽简单,却栩栩如生明白易懂,时乐几乎已经肯定,自己是落入南桑国旧址了。 而他此刻无心看这一墙珍贵的壁画,一心一意在找秋觉上,这孩子没一点武力值,落在此处一定怕得说不出话了。 沿着狭小的石道行了不到半里地,前方出现一个光斑,与光亮同时出现的,还有秋觉的叫声:“时哥哥! ” 时乐拔腿循声而去,走了不到十步,就听得秋觉惊呼:“小心脚下!” 声音未落,时乐只觉得脚下一空,电光火石间收腿向后闪身而去,原本他站的地方已经塌陷成悬崖。 时乐惊魂未定,抬眼就看到秋觉被蛛丝缚住缠在半空中,三只比人还大数倍的鬼螂蛛候在秋觉身侧,发出嘶嘶声伺机而动。 时乐面色沉冷的朝秋觉比了个嘘的手势,视线紧紧的盯着三只鬼螂蛛的同时,弯腰捡起脚下的锋利骨片,他咬了咬牙,在手心拉了一道口子,鲜血迸溅洒在地上,鬼螂蛛嗅到味儿立刻放弃秋觉朝他扑来。 鬼螂蛛闻到血腥味就似疯牛看到红色的布,兴奋得令人汗毛直立的小细腿儿都颤抖了起来。 时乐反手将骨片掷出,将其中一只鬼螂蛛左侧脚都切断的同时,也把缚住秋觉手脚的蜘蛛丝切断了。 “你快跑,这些恶心玩意儿我来引开。” 他按住手上的伤在狭小的石道里奔跑,眼见前面是死路一条,他正欲同那些毛绒绒的长腿怪物正面肛的时候,周遭腾地一下亮了起来。 鬼螂蛛消失了,黑暗也消失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大殿檐口楣柱皆饰有彩绘图腾,鬼火闪烁人头攒动,数百双眼睛齐刷刷的扫了过来,周遭突然安静。 时乐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大殿内的人,只见他们虽笑模笑样的,面色却青白灰败,瞳孔也空洞洞的只剩眼白,时乐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些都不是活人,是被困在南桑国的鬼灵。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05)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从虚空中伸来,一把拽住时乐受伤的手:“公子受伤了,我替你治治。” 那双手没有皮肉,只剩一副枯骨,从纤细的指骨能看出是女人的手,时乐没动,转瞬之间,手掌处的伤就愈合了,没有一点疤痕。 “时哥哥,我在这。” 秋觉冲过来的瞬间,鬼手消失了,时乐将他拉到身边:“没事儿?” 秋觉摇头:“没事,时哥哥方才中了鬼引,看到的都是假象。” “原来如此。”鬼引毒在长久密闭的空间里极易出现,确认秋觉无事他松了口气,转而对殿上鬼灵道:“今日我们不请自来,实在是打扰了,在下朋友的恩师身受重伤,需玉泷苓才能救回一命,故千里迢迢寻来南桑国,扰了诸位清净。” 殿上沉默一瞬,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可知身边这孩子的身份?” 时乐点头,直言不讳:“他是洛桑族最后的血脉,此番前来,也是想带他寻回故土。” 此言一出,众鬼灵窃窃私语,一位老者模样的鬼灵飘至他们面前,耐心询问秋觉:“孩子,他是你什么人?” 秋觉拽紧时乐的手笃定道:“我哥哥。” 鬼灵点了点头,似误会了什么般深深的看了眼时乐,又转向秋觉:“待你可好?” 秋觉想都不想猛地点头:“是待我最好的人。” 鬼灵突然笑了,幻境中时乐的所作所为,他们看得清清楚楚,面上的阴冷鬼气随之散去:“方才,我也是听到他说要为我们安葬,才将你们请到此处,这些年,我们见过太多觊觎南桑国宝藏之人。” 林子里遍地的白骨碎片,就是最好的证明,说到此,老者怅然的环顾殿上数百怨魂,摇摇头:“我们守在此处数百年了,也是够了。” 时乐微微颔首,笃定道:“前辈们放心,晚辈渡灵之术虽不精,但必尽力为之。” 鬼灵道了句多谢,没有瞳孔的眼睛转向他:“这孩子既是洛桑国最后的血脉,必然有许多人想将他作为药引,我的私心,自是希望你能护他一生周全。” 时乐微微一愣,这话太重了,他不敢接,秋觉却难得抢言:“时哥哥一定会的。” “你倒是喜欢他,”鬼灵转向时乐继续道:“不为难你了,对于这孩子,你真心待他好便可。” 时乐难得正经,有模有样承诺:“只要我活着一日,便不会让人欺负觉儿,前辈放心。” 鬼灵哈哈一笑:“那就有劳公子将我们送至往生之地了,待我们离开这里,整个南桑国的旧物,你随意取便是。” 如此说着,鬼灵转身回到殿堂中央,众人又开始言笑晏晏的交谈,就如同他们还在世的时候,彼此有说有笑,在南边这个隐秘的国度安然度日。 时乐拉秋觉跪下,两人伏在地上磕头,时乐再抬头时,两手合十轻触眉心,口中默念净化决。 时光似乎静止了,往日的繁荣与安宁转瞬即逝,闪过时乐眼前的是尸山血海,绝望的哭喊在山谷里回荡不绝,屠城最后,尸骨遍地一片狼藉。 影像在视网膜里渐渐淡去,被困的魂灵化作一只只淡蓝色的萤火虫,明明灭灭飘向往生之地,时乐睁开眼时,周遭朱漆脱落烛火熄灭,整个大殿黯然褪色,重新回到流逝的时间里,回归“活着”的规则。 “时哥哥……”秋觉跪在一旁抹眼睛,在时乐净化怨灵的时候,他也通过同步灵调看到了当年被屠城的一幕,早哭成了泪人。 时乐身心俱疲,虚弱的笑了笑调侃道:“哭什么,被托付给我,看把你委屈的。” 秋觉破涕为笑,也调侃回去:“谁让你不是叶道长。” 此时此刻,秋觉是真心觉得,如果他的心上人不是叶知行,而是时乐,或许他就不用如此无奈了。毕竟时乐这人,要比他的叶道长知冷暖,懂疼人得多。 道理谁都懂,可人的情感不似窗户,可以开合自如,这个劫还需自己来渡。 “你这嫌弃得也太明显了,我伤心。” 时乐刚想起身去扶一把秋觉,自己还没站利索就再次跪倒,一下子消耗过多灵力,他这半吊子显然吃不消。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06) “时哥哥,你先歇一歇。” 反而是秋觉已然站了起来过去扶他,时乐逞强的笑着摆手,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整个人一踉跄,扑在秋觉身上昏死了过去。 不久前才答应南桑国怨灵要好好照顾秋觉,回过头就把人家压得脑袋磕地起了个大包,时乐是真行。 兴许是净灵的缘故,时乐又跌入了乱梦,梦回百年前,整个南桑国血流成河,尸体堆得比山坳还要高,他想伸出援手,无奈自己只是个旁观者,无能为力的看着眼前惨剧发生。 他跪在地上,眼睫微微颤抖,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滴落。 半梦半醒的时乐拽着一双手,温暖干燥,对方安抚似的不停揉着他的手背掌心,时乐也下意识的,将被泪水湿濡的脸贴在对方的手心里,在肌肤相触的温暖下,梦境里残留的恐惧与绝望倏忽消散了。 湿濡的眼睫颤了颤,时乐睁开了眼,四目相对,那双狭长的眸子掠过一丝惊慌,时乐还未来得及反应,下一刻已被萧执嫌弃的推到了铺了干草堆的地上。 干草糊了一脸,时乐彻底清醒了,秋觉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忙将时乐扶起:“没事?” 时乐揉着太阳穴:“有事,我现在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秋觉抬手替时乐摘掉脑袋上的干草,转眼看到萧执不友善的眼神,忙忐忑的收回手,时乐自认倒霉喃喃道:“这家伙怎么这么暴躁……” “时哥哥,从你昏迷到现在,一天一夜了,萧公子一直——” “秋公子,请慎言。”萧执冷冰冰截了他的话,并给出警告的眼神。 时乐漫不经心道:“一直什么?” 萧执冷哼一声:“一直被你折腾。” “哈?” 萧执拍了拍被时乐枕出褶皱的衣服,又将被时乐眼泪打湿的手伸到宫殿的水池里洗了洗:“也不知你梦了什么,一直哭不算,还老往我身上蹭。” 时乐语结,羞得脸都红了,讪讪的转向秋觉:“他所言属实?” 秋觉迟疑的点了点头,时乐确实在梦里哭了,确实枕着萧执的腿,也确实将对方的手和衣裳当抹眼泪的手帕……但,这分明是萧执硬要扳着时乐的头,强迫他枕自己腿上…… 时乐为自己无知无觉的行为感到羞耻,倒抽了口冷气,以商量的口吻同萧执道:“大小姐,我扰你清净又弄脏你衣服,你也让我沾了一脑袋草屑儿,彼此算是扯平了。” 萧执眉心皱了皱,似还想说些什么,时乐不给他这个机会,开口询问:“对啦,叶道长呢?” “去殿外寻七尾草和蘅宛花了,叶道长说,他曾在浮余山的藏书阁里看到过这两味药的记载,或许能解前辈身上的浣灭毒。” 时乐皱眉:“当务之急应该去寻玉泷苓才对。” “玉泷苓得每月初一才开花,我们还需在此等十日,且花期只有一瞬,不一定恰巧能寻到……” 原书里对玉泷苓的描写并没有多细致,以至于时乐不知其开花还有诸多讲究,如此听来,也是门玄学,只得无奈道:“那只能暂且等着,这段时日我们便住你老家了。” 洁癖如萧执,自然是不乐意在这潮湿破败如古墓的南桑国旧宫殿住下的,看他一脸不情愿,时乐讥讽道:“萧大小姐若有能耐提前了恢复了修为,可自个儿先出去,在稻良城的客栈等我们。” 萧执淡声道:“放心,我决不同你们枯耗。” 如此说着,萧执洗干净了手,抱着他的破虹走出破败的宫殿,到不知谷寻找传说中能助人恢复修为的灵隐瀑。 萧执离开后,殿中又只剩下两人,秋觉为时乐沏了杯茶:“这茶盏器具我都仔细洗过的,殿中物件虽有了年岁,但此处避世,空气也干净,都没积灰,放心用。” 时乐笑着接过茶:“我又不是萧大小姐,没那么多讲究。” 秋觉笑而不答,时乐抿了口茶感叹道:“叶道长真是细致,连茶叶也带着上路。” 而且十分巧合,还是时乐喜欢的月勾茶。 秋觉道:“这茶是萧公子带的。” 时乐怔了怔,他真不敢相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萧大小姐会细致至此,秋觉看他一脸不置信,又补充道:“时哥哥喜欢月勾茶?”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07) 时乐回过神,苦笑:“你如此说,我倒不敢喝了,指不定那小子在茶里动了手脚。” 这一边,萧执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腹诽一定是时乐又在说他背后话,思及此,竟无知无觉的勾了勾唇角,方才贴着时乐睡脸、被他眼泪打湿的右手,此时酥麻又灼热。 他下意识的,将右手掌心凑到唇边,闭上眼极小心翼翼的碰了碰,那个人肌肤潮湿微凉的触感便从手心蔓延到嘴唇,搅得他内心躁动不能安生。 作为涂煞宫宫主,他不需要有感情,也不能有弱点。 在他的常识里,这样危险的存在应该消失在这世上,可……他做不到让时乐死,光是想想都忍受不了…… 实在不行,走投无路的话……抓这人双修好了,双修或许可解。 第40章 预知 宫殿里,时乐和秋觉再收拾破败的屋子,正如秋觉所言,此处虽破,但因隐匿在深谷里,倒是没沾染什么灰尘,所有事物简单的擦洗便能使用。细致如秋觉,还将殿内厢房的被褥全都拿到外边去晒,毕竟年月久了,渗透了潮气不暖和。 “时哥哥,你还和萧公子住一间么?” 时乐被问住了,看了眼望不到尽头的回廊与厢房:“不了,此处厢房多得是,待会儿我自己收拾。” 秋觉笑:“我来,时哥哥干活不仔细。” “那怎么好意思……”时乐不好意思的笑笑,秋觉这是大实话,他单身了二十多年,平日里活得很糙,哪里有这么多讲究,干家务这种事能敷衍就敷衍。 “时哥哥还同我说这些吗?只不过我担心,你单住一屋,萧公子不乐意又该闹脾气。” 时乐有些懵:“他怎么不乐意?平日里我跟他抢被子,他可嫌弃了,为此没少揍我。” 刚从外边回来的叶知行将两人的对话听了去,面色沉了沉,顿在门口过了一会儿才进殿。 “叶道长,可寻到药了?”秋觉急急的迎出去,看叶知行面色就知此番一无所获。 叶知行看时乐也跟了出来,忙温和的笑笑:“再多寻几次,总能找到的。” “怎好如此劳烦叶道长。”每次男主为他奔忙,时乐总是很惊慌。 叶知行淡笑:“横竖待在此等玉泷苓花开,也是闲着。” 秋觉忽然想到什么:“对了,时哥哥为何不同萧公子一起寻灵隐瀑?说不定你的修为也能恢复如初。” 时乐笑得一言难尽:“得了,萧执他能让我修为全废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我何苦去招惹他,再吃一次苦头?” 秋觉若有所思道:“我认为,现在的萧公子不一定会那样待前辈。” “那可不好说,我犯不上去触他逆鳞。”时乐心里清楚,萧执是重生过来的,前世经历过另一个时乐背叛的情节,自然不会再让他拥有一身修为成为隐患。 此时,萧执已然进殿,听到时乐所言,他心口莫名窜上一团火,冷声道:“是,你恢复一次,我废你一次,看谁有耐心。” 时乐打了个寒颤,侧脸望去,才发现萧执手上提了一串鱼,反而笑道:“萧大小姐去了一趟灵隐瀑,原是修行捕鱼之道了。” “别废话,来处理这鱼。” 秋觉忙乖乖的过去提鲜鱼,萧执看时乐双手闲着,忙将一袋子野果抛了过去:“你去洗。” 时乐打开布袋,发现恰巧又是自己喜欢的覆盆子和番石榴,忙拿起一个番石榴在袖子擦了擦就咬下去:“我不洗,你爱吃不吃。” 萧执十分看不惯他的不讲究,忙去抢下他咬了一口的番石榴,放在泉水处仔细冲洗了个遍,才又砸向时乐,沾在果面上的水珠溅了时乐一身…… 时乐接住湿漉漉的番石榴,哭笑不得:“你自己洁癖也就罢了,还强迫别人是什么道理?” 其实萧执真是多此一举,这山间的野果都干净得很,怕他是有强迫症非得洗。 萧执懒得接话,将两人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的秋觉憋着笑:“时哥哥,或许萧公子没把你当别人。” “胡说。” “闭嘴。”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08) 两人同时开口,又都同时对望了一眼,同时闭口不言。憋笑的秋觉不经意看了叶知行一眼,又再笑不出了。 秋觉将鱼处理干净,时乐想帮着生火,叶知行忙抢着干了,于是时乐就将包裹里的东西整理出来,除了干粮还有一堆银子,可眼下银子已无用武之地。 那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萧大小姐,只得自己默默将一布袋野果洗干净晾在盘子里。 “你自己住?“萧执将晾干的野果摆在时乐面前,示意他吃。 时乐点头,将从包裹里翻出来的一块桂花黄金糕连着纸袋递给他,看萧执动作迟疑面露不悦,笑了笑:“干净的。” 萧执接过纸袋,朝时乐皱了皱眉:“别这么笑,恶心。” 他最受不了时乐对他笑,笑得他心惊肉跳口干舌燥。 时乐无语,不知哪儿又惹了这位大小姐的不痛快。 众人吃罢烤鱼,便各自回收拾好的屋里歇息,因怨灵已被净化,原本鬼气森森的宫殿变成了寻常的老旧宅子,衾被因秋觉白日晒过,也暖烘烘的。 时乐困得灵魂出窍,如今也顾不上择床,头一沾枕巾便睡熟了。夜半,云破月来,清白的光淌人破败的宫殿,时乐从噩梦中惊醒,就看到榻边坐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由于萧执五次三番这样,时乐也习惯了,并没有被吓到,只沙哑着声音不耐烦道:“萧大小姐,你又有哪里不适应?” 黑影沉吟了许久,才开口,声音很轻很冷:“前辈,是我。” 时乐震惊得一时无言,来人居然是……叶知行。 “叶道长?” 看到叶知行三更半夜坐在自己榻边,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还在做梦,下意识的掐了掐手心,疼,可清醒着呢。 第二反应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出了什么事?” 谁知叶知行又沉吟了许久,才缓缓摇头:“没什么事儿,只是……” 看对方难得面露难色,时乐轻松的笑笑:“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拘谨。” 叶知行这才抬起眼,一双眸子在月色中显得越发澄澈干净,澄澈得所有情绪都在时乐面前暴露无遗。 “前辈,我做噩梦了。” “噩梦?” 听到这两个字,时乐真以为自己耳朵坏掉了。 叶知行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翩然一笑垂下眸子:“抱歉,让前辈为难了。” “没有……”时乐尴尬的笑了笑:“只是没想到叶道长会同我说这些。” 毕竟,因为做了噩梦半夜来找自己安慰这种事,就连不要脸的大小姐都做不出来。 今夜的叶知行,和以往判若两人。 “也是,在前辈眼里,我恐怕是个沉闷又无聊的晚辈。” 说这话时,叶知行仍旧一副温柔款款的口吻,时乐心情复杂,既可怜这孩子身为男主背负命运,时时隐忍克制累了自己,又知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儿。 “瞎说什么,你是最让人省心的,凡事交与你,决不会出任何差错。” “前辈过誉了。” 时乐换了种轻松的口吻:“可越是如此,才越让喜欢你的人放心不下。” “……” “你凡事都自己压着,给自己的担子太重了,才会胡乱做那些梦。” 沉吟片刻,澄澈的眸子好看的弯起:“前辈也会,对我不放心么?” 时乐怔了怔,觉得这会儿不好泼冷水,遂温和的笑笑:“自然,怕你把自己逼坏了。” 其实他放心得很,对男主有啥好不放心的,横竖设定在那里光环在那里,如何都跑不偏。 看叶知行眸色微闪一脸动容,时乐晓得自己安慰得很到位,忙为秋觉争取一把:“最放心不下你的人,还是觉儿,这话他都同我絮叨好多遍了。” 叶知行却只是清淡的点点头:“秋公子为人最为周到。” 时乐一时无言,为他的觉儿感到可惜,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好人卡吗?看来设定就是设定,叶知行无法对秋觉动心。 “所以,以后叶道长若有什么不顺心的,别自己憋着,找我同觉儿说都成。”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09) “那我先谢过前辈。” “别忙着谢,与我说说做了什么噩梦?” 叶知行面色倏忽一沉,迟疑道:“梦里……前辈触怒了萧公子。” “……” “被他绑在天刑柱上,凌虐至死。” 凌虐至死四个字,叶知行说得极冷极轻,时乐打了个寒颤。 他还隐瞒了一部分梦境,梦里时乐是因为他才招来杀身之祸的。 这是原书剧情。 叶知行继续冷声道:“按理说,修者无梦,梦皆有寓意,前辈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前面一堆铺垫,不过是为了将这番话言明,言语中的暗示再分明不过,时乐沉默一瞬,做出一副了然于心的姿态:“我自然不会无能到任他欺负,叶道长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叶知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前辈有任何难处,也请随时同我开口。” “行啊,我可不会同你客气,“顿了顿,时乐正色道:”只不过,此事千万别同觉儿提起,省得他瞎担心,毕竟也只是个梦。” 叶知行不置可否:“如果萧执真做出什么,我会同他拼命的。” 绝对不会让梦境中的情形发生在现实里。 时乐笑得很不见外:“好啊,全靠你了。” 话说到这份上,叶知行面上神色稍霁,时乐看他没有立刻走的打算,便东拉西扯的与其讲讲话,好消散对方心中的阴霾。 无论他说什么,叶知行总是温雅有礼,声音也清朗好听,时乐感叹,与男主深夜对谈,真真是如沐春风。 不知不觉,叶知行在时乐的屋子里待了半个时辰。 “前辈冷不冷?”待时乐停歇的空档,叶知行突然问道。 “不冷,南域四季如夏,我还嫌自己穿多了捂的。” “晚上露水重,加之前辈体内的浣灭毒,切莫大意了着凉。” 闻言,时乐才后知后觉,最近真是奇了怪了,之前毒侵体寒的毛病好似很久没出现过了。 叶知行见他没反应,褪下身上的外袍正欲披在时乐的肩上,宫殿突然一阵剧烈摇晃,泥尘碎瓦从老旧的屋顶簌簌落下,时乐皱眉:“地震了?” 叶知行眸色微沉,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得门外萧执的声音:“叶知行,你滚出来。” “……” 整个大殿的人和鬼,都成功被他吵醒了,秋觉潦草的披着衣衫站在回廊处,眼中还残着惺忪水雾。 时乐一听这声音,就头疼,真的疼,他不耐烦嚷了回去:“萧大小姐,你如此嚷嚷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叶知行到你屋里待了半个时辰,是同你睡觉的?” “萧执!你他妈够了!”时乐气结,这话说得太难听了。 叶知行却不动声色:“前辈,切记对萧公子不可掉以轻心。” “就他那样的,我真是得时时提防着。” 叶知行惨淡一笑:“那我就先行告退,不打扰前辈歇息了。” 再打扰下去,这萧执怕是要拆了南桑国宫殿遗址。 时乐也无奈笑笑:“今夜,你能与我坦诚聊这许多,挺好的。” 叶知行勾了勾唇角:“前辈若不嫌弃,改日继续。” “好啊,待回到浮余山救了祝玄君,我们了无牵挂的喝酒聊个三天三夜。” 叶知行起身离开,刚踏出门槛就遇上守在门边抱着破虹剑的萧执,他面上无波无澜,手上动作却轻而快,不动声色的将时乐的房门扣紧,暗暗下了咒决。 萧执微微眯起眼:“叶知行,你以为这样就能拦得住我?” 叶知行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我从不如此认为。” “那你何必多此一举?” 叶知行不作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前辈累了,你有什么事明儿再找他。” 言罢,便再不看面色青白的萧执,拂袖而去。 萧执站在黑洞洞的回廊里,看到不远处站在门边一脸不知所措的秋觉,眉头狠狠的拧了拧。 秋觉咬了咬唇,迟疑道:“萧公子,你还要进去吗?”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10) 沉默一瞬,萧执踢了踢脚下的碎石子,也转身离开。 秋觉看着不欢而散的众人,哭笑不得。 这一番风波后,时乐反而睡得十分香甜,翌日日上三竿才醒过来,想伸个懒腰一转身,就撞到了守在他榻边的萧执。 这一惊,时乐醒了个彻彻底底。 “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执也不言语,一双盯着他的眼睛如幽谷深潭。 “饿了?桌上的包裹里有椰子糕。” 萧执还是没说话,时乐也懒得理他,兀自起床更衣洗漱,想着萧执憋不住了自己会说。 果然,他正束着头发,背后的人开口了:“昨夜,叶知行同你说了什么?” 时乐的手顿了顿,漫不经心答道:“说,梦到你把我绑在天刑柱上,一天剜一片肉,拿花椒辣油煮了逼我吃下,生生把我凌迟死了。” 第41章 灵池 叶知行自然不会说得如此细,时乐百无聊赖的添油加醋。 萧执的心狠狠的跳了跳,作为重生者,他自然在前世目睹过这一幕的,年深月久再想起那个血腥的画面,想起时乐血肉模糊的模样,竟觉心口一阵绞痛。 “让我多提防着你。”时乐继续无所谓的如实相告。 萧执心里难受,面上却清冷:“提防?我若真要杀你,你能奈我何?” “自然不能,只是……” 时乐顿了顿,突然无奈的笑了,萧执望着他,狭长的眸子藏着一丝焦急。 “只是,萧执,你为什么一定要说这种惹人讨厌的话呢?” 萧执的心又莫名揪了揪,嘴上却不在乎道:“我为何要在意你的情绪?” 时乐自嘲一笑:“也是,我糊涂了。” 他真的,无数次错觉这心狠手辣的小子对自己或许产生了一点点感情,可每次抱着这样的期待,最后都被泼一头一脸的冷水。 “时乐。” 萧执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与他贴的极近,呼吸的热气打在他耳廓上,滚烫滚烫的。 “怎么——” 时乐一语未罢,就被对方死死抓住了手腕拖出房间走出宫殿,此时叶知行出门寻药去了,没人能制得住萧执,这家伙就肆意妄为要翻了天。 “喂,你到底想怎样?”时乐声音也不见怎么着急,只有些不耐烦。 萧执将他拦腰抱起当空一抛,秋觉躲在门后险些惊叫出声,却见一只黑色的大鸟飞驰而至,稳稳当当的将时乐托起驮在身后。大鸟鸣叫了一声,低飞至萧执跟前,萧执跃身上鸟。 时乐无语,好好的骑个鸟,搞这么多幺蛾子…… “去哪儿?” 萧执冷笑:“你不是说糊涂了吗?我给你清醒清醒。” 如此说着,萧执将时乐的身体扶正,一手提着破虹,一手扶住他的腰,朝西南方行去。 时乐觉得彼此挨得太近了,下意识挪了挪身体,又被对方掐住腰按了回去。 “别乱动,掉下去死了活该。” “……” 这个人真的,嘴巴太讨厌了。 不多久,时乐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响,低头一瞧,不远处水雾缭绕,竟是一道瀑布从断崖飞流而下,将天地劈成了两半,声势浩大。 短暂的怔愣过后,时乐喃喃道:“灵隐瀑?” 萧执没回答,时乐皱了皱眉:“你带我来此做什么?” “昨日,秋公子不是让你来灵隐瀑恢复修为?” “……”时乐无语,这人怎么如此记仇,昨日他和秋觉随口一句调笑就记到现在。 “如你所愿。” “我并无此愿。”时乐心累。 萧执唇角勾了勾:“这由不得你。” “……” 大黑鸟俯身低飞,萧执一手按在时乐的肩膀上,压低声音在他耳畔道:“别怕。” 如此戏谑一笑,他将时乐推下了瀑布下的水潭。 时乐会水,可如此猝不及防的被从高处推下来,他难免被呛了几口水。他刚想往岸上游,又猝不及防的被人用鬼藤缠住了脚踝,死命将他往水里拽,时乐挣扎,知是萧执那家伙捣的鬼,一边呛水一边骂道:“你他妈有完没完,松开。”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11) 萧执在池边负手而立,言简意赅:“憋气,调理气机。” 时乐被鬼藤牵绊,不得不憋着气将琐碎杂乱的灵流按规律循环了几周,好在灵隐池水清冽甘甜,待时乐终于挣扎脱鬼藤浮出水面时,顿觉神清气爽内息顺畅。 “你水性不错。” 时乐游到池边,苦笑:“若水性差点,方才就被你折腾死了。” “待会到灵隐瀑,你带我。”萧执冷冷开口,命令的口吻。 时乐怔了怔,噗的笑了:“你不会水?” “会一点。”萧执移开眼。 时乐翻身上岸,揶揄道:“别一点儿,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坦诚说来我心里才有底。” 萧执抿了抿唇:“不会。” 时乐这才满意的笑了,调侃:“你求我带你在灵池修行,方才又猝不及防推我,就不怕我故意弄死你?” 他自然清楚萧执推他下水一是试探他修为恢复的程度,二也是逼出他的潜力,可就是忍不住用言语去激这个言不由衷的家伙。 “我盯着,死不了。” 时乐无所谓一笑:“得了,你还不是清楚我身中浣灭毒,奈何不了你。” “是又如何?” “你狠。” 如此说着,时乐一脚狠狠踢在萧执的脚弯上,萧执没对他设防,猝不及防落入灵池,扑通一声溅起巨大水花。 池水不浅,萧执本身怕水,时乐以其之道还施彼身,小施伎俩也召唤出鬼藤绊住萧执手脚,纵然萧执在天上地上本事很大,在水里乱了心神也没辙,时乐看他惊慌的模样很受用:“没事儿,多喝几口水说不定你就能游了。” 看萧执狼狈扑腾的模样,他真的乐,没想到这狂妄自大的家伙怕水怕到这地步?有趣。 时乐站在岸边游刃有余的整理湿透的衣衫,又缓缓蹲下,慢悠悠的教他:“别乱扑腾,闭气,调理气机啊,诶,手划起来,曲膝收腿,划,蹬,别乱划,待会儿你该沉下去了。” 他是有心使坏见死不救,先前萧执如何待他的,这样也算不得过分? 也不知在水里挣扎的萧执作何感想,时乐看热闹正欢喜,没多久,水里的萧执渐渐不动了,一转眼就沉了下去。 时乐心道糟糕,不至于?也来不及细想,立刻翻身跃下灵池,哗啦哗啦两下就游向深处寻找旱鸭子萧执。 灵池水清,池底沙石鱼群一览无余,一簇簇在水下游动的,竟是一只只金松叶锦鲤,时乐也无心欣赏水下绮丽的景致,迅速蹬腿去将一动不动缓慢下沉的萧执拽住,在水下紧紧抱住他的腰,猛力向上游。 萧执似抓住救命稻草般反搂住时乐,整个人往他身上挂,连脸都靠在他肩窝里,时乐很想骂他搂这么紧两人都得沉,却奈何开不了口,憋着一口气终于浮出水面,累得气喘连连。 时乐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萧执这么不经呛,他就手下留情些。 将萧执推上岸后,看对方仍旧一动不动的,时乐有些慌了,慌归慌,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在他心里萧执这种狡猾无聊的角色,指不定在装死看他笑话。 “喂,萧大小姐,你别装死。”他轻轻的拍了拍萧执苍白的脸蛋,看对方没反应还掐了掐。 不至于,这就没气儿了?可时乐不为所动,心里还想着,如果这剧情发生在另外两男人身上,在耽美文里,一定是人工呼吸的狗血进展了。 “你再不醒,我将你扔池里毁尸灭迹了啊。” 果然,萧执的嘴唇动了动,狭长的眼睛也裂开一条缝,时乐为了听清他说什么稍稍凑近了些,猝不及防被萧执翻身一推压在地上。 天旋地转的瞬间,他清楚自己又被耍了,而且这回玩栽了。 萧执压在他身上,膝盖顶着他的腹部,一手按住他的脖子:“你下手可够狠的。” “彼此彼此。” 萧执微微眯起眼睛:“此处,叶知行可不一定能寻来救你。” 时乐不在意一笑:“我的命何时不是任你取?”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怎么会,你萧宫主是个怎样心狠手辣的人,我心里有数。”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12) 沉默一瞬,萧执在时乐的眼睛里看不到恐惧,他不知是该欢喜还是生气。 “喂,我说,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掐我脖子。” “……”萧执这才松开了手,转而抓住对方衣襟一把拽了起来:“你当真一点不怕死?” 时乐游刃有余的撇撇嘴:“怕,但更不敢寄希望与你。” 两人浑身湿淋淋的对峙片刻,萧执放开了他,声音轻似自语:“时乐,无论你生死,都是我的人。” “……”时乐没反驳,懒。 “你是我爹留给我的。” “……” “叶知行那梦,我可以告诉你,上一世真的发生过,但是你叛我在先,这一世,你若安安分分待在我身边,我自不会如此待你。” 时乐无所谓的笑笑:“那,真是多谢萧宫主了。” 他心中暗暗盘算,一定要找个机会,脱离这个脾气古怪阴晴不定的家伙的魔爪。 在萧执的拉扯下,时乐和他绕到灵隐瀑后方,据说修者若坐于瀑布之下,身体承受千尺瀑布的冲击,仍岿然不动入定修行,其后再潜入水底闭气调息,将事半功倍。 如果一人入定一人为其护灵,且入定者脱去身上衣物坦诚相待,那效果自是更好了,时乐不知这鬼扯淡的设定作者是如何想出来的,但在这本书里,就得遵守如此鬼扯淡的法则。 “将衣服脱了。”萧执命令。 时乐不乐意:“你自己脱就成。” 萧执面无波澜:“我护灵。” “哈?”瀑布声太大,时乐觉得自己一定是没听清对方所言。 “我,为,你,护,灵。”萧执一字一顿,毫无表情。 时乐听清了,也懵逼了:“萧大小姐,你是没睡醒呢?” “别废话。“萧执毫不见外,伸手就去扒他身上的衣物,不多时,时乐就被他脱掉了上衣…… 瀑布从千尺高的断崖上坠落,打在人的身子上如千斤钝刀,时乐咬紧牙忍耐,错觉自己骨架子都要被打散了,浑身凝滞堵塞的灵脉也在冲击下被一点点打开,加之萧执往他身上注入灵力一点点顺着经络游走疏通,时乐渐渐觉出从未有过的通透。 他原本以为萧执只是心血来潮让他试试毒,没想到,对方竟全力以赴为他梳理灵脉,认真至极。 时乐的身子由冰冷渐渐发热,他凝神聚息,将在四肢百骸肆意游走的灵力一点点引入气海,整个过程缓慢又井然有序,不知不觉已过了三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在体内涌动的灵力渐渐平息,时乐缓慢的睁开眼,还没彻底醒过神来,就被萧执再次推入了灵池。于是两人不着衣物,坦诚相对沉入池底。 这会儿萧执倒不怕水了,显得方才的慌乱都像是演出来的,他手心隔着冰冷的水,一点点贴在时乐的背上,彼此以灵力贯通相连。 月光沉入水底,漫天星辰乍现,两人终于舍得浮出水面。 时乐身子骨前所未有的轻盈,恍若在做梦一般,而为他护灵长达四五个时辰的萧执则面不改色,只淡淡道:“拉我一把,上岸。” 这一回,时乐再没有使坏了,老老实实将对方半拉半抱扶上了岸。 他们的衣物因放在瀑布旁,非但没晾干,还被飞溅的水雾弄得更湿了,时乐拎着湿漉漉的衣衫,懊恼自己方才考虑不够周到。 萧执的视线一直粘着时乐身上,对方不穿衣服的样子,他不是没见过,可从来没有像今夜这般看得肆无忌惮、随心所欲。 时乐其人,虽然看起来清瘦,但浑身上下的肌肉线条紧致而优美,腰细腿长,骨骼挺拔。萧执的视线从雪白的脚踝一路向上延伸,描绘着紧实的腿部轮廓,停留在无一丝赘肉的腰肢上,他甚至有种冲动,想要狠狠的在那腰上掐一把,咬一口,再拥入怀里不放开。 而在一旁整理湿衣衫的时乐,显然没发现对方的视线。 “萧大小姐,你忍一忍,湿了也没办法……“时乐突然回头,将湿漉漉的衣衫递给萧执,看到对方神色仓促有些困惑。 萧执尴尬的移开视线,脸颊微红,语气却清冷:“湿了怎么穿?”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13) 时乐叹了口气,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说,无奈道:“那烤干了再回去?” “嗯。”萧执有些心不在焉的回应。 于是,时乐披着湿漉漉的衣服,到灵池周边的林子里捡柴生火,萧执则裹着衣衫坐在池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喂,大小姐,你也过来暖一暖?”时乐生好了火,将衣物架在火边烘烤,整个人也凑得极近,现在灵息平顺下来,他又觉得冷了。 萧执迟疑片刻,朝火堆走去,又迟疑片刻,坐得离时乐老远。 时乐无聊,拾起一枝枯木在地上随意画,漫不经心道:“大小姐,你为何要为我护灵?” 萧执抬头,火光在他黑如深潭的眸子里跳跃,明亮又灼烈。 时乐忙移开视线,这样的眼睛,看久了,或许会让人沉溺其中,乱了方寸。 彼此沉默一瞬,萧执才开口:“让你恢复修为,于我有用。” 时乐回过神,心中感叹长得好的人就是占便宜,嘴上故作云淡风轻的:“于你有何用?” “双修。”言简意赅,毫不迟疑。 第42章 冷战 时乐怔住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萧执看他不可置信的神情,不知是使坏还是认真,将双修二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又说了一遍。 “你是认真的?”时乐睁着一双眼,隔着跳动的火光,一言难尽的望向萧执。 “双修能事半功倍。” 萧执侧过了脸,时乐看不清他的神情,继续用手上的树枝在泥地上倒腾,沉默一瞬,认认真真道“话虽如此,可我不同意。” “……” “这种事,可去你妈的。” 时乐用力握断手上的树枝,朝萧执的脸狠狠摔去,这小把戏自然难不倒他,萧执不动声色的抓住树枝,时乐又一记灵流朝他劈来,萧执游刃有余的偏头避过,只眉头微蹙道“你暴躁什么?” “走,打一架。” “我不同你打。” “你说这话,不就是想打一架?” 萧执不经意的咬了咬嘴唇“这是你的本分,同不同意也——” “由不得我,是不是?”时乐截了他的话,苦笑。 “你明白就好。” 时乐抬起眼,深深的看向萧执“萧宫主,狗急了也会跳墙。” “……” “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 “话我已同你说明,双修之事,我不接受,你若要逼我,我能做出什么来我自己也不知道。” 言尽于此,时乐再没说什么,萧执也闭了嘴,时乐看他阴沉的面容,觉得这家伙一定在想法子如何对付自己。 可那又怎么办呢?实在不行鱼死网破,如此想着,他觉得自己真他妈贞烈。 回程路上两人一言不发,到了宫殿门外,秋觉早不安的迎了出来“时哥哥,你同萧公子出去一整天了,让我担心得……” 秋觉看萧执脸色难看,时乐脸色更难看,忙住了嘴。 这两人怎么了? “我没事,”时乐勉强的笑笑“叶道长呢?” “他先前回来过一趟,听说你同萧公子出去了一天,不放心去寻了。” 萧执冷声道“不放心?” 秋觉用一种,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的无奈眼神望向萧执,萧执又补了刀“他没资格。” 时乐已经懒得去计较他说了什么,只淡声道“可能回来路上错过了。” “那我再去找他。”秋觉自告奋勇,他觉得今夜两人间的氛围很诡异,想寻个理由脱身离去。 而时乐又偏不想同萧执独处,笃定道“我去。” 顿了顿道“萧公子,你别跟来了。” 萧公子三个字从时乐口中说出来,真的很刺耳。 “……”萧执面上一阵青白,却也没多言,甩袖子就回自己屋去了。 于是两人不欢而散,吃晚饭时彼此也一言不发,秋觉从未见过时乐如此,饭后凑到时乐面前小心翼翼问“时哥哥,你同萧公子究竟怎么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14) 毕竟,先前萧执喂他毒药,他都不见得如此冷脸。 时乐抿了抿嘴,压低声音苦涩道“这家伙长进了,想上我。” “……啊?” “别误会,双修那种。” 秋觉一副将信未信的模样,犹豫开口“那时哥哥你……如何回应?” 时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自然是拒绝啊。” “可……萧公子能死心吗?” “管他呢,这玩意我可奉陪不了。” 秋觉咬了咬唇,试探道“那……如果对方是叶道长呢?” “你在胡说什么……”时乐扶额,一言难尽的扯了扯唇角“我对男孩子没兴趣。” 话已至此,秋觉就识趣的不再往深了问,得到这个答案,他不知是该为自己欢喜,还是为叶知行难过。 萧执时乐如此冷战了两日,导致众人处在一种前所未有的低气压中,秋觉这才意识到,平日里轻松的氛围都归功于时乐和萧执的拌嘴互怼。 第三日晚上,时乐正欲睡下,突然听到叩门声,时乐不过是迟疑了一瞬,萧执就在门外兀自说道“时乐,再谈一谈双修之事。” “……”好家伙,声音还真不小,恐怕秋觉叶知行都听得一清二楚,时乐愁的太阳穴直跳。 “我进来了。” “……”时乐无语,台词的糟糕程度已经超过他的接受范围。 啪嗒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推开,萧执顺手合上门,两人彼此隔着月色相对而望,是时乐先开的口“我都说了,不可能。” 萧执难得的,没摆出往日那副目中无人的姿态,而是以一种耐心的口吻道“行,我不逼你。” 没想到对方态度这么温和,时乐都有些惊了,反衬之下倒显得自己是小题大做的那一方。 “我等着。”萧执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很轻却笃定非常。 “等?” “嗯,等你自愿同我双修那天。” 时乐不可置信的动了动唇,最后滑稽的扯了扯唇角“做梦。” “嗯,做梦。”如此说着,萧执扛起了时乐的腰,猝不及防将他推到被褥里。 “你做什么,喂……”时乐眼中掠过一丝慌乱,想起身又被萧执压住。 萧执的唇角微微翘起“你说的,做梦,不睡着如何做梦?” “……” “双修可以等,暖床,不行。” 时乐真的很不耐烦了“这天又不冷,暖什么床?” 萧执不动声色“别闹,安静点。” ……谁闹了? “我困了,睡了。”萧执很理所当然的钻进时乐的被子里,还搂住了他的腰将人整个环在怀里。 时乐挣扎了一下,无果,萧执在他耳侧低声命令“睡觉。” 时乐放弃挣扎,改用言语恶心他“我说,萧执,你这样不会是真的喜欢我了?” “我怎样?” 萧执一说话,呼出的热气就缠绕在时乐脖子上,让他经不住一激灵。 “对我,死缠烂打。“时乐专挑最恶心的词来说,不恶心死对方不罢休。 谁知萧执却未做出太大反应,只捏住对方的腰稍稍用力,将声音压得极低极冷“时乐,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你是我的侍见,就相当于你的整个人都是我的,包括你的生、死。” 他的声音似毒蛇的信子游曳而上,时乐就似被人点中要害,身体轻微发软。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必须守在我身边。” “你滚,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时乐。” “这我不管。” “……” “别闹了,这些天同你耗着,我是真困。” 萧执一手捂在时乐鼻间,淡淡的草木冷香弥漫,时乐晃了晃神惊觉不对,等他想着屏息头脑已经混沌,眼前一黑沉入深眠。 萧执又将人往怀里拉了拉,怎么搂都觉得不够紧,真是着了魔了。 翌日,时乐在明晃晃的天光中醒来,睡足的他正打算舒舒服服的伸个懒腰,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昨晚睡前……曾经口口声声嚷着双修的萧执似乎赖在他床上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15) 可现在榻上只有他一人……或许只是自己太困了出现了幻觉?他疑惑的看了眼一旁的枕头,完蛋了,上面清晰的是人睡过的痕迹。 时乐慌了,思及前几日的双修冷战风波,忙羞耻又慌张的摸了摸自己腰腹和双腿之间,确认没什么不妥和异样感才稍稍松口气。 据说男子被男子那啥以后会很疼,脆皮鸭文里更是用干到晕厥、七八日下不来床形容其惨烈,自己这般完好无损的,定没失身。 就在他正欲下床穿戴洗漱时,叩门声响了,秋觉隔着门小心翼翼道“时哥哥,你没事?” 时乐奇怪,我有什么事儿?回答便显得有些迟疑“没事……” “那我进来了?” 时乐觉得今儿的秋觉很奇怪,只不明所以的道了声进来。 只见秋觉推开了门,连人带着一大桶热水进来了,是的,一大桶,冒着热气散发着草药香的洗澡水。 “……你这是做什么?” 秋觉眨了眨眼“时哥哥不需要清理一下么?” “清理什么?” 秋觉抿了抿唇,脸倏忽红了,却没再言语。 一瞬间,时乐全明白了。他想,萧执昨夜在他屋里待了一宿,今儿一定是大摇大摆的从他屋里出去,加之先前他和秋觉说过萧执欲双修之事…… 脑仁疼。 “觉儿,你误会了……” “时哥哥,我明白的……”秋觉声音渐渐低下去,极力掩饰自己的害臊“我还调制了一些药膏,或许能有点用处。” 时乐扶额“你懂什么了?” “……” “我和萧执,什么都没发生。” “当真?”秋觉用一种将信将疑的眼神望着他。 “……” “那……时哥哥就当早起沐浴,人也精神些。” “也行……”时乐觉得既然人家秋觉都准备好了,浪费了可不行,转念一想又问道“这热水,是谁让你准备的?” “萧公子。” 时乐气得头晕,骂了声“他混账。” 沐浴罢,已经日上中天了,时乐一身轻轻松松的出了屋,秋觉已经摆好了午饭,是晨起叶知行猎到的野兔,正烤得脂香四溢盛在盘子里。 时乐诧异,叶知行还是第一次主动猎杀动物,这男主受什么刺激了? 还未来得及等他想清楚,萧执好整以暇道“昨夜睡得可好?” “好得很,早上那盆洗澡水,也真是多谢了。” “无需客气。”萧执答得游刃有余,云淡风轻。 时乐嘴角抽了抽,恨不能举起手边的椅子抡这家伙脸上。 可自从那日起,萧执时乐两人又回到了原本的状态,互相看不顺眼偶尔大打出手但又是热闹源泉,吵闹间也让所有人等待玉泷苓的日子不那么无聊。 当然,这个所有人里,并不包括叶知行。 第43章 暴露 一晃过去了两个多月,南桑国地处热带,五月里已经非常炎热,萧执时乐日日去灵隐瀑下修行,时乐的修为在萧执的护灵下已恢复四成,而萧执则恢复到七成。 因天气潮湿闷热,有时候他们一清早去灵池,明月东升才舍得回来,泡在灵池里凉爽畅快,又能疏通灵脉增进修为,最是舒服不过。 日子是过得舒坦了,而两人的关系却微妙的发展着,萧执也不知怎么想,之后再没提起双修之事,只每夜会往时乐身边凑,时乐骂他贱,大热天的挤得两人一身汗有什么意思,对他不乏拳打脚踢,而萧执这会儿那点洁癖的毛病都好了,对时乐的嫌弃置若罔闻。 感情粗糙如时乐,曾有段时间他也不得不怀疑萧执的心思,辗转难眠了数日,终于硬着头皮认真询问对方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旁的感情,却被萧执以一种莫名其妙眼神盯着:“你没睡醒说胡话?” “……”时乐当即羞得脸通红。 萧执却还不留情面补刀:“就因为我说双修之事让你多想?” “……”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16) “别……自作多情。”萧执移开眼,没敢去看时乐。 “行了别说了,就当我方才脑子抽了,恶心了你也恶心了我。” 时乐当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无所适从的转身离开,萧执也没再说什么。那日之后好几天,时乐都没敢直视萧执,一看到他就想起自己误会对方心意的窘迫姿态,真是从未有过的丢脸…… 而萧执一如往常,对时乐黏是真黏,淡也是真淡,时乐也并非看不开之人,且心中不在乎,遂没多久也不计较了,和萧执该怼怼该骂骂该嫌弃嫌弃,一点不客气。 而秋觉也渐渐能与叶知行说说话,他虽然每次都小鹿乱撞得快要窒息,但思及叶知行形单影只的看着心上人和别人同吃同睡,也鼓起了勇气瞎聊。 日子过得平顺,而这种平顺在六月初一被打破了。 在从灵隐瀑回来的路上,萧执阴差阳错在一处断崖上发现了玉泷苓,时乐惊喜正欲去摘,萧执早已飞身为他取下,将名贵的药材毫不在意的抛他怀里,嫌弃道:“看把你欢喜得。” 时乐笑:“有了他,我们此次南行才没有白来一趟,叶道长也该放心了。” 萧执不置可否冷声道:“我们来此已经快三个月,说不定,叶知行早就发现了玉泷苓,只是假装不知。” 时乐觉得这话没道理得很:“那你说,叶道长图什么?” “他知寻到药后无论如何都得回浮余山,也知我不会放你回去,故而一直拖着,想解了你身上的毒,然后伺机除掉我。” “……什么歪理邪说。”时乐感叹萧执这个人真他妈能瞎掰。 “叶知行回浮余山,你有何打算。” 好问题,时乐一副悠闲自在:“自然是想寻个富庶之地定居,继续画我的锦鲤符。” 萧执皱了皱眉,冷声评价:“没出息。” 时乐依旧是笑:“对啦,现在有修为在身,不画锦鲤符也行,打家劫舍过活倒更轻松自在。” “那你得先除掉我。” “……”时乐就料到他会如此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那可说不准。” 萧执微眯了眼,警惕的看着他:“别想耍什么花样。” “逗你呢。”时乐将玉泷苓很珍惜的捧在手里,漫不经心的走在前头,一路上很认真的为今后做打算,毕竟这萧执,他惹不起,躲的话,得费一番心思。 两人回到旧宫殿,发现叶知行并未归来,萧执淡声道:“叶道长成日在外边,说是寻药,也不知暗地里在玩什么把戏。” 时乐秋觉从不把萧执的冷嘲热讽往心里去,时乐得了玉泷苓欢喜又心急:“这样,我去寻叶道长,大小姐你留在此看好玉泷苓。” 玉泷苓娇贵,摘下后需以灵力浇灌滋养,稍有不慎便枯萎死亡。 萧执一脸不情愿,但看时乐难得对他好言好语的笑,便冷冷淡淡的答应了。 时乐沿着密林往东边走,平日里他和萧执待在西南边的灵隐瀑,而叶知行多在东面的药谷寻药兼修行。 可是时乐在药谷寻了一圈,都没找到叶知行的身影,正当他困惑之际,经过万归山时突然嗅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万归山常有玉尾狐出没,这些小玩意灵力低微,平日里吃些野果野鱼,生得白绒绒一团儿很惹人喜爱,故时乐平日里就算瞧见了也不会捉他们来填肚子,萧执知他喜爱,也没伤害过玉尾狐。 时乐越往万归山深处走,血腥味越浓烈,他留了个心,凝神敛息对周遭进行灵查,眉头却越皱越紧,此处残留着“怨”,这是杀戮后魂灵被困留下的痕迹,虽然被人刻意洗过,却处理得十分仓促潦草,稍稍留心就会察觉。 难道此处还有旁人?时乐提起十二分小心,沿着残留的怨打算一探究竟,行了半盏茶功夫,他停留在一个被荆曼草覆盖的洞穴前,这儿的怨十分强烈。 他迟疑了片刻,不动声色的拨开荆曼草,敛了灵息进入洞穴,越往深处走,血腥味越浓,他手中握着一把用灵力凝结而成的灵刃作为防备,这些时日里同萧执在灵隐瀑修行,他对自己的能耐还是有点信心的。 可还未经细想,就听得洞穴深处传来尖锐刺耳的风鸣声,有人事先布了杀阵,时乐筑起屏障格挡,罡风却如利刃穿透灵障在他裸露的脖子处刮了一道不算深的伤痕。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17) 时乐抬起手臂擦了擦脖子渗出的血,一颗心却渐渐沉了下去,因为他感知到了叶知行的灵息,轻微的,却很熟悉。 心脏在腔子里突突突直跳,一种近似直觉的预感,让他放慢了前行的脚步,迟疑片刻停驻原地,似乎再往前走,真相便会水落石出—— “叶道长?”他试探着叫出了这三个字,像是给自己一个准备,也给对方一个准备。 话音未落,袭向他的罡风便截然而止,可他的声音就似泥牛入海,沉入冗长的黑暗中,得不到半分回应。 “叶道长,是你吗?” 时乐又向前走了几步,这会儿洞内终于有了回应:“前辈,你怎么……稍等。” 是叶知行的声音,可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疲惫与无措,时乐停下脚步,迟疑片刻答了声好。 等了不多久,对方似放弃了,只听一声极低的叹息,漆黑的洞穴燃起了灵火,叶知行浑身是血一副狼狈的模样站在他眼前。 准确的说,这不是他的血,而是一地玉尾狐尸体染在他身上的血。 四目相对,空气凝滞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时乐嘴唇动了动,终究无话可说,他甚至忘了脖子处还流着血。 彼此沉默了片刻,叶知行沉这一张脸走上前来,已恢复成往日沉稳克制的模样,只一双眸子布满血丝,视线落在时乐残着血的脖子上,眉头深拧:“你受伤了。” 他想伸手去替时乐擦,伸到一半停留在半空中,他觉得自己的手太脏,不能碰时乐。 时乐这才记起脖子上的疼痛,心不在焉的擦了擦,血已经止住了:“没事儿……” “……”他脖子上的血是止住了,可叶知行的心口却被拉了道大口子。 “叶道长,究竟是怎么回事?”时乐沉下声音,耐心又严厉,却没一点厌恶鄙夷。 叶知行的手开始发抖,他垂下眸子无措的咬唇:“我清醒过来时,已经这副样子了。” 时乐认真的看着他,看着这个本没半分污点的乖巧少年面露痛苦之色,耐心询问:“是因为那个不祥的印记么?” 在时乐看来,那个幕后锦鲤就是不祥的,于他而言如此,于叶知行而言更是如此。 叶知行没点头,声音很轻却不含糊:“都是我干的,我的错。” 时乐叹了口气,抓住他沾满血的手,手腕处的锦鲤不见了,正当他想询问之际,叶知行不声不响的褪去外袍,时乐倒抽一口凉气,那尾锦鲤如活过来一般,渗入叶知行皮肤在他身上游动自如。 而叶知行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已经结痂的,也有刚止了血的新伤,交错纵横在白皙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时乐一瞬间明白过来,声音发抖:“你……何必如此自残。” 叶知行的指甲几乎掐进手心:“我想把它挖出来,试了无数次……失败了。” “……” “它一出现,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有些事我知道不能做,可是……” 时乐定定的看着这个平日里对自己最严苛的少年,没说什么,只温柔的为他把衣服披上,淡声道:“以后别干这种傻事了。” 叶知行身上发抖,点了点头。 “让你不要自己憋着,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同我说,你这孩子怎么……” “前辈,”叶知行截断他的话,认认真真的望着他:“所有人里,我最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恶心的模样。” 前辈对我来说,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存在。 这句话叶知行没说出口,只静静,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看着对方受伤的表情。 时乐怔了怔,下意识的收回手,他有点无措,自己不知何时伤了这孩子的自尊心。 一时不知能说什么,只得点点头平静道:“是我没考虑周全。” “……” 沉默一瞬,他移开视线望向那些无辜惨死的玉尾狐:“先把它们渡化吧。” 于是两人就在压抑的沉默中,进行了净化仪式,玉尾狐的灵体化作淡蓝流萤,朝洞穴外飞去。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18) 一阵忙活完,时乐终于记起自己来找叶知行的目的:“玉泷苓大小姐替你寻到了。” 叶知行并无预料中的惊喜,死寂的眸子惊起一丝涟漪,片刻又恢复沉静:“那我明日就动身回浮余山。” “嗯,寻到了药,越快让祝玄君服下越好。”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洞穴。 “前辈,萧公子不愿放你离开吧?” “谁知道大小姐心里怎么想,回去再好好商量。” 这夜无月,满天星河璀璨,时乐走在前头,叶知行故意慢他一步,两人不言不语,静得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 方才之事,时乐有一点想不明白,纵然他隐匿了灵息,可凭叶知行的修为,真的觉察不到么?可对方也没理由让他挨一下刀子…… 眼见再走半盏茶的功夫就到旧宫殿了,时乐刻意放缓了脚步,等叶知行主动开口同他说话。 敏锐细致如叶知行,自然是明白时乐的用意。 “前辈,其实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你若觉得我恶心,我也认了。” 时乐回头看他,他也坦坦荡荡的回望,眼神里一副自暴自弃的平静,时乐叹气,好端端的一个男主,本该风光霁月倜傥不群,可如今却…… 思及此,时乐的气不打一处来,不是气叶知行,而是气那个他看不见的,暗地里操纵着情节发展的推手:“你这副样子,还是先别回去了。” “……”叶知行怔了怔,他从未见过时乐发火的样子。 “走,先去把身上的血渍洗洗,干干净净的回去。” “前辈……” “别废话了,觉儿看到你这副模样,会担心哭的,大小姐若是知道,指不定能说出什么不好听的。” 如此说着,他也不顾及什么,不甚温柔的拽着叶知行朝西南方向折去,不多久,两人就来到灵池附近。 “你去里边洗个澡吧,衣服上的血渍我给你洗洗,这天气晾一下也干了。” “……” “别发愣了,快去吧,我不看你。” “前辈,你衣领上也沾了血。” “啊对……我差点给忘了。” 在时乐的催促下,叶知行褪去衣袍浸入池中,时乐捡了他的衣裳沾了水,仔仔细细的涤去上边的血渍。 时乐有些心不在焉,揣测着这一系列事,无外乎是为了把男主逼黑化。 如此想着,他抬眼看了看泡在灵池里的叶知行,叹气,如此好的一根苗子,千万别毁了,可时乐自己也不知能做点什么,毕竟就连自己穿书,也是在那该死的锦鲤的控制下。 这书里的人,包括他这个穿书者,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着。 他正想得出神,全然不察叶知行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前辈,平日里你同萧公子也是在此修行?” 其实叶知行来过灵池不止一次,瞧见萧执在瀑布下为时乐护灵,便仓惶的离开了。 “是,待你师尊服了药恢复了,你有时间也来此试试吧。” “好……“叶知行顿了顿又道:”前辈之后有何打算?” 时乐笑:“大小姐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叶知行眸色闪了闪:“前辈是如何回答的?” “如何回答?说得好像他肯放我自由一样。” 叶知行垂下眸子,声音很低:“如果他肯,前辈愿意离开他么?” “为何不愿?”时乐脱口而出,完全没走心。 叶知行清淡的点了点头:“如果不是浣灭蛊,我早将……” “早将我杀了?” 萧执声音里满是肃杀之意,时乐猛地回头,看到他一张脸青白得渗人。 以叶知行的修为,不可能不知道他走近,这话怕是故意说的。 “杀我,也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叶道长。” “是我失言了。“叶知行面无表情,默默的将时乐洗干净的湿衣裳穿上。 时乐没言语,与萧执四目相对,阴冷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不知为何,时乐手心发汗心脏狂跳,就似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亏心事一般。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19) 狭长的眸子深若寒潭,语气却是难得的平静:“等了你许久都等不到,我就出来寻了。” “……” “整个不知谷差不多都找遍了,我才想到这儿。” “……” “我以为,你不会把旁人带来这里的。”萧执的声音低了下去,身上的杀伐之气消失无踪,时乐方才以为他又要大打出手,这会儿反而觉得大小姐有点委屈巴巴的意思。 “这又不是你涂煞宫的池子。” “但是我和你的池子。” “……” 第44章 共眠 “走,我困了,回去睡觉。” 时乐看了叶知行一眼,对方朝他淡淡点头:“明日我就启程回浮余山,早点回去休息也好。” 于是,出乎时乐的预料,这场变故就这般风平浪静的消解了,一路上三人都没说话,只萧执与他挨得极近,两人几乎肩膀撞着肩膀。 “你脖子怎么了?”萧执眉头皱了皱,看着时乐脖子处的伤发问。 时乐下意识摸了摸,无所谓的袒护叶知行道:“方才不小心刮的……” 萧执也不废话,停下脚步拉住时乐的手腕,将头埋在他肩窝处:“以后小心点。” 如此说着,他伸出舌尖舔了舔时乐脖子上的残血,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视线移向一旁的叶知行,对方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意料之外的没有露出不悦神情。 “你又恶心什么。”时乐漫不经心的用手肘撞开萧执,加快步伐走在三人最前面。 得了药,叶知行小心翼翼的收着,他们一行人连夜商量,叶知行和秋觉翌日启程北上回浮余山,萧执留下继续利用灵隐瀑恢复修为,而时乐,自然是被他以浣灭蛊为胁留下。 不能和时乐一道儿上路,秋觉有些沮丧的自我安慰:“时哥哥留下也有道理,毕竟解药在萧公子这儿,和我们一道儿也不方便……” 萧执不动声色,对自己隐瞒浣灭蛊已解之事十分庆幸。 众人商量罢,想着路途遥远,叶知行和秋觉便打算小歇一会儿,各人回屋休息,萧执照例搬了被子枕头赖在时乐屋里。 “大小姐,你自己先睡,我去同觉儿说点事。” 萧执面无表情,眸子深处却掠过一丝波澜,沉吟片刻道:“快去快回。” 时乐也不知为何有一丝心虚,含糊答应后一溜烟跑了,敲开秋觉的门后,对方一脸意外:“时哥哥,你是怎么从萧公子眼皮子底下跑出来找我的?” 时乐嘴角抽了抽,这也太夸张了吧? “……我自己有脚。” 秋觉憋着笑,起来沏茶:“时哥哥找我何事?” 时乐喝了口茶,正色道:“觉儿,我有一事求你。” 看他这副难得一本正经的神情,秋觉有些忐忑:“请说,时哥哥还跟我客气什么。” “我想要一副假死的药。” 闻言,秋觉眉头狠狠一拧,心思转得飞快,当下就明白时乐的用意:“你是想用假死,骗过萧公子?” 时乐点头,继而清淡一笑:“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法子了,至于最后用不用得上……再说吧,先备着总没错的。” 秋觉的眉头却越拧越紧:“时哥哥,我以为你对萧公子……” “什么?” 秋觉摇了摇头:“我以为你并不讨厌他。” 时乐无奈的摸了摸鼻子:“谈不上讨厌,只是他这人……脾气阴晴不定的,且一定会回嵬国夺回宫主之位,我总不能也跟他回去吧。” “那浣灭毒何解?” “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段时日我就顺着他些,尽力博取他的信任。” 秋觉仍是那副一筹莫展的样子,欲言又止,最后只关切的道了句:“那时哥哥定要万分小心,那药也慎用,毕竟假死时也不知旁人会干出什么来。” 看秋觉松了口,时乐笑嘻嘻的:“放心放心,我自有分寸。” 这一招金蝉脱壳,他并不是非施不可,不过是有个后路心里踏实点。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20) 于是,那晚时乐在秋觉屋里待了一个时辰才离开,待对方配好了药,天也快亮了。 时乐轻手轻脚的回屋,还未推门就看到叶知行等在回廊尽头。 “叶道长,你也去歇一歇吧。” 叶知行沉吟片刻,低声道:“前辈,今夜你看到之事……” 时乐淡声道:“大小姐和觉儿那,我也不会多说什么。” “……” “只不过,这一路上秋觉同你回浮余山治疗祝玄君,你需待他好些。” “我明白。” “那我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前辈,一个月内我必然会来接你。” “不必这么赶,大小姐一时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安安心心回去送药便可。” 叶知行恍若未闻:“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也会干干净净出现在前辈面前。” “……” “今夜那种状况,我保证,再不会出现了。” 时乐知他指的是暴走黑化一事,只淡淡点头,男主说到做到,他还是选择相信的,另一方面,叶知行也说过不希望被他看到自己黑化的模样,时乐虽然看不透他的心思,可也不愿去触男主这个逆鳞。 “赶快回屋歇一会儿吧,天大亮再走。” 叶知行点点头,时乐正要进屋,他又开口道:“前辈——” “嗯?” “务必等我。” “好。”时乐笑笑,推门进屋,叶知行看他身影消失了许久才舍得离开。 萧执也没睡,笔直的坐在榻上调理气机,听到门响倏忽睁开眼,冷冷的看向时乐:“去了一夜了。” 时乐转移话题模糊焦点:“你等我?” “……”萧执抿唇不答。 “怕我连夜跑了?” 萧执不动声色:“你跑到那儿,我都能找到你。” 时乐笑:“这我是信的。” “过来睡觉吧。”萧执往外挪了挪,把里边的位置让出给时乐,这样时乐靠墙睡,他就能随便往里挤,对方避无可避。 时乐不懂大小姐这是什么毛病,要人陪睡?可这家伙刚到寒江村时,口口声声还是不习惯和人同住一屋。 萧执躺在他身侧,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低声问:“在想什么?” 时乐想着这夜发生的事儿,睡意全无,索性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大小姐,以前那个时乐,也是这般同你睡?” “……没有。” “那,在你们涂煞宫,双修是很寻常的事儿?” “是。” 涂煞宫里,双修就如吃饭睡觉一样寻常,可萧执作为宫主,却全然接受不了这种修行之法。 闻言,时乐饶有兴味的眯了眯眼:“这么说,大小姐你经验丰富?” “……” “也是,看你春宫就画得惟妙惟肖的,我猜……” “你猜什么?” “你,阅人无数。” “那你写的那些,也是因为实阅人无数?” 时乐苦笑:“我怎及得上萧宫主。” “你当真要与我继续聊双修的事儿?” 时乐打了个寒噤:“算了,睡觉。” 萧执扯了扯唇角:“爹将你赐给我做侍见之时,便交代,若想行双修之法,可从你开始。” “别说了,这话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萧执认真的看着他,抬手轻轻揉捏他的耳垂,指腹细细的茧让时乐身子一颤,刚想骂对方两个男人动手动脚有病,抬眼与那双狭长的眸子相对,晨光熹微,黑若深潭的眼眸惊起淡淡涟漪,他在这丝柔软的涟漪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时乐心跳骤快。 一下,两下,三下,力道十足的撞击着他的胸腔,他突然口干舌燥,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一定是这萧执太好看了,或者是他们涂煞宫有什么摄人心魄的妖法,时乐定了定神,暗暗念起了清心诀。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21) “时乐。” “……嗯?” “你脸红了。” “……热的。” 萧执又凑近了些,彼此鼻尖几乎碰着鼻尖,草木冷香弥漫,他的声音低哑好听,钻入时乐耳中,就似被人用羽毛轻挠骨缝,抓心挠肝的痒。 “以后此处只有我们两人了,有你热的。” 萧执笑了笑,时乐神志渐渐迷糊,不知不觉沉入了虚无的混沌中。 时乐再醒来时,已是隔日晌午,叶知行秋觉早已御剑离开,此刻估摸着都到了晚霖城。 他心下明白,又被萧执用了催眠的药,下意识的检查一番身体,没缺胳膊少腿,但亵裤里湿冷一片,他想起梦里的情形,心里暗道一声糟糕。 其实作为一个成年男子,偶尔做做春梦也不是什么事儿,只不过时乐虽是小黄文硬核玩家,但本人清心寡欲,极少梦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而且这个春梦,来得有点不寻常。 梦里他被人蒙住双眼,湿滑粘腻的藤蔓缠住手脚,被迫以一种羞耻的跪姿敞开腿……因为看不见,感受力便分外明晰,对方的手又滚烫得骇人,一点点顺着轮廓描绘着他的身体,指腹上有细细的茧,磨人又撩人…… 时乐便是被这般摸着,释放的,他咬得嘴唇渗血,喃喃的念出一个名字—— “萧执。” 细思恐极,即使醒来后皮肤上还残留着梦里的滚烫与粘腻感,时乐哆嗦了一下,打算去洗个澡去去火,被秽物弄脏的亵裤也正好洗洗。 他起身下床的动作极轻,就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好在萧执不在屋里,不然时乐定会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时乐穿过回廊,正欲去院子里打水,推开门,南域六月的日光毒辣,明晃晃一片,照得时乐有些发晕,片刻的恍惚后,他看到萧执正顶着烈日在井边涤衣物。 隔着白花花的日光四目相对,周遭蝉鸣躁躁。 “你……大热的天洗什么衣服?”时乐尴尬发问,更觉腿间湿濡难捱。 萧执没立刻作答,继续洗他的衣服,这个场面有些魔幻,萧大小居然自己主动干活儿?见了鬼了。 沉默许久,他终于淡然发问:“那你呢,来做什么?” 很好,灵魂一击。 “洗漱。”时乐含糊的给了个理由,越发不自在。 萧执埋头一笑,声音却是冷清的:“昨夜,你梦里叫我名字。” 这句话于时乐而言,简直是五雷轰顶,他唇角抽了抽:“……或许是你听错了。” 萧执不置可否,继续灵魂拷问:“梦到了什么?” “忘了。” 萧执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或许是因为日光太过热烈,照得人神志恍惚,时乐错觉对方戏谑的眼神里平添了一丝温柔。 “忘便忘了。”萧执将涤干净的衣物拧了拧,水声哗啦哗啦,顺手将拧干的衣物扔在一旁的木桶里。 他起身离开,经过时乐身边时视线下移,好整以暇留下一句话:“你的裤子洗干净后,帮我一起晾。” 时乐额角冒汗,如五雷轰顶,这一刻他算是肯定了,萧执发现了他的……秘密,丢脸至极。 “好……” “对了,早饭我准备好了,你待会儿来吃吧。” 萧执转身进了屋,时乐留在日光暴烈的院子里,直觉得当下的一切似梦,又非梦。因为他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很疼。 第45章 变故 说来也奇怪,现在整个南桑国只剩下他们两人了,萧执反而比先前要收敛许多,不再说那些容易让人误会的混账话,且破天荒的主动承担一些家务,洗衣,收拾,扫地,甚至包括做饭,原本骄纵蛮横的脾气竟磨淡了。 或许经历这么多,萧大小姐真的长大了。 时乐在南桑国与世隔绝,日日泡灵泉消暑,身侧还有个绝色美人相伴,虽然美人性别为男有点可惜。 而且这美人虽暂时安分了,可时乐没忘记对方是个毒蝎子。 南域夏季闷热,两人从早到晚都在灵泉泡着,萧执的修为恢复到七成就止步不前,他试过各种办法都无用,只有双修一法没试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22) 萧执不提,时乐自然不提,修为方面没进展,但他们却在灵隐瀑下发现了一处玄机。百尺深潭之下,有一狭长黑暗的隧道,穿过水草与锦鲤群,便是南桑国曾经的祭坛。 祭坛周遭设有阵法,水流似墙面般凝固在四周,祭坛虽没被水淹没,但年深月久处在潮湿的环境,廊檐楣柱上都爬满了青苔,祭坛中央供奉着一尊血红剔透的棺材,萧执说他看过记载,这是南桑的血岩棺,传言是用洛桑族人的血与玉岩所浸染铸造,将尸体放于棺内,能让人起死回生。 时乐轻笑:“虽为修仙界争抢的宝物,但效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皆是传言。” 萧执不答,看了几眼便转身离开:“没兴趣。” “哟,这么狂妄?” “我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萧执笃定道。 时乐依旧是笑:“那走,我也用不上。” 于是这传说中的血岩棺,就被两人原封不动的留在了水底的祭坛中。 许久,萧执深不可测的看了他一眼:“何出此言?” “什么?” “血岩棺。” 时乐笑:“这血岩棺虽能起死回生,但需另一人以命相偿,且彼此还需灵调契合,我若死了便死了,可不想身边的人如此折腾。” “……”萧执抿了抿唇,将眼中的不悦掩饰得极好。 “再说,想必也无人会为我做到这地步,要生要死的,麻烦。”时乐洒脱道,上岸拧了拧头发上的水。 “旁人我不清楚,我是不会救你的。”萧执脸色青白,语气似有些赌气。 时乐没用心听,只当对方在讥讽他,莞尔:“你当然不会,你若说会,我真当你脑子坏掉了。” 闻言萧执再没说话,那一晚,他连晚饭都不做了,时乐懵逼,不知自己何时又触了这家伙的逆鳞,只得自己下厨做饭,简单的烤了些野鱼,萧执不声不响的吃,嫌弃他手艺难吃的同时,也吃得干干净净。 同秋觉讨来的假死药被时乐原封不动的藏在身上,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大暑,时乐正想着天气炎热,到山林里寻些野菜焯水作拌菜,午时未到,突然乌云蔽日,转瞬电闪雷鸣。 夏日南域雨急,雷声遮盖了一切声响,时乐在暴雨来临前往回赶,走到一半雨就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雨声雷声遮蔽世间一切声响。 突然间,时乐停下脚步,眉头皱了皱,下一刻,他身体后仰翻腾而去,破空之声割裂雨帘,原本他所站之处的树干上钉了数枚淬了毒的骨钉。 这是涂煞宫的把戏,时乐心知不妙,拾起地上的枯枝作为武器,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数十枚骨钉深深的扎进枯枝里,他轻巧反手一挥,骨钉反射而出,几声急促的惨叫传来,瞬息消匿在摧枯拉朽的雨声中。 与萧执数月的修行让时乐足以应对涂煞宫杂鱼的雕虫小技,可下一刻千万骨针如雨水般密集朝他刺来,时乐捏碎枯枝挥入雨中,与漫天雨水凝成坚不可摧的伞状物,飞快旋转将骨针反射而去,与此同时他疾步往回赶,也不知萧执那边现在是什么状况。 可无论他如何加快脚步,自始至终都走不出这片树林,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从雨中传来:“时使,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时使,是时乐在嵬国的称呼,当年在涂煞宫里,除了萧执能直呼时乐其名,所有人都要尊称他一声时使。 时乐心中清明,这一回可不是什么杂鱼,而是涂煞宫的大佬。 “在雨中打伞信步山林,挺好的。” 时乐将灵力汇成灵刃,朝声音所在劈去,只听那人轻轻一笑:“我原以为时使服了萧执的散灵汤,修为再无从谈起,如今看来倒是恢复得不错。” “……”时乐又一记灵流劈去,对方游刃有余接下。 “一别经年,时使遇到故人怎如此暴躁?” 如此说着,一位身形修长的墨衫男子撑着伞从天而降,立于时乐不远处,隔着雨雾,时乐看清他的面容,五官算得上清秀俊雅,只一双眼睛标志性的弯的成一条缝,不笑也似在笑,传说中的眯眯眼。 “故人?不好意思,我并不记得你是谁。” “……”那人面色沉了沉,转瞬又恢复言笑晏晏的讨厌模样,眼睛眯成一条缝:“没事儿,我会让时使记起来的。”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23) 他话音未落,时乐将漫天雨水收作水刃天马行空投掷而去,眯眯眼眉心跳了跳,撑着的伞面飞速旋转,生生抗住了时乐的水刃,对峙了片刻突然发力,伞面一斜刺向时乐,于此同时双指捏住水刃将时乐的攻势化解。 那诡异的伞顷刻散做千百只带了利刃的滚轮,直击时乐心口而来,他避闪不急生生挨了几下,后背和胸口被拉了几刀血口子,他也顾不上疼,咬牙运足灵力格挡,最终将漫天滚轮以灵力击碎止住颓势,而那眯眯眼只在一旁看着,显然是没尽全力。 “不错不错,时使能恢复成这样,令人佩服。” 他不但没尽全力,还饶有兴味的点评,时乐心思转得飞快,现在的情况很显然他敌不过对方,打不过就跑,跑不掉就等人来救,无人救就只能等死。 他已经把自己的境况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雨水落在他身上,将血水冲入泥地里,时乐突然笑了笑,有点惨淡的对眯眯眼道:“你寻来此,想必不是找我的?” 眯眯眼把眼睛都笑没了:“找萧执,顺路看看你。” “别,要去找他你就找,何必为难我?” “听说你们主仆俩躲在此过着不羡鸳鸯不羡仙的好日子,我就想来感受感受。” 话音方落,一股强大的灵流挟着雨势朝时乐胸口直逼而来,时乐硬抗下来,双脚陷进被雨水浸没的泥地,喉中腥甜翻涌。 “那你可感受到了?” 时乐手中的压力陡然一轻,雨势骤然停歇,流瀑般的雨水在空中凝成一个漩涡,萧执一挥手,巨大的漩涡化作水龙朝眯眯眼呼啸而去。 于此同时,萧执将落汤鸡般的时乐揽入怀里,手指假作不经意擦去他面上眉眼旁的雨水,声音低沉微哑:“别憋着,把血吐了。” 时乐偏不示弱,一口吞下了肚:“我没事儿,说起来,这又是你们涂煞宫的什么人?” “流毓。” 流毓,时乐想了想,这个名字在书中几乎没提过,是炮灰都算不上的存在,可如今的战力显然是个小boss了。 那边的眯眯眼流毓并不轻松,身形跃向半空,缠斗了一番后,终于找到水龙破绽,手中的墨色雨伞飞速旋转,从水龙张开的大口中生生将其切成两半,均匀工整,果然眯眯眼都是变态。 “哎呀,萧宫主,两年未见,一出手就是这般大礼相迎,我怎么承受得住呢。” “少给我阴阳怪气的,恶心。” 流毓面不改色,依旧是那副笑微微的模样:“萧宫主讲话还是这么狠,真是令我伤心,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呢。” 萧执不欲与他多说废话:“给我滚。” “急什么,我还没好好和二位叙旧呢。” “你留下来可以,变成不会废话的尸体,或许更合我意。” 萧执手中的破虹划破雨幕,涤荡出潋滟晴光刺向流毓,只见一道红电劈下,挫其锋芒将破虹的剑意一劈为二,萧执咬牙,将兵分两路的剑光再化为游龙朝流毓噬咬而去。 流毓手上不轻松,嘴巴却也闲不下来:“萧宫主,你若是喜欢安静的,我把你那位男宠也杀了,做成安安静静的尸体,岂不是更好。” “你敢动他!”萧执咬牙低吼,身上杀意渐增。 流毓没料到萧执反应这么大,饶有兴味一笑:“想不到,萧宫主也有动真心的一天,明知是陷进仍要来。” “……” “那,我可要对他不客气了。” 上边两个人在雨幕中打得天昏地暗,下边的时乐也不轻松,不知流毓用了什么妖法,这林里的一草一木都似鬼魅般活了过来,时乐随手一抓将雨水化作刀刃,在灵隐瀑下修行数月,他体内灵脉已渐渐活络了过来,纵然不似设定般所向披靡,却也是有一定能耐的,切起草精树怪来游刃有余。 萧执顾天上的,他顾地下的,两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就连流毓都有些微诧异。 原本他以为萧执再如何恢复,都不及原本修为的五成,如今看来是他低估了,再不敢做出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迅速收敛轻敌的心神,手中骨伞伸出骨刃,寒光凛凛朝萧执削来。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24) 萧执自然不把流毓这些小把戏放在眼里,当年若非遭到对方暗算,就以流毓的资质绝对不是他对手,如今他虽只恢复了七成修为,可对付这混账勉强够用。 只见他手上破虹不停歇,口中默念咒决,原本已经渐收的雷声再次滚滚响起,轰隆隆凝成玄雷阵,山呼海啸的朝流毓吞噬而去! 流毓心中暗道不妙,他没料到萧执竟恢复了能耐,退无可退,正在有些后悔之时,气势磅礴的玄雷阵在他眼前骤然失了声势,流毓抓住机会破雷朝萧执一击而去。 他在赌,赌命。 只听一声利器没入皮肉的声响,萧执哼都没哼一声,骨伞深深扎入他的胸膛,生死一瞬,他毫不犹豫的将骨伞拔出反掷而去,伤处鲜血喷出,他整个人朝地上跌去。 方才,萧执突然灵力凝滞气息紊乱,有人给他下了散血蛊。 散血蛊邪门得很,施蛊者需要将蛊养在自己的血液里,食用养蛊者血液之人,会出现灵力涣散血脉阻滞的现象。 萧执心中一凉,他只喝过一人的血……时乐。 第46章 人去 “萧宫主,你可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千防万防,竟然防不住枕边人。” 流毓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萧执的身体急速下坠,在摧枯拉朽的雨势之中如坠汪洋大海。 “我记得从前,你可不会喝别人的血呢,不嫌脏么?” 萧执口鼻开始渗出发黑的毒血,他咬了咬牙,将紊乱的灵流灌注在破虹上,几乎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朝半空中挥出漂亮的一剑,流毓避闪不及生生扛下,自己也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好在他未雨绸缪,设了万噬之境,可以袖手旁观看生了怀疑的两人在鬼境中上演相爱相杀的戏码。 他扯了扯唇角,抬起袖子擦掉血污冷声道:“萧宫主既然如此能耐,就和喂你散血蛊的男宠在万噬之境好好待着,我倒是很期待你们如何不羡鸳鸯不羡仙了。” 萧执重重的摔在一片泥水里,一向洁癖的他再顾不得脏,黑血从他的口鼻不断往外冒,这散血蛊诡异的很,平时潜伏在身体里没有任何症状,可一旦催动灵力就会加速毒发,不到盏茶功夫就会毒入骨髓。 胸口处的血窟窿还在不停的往外冒着血,萧执非但不止血,反而拿破虹往伤处剜,让血流得更彻底些。 只有放血换血,才能彻底解了散血蛊,可如今他能做到的只有放血。 这血脏了,流在他身体里恶心! 这一边,时乐终于将一众鬼兵鬼将摆平,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到天地变色,磅礴大雨也骤然无踪,转瞬间他就被笼罩在一片血色的迷雾中,伸手不见五指,周遭死寂一片。 是万噬之境。 他心里暗道一声糟糕,那个所向披靡的萧大小姐,不会就这样败给了连炮灰都算不上的流毓? 正当他心存怀疑之时,突然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俯低身子细细查看,发现原本积水的地面已经被血染红。 万噬之境里红雾弥漫,目不能视物,时乐沿着血水流淌的方向前行,不到片刻,就看到倒在血泊里的萧执。 那张总是不可一世的漂亮脸蛋沾满血污泥水,狭长的眸子冷冷看向他,薄唇轻启:“时乐,你过来。” 不用他开口,时乐已经走了过去,将浑身血水的萧执从泥地里扯了起来,皱着眉道:“你怎么回事?也不知道止止血么,如今我们被那眯眯眼封入万噬之境,可不能掉以轻……” 他一个心字还没说利索,就被奄奄一息的萧执五指掐住了脖子间的动脉,对方渐渐涣散的瞳孔杀意尽显。 “止血?你……还嫌……我毒不够……深么?” “什么?”时乐不知这人都伤成这样了,还能发什么疯,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指因为没用力,也没什么痛感。 狭长的眸子掠过一丝困惑,虚弱道:“散血蛊。” 时乐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看萧执的模样,心念电转间明白过来:“你中蛊了?” 萧执定定的看着他,片刻冷声道:“你装。” 时乐无语,也没心思和他闲耗:“我他妈又不是你,成日里做这些下蛊的勾当。”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25) 如此说着,他撕下衣服裹紧萧执的伤处,死死的按住替他止血:“血得换,但不是现在,你别乱用灵力蛊就不会扩散,如今我们先想法子出去。” “……” “别这么看着我,我知你想用我的血换你的血,可这样一消耗,我俩都得死。” 在危急关头,时乐反而表现得出人意料的冷静,他搜肠刮肚的想书里有没有写过如何走出万噬之境的描写,隐隐约约有了点模糊的印象。 不知为何,萧执听了他这不算解释的解释,心情就释然了,模模糊糊中闪过一个自暴自弃的念头,即使下蛊之人是时乐,他也未必能下得去手,用对方的血换自己的命。 ……是彻彻底底的魔怔了。 “你……去找阵眼。”蛊毒加上失血过多,萧执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很难,后半句不用管我,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时乐没心思猜这奄奄一息的大小姐又在嘟哝什么,此时红雾渐散,原本地上的枯枝藤蔓活了过来,变成一只只青得发黑的鲲血蛇,碗口粗,发出嘶嘶嘶的声响,鳞片下藏了很多毒腺,只消一碰几乎就让人染上致命的毒液。 时乐被满地的蛇恶心得头皮发麻,他深吸一口气,躬下身将地上的萧执背在背上。 “你做什么,我不用你……” “别废话,少嫌弃点,我身上也有伤呢,没气力跟你吵。” 这家伙看着清瘦,实际上可沉了,时乐背上有伤,将人背起来确实很吃力,可也没办法,总不能把人扔在这儿。 闻言,萧执果然不多嘴了,伏在时乐背上双手环住对方的脖子,将头埋在时乐的肩窝里,时乐被他蹭得痒痒,嫌弃道:“你是不是把血蹭在我衣服上了?” 萧执嘴唇贴在他脖子上,虚弱一笑:“给你洗。” “呵,我可记下了。”时乐咬了咬牙,夺过萧执手中的破虹道:“这剑借我一用。” “别客气。” 出乎时乐的意料,这把削铁如泥的男主之剑他用得格外顺手,汇满灵力的剑刃荡出潋滟晴光,将晦暗阴森的万噬之境照得亮堂堂的,炸雷般劈向不断涌现的魑魅魍魉蛇虫鼠蚁,一时间山谷里虫浆迸溅血肉满地,黏糊糊的十分恶心。 萧执在背后默念咒决召唤鬼偶,助时乐一臂之力,时乐却道:“你别乱用灵力了,待会死了还麻烦呢,这些小兵小将我能搞定。” “你怕我死了没人给你浣灭蛊的解药?” “自然,谁不想多活几年。” “如果我说,毒早就解了呢?” 沉默一瞬,时乐笑:“鬼信你。” 时乐心道,你是这本书里的大反派,心狠手辣目中无人,说出这种话谁敢想象呢。 “爱信不信。” 萧执趁机又用嘴唇在时乐耳垂上蹭了蹭,这个人背人的姿势很不舒服,硌得他胸口的伤处阵阵发疼,可萧执被这疼折磨得很受用。 从来没有人这么背着他,在兵荒马乱的关头挡在他前面带他冲出重围,从死走向生。 在他的人生里,身边的人不是畏他惧他就是想方设法置他于死地,从没人对他笑逗他乐,没人与他互怼怼完转头又和好如初,更没人像时乐这样清楚他的口味喜好明白他的喜怒哀乐…… 所以他目中无人,只有心狠手辣才能活下去。 在兵荒马乱的一瞬间,萧执突然觉得自己重生,被流毓灌下毒药毁了修为坠落寒江是值得的,如果需要选择,他宁可再遭一百次罪,也要遇到现在的时乐。 “时乐。” “嗯?” “我先前骗了你。” “什么?” 我喜欢你。萧执只动了动唇,没有真正发出声音。 这会儿时乐一心一意在对付万噬之境的蛇虫鼠蚁上,哪有心思理这位大小姐说了什么。这些鲲血蛇越杀越多,时乐开始觉得不对劲。 “流毓下了死咒,只要我活着,这些鬼东西就源源不绝的出现。” “何解?” 萧执眉头深拧,咬了咬牙:“只有我死可破。” “……你这不等于白说?”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26) “时乐,“萧执认认真真道:”我没骗你,浣灭蛊已经给你解了,所以……” “所以你可以死了。” 时乐一道漂亮的剑光挥出,数百只鲲血蛇被他斩了脑袋,他潦草筑起屏障守住方寸之地,不耐烦的将萧执往地上一扔,抹了抹唇角的血渍,笑:“正好,我有能让你暂时死一死的药。” 如此说着,时乐从衣襟里掏出秋觉留下的假死药:“这药能让你进入假死状态,半粒是一个时辰,秋觉配的,可以安心用。” “……” “让你假死不仅可以安抚那些蛇虫鼠蚁,也暂时封闭了你被散血蛊侵蚀的灵脉,你可以乘假死的当儿调理气机逼出蛊毒,最后打败那个眯眯眼还得靠你。” 萧执深深的看着他:“你一直把这种药带在身上?” 时乐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也就那么随便一想,仔细考虑行不通,你这人手段这么狠,我若死了,你说不定要将我挫骨扬灰才欢喜,假死不顶用。” “……” “行得通的话这段时间我早遁了……不跟你废话了,来,张嘴。” 平日里掰开他嘴喂药的都是萧执,这一次反过来,萧执乖乖任他摆弄。 “乖,吞下。”难得有这种机会,时乐自然是要占一占大小姐便宜的,还趁机轻薄的拍了拍对方漂亮的脸蛋。 萧执定定的看着他,将假死的药丸含在嘴里出神,微苦,他就在这阵苦涩中设想若时乐真的服了它,死在他面前,自己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与其说想象不到,不如说不敢细想。 “时乐,如果你我都死了,最好埋在一处,我压着你,让你做鬼都离不了我。” 明知是开玩笑,时乐还是经不住打了个寒噤:“大小姐,你这话太狠了,要死你自己死去,别拉我。” 两个人就是这样,在四面楚歌中心平气和不到两句话又怼了起来,一句比一句歹毒,最后萧执倒也心不平气不和的闭了眼,暂时进入死亡状态。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想说,时乐,我醒来时你一定要在身边,你若不在,我醒了也没意思。 可惜他这个人,就是不习惯把真心说出口。 时乐不轻不重的在萧执脸蛋上拍了几巴掌,看对方完全没反应,突然觉得有些滑稽,他给自己准备的假死药,最后竟让这家伙吃了。 “谁与你死一起,等你打败眯眯眼,你我脱离险境,我早寻机会跑了。” 毕竟,现在已经没浣灭蛊绊住他了。 周遭的情况真如萧执所言,在他假死后蠢蠢欲动的鲲血蛇消失了,万噬之境暂时归于平静,红雾又重新弥漫大地。 时乐身上满是血污,也不知是大小姐留下的还是他自己流的,他不敢掉以轻心,在浸着血水的地面上布满碎石子,每一刻渗了血的小石子牵引着头发丝拟的魂丝,互相制约平衡,看似平平无奇,却依星辰日月变换轨迹而来,一石一线皆有迹可循。 嗯,拟作魂丝的头发丝还是时乐一根根从萧执头顶拔的。 在引石阵的指引下,时乐背着萧执的尸体寻找万噬之境的阵眼,眼见不远处红雾凝成絮状漫天飞舞的魔幻场面,时乐猜测这就是阵眼所在,提起破虹斜劈而去,顿时大地震颤江海倒流,从被破的阵眼处刮来阵阵罡风,时乐头发已被吹散,不知不觉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多了许多细小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不巧背后又躺着一个睡美人,时乐筑了灵障堪堪抵御。 “时使当真舍得把萧宫主杀了?” 流毓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时乐心中暗道不妙,怎半个时辰过去,服了秋觉药的萧执还没醒过来,难不成是和散血蛊叠加了什么药效? “有什么舍不得的,这个家伙,我早想杀了!”话音未落,时乐将萧执放置于地,身形随着破虹剑光飞掠而去,不要命的刺向身形飘忽的流毓。 “那我就做件好事,将你同萧宫主的尸体葬在一处!” 两人缠斗了数百回合,时乐周身灵脉泛起隐隐刺痛,这是灵源即将枯竭的警告,可他依旧不敢懈怠半分,连流毓都有些惊诧,传闻说时乐修为尽失已是个废人,居然在短短两年内恢复至此?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27) 时乐知久战于己不利,正寻思如何摆脱流毓,不料手中破虹突然剧烈震颤不休,他使尽浑身气力都控制不住,正在疑惑的一刹那,心口一阵锐痛,流毓的骨伞伸出骨刃刺入他的心脏! “萧执被你下了散血蛊,需要换血治疗,我看,你就是最好的药引,让他生不如死的药引!” 如此说着,他将骨刃往深扎了扎,时乐闷哼了声,旋即咬紧嘴唇,流毓清淡一笑抽出骨刃,抬腿朝时乐的腹部踹去。 骨刃拔出的瞬间,时乐清晰的听到滋滋的血流声,他双腿一软朝地面跌坐而去,却意外的没碰到冰冷坚硬的岩石,整个人扑倒在昏死的萧执怀里。 时乐不敢呼吸,心脏跳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凶猛,噗通噗通,一股股殷红也喷涌而出,他用手胡乱的朝心口的窟窿按了按,无济于事,鲜血顷刻就浸湿了他的袖襟。 方才太过突然没太大感觉,现在那股疼意渐渐清晰了过来,时乐也不知是失血过多冷的还是疼的,全身在剧烈颤抖,面色灰败冷汗涔涔,目光都散了。 流毓看他这副模样,越发来了兴致,拽着他的头发让他面对昏死的萧执:“萧执呀萧执,你不是说让我别动你的人么,我就是动了你能奈我何?” 话音未落,流毓目光一凛,唇角浮起病态的笑,五指成爪朝时乐心口的伤处挖去,时乐身子猛地痉挛,咬住嘴唇的前牙没进肉里,他硬是不喊出声,将血往肚子里吞。 流毓脸上浮现病态的红晕,五指揉捏着时乐的心脏,感受那器官渐渐衰弱,猛地一伸手,五指连同被捏碎的心脏穿破皮肉,暴露在空气里。 时乐看到自己血肉模糊的心在对方手上微微跳动,而从那团肉里渗出的血,正一滴一滴落在萧执额头上,又顺着他的眉间滑落眼角,就似他流下了血泪。 “萧执,你能看到,你的人,被我怎样折磨至死。” 时乐已经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他整个人就靠那只穿透他胸膛的手支持着,跪坐在萧执面前,看自己的血一点点将对方染红。 “你不是想换血么,这些血够了么?” 流毓笑得欢喜,用鬼藤将血流成河的时乐倒挂了起来,看他的血一点点流干,滴落在假死的萧执身上。 据说,假死的人虽不能言语不能动,但能清清楚楚感知周遭发生的一切。 时乐的眼前已尽是重影,他恍惚看到萧执的眼尾渗出些许透明液体,片刻又滚成一串串,与殷红的血混为一体。 时乐突然笑了笑,若真能看到萧大小姐哭唧唧的模样,这事儿他能吹个一百年。 可惜,这家伙绝不会哭。 第47章 楼空 为了让时乐不那么轻易死去,流毓还逼他服了颗强行吊命的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有意思了。 正玩得起劲的流毓眉头突然皱了皱,已经奄奄一息的时乐看似胡乱的将手中破虹一摔,割断鬼藤整个人往地下坠。 与此同时,破虹剑身震颤发出强烈的白光,将天地映得白茫茫一片,还未及流毓看清怎么回事,原本平稳的空间突然被拉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浑身是血的时乐在耀目的白光中,消失了。 连同破虹剑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地横流的血和被捏成一团烂肉的心脏,以及躺在血泊里的萧执。 萧执泡在血水里的手指动了动,片刻,狭长的眸子倏忽睁开,比这一地的血更红更艳。 待流毓回过神来时,萧执已经不动声色的站在他面前,浑身是血,神情似地狱爬出的恶鬼,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流毓的灵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他反应过来想跑,可膝盖处一阵锐痛,再看时,膝盖往下已经空荡荡一片…… 他惊呼出声的瞬间,胸膛开了个口子,心脏已被萧执生生挖出捏成肉泥! …… 这年天气反常,白露已过,日头依旧毒辣,涂煞宫血流成河尸骨遍地,在烈日的蒸腾下弥漫着浓烈尸臭。 令许多涂煞宫人担心的事终于发生,萧执回来了,且血洗涂煞宫,甚至搅得整个嵬国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数日前,萧执将流毓从南域扣押回来,抽了筋扒了皮掏了心剜了目不算,还强行用灵药吊着他半口气,施以梳刑将他四肢的肉都刮了下来,露出白骨生生磨成粉,用骨粉炖了他的肉逼他吃下。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28) 直折磨了七日,才让流毓咽下那口气,萧执还不罢休,将对方的神魂钉在天刑柱内,让其永世不入轮回。 这些事儿,在嵬国被传得沸沸扬扬,私下里嵬国人悄悄议论:“听说时使这段时日一直陪在萧宫主身侧,这一回怎么没见人回来?” 有消息灵通者作答:“当年时使被萧宫主一碗毒药弄得修为全废,之后他和萧宫主不过是互相利用,听说时使背地里还给萧宫主喂了散血蛊,如今萧宫主得了势,怎么可能让他活着回来?” “是这个道理,横竖都不是省油的灯。” “据说时使的下场比流毓还惨,尸骨无存不算,连魂核都寻不到半分。” “如今的萧宫主比以前更可怕了,流毓的旧部被他用鬼枝淬了毒从脚板底穿到头顶,一个个似糖葫芦串着,挖了心拔了舌,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宫主这次回来,染上了挖心的癖好……” “兴许是又修行什么术法?神仙打架的事儿我们怎么懂。” 有传言说,一向洁癖的萧执如今变了副模样,成日披头散发形容疯癫,当日从南桑国归来,沾满血污的衣衫一直没洗没换,散发刺鼻腥臭,萧执就是以这副姿态,在南桑国挖地三尺,整整大半个月,连自己的手指头都挖到见了白骨,一无所获,最后一路杀上浮余山。 血衣白发,满身死气,当时的萧执已经算不得是个人了,恶鬼也不过如此。 那会儿祝玄君刚醒过来,无法应战,一切全交给叶知行处理,不闻不问。 彼时叶知行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知他受了什么刺激,将自己关在浮余山的戒堂里受刑,七日后从戒堂出来时,人已经脱了型,一头长发也被他自己剃去。 秋觉看到叶知行这副模样,心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叶知行数次喃喃道,事情落到这个地步,皆因他一时私心而起。 秋觉听不明白,却不敢往深了问,最后眼泪往肚里咽,在他身旁尽己所能照料周全。 萧执杀上山的目的很明确,要把流着洛桑族血脉的秋觉带回涂煞宫,叶知行不放人,也不知萧执着了什么魔用了什么邪术,在大半月不眠不休的情况下还能与叶知行对战三天三夜,最终两败俱伤,是秋觉哭着要跟萧执走一趟,两人才堪堪停了手。 “萧公子,若我的命能换时哥哥的命,你尽管……拿去。” 得知时乐被剜心放血尸骨无存,秋觉远在浮余山也数度哭晕了过去,在他心里,时乐早就是等同于他的亲哥哥,让他用自己的命去换,他都不带犹豫的。 “我自然不会客气。” “不行! ”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叶知行冷声反对:“秋公子,若前辈知道你这么做,他就算活过来也不会好过的。” 萧执却冷声道:“继续装,你不过是想把秋觉留下来,为己所用。” 叶知行嘴唇动了动,整个人颓了下去,终究没言语。 “我会把时乐寻回来。” 抛下这句话,萧执就把秋觉从浮余山带走了。 那日,他虽服了假死药醒不过来,但能清清楚楚的感知到发生的一切,包括最后时乐的心脏被流毓生生掏出捏碎,又被鬼藤倒挂流干身上的血,最后彻彻底底消失在自己眼前,连尸体都没留下。 只有一团被碾碎的心脏。 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眼睁睁无能为力。 萧执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明明一切都在变好,明明自己刚下定决心与对方袒露心迹,明明以前每次重伤醒来的时候时乐都在,寒江村的时候,涟城的时候,还有每天早晨睡醒,这个人都在他身边的……可是…… 他不信,不能信。 …… 秋觉同他回了涂煞宫,宫人看萧宫主带回了一个小少年,不知其来历身份,皆恭恭敬敬不敢得罪,于是秋觉在涂煞宫的日子并不难过。 “萧宫主,若要以我的血去救时哥哥,必须先找到他的魂核……” 尸首没了可以用血灵茸锻造,可魂核没了,想要重生再无从谈起。 “我明白。” 萧执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将整个南桑国掘地三尺,依旧找不到寻不到一丝时乐的残魂,只将一副血岩棺带了回来,可魂核寻不到,血岩棺也无用武之地。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29) 自从时乐消失后,萧执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入了魔般上天入地寻找一切可能性,奈何半分线索都没有。 有时候他实在是乏了,躺在榻上抱着冰匣子睁眼到天明,冰匣子里装的,是那颗被流毓捏坏的心脏。 萧执疯癫起来,会抓着秋觉的衣襟逼问,问他是不是还给了时乐什么药,不但能假死,人也会消失,每到这个时候,秋觉都会边摇头边哭到说不出话来,他也希望时哥哥是吃了他的药,而不是真的消失了。 秋觉在涂煞宫阅遍秘境中的医药典籍,不知不觉到了立冬时节,他一日日看着萧执举止疯狂形容憔悴,从初见时一头青丝到现在如雪白发,心中震惊又悲凉,他自己也难过,但从未见过有谁像萧执这样痛苦。 萧执如今虽是一头白发,却因执念入了心魔,眉间浮起一抹血色印记,嘴唇鲜红脸色煞白,越发孤冷绝艳似鬼魅,美得邪性。 这疯美人甚至自己给自己下了浣灭蛊,每月十五毒发时将唇抵在冰匣子处喃喃低语—— “时乐,当年让你受的苦,我都还了,你可以回来了?” “早点回来行么?” 秋觉不忍心,以衍梦草入药劝萧执喝下,喝了这药,他至少能安然入睡,梦里还能见到自己想见的。 转眼到了腊月,快过年了,萧执将秋觉放了回去,至于他是回笠州还是浮余山,也不再过问。 萧执已不似最初时那般癫狂,只是整个人性子都变了,若说以前他只是阴鸷薄情,现在就是冷酷暴戾,只要触及他的禁忌,必死无疑。 嵬国有传,这萧宫主有间密室,密室里贴满活色生香的春宫,而春宫上翻云覆雨情谊缱绻的两人,一个是萧执本人,另一位生得清冽俊朗,是鬼众们没见过的模样。 毕竟当年在涂煞宫,时乐常年以面具示人,除了萧执没人见过他真正的容貌。 春宫密室一事在嵬国一传十十传百,可没谁真正见过,见过的人都被挫骨扬灰了。 这一年的冬天,嵬国比往年要冷许多,大雪一下就是三五天,萧执也不畏冷,时常穿着单衣在雪野里孤魂野鬼般游走,有时候躺在雪中,被大雪覆盖都无知无觉。 若他置身暖处,就会记起那年笠州,时乐在身侧,虽窗外乱雪纷飞,但屋中温酒煮茶,寒冬腊月,一室春暖花开。 千山暮雪,不知他弄丢的人还寻不寻得回。 第48章 生还 万鬼冢,百年前几大世家封凶兽恶灵之地,入口已被封死,无迹可寻,百年来几乎已经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没有人能想到,上古凶剑破虹竟意外的划开万鬼冢的入口,时乐猝不及防落入其中。 心被剜了,又被封入万鬼之地,落入无往海,时乐这一遭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时乐其人,嘴上嚷嚷着怕死,其实不过是图个热闹,死有什么可怕的,无牵无挂,什么都与自己无关了,彻彻底底的清净,挺好的。 可天不遂人愿,那只消失在棺材的锦鲤冥冥中又游了过来,像从前一样轻啄时乐的眉眼,顺着血的腥味窜进时乐心口的窟窿处,摆着尾巴小口的啃食着周遭的碎肉,时乐也不觉得疼,身体已经完全丧失了感觉。 谁知那锦鲤在时乐心口的窟窿待了很久很久,久到再也没出来过,最后蜷做一团化成一颗鲜红的心脏,在时乐身体里扑通扑通的跳,而那副苍白僵硬的身体,也渐渐有了血色…… …… 传言万鬼冢魑魅魍魉遍地,恶鬼异兽横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但这些鬼魅凶兽都怕一个人,二爷。 无人知晓他从何而来,姓甚名谁,都称他为二爷。万鬼冢一旦进入再无出去的可能,二爷在此被困了十七年。 怕他,并不是仅仅因为他修为深厚无人能敌,更是因为他的不正经。 关于二爷的一切都是谜,他根骨非凡灵力深厚,精通各种暗器蛊术,可身上无一丝杀气,整日一副吊儿郎当的流氓样,没人与他说话,他就调戏那些满天飘的恶灵满地跑的凶兽,见恶灵凶兽被自己言语逗弄得嗷嗷叫,二爷欢喜。 万鬼冢荒芜一片,甚无聊,千万般不好,终抵不过此处无酒可饮无美人可抱。 十七年了,二爷被迫清心寡欲,但酒瘾丝毫不减。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30) 每年大暑这夜,无往海都会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彼时天地变色,大雨连下三天三夜,恶鬼凶灵都躲了起来不敢喘息,二爷揣测,这会儿就是万鬼冢结界最薄弱之时,可他试了无数种阵法,推演不下千万次,可凭他一人之力,几乎没有出去的可能性。 这年大暑后,二爷照例无聊的来到退潮的无往海边摸鱼捉虾,只是今儿收成不好,只逮到几只巴掌大的花蟹,正在他准备悻悻而返时,晃眼看到不远处的礁石上似挂着一个昏迷的小妖,忙提着蟹笼子兴致勃勃的走了过去,凑近了看,这小妖生得真俊俏,入他的眼。 小妖手里还提着一把剑,二爷识货,一眼就看出这剑凶且认人。 二爷这人一好美酒,二好美人,男女不论荤腥不忌,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似他大哥,一生只钟情于一人。 因小妖脸蛋生得好,二爷也不忍心让他吃疼,直接将人背在背上回了林中竹舍。 怜香惜玉,他二爷最是在行。 回到竹舍后二爷将蟹篓随便一扔,就心情愉悦的把美人放在榻上,还担心其受凉,亲自为他脱去湿漉漉的衣裳,美人肤白如玉,但身上大大小小伤痕无数,心口处还有个致命的血口子,二爷倒抽一口冷气,纵然他先前有点旖旎心思,这会儿也全消了。 到底是怎样不解风情的人,如此暴殄天物,将这么好看的人弄成这样? 而且最令他惊讶的,这个美人不是什么小妖,是个人类。 二爷在万鬼冢待了十七年,还是头一次遇到人类,他认为这人的出现是老天垂怜,看他无聊寂寞便送了个美人来陪他过日子,于是当宝贝似的分外珍惜,替他擦身诊脉,忙活间眉头却越拧越深。 这美人不仅一身的伤,还曾中过浣灭毒,而浣灭蛊是萧家的不传之术,二爷揣测,这人和萧家渊源不浅。 可究竟是怎样的渊源,要等美人醒来才得知,无论如何,这人他是救定了。 于是从那日起,二爷的生活又多了点盼头,每日替美人疏理灵脉灌汤上药,好在这万鬼冢虽荒芜,但不乏仙草灵药,外边极难得一见的雪灵芝这儿遍地都是,二爷无聊时甚至拿这些仙草洗净切好晾干,待咯嘣脆了当小食吃着消磨时光。 可纵然灵药随便吃随便用,这美人伤得实在太重,一躺躺了近半年,幸而二爷耐心极好且也过得无聊,不然早把他又抛回大海喂鱼去了。 时乐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的具体内容他记不清了,只模糊的有个印象,萧执在他梦里变成小孩子的模样,一直哭一直哭,他买了许多糖许多糕点都哄不好,最后实在被他哭烦了,想着眼不见为净,索性转身离开不去理睬。 谁知这会儿孩童模样的萧执哭得更凶,见他并无回头安抚的意思,忙自个儿上前踹了他屁股一脚,时乐吃疼忙回头作势要骂,可对上那一张梨花带雨又白净可爱的脸,所有的恶气瞬间散了。 孩童模样的萧执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你答应过,只要我回头,都能找到你的,所有不能走。” 时乐为难又好笑,挠了挠头:“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了?” “……” “谎话精。” “那你现在答应我。” “……”时乐本想嘲他一句无聊,但看他一副满怀期待又委屈的模样,不情不愿的改了口:“好,我不走。” 得到这句话,孩子模样的萧执终于不哭了,时乐起了坏心眼,勾了勾唇角:“不过,你先笑一个我看看。” “……” “不笑我就收回。” 萧执眉头拧了拧,嘴角艰难的抽了抽,片刻道:“笑过了。” 时乐噗的一声笑:“你这笑比哭还难看,行了行了。” 如此说着,他张开手,将还是孩子的萧执抱在怀里,还不停摸着他的头安抚。 “你放心,我哪儿也不去。” 不知怎的,时乐心底突然涌起一丝难过,他有种预感,自己骗了这孩子。 梦境一转,他看到少年模样的萧执满身是血,跪坐在南桑国被血染红的地上,了无生气,他叫他大小姐,对方却听不到,像死了般长久的跪着,无悲无喜,无笑无泪。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31) 混混沌沌,翻来覆去,时乐是在一段跑调的小曲声中醒来的。他裂开一条眼缝,看到陌生的屋子陌生的床,不远处一个陌生的男子生了火边哼小曲儿边切鱼炖汤。 切鱼的剑,还是他先前一直握在手里的破虹…… 二爷五感敏锐,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到躺在榻上的病美人正睁着一双眼看他,忙停止哼曲儿,笑微微道:“醒了?” 他本还想唤对方一句美人儿,但想着这人是要长久相处的,且整个万鬼冢也就他俩,关系弄太僵反而不好。 时乐怔怔的点了点头,还没理清楚状况,二爷又笑吟吟道:“这里是万鬼冢,先前我遇到昏迷的你就顺手救了,喂,没有失忆?” 时乐摇头,虚弱的笑了笑,刚想礼貌的自报姓名,却被一阵咳嗽噎住了。 “你别着急,毕竟躺了半年了,得缓缓,再说你身上的皮肉伤是恢复了,可内伤还没好全,被毁的灵脉也得再好好养养。” 半年?!时乐的心狠狠的跳了跳,他没料到自己一躺就躺了这么久。 说到心脏,他记得自己被流毓挖了心,可如今在腔子里砰砰跳动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二爷似看出了他的担忧,云淡风轻道:“没事儿,在万鬼冢,躺个十年八年都不是事儿。” “……” “还是说你外头有什么要紧事儿?” “……”紧急的事儿确实有,但仔细一想,时乐自己也是瞎操心。 他这么一个想甩开对方的人,大小姐的生死,与他何干呢? “急也没用,我待这儿十七年,也出不去。” “……在下,时乐。”时乐好不容易从连环咳嗽中缓了一口气,在这万鬼冢,隐瞒身份也没意思。 “哦,原来是你。” 时乐猛然抬头望向他,刚想挤出一句你认识我?对方就笑微微的回过头:“可惜不认识。” “……” “我待在此太久了,早就不知外边的人和事,况且,我跌落万鬼冢时你还是个吃奶的小娃娃?” “……” “不逗你了,再歇一歇适应适应,待会儿有鱼汤喝。” 时乐点头,缓了几口气才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二爷咧着嘴:“那你真应该好好谢我的,没有我,你早被恶灵凶兽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时乐怔了怔,坦诚笑道:“确实。” 通过简短的对话,时乐算是揣摩出了,他这救命恩人显然是自来熟的性子,他能应对善良敏感的秋觉,能应对言不由衷的萧执,甚至能应对不苟言笑的叶知行,可眼前这位恩人……会让他显得很被动。 时乐应付不来,但并不讨厌这样的人。 二爷放下切鱼用的破虹剑,把鱼块井然有序的放入滚水中,加了仙草灵药做调料,盖好盖子慢慢炖煮,又将满是鱼腥的手洗干净,才坐回榻边替时乐诊脉,半晌得出结论:“要想活动自如,快的话也得三个月。” 时乐点头,二爷又去给他沏了杯水,时乐捧起竹雕的杯盏一口口抿,清凉的泉水润入喉咙,他渐渐有了还活着的实感。 “我说,你曾中过浣灭蛊,还养了散血蛊,是怎么回事?” “……”闻言,时乐噎了噎。 二爷看不得漂亮的脸蛋露出为难的样子,忙无所谓的笑笑:“我也就随口一问,不方便解释就别说,对啦,散血蛊我给你除了。” 时乐呼吸一滞,原书里并没有万鬼冢太多描述,眼前这个人能在万鬼冢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随手就能除了散血蛊,肯定是什么隐藏的大佬。 这种小说的套路向来如此,被封印的万鬼之地一定藏了什么了不得的宝物或曾经叱咤风云的高手,自己这趟算是遇上了。 “多谢前辈。” 二爷笑:“我先前在涂煞宫待过,所以略知一二。” 都能发现浣灭蛊,除了散血蛊,还是略知一二? 时乐迟疑片刻,开口:“请问前辈是……” 二爷脸上的笑加深了:“以前在涂煞宫扫扫地栽栽花的。”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32) “……” 火炉上的贝壳锅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二爷起身:“汤好了,余下的事以后在慢慢聊,来日方长,现下先填饱肚子。” 时乐不知不觉放松了紧绷的弦,闻到了浓郁鲜甜的香气,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 这个人是谁不重要,但他基本能确定,这人对他没什么歹心。 这点看人的直觉,他还是有的。 第49章 回归 时乐虽暂时清醒了过来,但如二爷所言,他并不能活动自如,从床榻到门槛,他都能走上半个时辰。 但令他意外的是,原本被萧执一碗毒药毁掉的灵脉渐渐复苏,比当时在南桑国灵隐瀑修行时更顺畅通透,这位将他救活的恩人,真不简单。 因为有了二爷的庇护,万鬼冢的恶灵凶兽并不敢靠近时乐,甚至有点任他差遣的意味。 有次时乐躺得实在烦了,一步步挪到屋外打算晒晒太阳,一时心情舒畅走远了些,突然冒出了一只不识时务的蚩狸,看到一个鲜活又病弱的人在眼前晃悠,兴奋得两眼放光,不停的咽着口水喘着气。 还未等蚩狸将相中的猎物扑倒,二爷站在不远处吹了声口哨,蚩狸立刻吓得全身毛都竖立起来,一溜烟逃回树林子里。 时乐无语,这位二爷就这么威风? 待了一个月,时乐也晓得万鬼冢的魑魅魍魉恶鬼凶兽都管他的救命恩人叫二爷。 二爷优哉游哉的走了上来,负手而立朝林子漫不经心的嘟哝了一句:“下回长点眼睛,我的人也敢碰?” 闻言,时乐脚底一滑差点摔倒,这恩公怎么回事?他可不是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的小女子…… 哦,这是本脆皮鸭,虽然现在身处万鬼之地,也是脆皮鸭的万鬼之地。 二爷看他脸色微变,忙笑了笑:“乐儿别介意,我随口说说吓唬那些东西的。” 乐儿……? 二爷还眨了眨眼:“没被吓着?” 时乐也很配合的莞尔:“不瞒二爷,吓到了。” 二爷爽朗一笑:“乐儿真坦诚,我喜欢。” 相处时间长了,时乐发现这个二爷虽然言语放浪不羁,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误会,但他为人却是规规矩矩坦坦荡荡,虽然修为在时乐之上,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但决不会逾矩半分。 二爷这人虽不正经,却有事说事,从不拐弯抹角,人也自在随意,在他身边待着会不自觉放松下来,加之这间竹舍搭在离无往海不远之处,时乐日日听着潮起潮落,日常不是调息入定就是到海边捉虾摸鱼,时不时和二爷言语调笑,身上的伤倒恢复得极快。 阴差阳错落入万鬼冢,远离了各种纷争烦恼,反倒平复了心绪,可与世相隔的同时,时乐一直被乱梦所困。 二爷为人虽不拘小节,心思却敏锐,看时乐总是睡不安宁,给他配了养神安眠的药,调笑间试探道:“怎么?外边有放不下的人事?” “倒是没有,只这儿虽好,可太荒凉了。” “那确实,从前此处没酒也没美人,如今有了美人,但没酒如何吟风赏月?真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时乐早习惯了这人的不正经,反而笑模笑样问道:“除了酒色,二爷在外边可还有牵挂的人和事?” 二爷难得的皱了皱眉,旋即笑着摇头:“我猜,那些故人都死了。” 时乐沉默下来,半晌才道:“那也未必。” “乐儿,你若不累,就同我说说外边的事儿。” 时乐清醒了一个多月,这还是二爷第一次同他询问外界之事,于是时乐就耐心的,尽可能多的将外边的人和事同二爷一一道来。 “先前涂煞宫宫主已经是萧执了?” 时乐迟疑了片刻:“是。” “那萧闻孤他……是如何死的。” 萧闻孤,正是萧执他爹,涂煞宫的老宫主。 “据说当年宫主夫人生了萧执后,就过世了,萧闻孤自此一直郁郁寡欢,将萧执养到六岁,他也跟着去了。” 二爷的脸上闪过从未有过的落寞,片刻又消失得干干净净,清淡的笑了笑:“这人就是傻。”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33) 时乐看了眼二爷,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那张笑脸下:“你认识他?” “我先前在涂煞宫做炊子。” 这人满嘴跑火车,时乐无奈笑笑:“不是扫地栽花的?” 二爷挠了挠头,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漏嘴了。”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二爷突然漫不经心的问:“萧执其人,如何?” 时乐惨淡一笑:“很不好,性情乖张阴鸷,手段歹毒狠辣。” 二爷啧了啧:“那脸蛋呢?” 时乐笑:“极好看。” 二爷点头:“那真是像极了他娘。” 又过了一个月,时乐每次看二爷下海摸鱼抓虾,总想起当年在浮余山的时候,萧执犯了禁忌下河捉鱼,被莫怀尘发现两人大打出手,其实不过是一年前的事,现在想想却恍如隔世。 当时的四人,他自己“死”了,莫怀尘神志不清了,不知萧执与秋觉如何了。 萧执若当时逃过一劫,想必这会儿个头一定又窜得更高了…… 至于秋觉,他跟着叶知行应该也不会差,但愿叶知行已经控制住了那个让他黑化的锦鲤纹。 “乐儿,在想什么呢?”二爷将十来只青蟹装进篓子里,上了岸,看时乐坐在礁石上拿着鱼竿盯着远方发呆,就生了调戏之心。 时乐回过神,才发现有鱼上钩,忙收了线,是一尾巴掌大的黄花鱼。 “在想,二爷和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 二爷挑眉,饶有兴味道:“哪儿像?” 时乐不怕他调侃,也佯作一副认真的模样回望:“下巴的线条。” 二爷哈哈一笑:“想必你那位故人,一定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时乐也笑:“我说的,正是萧执。” 二爷怔了怔,旋即拍拍沾满沙粒的衣摆:“走,回去蒸螃蟹炖鱼汤。” 顿了顿又道:“想必,萧执要比我好看得多。” 时乐没言语,心里掂量了一下,确实,萧执的脸无人能比。 二爷一进屋就用破虹剑料理鱼虾蟹肉,时乐便打水洗碗擦桌,二爷边哼着曲儿边调侃:“乐儿,若我们今生都出不去,在此结为夫妻得了。” “抱歉,我还是直的。”时乐知对方是玩笑,也调侃回去。 “那真是可惜。” 时乐突然道:“如今我的伤好了许多,也是时候想想出去的法子了。” 二爷沉吟一瞬,漫不经心抬眼道:“你可还记得跌入万鬼冢时,契机是什么?” “破虹剑,就你手中切鱼这把。” 二爷拿着满是鱼鳞的破虹掂了掂:“这凶剑?” “当时,是破虹剑划开万鬼冢的入口。” 二爷拿着破虹在半空中比划了几下:“这段时日没少用它强身健体消磨时间,看来是用的方法不对。” “……” “破除万鬼冢的结界,天时地利人和一样差不了,每年大暑那夜,无往海形成海漩,刚巧你我跌入此地也是大暑时节,这应该就是天时地利,我虽知这个道理,但从前凭一人之力很难破除结界。” 时乐笑:“待我恢复完全,与你合力,还有这把上古凶剑在手,值得一试。” “所以当下最紧要的,便是养好你的身子。” 时乐沉吟片刻道:“二爷,冒昧一问,当年你跌入万鬼冢时……发生了什么?” 二爷撇了撇嘴,没个正经道:“我当年把宫主夫人弄哭了。” 闻言,时乐愣了片刻,才后知后觉的啊了声:“弄哭?” “对,夫人大着肚子,骂我是吃了不认账的负心汉,以后他们娘俩要遭罪了。” 时乐整个人都僵住了,半晌抹了把额角不存在的汗:“所以萧执是你儿子?” “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我们像吗?” 时乐认认真真的看着他,怔愣片刻,突然僵硬的笑道:“二爷又诓我了。” 虽然二爷满口跑火车,但当他说自己和宫主夫人有染那一刻,眼中掠过一丝波澜,极清淡的,稍纵即逝,时乐嘴上否认得轻巧,实则也是另一层试探。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34) 二爷也跟着笑:“是乐儿太聪明,我糊弄不过。” 顿了顿又道:“不过,虽然萧执不是我儿子,但宫主夫人在我面前哭,可不是我胡说的。” “……” “当年我与她斗得天昏地暗,整个涂煞宫都要掀翻了,若非阴差阳错落入万鬼冢,如今我早就是她刀下的孤魂野鬼了。” 言尽于此,二爷面色微沉,没再继续说下去。 …… 这破虹剑既为上古凶剑,需用人血喂养才能保持锐气,时乐每隔十天半月就割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血去养剑。 二爷最受不得美人流血吃疼,自己也割破了手企图用他的血喂养,谁知这上古凶剑脾气差还认人,一碰他的血就不安的震颤,想是生气了。 “果然年纪大了,脾气差。” 自从二爷吐槽了这句话后,破虹再也不让他碰了,就连切鱼砍柴都不让,二爷与这把剑的关系正式决裂。 如此过了半载,大暑这夜,无往海风平浪静,时乐和二爷在海边等到后半夜,仍旧没一点动静,时乐有些沮丧,二爷笑着安抚:“没事儿,哪能次次都算这般准,总会有些差错的,大不了再等一年。” 时乐落寞的笑了笑:“也是,横竖在此也不难过。” 天破晓时两人回屋睡觉,因为熬了夜,一睡就睡到翌日傍晚,时乐身上发疼,极少生病的他竟突然发烧了。 二爷给他喂了汤药,他又迷迷糊糊的躺下,在混沌中做了诡异的梦,梦中的萧执满身是血,仓惶又悲戚的望着他,声音有些颤抖:“一年了,你该回来了。” “……” “你不是怨我没保护好你,让你被剜了心么?” “……” “大不了,我把心脏也给你。” 如此说着,萧执用手中的破虹往自己心口处捅,捅了个大窟窿,时乐惊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破虹坠地,萧执苍白又虚弱的笑了笑,亲手将自己的心脏从胸膛掏了出来,并把那团血肉模糊的事物放在时乐手上,时乐浑身发抖,能清晰感知到心脏贴着他的手心,微弱的跳动着…… “别生气了,快回来。” “……” “我,想你了。” 时乐惊醒,一头的冷汗,他正欲下榻去喝点凉水冷静冷静,突然看到挂在墙面上的破虹发出微弱的红光…… 时乐一时没反应过来,恍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盯着幽光闪烁的破虹怔了怔。 “乐儿,海漩出现了!” 二爷风风火火的赶到时乐身边,时乐望向窗外,原本漆黑的夜幕被天火烧得亮如白昼,原本平静的无往海涛声滚滚。 时乐顾不上自己发着烧,翻身下榻取过泛着微光的破虹:“我们能不能出去,或许就靠它了。” 二爷使唤不动破虹,破除结界还得靠时乐。 彼时时乐的灵脉在二爷的调理下已尽数恢复,加之先前吃了武力值不高的亏,这段时日修行起来也毫不懈怠,又有二爷在一旁悉心指点,大半年下来修为倒是比原书设定的更厉害了。 时乐提剑行至屋外,运转灵力一点点压制破虹的凶邪之气,翻涌的气脉让他全身经络针扎一样疼,剑刃上的红光如游蛇般蔓延缠绕他全身,顺着肌肤纹理一点点渗入毛孔,与他血脉连为一体。 二爷晓得这滋味定痛苦万分,面露担心之色,迟疑了片刻却没上前阻止,而是聚精会神在一旁护灵。 时乐额角冷汗涔涔却面如常色,整个人随着剑意飞身掠出,如一道长虹划破夜空,破虹剑发出嗡嗡的震颤声,在时乐耳畔轰鸣,周遭草木簌簌而动,江海逆流鬼哭妖泣,整个万鬼冢被倾覆了! 破虹剑的凶戾之气排山倒海,罡风四起,饶是站在一旁编织结界的二爷都感觉浑身似被滚刀划过,密密麻麻的疼,更不用说手握破虹直面冲击的时乐了,他错觉四肢被撕裂开来,全身的骨架子都被冲散了。 疼,也得生生忍着。 无往海上卷起巨大漩涡,海面被从中划开兵分两路形成悬天瀑布,万丈水墙轰隆隆由远而近卷来,时乐整个人化作一道剑意,自喉间发出一声低吼,一人一剑与滔天巨浪相抗,强大的反噬力让他口鼻渗出血来,他双臂一挥,几乎是将毕生气力都推了出去,生生破开海啸在夜空划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35) 万鬼冢被切开了! 可下一刻,巨浪卷土重来呼啸着将他淹没,时乐再无抵抗的气力,破虹脱手,整个人也被卷进了漩涡里晕了过去。 纵然二爷有天大的本事,也敌不过无往海的海漩,刚想去拉时乐,却再也来不及,两人被巨大的水流冲散,卷入两股暗流之中…… …… 时乐的意识还处于半明半昧状态,周遭鸟虫鸣叫之声此起彼伏,空气里有潮湿的草木气息,应当是盛夏时节,骤雨初歇。 辗转间,听得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靠近,淡淡的冷香萦绕在他鼻间,似一个人于他身旁坐下,微凉的手贴在他面颊上,许久都没发出声响,时乐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极近极近。 这双手顺着他眉眼的轮廓勾画,时乐心里产生一种微妙的抵触感,却不能动弹。 许久,回廊处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推门的声音。 时乐认得,这是秋觉的脚步声。 “叶宗主,时哥哥还没醒么?” 第50章 清醒 按在时乐面上的手抽了回去“应当快了。” 秋觉点头,端着盛放银针的盘子,正欲给昏迷的时乐针灸施药,叶知行低声道“我来。” 秋觉迟疑片刻,才将浸泡在药汁里的银针递给他。 “时哥哥的事儿真的不与萧公子说么” 叶知行轻微的皱了皱眉“先别让他知道。” “可是,萧公子一直对当年之事心有愧疚,若他知道时哥哥还活着,必定能解开心结” “我心里有数。”叶知行不容置疑的打断他的话,片刻又缓和道“当年萧执那般欺负前辈,我不希望前辈再见他了。” “嗯”秋觉抿了抿嘴,没有反驳。 “此事,等前辈醒来再商量。” “我明白。”秋觉在屋中又站了片刻,看叶知行没有留他的意思,便不怎么放心的离开了。 浮余山刚下过一场暴雨,满眼浮光掠影的绿意,秋觉却无心欣赏这熟悉的仙山景致,心中琢磨着时乐的事儿。 时乐是五日前被叶知行带回浮余山的,那会儿时乐身上伤口无数,又呛了不少水,剩下一口气已属万幸,秋觉守在时乐榻边不吃不喝照料了三日才稍微有些好转,可自那以后,叶知行就不让他再靠近了。 秋觉发愁,一方面因为他担心时乐,一方面是对叶知行将时乐藏在山里秘密治疗的事儿有些不赞同,毕竟当年他是亲眼看到萧执因为时乐的死整个人垮了下来的 他直觉,萧执是真的把时乐放在心里,并非如叶知行所言那般狠毒自私,反倒是叶知行的所为,让他有些看不明白。 每次叶知行亲自替时乐针灸后都会将骨针焚毁,有次秋觉无意间在时乐昏迷的房中闻到似有若无的骨余藤香气。 骨余藤用极少量能安神,但有毒,量大的话能致幻,如果再配合骨针埋入灵脉秋觉自我安慰,是他多心了。 这事儿挥之不去,如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搅得他日夜难安,数次想向叶知行开口问个明白,可临到开口又都咽了回去。 秋觉忧心忡忡的到药房抓了药,煎好盛在碗里端到归啼峰,那是给莫怀尘的药。 半年前,叶知行命人将莫怀尘从朝露城接回浮余山,重新安置在归啼峰上,彼时莫怀尘虽不似原本疯疯癫癫,但神志一直混混沌沌,时常发呆一整天,不吃不喝不睡,人瘦了一大圈,只盯着一处愣愣的出神。 秋觉从涂煞宫离开后,在寒江村陪姐姐过了年,来年又被叶知行请到了浮余山。 这一年来,他一直守在叶知行身边,也渐渐明白他的叶道长是个捂不暖的人,对他客气有余,但都点到为止,绝不会亲近半分。 秋觉也隐隐约约猜测到,叶知行一直将他留在身边,或许真如萧执所言,只是惦记着他洛桑族的血脉而已 归啼峰平日里无人探访,很是清净,寻常只有秋觉会过来给莫怀尘送药送饭菜,一来二去,他倒是与莫怀尘亲近了,对方痴痴的不理人,他就把心里的想法絮絮叨叨的同他说。 莫怀尘是最好的听众,安静坐着,连点头都不屑的,就似聋了一般。 秋觉其人心思细腻,平日里顾虑太多,对这种直白的冷淡倒是欢喜,可以把他当做一个说心事的树洞,还是会呼吸会吃会动那种,半年下来,秋觉几乎把自己的心思都同莫怀尘说了干净。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36) 这日他端药进屋,便看到莫怀尘临窗而坐,一脸沉静的自己同自己对弈,秋觉将药推到他面前,莫怀尘下完一盘棋才端起药碗。 秋觉就在一边,像平日般闲闲开口“今天叶宗主还是不让我给时哥哥施针。” “” “我本想问他那骨余藤是怎么回事,可是” “别问。” 秋觉怔了怔,这是半年来莫怀尘第一次同他开口讲话,怔愣片刻后,他呆呆的开口“为什么” “仔细宗主灭口。” “不会”秋觉愁眉苦脸的。 莫怀尘冷淡的扯了扯唇角,就再没开口说话了,将药喝干净,自己到井边打了水将碗洗了。 秋觉追了出去“莫道长,我说话你一直都在听么” 莫怀尘不发一言,又将秋觉送来的饭食从食盒里一样样摆出来,许久才道“我又不聋。” 秋觉笑,一双眼睛明若星辰“那为何一直不同我说话” “我说了,你就不肯说了。” “那这次为什么” “怕你做傻事。” “” “以后就没人给我熬药了。” “莫道长不嫌我烦” “烦。” “哦” 秋觉露出一副委屈巴巴又极力忍耐的表情,看得莫怀尘心头一紧,淡声道“但是不讨厌。” “啊那我以后” “继续。”莫怀尘云淡风轻的看了一眼,便埋头吃饭。 秋觉笑得一双眼睛弯了起来,面上是毫无保留的欢喜“好啊。” 这一声好,真是干脆利落,甜到人心里去。 又两日,时乐彻底清醒了,秋觉看到活过来的时哥哥欢喜得几乎落泪,抱着他不肯撒手,叶知行在一旁静静看着,默默干着端茶送水的活儿,待秋觉哭累了才道“秋公子,前辈怕是累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也不迟。” 秋觉难得任性道“今夜我想同时哥哥睡。” 叶知行面色沉了沉,倒是没说什么,秋觉瞧见了,忍住没妥协。 时乐揉了揉秋觉脑袋“好啊,好久没同你好好说会儿话了。” 继而转向叶知行笑嘻嘻道“叶宗主,可以” 叶知行为这笑恍惚了片刻,点头莞尔“只前辈伤势尚未恢复,别熬太晚了。” 顿了顿淡声道“来日方长。” 叶知行离开后,秋觉忙拉住时乐的手,将手指搭在他腕脉上,仔仔细细的探了许久才移开。 时乐看他一脸担忧困惑的模样,无所谓的笑了笑“我没事儿,在万鬼冢待了一年,机缘巧合遇到世外高人,被毁的灵脉恢复了,身上七七八八的毒也清了干净,再调养两日我就能下山打家劫舍了。” 这样一概括,时乐发现自己的经历还挺套路的,跌入绝境遇高人,绝处逢生说不定还能走上人生巅峰。 秋觉点了点头“从脉象看确实无碍了。” 只不过因为无凭无据,秋觉没把自己的担忧挑明。 时乐习惯性的揉他脑袋,笑嘻嘻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时哥哥你过两日就要下山么” “嗯,我也不好一直在此叨扰叶宗主不是”嘴上说着轻松,时乐心里还是狠狠感叹了一番,自己穿书搅局,倒是让男主早早当上宗主成为人生赢家了。 秋觉撇了撇嘴“可我觉得叶宗主并不这么认为。” “什么” “他怕是希望你留下长住的。” 时乐笑“那我也得下山一趟,在破除万鬼冢结界时我同那位恩人走散了,不知他现下情况如何,我得去亲自寻找确认才行。” 秋觉抿了抿唇“可是就怕叶宗主不乐意。” 时乐皱眉“不乐意” 秋觉迟疑片刻,组织语言道“叶宗主他担心时哥哥再遇上什么不测。” “没事儿,我现在虽不说能跻身什么高手排行,但寻常人怕是奈何不了我。” 秋觉明白时乐的心思,勉强笑了笑“那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时哥哥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37) 笑着笑着,他险些笑出眼泪来,秋觉早将时乐当做自己的亲哥哥,这些日子里,他从未从那年的噩耗中走出来过。 只不过如今的他,再不像小时候那般容易落泪了。 时乐故作大大咧咧打散久别重逢哀伤的氛围“以前也没人敢欺负我,除了那位大小姐” 说到大小姐,时乐的面色轻微的变了变,秋觉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小心翼翼道“你打算去寻萧公子么” 时乐突然有些为难“再说。” “如今萧公子他,已经是涂煞宫宫主了。” 时乐沉吟片刻,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是么,那会儿他居然没被流毓杀死,也真是命硬。” 顿了顿又轻描淡写道“按理说我早与他两清了,再去招惹他也是给自己添堵。” “嗯” 隔了一会儿,时乐忍不住又问道“觉儿,大小姐他后来你可见过” “不止见过,我还去涂煞宫住了一阵。” 时乐皱眉“他把你捉去的” “不是不是,我自个儿愿意去的。” “去那鬼地方做什么” 秋觉难过道“萧公子一直在想法子让时哥哥你活过来,所以让我去帮帮忙。” 沉默片刻,时乐无奈道“他想用你的血救我” “算是。”秋觉忐忑的低下头,不敢直视时乐。 “所以你这傻孩子就跟他去了” “嗯。” “你他妈的,若你真这么做,我活过来也没意思了。” “可是时哥哥你没了,我哪能顾得了这么多” 时乐对这秋觉心又疼又软,直接将这孩子揽入怀里,温柔的抚着他的背“好了好了,以后千万别这么看轻自己,你想,若你没了,在乎你的人该多难过啊,你让我们怎么活” 秋觉委屈巴巴的笑了笑“时哥哥就会说旁人,你自己呢还不是一声不响抛下我们。” 时乐心虚,挠了挠头“我也没想过自己真会死意外。” “”秋觉对他这时而大大咧咧时而心细如发的时哥哥,真的无言以对。 “那你看,现在我不是又好端端的回来了么” 秋觉淡淡的点头,蹭在时乐怀里又不说话了,兴许是看时乐回来了心安,秋觉在他怀里不久就开始打哈欠。 “困了就睡,有什么话明儿再慢慢聊。” 秋觉依言躺在时乐身侧,按理说秋觉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两人挤在一张榻上毫无违和感。 熄了灯,屋中一片沉静,屋外是夏虫鸣叫之声。 兴许是这几日躺多了,时乐在榻上辗转难眠,秋觉虽然困,但绷着一根神经不敢入睡,他害怕自己一觉醒来,他的时哥哥又不见了。 “时哥哥,当年萧公子他” 两人相对而卧,横竖彼此都不愿睡,秋觉又开始低低说话。 “他怎么了” “自从你走后,萧公子变了许多,情况可能不是很好,当年我在涂煞宫一直给他服用镇静安神的药,他才能正常入睡。” “” “叶宗主不希望我同你说这些,可是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屋里有淡淡的月光流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时乐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在万鬼冢时无数次梦到萧执,对方梦中绝望又委屈巴巴的模样让他心头一紧。 “嗯,我明白了。” 看时乐不愿继续这个话题,秋觉也没多言语,替对方掖了掖被子。 “觉儿,你这一年,一直陪在叶宗主身边么” 秋觉点头“横竖在寒江村会被姐姐催着娶媳妇” 时乐笑“那你有何打算一直默默守在他身边” 秋觉为难的咬了咬唇“也不是叶宗主允许我出入藏书阁,我也是为了多看些典籍什么的。” 时乐看秋觉声音越来越小,就觉得不简单,微微挑眉道“就这些” “还有莫道长回来了,我这段时日也在替他疗伤。” “莫怀尘”时乐怔了怔,他差点都忘记主角受的存在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38) 秋觉点头,面上莫名泛起淡淡的红晕,时乐没瞧见继续道“他和叶宗主现在是什么关系” 秋觉如实说道“叶宗主把他安置在归啼峰后几乎不过问,只我每日为他送些汤药餐食。” “他神志恢复了” “嗯,能和我说说话了就前两日。” 时乐没多想什么,佯做漫不经心继续问“那叶宗主他,这一年性情可有变化” 秋觉迟疑一瞬摇了摇头“没有,叶宗主现在事务繁忙,我和他相处的时间倒比先前更少了” 这话很有点模棱两可的意味,秋觉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可以他的直觉不足以下定论,且虽然如今他的仰慕心思淡了,但心底里还是敬畏叶知行的。 看时乐没言语,秋觉又道“时哥哥为何如此问” 时乐挠了挠头“无事,也就随口问问。”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宿话,秋觉将这一年的事儿几乎都同他说了,除了刻意避开些萧执的情况外,而时乐也将自己在万鬼冢的经历也同他道来。 两人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在天将明未明之际睡熟了过去。 白日里,叶知行来过两三次,看两人睡得熟也没出声,只傍晚时带了饭菜过来,秋觉醒来想到今天还未给莫怀尘端药送饭,自个儿连饭都没功夫吃,就手忙脚乱的跑到药房熬药,又急急忙忙的端着药和食盒赶去归啼峰。 这一边,时乐同叶知行两人用晚饭,饭罢,两人对坐喝茶,时乐将自己在万鬼冢的所见所闻又简单说了说,突然转口问道“叶宗主,有些话,我认为还是同你坦白了好。” 叶知行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转而气定神闲一笑“前辈,有话不妨直说。” 时乐点头,沉吟片刻道“当年在南桑国,我中了散血蛊,这一年里我心中一直” “是我当年所为。”叶知行截了他的话,面上不动声色手心却都是冷汗。 时乐愣住了,他没想到叶知行承认得这么干脆,这么冷静。 “在晚霖城,杀了白牧文的也是我。” “”这些事时乐都有怀疑过,只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求证。 叶知行眸色微动,避开时乐的目光继续说“当年我收到白牧文的信灵,他得知你到了晚霖城,想让你为笠州一事亲自登门道歉,言语轻佻放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屋中的烛火闪了闪,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时乐静静的看向叶知行,对方的脸隐在烛火的阴影里。 “所以,你就顺手把这事儿嫁祸给了大小姐” 第51章 一睹 叶知行嘴唇抿了抿,过了许久才作答:“前辈都猜到了。” 他很清楚如何表现,可以最大程度让时乐觉得他身不由己,与其委屈巴巴的解释,不如表现出一副隐忍的姿态坦荡荡承认。 果然,时乐的眉心轻微的皱了皱,突然惨淡一笑:“做这些,你还不如和大小姐坦坦荡荡打一架呢。” 他心里清楚,叶知行作为男主肯定与反派的萧执不对付,可如今叶知行的所作所为,实在和光明磊落的男主设定沾不上边。 难道这一切都是那个锦鲤手纹的锅吗……? 叶知行垂下头,声音很低却不含糊:“那段日子我犯了许多不可挽回的错,若非我的私心,你也不至于被流毓那样对待。” “所以我该恨你吗?“时乐说得轻描淡写的,就似聊什么家常一样。 叶知行抬眼:“那前辈恨我吗?” “我自然是想恨你的,毕竟当年被流毓剜心,可疼死了。” 不过,谁让你是男主呢?恨男主的人,谁能有好下场? 何况,此次从万鬼冢出来,也多亏叶知行救了他,加上先前叶知行数次救他性命,没有对方,他可能早凉了。 叶知行点了点头:“我再多说什么也无用,也不敢奢求前辈原谅,这一年里……” 顿了顿,那双总是明澈的眸子隐隐有些泛红,欲言又止。 “叶宗主闭关在戒堂受罚一事,秋觉同我说了。” 时乐最看不得叶知行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摆出隐忍又难过的模样,语气缓和道:“当年事情发展成这样子,谁也没料到,于你,谈不上恨,我只是有些不甘。”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39) 叶知行灰败的脸稍稍有了气色,认真的望向时乐,笃定道:“前辈,当年在南桑国我保证过,会干干净净的出现在前辈面前。” “嗯……” “所以,那样的事,今后绝不会再发生了。” 看叶知行如此郑重的与他保证,时乐点了点头,认为对方已经将让他黑化的存在控制住了。 不多久,去归啼峰送药送饭的秋觉赶了回来,进屋时觉察到两人的氛围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叶知行看了眼时乐,时乐对他淡淡摇头,就算这事儿暂时先翻篇了。 “前辈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过两日我就下山一趟。” “这么着急?” “先前为了破结界,同救了我命的二爷走散了,我得下山寻到他,确认他无恙才能安心。” 叶知行道:“前辈别着急,先在此把伤养好再说,我安排浮余山弟子去寻,定会给前辈一个答复。” “……不好如此劳烦叶宗主。” 叶知行却微微一笑:“前辈若再推辞,那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看时乐为难,秋觉开口道:“时哥哥先将伤养好,到时候我同你一起下山。” 既然秋觉也如此恳求,时乐自然是有点勉强的答应下来了,待叶知行离开后,秋觉拽了拽时乐的袖角:“到时候我陪你去涂煞宫找萧公子?” “哈?” “我去过,识路。” 心细敏感如秋觉,那夜其实已经觉察出时乐是想去看一眼萧执的,嘴上敷衍,心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那处变不惊的时哥哥有时候很不坦诚。 加之今日在归啼峰和莫怀尘说话时,对方又淡淡的道了句:“让时前辈离开,或许是好事,且当今能牵制叶知行之人,只有萧执。” 最后莫怀尘还叮嘱秋觉道,做任何事切不可莽撞,要考虑的第一位终究是自己的安全。 “以后日子还长,没人给我送药了可怎么办?” 很难得,莫怀尘一口气同他说了如此多的话,言语间轻描淡写藏着关心,一股暖流在秋觉心底泛起。 暖流中,似还夹杂着一丝丝的甜。 如今的秋觉虽敬畏叶知行,但若要论信赖,他会偏向莫怀尘,加之骨余藤一事,秋觉一路上下定了决心要想办法送时乐下山。 时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笑:“怎去一趟归啼峰,你就这么积极的想让我去寻大小姐了?” “……”秋觉面色微红,抿了抿唇未作答。 “莫道长同你说了什么?” “时哥哥想多了。” 只要一说到莫道长,秋觉就不愿在与时乐多言了。 这一边,叶知行连夜安排浮余山弟子去寻时乐口中那位二爷的下落。 看着山间流动的火把,叶知行面上没有半分焦急,可以说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时乐是个活生生的人,要想他长留于身边,只有废其修为断其手脚施以禁锢之刑,可他,决不屑于用这种把戏。 好在他未雨绸缪,早做了打算,若时乐执意要走,那他自然不会抓着不放。 于是时乐一边等候消息一边养伤,一边在浮余山暂且住下。 他所在的洛青峰清净无人,平日里只有叶知行和秋觉会来,见不到旁的弟子,时乐乐得清静,在山间瀑布下入定修行,将浑身灵脉疏离通畅,以他的资质搭上秋觉的灵药,不到三日,他就能拾起竹枝用其劈开瀑布。 离开万鬼冢,他的破虹剑也被水流冲得不知去处,若落到二爷手上,那凶剑定然委屈极了。 这日时乐从山间瀑布修行回来,气脉运转流畅,他打算翌日便同叶知行辞行下山,带秋觉前往涂煞宫。 路过洛青崖时正好明月东升,青白的月光流满山间,一时被这景致吸引,时乐驻足坐于岩石上观景发呆,思及当年在南桑国灵隐瀑,也曾有无数个这样的夜晚。 正当他魂不守舍时,山间崖底飞起无数只血萤,明明灭灭殷红的一片,时乐心头一沉,血莹是不祥之物,以腐肉为食,出现之处往往尸横无数残骨遍野。 浮余山乃修行之地,按理说不应该有这等邪物才对……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40) 血莹最怕活人气息,特别是修行之人,于是时乐便隐匿了灵息,点着岩壁纵身下崖,追着血莹凝成的光束而去。 他轻巧的借着山势岩树,半盏茶的功夫便随着血莹群到了崖底,此处乱石丛生偏僻荒凉,从无人靠近,时乐皱眉,他嗅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越是跟着血莹朝南走,血腥味越浓烈,几欲令人作呕。 翻过乱石林,时乐来到一处空阔之地,周遭无数暗红色的小石子散落在土坡上,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是有人故意设了阵法,他随手捡起了一块石子定睛细看,眉头越拧越深。 这些红色的石块,皆是鬼英石浸透了人血附了怨灵,用来摆缚元阵的…… 时乐在万鬼冢时,无聊时听二爷说过此种阵法,将修行之人困于阵法中,设阵之人便可源源不断的吸食对方的修为精气,为防止被吸食之人死后阴魂不散作祟,阵法还将他们的魂魄缚于原地,直到消耗殆尽为止,永不入轮回。 总而言之,邪门的很,反噬力也极大,就连涂煞宫人都禁止使用。 时乐将符纸以灵火燃尽,符灰落在染了血的鬼英石上,暗沉的石块泛着微光,片刻又暗淡下去,将鬼英石上的灵场消干净,时乐沿着逆时针的方向把数百块小石子拾起打乱。 缚元阵一破,被压制的魂灵便开始躁动不安,撕心裂肺的鬼哭声此起彼伏挤进耳朵里,就似有人用指甲不停挠他头盖骨,刺耳难捱。 时乐稳定心神就地摆了个净化阵,那些没被消耗殆尽的残魂被吸进阵中,通往往生之门。 不到半个时辰,整片缚元阵的残魂被净化干净,时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大地轰隆隆一声,塌陷出一个巨大的天坑。 待看清坑内景象,时乐倒抽一口凉气,土坑里密密麻麻的摆了数百具尸体,皆以头朝北脚朝南的姿态,身上皆穿着各世家宗派的衣服。 为一探究竟他也不惧怕什么,整个人跳入天坑中将码得整整齐齐的尸体一一看过去,才发现这些修者皆没有面孔。 脸皮,被人生生撕了。 天坑塌陷露出一条狭长黑暗的石道,东西走向,散发着潮湿的腐烂气味,时乐敛了灵息深入隧道打算看个明白。 行了半盏茶功夫,石道越收越窄,月光无法照入,时乐借着血莹明灭的光前行,不多久,天地豁然开阔,血莹缠做一团如一盏灯般照亮阴冷潮湿的石室。 待看清石室四壁的内容,时乐震惊得呆立原地,呼吸凝滞心脏狂跳,石壁四面满满当当的挂着他的画像,而画像下则是一排排被剥了面皮的尸体。 纵然在这本修仙文里见过无数次腐尸烂肉魑魅魍魉,时乐仍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惊出一身冷汗。 恶心,不光是视觉上的,更是生理性的。 时乐刚想去寻石室内残留的灵踪,突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刚开始他还不甚在意,可这疼痛转瞬以摧枯拉朽之势蔓延开来,就似有人用烧红烙铁一寸寸烫他的神魂,痛苦程度甚至不亚于当年被剜心,逼得他蹲下身子双手抓地忍耐,指甲深深陷入染满血的泥土里。 他忍耐片刻,想着怕是中了留在此处的蛊咒,再不离开恐怕情况不妙,于是咬了咬牙试图站起身,可身子还没站直,全身经脉猛的痉挛,他整个人低低闷哼了声,呕出一大口黑血,视线晃了晃,双腿再度软下来,整个人也失去意识,如断线木偶般倒下…… 只不过身子没落到地上,就被一个人从背后托住,将他打横抱在怀里。 此时的时乐,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他躺在洛青峰的屋子里,睁眼便是眼底乌青的秋觉,看时乐醒了,他心疼又不满责备道:“时哥哥怎这样么胡来?” “……?“时乐此刻除了头脑有点发昏外,没什么不适,奇怪的挠了挠头发问:”我怎么了?” 他断片了,最后的记忆是用竹枝劈开灵瀑的水流,再之后……无论他怎么想,都记不起来。 “你伤未恢复完全,就贸然用灵力劈瀑布,一时灵息紊乱承受不住晕了,跌落池子里,好在叶宗主恰巧路过寻到了你,不然……” 经过秋觉这么一说,时乐还是想不起任何一点片段,他也不纠缠于此时,大大咧咧的笑着揉秋觉的头:“放心,我哪次掉水里能死?”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41) “……” “当年寒江是你,上次在无往海是二爷,前段时间从万鬼冢出来是叶宗主救我,还有这次阴沟翻船……我虽和水犯冲,但水克不掉我的命。” 时乐这一番话说得十分顺口,乍一听有理有据,可只要细细一琢磨,全是胡说八道。 可即使胡说八道,也把心性单纯的秋觉给胡说八道笑了。 “哎,你不要总这么勉强自己。” 时乐心疼这孩子,分隔许久他知对方一直挂心自己,想必这一年也没少默默流泪,遂刻意让自己显得漫不经心些,稀释浓稠的离愁别恨:“我没有,我这人可懒了,得过且过。” “……”秋觉无奈一笑,他这时哥哥总是这样以嬉皮笑脸的方式消解身边人的担心,殊不知他越是这样,身边的人越是担心。 “对了,叶宗主呢?” “先前一直在此守着的,方才好像出了什么事儿急急忙忙出去了。” 时乐伸了个懒腰喝了杯茶,点头道:“待会儿我要好好与他道谢。” 秋觉怕打扰时乐休息,又把了一次脉正准备离开,突然大地剧烈震荡,两人对视一眼,时乐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别怕,待在我身边别乱走。” 动静如此大,怕是有人故意袭山,且袭山袭得这么粗暴直接,来者不简单。 秋觉并未像往常一样乖巧的点头,眉头紧蹙的抬眼望向时乐:“可是,莫道长一个人在归啼峰上,恐怕……” 这一瞬间,时乐看清了秋觉面上的焦急,顷刻明白了什么,笃定道:“没事儿,我同你现在便去归啼峰,见着你,也好让莫道长安心。” 两人刚离开洛青峰,就看到漫天御剑去支援的修士,时乐逮住一个少年问怎么回事,那少年修士说是涂煞宫人不知发什么疯,突然率众鬼兵将整座浮余山八十一峰都包围了。 听到涂煞宫三个字,时乐心中咯噔一声响,瞬间有些恍惚,倒是秋觉先扯了扯他袖子:“时哥哥,我猜,是萧公子知道你在此了。” “……”时乐转念一想又不对,萧执不至于为了寻他,出动鬼兵来包围浮余山? “那,你要不现在去见一见他?”秋觉的声音渐渐低下来,深深的望向时乐,看对方一时没言语,补充道:“我自己去归啼峰没问题的。” 时乐迟疑了,转瞬问那少年修士道:“叶宗主呢?” “在山下牵制涂煞宫的魔头。” 时乐点头,朝秋觉道:“你自己千万小心。” 不知为何,得知时乐要去见一见萧执,秋觉打从心底里松了口气,笑道:“我明白。” 刚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时哥哥,如果……萧公子让你同他走的话,你也别顾及我。” “嗯?”时乐有点懵,不知为何秋觉突然说这些话。 “有萧公子在,我就不多此一举陪你去涂煞宫了。” “哈……?” 秋觉扬起唇角笑:“我去寻莫道长啦。” 言罢,他便往西边小跑而去,时乐看秋觉走远,才莫名其妙的跟着众修士下山。 时乐如今修为恢复了,在山路上如履平地,靴面上片尘不染,不到半盏茶功夫,便走到十多里开外的太渊崖。 悬崖处密密麻麻的围满布阵的修士,而对岸则是涂煞宫的鬼兵,走尸白骨熙熙攘攘挤做一堆,比起恐怖恶心,时乐更觉得滑稽。 没想到大小姐这么一个洁癖又讲究的人,手下尽是些样貌拿不出手的家伙。 而峭壁之上,当世最拔尖的两大高手正在交手,彼此身形化作虚影在半空中掠过,两股强烈的灵流相撞激起巨大山风,走石飞沙天地混沌,周遭岩壁碎石簌簌落下,崖底江河倒流掀起滔天巨浪,修为低些的修士不得不张起屏障格挡。 叶知行双脚点在崖壁巴掌大的石块上,衣襟随风而动仙气凛然,而对方手持破虹跃身而起,劈向纹丝不动的叶知行,只见叶知行随手将灵力化作剑刃当空格挡,顿时天旋地转万鬼鸣哭,太渊峰生生裂开了仗来宽的裂缝,而悬崖两岸也朝东西方移了百米。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42) 就在此兵荒马乱哀嚎遍野之际,时乐盯着晃作虚影的萧执愣了愣,这个曾经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家伙,如今三千青丝化白雪,眉心浮起一抹红印,整张脸毫无血色,在这漫天黄沙残云卷絮中冷厉邪性如鬼魅…… 怎一年不见,大小姐就变成这副鬼样子了?正当他怔愣出神,不相信眼前所见之时—— “乐儿,乐儿,媳妇儿!这里!” 二爷的声音欢天喜地,与周遭肃杀之意格格不入,于是所有人都被这乐滋滋的叫声吸引了注意力…… 第52章 重逢 未及周遭人看清二爷是如何动作的,一晃眼功夫,二爷已经凌空跨过百米宽的悬崖,避过众修士的阵法,轻轻巧巧的出现在时乐对面,依旧是那副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眼尾的笑纹荡漾开来,亲和又好看。 “这段日子我四处寻你,可着急了。” “二爷,你怎么找到这儿的?”看二爷好端端笑吟吟的出现在他眼前,时乐欢喜之余略微有些诧异。 二爷微微扬起下巴,视线移向半空中斗得天昏地暗的两人:“我跟执儿说了你已从万鬼冢出来的事,他料定你肯定在此处,这不就寻来了么。” “执儿?“时乐以为自己聋了,穿书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人如此亲昵的称呼萧执。 二爷看出了他的疑惑与震惊,摆手笑:“是侄儿,也是执儿。” “……” “此事以后再解释,先同我们回去,待在这群臭道士的山旮旯里有什么好。” 当然,二爷不否认这群臭道士都生得清秀出挑,比晚霖城风月街的援交道长们要入眼多了。 旁边一群臭道士闻言,皆齐刷刷的望过来,视线里满是愤慨之意,可是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他们不是二爷的对手。 “乐儿,他们没欺负你?”二爷还是一贯的说话方式,同时乐毫不见外。 “谁敢啊。”时乐的目光再次移向萧执,反而对二爷的话有些心不在焉。 “哟,那你怎么呆呆傻傻的了?”如此说着,二爷挥手在时乐眼前晃了晃,看他三魂丢了七魄的模样,索性将人拉着飞掠到对崖。 “时前辈!”与萧执缠斗中的叶知行看到时乐被人掳走,也顾不上接对方的杀招,萧执正欲举剑劈去,就听得下边二爷招呼—— “执儿,人寻到啦。” “……”时乐被二爷带到对岸涂煞宫的鬼兵阵中,被一群白骨僵尸包围着,这些面目惊悚的家伙还回过头来对他笑,就差齐刷刷开口喊一句夫人好了…… “别恋战,你再打下去,我就将媳妇儿扛回家了啊。” 萧执瞬间收手,归剑入鞘,顿时拨云见日天光乍现,一晃眼人已经移到时乐近前。 时乐脚一沾地,抬眼,就同这双狭长的眸子视线相缠,萧执一头白发披散着,眉心有一抹红印,目光微微闪动,似要把他吸入深不见底的渊涯。 萧执站得离他很近很近,面上没有表情,时乐从他深若古井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脸。 “大小姐,许久不见。” 时乐猝不及防的开口,眼神有些无所适从,唇角却像从前一样勾了勾,语气里捎带着些许漫不经心。 “……”萧执没说话,只是静静的深深的看着他,这眼神是有温度有力道的,看得时乐脸上一阵火辣一阵疼。 沉默一瞬,他再度开口:“没想到,你小子又长高了不少。” “……” “可头发是怎么回事?” 萧执的身子突然毫无征兆的抖了抖,他垂下眼,抓住时乐的手腕,用了十足的劲儿,似怕对方会突然消失一样。 掌心冰冷干燥,通过肌肤的接触,时乐明显感觉到对方在颤抖,许久许久,他才说出第一句话—— “我们回家。” “嗯……?” “你的剑。” 萧执将破虹在自己衣摆上擦了擦,才握住时乐的手交到他手中,曾经洁癖如他,不把自己手上的脏东西往时乐身上擦都不错了,如今倒是反了过来。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43) “走。”萧执止不住身上的颤抖,眼眶微微泛红,他仓惶的转过身,没再说什么,拉着时乐就要走。 “时前辈。”叶知行站在一旁,手背青筋暴起,他将手收进袖子里,定定的望着时乐:“你要同他们离开么?” 萧执的手又紧了紧,时乐错觉自己的手腕都要被他捏断了。 时乐正欲开口,二爷还是那副笑模笑样朝他摆摆手,转过来同叶知行道:“叶宗主,抱歉得很,今天我本是来接媳妇回家的,不小心闹得太大了,还请见谅。” “时前辈和你……?”叶知行眉头轻微的跳了跳,望向二爷的眸子寒潭千尺。 二爷笑得肆无忌惮,混不在意,拉起时乐的另一只手,萧执看向他的眼神似要将他千刀万剐,他也不撒手,气定神闲道:“对啊,我和乐儿在万鬼冢生活了一年了,他不是我媳妇是什么?” 时乐语塞,看二爷一边说一边拼命朝他使眼色,也没当场揭穿,只不过萧执抓他的手更疼了。 “叶宗主,他就是我同你说的二爷。”时乐硬着头皮解释道。 叶知行脸绷着,微微颔首:“幸会,浮余山乃清净之地,不宜干戈,二爷不介意的话到山中用顿便饭如何?” “客气客气,我和执儿现在都还不饿,就不打扰了。” “……”叶知行的面色又沉了几分:“二爷和萧宫主是……?” 二爷笑得一双眼睛好看的弯起:“我是他二叔,萧送寒,你们小辈兴许不认识了。” 内敛如叶知行,听到萧送寒这个名字也微微睁大了眼睛,当年涂煞宫老宫主的风流弟弟萧二公子,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自从十七年前销声匿迹,再无人见过。 时乐眉头皱了皱,看着萧送寒的眸子渐渐清明,释然一笑:“原来是你啊。” “哈哈哈,正是正是。” 时乐无语,腹诽这一家子真爱穿马甲,转念又觉得是自己先前过于愚钝,那些他觉得二爷同萧执相似的瞬间,也变得十分合情合理了。 “叶宗主,那我们先走啦。” “二爷,大小姐,稍等,” 时乐转向叶知行,客客气气道:“叶宗主,这段时日多谢照顾了,今后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我必尽力为之。” 这些话听起来客客气气,其实再疏远不过,时乐心里还是对这个半黑不白的男主有些忌惮。 叶知行终于绷不住了,面上不复往日的淡然克制,语气有些着急:”你……当真要同他们走?” 三番四次的,他总是被时乐放弃。 时乐只清淡的笑了笑,言语笃定:“我想同二爷叙叙旧。” 其实,依这个架势来看,时乐知道自己若不走,今日浮余山和涂煞宫免不了一战,没必要。 “别同他废话。”萧执冷声道,吹了声口哨,一只巨大的血鸠从天而降,他回过身搂住时乐的腰,将他抱上了鸟背。 萧送寒厚着脸皮跟着,还回过头朝叶知行摆了摆手:“叶宗主,有缘再见。” “叶宗主,那我先告辞了。” 叶知行没点头,垂下眸子自言自语了一句,每次,你总是选择他…… 旋即扬起一张脸,恢复成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相信很快又会见面的,前辈保重。” 鬼兵一撤去,浮余山众修士都松了口气,而作为“人质”的时乐此刻已稳稳当当的坐在血鸠上,背贴着萧执的胸膛,就似被对方拥在怀里一样。 时乐低头往下望去,水色道袍连成一片随风而动,而叶知行就消失在那万顷碧波里。 “别看了。”萧执在他耳边低声道,温热的嘴唇擦过时乐冰冷的耳廓,两人都是一抖。 “……” “姓叶的有什么好看的。” 萧送寒在后边笑道:“胡说,我看那叶宗主倒是生得周正俊朗,且这种表面禁欲清冷的性子,撕开伪装露出真面目应该很来劲儿。” “……” “……” “自然,没有我们乐儿讨人欢喜。”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44) 时乐扶额:“二爷,你就别打趣我了。” 萧送寒无所谓道:“不这么说,那叶知行肯放你走么?” 萧执在一旁就似没听到两人的对话,全不理会萧送寒的调侃之语,渐渐将头埋在时乐肩窝里,时乐觉得这家伙很奇怪,刚想询问他要带自己去哪儿,身后的人喃喃开口了:“我若今日不寻来,你是打算待在浮余山永不见我了?” “那倒不会,觉儿还打算拉着我去涂煞宫找你呢。” 他预感萧执会因这句话冷嘲热讽一番,可对方却没有,只将唇贴在他脖子上,语气里有点难以察觉的委屈:“当年之事,你怪我的?” 萧执这句话,让时乐思及曾在万鬼冢无数次梦到的情景,这家伙掏出自己的心脏捧到他面前,求他原谅,求他回来。 可大小姐有什么必要做到这地步呢? 时乐心里不是滋味,突然有种想抬手揉一揉这白脑袋的冲动,可他手指收了收,最后还是忍住了,嘴上却轻描淡写的:“那倒不至于,只是觉得为你被流毓剜了心,有些不值。” 他习惯了和萧执保持这种互相伤害的说话方式,却没想到对方认真得似变了个人—— “我让你剜回来就是。” “哈?”时乐简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终于肯回来,气消后,就别再走了。” 看时乐一时没回应,萧执将手指从他手腕移到手背,带着细茧的指尖勾勒着时乐骨节的轮廓,最后将他的手整个包裹在掌中。 他的呼吸缠绕在时乐耳畔,温暖潮湿,与这双握着他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时乐印象里萧执的手一直是温暖干燥的,甚至有些灼人,而如今,这双手冷冰冰的。 “我等你消气……” 声音渐渐小下去,时乐觉出不对劲,拧眉道:“大小姐,你怎么了?” 他话音方落,对方没再回答,时乐明显感觉到搂住他的力道渐渐松开,两人本是后背贴着胸膛的姿势,紧得彼此汗湿了衣衫,如今萧执一放松下来,冷风灌入,湿濡的衣裳贴在后背,时乐经不住打了个颤,下一瞬,萧执整个人脱了气力挂在他身上。 “这段日子熔刹渊一直躁动不安,这小混球为了控制住熔火,据说已经整整一个多月没休息过了,我赶回涂煞宫与他说了你的事,他扔下一切事务风风火火赶了过来,方才又神思激荡的与叶知行斗了一番,怕是熬到极限承受不住了。” 如此说着,他似为了尽一尽自己这个做叔叔的责任,打算把昏死的萧执挪过来,可只要他试图将萧执从时乐身上抱走,这失去意识的人就开始皱眉,且越发紧的黏在时乐身上,就似生了根一样。 “怎么这孩子和那把凶剑一样,也只认你。” 时乐苦兮兮的开玩笑:“毕竟也算是我养大的孩子,和这破虹一样,喝了我不少血。” 顿了顿,时乐沉吟道:“这里距离涂煞宫万儿八千里的,一路奔波下来,我怕你这侄儿要断气,先去笠州安顿。” 第53章 黏人 三个时辰,血鸠就飞到了笠州地界,彼时红云烧了大半边天空,街巷间一片炊烟袅袅饭香弥漫。 一别经年,又看到这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繁华光景,时乐实实在在松了一口气,身上的疲惫感也淡去不少。 他从血鸠上翻身而下,不得不将昏死的萧执背着,也不知是时乐修为长进了,还是萧执瘦了许多,时乐明显感觉背着这人毫不费力。 “之前我在笠州有栋宅子,后来出了些变故废弃了,我们先去看看吧,不行就投宿客栈。” 只不过他身上没带银两,且萧执身份特殊,投宿客栈总不大方便。 “在外边你比我熟悉,我听你安排就是。” 三人拐进熟悉的巷道,不到盏茶功夫,笠州的宅子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处宅子倒是不错,让我长久住下都愿意。”萧送寒颇为满意的点评道。 时乐一时有些恍惚,当年他们离开时,这宅子明明被暗杀叶知行的鬼漓族人一把鬼火烧了,可如今他眼前的宅子却一如当年,廊檐楣柱完好无损,门前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就连当年玩闹刻在柱子上歪歪扭扭的锦鲤画儿都不曾变过。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45) 萧送寒轻轻的勾了勾手指,印在门上的暗咒闪了闪,瞬间失了效用。 时乐皱眉:“这宅子两年前被一把鬼火毁了,如今不知谁打理着,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从门上的暗咒来看,想必是我这闲得蛋疼的侄儿没错了,他可没少来。” 说话间两人进屋,屋中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没怎么变过,唯一让时乐有些诧异的,是院子里原本他留给秋觉种草药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一片池塘,凑近一看,池中一阵水响,数百只的锦鲤摇着尾巴,随着人影凑到岸边,在夜色里红的金的白的十分耀目。 当年,他也就无聊随口同萧执一说,想在院子内挖个池子,中间用水榭隔开,东池养些锦鲤种些荷花观赏玩乐,西池则养些鲤鱼鲫鱼,懒得去买菜就在家中网鱼吃。 可过了这些年,时乐早把零零碎碎的琐事忘干净了,只有萧执记在心里。 “我这侄儿,那些年多亏你照料了。” 时乐笑了笑没答话,把萧执送回他先前的房间,可刚将他从背上卸下放于榻上,时乐离开一步,那家伙便在榻上迷迷糊糊的呻吟,似痛苦之极。 时乐纳闷,试探性的再次坐回榻边,萧执果然止住了胡话,安安稳稳的睡着。 萧送寒饶有兴味的看着两人发问:“他向来如此黏你?” 时乐不甚在意的如实作答:“倒不能说是黏,先前是十分看不惯我,处处想寻我的不开心。” 萧送寒啧了啧:“真不知他这逞强的性子惹人厌的脾气像谁,这张脸倒是十足十像他娘。” 如此说着萧送寒来诊脉,手指搭在腕脉上眉头越拧越紧:“这孩子究竟过的什么日子?体内气机乱窜如一锅粥,身上积了五花八门的毒,没被反噬已属万幸,现如今垮下来倒是好事,起码能休养休养。” 闻言,时乐有些困惑,印象里萧执虽痴迷修行,且是涂煞宫人,但从不因急于求成,十分舍得耗费心神下苦功夫,按理说不应该如此不堪才对。 萧送寒似看出时乐的疑惑,淡声道:“是他执念太重,生了心魔。” “心魔?” “若不好好纾解,这孩子就废了。” 屋中空气一时有些沉闷,时乐侧过头看躺在榻上的萧执,一头白发将那张孤冷绝艳的脸映衬得更加苍白,了无血色,他眉头紧拧,似沉在噩梦中痛苦万分。 时乐坐在榻边,不甚温柔的伸手揉开他的眉心,本想吐槽一句,萧执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大多是因为他那坏脾气坑了自己,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乐儿,你若累了便去歇息,这家伙放着没事儿的。” 可时乐前脚刚走远一点儿,躺在榻上的家伙就开始哼哼,萧送寒见状忙嫌弃道:“这小崽子倒是比我能撒娇缠人。” 时乐淡声道:“以前被惯的。” 时乐留下萧执一人在迷迷糊糊哼哼唧唧,又将萧送寒安置在秋觉以前的屋中,才回他自己的房间,发现枕巾被褥都和当年并无二致,连柜子里的衣衫都摆得和当年一样,且周遭事物一尘不染,柜子里还塞了银票银子…… 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人心生恐惧,就似这两年的时光凭空消失了一样。 时乐心中涌起了各种可能性,他不明白萧执何必做到这种地步,千方百计让笠州的屋子保持原本的模样……? 抛去纷乱扰人的想法,时乐去准备洗澡水,简单的洗漱后倒头一睡,什么事明儿再说。 躺在熟悉的榻上,各种奇怪的猜测又涌上心头,时乐不知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辗转一番索性坐起入定,还专门挑了最复杂的心法调息,体内灵力迅速流传,不多时他已累得额角浸汗。 天将破晓,这会儿他是真的累了,在薄明的晨光中倒头就沉入深眠。 夏日天热,榻上铺了草席,时乐睡觉也不安分,东滚滚西蹭蹭,睡暖了一处又移到另一处,直到他触到一个冰凉凉的物体,舒服的将手脚搭了上去,就睡安稳了。 翌日午后,时乐迷迷糊糊转醒,整个人又下意识的朝那冰凉凉的物体蹭了蹭,真舒服,不仅凉爽,还软乎。 如此满足的想了想,时乐心中一跳,惊觉不对,从迷糊中倏忽转醒。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46) 他睁开眼,眼前这人眉眼紧闭睫毛浓长,在午后明亮的天光中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如此好看的脸,除了萧执还有谁呢? 所以问题来了,这家伙是怎样以昏迷的状态走出屋子穿过回廊推开房门睡到他床上的? 更可怕的是,时乐自己还无知无觉的整个人挂在对方身上。 他难堪的咽了口唾沫,艰难的向后移了移身子,还未挪多远,手就被萧执一把握住。 “……!”时乐做贼心虚,脸蹭的一下红了起来:“大小姐,你醒了?” 对方并无回应,只有手紧紧抓着时乐的手。 时乐将两指搭在他腕脉上,确认这家伙并没有从昏迷中清醒,更觉不可思议。 所以说,萧执怕是以梦游的方式寻到他屋里来的…… 此时萧送寒已经在回廊处哼起了小曲儿,脚步声渐进,他在窗外喊了一声:“乐儿醒了没?邪门了,方才我去执儿屋中看,他不见了。” 时乐盯着身侧沉静的睡美人,揉了揉太阳穴道:“没事儿,他躺在我榻上。” “什么?” “你侄儿,如今,躺在我榻上。” “……” 萧执昏迷了三日,也以梦游的状态黏了时乐三日。 每次时乐醒来,身边总是多了一个凉飕飕的人,如此一来二去他也习惯了,他睡他的,横竖梦游的人也不会来烦他。 时乐睡觉不安分,还有好几次,昏迷不醒的萧执被他踢下了床…… 有次萧送寒来看侄儿的伤势,发现这俊俏侄儿的额角生了一个大包,似笑非笑的问时乐:“昨夜你打他出气了?” “……我没有。” 时乐冤枉,他才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顿了顿又漫不经心道:“怕是他夜里自个儿滚下床的。” 萧送寒笑得一双眼睛都眯了起来,煞有介事道:“挺好的。” “哈?”时乐不明所以,哪有叔叔对着脑袋磕出大包的侄儿说挺好的…… “我是说,你同执儿关系挺好的。” “……”时乐本还想狡辩狡辩,嘴唇动了动又作罢,担心自己越描越黑。 萧送寒难得露出迟疑的模样:“乐儿,老实说,你同执儿有没有……” 他欲言又止,尴尬的挠了挠头。 时乐一时有些发懵:“有没有什么?” “你是他侍见,所以……” “我呸! ”时乐总算明白萧送寒所指,登时有些无所适从:“没有的事。” 萧送寒突然感叹道:“那执儿他倒是忍得住。” “……”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 “万一你被我吓跑了,这孩子醒来不得把我扒皮抽筋的?” 顿了顿又道:“今后你有何打算。” 时乐想了想道:“寻个安静之所住下,再不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 “那,要不你等执儿他醒来再离开?” 时乐沉默一瞬,点头:“行。” 萧送寒但笑不语,心道我这侄儿醒来能放你走么?如此浅显的道理,如此明明白白的心意,可聪敏如时乐却看不清,当局者迷正是如此。 过了五日,这位萧送寒口中十分能忍的侄儿终于睁开了眼睛。 彼时时乐前脚刚出门,打算到归燕楼去买一些下酒菜晚上和二爷共饮。 萧执醒来不见人,立刻蹭的一下坐了起来,因为起的太急,一阵头昏目眩眼冒金星,险些滚下床来。 “时乐! ” 叫了一声无人应答,萧执开始额冒冷汗,这一年来他无数次从衍梦草编织的梦境中醒来,独自面对荒凉的现实。 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吗? 回廊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萧送寒还未进屋,声音就飘了进来:“可算醒了,你也太能睡了。” 萧执逐渐灰败的眸子又渐渐有了神采,他紧张又忐忑的望向萧送寒:“时乐呢?” 萧送寒看侄儿这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生了调侃之心,微微挑眉:“你又做梦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47) 闻言,萧执整个人脸色迅速暗下来,嘴唇抿成一条线,抓住衾被的五指微微颤抖。 “行啦行啦,乐儿出门买吃的了。”萧送寒看不下去了,没憋住立马说了大实话。 话音方落,萧执骤然从榻上一跃而起,脚步不稳的朝门外走去,萧送寒怔了怔,立马将这试图往外走的疯子揽住扛在肩上,不轻不重的再次扔回榻上,还一边碎碎叨叨说身子这么轻算什么男人…… 萧执面沉如水,冷声道:“做什么?” 为防止他灵流乱窜走火入魔,萧送寒早早封了他的灵脉,如今的他和普通人无异。 萧送寒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那你又想做什么?” “你管得着?” “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 “追上去,半路晕倒再让乐儿将你背回来?” “……”萧执眸色转暗,无言以对。 萧送寒啧了啧:“你这任性的脾气真是不讨喜,也难怪乐儿不想再沾惹你。” “……”萧执嘴唇紧抿,片刻低声道:“我可以,改。” 萧送寒看侄儿这副紧张的模样,突然也生了玩闹之心,笑微微的:“你改得了么?当年这么不珍惜他,毁他灵脉又对他下蛊,别怪二叔我将他抱走暖床去了。” 萧执气得嘴唇发白,不动声色的回望他笑嘻嘻的二叔,片刻,抡起拳头砸向萧送寒的右脸,淡声道:“滚。” 这一拳,很扎实。 另一边,时乐揣着萧执留下的沉甸甸的钱袋,到归燕楼打包了六七样菜,还捎了几壶荷花酿,正兴致勃勃的往回走,突然面色一沉,轻描淡写的勾了勾手指,身后不远处即刻腾起一簇淡蓝的鬼火。 不多久,地上多了些许银白的粉末,是隐踪莹燃烧的灰烬。 时乐弯腰用食指沾了些粉末用灵识勘察,却寻不到主人的标记,他眉头轻微皱了皱,是谁一直藏于暗处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心念电转间,时乐扬了扬手,地上的粉末重新凝成一只隐踪莹,半明半昧的消失于夜色中。 将事儿处理干净,时乐继续提着酒菜回到宅子,彼时明月东升,照得院子一片白,萧送寒正坐在廊下,用棉布包裹草药敷脸。 这些草药还是当年秋觉种下的,这段时日,萧执一直料理着,遂也茁壮成长。 时乐进了院子,看萧送寒一边捣鼓草药一边敷脸,奇怪道:“二爷你……” 他一句话没说完,借着月色灯影看清萧送寒肿得老高的右腮帮子,诧异得将未说完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萧送寒苦兮兮的抬起头,撇嘴:“那兔崽子醒了,一醒来就打我。” 时乐唇角抽了抽,没憋住噗的笑了:“你们叔侄俩在家怎么打起来的?” “……我就和他开个玩笑,谁知道他下狠手,幸好事先被我封了灵脉,要不然怕是把我的头都给打掉了。” “……牙没掉吧?”虽然知道这会儿笑有点不厚道,但时乐实在是憋不住。 萧送寒冷哼了哼:“他娘的兔崽子要是敢打掉老子的牙,我打断他三条腿。” 三条腿?时乐打了个寒颤,那他们萧家要断子绝孙了。 “萧执如何了?” 萧送寒打了个哈欠道:“那兔崽子,被我挂在屋里自闭呢。” 挂在屋里?时乐很难想象这个形容词如何实践到不可一世的萧执身上…… “你进去看看呗,万一他被我挂死了,下地府同我兄长告状也难办。” 第54章 相处 “原来二爷也有忌惮的人。” “可惜,能管住我的这个人不在啦。” 萧送寒无奈的笑了笑,时乐将他面上转瞬即逝的落寞看在眼里,没再说什么,转身进屋去看那没有一丝动静的萧执。 回廊里的琉璃灯被夜风吹灯得一晃一晃的,时乐推开门,屋中黑漆漆一片,廊下的灯光渐渐漫了进来,静谧中,他听得咣当一声响,像谁的头敲到了桌子 良辰美景被这听着很疼的声音彻底打破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48) “你回来了。” 萧执的声音有点窘迫,在黑暗中响起,时乐挥了挥袖子,桌案上的烛火燃了起来,将室内光景照得明明白白。 时乐倒抽一口冷气,萧执被他亲叔叔用床单拴住两只脚,悬于房梁倒挂屋中,只要他一动,额头就正好撞在桌子腿上 如今的萧执,一张苍白的脸因为充血红扑扑的,头上已经鼓起了两个包 真是一对亲叔侄啊 “别看,也别管我。” “为何” “丢人。” 萧执不情不愿的别过头,咣当一下,头又敲在了桌子腿上。他设想过无数次的再见,没想到场面这么尴尬。 时乐扶额,走上前要替他解开缚住脚踝的床单,萧执却始终闭着眼咬着唇,眼睫颤动,一副极度难堪的模样。 时乐憋笑,笑这不可一世的落难大魔头偶像包袱太重“你别扭什么” “” “我不过去,怎么替你松绑” “” 我不想你看到我这副模样,这句话他没脸说出口。 梦寐以求的久别重逢,自己却是这副窝囊样,当年自己若不是这么窝囊,也不至于让旁人伤害时乐。 时乐不理会这家伙的磨磨唧唧,走过去手脚麻利的试图解开缚住他脚踝的被单,好家伙,这萧送寒还绑了个死结,是个狠人。 捣鼓了好半天,时乐终于将萧执扛了下来,这家伙全程不言语,十分不适应。 时乐看那张红一阵青一阵的脸蛋,忍不住拍了拍捏了捏,调侃道“你脸皮厚成这样,也会害臊” “”萧执不答,心道那可不是在你面前么 “那日你突然晕了过去,我就擅自决定先将你带来笠州。” 狭长的眸子黑沉沉的,望久了,似能将人吸进去“是你把我背回来的” “对啊,你不知发什么疯,黏在我身上不肯走。” 萧执对他的吐槽没任何反应,自说自话“这宅子我经常过来,定期都会亲自打扫,被子枕头都洗过晒过,柜子里的衣服都是新的。” 时乐看着他,有那么一瞬无所适从,突然笑了笑消解自己莫名的情绪“还有柜子里,塞了满满的银子银票,你可真是有钱了。” 萧执不置可否垂眸,心道这还不是怕你突然回来寻到这儿,所以都备好,已被不时之需。 “给我解开灵脉。” 时乐摇头“二爷封的,我无能为力。” “” “且他也是为你好,你身上气脉紊乱,封了你灵脉好歹能抑制一些。” 萧执冷声作答“无需他操心。” 时乐笑着摇头“你方才同他置什么气” “他乱说话。” “你二叔讲话向来不顾及,你同他较什么真” “我知道,但他说那些话,我忍不了。” 时乐盘起腿坐在榻上,与萧执相对,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你二叔说了什么” 萧执嘴唇抿了抿,沉吟许久答非所问“时乐,当年在万鬼冢,是二叔一直照顾你么” 时乐笑,眼睛微微弯起,在柔和的灯光里让人有种含情脉脉的错觉“没有二爷,我怕是早死在无往海里了。” 萧执心中一揪,清淡的点了点头,没有答话,手指不知不觉握成拳头。 他庆幸时乐遇到萧送寒,可心中那份不甘无法用言语形容,一次次他把时乐推向死,而他的二叔却将时乐从死拉向生 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再要求什么。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许久,萧执才淡淡的开口,他抬眼,眼中火光跳动“会同二叔一起过吗” 时乐怔了怔,他不知这孩子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就是那么一瞬间的怔愣,让萧执觉得如坐针毡无限漫长,不知不觉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时乐突然笑了,轻松道“你还真想让我做你婶婶” 论起开玩笑,时乐不输给萧送寒。 “不可”萧执眸色闪动,脱口而出。 时乐微微挑眉,等他继续说出理由。 “你是我侍见,和二叔乱了辈分。”慌乱中说出这句话,萧执自己都觉得自己脑子抽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49) 时乐笑,这家伙虽然现在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也终于长成了一个大人的模样,可在自己面前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萧执抿了抿唇,掩饰自己的无措道“你笑什么” “笑你磨磨唧唧瞻前顾后的,没点男人样。”萧送寒一脚踹开了门,敷着药揉着脸倚在门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望着那额头肿起两个包的侄儿。 “没问你。”萧执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萧送寒啧了啧“哟,对我就这么干脆了” “” “乐儿,你急着离开么要不跟我回一趟涂煞宫吧,你不在,我怕这兔崽子暗算我。” 时乐显然有些为难,他一方面隐隐觉得去了涂煞宫就很难脱身,一方面他又绝非知恩不报之人,萧送寒提出的要求他不可能拒绝。 时乐迟疑的瞬间,萧送寒疯狂朝萧执使眼色,谁知萧执冷不丁来了句“你若不在,我立刻将二叔杀了。” “” “兔崽子。”萧送寒气结,这侄儿真是烂泥巴扶不上墙,留人只会冷声冷气的威胁,及不上他爹半分柔情。 方才还在他面前说要改,这效果也太不显著了。 时乐只叹了口气,对萧送寒道“横竖暂时我也没什么要紧事,那就去涂煞宫叨扰一段时日了。” 萧送寒笑“快过年了,过完年再走吧。” 时乐唇角抽了抽,过年现在不是刚七月么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说话间朝他那面色沉冷的侄儿递了个眼色,一副叔能帮你的就到这儿了的神气。 萧执看着他,嘴角抽了抽,淡淡点头用唇语道了声多谢。 萧送寒笑得越发得意,走过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兔崽子,学着点儿。” 于是,时乐就似跟萧家押了卖身契一样,先前是被萧执用威胁,如今又是碍于萧送寒的情面,他与这萧家脱不了干系了。 萧执在笠州调理伤势,时乐和萧送寒也乐得清闲,特别是这吊儿郎当的萧二爷,心情闲适在笠州附近四处游走,饮黎城的荷花酿,品愉州的玉勾茶,尝宛州的鲜美多汁烧河豚,吃藤江外酥里嫩的烤鸭,时常一出门就三四日才回一趟笠州,回来拿钱。 偶尔萧送寒也邀时乐同去,但萧执总以自己灵脉被封又仇家多为由,将时乐留下,时乐思及前几日发现的隐踪莹,遂也点头同意。 于是,笠州的宅子里又只剩下萧执时乐两人,时乐自己修行之余顺手给萧执抓药熬药,一如两年前刚搬来笠州时,那会儿还不知大小姐就是萧宫主呢。 而萧执现在染上一个坏毛病,就是不肯在自己房里睡觉,时乐嫌弃他挤,让他自己睡自己屋子,他难得乖巧的照做,可每到深更半夜,这家伙就悄悄的抱着枕头薄被来到时乐门外,简单铺了铺就席地而眠。 好几次时乐白日里打开门,就看到萧大宫主可怜兮兮的睡在他门外,虽是夏日,但夜里也有露水,且这家伙如今被封了灵脉,和寻常人无异,经常早上醒来就打喷嚏。 时乐无法,只得让萧执像以前一般蹭自己床。 “你究竟什么毛病。”时乐发现萧执性情变了,虽然对萧送寒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臭脾气,对自己的却有种无法名状的谨小慎微。 “守着,怕你跑。” 时乐噗的笑了出来“你就是开个玩笑,也不怎么好笑。” 萧执面色暗了暗“那真是抱歉了。” “啧,还闹脾气了不光不会说笑,连玩笑都开不了。” 萧执抿唇不答,两人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夏日午后日光热烈,透过葡萄叶子细细碎碎的落在萧执的手上,他这双手原本白皙修长,如今十指指头都难看的结了痂留了疤,那是当年他在南桑国想寻到时乐一丝魂核一点希望,掘地三尺挖坏的。 有暖风吹过,葡萄藤上的叶子发出细碎的声响,时乐将腿搭在附近的假山石上,惬意的闭上眼睛,池中锦鲤划水的声音时不时响起,时乐舒服得差点睡着了。 而萧执在一旁睁着眼,肆无忌惮的看着,太安静了,安静得他都不敢呼吸,怕自己发出一点声响,眼前这一切就随之分解离析。 这一年来,无数次他用秋觉的衍梦草入梦,最后醒来都是一场空,人不在了,即使盛夏时节也是空荡荡凉飕飕的。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50) “你看什么”时乐眼睛裂开一条缝,漫不经心的问萧执。 萧执回过心神,却没将眼移开,时乐又笑了笑,痞里痞气的对一头白发的少年道“你这头发究竟怎么回事” 四目相对,萧执淡淡开口“不知道怎么就白了。” 顿了顿,他眉心拧了拧道“很丑么” “一头白发能好看么。” 时乐胡乱说的,其实萧执这张脸,即使搭上五颜六色的头发也丑不了。 谁知这开不了玩笑的大小姐认真了,沉默一瞬故作轻描淡写“那我剃了。” 时乐苦笑“别,怪可惜的,我给你染回来吧。” 第55章 染发 “好。”萧执答得漫不经心的,心里却荡起了涟漪,整个人也轻飘飘的。 时乐说做就做,当下就起身拿了银子去集市买了各种染发的材料,顺路还到归燕楼买了应季的荷花糕莲子酥,归燕楼老板还认得他,热情的送了一大壶荷花蜜。 大包小包的拎回宅子时,天色已晚,巷子里灯火点点,而萧执则不声不响的站在宅子门外等他,老远看到时乐回来了,才窜进门里假装坐在院子里入定。 时乐如今修为恢复五感敏锐,远远就觉察到有人推门,绕过影壁看到萧执安安静静的坐在葡萄架下,整个人沉在向晚时分昏暗的光线中,再看四周,别说人影了,连旁的灵息都无,便清淡的笑笑:“你方才出门过?” 萧执知瞒不过,遂淡淡的应了:“去走了走。” “自己小心点,你现在灵脉被封,你二叔又不在,被人寻仇怎么办?” “那你下次早点回。” 若是从前,萧执一定会用要你管这种话呛人,可如今他面对时乐,再说不出这种任性的话。 时乐笑,将手中的糕点抛向他,萧执稳稳当当的接住,怔了怔,时乐离开的一年时间里,再没人知道他的口味,更不会有人专程去为他买点心。 “归燕楼的荷花糕莲子酥,你看看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萧执看他又要去做别的,忙道:“过来一起吃吧。” “也行。” 这夜月色清明,两人在夜风徐徐的庭院里并排而坐,萧执隔着纸袋将一块莲花糕一分为二,工工整整,很符合他的作风。 “张嘴。” “哈?” “给你,”时乐还未回过神来,萧执就将一半莲花糕送到他唇边:“你手没洗过,直接吃吧。” 时乐笑,想伸手去取,萧执偏不让,时乐放弃挣扎,直接就着萧执的手将嘴边的糕点一口咬下,很软很甜,有淡淡的荷花清香。 “这么久了,你洁癖的毛病一点没变。” 喂完了时乐,萧执自己才细嚼慢咽起来,其实时乐消失那段日子,他每次来笠州的宅子睹物思人,都会到归燕楼买时乐曾备给他的糕点,点心很甜,可他越吃越苦涩,只有这次,嘴里的滋味又变成原本的甜。 “怎样,味道变了没有?” “腻。” 时乐笑他挑剔:“兴许是归燕楼换厨子了。” 他吃不出有啥不妥,想着既然萧执不喜欢,他拿过剩下的荷花糕索性都吃了,萧执在一旁看着,淡声道:“喂,给我留一块。” 时乐奇道:“你不是说腻。” “腻我也乐意。” “……” “你没吃晚饭?” 时乐点头,轻佻的笑了笑:“方才一门心思给你买染料忘了,最后只记得你的点心。” 他自然是胡扯的,只因先前完全不饿,方才被半块莲花糕打开了胃口,突然想吃东西了。 萧执被这笑耀花了眼,口干舌燥的垂眸:“我给你做。” 时乐眨了眨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萧大小姐要亲手给自己做饭?不过其实当年在南桑国,萧执其实也没少下厨。 只不过那会儿他还是落难的萧大小姐,而如今已是萧宫主了。 萧执不理会时乐的诧异,伸手夺去时乐吃到一半的桂花糕,往自己嘴里塞,时乐怔了怔,这是什么操作?抢吃?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51) “这半块莲花糕,换一顿饭,你不亏。” 萧执替时乐下了结论,便起身去厨房做饭了,时乐整个人还没回过神儿来,这大小姐,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于是,萧执在厨房里忙着菜米油盐,时乐则烧了水将染发用的材料浸泡其中,不多久他就闻到阵阵菜饭香,越发饿了。 萧执这人平日做事雷厉风行,做饭却是慢的,这一点时乐很清楚,也不催促,忙完了手头的事他就在院子里摆了饭桌,快一个时辰后,终于可以开饭了。 鸡丝鲜笋汤,蒸排骨,炒白菜,拌豆腐,简简单单三菜一汤,两碗白米饭,热腾腾的。 “许久不做了,你凑合吃。” 萧执简单交代,便自己动筷了,时乐笑微微的:“这辈子还能吃到大小姐手艺,真不容易。” 他不过是随口调侃,萧执面色却变了变,心道这辈子还能做一顿饭给你吃,才是真的不容易。 时乐夹了一块排骨放入口中,鲜嫩多汁,比归燕楼的还可口,萧执则有些紧张的看着他:“厨房食材不多,我随手做的。” “大小姐你可以啊,也太好吃了吧。” 萧执这才彻彻底底松了口气,云淡风轻的道了句:“你若喜欢,我每日都可以做。” 时乐怔愣片刻开口:“当真?” “逗你的。” “草。”时乐笑骂了句,继续欢欢喜喜的将一桌饭菜吃了干净。 饭罢,两人一道收拾了碗筷,染发的药水也泡好了,时乐让萧执平躺在榻上,头悬空仰着,墨汁般的药水氤氲着水汽。 “这药水染出的颜色,靠谱么?” 时乐微微挑眉,说得漫不经心:“不好说,我也是第一次给人染。” “……” “我染成啥样你就啥样,可别挑。”嘴上这样说,时乐心里却暗暗想了想姹紫嫣红花枝乱颤的大小姐,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他解开萧执的发带,一手托住对方的后脑勺,一手耐心的将丝丝缕缕白发松开弄顺,舀起温度刚刚好的药水往他头发上浇。 萧执闭上眼,柔软微凉的手指按压在他头上,温和细致的将打结的头发打散弄顺,水流梳过发间,均匀的渗进每一根头发里。 屋中寂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和水声。 “萧执,告诉你个秘密。” “嗯?” “当年在万噬之境,我用作拟魂丝的线,都是从你头顶拔的。” “……” “还好你没秃。” 萧执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我说呢,当时怎么秃了一块。” 时乐细致的梳理这一头白发:“这药得洗个十次八次的,才能上色。” “好,你帮我。” “你做饭我就帮你。” “可以。” 折腾了许久,时乐将头发拧干,让萧执坐了起来,他取来澡巾将一头白毛擦了擦,又取梳子为他梳顺,两人坐在妆台前,视线便透过镜子撞到了一起。 “大小姐,你这白发,到底怎么回事?” 兴许是烛火昏暗,这镜中的对望,倒有点含情脉脉的暧昧了。 沉默一瞬,萧执终于淡声道:“自然是,因为你。” “什么?” “当年在南桑国,你就这么消失了,我不知怎么办才好。” “……” “其实那天,我打算假死药醒来后跟你说……” 萧执心脏狂跳,有些仓惶的垂下眸,再不敢去看镜中时乐的脸。 那句喜欢你刚到嘴边,他喉结滑动,还未及说出口,梳子坠地的声音便打破了这花好月圆的告白氛围,他抬眼,就看到时乐一张脸瞬间变得青白灰败,整个人也痛苦的蹲了下来。 “怎么了?!” 时乐双手按住额头浑身颤抖,突然间太阳穴炸裂一般的疼,就似有谁拿利刃在他头颅里翻搅穿刺,他双腿脱力膝盖撑地,整个人意识都被抽离了,只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含着笑意,忽远忽近,飘飘渺渺……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52) 第56章 咬痕 萧执将时乐打横抱起放到榻上,把脉却查不出一点异样,而时乐整个人痉挛着在榻上打滚,萧执不停的叫他,他疼得什么都听不见。 疼极了,时乐就死死的咬牙,萧执怕他无意识咬伤自己的舌头,也没多想就强行捏住时乐的脸颊,让他被迫张开嘴,忙捋袖子将自己的手臂塞进去让他咬。 周围不是枕巾就是被褥帐幔,洁癖如萧执才不舍得将这些脏东西往时乐嘴里塞。 时乐疼起来毫无意识,咬是真咬,牙齿没进肉里,萧执眉头都不皱一下,慌乱无措已经掩盖过一切疼感,失而复得的他,再承受不了一点变故。 他想给时乐灌输灵力压制疼感,无奈灵脉被萧送寒封了,如今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时乐疼得冷汗涔涔,萧执自己身上也发抖,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就似当年在南桑国,眼睁睁看着时乐消失。 时乐拽紧床单,下意识的锤床榻,萧执整个人就压了上去按住他的手,强做冷静道“要锤你锤我,别伤了你手。” 这会儿萧执的手已被时乐咬得淌下血来,斑斑驳驳一片浸湿衣袖,兴许是浓烈的血腥味让时乐稍微清醒了些,他松开牙齿推开萧执的手。 “你做什么……”声音沙哑颤抖,唇角的血色衬得他脸色更显苍白。 萧执替他擦了一把额角的汗,时乐疼得呆滞的眼神看着他“咬伤你了。” “没事儿,你别把自己弄伤。” “找根绳子把我绑了。” 萧执面色沉冷,言简意赅“不用,我抱着你。” 时乐没听清萧执说了什么,胸腔一阵翻涌,一口血没憋住吐了出来,藕色的衾被上斑斑驳驳,时乐想着这是大小姐的床,他该嫌弃死了,一句抱歉还没说出口,直接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萧执反反复复替他诊脉,完全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时乐的身体很冷,比当年中了浣灭蛊还冷,萧执索性将对方整个环住抱在怀里,口中喃喃道“时乐,你别吓我,你再出什么事,我还要不要活了?” 就这样抱到后半夜,屋中烛火燃尽,时乐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意思,脉象呼吸都很正常,萧执整个人却如紧绷的弦。 天将明之时,喝得半醉的萧送寒回来了,萧执听到推门忙厉声道“萧送寒,你快给我过来。” 萧送寒听到这没大没小的叫唤,酒醒了大半,刚想去教训这不懂规矩的侄儿,推门看到屋中鲜血淋漓的光景,怔了怔,挠头道“执儿,你把人……办晕了?” 从萧送寒的视角看,他这侄儿怕是用强了,触目惊心的血迹和面色苍白的人可以说明一切。 萧执不与他废话,冷声道“时乐可能被人暗算了。” 萧送寒觉出气氛不对,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查看,借着熹微的晨光他瞧清楚了,这些血都是他侄儿流的。 经过一番诊脉灵查后,萧送寒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可越是如此越是让人心不安。 “在万鬼冢时,时乐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么?” “没有,那会儿我将他照顾得好好的。” 萧执沉吟片刻道“是叶知行动了手脚。” 萧送寒看着这将时乐紧紧抱在怀里的侄儿,难得认真道“若是如此,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有毒解毒,有蛊解蛊,一切尽快吧。” 能有多快就多快,他可不希望时乐再疼成这样。 萧送寒依旧深深的看着他“那万一,叶知行动的手脚,是为了除掉你呢?” “无所谓,总不可能因此把时乐给他。” “威胁到你性命也无所谓?” 萧执都不带犹豫的,笃定道“命我要,时乐,我更要。” 沉默一瞬,萧送寒突然笑了“兔崽子,这一点倒是像极了你爹。” “……”萧执不欲理他的调侃“你替我解了灵脉,等时乐醒后,我们就出发回涂煞宫,说不定可以寻到解决的办法。” 这一回萧送寒不再迟疑,点了点头“我说,你手上的伤不需要处理一下?” “无妨。” 萧送寒挑眉“搞不好会留疤的。”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53) “留疤更好。” 他恨不能时乐天天在他身上咬几口,留下千百个牙印呢。 …… 时乐醒来时已是翌日傍晚,萧执还是以原本的姿态抱着他,只不过染了血的枕巾被褥全换了。 他揉了揉眼睛,动了动脑袋,好巧不巧敲到萧执的下巴,怔愣片刻,蹭的一下从萧执怀里坐了起来,看着萧执的眼神里满是困惑与警惕“大小姐?我们……怎么了?” 时乐断片了,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昨夜头疼得要死要活的事儿。 “……” 他的视线停留在萧执手腕的牙印上,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你的手……?” “你咬的。” “哈?”丧失这段记忆的时乐一脸懵。 萧执不动声色的望着他,云淡风轻道“我们睡了。” 空气瞬间沉寂下来,四目相对,萧执的眼神很认真,时乐下意识的往后移,突然抓起手边的一个枕头狠狠朝那张好看的脸掷去“去你娘的。” 萧执这话,鬼才信。 两人闹腾了一阵,萧送寒好死不死的端了一盆热水来,口中有模有样道“来,乐儿洗洗身子。” 时乐扶额“二爷,你就别添油加醋了。” 萧送寒乐呵呵的“我没旁的意思,别多想,你且放心,有我在,决不让这兔崽子霸王硬上弓。” “……” 三人玩笑了一阵,萧送寒便说起明日启程回涂煞宫之事,时乐困惑,怎突然这么急着回去了?但他也没多嘴问萧送寒,想着对方也是有考量的,想告诉他时自然会说。 萧执暗地里同萧送寒道“既然时乐全记不得了,你我就别提了。” 萧送寒皱眉“你这又是什么考虑?” “我怕他知道后,躲着我。” 沉默片刻,萧送寒笑“你倒是自作多情。” 吐槽归吐槽,萧送寒依照侄儿的吩咐没有多嘴,各人回屋休息,萧执老老实实待在自己屋中收拾包裹。 翌日三人上路,时乐看萧执提了一大包东西,好奇道“难得大小姐会收拾包裹,里边装的什么,这么宝贝?” 谁知萧执不动声色道“染发的药材。” “……” “你说,负责给我染黑的。” 时乐突然笑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欢喜个什么劲儿。 …… 萧执的灵力恢复了,他拉着时乐一道儿骑血鸠,萧送寒被大包小包的染发药材挤得没地儿坐,只得自己召唤了只骚里骚气的火凤凰。 三人朝西北方向行了两日,入了嵬国地界,萧送寒一路走一路买酒,彼时他的火凤凰上已经挂了七八十只酒壶,沉甸甸的,越飞越慢,落了萧执的血鸠一大截。 时乐是第一次来嵬国,想象中这鬼地方一定是腐尸遍地白骨遍野,没想到只是人烟稀少荒凉了些,戈壁上四处可见大大小小的灵石,叹为观止。 原来这萧执是真有钱,难怪他花起钱来一点逼数没有。 “诶,大小姐,这些灵石你也不开发一下?” “麻烦。” 时乐叹气“真是大小姐啊。” 萧执皱了皱眉“你缺钱么?” “……” 萧送寒喝了两口酒,微醺的凑了上来“执儿,你不给乐儿戴上侍见的面具么?” 萧执看了时乐一眼,淡声道“大热的天,算了。” 萧送寒笑咧咧的“懂得疼人,你可以啊。” “让旁人好好看,看清楚了,羡慕死活该。” 萧执不动声色道,正喝着水的时乐差点呛得喷出水来。 出乎时乐的预料,传说中的恶人谷涂煞宫并非鬼气森森的模样,宫殿依嵬山而建,山势陡峭,屋宇相接灯火通明,亮堂堂的光直入云霄。 拾级而上入了大殿,也是一副气派光景,萧执带着时乐在正殿潦草看了一圈,萧送寒就不耐烦的打了个哈哈伸了个懒腰,一副回到家的自在慵懒“我先回屋睡了,你带乐儿慢慢逛。” 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道“对啦,乐儿的房间收拾没?”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54) 萧执面不改色道“二叔喝糊涂了,时乐和我同住一屋。” “……” 萧送寒眨了眨眼,敲了敲自己脑袋笑“原来如此,我糊涂了。” 待萧送寒的身影消失在大殿,时乐转向萧执,唇角抽了抽“你认真的?” “是,我与你同住一屋,不是向来如此么?” “……” “况且,涂煞宫房间紧俏,也腾不出空屋给你了。” 于是两人从大殿走到东院,时乐发现这萧执就是在瞎扯淡,这涂煞宫连个鬼影都没有,何来房间紧俏一说? “大小姐,这涂煞宫怎么空荡荡的?” 萧执轻描淡写道“以前有一些供使唤的人,这两年我嫌吵,都杀了。” 在时乐失踪的这两年,萧执冷酷暴戾至极,涂煞宫人基本都被他吓跑赶跑了,只有需要时出现干粗活的鬼奴。 回廊上灯火幽幽的,时乐看着这个面色苍白嘴唇鲜红的美人,突然汗毛直立,漫不经心点评道“……真是孤僻。” “眼不见为净。” “这么大一个宫殿空落落的,你也不觉得难熬么?” 萧执深深的望着他“这一年,再难熬的我都过来了。” 看对方突然认真起来,时乐有些不明所以,萧执垂下眸道“如果你嫌太冷清,再捉些人来便是,你想捉多少都成。” “算了,这又不是我家,我折腾这干什么。” 沉默一瞬,萧执淡声道“你就把此地当做家,不成么?” 时乐怔了怔,有些不自然的勾唇角调侃道“我又不是涂煞宫宫主,这怎么算是我家呢?” “……” “要不你把宫主之位让给我?” “成。” 萧执莫测的看着他,答应得干脆。 第57章 告白 四目相对,时乐久久没回过神来,萧执突然清淡的笑了笑:“吓到了?” 看他脸上浮现玩味的表情,时乐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撇了撇嘴道:“不会,我都想好如何开采灵石挣钱了。” “……” “穷山恶水出刁民,我若是你,绝不会让嵬国如此荒凉。” 萧执面上的笑加深了:“好,我记住了。” “……嗯?” “从今往后,你就替嵬国挣钱。” 时乐也笑:“做梦,你这是空手套白狼。” “谁说我空手了?” “那你说,给我什么好处?” 狭长的眸子惊起浅淡涟漪,萧执的声音很轻:“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啧,学会卖关子了。”时乐懒洋洋的,他也不在意,料想对方不过是与他玩笑。 萧执但笑不语,说话间,将时乐领进了他的房间。 屋内除了茶几桌案床榻一应俱全外,屏风字画等摆设颇具风骨,可见屋主品位极挑。 时乐刚想夸奖一番大小姐,对方就淡声道:“这是我爹的喜好,十多年来未变过。” “老宫主真是令人佩服。”时乐笑微微的,转而夸赞他爹。 萧执抿了抿唇,面上没什么情绪:“我讲究起来,比爹更挑。” 两人简单的收拾行李,说是行李,其实不过是那一堆染发的药材,刚忙活完突然听得砰的一声响,窗纸破了个大洞,一个酒壶滚到萧执脚边。 “这渠州的醉花青滋味不错,我刚放泉水里冰镇过,喝点助助兴。” “……”时乐郁闷,这涂煞宫怎么也算萧送寒他自己家,这样砸门破窗的真的好吗? 谁知萧执自己屋里的窗破了也不在意,拾起酒壶掂了掂,淡声道:“谢二叔,那我就不客气了。” 时乐无语,果然只有他在意破损的窗纸…… 看萧执打开酒壶,时乐阻止道:“你一个小孩子,三更半夜的喝什么酒?” “小孩子?”萧执走到时乐近前,低头望着他:“我比你高半个头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55) “……”时乐扶额,说起来,先前他真没见过萧执喝酒。 “况且,爹在我五岁时,就喂我梅酒喝,我酒量比你好。” 萧执思及当年在寒江村,第一次看到时乐醉酒,歪在他怀里的时乐突然喃喃的来了句叶知行我喜欢你,想着想着胸口就憋着一股恶气,但抬眼看到时乐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虽面色算不上柔和,看着自己的眼神甚至还有点不耐烦,可只要这人在……就已经足够了。 什么恶气全消了。 时乐觉察不到大小姐千回百转的心思,只暗暗感叹道,先前还觉得老宫主是个靠谱的人,听萧执这么一描述,原来也是个做事不着调的主儿。 或许他们萧家,就没什么正常人…… 萧执早将两只琉璃杯仔仔细细用屋中引流的泉水洗净,斟满醉花青,将一杯递到时乐面前,时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摆手道:“我不用了,你自己喝吧。” “陪我喝一杯。” “……” “就当庆祝你回来。” 时乐对上萧执的视线,漆黑的眸子里似藏着那么一丝似有若无的期待,拒绝的话到嘴边又被他吞了回去,莞尔:“只一杯。” 接过酒杯时指尖相触,萧执的体温烫得灼人。 萧执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自己也拿起酒杯喝了起来,醉花青清冽醇香,时乐一口就见了底,抬眼看到萧执又斟了一杯,面上是少见的得意欢喜。 “喂,你该不会又在酒里给我下了什么蛊什么毒吧?” “是又如何?横竖你已经喝干净了。” “啧,你这张嘴就是不讨喜。” 时乐笑,又抢过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这酒,真香,面前这人虽然有些讨厌,但这张好看的脸,下酒正好。 醉花青容易上头,时乐喝了三杯就停住了,萧执直将一壶酒喝了干净,时乐看他面不改色眼神也清明,心道这果然是从五岁就喝酒的好苗子,老宫主培养的人才。 可惜他赞叹之情还没全然升起,萧执就突然咧嘴一笑,这笑是平日难得一见的柔和温暖,时乐怔了怔,心突然狠狠的跳了跳,继而莫名口干舌燥。 “时乐,我困了。” “……困了就去睡。”时乐回过神,才惊觉自己脸颊耳根在发烫。 萧执晃着脑袋:“不行,没沐浴,不能睡。” “……” “伺候沐浴。” “滚。” 时乐心里暗道一声糟糕,这萧执喝醉一点过渡没有,猝不及防的就醉了。 “……陪我,沐浴。” “哈?” “求你……” 时乐突然来了兴致,笑微微道:“你说求我?” “嗯……” “那你求人总得有点求人的样子,来,叫我哥。” “时哥哥。” 萧执突然抬眼,一双狭长的眸子氤氲了水雾,他深深的看着时乐,看的时乐心如擂鼓。 “时哥哥……” ……他娘的,被这样一张好看到过分的脸糯糯的喊一声哥哥,定力不好的人怕不得当场去世了,好在时乐不是没见过世面之人,不至于心脏骤停,只不过面红耳赤呼吸困难而已…… “喂,让你叫我哥,可不是让你学秋觉这般叫。” 听到秋觉二字,醉鬼萧执显然不欢喜了,抿了抿唇:“乐哥哥。” “……”时乐开始后悔了,他不知喝多了的萧执竟是这种软糯黏人的配置!反差是足够了,可萌么?一点也不!简直耸人听闻! “乐哥哥,陪我去沐浴。” 时乐无法,尽量不去看他的眼睛,无所适从道:“成,我去给你打一桶水来。” “不用这么麻烦。” 如此说着,萧执抓起时乐的手腕将他拉往外边走,这家伙虽喝醉了,但步履飞快身姿平稳,除了性格巨变外,倒是和往常无异。 萧执的手心滚烫灼人,时乐也没多做反抗,就任他拉着,看他到底要把自己带到哪里。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56) 两人穿过回廊,停在后山的一处泉水池子旁,周遭草木葱荣,水面上冷雾缭绕。 时乐凑近一看,池子里成百上千的锦鲤在游动,哭笑不得道:“大小姐,怎么连涂煞宫你都养这么多锦鲤了?” 这会儿兴许是酒劲有些上头了,萧执的眼角平添了一抹红:“见不着你,只能喂喂鱼。” 闻言,时乐身上抖了抖,落了一地鸡皮疙瘩:“说话别这么恶心。” 醉鬼萧执将嘴唇抿紧,望向时乐一副你不想听我只能憋着的委屈。 时乐伸手到池水里试探,清凉彻骨,倒是极好的修行之处。 “帮我解开。”这会儿萧执抬起手臂,已经等着时乐为他宽衣解带了。 时乐叹了口气,无法,只得替他解开束带将外袍中衣都脱了,发带也解了下来,一头白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肩上。 萧执不动,时乐便静静的与他对望一瞬,先前萧执一副疯疯癫癫披头散发的形容,他们到笠州后,时乐实在看不惯,将他那头白发整整齐齐的束了起来。 也多亏了萧执这张脸,寻常人若是那副模样得多吓人啊,放在萧执身上却是别有一番味道。 “里衣,也帮我脱了。”醉鬼萧执不动声色开口,那副认真的模样就似说什么正经事。 脱里衣,怎么想怎么不正经。 “这事儿我就不代劳了。” “你脱。” “……” 看时乐不应,醉鬼萧执就抓住对方的手,以手把手的姿态放在里衣的衣襟上,时乐无语,这喝醉的人可真难伺候,只得与他四手连脱。 不多久,时乐就被迫把萧执扒得干干净净,他不经意的多看了几眼,萧执的身材是真的好,虽然肤色偏白但肌肉线条紧致流畅,孩子长大了,比一年前更像个男人了,连时乐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可话说回来,他一个直男对着直男的身体咽什么口水? 时乐视线有些不自然的下移,呼吸一滞,这家伙的玩意儿……叹为观止。 “快去洗洗,洗了好睡觉。” 时乐仓促的移开脸,喉头动了动,有什么微妙的情绪在心中生根发芽,而他却混混沌沌的意识不到。 “你陪我。” 时乐咂舌:“我在岸边等你。” “一起。” “……”萧执拉住时乐的手腕,猝不及防将人往水里带,只听噗通一声响,水花溅得老高,两人一同落入了池水里。 时乐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萧执还拽着他的手不放将他往水底带,千百只丹顶白锦鲤游在他们身侧,彼时月光沉入池底,照得锦鲤群如一条红白相间的绸缎,缠缠绵绵的将两人缠绕其中。 萧执突然用力一拉,将时乐抱在水中,只轻轻的蹬腿便在水底游动自如。 在时乐不知道的时候,萧执的水性已经十分娴熟了,他手上还不闲着,五指灵巧的替时乐解开衣衫束带。 时乐瞪他,他假装没看到,手上动作飞快,一转眼时乐的衣衫就散在水中,被锦鲤群抛在了后头。 其实时乐也没真正反抗到底,才落得被萧执剥了个精光的下场,回过神儿来时,他自己都有些害怕。 作为男人和另一个男人在水底拥抱,这种状况在直男间绝无可能发生,最可怕的是,平心而论,并不讨厌。 时乐觉得自己魔怔了,或许因为先前那杯醉花青,或许因为此刻花前月下让人生了错觉,或许因为萧大小姐那张美得惨绝人寰的脸,或许因为长久被迫与对方朝夕相对同榻而眠…… 池子比时乐想象的要宽阔许多,灵石铺满池底,在月色下散发着剔透的光,萧执抱着时乐俯身拨开水草,露出以灵石布好的避水阵,只见他轻轻拨了拨石子,周遭就扬起了一个隔绝池水的屏障。 这和南桑国灵隐瀑下池子的祭坛有异曲同工之妙。 池底轻微的震了震,灵石兵分两路向后移动,露出一条三尺来宽的隧道,时乐奇怪的看了眼萧执,这醉鬼一脸得意道:“乐哥哥,突然想起,带你看些东西。” “……”听到这个令人蛋疼的称呼,时乐完全不想讲话了。 可自己挖的坑,蛋疼也得忍下去,只盼着大小姐赶快酒醒。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57) 两人从石道入口拾级而下,时乐左看右看,希望在这光秃秃的石道寻一件可以遮身子的衣物。 “别着急,静室内有,待会儿我给你。” “嗯。“时乐应得有些迟疑,他总觉得醉鬼萧执的话不可信。 “都是你先前留在南桑国的衣物。” “……你都带回来了?” 萧执抓住他手腕的五指紧了紧:“当年,除了你,我都带回来了。” 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萧执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在石道内低低的响起,颇有点款款温柔的意味,时乐的身上又莫名热了起来,根本不敢正视前方的萧执。 糟糕透了,就不应该陪喝多了的人来什么池子沐浴,澡没洗成,倒变成两个人不穿衣服在石道里瞎几把走了。 胡思乱想间,萧执突然停下脚步,石道边上出现一道石门,萧执推开,时乐伸头望了眼,竟是一个储物间,淡淡的藤草香弥漫,石格架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他在南桑国用过的事物。 从衣服被褥到一杯一勺,都被仔仔细细的藏在方寸大的暗室里,不染一尘。 “大小姐,你为何……” 还未等时乐说完,萧执就取出一块布巾,抬手包裹住时乐湿漉漉的脑袋,动作温柔的擦干他的头发。 “你放心,除了我没人能来,我自己平日里也舍不得碰。” “……” “如今你回来了,我就不用时常到这儿来。” “……你究竟在说什么。” 时乐假意摆出漫不经心的姿态,冲淡两人间暧昧的氛围,他扯过萧执手上的布打算擦擦身子,手指不经意又与对方碰在一起,就像被电到般迅速移开。 萧执看出了他的意图,回身又去取了另一条洁净的布:“擦头发和擦身子不能用同一块。” 时乐笑:“怎喝多了还这么讲究。” 萧执不语,又打算替他把身子擦干,时乐为掩饰自己的无所适从,粗暴的一把将布巾抢过:“别恶心,我自己来,你自己也擦一擦,赤条条的在我面前走成什么样子。” 一边说着,时乐一边手忙脚乱的擦干身上的水珠,胡乱从架子上取下旧时的衣物穿了起来,此时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暴露狂醉酒萧执终于也肯穿上衣裳了,时乐松了一口气。 “你想让我看的就是这个?” “跟我来。” 萧执又拉着他的手腕,继续朝石道深处走,时乐心中隐隐有种预感,仿佛这样走下去,有什么他一直不想正视的东西就会水落石出…… “到底是什么?” “春宫。” 醉鬼萧执答得云淡风轻,可怜时乐脚底差点一滑摔了下去,他当年到底怎么想的,竟把大反派教成了一个春宫大触。 “你还真画上瘾了?” “是。” “……”时乐吐槽的话还在酝酿,前方道路豁然开朗,石室很深,四周满屏满壁的挂着一幅幅活色生香的春宫,蔚为壮观。 时乐呼吸凝滞,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因为千百张春宫里……都是他的面孔。 与他翻云覆雨之人,不是旁人,就是面前这位脸不红心不跳的萧执。 这家伙还面不改色的望向时乐,氤着水汽的眼中隐隐有些得意:“怎么样?” 沉默一瞬,时乐嘴角抽了抽,不可置信道:“你……问我怎么样?” “嗯,你喜欢么?” “萧执,你他妈的什么意思!” “不喜欢么?” “你要点脸成不?” “我喜欢。” “滚。” “我喜欢你。” 第58章 接吻 “我管你喜欢……”时乐一句话到嘴边,生生噎住了。 刚才,萧执他……说了什么? “时乐,我喜欢你。” 醉鬼萧执有好整以暇的重复了一遍。 “……”四目相对,对方的眼中有危险的火苗在跳动,时乐怔住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58) “这一年,我想你的时候,就画一张春宫。” 这什么玩意儿……! 时乐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咬牙道:“想我?我看你是想上我吧?” 萧执喝酒都不红的脸蛋此刻泛起淡淡红晕:“确实。” 看大小姐承认得这么干脆,时乐又羞又怒:“确你妹的实!” “你不想么?” 大小姐的本意是问时乐没想过他么,可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变成明目张胆的耍流氓了,时乐简直惊呆了,方才那点莫名其妙的旖旎心思顿时烟消云散,他气得有点上头,一字一顿道:“……想被你上?” “……” “别膈应我。” 气急的他有些口不择言,再抬眼看满室的春宫,什么姿势什么情态都有!火气又蹭蹭蹭的往上冒,他忍住没一记灵流朝对方脸上甩去,忍住没一把灵火烧了这满屋子香艳的水墨,忍住没把这人的第三条腿打断,转身就往石道走。 好巧不巧,一张春宫从墙上脱落飘至他脚边,时乐不经意看了一眼,好家伙,萧执画中的他可真是……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的骚。 而且这些动作、姿势、神情、反应……都是他当年手把手教萧执的!天道好轮回啊! 一种莫名其妙的燥热感在他身体里生根发芽,以摧枯拉朽之势蔓延,时乐脸上微红,脚下的步伐越发快了,他要赶紧离开这个让他方寸大乱的诡异之地。 而出乎时乐的预料,醉鬼萧执没有立刻追上来,只呆呆的立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氤氲了水雾的眸子里藏着一丝委屈无措。 原本冗长的石道突然变得很短,不多久,时乐就走到石道入口回到池底,心情复杂糟糕的他索性一记灵流将周遭的灵石击碎,激起五彩斑斓晶莹剔透的灵石粉末,一转眼,避水阵结界被破,池水哗啦哗啦的灌进石道里。 呵,眼不见为净,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还是沉入水底的好。 时乐迟疑了一瞬,便飞快的蹬腿朝岸上游,因为避水阵被破,水流灌注形成一个小漩涡,原本井然有序的锦鲤群乱作一团,时乐在红白相间的鱼群中穿梭,用了好一会儿才成功上了岸。 好得很,刚换的衣裳又湿透了,夜风一吹,瑟瑟的冷。 没多久,池面又恢复了原本的风平浪静,偶尔几只锦鲤在水中嬉戏,打碎倒映在水中的月亮,碎成一池粼粼波光。 时乐想就此离开涂煞宫这鬼地方,可他刚走出两步又折了回来,按理说,水下石室被淹没了,萧执无处可去应该早游上岸了才对,难不成还躲在水底等着被淹死吗? 虽然他自己都不信萧执会这么蠢,可是…… 时乐守在池边,看着风平浪静的池面,心中越发不安,各种设想纷至沓来,萧执不会是喝了酒然后睡死在水里了吧? 又等了片刻,时乐有些慌了,不过是半盏茶不到的功夫,他直觉过了天长地久。 “大小姐,你给我滚出来!” 他的声音如泥牛入海,得不到半点回应。 “萧执,别装死。” “喂!” 时乐憋了一口气,翻身再度跳入池水里,无数锦鲤簇拥在他前方,摆着尾巴指引着他向更深之处游去。 此情此景,就和当年他被萧执第一次带到灵隐瀑一样,那会儿这家伙还装死占他便宜,这次搞不好又是这样,可即使明知如此,时乐还是狠不下心让他自生自灭。 透过熙熙攘攘的锦鲤群,时乐看到萧执一动不动的躺在池底的水草丛里,他心里狠狠一条,猛地蹬水朝对方所在游去。 时乐拍了拍萧执沉静的脸,毫无动静,二话不说便将人背起拼命往上游,伏在他背上的萧执全程一动不动,就跟死了一样,时乐的心凉了半截。 不多久,时乐破水而出,立刻将萧执托到岸上,这湿漉漉的美人还是没半点反应,时乐伸手去探他的腕脉,草,没动静了,这什么操作! “萧执,你再装,我可没耐心同你耗了。” 他这话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其实时乐心里多多少少有数,作为大反派的萧执不可能喝几口酒就被自己折腾死,可他控制不住胡思乱想,这种担心和在乎的感觉十分操蛋。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59) 人工呼吸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时乐又给他灌了些灵力逼他吐出水来,可萧执两片薄薄的嘴唇死活没动静,时乐捏住他的下巴,压低声音威胁道:“你再不醒,我去寻你二叔治你了。” 彼时,时乐正骑在萧执身上替他灌注灵力,彼此挨得极近极近,那双狭长的眸子倏忽睁开,水汽还未散尽,涟漪之下藏着三分笑意。 “时乐,你是担心我的。” 花前月下,温言软语,时乐怔了怔,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心思被对方戳破,面上一热:“呸。” 苍白的嘴唇勾了勾:“还不承认?” 如此说着,萧执抬起手勾住时乐的脖子,将人往自己身上按,彼此的嘴唇蜻蜓点水般碰在了一起,滚烫柔软,又仓促的分开。 四目相对,时乐心如擂鼓,跳得他胸腔发疼,面上的红潮越发浓重。 “当年在南桑国,我骗了你,我……” “……” “我喜欢你,你没猜错。” 时乐还未想好如何回应,嘴唇就被对方堵住,柔软的舌叶仔仔细细舔过他的唇瓣,带着淡淡的酒气,趁虚而入试图探入齿关。 时乐原本僵硬的身体在萧执的进攻之下渐渐软化,酥麻感从炙热柔软的嘴唇弥漫至四肢百骸,可他没有任感官的控制溃不成军,死死咬紧牙关不放。 萧执轻啄细咬了一阵,看时乐没有让他继续的意思,便舔了舔对方的唇角,意犹未尽。 这不是时乐第一次被萧执堵住嘴唇,却是最不寻常的一次,如果说当年在凡荆城花魁轿中只是心无旁骛的喂药,而当下这个吻,则是充满暗示的。 不知为何,时乐身上开始细细发抖,他明明可以反抗,可以再次将作弊的萧执推入池水,可他……什么也不想做,整个人几乎动弹不得。 “时乐,你不在的这一年,我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 狭长的眸子盛了月光,微微眯起,看得时乐心神恍惚,萧执笑,抬起头朝时乐的喉结轻轻咬了一口:“还好,你回来了。” 萧执顺着喉结一路轻啄,夜风一吹,沾了水的肌肤冷冰冰的,他朝颈侧吸了一口,沁人心脾的甜,比他吃过的任何糕点都要甜许多。 “既然回来,就不许走了。” 萧执一说话,热烘烘的呼吸就缠绕在时乐耳下敏感的部位,让他稀里糊涂的四肢发软耳根发热,连带被对方咬过的喉结都痒痒的。 萧执指尖滑过时乐的背脊,将他整个人拉到自己怀里,时乐的唇正好擦过他的眉心,这会儿他才注意到,初见萧执时他眉心处的红印消失了。 时乐被他紧紧的抱着,许久叹了口气:“我……没做好准备。” 空气凝固了,彼此呼吸清晰可闻,夜深了,山风越发大,吹碎了一池月光。 看萧执没回应,时乐咬了咬唇艰难道:“你给我点时间。” “……” “我……调整好自己,再回应你,可以吧?” 这句话,他用了十二分的决心才勉强说出口,可左等右等,被他压在身下的萧执却全无反应…… 好不容易刨开真心展示在对方面前,萧执以沉默相待是几个意思,时乐今夜特别暴躁,一股无名火又蹭蹭蹭的往上冒:“萧执,你究竟想……” 他一句话未说完,搭在他背上的手倏忽下滑落在地上,时乐怔了怔,撑起身子一看,突然无奈又惨淡的笑了。 好家伙,这会儿酒精终于彻底上头,萧执睡着了。 刚动手动脚的表白完,转眼立马睡遁,这家伙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第59章 念想 时乐叹了口气,翻身从萧执身上下来,身心俱疲的躺在一旁的草地上,这夜月明星稀,照得天地一片清明,时乐脸颊的热度未退,感觉自己那点不可告人的念想,此刻也被照得明明白白的。 萧执说他喜欢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而自己呢?对他又是怎样的心思?和他对自己也是一样的吗?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动了这层心思呢? 平日里时乐从不会主动去思考这些,如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他看清了对方真心的同时,也不得不面对自己的真心。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60) 他对着天上那轮圆月发愁,愁的太阳穴隐隐发疼,索性不想了,一扭头就看到面色沉静嘴角微翘的萧执,顿时哭笑不得,这家伙醉死了过去还乐什么乐?表个白就这么得意这么欢喜? 如此想着,他伸手去理了理萧执湿漉漉乱糟糟的头发,手指不经意划过他的眉毛、眼睫、鼻梁、嘴唇……顿了顿又触电般移开,索性起身将醉得不省人事的家伙背在背上往回走。 但愿这家伙别一觉醒来就断片了,把今夜的话忘得干干净净。 时乐突然发笑,忘了也好,自己就不用费心思去解决了。 他将萧执背回屋中,这段时日,萧执果然比先前重了些,时乐暗地里有点得意,是他把这家伙养胖的,原本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子的模样可心疼死人了。 不对……不是心疼,是吓人。 回了屋,时乐娴熟的替醉死的萧执脱去湿漉漉的衣衫,头发和身子一并擦干才换上洁净衣物,他太了解这家伙的小毛病,若不给他弄干净了,第二天醒来非得吃人不可。 忙活了好一阵,时乐才闲下手来自己去换了湿衣裳,兴许是山里夜风吹的,他连打了两个喷嚏。 把所有事都弄好,时乐来到榻边,将不省人事的大小姐往里推了推,自己便和衣躺下。 可闭上眼睛,萧执那句喜欢你又猝不及防的挤进他脑子里,过往的种种片段也熙熙攘攘的在他脑海中闪现,在水底石室偶然间瞟了一眼的春宫,水墨晕染的画面此刻在他眼前反复上演,活色生香翻云覆雨,时乐整个人都燥了起来。 一转身,就看到一脸人畜无害的萧执,时乐叹气,明明是罪魁祸首,可如今睡得这般踏实,酒可真是个好东西。 再抬眼,被萧送寒酒壶砸破的窗户纸瑟瑟的漏进山风,虽是夏季,夜深露重,山风凉飕飕的,可时乐却被吹得燥热难捱。 窗户纸一旦挑破,两人的关系就再无回头的可能。 辗转了大半个时辰,时乐真是熬不住了,加之太阳穴隐隐作痛,他索性起身到屋外走走透透气,涂煞宫鬼影都没有一个,倒是乐得清静。 时乐不识路,只挑僻静的小道走,嵬国处处飞沙走石荒凉之极,这涂煞宫的选址倒是溪流淙淙绿涛如怒,行走其间让人心旷神怡。 他那点旖旎又躁动的心思是压下去了,可头疼却愈演愈烈,说来也奇怪,此次从万鬼冢出来后,他就染上了头疼的毛病,时不时疼那么一下,很要命。 时乐刚想往回走,突然眼前出现很多黑斑,脚步也有些虚浮,他闭目调息片刻,眼花头疼的症状并无好转,只得就地坐下调理气机,可越是动用灵力,他太阳穴越是疼,就似有人用尖刀在他头骨里一下下的剜,时乐仰头靠在树干上,额角冷汗涔涔喘着粗气,混混沌沌的想着再不回去,大小姐酒醒发现自己不在,指不定以为自己跑了又要闹呢。 眼见东边的天空已经泛白,时乐用破虹撑地站了起来,不料突然两眼一黑,又似上次那样猝不及防陷入昏迷。 窗外鸟鸣渐起雾岚弥漫,萧执睁开了眼,微亮的晨光将室内光景照得明明白白,床榻上只有他一人,而一旁的被褥冷冰冰的。 萧执怔了怔,想起昨夜醉酒后的种种,蹭的一下坐了起来,看时乐不在,第一反应是他被自己的告白吓得连夜跑了。 他也顾不上整理睡乱的头发,冲出屋子沿着时乐的灵息火急火燎寻去,比起对方逃跑,他更担心那个冒冒失失的家伙闯入什么死阵又伤了自己。 穿过回廊来到后山的血竹林,渐渐淡去的雾岚里,时乐手握破虹,静静立于血红的竹枝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萧执松了口气,才发现已经急得汗湿了衣裳,想起昨夜的片段他嘴唇火辣辣的,对峙了片刻,他有些忐忑的朝时乐走去,抿了抿唇笃定道:“昨夜,我说的都是认真……” “萧执。”时乐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没有一点起伏,望向他的眸子死寂一片。 “……”萧执心中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要我喜欢你——” 话音未落,破空之声传来,萧执觉察了,可下意识没有躲开,一声利器划破皮肉的闷响,萧执眸色晦暗,任破虹剑刺穿他的胸膛。 “萧执,你做梦。”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61) 萧执眉心皱了皱,徒手握住剑刃生生将破虹从他胸膛内拔出,此情此景,竟和当年在无生岛有些相似,只不过那次他是故意不躲,这一回,他没料到时乐真的下了狠手。 看到殷红的血从萧执心口汩汩流出,时乐毫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冽的笑,他在剑上灌注了十足的灵力,移动身形欲斩断萧执的手臂,萧执却仍旧不动,立于原地任时乐砍杀。 电光火石间,血竹林风乍起,红色的竹叶簌簌落下,萧送寒身形化作一道虚影移至时乐近前,两指捏住破虹剑刃化解锐气,一手朝时乐的后颈结结实实打去,只见时乐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面色一凝,便朝后方倒去。 “二叔,下手轻点。” 萧送寒将被他打晕的时乐扶住,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望向萧执:“执儿啊,疼媳妇可不是这样疼的。” “给我。”萧执对胸口的剑窟窿不管不顾,伸手就同二叔讨回抱媳妇的权力。 萧送寒眯了眯眼:“你成么?” “没事。” “……”萧送寒无法,只得将昏迷的时乐推到萧执怀里,望着他流血不断的窟窿拧了拧眉:“止止血吧。” “嗯。” “你呀,这方面倒和你爹十足十像。” “……” “肘,绕不过弯儿。” 如此说着,萧送寒实在看不下去了,让这傻侄儿站定,运了灵力为他的伤处止血,一边动作一边喃喃道:“让媳妇打骂是应该的,可媳妇要杀你,你总该反抗一下吧?就算不反抗,躲一躲总成吧。” “……” “何况,现在要杀你的不是你媳妇,是暗中控制他的人,你这样不是让别人捡了便宜么。” 说到此,萧执的脸色才轻微变了变:“二叔,叶知行对时乐动了什么手脚?” 萧送寒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沉声道:“我查不出,从症状来看,叶知行怕是想用乐儿除掉你,当日如此轻易放我们走,想必也是放长线钓大鱼的打算了。” “嗯。” 萧送寒突然无奈一笑:“这叶知行真是个狠美人,看起来最光明磊落不过,内里比谁都狠辣歹毒,反差可真带劲儿,有意思,但惹不起。” 因失血过多,萧执的嘴唇发白,他沉默片刻,抬眼问道:“可有解法?” 萧送寒敛了笑,认真道:“暂时,没有。” 萧执不动声色的点头:“我可以等。” 顿了顿,转而又叮嘱萧送寒道:“此事,别让时乐知晓。” 万一时乐知道了,又有借口躲着他了,这比在他身上插刀子还疼数百倍。 萧送寒定定的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的侄儿,沉默一瞬,才淡淡点头,他不赞同,但能感同身受,若是他,或许也会做同样的傻事。 说定了,萧执就抱着时乐往回走,萧送寒故意放慢脚步走在后头,以防他这失血过多的侄儿突然倒下。 “我们萧家,可真是跟情字过不去了。” 萧送寒望着萧执的背影,望着地上一长串血脚印,突然自嘲似的一笑。 罢了罢了,人生本就似大梦一场,痴一些傻一些,尝尽苦乐悲欢,才不枉走这一遭。 你予苦悲喜乐,我甘之如饴,曾经年少轻狂,他也这般与人许诺。 第60章 试探 时乐转醒时已是三日后的晌午,日光落在脸上,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太阳穴的疼感消失了,可手腕脚腕却火辣辣的,骨缝里也隐隐作痛,他抬手一看,手腕处清晰的印有一条红痕,这是捆仙绳绑过的痕迹,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是萧执的屋子萧执的床,时乐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晚萧执告白后,自己辗转反侧起身到血竹林散心,后来…… 记不起来了。 可手腕脚腕处的红痕,让他不得不往奇怪的方面联想,难道萧执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不至于吧…… “乐儿,你可算醒了。” 萧送寒端着一碗药走进屋中,笑模笑样的来到榻边:“来,趁热把药喝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62) 时乐接过药,心中疑惑面上却淡然,佯做随口一问道:“二爷,究竟怎么回事?” 萧送寒微微眯起眼睛:“你记得多少?” “从昨夜萧执醉酒我送他回屋,到后来我到林子里吹风散心,之后的事……” “不是昨夜,是三天前。” 时乐心头一沉:“我睡了三天?” 萧送寒唇角微翘:“对啊,你被我那侄儿干晕了。” “……”时乐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腰,对上萧送寒含着笑意的眼神,知道对方又在满嘴跑火车,信不得。 而另一方面,他也听出了萧送寒有所隐瞒,故也没往深了问。 “萧执呢?” “最近熔渊异动频繁,他去处理了。” 看时乐没回应,萧送寒笑道:“怎么,你怕我那侄儿吃了不认账?” 时乐不怕苦,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突然也好整以暇的勾了勾唇角:“谁吃谁还指不定呢。” 闻言,倒是萧送寒怔了怔,得了时乐这句话,他认为这两孩子有戏。 “许是打开万鬼冢伤了你元气,近来你灵脉有些不稳,这药是安神的,你喝了再歇一歇,切记不要轻易动用灵力。” “好,我记住了。” 时乐嘴上答得轻巧,心中却隐隐有点不安,从二爷的只言片语中他隐约觉察出发生了什么,对方避重就轻,许是不想让他知道。 看时乐将药喝干净,萧送寒就离开了,不多久又有鬼奴送来熬烂的粥和易消化的点心,还有各色话本,时乐边吃点心边翻了翻这些老旧的话本,竟还觉得挺有意思,翻到后边一看,作者竟是萧闻孤,大小姐亲爹。 时乐笑,这老宫主究竟是什么宝藏反派老爹,啥都能来,多才多艺得很。 沉浸在老宫主的话本里,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鬼奴又飘进屋中送晚饭,还很体贴的换了一批话本。 时乐饶有兴味的翻了翻,文风与之前的差了十万八千里,无关家国天下只有风花雪月,翻过来一看,果然,作者变成了萧送寒。 这萧家两兄弟可真有意思。 时乐将几本话本翻完,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鬼奴们掌了灯后又退了回去,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时乐一人,他将话本整整齐齐的放好,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自他醒来后,就再没见到大小姐的身影,平日里跟着他如小尾巴一样的存在,今儿却消失得干干净净。 时乐安慰自己说难得清净,可到底总有些心神不宁,以至于再翻老宫主的话本时,明明先前觉得写得很好的故事,再看也索然无味了。 夜越深,越心不在焉。 时乐突然有点恼火,明明是这人自己先告的白,吻也吻了抱也抱了,如今酒醒了就给他玩消失?这未免太渣了吧?! 越想越气不过,时乐索性披上外袍打算到外边走走,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总强过憋在屋里呕气。 时乐沿着回廊漫步,风一吹,堵在心口的那股气瞬间消散了许多,他抬头,天上挂着一轮明晃晃的月亮,只这夜的月并不完整。 沿着回廊穿过几处花幛遮目藤萝掩映的庭院,时乐发现这涂煞宫空荡荡得可怕,那些鬼奴做完事就消失不见了,偌大的宫殿漆黑寂静一片,就似死了一般。 时乐心中的气散了,又觉得无聊,索性去寻二爷聊聊天喝喝酒,思及萧送寒提到过他住在西边,时乐便往西走去,行了盏茶功夫,终于在绿竹掩映的厢房里看到了些微灯火。 时乐加快了脚步朝点了灯的厢房走去,他抬起手还未叩门,门便从里拉开了。 “乐儿,我刚想去找你,你自己倒寻来了。” 萧送寒还是那副笑微微的模样,时乐却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些不寻常。 时乐也滴水不漏的莞尔道:“先前睡多了再睡不着,就想来寻二爷喝酒。” “刚好,执儿也在,但还是不让他喝酒的好。” 时乐一脚刚跨入屋中,就与萧执的视线相撞,彼此都怔了怔,最后是萧执有些仓促的移开眼,一张脸煞白煞白的。 此情此景,让时乐的心沉了沉,萧执这家伙根本没去什么熔渊,而是在躲他。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63) 这一瞬,时乐生不起一点儿气来,连带的心也有些冷了,突然觉得自己纠结要不要袒露心迹的模样很可笑。 对方不过是醉酒图个新鲜罢了,自己还在乎个什么劲儿,如今倒好,酒醒后把对方给吓跑了,呵呵。 心中不是滋味,时乐面上却端得稳,他毫不顾忌的与萧执相对而坐,笑得坦荡:“大小姐还真不能随便喝酒,酒量差,醉后没一句真话。” 萧执垂着眸,毫无血色的嘴唇动了动,有点委屈:“我没对你说假话。” 这话低低的,却毫不含糊,时乐的心又不合时宜的跳了跳,刚才笃定的薄情又被抛到脑后了。 这会儿萧送寒正翻他那点宝贝存酒,左手一壶天在水,右手一壶乱花阴,左右拿捏不定,他这个人,也只有会在选酒这件事上迟疑。 “乐儿,你想喝什么?” “天在水。” “二叔,他身上没大好,别让他喝了。” 萧送寒朝时乐撇了撇嘴:“你说怎么办?” “无妨,喝两杯。” 这会儿萧执又不说话了,任时乐从萧送寒手里拿过酒盏,自个儿替自个儿斟满。 萧送寒坐下,闻到了酒香他哪里还能把持得住,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了起来,时乐说话算话,两杯就两杯,喝得极慢。 “乐儿,这天在水可是千金难求的好酒,我跑了岷州三趟才得了这壶。” 时乐笑:“托二爷的福,我有口福了。” 萧送寒欢喜:“你若喜欢,我改日再去寻几坛子回来。” 顿了顿笑得得意:“酿天在水的那少年人,被我吃定了。” “……” 时乐同萧送寒说了会儿话,萧执在一旁静默不语的听,时乐面上云淡风轻的与二爷叙话,一颗心却在萧执身上,他的一举一动,面上的一个细微动作,一个眼神,都令时乐心神混乱。 两杯酒过喉,时乐眉心轻微的拧了拧,他觉得今夜的萧执不太寻常,在他对面眼神闪烁如坐针毡,一张脸在烛火下越发显得苍白。 “大小姐,你不舒服么?” 萧执嘴唇抿了抿,淡声道:“没有。” 屋中的烛火跳了跳,原本昏暗的光亮了亮,时乐看清萧执额角已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子,如今虽是盛夏,但涂煞宫内夜里温度很低,热出汗绝无可能。 “把你的手给我。” 萧执下意识的将手收到袖子里,一双眼睛盯着时乐面前的空酒盏,脸色白得渗人,嘴唇抿成一条线。 “我替你诊诊脉。” 时乐定定的看着他,似能把这张好看又苍白的脸看穿。 “不用了。” 萧送寒在一旁自酌自饮不插嘴,两人对峙一瞬,酒盏碰到桌案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时乐移开了眼,清淡一笑:“那算了。” “乐儿,还喝不喝?” “不了,说两杯便是两杯,不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好,剩下的我替你留着,下次再一起喝。” 又说了几句话,时乐便同萧送寒告辞,起身离开时,他脚步放得很慢,在回廊里几乎三步一顿,果然,没走出多远,萧执跟了出来。 萧执不远不近的跟着,时乐加快脚步他就快,时乐放慢脚步他就慢,时乐停下,他也停下。 “你什么意思?”时乐突然想笑,又生生的憋着,憋得声音都颤抖了,听起来倒有点生气的意思。 “……”站在身后之人不发一言,静静的看着时乐的背影。 时乐回过头笑,自言自语道:“真是无聊。” 他又继续向前走,萧执又继续跟着,时乐进屋没关门,萧执也就自热而然的进来了。 说起来,这是萧执自己的房间,他有什么好忌讳的? 时乐点了灯,也没言语,斜倚在榻边随手又捡起一本话本翻了起来,萧执则远远的坐在屏风后,隔了许久才开口:“夜深了,你该睡了。” 时乐从书里抬眼:“那你呢?” “……” “一起不?” 那张煞白的脸难得泛起淡淡红潮,沉吟片刻答了声好。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64) 时乐合上书熄了灯,和衣躺在床榻里侧,等了许久,萧执才磨磨蹭蹭的躺在他身旁,也是好端端的穿着外袍。 时乐没合眼,萧执也没合眼。 “大小姐,到底怎么回事?” “……” “你别扭什么?告诉你吧,你醉后那些话,无论你认不认,我都当真了。” “我认。”他恨不能再说个一千遍一万遍,怎么会不认呢。 “既然如此,你有事何必瞒我?” 如此说着,时乐转过身来,将手搭在萧执腕脉上,萧执躲了躲,终究没舍得用力推开。 被时乐这样握着,他哪里能反抗? 时乐的眉头却越拧越深,语气沉冷焦急:“你把衣服脱了。” “不” “别废话。” 时乐难得生气了,萧执身上有伤,且是重伤,借了月光,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苍白得令人心疼。 萧执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坐起身开始迟疑的解身上的衣带。 第61章 情定 时乐心急如焚,等不了萧执的磨蹭,亲自伸手去为对方解开束带,一时间彼此沉默空气凝滞,只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可即使如此,也丝毫没有半分的旖旎暧昧之感,时乐心焦,萧执心慌。 在将萧执上衣解开的瞬间,时乐倒抽一口凉气,前几日还白皙无暇的胸膛,此刻斑斑驳驳的满是伤痕,最触目惊心的还是他心口处包扎的白布,此刻又渗出不少血来。 时乐抓住他衣襟的手开始发抖。 “怎么弄伤的?” 萧执抿了抿唇,倒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一般:“熔渊异动,我去封印时没留神。” “屁” “……” 时乐哭笑不得:“熔渊的说辞,是你教你二叔的,还是他教你的?” “没有。” “你今日躲着我,就为了这个?” “……” “怕我发现?” 萧执终于舍得抬起眼,笃定中有一点委屈:“怕你吓到,又有理由离开我。” 时乐心中狠狠一揪,心疼难过却又觉得好笑,这孩子怎么傻成这样?他二叔还伙同他一起犯傻? “大小姐,实话跟你说吧。” 看时乐突然敛了笑,认认真真望着他,萧执紧张得头冒冷汗肩膀紧绷。 “你记住了,从今往后,你赶我,我都不走。” 一向不动声色的萧执,此刻震惊得微微睁大眼睛,等着时乐继续说。 “涂煞宫的灵石我替你开采,钱我替你挣,有什么事儿一起担着,你别总想瞒着我什么,就你这点小心思,撅个屁股我都知道你想拉屎拉尿。” “……”萧执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萧执,你听好。” “嗯。” “巧得很,我也喜欢你。” 月光漫进屋中,四目相对,两人的眸子里都盛着月光,彼此映着彼此,时乐笑,萧执也笑。 那点微妙的情思在时乐心中生根发芽,春风一吹,便摧枯拉朽的蔓延生长,抽了枝芽满树繁花。 不知为何,萧执突然有点鼻子发酸,时乐整个人早已向前倾去,压住他的唇。 这个吻不热烈,慢条斯理温吞如水,很漫长很漫长,萧执静静的,任时乐吻着,这一刻,他觉得这些年的苦都值了。 而他毫无血色的脸也烧了起来,红潮蔓延到脖子根。 时乐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唇角,额头触着额头,笑微微的:“你醉酒都面不改色,亲一下怎么红成这样?” 萧执呼吸急促又压抑,勾了勾唇角:“你也好不到哪去。” 时乐没怼回去,膝盖顶了顶,萧执猝不及防闷哼了声,身子簌簌发抖,时乐面上的笑加深了:“至少,比你能忍多了。” “……”萧执憋得额角汗涔涔的,咬牙道:“你这样我,受不了。” 时乐还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受不了?也得受着。”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65) “……” “你有伤在身,别老想那些不正经的。” 如此说着,时乐突然敛了笑,手指拂过伤痕累累的胸膛和手臂,认真又柔和道:“我同你坦诚说这些,是想让你清楚,不用因为担心我离开就不告诉我。” “好。” 时乐撩完就跟没事人一样,萧执就没那么自在了,坐着都不敢动一下,声音也沙哑低沉。 “我先替你再把伤口处理一下。” 折腾了这老半天,原本包扎的伤口早渗满鲜血,时乐又点灯下榻,去药房翻捡止血愈伤的药膏,萧执也趁这个空档努力平稳心绪,将兴致勃勃的家伙硬生生安抚回去。 不多久,时乐就轻手轻脚的替他解开染血的布条,露出胸膛处深可见骨的伤,伤口附近的皮肉狰狞的翻了出来,泛着黑紫之气,这显然是被凶剑破虹所伤。 其实时乐多多少少是料到了,可当亲眼见到,还是忍不住心口揪疼。 “不怪你,是叶知行暗里动了手脚。”萧执看时乐面色不对,忙解释道。 “大小姐,你把我的灵脉封了吧。” “不用,你这点能耐对我没威胁。” 这张漂亮的脸真是说不出一句讨喜的话,可越是这样,时乐越是心疼这家伙。 “你别跟我犟,封灵脉又不是废我修为,磨叽什么?” “……”萧执抿唇不语,话虽如此,但如今时乐被叶知行下了蛊,而萧送寒给时乐配的压制蛊毒的药性子极烈,若无他自身灵力相牵制,则会让时乐气机逆行痛苦非常。 “就这么说定了,你若不给我封,我就去找你二叔。” “你威胁我?” “那又如何?” 厉害了,自从时乐挑明心意后,颇有点“持宠而娇”的意思。 看萧执一脸不乐意,时乐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混账,你以为我无意识伤了你,会比忍耐药物的皮肉之苦好受?” “……” “傻——” 时乐一句话未说完,萧执的唇再度压了过来,这一次,时乐很配合张开嘴,舌叶缠绕舌根,一气攻城略地之后,时乐已被对方折腾得喘不上气。 天雷勾地火,意识到再这样下去真的把彼此烧着了,时乐忙推开萧执,手上还不敢用力怕弄疼他伤处:“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 萧执看对方被自己咬得湿漉漉还有点红肿的唇,好不容易安抚服帖的家伙又剑拔弩张起来,时乐稍稍分开两人的距离,嘲他容易擦枪走火,萧执不满的抱怨道:“也不想想,谁惹的火。” 时乐清淡一笑:“等你伤好了,给你灭火。” “当真?” “假的,你憋着。” 萧执突然笑了,将时乐紧紧的搂在怀里,时乐怕他伤口又裂开出血,也没怎么敢动,任他抱着,萧执就故意在他耳边吹气,湿热的气息缠绕,时乐禁不住打了个颤。 “你说怎么弄比较好?” 时乐好整以暇道:“我上你下。” “水下画室里那样么?” “滚,你老老实实给我,受着。” 萧执笑而不答,将头埋在时乐的脖子间,张口,朝凸起的喉结咬了咬。 时乐猝不及防的抖了抖,萧执看他脸红得不成样,勾起唇角低低的说了句—— “乐哥哥,到时候,我会伺候好你的。” 此言一出,时乐觉得整个人从骨子里都软了酥了。 这一晚,两人就抱在榻上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在擦枪走火的边缘徘徊,及至天快亮时,时乐被萧执蹭得睁不开眼了,才沉沉睡去,而重伤在身的萧执却了无睡意,睁着一双眼看怀里熟睡的时乐。 他觉得自己真是傻,这几天故意避开时乐,浪费了多少亲亲抱抱的时间啊,简直暴殄天物。 一夕之间,原本不对付的两人如胶似漆,饶是萧送寒都有些诧异,午饭时嗅到空气里粘腻的甜味,饶有兴味问萧执:“昨夜你们睡了?” 萧执红了一张脸,嘴唇动了动,萧送寒看出他脸上细微的窘迫突然笑了笑:“得了知道了,没吃到手。”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66) 时乐将一切看在眼里,气定神闲道:“二爷,好好吃饭,别教坏晚辈。” 萧送寒笑,喃喃道:“执儿,你不行啊。” 他现在已经能预料到,以后小两口子过日子,床榻之下,这臭脾气侄儿一定会被时乐吃得死死的。 两人如胶似漆不到一日,时乐又开始嫌弃萧执了,对他没几句好话,嫌弃他假洁癖,成天到晚的舔自己,哪里是什么不可一世的反派大魔头,人设彻底崩塌。 到了晚上,时乐亲自找萧送寒封灵脉,萧执一路跟着,提出抗议又被时乐用嘴堵得死死的,一阵唇舌纠缠,最后只得被锁在二叔门外,负手在廊下来回踱步,心烦意乱。 但是舔一舔不久前被时乐咬过的嘴唇,又觉得很甜,连他自己都没料到,他的锦鲤这么甜。 屋内萧送寒替时乐封了灵脉,还优哉游哉的沏了壶茶,慢悠悠道:“不着急,让执儿在外边等久点。” 时乐扶额,这二爷真是个狠人,他侄儿可还是重伤在身呢。 “乐儿,你说,执儿在屋外等你的着急模样,是不是有点像丈夫等媳妇临盆?” 时乐刚巧一口茶抿嘴里,生生呛了出来咳嗽不止,门外那位等临盆的夫君立马冲了进来,将自己呛得面红耳赤的媳妇抱在怀里,差点没将亲叔叔灭口。 萧执身上的伤一天天好起来,兴许是时乐调理得当加之萧执心情舒畅,不到十日就痊愈了,且整个人面上都有了血色。 萧执恢复后,除了日日研究如何解时乐身上的蛊毒,还带他到嵬国四处去走去逛,灵脉被封后,时乐和寻常人无异,萧执舍不得他多走路,不是背就是抱的,曾经时乐都是戴着面具示人,如今萧执恨不能让嵬国所有生灵都看看他的人生了一张怎样俊俏的面孔。 不到半个月,全嵬国人都晓得了,如今的萧宫主不仅把当年的时使寻回来了,还十分宝贝的日日抱着背着宠着,与曾经狠辣歹毒的萧宫主判若两人。 时乐偶尔蛊毒发作,对萧执又是抓又是咬的,但因没有灵力,遂都是点皮外伤,这萧执不但不嫌弃,还被他抓得很受用,经常等时乐缓过来后,拿着一道道抓痕牙印在他面前炫耀—— “看,你在我身上留了多少印子。” 时乐心疼是心疼,却也故意轻描淡写道:“怎的,你还打算以牙还牙?” “肯定要还的,”如此说着,他勾了勾唇角凑到时乐耳边:“在榻上。” 这双狭长的眸子里有危险的火苗在跳动,时乐看得清清楚楚,夜深人静,烛火闪烁,仅仅是对望一瞬,彼此的理智都有些溃不成军。 一团火在时乐小腹里烧着,烧得他口干舌燥,他嘴唇动了动,这些话不怎从何说起。 “乐哥哥,你很久没教我如何画画了。” 时乐喉结滑了滑,短促一笑:“你现在还用我教?” “可水底画室那些,你不是不满意么?” “……” “若是满意,为何当时急着离开,不肯多看一眼。” 时乐的眼睛微微眯起,明明心若擂鼓却装得面色如常:“可不是怕你把持不住,当场——” 萧执好整以暇,带着细茧的手指捏了捏他的耳垂:“当场怎样?” 时乐不甘示弱的舔了舔他的唇,压低声音道:“当场,被我办了。” 第62章 情债 因为身上被折腾得酸疼难挨,时乐只得侧躺着睡,一睁眼看到近在咫尺的萧执睁着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赶紧又闭上眼,面上热烘烘的。 萧执看他醒了,又一个劲儿的凑上去在他脸上亲,时乐嫌弃,总有一天他会的被这家伙黏得失去了耐心。 “昨夜,疼不疼?” 时乐现在骨缝里发酸发疼,整个人都是散架的,突然凉凉一笑:“你说呢?不然我们反过来试试?” 萧执在他眉心飞快的吻了吻,笑:“昨夜还有好多姿势没试,等你养好了继续?” 养好了三个字,让时乐身子一颤。 “你是想把池底画室的那些都试了?” 萧执说过,他想时乐时就画一张两人的春宫,据时乐那夜潦草估测,画室里的春宫不下千张……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67) “不够,先前你让我画过的,都得试。” “滚。” 时乐嘴上不耐烦,眼底却闪过一抹浅淡的羞涩,毕竟不可告人之处还酸胀着,而罪魁祸首现在又在咬自己的唇和脖子耳垂。 “萧执。” “嗯?”看时乐语气突然认真,萧执停下了口中的啃咬动作,抬起一双眼望着他。 春宵一夜,原本冷冰冰的眸子,现在总是抑制不住的含着笑。 时乐抓起他的手,看到昨夜被自己咬伤的无名指,似戒指般的咬痕触目惊心,时乐眼神里有些得意:“昨夜你答应了,做我媳妇儿的。” “嗯。” “叫一声听听?” “乐哥哥。” 时乐绷不住笑了,抬起手朝对方的额头弹了弹,心道这家伙嘴上倒是乖巧,可床上比谁都凶狠。 时乐以为,这家伙吃到自己之后,不说马上腻了厌了,但应该会渐渐收敛些,可谁知萧执是个奇特的品种,反倒对他更黏了,且一日盛一日,虽然这么说很羞耻,但确实是……爱不释手。 都说太黏人不长久,但时乐在萧执身上看不到一点点变淡的征兆,以至于他现在就没机会早起过,折腾一夜总是到翌日下午才勉强起得了床,还是被萧执抱起来的。 萧执还找了一大堆鬼奴,在嵬国各地挖池子引嵬水,建了成百上千的锦鲤池,时乐嘲他昏庸,嵬国有钱也不是这么挥霍的,萧执任他嘲,左耳进右耳出,继续在荒凉的嵬国大搞园林建设。 时乐无奈,知道这个跟了他几年的孩子是败家惯了的,脾气还倔,只得任他挥霍。 转眼中秋就要到了,萧执心血来潮去笠州归燕楼讨了制月饼的方子,又去各地买了最好的食材,拉着时乐一起做当年的锦鲤月饼。 时乐笑他小心思多,怎么越发像个姑娘,真应了萧大小姐这个称呼,可转念一想,在床上的时候,这家伙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姑娘。 “大小姐,当年在笠州过中秋那会儿,你该不会已经喜欢我了吧?“时乐漫不经心的调侃,拿起萧执刻的模子准备往月饼上印图案,仔细一看,草,居然是两人的春宫。 萧执看他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好整以暇道:“早就喜欢了,只不过你不知道……” 顿了顿又喃喃补充一句:“我自己也不知道。” 如此说着,他将时乐整个人抱在腿上,握住他拿磨具的手,带着细茧的指腹轻轻滑过时乐手腕最敏感的部位:“怎样,画功进步没有?” 时乐也不同他急,气定神闲道:“你打算怎么吃这玩意儿?” 萧执笑得一双狭长的眸子都眯了,嘴唇凑到时乐耳边低低道:“像吃你这样,吃。” 时乐一个月饼壳子就朝他头上砸,心里甜得喘不上气。 中秋那日,萧送寒在涂煞宫血刹殿的屋顶摆了矮桌,拎了十多坛酒三只杯子,说这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和侄儿过中秋,说好不醉不归。 花好月圆,侄儿与心上人打情骂俏,萧送寒闷头喝酒,一口气喝空了两坛,夜风一吹热烘烘的有些上头,抬头看到天上明晃晃的月亮,刺眼得很。 嵬国本没有中秋节,当年萧闻孤为了讨夫人欢喜,特意摆了中秋宴,曾经无数个中秋节,他也是这样,兄长和嫂子如胶似漆,他在一旁如坐针毡却要佯做气定神闲的姿态,实在憋不住了,抓两个美人左拥右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心里却始终空荡荡的一片。 无欲则刚,有了欲念,便是牵绊。 “执儿啊,你的乐儿可真好。” “我知道。” 萧执微微勾起唇角,将面前的两只酒杯斟满,逼着时乐喝交杯酒。 “睡都睡了,现在补合卺之礼?” “是,你不打算明媒正娶?” “行,谁让你是我媳妇儿呢。” 喝了交杯酒,萧执凑到时乐耳边:“乐哥哥,昨晚你叫了。” “……”时乐的脸登时红了一片。 “很好听。” “……” “我还想听听。” “滚。”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68) 萧送寒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甜到齁腻,啧了啧移开眼,一仰头又灌了自己半坛酒,抹了抹唇角喃喃道:“老子苦守万鬼冢十七年,好不容易盼来个乐儿,模样脾气都对胃口,辛辛苦苦养了一年,小手都没牵一下,就被你小子抢了还睡了,执儿呐,你怎么对得起二叔我。” “多谢二叔。” “我要你这谢有个屁用!” 如此说着,醉意渐浓的萧送寒将酒坛子朝萧执砸去,未喝完的酒洒了萧执一身。 “你这张脸,真是越看越像你娘。” “……” “看得我来气。” “……” “执儿,你今年十八了吧?” “是。” 萧执皱眉,不耐烦的擦着身上的酒渍,若非时乐在此,他才不管对方是不是他二叔,早拔剑向相了。 既然时乐在怀,且他进来心情甚好,也就不计较了。 “我当年也是像你这般大,被你娘阴差阳错打入万鬼冢,生生封了十七年。” 萧执自然没听过这段往事,眉心轻微的皱了皱道:“我娘?” 萧送寒扯了扯唇角:“可不是么,若不是我落入万鬼冢,如今早是她刀下鬼了。” “娘她为何要杀你?” 萧送寒冷冷一笑:“她得知我与你爹不是亲兄弟,怕我抢走你爹。” 萧闻孤与萧送寒并非亲兄弟,这件事,除了他们两之外,本无人知晓。 在嵬国这种群魔乱舞弱肉强食之地,还是稚童且身受重伤的萧送寒被萧闻孤捡到,从此有了姓名有了依靠。当年萧闻孤为了救活萧送寒,甚至日日喂他自己的血续命,之后两人共同修行,以至于彼此的灵调十分相似。 人人都说兄弟俩长得像,殊不知只是巧合而已。 萧闻孤说他们有做兄弟的缘分,而萧送寒笑这是夫妻相。自然,萧闻孤从未把这吊儿郎当的戏言当真过。 这些年,萧送寒也真真正正把自己当做萧家人了。 “什么?”萧执目光一凛,困惑又警惕的看向萧送寒。 时乐片刻就明白过来,惊讶于挖到了隐藏的剧情线,心中吐槽难怪萧送寒总能对萧执下狠手,原来还真不是亲叔侄,面上却冷静道:“二爷,你喝多了。” 他自然不希望还是孩子的萧执知道父辈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在他心里,虽然萧执已经一次次将他吃干抹净,年纪也不算小了,可仍旧是个孩子。 萧送寒却慢悠悠道:“无妨,我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上一辈的事,大小姐知道也无益。” “是无益,可我不甘心啊,若非她当时怀着兄长的骨肉,那种情况下,我也不至于手下留情,反被她算计了。” “怎么回事?” “你娘,早看穿我的心思,要铲除后患。” “……” “所以,在她心里,我是可以威胁她地位的,没错吧。” “二爷,你醉了,少说两句。” 萧送寒摇头,自说自话:“现在想想,如果我将她杀了,即使……兄长他会因此恨我入骨,也赚了。” 时乐看了萧执一眼,清淡摇头,将对方的手握在怀里安抚。 “他恨我杀我,大不了我将他囚禁起来,罔顾人伦也罢,我……” 我和他本无血缘关系,有何不可?可是…… 顿了顿,萧送寒突然大笑:“我不畏天地鬼神,可惜,只怕他一人。” 所期所望所痴所惘,那人的一喜一笑一叹一怒,皆占据他生命的所有位置,让其失去爱妻失去骨肉,从此一无所有跌落深渊,萧二爷又怎么可能真做得到呢?都是事后的气话醉话罢了。 狠不下心,苦的只有他自己,谁让他喜欢上把自己真当做亲弟弟的人呢,不巧这位哥哥,还是个温柔痴情的直男。 也正是这般耀眼的人,才让他万劫不复吧。 “萧执,你这张脸,可真讨厌。” “……” “就连脾气,都半点不似你爹,倒是像极了那个女人。”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69) “……” “要不是你身上的血脉,我……” 一语未罢,很少喝醉的萧送寒闷头倒了下去,萧执迟疑了片刻,还是拽住他的胳膊不让他摔下屋顶。 “大小姐,我来扶二爷。”时乐顾及他现在心绪翻涌,主动承担。 “不用,我来。” 萧执冷着脸将萧送寒拎了起来,一手抱住时乐的腰,将两人带下了屋顶,在送二叔回屋的路上,他不发一言,时乐也安安静静的不去招惹他。 十五月色好,将两人的身影在回廊上拉得很长很长,萧执等不及回到屋中榻上,就迫不及待的将时乐压在廊柱下吻,吻到最后,彼此理智溃不成军,幕天席地翻云覆雨。 时乐的脖子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湿漉漉的一片,萧执意犹未尽的吻着,淡声自语:“原来,我还没出生,就如此不招人待见。” 时乐被折腾得恹恹的,有气无力一笑:“以后,我疼你。” “嗯。” 萧执像个无助的孩子,将头埋在被自己啃咬得红印斑驳的脖子间,睫毛簌簌而动,将时乐挠得痒痒的。 “你二叔这个人和你一样,心口不一。” “……” “没事的,天塌下来,我也宠着你。” 萧执怔了怔,笑了,鼻子却有点发酸,他忽然觉得今夜二叔说了一堆屁话,只有一句很真—— “你的乐儿真好。” …… 夜半,时乐突然心悸醒来,又是那种熟悉的头疼,萧执在身侧睡熟了,他迟疑片刻推了推对方:“大小姐,先把我捆起来吧。” 萧执知他那诡异的蛊毒又发了,立马清醒过来,将人抱在怀里:“不用,要捆,也只能做坏事的时候捆。” 时乐艰难的挤出一抹笑:“净想这些,弄伤你活该。” 萧执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想打就打,想抓就抓,多留点疤痕,以后你不敢不要我。” “……” “你再忍忍,待蛊毒解了,叶知行这笔账,我要他千万倍偿还。” 他的时乐受这种委屈这种疼,他怎么能忍呢? “乐哥哥,你不是会算卦么,若有一日,我真同叶知行刀剑相向,你算一算,最后谁输谁赢?” 闻言,时乐心头微沉,因为他知道,在这本书里,身为反派的萧执是不可能杀了叶知行的。 萧执见他不答,心中有了底,却也不介意,只笑着蹭了蹭时乐的脸。 “大小姐,若有一天蛊入神魂,我受叶知行控制脱不了身,你千万别手下留情。” 萧执眉头深深的拧了拧,没言语。 “我说这些,虽残忍,可却是我所愿。” “……” “因为我命硬,死不了。” 你曾三番四次致我于死地,我却不遂你愿重生痊愈,你再杀我一次,我也不怕的。 时乐想如此叮嘱他,可惜下一刻已经沉入深不见底的昏睡中。 梦里,萧送寒在他灵脉上设的禁锢破了,时乐灵脉苏醒,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提起破虹一剑朝萧执刺去,比上次更深更狠,一刀又一刀。 萧执的血溅到他眼睛里,目之所及殷红一片。 第63章 锦鲤 萧送寒已经很久很久没醉到不省人事了,他是在一阵兵荒马乱的喊杀声中惊醒的,睁开眼,鬼哭狼嚎火光冲天,照亮了嵬国的夜空。 他提剑匆忙推开门,鬼火将他的脸映得煞白煞白的,千百位修士在涂煞宫上空以灵流织了网,辅以锁元天玄阵,困于其中之人能耐再高也插翅难飞。 浮余山宗主叶知行以萧执滥杀正道人士、修行邪术引发熔渊异动为由,联合众世家西征围攻涂煞宫,这段时日熔渊异动,恰好遮掩了他们的行迹。 八月十六,结界破,战火烧遍了嵬国每一寸土地。 涂煞宫的结界和宫主萧执的存亡息息相关,结界被破,说明萧执本身凶多吉少。 萧送寒朝萧执房间飞奔而去,他不怕战死,却害怕那个惹人厌的侄儿出什么事,若萧执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就算死,也无颜面对自己死去的兄长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70) 可当他推开萧执的房门,人去屋空,等待他的只有一地鲜血横流。 萧送寒面上登时变色,一向淡定从容的他身上发抖,手指一沾,地上的血还是温热的,而人早不知所踪。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切未明朗之前,都是有希望的。 可下一刻,淬了毒的箭矢从四面八方直射而来,数以万计修士涌入涂煞宫,烧杀抢掠猖狂至极,萧执生死未卜,嵬国即将沉沦。 萧送寒以鬼令召唤鬼士背水一战,无法抽身援助萧执。 他不能死,他必须留下一条命,确认侄儿的安全才有脸死。 …… 五日前,浮余山归啼峰。 秋觉照例准备给莫怀尘送饭食汤药来,还悄悄的在药旁备了一小盒子甜糯的点心。 这段日子,他总是盼着早点去归啼峰,一日三餐明明可以去一趟就好,可他偏不,一定要顿顿跑。 能带自己那份他也带了来,每顿饭都和莫怀尘默默无言相对进食。 “以后来一次便可,你没有修为,每日走几里山路,也不觉得折腾?” 闻言,秋觉夹菜的手顿了顿,笑微微的看向莫怀尘:“不折腾,横竖我也没旁的事。”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道:“还是说,我打扰了莫道长的清净?” 莫怀尘抬眼:“老远就能听到你脚步声。” 秋觉嘴唇抿成一条线,闷闷不语,莫怀尘忙又道:“以后来一趟就行。” “嗯……” “早上来,晚上才允许回去。” “啊……?” “晚上你若不回去,我也不介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 从那之后,秋觉几乎都是早上给莫怀尘送药,夜深了才从归啼峰回来,两人言语不多,秋觉研究他的医书,莫怀尘入定调息,偶尔两人对弈一局,总是水平很差劲的秋觉赢。 秋觉脸皮薄,加之心里有鬼,从不敢留在归啼峰过夜,每天都起早一点,再早一点,希望彼此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可这日,他还未从厨房拎着食盒出来,就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腕,慌乱间才看清了来人,是莫怀尘。 他面上警惕之色顿消,喜笑颜开:“莫——” 莫怀尘沉着脸,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俯下身子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我带你离开浮余山。” 秋觉睁大眼睛,片刻怔怔问了句:“为什么……?” “我方才得到消息,宗主明日便率各世家西征,攻打嵬国。”得到消息后,他推测叶知行的计划,忙避过众人来寻秋觉。 “那时哥哥和萧公子……” 莫怀尘眉头拧了拧,叹气:“宗主怕是对时前辈要有动作了,我先保住你吧。” “这和我……?”秋觉一语未罢,就想起了自己的血脉和身份。 莫怀尘自小在浮余山长大,对这儿的地势阵法再熟悉不过,他带秋觉走了小路绕过各种阵法,眼见就要出了浮余山,突然被一道结界挡住了去路。 “莫师弟,你带着秋公子想去哪儿?” 沉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莫怀尘心下一沉,秋觉汗毛直立。 “叶宗主,快中秋了,是我求莫道长带我回一趟寒江村看姐姐的。” 秋觉下意识扯着莫怀尘的袖口,声音有些发抖,莫怀尘索性反握住他的手,彼此十指相扣。 叶知行面上浅淡一笑:“秋公子不必担心,你姐姐已经被我请来浮余山过中秋了,现在应该正在路上。” “叶知行,你真恶心!” 莫怀尘用灵障护住秋觉,拔剑就朝叶知行刺去,可交手不过二十招,莫怀尘便口吐鲜血败下阵来。 “师弟,劝你少管闲事,还是先为自己操心吧。” 八月十八,嵬国战火不熄,萧送寒虽竭尽全力仍破不了众世家布下的阵法,被困于嵬国地界无法支援相救,却拼死抵抗率鬼众杀了不少正道修士,将这些企图夺取涂煞宫宝物的“正人君子“赶出涂煞宫。 浮余山连下三天暴雨,浮余溪水暴涨水漫地牢,众弟子往外排水,皆猩红一片。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71) 地牢内听不到半点雨声,秋觉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清晰可闻。 这一年来他早就不似小时候那般容易落泪,也渐渐从男孩成长为男人,可这两日经历的一切,让他的神志几近崩溃。 他的姐姐一家被叶知行“请”到了浮余山,而莫怀尘也被叶知行禁闭了起来,如今生死未卜。叶知行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时乐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意识,成为任其操纵的傀儡。 那夜时乐被封的灵脉强行苏醒,在蛊毒发作的状态下重伤了萧执,一切皆在叶知行的计算内,天时地利人和,他趁虚而入攻破涂煞宫结界秘密将两人抓回浮余山。 那些在涂煞宫杀红了眼的修士,还做着活捉萧执的美梦呢。 叶知行算盘打得好,让涂煞宫和各世家斗得两败俱伤才妙,萧执是他眼中钉肉中刺,满口仁义道德的世家子弟更令他恶心。能死多少是多少,最好天下大乱,最后知他一人说了算。 如今浮余山的地牢里,浑身是血的萧执被他吊在天刑柱上,叶知行捏住萧执的下巴,给他灌了一碗续命汤。 萧执被呛了几口,唇角残着汤水,十分狼狈,嘴上却不甘示弱:“姓叶的,你不用灌我,我自己会喝。” “……” “毕竟我怕死,还想多和乐哥哥相处几日呢。” 叶知行冷笑:“放心,会让你死的,可在那之前,你能尝尽痛苦,无论是身上的还是心上的。” “你那些恶心把戏,我可不想奉陪。” 叶知行不置可否,转而道:“萧宫主,我曾做过一个梦。” “……” “梦里,你便是这般,将时前辈吊着,一片片剜他的肉。” 死牢光线昏暗,叶知行的脸沉在暗影里,声音更让人不寒而栗。 记起前世这个画面的萧执眉心跳了跳,低声道:“那个人,不是我的时乐。” “……”叶知行微微挑眉,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况且,我一直怀疑,当年是你故意让那个时乐被我所杀,我也不过是被你算计了而已。” “……” 仅活过一世的叶知行自然不晓得萧执在说什么,只觉听着格外刺耳。 “用完就弃,你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对吧?” “萧执,你话太多了。” 如此说着,叶知行似笑非笑的看向面无表情的时乐,朝他打了个响指:“前辈,去把他舌头剜了。” “时哥哥,不要啊——”被关在一旁的秋觉几乎痛哭出声,他无法想象时乐将来要是知道这些,要以何种心情活下去。 “时哥哥,你是最疼萧公子的,你千万不能……” 时乐无动于衷,一双眸子晦暗无光,一步步走近,萧执抬起眼,狭长的眸子无一丝恐惧与戾气,只温和的看向时乐。 他唇角稍稍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极亲昵的喃喃道:“乐哥哥,现在连秋觉都知道你最疼我了。” 这句话是说给时乐听,说给叶知行听,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他的时乐,可是最疼他的,天下皆知。 叶知行不耐烦道:“眼珠子也别留了。” 闻言,秋觉紧紧闭上眼睛,浑身发抖,再不敢去看即将发生的一切。 时乐依言提起破虹,调转剑尖比向萧执的嘴唇,萧执却面不改色,继续道:“时乐,以后我说不出话了,但你要记住,给我往心里听——” “我喜欢你。” “我好喜欢你。” 趁着还能说出话,就算对方听不到,他也要说,说个千千万万遍。 这句话他憋太久了,以至于彼此错过太多。 时乐看着那张苍白的唇,暗淡的眼眸似闪动了一瞬,某种柔软炙热的触感蔓延而来,他提着剑,再没有下一步动作。 “前辈,赶紧动手吧。” 叶知行催促,时乐却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无动于衷,僵持了片刻,那双毫无生机的眸子突然闭上,在时乐倒下去之前,叶知行把他抱了起来。 是时乐自我的意志在和他的命令抗争,按理说,蛊毒入了魂核,应该不至于出现这种状况才对……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72) “叶宗主,你真的喜欢过前辈吗?”秋觉抹了把眼角的泪痕,声音沙哑质问,在他的认知里,如果喜欢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将对方逼到这种地步。 秋觉认为恶心,自己曾经恋慕数年的叶道长,到底算不算是一个人? “……”叶知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言语。 秋觉继续大着胆子道:“让时哥哥成为一个杀人工具,你将这样一个傀儡留在身边,有意思吗?” 叶知行不在意的笑了笑:“每次前辈都选择萧执,我就活该?” “……” “秋公子,你认为,我只能做个好人么?” 抛下这句话,叶知行便抱着时乐离开了。 他心里清清楚楚,把时乐作为杀人工具只是权宜之计,待时乐把萧执折磨透杀干净后,他会把对方的记忆洗掉。 蛊入魂核,虽不可逆转,但将魂核抽出,重新洗练便可。 先把时乐杀了,再重塑魂核,用秋觉洛桑族的血让其重生。彼时,时乐将是属于他的一张白纸,。 时乐苍白的脸上沾了斑斑驳驳的血渍,那是萧执的血,叶知行不满的皱眉,用自己的袖子狠狠的擦了擦,觉得怎么擦都不干净。 那一年在南桑国,他同时乐承诺过,再相见时,自己一定清清白白,事实上,那个让他性情大变的锦鲤纹确实不见了,可并非消失,而是与他彻彻底底的融为一体。 事到如今,他无法回答秋觉那个问题,这么多年,自己真的喜欢过时乐吗? …… 时乐的意识被叶知行封住,就像身体沉入大海,完全感知不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周遭是密不透风的暗,他错觉这样下去,自己的意识就会彻底分解崩塌,消融在这片未知的海底。 渐渐的,将他包围的暗似裂开一道口子,细微弱小的光透了进来,光斑越来越大,将他身处之地照亮。 那条锦鲤又出现了,从他心脏游了出来,在明明灭灭的光河中优雅的摆着尾巴,在距离时乐三步之遥处,化成人形,是萧执的模样。 “大小姐!你……?” 萧执模样的锦鲤笑了笑:“我们如今身处你的意识里,你思念谁,我就能化作谁的模样。” 时乐怔了怔,突然有点落寞的笑了:“果然,你不是他啊。” 锦鲤也笑:“失望了吧?” “对啊,不过好在你没化作叶知行的模样吓我,不然,我说不定立马杀了你。” 兴许是对方顶着萧执的脸,谈话间时乐不自觉的就摆出了调侃的语气,很放松。 “别急躁,来喝口酒冷静冷静,”锦鲤手一挥,方寸之地内骤然出现一方石榻,榻上有一只酒壶,两枚酒杯,锦鲤为他斟酒:“你可别杀叶知行,他是男主,杀了他这个世界就崩溃了。” 时乐接过,抿了口:“可是他已经黑成这样,不杀这个世界也完蛋了吧?” 这酒可比萧送寒珍藏的天在水还好喝。 “你落入万鬼冢那一年,叶知行万念俱灰,彻底黑化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时乐沉吟片刻,突然发笑:“所以罪魁祸首是我?” 锦鲤微微挑眉,似笑非笑:“不然呢?说不定你消失了,这个世界就和平了,怎样,不考虑回原本的世界么?” “别,我走了大小姐不得疯?他黑起来可比叶知行恐怖多了。” “你不想走了?” “不走,大小姐在哪我就在哪。” 锦鲤笑,又替他将酒添满:“你可知自己为何穿书?” 时乐握住酒杯的手顿了顿,静等对方继续说。 “书里的角色被困于作者的人设里,叶知行也好,萧执也罢,本无自由可言,无论是走剧情还是处对象,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写好了,他们只能按作者的意愿执行。” “……” “每多一个读者,这种不属于他们本身意志的设定便会加深强化一层,比如,叶知行是个温柔克制的人,只能温柔款款的处事待人,不能行差踏错半分。剧情本身也无视角色原本的意志推进,年深月久,吸收了太多外界强加的期许,角色可能就叛变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73) “叛变?” “应该说,他们隐藏的那一面性格就会不可控的显现出来了。” 时乐似懂非懂的皱眉,无言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叶知行之所以是光明磊落的男主,是因为他黑暗复杂的一面被强行压制了;萧执性格孤冷阴鸷,最后注定成为万人唾骂的大反派,被剧情牺牲掉,可他甘心么?你应该最清楚他内心是个怎样期望被温柔对待的人吧?秋觉被强行绑定爱叶知行爱得死去活来,存在本身就是为了叶知行,可他就不能有自己的人格么?莫怀尘也是一样,作为叶知行的道侣,也许他们两个人的性格并不合适;还有萧送寒,风流一世被嫂子埋进万鬼冢,无生无死,连下地府见萧闻孤一面都做不到,他到底意难平啊。” 时乐心念电转,沉吟片刻,将对方这番话吃透了,豁然开朗。 “所以我的到来,其实是他们希望改变这些?” 锦鲤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没看错人,你果然通透。” 时乐无奈的笑笑:“原来,我并非坑蒙拐骗,还真是这本书的锦鲤。” 改变剧情走向,还这些角色自由的锦鲤,太荒唐了。 时乐突然正色道:“你不是想替人实现愿望么?原本穿书并非我所愿,是你强加的,所以,你还欠我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 “你说。” “我想回书里,与萧执在一起,再不出来了。” 毕竟那个脾气差又死洁癖的大小姐,没他在身边照顾,指不定如何糟蹋自己呢。 锦鲤将壶中剩余的酒都倒给他,漫不经心一笑:“行,喝完这一杯,我就放你回去,不然你家大小姐怕是凉了。” “……”时乐猛地将一杯酒灌进肚里,呛到了。诶,救媳妇儿要紧。 第64章 最终章 八月二十日夜,熔渊异动频繁,嵬国久攻不下,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浮余山地牢有一处连通熔渊的秘境,时不时的能感受到灼人的热浪和异动的震荡。 萧执被钉在天刑柱上的第四日,能活下来,除了续命汤,全凭自己的意志。他不想死,毕竟他的时乐这么好,死了就见不着了。 可是天不遂人意,命不在他手里。 “萧宫主,你就放心吧,我会把前辈的记忆洗掉,他不会再想起你了。” 萧执唇角勾了勾,勉强挤出一抹嘲讽的笑:“你最好洗干净点,别让时乐想起我,难过。” “用不着你操心。” “叶知行,你这样真是难看。” “……” “输不起,恶心。” 叶知行眸色闪了闪,勾了勾手指,萧执喉间一阵锐痛,再说不出半句话。 他转身,换了种柔和的语气对时乐道:“前辈,劳你把萧宫主的魂抽了,用以镇压熔渊。” 面无生气的时乐提起破虹,调转剑尖对准萧执的心口,萧执也看着他,眸中毫无惧色,温柔中透着一丝难过与不舍,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 「时乐,这世上也只有你能杀我了」 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他没闭上眼睛,要死,也要亲眼看着时乐把自己杀死,不然太亏了,连最后一眼都不能看到,他还想看个千年万年呢…… 一阵破空之声,泛着微光的破虹却在距离萧执心口不到半寸之处堪堪掠过,切断缚住萧执的捆仙绳,电光火石间,时乐眸色微动,将剑刃转向叶知行劈去! “你别乱跑,我来对付叶知行!” 萧执怔了怔,笑了,没了捆仙绳的支撑,重获自由的他连站都站不起来,整个人如烂泥般倒在地上,他觉得自己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但现在他一点儿也不想死,时乐还在,他死个什么劲儿,可不是便宜了旁人?只恨自己太不经打,这会儿帮不了时乐。 叶知行完全没料到时乐能脱离他的控制,潦草的用灵力化作灵刃应战,时乐手上毫不留情,身姿化作虚影连连朝叶知行刺去,地牢中空间狭小,叶知行又不愿真的伤了时乐,避闪间双脚陷地,身上被破虹的剑意划出了几道血口子。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74) 破虹因时乐灌注强烈的灵流震颤不休,化作一只红龙朝叶知行呼啸而去,叶知行飞身而起双指插入龙目,咬牙道:“前辈,你当真要杀了我?” “三番四次的,难道还留你祸害我同大小姐不成?” 叶知行面色灰败下去,迅速收敛心神,出招再不似先前的手下留情,挥出的灵刃不留余地,时乐不敢轻敌,硬着头皮堪堪抵抗,一红一白两道光团缠斗不休,而熔渊的异动也越发剧烈,地牢四周的结界迅速脱落,玄铁打造的牢门扭曲变形,大地皲裂沙石簌簌而下,撑不了多久,整个地牢就要塌陷了! 不止是地牢不仅是浮余山,南到月迟国北到腾御山,方圆数万里都要被熔渊吞没! 这样下去,所有人都得死。 萧执清楚这一点,以手撑地朝结界入口爬去,在地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印。 时乐与叶知行交手已用尽全部心力,再无法分心去顾及大小姐,数百回合后他看似仍能堪堪应对,却渐渐落了下风,叶知行刀刃朝斜上方一划,时乐险险避开,却不料另一灵刃朝他脖子划去,眼见就要血溅当场尸首分家,叶知行动作顿了顿,也就那么一刹那的犹豫,让时乐把握住了主动权,迅速调转剑尖,果断利落将破虹刺入叶知行的胸膛! 一点犹豫都没有,眨眼功夫,利器没入皮肉的闷响让叶知行怔了怔。 “前辈,你当真……” “你以为到头来我会舍不得杀了你么?” 叶知行自嘲的笑了笑,没作答。 事到如今,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他赌命,可是赌输了,时乐的剑更深的刺入皮肉,从他背后穿透而过。 “愿赌服输,你去死吧。” 一团黑色的瘴气从伤口处弥漫而出,化作鳞蛇缠绕在破虹剑上,时乐以灵火燃之,片刻就散了。 叶知行感觉一直绷在心里的弦断了,他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微微泛红,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他又在心里问了一句,自己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时乐。 “你做过什么事,心里没点数么,怎么好意思与我赌命?脸皮也太厚了吧!” “……” “恶心。” 时乐将叶知行钉在天刑柱上,便飞身而下去寻大小姐。 其实锦鲤要他别杀男主的忠告,他从未忘记过,叶知行也不会因为他这一剑而死,他说话虽狠但终究手下留情了,但并非狠不下心,而是为了他和萧执。 彼时山崩地裂乱做一团,时乐在兵荒马乱中隐隐约约看到萧执爬到了熔渊结界入口,也顾不上簌簌落下的石块,忙赶过去将满身是血的人抱起。 “大小姐,我抱着你。” 萧执的声带被叶知行切了,发不出声音,只贴在时乐耳边动了动唇—— 「熔渊,必须封了」 是叶知行启动了缚元阵,致使天地混沌引发熔渊异动。 “就你现在这鬼样子怎么封?” “……” “我来想办法吧,你别胡乱……” 时乐一语未罢,出乎他的意料,强大的冲击袭来,结界破了! 灼人的热浪呼啸而来,原本已经动不得的萧执用最后的气力将时乐扑倒按在怀里,以魂力化作灵障,躲避能将人瞬间烧成灰的熔流。 “萧执,你他妈混账——!” 时乐惊呼,燃烧魂力,无异于自尽! “你这算什么!抛下我就死吗!” 萧执却笑,用唇语道—— 「乐哥哥,我总算是,救了你一回。」 每次,他总是将时乐从生推向死,也叶知行总能把时乐从死拉向生,他很不甘心。 虽然自私了点,但……算是,最后的最后,将唯一的遗憾了了。 …… 这场熔渊异动并没有造成大规模的伤害,兴许是被时乐捅了那一剑,叶知行总算疼出了些许良知,也或许是那个黑化的人格被时乐杀了。 叶知行将刺入胸膛的破虹剑徒手拔出,用尽毕生修为化作灵障,力挽狂澜护住浮余山,将熔流生生截住,暂时封印回了熔渊里。 时乐这才明白锦鲤话里的意思,叶知行不能杀,因为能阻止这个世界崩坏的只有他。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75) 而叶知行自爆式的拯救导致修为尽毁,灵脉不可逆转的废了,脸也被熔流烧毁了一大半,他堂堂一个浮余山宗主,如今落得和寻常人无异。 这场变故后,浮余山损失了百余名弟子,皆被熔流烧得尸骨无存,好在最后关头莫怀尘从牢中逃出救了秋觉和秋慈,他们都无大碍。 也正是因为这次变故,秋慈看出了莫道长对她弟弟的心意,也看出了弟弟的小心思,往后就再没说过让秋觉娶媳妇的糊涂话,男孩子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她安安心心的回寒江村过安生的小日子。 时乐被萧执拼尽所能护住,毫发无损,可萧执早就趴在他身上断了气,连魂核都被熔流烧得支离破碎。 八月二十一,天还未亮,时乐将萧执血肉模糊的尸体抱出地牢,彼时天将明未明,东边的天空隐隐泛白,与浮余山残火蔓延的大地形成鲜明对比,明明灭灭的人间,满目疮痍。 时乐一滴眼泪都没掉过,他安安静静的抱着萧执离开浮余山,回到涂煞宫。 一路上,时乐一直想萧执先前数次问他的一个问题:“如果我和叶知行打一架,你算算最后谁生谁死?” “哪有人在床上算卦的,不正经。” 内心早有答案的时乐,只敷衍的说自己累了睡了,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一瞬间,萧执是觉察出他的心思的,害怕将讲话说出口,害怕一语成谶。 …… 在嵬国恶战了五日的萧送寒终于破除结界,可等待他的却是侄儿的噩耗。 时乐在二十一日傍晚,抱着萧执的尸体回到了涂煞宫,因为数日的恶战,嵬国尸首遍野,血水渗入土地三寸之下,染红了整片荒凉的大地。 整条嵬川浮满残肢断臂,河道几乎被堵住,而他们的萧宫主此时正安安静静的躺在时乐的怀里,时乐唤他媳妇,他也不肯睁眼回应一声。 可即使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萧执还是这么好看,紧闭的眼睛被睫毛覆盖,时乐替他擦了面上的血污,又灌注灵力让尸体不至于僵硬腐烂,干干净净的,就似睡着一样。 “二爷,人确实没了,请节哀。” 时乐的声音淡淡的,静静的,透着点羁旅的疲惫,再多的情绪,便没有了。 几日的恶战让萧送寒消瘦了许多,双颊凹陷满身血污尘土,他立在堆满尸体的涂煞宫大殿上看着时乐将萧执抱过来,深邃的眸子将悲戚掩藏。 “乐儿,你如何打算?” 时乐沉吟片刻,脸色煞白嘴唇发抖,突然勾了勾唇角:“我自然是,不想活的。” “这话以后不准说了。” “我明白。” 萧执救他,自然不是让他脱离险境后自己寻死的,时乐比任何人都更明白这点,正是明白,所以才残忍。 就算度日如年,就算明白余生无用,时乐也得活下去。 “大小姐这一次,可真是把我算计透了。” 萧送寒紧绷的肩膀突然懈了下来,重重的叹了口气:“乐儿,我多说无用,你自个儿别憋着。” “嗯。” “想哭便哭,等我为执儿把身上血污洗干净伤处缝合了了,你躺棺材里,抱着他尸体哭个三天三夜也成。” 时乐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唇角:“倒是好办法。” “只不过,你别这副样子,如今执儿已经如此了,你再出什么岔子,我……” 时乐抬眼,空洞无物的眸子盯着他,盯得萧送寒再说不出安慰的话,他难过得想一巴掌把死去的萧执拍醒,狠狠训他一顿自以为是擅做主张,逞英雄救心上人最后把小命搭上,害得心上人难过受苦。 真不是男人该干的事儿。 萧送寒连自己身上的血污尘土都没来得及清理干净,就连夜将萧执的伤口缝合,为他换了洁净的衣衫,擦了头束了发,时乐想来帮忙,却被萧送寒以叔侄单独相处为由拒之门外。 “你别瞎掺和,执儿也不希望你看到他这狼狈的模样。” “……” 萧送寒说得就跟萧执还活着似的,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口吻:“听话,回屋睡一觉,天亮后绝对把漂漂亮亮完完整整的执儿还你。”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76) 看时乐不愿离开,萧送寒又道:“有我在你还不放心么,我虽然觉得执儿讨厌,但作为叔叔总不至于害他,对不对?” 时乐也不便再说什么,形单影只的离开了,从西院到东院不近,加快脚步也得走盏茶功夫,时乐记起不久前,他和萧执彼此未通心意,也是这样的夜晚,他们一前一后走在回廊里,两人静默不语,从西院走回东院。 那会儿还是盛夏,心里互相牵绊,彼此手心发汗,身上也热烘烘的。 不似现在,秋风瑟瑟的吹,廊下琉璃灯随风摇曳,风停灯静,时乐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回到萧执的屋子,萧送寒早把血迹清理干净了,整齐洁净一如往常,时乐怔怔的坐在榻边发呆,不多久,就有鬼奴送来热乎乎的汤药。 鬼奴说这是萧二爷吩咐熬的衍梦草汤,趁热喝了不仅安神宁息,更能在梦里看到自己想见之人。 当年时乐跌入万鬼冢,秋觉便是以衍梦草入药,那会儿秋觉还在后山种了一大片,萧执就是每天喝上一盅,喝个一百年都不成问题。 只没想到,最后让时乐喝上了。 一碗衍梦汤下肚,时乐躺在榻上,抱着萧执的枕头蜷在被子里,明明只是中秋刚过不久,他却觉得涂煞宫的夜里格外冷,兴许,是这一年冷得早吧。 衍梦草催眠入梦,梦里千山暮雪白茫茫一片,萧执穿着单衣坐在雪野里,时乐看他这样不爱惜自己有些生气,忙走过去拉他,萧执的手腕冷冰冰的,全不似活人:“你这又是什么毛病,冻坏了还不是我照顾你?” 萧执坐着不动,笑微微的看着他,狭长的眸子映着漫天雪光,亮澄澄的,看的时乐心脏狂跳。 “时乐,我冷。” “冷你就快给我起来——” 时乐话音未落,就被萧执一把反拉摔到了对方怀里,下巴刚巧撞到萧执肋骨,疼得他想咬人。 萧执心疼的捧起他的脸替他揉:“疼不疼?” 时乐吐槽的话刚到嘴边,又被萧执冰冷的手吓到了,这家伙怎么这般冷? “时乐,我饿了。” “……”时乐再次打算拉起他:“那赶紧回去,我给你买归燕楼的梅花酥和芙蓉酪。” “抱着你我不想动。” “……回去,再抱。”如此说着,时乐的面颊有些发烫。 萧执的眼中却闪过一抹悲凄,抿了抿唇可怜巴巴道:“我可能,回不去了。” 时乐心中一跳,有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惧感呼之欲出,他小心翼翼开口:“那怎么可能?我带你回去,这就走。” 萧执不给他起身的机会,将人按在身下重重的吻了下去,舌尖开启嘴唇,细细品尝着时乐的滋味。 时乐配合的闭上眼,萧执的唇是热的,似一团火将他扑倒,可当对方带着细茧的指尖划过他的喉结时,他狠狠的颤了颤。 萧执的手,很冰很冰,透骨的冷。 他猝然睁开眼,萧执悲伤的看着他:“时乐,我想同你回家。” 时乐心脏狂跳,仓促的抓住萧执的手腕,却抓了个空,萧执的模样越来越淡,在明晃晃的雪光中渐渐消融,最后时乐眼前只剩下一片耀目的白。 他想起来了,萧执死了,回不了家了。 时乐整个人躺在雪地里,身上被冻得冰冷,眼眶却猝然一热,泪珠子啪嗒啪嗒从眼角滑落,没入鬓发滴落雪野,最后凝成冰粒消失在无边无际的白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乐睁开眼,晨光熹微,萧送寒坐在榻边静静的看着他。 “做噩梦了?“萧送寒抬起手,擦掉时乐眼角的泪痕,还是那副轻描淡写的笑模样,瞧得人心安。 时乐眨了眨眼,身上却起不来,喉头也因梦里刚哭过哽住,一时说不出话。 “哭出来便好,别憋着。”顿了顿,二爷微微侧过头,从窗纸透进的光落在他面颊上,勾勒出与他有些憔悴的侧脸:“执儿的身上的伤我已经缝好了,可是,抱歉,我暂时不能还你。” “……” “一年吧,或许两年三年……我还一个活蹦乱跳脾气还坏的侄儿给你。” 时乐心头沉了沉,突然有点慌了,直觉告诉他萧送寒在考虑什么危险的事儿,他试图开口阻止,依旧发不出半点声音。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77) 萧送寒笑着揉了揉他脑袋:“现在你身在我织的幻境里,没有反对的权力,别瞎费力了。” “……” “乐儿,我带执儿离开这段时日,嵬国就交给你了。” “……” “灵石随你开采,法器随你造,想怎么来怎么来,用脚趾盖儿都能料到,你治理嵬国一定比萧执那混蛋强多了。” 时乐看着这个沉在熹微晨光中,笑模笑样的二爷,眼眶又微微泛红。 “乐儿,你别这么看着我,再这样我可不舍得走了。” 兴许是瞧不得美人委屈巴巴不能言语的模样,萧送寒挥了挥袖子,时乐嘴上的禁锢解了。 “二爷,你打算带大小姐去哪?” “南桑国灵隐瀑,池子下祭坛有具血岩棺,那时执儿倒是扛回来了,知道你无恙后他又说那是不祥之物,差鬼奴送了回去,这倒是巧了,省的我提着一具棺材赶路,起死回生这事儿,还得在南桑国祭坛才灵验。” 血岩棺能起死回生,但需另一人以命相偿,而萧送寒因与萧闻孤共同修行数年,灵调最适合不过。 时乐直直看向萧送寒的眼睛,沉吟半晌道:“二爷不是……嫌弃大小姐那张脸像宫主夫人么?” 萧送寒怔了怔,笑:“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太他娘的亏了。” “……” “我是怕死的,怕死后又遇到执儿他娘,到时候还不得把地府都掀翻了。” “……” “执儿这张脸像极了他娘,脾气也像,讨厌得很,看着我来气,可……他终究是兄长的孩子,我若不救,以后连死都不敢了。” 没护好他的孩子,死后还有什么脸面与之相见呢? 萧送寒的目光落在地上浅淡的晨光里,许久许久,转向时乐淡淡一笑:“我也算求仁得仁了,总之,嵬国就暂时拜托你了。” 一语罢,萧送寒起身,捋了捋衣摆,依旧是那副风流不羁的模样,突然又回过头来对时乐邪气一笑:“说起来,虽不是真的血亲,执儿也有像我之处,比如挑媳妇的眼光,哈哈哈哈哈。” 二爷不愧是二爷,临了临了还不忘最后调侃时乐一番,时乐很配合的笑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二爷,有缘再见了。” 萧送寒离开后,时乐又沉沉的睡去,再醒来时竟已过了一个月,萧送寒早带着萧执抵达南桑国了。 临走前,他还不忘将莫怀尘同秋觉请到涂煞宫,虽然他清楚时乐懂事,但也心疼他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宫殿,怎么说,若非为了萧执,他还是很认真的考虑过要同时乐一起过了的。 萧送寒还各处贴了纸条:千万别去南桑国找我,谁找我同谁急! 时乐笑得无奈,将这些纸条一一撕下,小心翼翼折好,与一本本有些年岁的话本一同珍藏起来。 秋觉曾在涂煞宫住过小半年,倒是比时乐更熟悉,刚开始一整天在厨房里捣鼓各种药膳汤羹,让莫怀尘“试毒”后再送去给时乐,莫怀尘嘲他吃里扒外,秋觉则回应肥水不流外人田。 最后,莫怀尘实在憋不住,也学着秋觉的样子洗菜做饭,在厨房给秋觉打下手,两人倒是配合默契非常。 平心而论,这两人的厨艺,都远不及大小姐,时乐偶尔想念大小姐的手艺,亲自下厨研究,可怎么做都做不出那个味道。 时乐明白自己没有厨艺上的天赋,便认命了,横竖等萧执回来后,一日三餐都交给他好了。 每每这么想,时乐便傻兮兮的发笑,笑着笑着鼻子又发酸,难受得很。 日子过得很慢,时乐为了打发时光,除了修行便一心放在嵬国的建设上,无论人籍鬼籍妖籍魔籍,他都动员起来开采灵石。 心思单纯的嵬国人尝到了甜头,便把什么杀人的勾当都抛之脑后,一心一意赚钱做买卖,不到半年,嵬国成为最富裕的地方,修仙界的修士们挤破头都想取一个嵬国的媳妇儿嫁个嵬国郎君入籍。 转眼到了除夕,秋觉莫怀尘做了一桌年夜饭,三人在涂煞宫喝酒聊天,饭桌上有一口铜锅,锅下添了炭,锅中咕噜咕噜的煮着牛羊肉,热气翻腾水雾弥漫。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78) 时乐看着熙熙攘攘的烟火气,也算是个热闹的除夕夜了。 不知萧家叔侄在南桑国,今夜如何了? 来年开春,嵬国冰雪消融,当年萧执挖的千百个锦鲤池水化开了,时乐想等天气再暖些,多放些小锦鲤进去,水里栽些荷花,岸边种点桃树芙蓉,也不知多少年那家伙才回来,说不定那会儿已经桃花满枝荷花满塘了。 秋觉和莫怀尘将涂煞宫后边几座荒山都种满了草药,那些飘过的怨灵恶灵会顺手给他浇浇草松松土,在时乐开采灵石、栽花种草、制造法器的动员下,嵬国人鬼妖相处得前所未有的和谐。 所有人都忙,且忙得欢喜。 时乐将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又重操画锦鲤符的旧业。嵬国人敬畏他,视他的鬼画符若珍宝,每每在涂煞宫殿外施舍锦鲤符,都会出现人鬼妖一道儿排长队的千古奇观。 至于嵬国人为何如此稀罕锦鲤符这宝贝,自然是时乐老毛病又犯了,开始杜撰他自己的经历打造自己的人设,且现在坐于代理宫主之位,谁敢质疑呢? “我出生那日,干旱了三载的晋城连下三天雨;七岁到河边玩耍,随手捡了块石子竟是最纯粹的灵石,换了千两银子;十三岁到落厌山拜师,灵试时是第四名,他们只收三人,当夜我正收拾包裹准备回家,谁知第一名突然家遇变故主动弃权……” 和当年在笠州,一模一样的说辞,可又有了新的故事。 “后来呢?” “后来我又懒得拜师了,去山下经商,路过寒江时,捡到一个姑娘,惨兮兮的只剩下一口气儿,但脸蛋极美,美得不沾染半分烟火气,就像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谪仙,清冷中透着一点动人心魄的媚。我将这姑娘救了,他就日日缠着我,心狠手辣脾气差还败家,后来为了治治他,我索性将他娶了,现在,这姑娘是我媳妇儿。” “那你媳妇呢?” “他心眼小,生我的气,两年前被他叔叔带到南边躲我去了。” “那你不去寻他?” “想去,他叔叔不让,但这倒无所谓,只不过……我担心他气没消,永生永世不肯醒来见我,那我……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还不如现在这般,起码有点儿念想和盼头。” “遇到这么难缠的媳妇,你后悔么?” 时乐抬头,笑得一双眼睛眯了起来,认真又温柔的望着眼前这位身材高挑,面容清冷绝艳的lsquo;姑娘rsquo;道:“不后悔,实不相瞒,这是我这辈子遇到最好的事儿。” 和当年在寒江村初遇一般,这日也是惊蛰。 漫山的桃花谢了,锦鲤池中荷叶刚抽芽,梅雨连下数日,午后阴雨未晴天光暗淡,而眼前这人一笑,人世间都敞亮了。 “大小姐,你终于舍得回家了。” “再不回来,怕你跑。” —全文完— 第65章 番外:明媒正娶(萧乐) 嵬国上下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萧宫主的大喜日子快来了。 涂煞宫后山那片衍梦草被萧执一把火烧了,改种血芍,血芍花碾碎浸泡,可入染料,千年不褪色。 萧执坚持,成亲用的红衣红幔红喜字,他都要亲手做亲手染,时乐这人懒,习惯将就糊弄过活,可看对方这样上心,他也半是嫌弃半是甜蜜的跟着一起忙活,忙得眼睛都花了。 这位萧宫主不仅洁癖,还十分有仪式感,把原本清冷的涂煞宫染红不算,还将最珍稀的镜灵石雕成石屏,一面是山水花鸟荷叶锦鲤,一面是两人活色生香的春宫,玲珑剔透,暗夜流光。 时乐时常无聊的想,老宫主要得知他的涂煞宫如今变成了大型春宫,不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收拾这不正经的儿子。 而且时乐发现了,萧大小姐是真的败家到极致,自己辛辛苦苦两年为涂煞宫挣来的积蓄,被他一折腾几乎就用光了。 好在时乐想得开,挣钱最大的乐趣,就是给媳妇儿花的,没错,媳妇儿,他现在这么称呼大小姐。 两人谈妥了,如当年洞房时承诺那般,时乐娶,萧执嫁,毕竟时乐会养家。 嵬国人可高兴了,自家的宫主终于嫁出去了,于是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魑魅魍魉皆大规模开采灵石,把灵石染红当做红鸡蛋一筐筐送往涂煞宫。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79) 时乐看到宫殿里千百筐红灵石便捂着肚子狂笑:“大小姐,民间有送红鸡蛋的习俗,可既然你不能下蛋,他们就不触你的霉头,所以就改送了红石头替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执无语,汇起一股灵流就要把数以万计的红灵石炸成粉末,时乐及时阻止了这败家孩子—— “别闹,都是大家一片心意,再说,这些灵石可比红鸡蛋值钱多了。” 萧执依言收了手,转而抱起越发嚣张的时乐扛在肩上,勾起唇角道:“我倒是想让你给我生一个。” “呸,没这个功能。” 萧执面上的笑加深了:“话虽如此,但多试几次总没错的。” 如此说着,他便把时乐火急火燎的扛回婚房推到铺得整整齐齐的喜榻上,一顿狂轰滥炸的吻后,时乐眼神散乱,喘着气红着脸调侃:“光天化日,娘子怎如此急躁?” “没办法,谁让我的乐哥哥这么好吃呢。” 原本铺得整整齐齐的喜榻被两人折腾得一片凌乱,等时乐缓过劲儿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屋中没点灯,廊外的红灯笼隐隐约约落进点光亮,映在萧执好看的脸上。 时乐恹恹的躺在萧执怀里,四目相对,彼此默契的没言语,许久,时乐仰起脸在萧执的眉心吻了吻。 “大小姐,你同我,萧家可要绝后了。” 萧执将头埋在时乐脖子间,啄了啄对方微微凸起的喉结:“彼此彼此。” “……” “绝后才好,如果有了小孩,你疼他不疼我,我就把他杀了。” 时乐噗的一声笑:“虎毒不食子,你还是人吗?” “我是不是人,横竖都砸在你手里了,不准反悔。” 时乐笑,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脑袋,这家伙的头发终于又变黑了。 “都娶你了,还怎么反悔?” 萧执的心颤了颤,好不容易熄灭的火又烧了起来,他再次把时乐扑倒在凌乱的被子里,时乐叹气:“这媳妇儿怎么都喂不饱的!” 还有七日便拜堂了,萧执时乐正在婚房里没羞没臊的翻云覆雨,突然有鬼奴来报,说涂煞宫大殿外等着一个男童,说要见时乐。 刚完事的萧执意犹未尽,而时乐筋疲力尽,彼此都有点不耐烦,萧执隔着门让鬼奴退下,什么男童不男童的,没空闲搭理。 可鬼奴退下不到盏茶功夫,又折了回来,有些迟疑禀报道:“那男童说了,他是……时使的儿子,千里迢迢来寻亲爹的,若时使不见,他就一直等。” 闻言,原本几乎已经睡着的时乐蹭的睁开眼,而萧执几乎要炸了:“儿子?!” 四目相对,时乐睡眼迷蒙,迷迷糊糊的挠了挠头:“你给我生的?” 萧执面上冷了下来,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时乐,怎么回事?” 时乐无所畏惧的回望,他没做过亏心事,怕什么? “我怎么知道,一起去看看呗?” “走。” 路上,萧执倒是比时乐紧张许多,问鬼奴道:“那孩子多大?” 鬼奴如实答道:“大概……四五岁的模样。” “男童女童?” “男童” 萧执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他娘呢?” “没有,只有孩子一个人。” 萧执琢磨着,四五岁的话,若真是时乐的孩子,那就是落入万鬼冢之前搞出来的,可是那会儿自己一直在他身边,料他也没这个机会…… 时乐无可奈何的看了认真思考的萧执一眼:“怎么?怀疑我背叛了你?” “倒不是。” “那是什么?一脸严肃的。” “……”萧执不答,脸色却没晴过半分。 两人到了涂煞殿,鬼奴将孩子请了进来,只见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幼童穿的破破烂烂的,看到时乐,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立马亮了,脆生生甜糯糯的叫了声:“爹!” 这一声爹,把时乐叫懵了,也把萧执叫怒了。 孩子正要冲过来,被萧执一把拎起衣领,嫌弃又不敢太用劲儿的扔到一边。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80) 他简直要气炸了,随随便便冒出个野孩子,叫他几日后就要嫁的人做爹,换谁都受不了吧? 连时乐自己都有些慌了,难不成自己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弄出了个孩子? “孩子,谁是你爹呢?” 男童从地上坐了起来,想过去抱住时乐,但看了一眼身旁凶神恶煞的萧执,止住了脚步:“爹,你不认识我了么?” 时乐哭笑不得:“我哪儿来你这么大的儿子。” 男童委屈巴巴的咬唇,糯糯的手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娘说,你看到这个,就会认我了。” 怎么连娘都出来了?时乐吓得赶紧伸手去接符纸,萧执却先他一步夺了过来,展开一下,确实是时乐的真迹锦鲤符。 萧执眉头皱了皱,拿着锦鲤符转向时乐道:“怎么回事?” 时乐看得出,萧执生气了,可是他也冤枉,这个证据算什么啊,他至于抠门到和人家姑娘一夜春宵后,只送个潦草画的锦鲤符作为定情信物么?就算他同意,姑娘也不能同意吧? “大小姐,我真的不知道。” 时乐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打鼓,完了完了,媳妇儿要炸了。 萧执冷着脸,捂住锦鲤符的手发抖:“那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真不是我的。” “爹,你不认我了么?” “你娘是谁?”萧执声音冷冰冰的,让人不寒而栗。 男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手指拽着衣襟怯生生的摇头:“我不知道……” 时乐追问:“连你娘是谁都不知道,那你又怎知我是你爹?” 男童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看着时乐,时乐也看着他,突然,男童圆溜溜的眼睛凝了一层水雾,片刻,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孩子一哭,时乐就彻底懵了,质问的话再问不出来。 萧执转向他,兴许是看出了不对劲,面色稍稍有了好转:“拿他怎么办?” 时乐道:“先安顿好吧,虽不是我们的孩子,但怪可怜的,给他吃顿饭换身衣裳,等他爹娘来领。” 萧执虽不乐意把这威胁到他存在的孩子留在涂煞宫,可既然时乐已经开口,他也不好再反对什么。 “爹……” “……”看到孩子泪眼汪汪委屈巴巴的,时乐又有些不忍心,走过去揉了揉对方脑袋:“我不是你爹,放心,我会给你找到爹娘的。” 男童不乐意,却也不得不点了点头,因为除了那张皱巴巴的锦鲤符,他也没更多说辞了。 萧执命人将男童安置妥当,就拉着时乐继续回他们的婚房,这一折腾,天都快亮了。 “到底怎么回事?” 时乐漫不经心的耸肩:“我猜,这孩子是无处可去,又不知从何处弄了张我曾经的锦鲤符,又恰巧知道我的身份,来寻依靠了。” “……” 看萧执不作答,时乐曲起手敲了敲他积雪千尺的眉间:“你怎么回事,这么不信任我?” 萧执抿了抿唇,也不多说,抱起时乐扛在肩上就往屋里快步走,胆战心惊一场,要好好吃一顿才能弥补回一二。 “萧执,你过分了,又折腾我?” “你难道不舒服么?” “……我累了。” “没事儿,你睡你的,我做我的。” “丧心病狂!” 时乐笑骂,倒是在萧执的怀里几乎软成一团烂泥,任对方揉捏亲吻,数度释放后,真的是做着做着就昏睡了过去。 每次折腾完,时乐总是翌日的午后才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难得发现萧执不在身侧。 刚开始他也没在意,后来突然想到昨晚天降儿子的事,蹭的一下坐了起来,也顾不上某处胀痛,潦草的穿衣洗漱,捉了个鬼奴就问大小姐去了哪儿。 当得知萧执去找那孩子之后,他急得背后一阵虚汗,大小姐在某些方面心眼儿小,可容不下对时乐一口一声爹的男童。 时乐朝男童的住处冲了去,推开门,就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而萧执立于一旁,听到开门声望向时乐:“你这么快就恢复了?”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81) “……”时乐朝屋里张望,视线在少年身上停了停,有点迟疑,又转向萧执:“昨夜那孩子呢?” 萧执还没作答,少年朝他笑靥如花,脆生生的唤了声:“爹。” 时乐脚底一滑,差点没平地摔倒。 “你谁……?”时乐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如何都想象不到,会被一个和秋觉差不多大的少年叫爹。 少年眨了眨眼:“爹,睡了一觉就记不得我了么?” 萧执憋着笑:“这就是昨夜千里寻爹的那孩子。” “……”这样未免长得太快了吧? “他就是传说中的朝浮蝶修成了人形,许是你在他破茧时恰巧遇上了,他就将你认作了爹。” 朝浮蝶,本是朝生暮死之物,一旦历了三百六十五道死劫,便可化作人形,可惜寿命不过百日,且早上是少年人模样,到了晚上又恢复成稚童。 “爹,当年在落月谷,若没你给我渡灵气,我就修不成人形了。” 时乐想了想,一年前他确实常去落月谷,那会儿萧执生死未卜,每逢月圆之夜,他便独自躲到落月林中饮酒,喝到微醺的程度,天亮才肯回涂煞宫。 当时秋觉莫怀尘都陪他住在涂煞宫里,知他心情郁闷,也不多做干扰,横竖知道他散了心就会回来的。 至于那段时间做过什么,浑浑噩噩的真是记不清了,许是无意中看到破茧欲出挣扎在生死间的朝浮蝶,一时兴起,思及不知生死的萧执,便顺手给他渡了点灵力。 没想到,当时的因,竟有今日的果。 萧执走到时乐耳边低声道:“朝浮蝶化人千年难得一遇,且百日后他能化作浮利子,你若欢喜,就随意吧。” 浮利子,传说中能让人修为大增的仙品,这一回真是捡到宝了。 说到底,萧执才不会因为什么千年难得一遇的仙品,将口口声声软糯糯叫时乐爹的家伙留下,还不是因为看出时乐眼中慈祥的光,对,慈祥! 其实,时乐只是有点懵逼而已。 这件事至此,便水落石出了,因朝浮蝶化人只有百天寿命,且这孩子在找时乐的过程中又花费了许多时间,剩下不过十日寿数,时乐便尽可能多的陪他,还给他取了个小名,瓷儿。 只因这孩子像瓷一样白净,如糯米糍一般软糯。 时乐这两日瓷儿瓷儿的叫,叫得萧执的心都如瓷一般碎了。 “也没见你这般亲昵的叫过我。”暖榻之上,将人吃干抹净后,萧执闷闷不乐道。 时乐恹恹的笑:“大小姐还不亲昵,谁敢这样叫你?” “……” 时乐本想叫他一声执儿听听,但念在这个称呼会让萧执思及为他而死的萧送寒,便止住了。 多了个儿子的事在时乐这儿是翻篇了,可却在嵬国传遍了,不仅仅是嵬国,甚至整个修仙界都知晓了。 涂煞宫宫主萧执的夫君,有了个私生子寻上门,萧宫主绿了。 秋觉得知这个消息,提前赶到了嵬国,彼时夜幕降临,瓷儿又变回稚童样,看到秋觉就软糯糯的走过来扯了扯他的衣摆,甜甜的叫了声哥哥好。 “时哥哥,你孩子都这么大了?”秋觉惊呆了,和莫怀尘面面相觑。 时乐扶额苦笑:“明早你再看,他更大。” “……” 秋觉不知该说什么,那位一脸绿的萧执走了过来,神色阴沉道:“秋公子,莫道长,不要误会,这不是时乐的骨肉。” 秋觉懵逼道:“那……是萧公子的骨肉?” 时乐噗的一声笑了:“是,是他给我生的。” 瓷儿很配合的转向萧执,笑得欢喜,糯糯的叫了声:“娘!” 第66章 番外:双叶 叶知行毁容后,一直隐居在浮余山洛清峰,再不问世事。 熔渊风波后,浮余山宗主之位换了人,修真界一直流传着当年的叶宗主是幕后黑手的说法,可这些都被浮余山压下来了。 叶知行如今灵脉被毁,和寻常人无异,再翻不出什么风浪,时乐等人也不想多生事端,就此与他河水不犯井水。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82) “你这人,真是活该。” 嵬池中倒映着一张被熔流烧得狰狞的面孔,兴许是这张面孔太恐怖了,吓得池中锦鲤蹭的一下游开,惊起淡淡涟漪,鬼一样的倒影碎了,叶知行淡然戴上面具。 涂煞宫宫主大婚,嵬国结界开启一年,无论人鬼妖神皆可在此期间自由出入嵬国。 古往今来,这是从未有过的。 叶知行也知自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时乐和萧执成亲,自然是不希望看到他的,他却多此一举,从浮余山启程,徒步跋涉了近两个月,才来到嵬国。 他不打算在时乐的好日子膈应对方,只打算远远的看一眼,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了结。 叶知行这几年独来独往,曾无数次问过自己,他究竟喜欢时乐的什么,或者说,他究竟喜没喜欢过时乐? 或许因为时间太久了,他也记不清了。 因为千年难得一遇的嵬国结界开放,嵬国各城池皆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客栈一房难求。 众人来到嵬国都很诧异,他们想象中的荒蛮之地竟繁花似锦满目绿意,竟比江南更令人流连。 可见如今这位萧宫主,还有萧宫主要嫁的这位男子,皆是奇人。 叶知行戴着面具背着行囊,身上无一丝一毫灵力,走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轻而易举就被淹没在众人中,再不是原本光风霁月的叶宗主。 时乐萧执大婚这日,涂煞宫百里之外家家户户点了红灯笼挂了彩风灯,道路两旁铺满红色灵石水晶。 涂煞宫内更是点满彩烛系满红绸,廊檐内外挂满琉璃彩灯,成婚那夜,千百烟火一齐点燃,熙熙攘攘的在夜空炸开,方圆百里都能看到,热热烈烈的直闹到天将明。 当年在凡荆城,时乐一直望着窗外烟火发呆,萧执记了许多年,便在成婚这日命人制了万斤烟火,放个十天十夜都不出问题。 时乐就一个结论,这孩子真败家。 “别看烟火,看我。”萧执看时乐一直仰着头盯着烟火瞧,还不乐意了。 时乐扶额:“那你还放?” “那不是为了讨你欢喜?” 萧执撇了撇嘴,飞快在时乐面颊上亲了一口,抬眸的瞬间,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看到了一个人——叶知行。 虽然他戴着面具,身上已无一丝灵力,但这个身影化作灰他都认得。 “喂,你干什么?” 看萧执突然蹲下身子,时乐有些诧异,萧执却笑得得意:“乐哥哥,坐我肩膀上,看烟火。” 时乐微微睁大眼睛:“你脑子坏了?” 毕竟人山人海众目睽睽之下,萧执怎么说也是一宫之主,怎么想怎么不合适…… “快点,我脚蹲麻了。” “大小姐,你这不是让人看笑话么?” 萧执回过头眨了眨眼:“我疼你,让他们笑去。” 时乐刷的一下脸红透了,心里也甜透了,萧执又催促了几声,时乐也不忸怩了,像小孩子一样坐在萧执的肩膀上,萧执如愿以偿,抓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哪有新嫁娘让夫君骑自己肩上的,你见过?” 新婚之日被牛高马大的新娘子举起来,作为新郎的时乐还真害臊了。 “没先河更好,如今我就开了。” 时乐抓着他的手,坐在他肩上能看很远很远,嵬国疆土绵延千里,如今竟是望不到尽头的红,就在这片熙熙攘攘中,时乐睹见了一抹不该出现于此的身影。 叶知行。 时乐心头微沉,终于明白萧执为何突发奇想,要把他举到肩头了。 叶知行似觉察到了时乐的视线,明明戴着面具,站在人群里却低着头无所适从,周遭人声嘈杂,他猝然转过身,有些仓惶的与人流往反方向挤。 那些想看宫主及宫主夫君的人一直往前推,叶知行没有灵力,只能随波逐流,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最不合时宜的。 自己真是多此一举,脑子一热跑来这里膈应人作甚? 正当叶知行跌跌撞撞的往外挤,萧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你们别挤,给叶宗主让个道儿。” 此言一出,原本热热闹闹的场面顿时鸦雀无声,叶知行脚步顿住了,肩膀紧绷。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83) “叶宗主,这儿不欢迎你,赶紧滚回你的浮余山吧。” 叶知行立于原地没有回头,淡声道:“抱歉,扫了大家的兴。” 所有人噤若寒蝉让开一条道,看着曾经风光无限的叶宗主如今戴着面具,如丧家犬般从人群中走过。 因为心绪翻涌,叶知行只觉得一股血往喉头涌,他死命憋住,憋得他心口发疼喉头也火辣辣的。 “大小姐,算了。”时乐拍拍萧执的肩膀,示意别在这大喜的日子在意扫兴的人。 萧执只淡淡的道了句:“谁管他,我还怕他死在这儿,脏了我的地。” 叶知行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了很远很远,待他确定已走出所有人视线之后,才扶着树躬下身猛地咳嗽,喉间腥甜一片,竟呕出血来。 他望着掌间的腥红,怔愣片刻,竟释然一笑,自己终于快撑不住了,也挺好。 叶知行到河边洗净了手,看天光水色锦鲤嬉戏,心情开朗了些,心口不那么憋闷了。他又继续上路,往千里之外的笠州而去。 不为别的,只是想念数年前那一口甜甜的桂花酒。 又跋涉了近半月,叶知行来到笠州归燕楼,点了时乐第一次专程为他买的虾饺和桂花酒。 大热的天,桂花酒他让小二温了温。数盏温酒下肚,醉意上头,叶知行微醺中渐渐看清自己的真心,他对时乐的感情,便如杯中微温的桂花酒。 明知是犯禁,也正因是犯禁,这一点微妙的试探与甜蜜,让他觉得眼前的一切与众不同。 当年,是时乐让他犯的规,打破了循规蹈矩的日常。 醉意朦胧间,叶知行又咳出血来,将盏里澄中微黄的酒染红,他放下所有防备趴在桌子上,做了一个梦。 梦中鲜衣怒马,他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浮余山祝玄君首徒。 可黄粱一梦终究要醒,叶知行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待他睁开眼,人已经不在客栈,熟悉的帐幔映入眼帘,空气里是淡淡的冷香弥漫。 叶知行瞬间清醒,他回到了浮余山洛青峰,当年他安置时乐的客房里。 失神片刻他坐起身,看着早已看惯的景致,恍然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是轻手轻脚的推门声,还有再熟悉不过的说话声:“前辈,你可算醒了。” 叶知行蓦然侧头,看到了他自己的脸落在阳光里,这张脸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被熔流烧过的痕迹,就连那双眼睛都是清清明明的,映着仓皇无措的自己。 事实上,他戴着面具,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面具之下,根本无仓皇无措可言。 叶知行释然了,理所当然的认为梦还没醒。 少年看他不知所措的模样,莞尔,笑得温柔款款令人心安:“半个月前你在笠州酒馆昏迷不醒,恰巧我奉师命到笠州除鬼患,因你身着浮余山道袍,故而酒馆的老板找我帮忙,那会儿我诊出你灵脉尽毁气机紊乱,再不治疗恐怕有性命之忧,故而自作主张将你了带回来。” 叶知行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不知为何,他突然害怕这个年少的叶知行认出了自己。 可仔细一想,给他治疗时对方可能早看过他这张脸了,可即使看过,被毁成那样,真是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叶道长,看到我这张脸,你不害怕么?” 少年怔了怔,很有礼貌的避开这个话题:“前辈认识我?” 叶知行微微一笑:“不认识,我算的。” 这句话,以前时乐老挂在嘴边,年少的他还真是信的,想来那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少年迟疑了片刻,有点为难道:“实不相瞒,因前辈穿着浮余山的道袍,所以我擅自问了些师兄弟,他们皆说不认识前辈。” 这会儿的少年叶知行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连山都没下过几次,旁的心思没有,只一心修行,好忽悠得很。 “这身衣裳,是先前一位朋友相赠的,我便一直穿着。” 少年眼睛眨了眨,很想问他对方是怎样的朋友,因为按理说,把浮余山衣物擅自赠人,是要去戒堂受刑思过的。 叶知行自然知道少年的他心里在想什么,面具下的唇角勾了勾,淡然道:“抱歉,朋友曾嘱咐过我,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他。”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84) 他很清楚,自己这般说,对方肯定不会厚着脸皮追问了。 果然,少年反倒是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失礼了。” 叶知行淡淡摇了摇头:“此番多谢你出手相救。” 少年明澈的眉眼微微弯起:“前辈身上有伤,若不介意,可留在浮余山调养治疗。” “我这伤,怕是没有办法了吧。” “我虽没十足把握,但前辈若信得过我,我认为可以一试。” 他这句话,完全在叶知行的预料之中,看少年熟悉又单纯的模样,叶知行突然起了调侃之心:“那我的脸呢,也能顺手一起治好么?” 他知是梦,所以无所顾忌。 少年怔了怔,莞尔:“我会尽力的。” 叶知行苦笑,当年他像张白纸一样,无论旁人对他提什么要求,他只要应下,都会竭尽全力的去实现,也不知考虑一下自己。 “对了,前辈,有一事还请告知。”少年迟疑了片刻,突然发问。 “叶道长请讲。” “我该如何称呼前辈?” “在下时乐。”叶知行也不知自己脑子哪根筋抽了,吐口而出的竟是时乐的名字。 他不知,原书里的时乐,也是这样戴着一张面具,阴差阳错被叶知行所救。 于是,叶知行便在另一层时空,顶着时乐的名字,以祝玄君首徒贵客的身份在浮余山住下了。 这个梦很长,因为叶知行这一住就住了一个月,在少年的悉心调理下,他咳嗽呕血的毛病也渐渐好了,只身上被毁的灵脉再无可逆转。 天气好的日子,叶知行不愿卧在病榻上,少年给他备了别的衣裳,尺寸刚刚好,也是最好最软的布料,他整整齐齐的穿衣速发,在最熟悉不过的山间散步。 “前辈,我陪你走走吧,浮余山雾气浓重阵法密集,胡乱走很容易迷失在雾瘴中。” 少年念及叶知行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事事都多上心些,他年纪虽小,想得却比寻常人周到。 “好,那就有劳叶道长了。”叶知行应得痛快,其实浮余山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许多。 只不过,有另一个自己陪在身边,也挺不错的。 有时候叶知行望着自己年少的背影,都忍不住质疑,这个人真的是曾经的自己么,当年的他真的如此干干净净么?这些年经历了太多事,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前辈在想什么?”看来今儿少年心情颇好,说话尾音微微翘起,不似平日温和清淡让人有距离感。 叶知行温雅一笑,可惜带着面具,他的心情无法传达:“在想,上次你在笠州,可有喝到归燕楼的桂花酒。” 少年怔了怔,他早听闻笠州归燕楼的桂花酒好喝,可因为喝酒犯禁,就一直憋着没敢尝试,如今自己的心思被对方一语撩拨起来,面上登时有些发热。 叶知行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想这个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你上次若没机会喝,下回有机会,我给你买些吧。” “可是……” 叶知行笑着截了他的话:“笠州距浮余山十万八千里的,天高皇帝远,你师尊不会晓得。” 一模一样的话,时乐说过,叶知行一直记在心里,当年,兴许也是这句话,让他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从此万劫不复。 “桂花酒甜的,不上头。” 心思被戳破,少年面上露出震惊又不好意思的神情:“前辈怎知……” “我说了,我会算。”叶知行静静的看在眼里,原来当年,自己在时乐面前是这副傻兮兮的模样啊。 叶知行不仅承诺要带他犯禁去喝桂花酒,还日日坐在竹林里看他习剑,嘴上闲闲的指点,三言两语直击要害,时常让少年茅塞顿开。 少年感激的同时也有些疑惑,前辈对他的一切都太了解了,那些他压在心里从无人觉察的事儿,对方随口一说便能道破,在前辈面前完全无秘密可言。 有时候面对面,少年有种错觉,身边这个人就是他自己,思他所思,想他所想,这种默契的感觉很微妙。 夏日的午后日光暴烈,山林中雾气尽散,将世间一切映得清晰明朗。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85) 天气闷热,叶知行也不忌讳,脱下面具蹲在河边鞠水洗脸,少年练剑也出了一身汗,有些顾虑不敢走近,叶知行无所谓道:“过来洗把脸吧。” 少年依言洗了脸,午后山风拂过,叶知行没立刻戴上面具,横竖没旁人,他也不怕吓人。 水面恢复平静,少年从水面倒影看到叶知行的脸,叶知行低头,透过倒影四目相对。 “恶心吗?“叶知行的声音淡淡的,就如同拂过面上的风一般。 恶心这两个字,时乐同他说过。 少年忙摇头,迟疑道:“前辈的脸……究竟发生了什么?” 按照少年叶知行的性格,寻常是不会把这种问题问出口的,可今儿不知怎么了,他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想要更多更深的了解眼前这个人。 就连叶知行也怔了怔,突然苦笑:“先前做了不可饶恕的事,遭了报应。” 少年没继续往深了问,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我给前辈治。” 叶知行口上答应了,心里却想,若哪天你真把我脸治好了,看到我的模样,不得吓死么? 于是,少年每天到藏书阁里翻阅医书典籍,从正经书卷到杂书偏方,经常白日里修行习剑,晚上就到藏书阁或药房里熬通宵,一样样的试一点点改进,叶知行也很配合的每日以药敷脸,只不过熔流留下的痕迹并非寻常药物可治,尽管尝试了上百种方子,叶知行的脸并无一点好转。 叶知行明知无用,却耐心且积极,少年给他什么药,他都毫无顾忌的往脸上抹,面上黏糊糊的,心里难得涌起了一丝甜。 转眼中秋将近,少年不知从何处听得一偏方,说用月迟国新鲜的水仙草熬成汤药日日洗面,过了冬,来年以桃花酿蜜调酒服用,如此三年,即使是熔流烙下的伤痕也可痊愈。 “前辈,有劳你和我去一趟月迟国吧?” 此时叶知行正帮他把调理气机的心法理顺,烛光闪烁,映在他面具上泛起一抹暖光。 “你若不方便,我自己去便可。”叶知行自然清楚,除非除鬼患或奉师命游历修行,不然浮余山的弟子轻易不能下山的。 少年摇头,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师尊已经允了,让我待到前辈脸伤痊愈为止。” “三年?” “是,师尊已经破例允我,这三年可在山下修行。” 连叶知行都没想到,年少的自己竟能做到这地步,毕竟曾经他是个连犯禁喝口酒都不敢的怂货。 看对方这副温润沉静的模样,叶知行又故意调侃:“若三年后,我这张脸还是这副鬼样子呢?” “那我们就再换法子。” 叶知行笑,笑得眼睛都有些眯了起来:“看来叶道长是横了心要治好我了。” 少年勾起唇角,一双明澈的眸子映着漫天星河,整个人坦荡又温和:“没错。” “三年,三年后你十八了。” 正是叶知行十八岁那年再次到笠州除鬼患,遇到了当年的锦鲤仙时乐,所有的事情就改变了。 “叶道长,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前辈请说。” “三年后,千万别往笠州去了。” 少年眉心轻微拧了拧:“为何?” 叶知行清淡一笑:“以后我再同你说。” “好。” 少年相信叶知行说的任何话,无来由的信任眼前这个人与他亲近,且绝不会害他。 南域一路鲜见修行之人,他们两人走在路上惹了不少关注,毕竟一位是丰神俊朗腰悬长剑的少年道长,一位是寡言少语的面具男子,怎么看都是奇特的组合。 中秋那日,两人抵达月迟国,叶知行行囊都没收拾,就趁着附近的集市没收摊,赶紧买了几块月饼。 “浮余山不过中秋,想必你从没与师兄弟下山偷尝过月饼的滋味吧。” “确实。”少年抿了抿唇,倒像是自己的守规矩显得很刻板无趣。 叶知行看他这副模样,笑了,忍不住抬手揉揉他的脑袋,十五岁的他还没完全窜个头,只到他鼻梁高。 “以后我每年都带你吃。”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86) 就像当年,时乐逢年过节带着萧执吃月饼尝元宵,从无记挂着叶知行。当时他看在眼里,心中羡慕,却又不敢也不肯言明。 嫉妒的模样太难看了。 月饼是买回来了,还买的最好最贵的,只可惜南域人嗜甜,一块月饼分食下来,两个叶知行牙都要甜掉了。 “月饼都是这味儿……?”少年甜得眉头拧在一起,吃得极慢极慢。 叶知行笑:“怎样,好吃么?” “不错。” 叶知行敛了笑逗他:“说实话,别糊弄我。” 被甜得头皮发麻的少年许久才挤出一句:“有点难吃。” 叶知行的笑意隐藏在面具后:“以后带你吃好吃的,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老实说。” 其实对方不说他也知道,但他就是坏,想听对方说出来。 少年难得没乖巧的点头,撇了撇嘴道:“前辈明明对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清楚得很。” “……”叶知行愣了愣,无言以对。 “前辈你说,是不是?” 叶知行突然一笑,笑得肆无忌惮:“小道长,你是在同我撒娇么?” 少年果然还是年纪小道行浅,脸刷的红了,磕磕巴巴道:“前辈莫要调侃我,我……” “你啊,若是真懂得撒娇,就好了。” 叶知行又去揉了揉少年的脑袋,谁知少年的脸却红得更厉害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会把撒娇二字联系到他身上,他也顺应所有人的期待,为人处世内敛周到,情绪极少外露,给所有人一种沉稳可靠之感。 所有苦所有恨所有眼泪,只能往肚子里咽。 只有眼前这个人,让他完完全全放下戒备,露出最真实最放肆的一面。 “前辈,今夜我们去喝酒吧?” 叶知行没料到他突然这么说,却也爽快应下:“好,带上银子走吧。” 这夜,叶知行带着年少的自己,到酒馆买了一坛椰子酒,甘甜清凉,入口似糖水却极易上头,少年第一次饮酒,心里没谱儿多喝了几碗,再回过神儿来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叶知行没阻止他,想着现在他喝了个够,尝遍人间烟火,以后再不会被时乐一碗酒一碟虾饺骗跑了。 他将少年背在背上,往新迁的宅子走,夜晚安静,他的脚步声异常明晰,一声声落在月色清明的巷子里。 背上沉甸甸的,他如梦初醒,活了二十多年,只有当下,是真真实实的快活。 尽管事到如今他还觉得自己身处梦境之中,却觉得人生圆满了。 “前辈……你等我……等我长高些……比你高。”醉酒的少年将他埋在他脖子里,热气缠在他耳根上,模模糊糊的说着醉话。 “等你长高做什么?” “让你放心……同我……撒娇。” 叶知行怔了怔,兴许是被他呼吸热气撩拨,耳根火辣辣的。 “为什么想要我同你撒娇?” “你不是……没人可撒么?” 叶知行笑:“那我也不能同你撒啊。” “为什么……” “哪有人同自己撒娇的?” “……” 叶知行等了等,身后的人全无回应,他迎着夜风清淡一笑,这醉鬼,许是睡着了。 等你长大那会儿,说不定我的梦早醒了,那会儿,你估计也寻不到我了。 如此想着,他竟觉得前所未有的落寞。 回到宅子,叶知行为少年擦了把脸脱了鞋袜,掖好被子后打算回自己屋中,少年却迷迷糊糊的扯住他的手,迷蒙着睁开眼缝。 “时前辈。” “我不是时乐。” “那你是谁?” 叶知行将面具摘下,露出狰狞的面孔,他一字一顿郑重道:“我是,叶知行。” 醉鬼面上神情顿了顿,突然笑了:“前辈骗人,那是我。” “没骗你。” “……” “我就是你。” 男五他靠剧透为生(187) 空气一瞬间沉了下来,喝醉的少年半睁着一双眼,困惑的看着面目全非的人,叶知行晓得,这家伙醉成这样,明儿肯定断片了,他自己的酒品他最清楚不过。 “害怕了么?” 少年摇头,也笑,笑得醉醺醺的:“我管你是谁,总之,我……” “嗯?” “我想……待在你身边。” 叶知行怔住了,一直绷在他心口的弦砰的一声断了,他看着这个胡言乱语的自己,突然口干舌燥,不知如何是好。 “胡说什么?我脸这么可怕,你也不怕吓着?” 少年摇头:“你若介意,我总会给你治好的。” 叶知行有那么一瞬间的出神,眼前这个人是他,又不是他,他伸出手,轻轻的揉了揉红彤彤软绵绵的耳珠子。 “我说不定哪天就走了。” 醉鬼抓住他的手更用力了,就似怕他立刻走一样。 “你别太依赖我。” 许久,少年嘴唇抿了抿:“前辈打算去哪?” “我……”叶知行突然不知该如何作答。 “前辈,无论你去哪,我去找你。” “……” “说好了。” 少年勾住叶知行的小指,晃了晃,笑了,叶知行也笑,淡淡的答了声好。 得了这声好,少年终于肯乖乖的睡了过去。 屋中烛影摇曳,叶知行看着少年沉静的睡脸,伸手揉了揉因酒气热烘烘的脸蛋,抽手,十指触及掌心,依旧热烘烘的。 “我若哪天消失了,你别找我,找不到的。” “……”少年睡熟了,自然听不到他的话。 “你记着我,就好了。” 他原本以为余生无望,可自从遇到了年少的自己,两人相处的这点回忆,足够他活下半辈子了。 起码有了点温存有了点盼头。 叶知行想,如果是梦,那就不要醒好了。 “诶,我还是等你长高吧,但愿你能比我高。” 少年在梦里勾了勾唇角:“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