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是个宠夫狂魔》 第一章 新皇的烦恼 大禹王朝364年,老皇帝缠绵病榻数月后于中元节当夜驾崩,举国悲恸! 太傅欧阳靖于清和宫门前宣读先皇遗诏,传位于三皇子吴墉,皇后季氏、珍妃冷氏按祖制移居白马寺守慰皇陵。 次日,新皇登太和殿举行登基大典,沿用□□年号“显德”,并册封二皇子吴纲为端王,代天子掌管蜀地二十八万户…… 自此,大禹王朝长达八年之久的东宫之争尘埃落定,朝中二皇子一派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 国丧期间,举国居丧,天子不临朝,百姓不嫁娶,官停百日、军民一月。中元节三年之内禁止一切礼乐活动,民间亦不可张灯结彩庆赏佳节。 先皇虽纵容党派之争,但对外平藩灭狄开疆扩土,对内更令明号取信于民,以致政通人和,百姓殷富,虽无旷世之功,却是一代守成明君。故而都城百姓纷纷着素衣、食淡食,自发为先皇守孝。 百姓尚且如此,朝中大臣、后宫妃嫔更是每日三餐小菜白粥,簪钗环、锦罗娟缎皆弃之一旁。 新皇借此大推节俭之风,消减开支、精简后宫,禁大兴土木,废除一系列待建项目。一时之间,大禹王朝万象更新,国中攀比奢靡之风尽收。 兴乐宫,刚刚登上帝位不久的年轻皇帝正坐在案边,双手托腮盯着忽明忽暗的烛光发呆。紧锁的眉头将两道英眉挤在一起,生生破坏了一张威严十足的俊脸。 “唉~” 沉默许久,新皇轻叹一口气,低头望着案上的绢画沉思不语。 一旁的小太监见了,眼珠转了转,连忙上前安慰道:“陛下,保重龙体,切莫伤心啊!” “保重龙体?”像是突然被戳中了痛处,年轻皇帝扬声说道:“朕都被自己的亲哥哥抛弃了,还保重什么龙体?朕思兄心切,保重不了。” 小太监脸色一僵,无奈道:“大皇子走前嘱咐过奴婢,让奴婢照看好您!” 年轻皇帝眼角上挑,狠狠瞪了一眼身边的太监,转而低头对绢画喃喃自语道:“我才是你的亲弟弟,你走之前不和我说说话,找一个奴才干什么?再看看你托付这人,元宝那蠢奴才自己都顾不过来,他拿什么照顾我?” 小太监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没等他开口就听新皇接着说道:“把我推到这么高的位置一走了之,你可知你弟弟的处境有多危险?整日面对豺狼虎豹,稍说错一个字就会被人抓住把柄,我现在越来越沉默寡言了你知道吗?” 元宝看着滔滔不绝说个不停的主子,默默地低下了头…… “元宝” “奴婢在”打起精神,元宝赶紧俯身应道。 “暗阁那边还没有消息吗?”皇帝低声问。 元宝为难地皱起了脸,小心答道:“没有” “一点儿都没有?” “一点儿也没有。”元宝如实回道。 “岂有此理” 猛地拍向桌子,皇帝怒道:“朕已经给了他们三天时间,堂堂暗阁,皇家密探,三天时间居然找不到一个手无寸铁,身子骨比普通人还虚弱的人,以后朕怎么放心把国家大事交付给他们?” “陛下息怒啊!”元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皇子虽然身体虚弱,但足智多谋、聪颖过人,加之熟悉暗阁办事流程,能逃脱暗阁的追踪不无可能啊陛下!” “哼!”新皇冷哼一声,心中默认了对方的说辞。 就在主仆二人对着空气发呆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元宝脸上一喜,忙打开门将人迎进来。 一身黑衣的男人大步走到玉阶下,跪地行礼道:“暗阁阁主夏风拜见皇帝陛下,陛下万安!” 新皇正襟危坐,缓缓开口说道:“起来吧!” “谢陛下!”夏风从地上站起来,露出脸上的金色面具。暗阁三百明探皆以面具遮脸,除阁主外任何人不得见其真面目。 “朕要找的人可有消息?”皇帝故作镇定地问。 夏风从袖中取出一条白色手帕,语调生硬道:“此次进宫臣正是要向陛下说明此事,这是那位公子留在客栈中的手帕,臣看过大致内容,应该是留给陛下的。” 说着,夏风将手帕递上前去。 没等元宝走下台阶,皇帝率先跑过去,一把将手帕夺了过来。 苏城上等的云锦,加上若有若无的药香,吴墉可以肯定,这就是自己大哥最常用的手帕。 迫不及待地打开手帕,恣意洒脱的行楷跃入眼帘,只从这副小字就可以看出来,他大哥在外面活得甚是逍遥快乐。 “余弟,或者应该称呼皇帝陛下,你我一母同胞,自幼一起长大,我本该辅佐你成为旷世明君。奈何,大哥胸无大志,无心庙堂,又念弟自幼聪慧、乃帝王之才,一人足以成就大业。故兄不告而别,远归山野,望弟勿念、勿寻……兄去也,弟自珍重。” “哼!”吴墉冷哼一声,自语道:“世间哪里有你这般任性的哥哥?” “陛下” 夏风出声问道:“公子那边是否继续派人过去?” 吴墉摩挲着手帕想了想说道:“撤回一部分,留几个人接着找。” “是”夏风俯身应道。 “你下去吧,有情况随时来禀报。” “微臣告退。” 说着人已经在大殿中消失…… “陛下……” 见夏风离开,元宝欲言又止地说:“您为何不……索性放大皇子离去?” 吴墉小心翼翼地将手帕叠好放在怀里,半天才答道:“朝堂凶险,江湖又何尝安全?大哥先天体弱,若是在外面病了伤了,何人贴身照看?人参鹿茸又从何处弄得?” 元宝被问得哑口无言,是他想得简单了。 “罢了,一切看天命吧!” 说着吴墉揉了揉额头两边,吩咐道:“早些就寝吧!” “是” 元宝打开门招呼外面的宫女太监进来。 看了眼案上的绢画,吴墉不放心地叮嘱道:“这幅画就放在案上。” 元宝听了连忙吩咐整理书案的宫女,“手下动作都小心着点儿,卷起来放在案边就行。” “是,奴婢知道了。”宫女颤着身子回道。 皇帝走后,宫女才敢将视线落在手中卷起一半的绢画上…… 只一眼,她便被画中人吸走了心魂似的,看着看着竟痴呆了。 泛黄的绢画上站着一位身着青衣的清秀男子,男子虽容貌不如皇帝陛下,但眉宇之间的温柔和眼中的俏皮却为他平添了几分魅力,让人看一眼便挪不开眼睛。 “小梅,快些收拾!”一个年纪稍大的宫女扬声喊道。 宫女连忙点头应道:“是,姐姐。”嘴上应和着手上动作加快,男人很快被卷进绢帛里。 新帝登基一个月再次颁下诏书,册封大皇子吴滺为康王,寓意其健康长寿。 因康王身子虚弱不宜走动,皇帝特许其继续住在宫里,以便休养身体。 吴滺本就深入简出,不为世人所知,一道诏书下来倒是让更多的人知道了大禹还有一位身虚体弱的大皇子。 第二章 顾长安 三年后 自晟安帝登基以来,开市放集,鼓励工商,民间商业发达,贸易繁盛。凤栖镇虽地处偏僻,交通闭塞,但每月一次的集市却丝毫不逊于大禹国都凤城的繁华。 凤栖镇中心一条街贯穿南北,从街南的酒肆客栈到街北的小摊走贩全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整条商业街呈现着明显的两极分化,南街富庶北街清贫,南面多身着绫罗绸缎的老爷夫人,而少见短衣短衫打扮的普通百姓。反之,北面多卖力气吃饭的佃户苦工,而少见游玩作乐的少爷小姐。 都说富人有富人的活法,穷人有穷人的过法,街南街北中央一间药堂,将凤栖镇一分为二,穷人富人泾渭分明,各过各的日子。 作为两个街区的分界线,坐诊看病兼贩卖药材的药堂是凤栖镇唯一一处穷人和富人同席而坐的地方。 药堂的名字就叫药堂,简单明了,看一眼就能让人知道这里是什么去处。 药堂的老板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白衣黑发,不扎不束,除腰间一枚青色玉佩,全身再无多余之物。 男子一双凤眼温柔多情,眉宇间又不失英气,可谓是谦谦君子,风姿…… “顾长安,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就你这破药材也敢和我开这么高的价?你知道这凤栖镇有多少药商争着抢着把药低价卖给我们药堂吗?你倒好,居然敢以次充好,拿下过水的药材给我……” 都说人不可貌相,这药堂老板一开口,靠外表树立起来的形象瞬间就破灭了。 此时,老板正拽着一个青衣蓝衫的年轻男子破口大骂,对方约摸有二十四五岁,长相清秀,五官端正,虽相貌不及药堂老板,但整个人雍容闲雅,气质不凡,单单凭这一点就不知道甩了药堂老板几条街。 男子一袭粗布青衣,外罩一件蓝色破旧长衫,除头上一支黑雕木簪,全身上下再无其它装饰之物。 虽打扮寒酸,但男人言笑晏晏,举手投足间丝毫不见穷苦之色。 “嘿嘿!杜大夫严重了,只不过是晨间落了一些露水上去,怎么能说是下了水呢?反正药材都要重新晾晒,几滴露水不打紧的。”年轻男子笑着说,手上用力想要挣脱药堂老板的钳制。 “哼!” 药堂老板冷哼一声,将手收了回来,“若有下次,你休想踏进我药堂半步。” “小可知道了。”年轻男子躬身说道。 “滚滚滚!看见你就烦。” 药堂老板边挥手赶人边示意伙计清点药材入库,将算好的钱递给对面的人。 年轻男子接过钱掂了掂,猛地收起脸上的笑意,朗声骂道:“杜一珍,你抠门全都抠在我身上了是不是?这么好的药材你就给二两银子,你对得起我千里迢迢地把药材给你运过来的心意吗?” “只有二两,爱要不要。”像是早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善变,杜一珍打着算盘,头也不抬地回道。 见顾长安将手中的银子放好,杜一珍又说道:“你从小安村到镇上最多不过两个时辰的脚程,何来千里迢迢之说?书没读明白,倒是学会古人言语夸大了。” “一珍兄区区一个大夫,哪里懂得用词造句的妙处?” “愚兄身为医者,开写病方事关性命,自然不能夸大其词,乱写一通。” 顾长安双手抱拳,扬声说道:“兄长果真是医者仁心啊!” “哪里哪里?为兄的本分而已。”杜一珍同样抱拳回礼。 “顾大哥顾大哥,你好了没有?我们要回村了。”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少年的催促声,接着一只半人多高的大狼狗晃晃悠悠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顿时,药堂里的病人伙计们纷纷躲到一边,指着狼狗询问主人。 “哎,这就来~”顾长安高喊一声回应门外的少年。 “你快走,把那只狗也赶紧带走。”陆一珍躲在柜台后面催促道。 顾长安悠闲地站在一旁,抱臂看着大狼狗寻着气味儿钻进柜台对着陆一珍连闻带舔,直把陆一珍吓得面无血色,两腿打颤。 “哈哈!”顾长安忍不住仰头大笑,这只狗从小就喜欢找陆一珍玩儿,偏偏陆一珍是最怕狗的。 “你笑什么,还不快把这只破狗弄走。” “你叫它破狗它可听得懂。”顾长安拿起陆一珍身前还未开封的一包点心,缓缓走出药堂。 “来福,回家了。” 听见顾长安的声音,大狼狗愣了愣,依依不舍地舔了舔陆一珍的鞋面,摇着尾巴走了出去。 陆一珍刚舒出一口气,低头便发现放在柜台上的糕点不见了,不用想也知道落在了谁的手里。 抚了抚气到发胀的心脏,陆一珍忍不住朝着门口大骂:“顾长安,你个贼!” 而此时顾长安早已经带着来福和村里人汇合,哪里能听得到他的叫骂。 店里的病人们看到平日里温和有礼,平易近人的陆大夫居然指着空荡荡的门口大骂,心中颇为惊愕,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陆一珍忘了动作。 倒是店里的伙计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一点儿都没有受到影响。每次只要顾长安一来,他们家老板总要反常几天,看得多他们都习惯了。 要说他们老板和顾长安俩人也是,明明关系好得不得了,却每次见面都要互相指着鼻子大骂一通,然后说些他们听不懂的文绉绉的话,最后再互骂几句,以顾长安提着东西离开结束。 说到这就更奇怪了,明明老板每次都特地为顾长安准备吃食,顾长安拿走后老板还总骂他是小偷、是毛贼,俩人怪异的相处方法他们看不懂也看不明白。 不过这个顾长安倒也是个奇人,自从他三年前来到凤栖镇就一直住在小安村,平日里靠上山采药或者给有钱人家抄书为生。二十多岁的年纪没有正经行当不说,还不讨媳妇儿。 明明家徒四壁吃饭几天不见荤腥,可那气质站在人群里就像家里有几千亩良田的公子哥儿似的,一点儿穷酸样都没有。也是因为这个,村里不少姑娘看上过他,可人家倒好,任凭媒婆说破了嘴,就是不成家。 在小小的凤栖镇,顾长安也算是个名人。当然,论名气还是比他们老板差了点儿。 “把顾长安拿来的那点儿破药放后院晒上。” 老板的声音传过来,伙计赶紧收回思绪,小跑着将一小袋药材背到后院。 看看,明明是上好的草药,他们老板非说是次品,他有时候都怀疑老板是故意找茬和那个顾长安吵架。 离开药堂的顾长安提着点心沿街道一路往南走,一个十二三岁的黑脸男娃迎面走了上来。 “告诉你多少次了,带来福上街一定要拴好,怎么又让它乱跑?”说着顾长安将大狼狗控制在自己身边,提防它伤人。 男娃看清顾长安手里的东西眼睛一亮,嘴上敷衍道:“顾大哥放心,来福可懂事了,它不咬人。” 重重点了一下男娃的额头,顾长安笑骂道:“你又不是它,做不了保证的。” “来福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了解它。” “要是真伤了人就晚了,街上这么多娃娃,还是小心的好。” 男娃儿左右看了看,身边确实经过不少穿着开裆裤的幼童。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一口白牙说道:“我下次肯定把来福拴起来。” 顾长安把手中的糕点扔到男孩儿怀里,宠溺道:“拿回去和你奶奶吃。” 男娃儿先是一愣,而后拒绝道:“奶奶不让我要顾大哥的东西,她说你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好不容易弄到包点心,让你留着慢慢吃。” 听完男孩儿的话顾长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他在别人眼里生活竟如此清贫吗? “哈哈!回去告诉你奶奶,顾大哥不喜欢吃点心,给你是让你帮我吃掉。” “真的吗?”男娃儿仰着头问。 摸了摸长到自己胸前的脑袋,顾长安笑道:“自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骗我的时候多了。” “一个人在那儿嘀咕什么呢?” “哦!没什么。” 见顾长安带着来福走远,男娃儿赶紧把点心小心翼翼地放进肩上的布口袋里追上去。 “村里的人都到齐了吗?”右手搭在男娃儿肩上,顾长安漫不经心地问。 “到齐了,就等着咱们了。” 男娃儿话音刚落,一个佃农打扮的精瘦老头儿便扯着嗓子喊道:“泥娃儿,带着顾小哥快走几步。” 听见喊声俩人赶紧迈开步子小跑了过去,“牛叔,怎么这么赶?”顾长安喘着粗气问。 “不赶不行啊!”被称呼牛叔的老头儿用赶驴的鞭子指着天说:“老天爷来催咱们了,再不回去就得挨淋。” “要下雨了?”顾长安望着晴空万里纳闷儿地问。 “是啊牛叔,这天不是挺好的吗?”泥娃儿也学着顾长安的模样,望着天附和说。 牛叔不好说顾长安,可对村里的小辈儿一点儿不客气,他用赶驴鞭子轻轻抽了泥娃儿一下,粗声说:“你牛叔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看了几十年的天气,还能比不过你们两个毛头小子?” “哼!最晚不过三个时辰,准有一场大雨。” 顾长安和泥娃儿爬上驴车坐好,来福跑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同村的七八辆驴车和一辆牛车。一行人紧赶慢赶在下雨之前进了村口。 第三章 捡到一个男人 从镇上出发的时候还是大晴天,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头上已经是乌云密布,天气阴沉得像是随时会泼下一大盆水来,冷硬闷湿的空气呈现出淡淡的铁灰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顾长安的家就挨着村口,这时候他也来不及进村,直接就在村口下了驴车。 “牛叔,泥娃儿,你们路上小心~”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顾长安站在路边目送驴车离开。 泥娃儿坐在车板上不停地朝顾长安挥手,“雨要是下得大就到我家住一宿。” “你个泥娃儿不早说,要是真下那么大的雨你让顾小哥怎么去你家?”牛叔听见后抽了一下车把头,吓得掉毛黑驴一阵狂奔。 泥娃儿反应过来,望着看不见人影的村口心里着急,要是雨势大,他顾大哥家的屋子非下小雨不可。 “唉!来福哪儿去了?”泥娃儿坐起身子抻着脖子往前瞅了瞅,硬是没看见来福的身影。 牛叔狠狠抽了一下空气,厉声说道:“坐好,掉下来就摔傻了。” 泥娃儿连忙缩回驴车上坐好,心里惦记着顾长安和来福,一张小脸皱得比天上的乌云还黑。 目送牛叔一行人离开,顾长安回身就看见了躲在他身后的来福。 这狗是泥娃儿从小养大的,和他亲近得很,时不时地会在他家住几天。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顾长安招呼着来福连忙往家走。从村口到他家有一条小路,周围是大片的浅水洼,平时除了村里的小孩儿会到洼里抓小鱼几乎没有人过来。 远远望见一处被栅栏围起来的破烂院子,顾长安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下他不用担心挨淋了。家里就这么一件能穿出去的衣服,淋了多可惜…… 这座小院是村里以前的一位教书先生的住处,后来先生登了科,一飞冲天飞出了小安村,住的院子就空置了下来,慢慢地就荒废了,直到三年前顾长安住进去小院才重新有了人气。 院里散养着三四只鸡,或许是感应到主人回来,这时候都喔喔喔地聚在门口不停地叫唤。 顾长安急匆匆地朝院子跑过去,他好不容易养活这四只宝贝鸡,可不能让雨给淋了。 乡里乡亲都是实诚人,各家院子都随便用树枝木头简单做个栅栏门拦拦院子里的牲畜,整个小安村没有一家房门上锁的。 顾长安家徒四壁,是村里有名的贫困户,他院子里除了四只鸡恐怕还没有比锁更贵的东西。 眼看着伸手就能碰到虚掩的栅栏门,顾长安脚下一软,没等他反应整个人直接趴在了地上。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顾长安纳闷儿地支起身子,手下是一片温热的触感。他下意识地捏了两下,居然是软的。 来福看见顾长安摔倒,摇着尾巴担忧地围着他一圈儿一圈儿地转,鼻子不安地凑上去闻个不停。 挥退来福从地上爬起来,顾长安脚下站稳后才顾上低头查看一番,刚才绊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个人?或者是一具尸体? 顾长安弯腰蹲下找到地上人的头,探了探他的鼻息。时断时续,绵长而无力,应该是受了伤,但因为身体底子好没什么大碍。 顾长安收回手,盯着地上的人陷入了沉思。 看这人穿着打扮不像是大禹人。头发短而黑硬,额间一条深红嵌蓝色宝石的发带,衣服用料虽算不上名贵可绝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袖间还绣有暗纹,图案他看着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脚下一双长筒皮靴,看质地应该是将兽皮鞣制后直接缝制的。不难看出来,这是个有钱人,而且还非常有钱。 顾长安重新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有钱人皆讲究长衣长袍、绫罗绸缎,这人倒是不走寻常路,窄袖长衫、布衣皮靴,应该是个外邦人。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顾长安将地上人的头转了过来……五官挺拔肤色黝黑,唇薄嘴宽,眉重额高,典型的杞国人特征,而且血统纯正。 此时顾长安也想起来了,这衣服上的暗纹图案曾经在杞国进贡的礼品中出现过。看来,这人确实是杞国人。但他又因何受伤晕倒于此?看其穿着打扮在国中身份应该不低,随身侍从又在哪里? 一连串的疑问困扰着顾长安,只见他拍拍衣摆从地上站起来,招呼一声来福,一人一狗绕过地上的障碍物施施然进了院子。 进门后顾长安还不忘将栅栏门关上,对莫名其妙躺在自家门口的人竟是不闻不问,任由其自生自灭。 顾长安先把四只宝贝鸡赶回鸡窝,然后在院子的杂草堆里摸出三枚鸡蛋。 随手将一枚鸡蛋扔到来福嘴里,顾长安将剩下的两枚鸡蛋放进院侧的小厨房。 翻出泥娃儿奶奶烙的菜饼子,顾长安沏上一杯热茶,坐在房间里悠哉悠哉地吃了起来。这就算是把晚饭解决了。 这时候外面突然起了阵大风,一声声呼啸着从房顶掠过,恨不得连人带院子一起刮走。 呜呜的风声像是从顾长安心尖上刮过去似的,越听越不安。万万没想到今晚会起风,他这院子经得住骤雨可经不住急风啊! 顾长安抬头望了望房顶越来越薄的稻草,今晚他注定没有好觉睡了。早知道就和泥娃儿去他家避一避了。 “唉!”顾长安轻叹一声,见天色越来越暗他不得不提前点上了蜡烛。 将屋子里所有能盛东西的器皿都翻出来摆在地上,最大的两个盆被他放在木床边预备着。顾长安将床上的被褥叠起来放到最里面,把一切安排妥当后他抓紧时间换了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 所幸现在天气暖和,即使是下雨,夜晚不盖被褥也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 躺在四处漏风的屋子里,顾长安抬头望着房顶感受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凉风。睡意渐渐涌了上来,他顺势闭上眼睛,打算一觉把这场大雨睡过去,明天醒来又是阳光明媚,晴空万里…… 这一觉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一道惊雷劈下来生生把顾长安给劈醒了。 耳边滴答滴答的水声越来越明显,身上也有些潮湿,顾长安睁开眼睛愣了会神儿,一滴雨水从房顶滴下来正好打在他的脸上。 猛地从床上翻身而起,顾长安站在地上环顾一圈儿,先前摆放好的器皿里大部分都盛满了水,有几个体积小的甚至都溢了出来。再看木床上因为提前放了两个大盆,算是整间房间里唯一能待人的地方。 顾长安爬上床摸了摸放在里面的被褥,片刻后放下心来,还好他提前做了准备。 将地上接满雨水的瓶瓶罐罐换掉,顾长安打开一条门缝,将多余的水泼了出去。 夹杂着雨水的冷风给他吹了个透心凉,顾长安连忙缩回身子躲进屋里。 桌子上的茶水凉得透透的,顾长安给自己倒上一杯,坐在桌前等着天亮放晴。 刚才开门的时候他朝天上看了一眼,黑压压的全是雨,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晴不了了,所幸现在风小了许多,转而打雷劈闪了。 几杯凉茶下肚顾长安仅剩的一点儿睡意也被驱散了。夜越深他越精神,最后实在是无聊,他翻箱倒柜找出一本医书打算解解闷儿。这还是从杜一珍的药堂里顺来的,他身体不好平时又要上山采药,多看看医书总是有好处的。 这本医术都要被他翻烂了,已经熟的不能再熟,原本他还想着哪天给杜一珍还回去,一次两次懒得找就拖到了现在,没想到今天让他给翻了出来。 顾长安兴致缺缺地看了几页,在看到昏厥两个字的时候他动作一僵,脑海里瞬间闪过一道人影。 他居然把外面那半死不活的外邦人给忘了?他顾长安虽然不爱管闲事儿,但也不是见死不救之人。那人要是因为这场大雨病情加重咽气儿了,他岂不是背上了人命?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亡。罪孽深重啊! 想到这顾长安扔下书又开始一阵翻找,去年夏天二牛帮他做的那件蓑衣也不知道放在哪儿了? 半天过后,顾长安穿好满是漏洞的蓑衣,猛吸一口气,打开门冲了出去…… 鸡窝里睡觉的来福听见声音蹭地跳了起来,看清外面的人后他飞快地蹿到了门口…… 第四章 雨夜救人 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把人打得生疼,眼睛被密集的雨水阻挡根本就睁不开。顾长安凭借着直觉摸索到门口,栅栏门已经被前半夜的风吹得摇摇欲倒…… 突然,天边划出一道白光,紧接着“咔嚓”一声,沉闷的响雷在耳边炸开,一道闪电劈了下来,顾长安借着光亮看到了趴在泥水里的人,顾不上多想,他连忙跑过去把人翻过来。 巧的是,这人晕倒的地方正好是个低洼,周围的雨水留下来全部都汇聚在了里面,要是他再晚来一会儿,这人就是不病死也得在泥水里被活生生淹死。 顾长安借着雨水帮对方把堵在鼻子和嘴里的泥沙冲刷干净,手上用力想把人拖拽进院子里。 男人块儿头太大,顾长安又是个弱不禁风的,俩人在雨里淋了半天硬是一点儿没动地方。 来福看见后也明白了顾长安的意思,忙跑过来咬着男人的裤脚往院子里面拖。 一人一狗顶着雷鸣闪电、暴雨阴风吭哧吭哧地拽着一个没了人形的破布团子缓慢移动,颇有些凄凉悲壮的感觉。 本来就破了洞的蓑衣此时彻底没用了,顾长安能感觉到雨水顺着自己的脖子不停地往下流,仿佛在衣服下面汇成了一条小溪,蜿蜒着从脚下再流到地上。 最后顾长安索性把蓑衣脱下来,半眯着眼睛扔到男人头上,多少给他遮挡一下。 眼看着就快要到房间门口,顾长安小跑过去打开房门,咬着牙将男人连拖带拽地拉了进去。这次他也没舍得再让来福回鸡窝,直接让它待在了屋里。 关好房门一人一狗立刻瘫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喘着粗气,顾长安看着来福全身黑毛贴在一起的狼狈模样不由地笑了出来。 “哈哈!你说咱们俩这算不算是没事儿找事儿?大晚上的不睡觉就拉这么个东西进来。” 说着顾长安抬腿踢了踢地上的男人,笑骂道:“不当吃不当喝,醒了我还得管顿饭,天下哪儿有这么赔本的生意?” 来福象征性地汪了两声算是回应,它实在是累狠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昏迷的男人看。 顾长安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起身试着把男人弄到床上。 躺着的时候只觉得男人块头儿不小,现在把人背在身上顾长安才发现男人至少比他高出半个头去,结实的肌肉紧紧贴在他的后背,硬邦邦的就像背了块儿大石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弄上床,顾长安站在床边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才轻叹一口气,任劳任怨地把男人沾满了泥水的衣服脱下来扔在地上。 或许是淋了雨有些发热,男人开始不自觉地将身体缩成一团,惨白的嘴唇也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好看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嘴里时不时地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 “在雨里淋了大半夜不见你冷,进了屋反倒发起烧来了,你这人可真够得寸进尺的。”顾长安小声嘀咕着把自己叠好的被子拿过来盖在男人身上。 收拾好男人后顾长安才想起来他自己全身也湿透了,拿起桌上剩下的半杯凉茶灌进肚子里,体内的凉意瞬间被激了起来,冷得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哆嗦。 放下茶杯,顾长安借着湿透的身子顶着雨跑进厨房,幸好他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存了些干柴,现在生起火来倒也方便。 把早上打好的两桶水全都倒进锅里,顾长安边烧水边坐在灶火旁借火烤衣服。 想到自己晚上吃了两个菜饼子后腹中再没有进食,顾长安拿了三个鸡蛋放进锅里…… 又过了一会儿,顾长安起身将案板上的一大块儿生姜全部切碎扔进锅里。 只见锅里的沸水滚了几下,三枚鸡蛋轻飘飘地浮了上来,顾长安先用勺子将鸡蛋捞出来放到外面的雨水里浸凉,然后舀满一盆水跑回房间。 好不容易烤到半干的衣服又贴在了身上,顾长安无奈地摇了摇头,给来福倒上一碗热姜汤放在地上,见来福乖巧地抻着脖子舔了几口他才放心地把目光移开。 喝下一大碗热乎乎的姜汤后顾长安才缓过劲儿来,他看了眼床上不停发抖的人,借着自己用过的碗又倒了半碗进去。 散发着热气的姜汤送到嘴边,男人似乎感受到了暖意便主动张开嘴,顾长安轻轻倒了几滴进去,吃到东西的男人开始不由自主地吸允着。 见他傻呵呵地嘬着碗沿,顾长安心里一阵乐呵。半碗姜汤很快被男人喝光,顾长安又连着灌了他三次才罢休。 简单地用姜汤给男人擦了擦身子,顾长安用被子将男人密不透风地裹了起来。 严严实实捂着,发出一身汗明天就能退烧了。 把男人安顿好顾长安才顾得上自己,他去厨房重新打了盆热水回来,顺便把放在地上的三枚鸡蛋捡起来。 进门先扔给来福一枚,剩下的顾长安自己扒皮吃了一个,最后一个被他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折腾一晚上顾长安的身体实在有些吃不消,他用姜汤给自己沏了一壶热茶,然后坐在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男人…… 早知如此他何必不在暴雨来之前把男人救回来,可见他是个好人却又算不上十足的好人,非要等男人快死了才动手救人。 或许这是上天的惩罚也说不定,谁让他见死不救在先呢? 且慢,他怎么开始自我反省了?现在想的不应该是怎么让男人报答他吗?毕竟他是男人的救命恩人。 都说救命恩人如同再生父母,平白多了这么大的儿子他可不要。他只需男人醒后留下给他卖卖苦力,做些砍柴打水,挑水浇园的活儿就好了……对了,最好能帮他把房顶修一修,这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的感觉太不爽了。 顾长安一桩桩一件件地算计着男人醒后要做的事儿,不知不觉困意来袭,便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窗外的雨势渐弱,漏雨透风的屋子里,两人一狗睡得香甜…… 第五章 原来是个傻子 夏天这个季节,连夜的暴雨说下就下,说停天一亮太阳就跟着出来了。 温暖的阳光撒到院子里,暖洋洋的驱散了昨晚的湿气。被大雨冲刷了一夜的茅草屋坚强地挺立着,在太阳的笼罩下竟多了一丝圣洁,远远望去又添一分倔强在里面,颇有些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感觉。 房屋仅有的一扇窗被主人推开,阳光透过缝隙钻进去,地上摆阵似的放着七八个盆盆碗碗,桌面一角随意扔着本泛黄的旧书,旁边还有半杯没喝完的凉茶。 床边趴着一只半人多高的黑色狼狗,此时它正端端正正地蹲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只露出半个脑袋的男人。 男人似乎极畏寒,身上裹了两层被褥也不见他喊一声热。只是额间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似乎在替主人抗议被子里的高温。 过了一会儿,男人突然动手扯拽压在身上的东西,奈何两层被褥盖的太严实,被他扯了几下竟是纹丝未动。 从男人开始动作地上的狼狗便坐了起来,抻着脖子观望床上的人。又过了片刻,狼狗突然瞪大眼睛,猛地把头伸了过去。 男人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的便是一张黑漆漆带着毛的长脸,黑漆漆的眼球直直地盯着他…… 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狼狗才低头在男人身上闻了闻,转头跑出了屋子。 床上的男人这才敢把憋了半天的气痛快地呼出来。喘匀气后他掀开身上厚厚的被子,不动声色地将屋子打量了一遍。 男人的眼神很平静,对眼前的遭遇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顾长安如果在这,一定会对男人的这份心态和气度赞不绝口。 然而此时的顾长安正在院外的小菜园里满地捡菜叶子,昨晚又是狂风又是暴雨,园子里的青菜被刮坏了不少,他得赶紧捡起来留着中午吃。 顾长安卷着裤腿站在泥泞的菜园里,手上脚上沾满了泥水。他掐着一大把小白菜准备从园子里出去,来福突然叫着从屋里蹿出来,没等顾长安制止的话说出来,来福已经把他拱到了门口。 “得,这下咱们俩谁也别想干净了。” 顾长安任由来福拉扯着,嘴上嘱咐道:“一会儿回去找泥娃儿领你去河里洗澡。” 听到自己的小主人来福不仅没有表现出兴奋还失望地嗷呜了一声,柳萧禾蹲到井边把手洗干净,瞄了它一眼说:“谁让你不好好在屋里待着,你这不是没事儿给自己找事儿吗?” 来福委屈地叫了两声,咬着顾长安的裤腿就要往屋子里走。 “那人醒了?”顾长安边走边问。 来福似懂非懂地叫了两声…… 顾长安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带着来福进了屋。 听到脚步声的男人猛地扭过头,凶狠地盯着门口的顾长安。 对方脸上的表情让顾长安很不爽,折腾了自己一晚上,睡醒了居然对救命恩人摆出这种态度,欺负他块儿头小是怎么着? “醒了?”顾长安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掉的茶水问。 男人只看着他不说话,把旁边的来福急得团团转,恨不得开口替男人说。 看得出来,来福还挺喜欢这人的…… 放下杯子,顾长安走到床边,伸手想要探一探男人的额头。 奈何对方根本就不信任他,快速躲开伸过来的手,男人一脸防备地盯着顾长安。 “我说……” 顾长安抱臂站在床边,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凉飕飕地开口道:“我这还没让你报恩呢!你倒要先来个恩将仇报是不是?” “你叫什么名字?”顾长安试探地问,见男人不说话他放轻语气又问道:“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啊?今年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男人直愣愣地盯着他一言不发,顾长安这才发现对方的异样,这人该不会是发热烧坏了脑子吧!想到自己可能救了一个傻子,顾长安恨不得现在就把人丢出去。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能就点点头,不能就摇摇头。”说完顾长安不由地笑了出来,他怕是也被傻气传染了,听不懂还怎么摇头? 让顾长安目瞪口呆的是对方还真给他摇了两下头,看着一脸无辜的男人顾长安把到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行,和我装是吧?” 冷笑一声,顾长安把昨晚剩下的鸡蛋拿出来当着男人的面剥开壳,白嫩弹性的蛋白露出来的瞬间,男人和来福同时咽了咽口水…… 嫌弃地看了来福一眼,顾长安掰下半个鸡蛋扔给它。 来福嗷呜一声飞扑上前,几口吞了下去。 见床上的人盯着来福两眼发红,顾长安把剩下的一半鸡蛋举到男人面前,“首先,我不是坏人也无意伤害你。其次,我救了你一命,现在是你的救命恩人。最后,我需要你开口说话,至少不要再给我装傻充愣。” 说着顾长安晃了晃手中的半个鸡蛋,诱惑道:“开口说话,说话就给你吃。” 男人的眼神紧紧追随着半个鸡蛋的身影,顾长安逗弄了他一会儿把鸡蛋收回来,装作要放进嘴里的样子威胁道:“开口说话,否则你连蛋壳都没有。” 男人猩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顾长安嘴边的鸡蛋,眼看着对方就要扑上来,顾长安连忙后退一步,直视男人的双眼,一点一点地把鸡蛋送进嘴里。 “啊啊~”男人张着嘴,从喉咙里发出一阵沙哑的叫声,伴随着一串顾长安听不懂的奇怪语言。 “你会说大禹话吗?” 作为男人开口说话的奖励,顾长安把鸡蛋从嘴边拿开。既然对方能明白他的意思,想必是能听懂大禹话的,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说。 男人依旧张着嘴不停地说着异族的语言,他一个人说的激动,可没有一句是顾长安能听懂的。 “唉~” 轻叹一口气,顾长安坐在床边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顺便把手里的半个鸡蛋吃了下去。 男人猛地瞪大眼睛,盯着一口一口变小的鸡蛋,急得啊啊啊说个不停。 “闭嘴行不行?刚才让你说你不说,现在又说起来没完,你要烦死我?” 顾长安攥着鸡蛋壳抱怨,好不容易发回善心做了件好事,救回来的还是个傻子,别说让他报恩,说不定以后自己还得养着他。供吃供喝供睡,看男人这体型肯定是个能吃的,他这贫困户的名头算是坐实了。 “唉~”顾长安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你在床上别动。” 这回男人领悟的很快,几乎是瞬间闭上嘴,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看着顾长安。 “唉~”他这是造了哪门子孽哟!摇着头,顾长安任命地去厨房做饭。 来福蹲在门口望着床上的男人,眼睛里满是好奇。一人一狗再次开始了大眼瞪小眼的“幸福”时光…… 第六章 捉弄 半碗小米熬成一锅粥,顾长安盛了两大碗晾在锅台上,再捞上一颗自己腌制的白萝卜切碎加醋放在小碟里,简简单单的早饭就算是做成了。 他翻出两个菜饼子掐在手里,端起两碗小米粥小心翼翼地走回房间。 “来福,回家吃饭去!”把手里的东西安全放在桌子上,顾长安转身驱赶蹲在床边的来福。 他一个人生活饭食简单,量也不多,来福这么大的狗怎么也能顶半个成年人,所以每次来福在家里过夜,第二天一早顾长安肯定要把它撵回去吃饭。 “呼噜呼噜~” 来福围着顾长安转了两圈儿,喉咙里发出两声低沉的怪叫,似乎是舍不得走。 顾长安弯腰拍了拍来福的头,瞥了眼床上的男人说:“平时倒也罢了,现在家里平白多了一张嘴,哪里还有你的吃食?听话,回去找泥娃儿去。” 来福深深看了一眼抢走自己早饭的人,低头舔舔顾长安的鞋,转身跑出了院子。 “俗话说孽缘也是缘,小安村这么多户人家你偏偏倒在我家门口,我总不能饿着你,身子要是能动就下来吃饭吧!” 男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桌子上冒着热气的两只大海碗,顾长安喋喋不休的嘴在他眼里渐渐成了影幻。 被米粥的香气吸引着,男人下意识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腿间一凉,男人猛地低头,连忙拽过被子把自己挡好,男人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桌子上的两碗米粥。 顾长安到厨房取小菜,进门就看见男人用被子把自己全身上下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两只手坐在桌前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看到顾长安男人进食的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但很快那点儿为数不多的羞耻心就被饥饿压了下去,男人把头埋进大海碗专心致志地吸溜着。 见对方这般无耻,顾长安忙把小菜放在桌子上,转身去扯男人身上的被子。 “家里就这么一条没有补丁的被子,你居然披着吃饭,弄脏了你拿什么赔?” “啊啊啊啊~”男人此时也顾不上吃饭了,两只手紧紧抓着被子说个不停。 顾长安哪里听得懂他的话,只威胁道:“你要是再反抗我就把你赶出去,小安村三百多户人家你随便挑。” 男人大病一场加上又没有吃饱饭,此时被顾长安用力一扯被子竟直接从身上滑了下去。 顾长安抱着半截被子僵在原地,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壮硕的身体。他身子先天不足,从娘胎里出来就虚,身上的肉都是软塌塌一片,不及男人半分强健。 俩人只顾着愣神,男人盖在下半身的被子在顾长安无意识的拉扯下一点点下滑。 身上的凉意越来越明显,男人反应过来连忙大力把被子扯了过去。 顾长安一松手,所幸把被子都扔给他。 “你身上的衣服估计是不能穿了,我的衣服你肯定穿不上,所以这件长袍先拿去遮遮身子吧!”说着顾长安从床边一个破旧木箱里翻出一件暗红色长袍,上面绣着大朵金色牡丹,若是女人穿必然是独有一番风姿,但穿在男人身上就显得有些轻浮了。 男人看着让人眼花缭乱的长袍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顾长安倒是有些迫不及待,这件长袍是杜一珍那个庸医的,上次也是阴雨天,冷风夹杂着冰凉的雨丝,杜一珍便拿来这件衣服给他御寒。 当初他穿这件长袍回家,一路上可没少让人看笑话,后来他所幸就把衣服留了下来,上好的苏城云锦,拿到当铺多少也能换一两银子回来。 也亏了当时他没把衣服还回去,现在正好给男人穿。杜一珍虽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庸医,但身材高大,他的衣服男人穿起来应该小不到哪儿去。 “你去把这件衣服换上,换完再吃饭。”把衣服递给对方,顾长安命令道。 男人犹豫地看着眼前的红色长袍,满脸写着拒绝。 见对方不动,顾长安直接把衣服塞进男人怀里,一把将人从凳子上拽起来往床边推,“赶紧换好,否则没有饭吃。” 听到吃饭两个字男人眼睛一亮,默默地转身背对顾长安,开始研究手上的衣服。 顾长安一个人慢悠悠地喝着小米粥,时不时地夹两口醋腌萝卜放进嘴里,嘎吱嘎吱故意嚼出清脆的声音给男人听。 果然,男人动作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就捂着肚子挪了出来。 顾长安只觉得一座红色的小山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夹菜的动作一僵,拍着桌子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顾长安紧紧捂住笑疼的肚子,不停地抹着眼泪。 男人涨红了脸,局促地站在桌前看着笑疯了的顾长安。 “咳咳咳咳!”顾长安忍住笑意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严肃道:“不错,看起来很精神嘛!既活泼又喜庆,很适合你。” 说着顾长安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男人身边,把他的两只手扒拉开。原来男人只是把长袍简单地穿在身上,中间的绳扣他不会系。 男人手移开后顾长安及时把长袍两边拽在一起,避免了再次看到男人裸体的情况。 意识到顾长安是在帮他后男人放心地松开了手,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动作。 顾长安比男人整整小了一圈儿,此时他低头系绳额头正好抵在男人胸前。 好奇衣服上复杂绳扣的男人也不由地低头想要一看究竟,这就造成了俩人头额相抵的情况,远远看去颇有些交颈相拥的意思。 “好了” 顾长安抬起头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男人则盯着系好的绳扣发呆。 绕过桌子坐回凳子上,顾长安不满地拿筷子敲了敲碗沿,“吃饭了吃饭了,发什么愣呢? 男人连忙收回视线,动作僵硬地坐到身前的凳子上,这件新衣服他穿得还不是很习惯。 吃饭的时候顾长安没忍住又哧哧笑了两声,这件红色牡丹图案的袍子穿在男人身上活像一只红毛大猩猩,简直难看到了极点。 第七章 原来是个哑巴 呲溜呲溜几口,一碗数得清米粒儿的清粥就见了底,顾长安看着把脸扎进碗里的人,想到了老村长家里养的水牛,他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牛饮了。 “呐!”顾长安拿起一张菜饼子递到男人面前,成功将对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男人愣愣地盯着顾长安手中的食物,眼底闪过一抹狠厉。 顾长安心下一紧,对男人的身份又多了几分好奇。饿成这样还能做到隐而不露,藏而不发,这份隐忍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的! 将男人脸上的渴望尽收眼底,顾长安扬了扬嘴角,突然抬起胳膊将手中的食物扔了出去。 顾长安只觉得头顶一暗,眼前闪过大片的艳红……待他稳住心神一看,男人正双手捧着菜饼子狼狈地吞咽着。 身负重伤还能时刻保持警惕,出手迅速动作敏捷,这人很危险啊! 眼神暗了暗,顾长安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倒在我家门口?” 男人直直地盯着顾长安碗里剩下的半碗粥,抿着嘴,似乎并没有把顾长安的问话听进耳朵里。 “你是乌蛮族人?”顾长安好脾气地问。 男人依旧没有反应,混沌的眼睛里除了对食物的渴望只有满满的木楞。 “难不成真是个傻子?”皱了皱眉,顾长安纳闷儿道。 趁顾长安低头沉思顾不上瞪他,男人不动声色地凑上前,风卷残云一般将桌子上剩下的食物消灭干净。等顾长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前只剩下了一碟小咸菜…… 攥了攥拳头,顾长安咬牙说道:“既然是个呆傻的我便不和你计较了,我们大禹有句话叫知恩图报,昨夜我救了你一命,今天又起早给你做了吃的,所以……” 顿了顿,顾长安提高了声音,“这份恩情你打算怎么报?” 在顾长安的注视下,男人竟渐渐红了脸。 没想到对方会是这副反应,顾长安一时竟有些语塞。人是傻了些,羞耻心倒挺强。瞧着对方的大红脸,顾长安心里乐了,殊不知男人的脸是被他肆无忌惮的目光看红的。 杞国地处西南一隅,山高岭峻、地广人稀,极少与外界来往,多年来一直被大禹视为“南蛮之地”。 杞国不分四季常年高温,无论男女肤色都要比大禹人深上几度。被比女人还要白上几分的顾长安盯着看,男人心头一热,不知怎么的,就红了脸。 顾长安自然会错了男人的意思,语气不由地柔和了几分。 “你孤身一人流落在外,身上受了伤,脑子又不像是好使的,我也无意为难你……”沉思片刻,顾长安指了指头顶的半片白云,开口说道:“我这屋子年久失修,你……” “顾大哥~” 不等顾长安说完门外便传来一道欢快的声音,泥娃儿和来福蹦蹦跳跳跑了进来。 “咦?”小安村极少有外人来,乍看到一副陌生面孔泥娃儿不由地惊呼出声。 “你是谁呀?怎么在顾大哥的家里?”小孩子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总是充满好奇,泥娃也不例外。 听到泥娃儿的问题,男人先是愣了愣,似乎在努力消化他话里的意思。 “你穿的衣服好奇怪啊!比在集市上唱戏的人还花哨!”泥娃儿毫不留情地鄙视了杜一珍的审美。 比起横眉冷对的顾长安,眼前的小孩儿让男人感到格外亲近,他刚要张嘴回答,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他未出口的异族语言。 “他是我找来修屋子的。” 不等泥娃儿说话,顾长安又补充道:“他是个哑巴!” “啊?”泥娃儿瞪大眼睛,同情地看了男人一眼,“那他叫什么?” 这下男人和顾长安同时愣住了,一个是对自己的过往一无所知,一个是正在编排对方的身世。 “他叫……”顾长安拉长声音答道:“哑巴,他就叫哑巴。” “啊?”泥娃儿一脸不解地问道:“这算什么名字?”就是他这个山里的娃娃儿,除了泥娃儿外都有一个正经的名字李铎文,怎么会有人叫哑巴? 虽出身贫苦,但大禹风和雨顺,政通人和,农民日子过得还算温饱有余,泥娃儿又被家里人捧在手心,哪里知道小安村之外的疾苦。 前朝为了维护政权统治,曾推行过数次土地改革,其中,最为后人痛恶的便是相地制,只要得了中央的领地文书,贵族们就能正大光明地把田间属于老百姓的私田占为己有。不顾民间怨声载道,相地制推行了近二十年,直到大禹建立才被正式废除。 虽然大禹接连施行了一系列措施保障农民的权益,但被相地制所累成为流民的人还是数不胜数,这些失去土地的人有的成了有钱人家的佃农,有的靠力气生活,而大多数都混入了各行各业,成了走街串巷的小商贩或工匠。很多人甚至没有一个固定的家,天为被地为床,晚上就在破庙凑合一宿。每每看到这些人顾长安都庆幸这里气候温和,若是换做都城,每年冬季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 对于温饱尚不能解决的人来说,名字是一个一文不值却又奢侈至极的东西。 见泥娃儿有刨根问底的架势,顾长安连忙岔开话题问:“一大早的你不去学堂,来我这里干什么?莫不是又闯了祸,被先生赶出来了?” 泥娃儿涨红了脸,显然是没少被先生教训。 “我才没有!先生说昨夜的大雨让他的宝贝藏书受了潮,他正忙着在家晒书呢,今天学堂放假一天。” “你们先生倒是个爱书之人。”作为村里唯二读过书的两个人,顾长安和泥娃儿的先生有过几次交集,那是个嗜书如命,已经把脑袋读傻了的疯子。 “奶奶说昨夜的雨势顾大哥家的屋顶肯定受不住,这不,一大早就让我来看看,要不要找人来帮你修屋子。”不知道自家先生已经被顾长安腹诽了好几遍,泥娃儿认真解释道。 心头一热,顾长安真是爱死了这些热心肠的村民们…… “我……” “没想到顾大哥早就找好了人,我就说奶奶是瞎操心。”朝男人露出一口白牙,泥娃儿冲过去就将人带到了门外,等顾长安反应过来的时候,泥娃儿正扛着比他高出两倍的梯子呼哧呼哧地架起来。 “我来的路上特地到王大叔家借的梯子,一会儿我要和哑巴一起上去。”泥娃儿自顾自说道,脚下是跑前跑后为主人开路的来福。 顾长安趁机站到男人身后,压低声音命令道:“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开口说话,以后你就是个哑巴知道吗?” 一张一合的唇瓣呈现出淡淡的粉色,谈不上多漂亮,却让男人移不开目光。 努力理解顾长安话里的意思,男人虽然不记得之前的事情,可脑子却不笨。感受到身边人质问的目光,顾长安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快速说道:“谁知道你有没有仇人追杀,万一暴露行踪连累了我怎么办?” 男人张嘴想要解释什么,顾长安理都没理地扭过头,“你的语言我听不懂,不过如果你想留下来的话,就听我的。” 盯着顾长安纤细的脖颈,男人抿了抿嘴,眼底燃起一簇火焰,像一只捕杀猎物的猛兽,随时可能扑过去将牙齿狠狠嵌入对方的咽喉。 “哑巴~” 清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男人下意识地仰起头,泥娃儿正坐在房顶上朝他挥手。 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就在男人准备抬脚离开的时候肩膀一沉,半截木棍正好杵在他的下巴上。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去补房顶!”手上用力戳了戳,顾长安没好气地催促道。 片刻后,男人黑着脸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不动,周身的低气压简直能把人冻死。但顾长安是何许人也,他抬起木棍啪啪拍了两下男人的肩膀,嘴边一连串的说词砸向了男人饱受打击的自尊心。 “吃我的住我的,连带着还救了你一命,让你帮忙修个房顶还磨磨唧唧的,早知道昨天就该让你在雨里淹死,我是手贱了才会救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白眼……” “嘎吱”一声,顾长安手中的棍子被抢过去狠狠扔到了地上断成两截,男人蹬着木梯几步爬上房顶,看都不屑于看地上的人一眼。 顾长安得意地勾了勾嘴角,手里摆弄着前几日采回来的草药,心里正算计着要不要给男人煎上一副药的时候,不远处“嘭”地一震,紧接着便是噼里啪啦一连串的断裂声…… 眼前闪过数道白光,等灰尘散尽,顾长安睁开眼睛的时候,身前已是一片废墟…… 男人和泥娃儿正二脸懵逼地坐在废墟中,头上插满了稻草。 顿时,顾长安心脏漏了半拍,他苦心经营起来的家,就这么没了…… 冷冷地看了男人一眼,顾长安不慌不忙地将草药放回原位,却因为指尖的颤抖被草茎上的倒刺扎进肉里,带出一滴鲜红。 果然,又是他多管闲事儿了吗? 第八章 摔坏了脑子 “顾、顾大哥……”泥娃儿眼角挂着泪珠,一脸惊魂未定地望向顾长安。 余光瞥见指尖上的猩红,顾长安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对泥娃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没事儿,这房子总归是要好好修缮一番的,塌了倒也省事儿。” 心思单纯的泥娃儿被顾长安轻松的语气哄住了,脏兮兮的小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然而,坐在一片狼藉中他还不忘埋怨和自己一同掉下来的男人,说好的专业瓦匠呢?这手艺也有点儿太说不过去了吧! 耳边叽叽喳喳家雀儿似的叫唤着,男人被吵得烦了,怒目圆睁,狠狠瞪了泥娃儿一眼。被男人眼里的气势震慑到,泥娃儿渐渐没了声音,小小的身子委屈地蜷缩成一团,眼角的红盖过了黝黑的肤色。 上一刻的变故来的太突然,男人也没想到这破房子如此不禁压,此时坐在地上心里多少有些尴尬,只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见一大一小傻了似的坐在地上不动,顾长安无奈道:“坐在废墟里很舒服?” 泥娃儿一个翻身,忙从地上站起来,男人则是淡定得多,起身后还不忘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胳膊腿儿都动一动,看看摔到哪里没有?”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顾长安着实是操碎了心。 经过顾长安的肉眼检测,泥娃儿没缺胳膊没断腿儿,孩子除了吓了一跳没别的毛病。但男人的问题就比较严重一些,原本他身上就带着伤,刚才那一摔被顾长安处理好的伤口全部裂开,此时正呲呲朝外渗着血,只不过他穿得是红色的衣服,所以并不明显罢了。 “那个,顾大哥,我、我去找人来给你修房子……”留下一句话,泥娃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许是闻到了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气,来福抽动着鼻子围着男人一圈儿一圈儿地转着,喉咙发出沉闷的低吼声。 顾长安走上前将来福驱赶到一旁,动作粗鲁地扯了扯男人身上的衣服,语气里透着一百个不情愿。 “厨房里有热水,你自己去把伤口处理干净。”感觉到指尖的粘腻,顾长安嫌弃地收回手。 等泥娃儿带人回来的时候,顾长安正猫着腰在满是瓦砾和杂草的废墟里翻找东西,阴沉的脸色仿佛能随时滴出水来。 众人定睛看了一会儿,半天才发现顾长安这是在往外翻细软呢!说是细软,可最多不过两床被褥,几件粗布衣服,都是普通人家不会放在眼里的东西,如今顾长安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更加坐实了他是个穷光蛋的“事实”。 “顾小哥这是在找什么呐?你家里莫不是藏着金元宝?”凭借嘴贱在周围几个村子都挂了名的赖二笑着朝顾长安喊了一句,成功收获同伴的白眼一枚。 特意从田里赶来的牛叔狠狠瞪了遭人嫌的赖二一眼,忙开口把顾长安叫回来,“顾小哥快出来吧!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的,可禁不起磕碰,回头我让你牛婶多做几套被褥给你,这些咱就不要了吧!” 抬手将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顾长安朝来人笑笑,抱着一床被褥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牛叔见了忙示意自己的儿子上去把东西接过来,顾长安感激地拍了拍比自己高出一头的二牛,嘴上赶紧说道:“谢谢!” 二牛一张黑红的脸迅速发热变烫,抱着顾长安的被褥同手同脚地站回了牛叔身旁。 神色复杂地从二牛身上收回视线,顾长安笑着说道:“二牛还是这么害羞,以后讨了媳妇儿会受欺负的。” 牛叔扯了扯嘴角,话里满是苦涩,“谁家姑娘会嫁给他这样的?连话都说不清楚,脑子也不灵光,傻大个似的。” 这时候许久没有发言的赖二突然开口了,“要我说直接去隔壁镇子给二牛买个媳妇儿回来,咱们也不挑相貌,花不了几个钱,到时候孩子一生,什么都……” “赖大哥!”打断赖二伤口上撒盐的话,顾长安加重语气说道:“大禹律例,买卖人口可是犯法的。” “我知道”赖二不以为意地说:“你赖大哥我虽然没念过学堂,可懂的东西一点儿都不少。官府是不让买卖人口,可咱们只要不让官府知道不就成了?牛大叔是十里八村公认的好人缘,还能有人告密不成?” “我二牛哥要买媳妇儿了?” 泥娃儿天真的话一出口,牛叔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谁家不想凭本事娶媳妇儿,这媳妇儿要真买回来先不说官府同不同意,就是这乡里乡村的闲话都能把他淹死。 “泥娃儿!”顾长安挥手将人招到身边说道:“你家先生没告诉你买媳妇儿是犯法的吗?你二牛哥虽然反应慢了些,但心地善良,又有一身子力气,想要嫁给他的姑娘多着呢!你可不许乱说。” 听完顾长安的话牛叔脸色恢复了些,扛着铁锹一言不发地走进了院子。赖二见状忙笑嘻嘻地跟上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把人得罪了个遍。 “顾大哥!”泥娃儿小声问:“牛叔是不是生气了?” 被泥娃儿脸上的小心翼翼治愈了不少,顾长安笑着摇了摇头。只不过不等他脸上的笑容完全绽开便凝滞了…… 湿漉漉仿佛刚从河里钻出来的男人抿着嘴走了过来,长袍被水浸湿变成了暗红,衬得男人身上的气势更盛了几分。 “哎呦!这穿得花花柳梢的人是谁呀?顾小哥你家有客人?”赖二怪声喊道,眼睛好奇地钉在男人身上。 顾长安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 “他叫哑巴,是顾大哥找来修房子的。”不等顾长安开口,泥娃儿率先答道。 赖二看看脚下的废墟,又扭头看看浑身散发着水汽的男人,咽了口唾沫后尖声骂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来咱们小安村骗人,你收了顾小哥多少钱?赶紧给我双倍还回来!” 男人浑身湿漉漉的原本就不舒服,加上伤口传来一阵阵的刺痛,整个人心情低到了谷底,随时可能被引爆。偏偏赖二还不知死活地叫嚣挑衅,眼看一场单方面的虐杀就要发生,突然,兜头飞来的衣服遮住了男人喷火的眼睛。 “这次是意外,他脑子受伤之前手艺确实挺好的。”顾长安淡定地解释道。 “那……”赖二恨铁不成钢地瞥了顾长安一眼,小声埋怨说:“你怎么找了个脑子不好的人来干活,省钱也没有这么个省法啊!” 每天都被人脑补穷得快要过不下去日子的顾长安:“……” 对比赖二的嫌弃和不解,牛叔反倒和蔼地看了男人一眼,问顾长安道:“这娃儿也是烧坏了脑子?” 知道牛叔是想到儿子了,顾长安瞥了男人一眼回道:“他和二牛不一样,他是从房顶上掉下来摔得。” “能摔这么厉害?”牛叔质疑。 “头着地” …… 眼底的疼惜又深了一层,牛叔看了看自己吭哧吭哧干活的儿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叮嘱泥娃儿给牛叔几个人端茶倒水,顾长安拽着男人的衣袖强行把人带进了厨房。 “脱衣服!” 男人没听见似的站在原地,怀里抱着顾长安扔给他的新衣服一动不动。 “别和我装傻充愣,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不管,但你要是想留下来就按照我说的做。我们大禹有句话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要你还在我这院子里一天,就给我老老实实听话。” 说着顾长安突然出手将男人的外袍扯下来,动手的时候他没注意力度,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胸口已经淌了几道血下来。 昨夜光线太暗,他给男人处理伤口的时候什么都看不清。如今在阳光下一看,饶是顾长安这个常年出入医馆的人,也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大小小的伤口横在男人胸前,鼓起的肌肉随着呼吸起伏淌出几缕血丝,看在顾长安眼里格外得狰狞。 就这还只是一部分轻伤,如果顾长安没有记错,男人伤得最重的部位应该是腿…… 沾着白酒的手帕被男人用胳膊挡了下来,顾长安猛地抬头,正对上男人狠厉的眼睛。 “我给你处理伤口。”晃了晃左手的药瓶,顾长安没好气地说道。 不同于大禹人黑发黑眸,男人的眼睛多了一抹深蓝,像一潭池水,幽深得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视线从顾长安的脸上转移到他手中的药瓶,男人轻轻耸动鼻尖,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酒精味。 尽管失去了记忆,但某些生活常识男人并没有忘记,用烈酒来清理伤口,确实能降低感染的几率。 犹豫片刻,男人慢慢放下了抵抗的手。顾长安从鼻孔呼出一股热气,撇着嘴将手帕砸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肌肤乍一接触异物激起一层鸡皮疙瘩,白酒渗入伤口,男人猛地一激灵,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就在男人做好忍痛准备的时候,一股清凉渗入肌肤,不知道是什么的质地的手帕轻柔地拂过伤口,留下密密麻麻的瘙痒……尽管谈不上舒服,却比他想象中的火辣强出百倍! 第九章 妇女之友? 在牛叔的帮助下,顾长安并没有废太多的心思男人便顺利入住了小安村,且还莫名其妙地成了他家里的一员。按老村长的说法,左右他也是一个人住,不如和大壮搭个伴儿……哦,忘了说,大壮是老村长给男人起的名字,据说是根据男人的体型得来的灵感。 老村长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看见男人的时候只觉得头顶一暗,仿佛一座小山压过来。当即老村长一拍巴掌,就要给男人起名叫‘小山’,幸好村长媳妇儿随口说了句‘小不如大’,老村长这才改了口喊男人‘大壮’。 一番折腾着实把旁边看热闹的顾长安乐够呛,不管男人是真失忆还是装傻充愣,至少表面上俩人还算和谐,尤其是在顾长安的房子修好之前,同借住在学堂的一片屋檐下,他顾长安的头抬得也不如之前高了。 所幸当初建学堂的时候老村长舍得花钱,多盖了两间房子,村里的教书先生占了一间,另一间正好给顾长安做临时住所。 当天顾长安就被牛叔等人连拉带赶地撵去了学堂,听闻顾小哥无家可归的消息后村中的妇人们争先恐后地往学堂搬东西,家里用不着的锅碗瓢盆、新做的衣服被褥,几乎在学堂里的木床上堆出了一座山。 男人们看着自家媳妇儿不过了似的往外倒腾东西,心里不由地泛了酸,然而一想到回头还要帮勾引自家媳妇儿的人修房子,男人们看顾长安的眼神愈发的凶狠。 看到这肯定有人疑惑了,他顾长安凭什么能在小安村立足,还收获了一众老少妇孺的欢心?是凭他那张尚且算得上清秀的脸,还是凭他有一张开口就能气死人的嘴?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细皮嫩肉不说还身娇体弱,这样的人又是因为什么成了村里一众少女们的爱慕对象? 因为顾长安的存在,小安村的姑娘们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能挑’,几次让村里的红娘顾大妈遭遇职业危机。可即便是这样每次顾大妈看到顾长安的时候都笑得满脸褶子,嘴里絮絮叨叨地喊着本家人攀关系,可见顾长安在小安村的地位。 对一个外来户掏心掏肺,小安村的人还不至于傻到那个地步,以上种种都是因为顾长安曾救过老村长孙子的命。 当初顾长安流浪到小安村村口,迎面撞上牛叔家因病发疯的老黄牛,身后跌跌撞撞跟了四五个年轻小伙子,其中就有老村长家的独苗栓子和牛叔的儿子二牛,眼看俩人就要被黄牛踩在脚下,顾长安一个当机立断就把包袱里自家弟弟穿过的衣服扔了过去。 绣着暗纹的红色肚兜成功吸引了黄牛的视线,栓子和二牛逃过一劫,顾长安成了小安村的大恩人,受到村民的热情款待后便顺势留了下来,如今也算是半个小安村人了。 把学堂的房间收拾妥当后天边已经泛黑,期间顾长安催了几次都没把牛叔一家人劝回去,此时到了晚饭时间牛婶又招呼他们去家里吃饭,饶是顾长安脸皮再厚也不好跟过去,只能微微作揖,礼貌地回绝了热情的牛叔一家。 哑巴……哦不,大壮是个心大的,听说有吃的,饿了一天的肚皮立刻就叫了起来,牛叔牛婶听见后笑得前仰后合,就连一向害羞的二牛都笑出了声。 牛婶是屠户出身,从小就养成了一副豪爽的性子,笑完了她抬手一挥,招呼着男人就要往家走。 见男人傻呵呵地跟过去,顾长安心累地抚了抚额,开口将人喊住。 “等等” 挤出一脸灿烂笑容,顾长安不动声色地站到牛婶和男人中间,将俩人隔开。 “我和哑……大壮有的吃,就不去叨扰牛婶了。” “你们能有什么吃的?”牛婶眼睛一瞪,声音猛地扬了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憋厨房一天也做不出两个正经能吃的菜来,别和牛婶瞎客气,我回去给你们炖骨头汤喝。” 骨头汤是牛婶的拿手好菜,猪骨头也是牛婶家最常见的昂贵食材,要说二牛能长这么壮,和从小喝骨头汤离不开关系。 盛情难却,然而顾长安还是想努力一下,“我怎么敢和牛婶客气,只不过昨天泥娃儿拿来的菜饼子还剩了不少,今天不吃完夜里就要坏了……” “这有什么?拿上你的菜饼子去我家,让二牛帮你吃。” “可这……” “顾公子……” 一道柔柔弱弱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顾长安转头一看,村里的教书先生正抻头朝屋里打量。 “是贺先生!” 牛婶喊了一声,忙走过去招呼,“贺先生下课了?快进来坐!”牛婶俨然是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家,顾长安站在一旁反倒像个客人。 “我就不进去了!”微微笑了笑,贺之丘转而对顾长安说:“听铎文说顾公子要在学堂借住几天,小生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铎文是泥娃儿的大名,整个小安村只有这位贺先生这么叫,正如只有贺之丘称呼他顾公子一样。 “有劳先生惦念,我这里已经收拾妥当,无需费心了!”不知不觉间顾长安被贺之丘带走了节奏,说话也开始文绉绉起来。 “贺先生是读书人,这些粗活有我们帮顾小哥干就行。”牛嫂殷勤地接话道,小安村对读书人一向尊重。 “那……不知顾公子用晚饭了没有?” 不等顾长安开口牛婶便率先回道:“没有没有,这不我正招呼顾小哥去我家吃呢!贺先生也没吃呢吧,一起去我家随便吃点儿?” “谢过牛婶!”贺之丘连忙摆手道:“只是晚饭已备好,牛婶的好意小生只能心领了。” 牛婶愣愣地点了点头,半天才理解对方话里的意思,心想这读书人就是麻烦,不去就干脆说不去嘛!作甚要叽叽咕咕说一堆让人头疼的话? 趁着牛婶怔愣之际,顾长安和贺之丘两个人成功达成了共识。 “粗茶淡饭,如若不嫌,顾公子在小生这里凑合一顿如何?” 顾长安早有此意,当即便拍手应道:“那就有劳贺先生了!” “顾公子客气,远亲不如近邻,应该的!” 顾长安挑了挑眉,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没想到贺之丘这个书呆子也会说这种话…… 送走热情的牛叔一家,余光瞥见眼巴巴望着牛婶离开的哑巴,顾长安右眼皮跳了跳,堆起笑脸道:“不知贺先生介不介……” “不介意!” 不等顾长安问完,贺之丘抢先回道,“听闻顾公子家来了位客人,小生特地多备了些吃食,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看了哑巴一眼,贺之丘笑道:“只不过没想到顾公子的这位客人竟如此壮硕,若是小生备下的吃食不够,还望顾公子海涵!” 跟随贺之丘的视线看向男人,小山似的戳在地上,确实像是个能吃的。 “你我二人饱腹便可,无需管他!” 从哑巴身上收回目光,贺之丘看向顾长安,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扩散…… “顾公子,请!” “贺先生请!” “顾公子无需和小生多礼!” “贺先生也无需和在下多礼!” …… 俩人一前一后僵持不下,嘴角还都挂着笑,场面要多怪异有多怪异。顾长安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爱钻牛角尖儿的人,但对上贺之丘,也不知怎么的,他就较上真了! 沉默片刻,几乎是同一时间,俩人相视一笑,顾长安快走几步到贺之丘身前,二人并肩离开。 见顾长安离开,哑巴忙几大步跟了上去。尽管对方总是凶他吼他嫌弃他,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失去记忆的哑巴只能遵循本心,跟随自己第一眼见到的人。 贺之丘的房间不大,简单地摆放着桌椅和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除此之外便是各种经史子集,把屋子塞得满满当当。 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顾长安挑了挑眉,“没想到贺先生也会看坊间话本!” “闲时无事拿来解闷儿的。” 说罢贺之丘反问道:“顾公子若是喜欢尽可带回去!” 他十岁时便已阅话本无数,这本《琴瑟合》更是翻了不下三遍。当然,顾长安不会驳了对方的好意,转而说起书中的故事来。 “要我说话本里的书生和小姐都是自找苦吃,相爱既然让两个人都痛苦,不如早些分开的好!”接过贺之丘手中的碗,顾长安煞有介事地说。 “顾公子定是没有过心上人。”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顾长安耸了耸鼻尖,心中不由地暗自敬佩起来,这书生看着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做出来的饭菜倒是不错。 “顾公子若有喜欢的人便不会这样说了!” “听贺先生话里的意思是,你有过?”顾长安反问。 贺之丘盛饭的动作一顿,转而笑道:“小生区区一介书生,哪家小姐会看上我?” “贺先生此言差矣。”顾长安扬声说道:“只一个小安村就有多少姑娘心悦先生,不过是先生看不上罢了!” “小生……” “书生小姐不过是话本写来哄人的,贺先生何必拘泥于‘身份’二字?” “小生绝无此意!只不过对顾公子在情爱上的见解有些不能苟同罢了!”贺之丘好脾气地说道。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若都像顾公子说的那般轻松,古往今来就不会有那么多求而不得,爱而不能的故事了。” “求得爱得又能如何?小姐含恨而亡,书生大悲数日,回忆了一下从前的幸福时光后继续过着美人环绕的生活?” 贺之丘变了脸,语气也急了起来,“那、那也是小姐无理取闹在先,书生拜为一国宰相,纳几个小妾合情合理,她……” “那换做贺先生当如何?”顾长安反问道。 “我……”贺之丘一时有些语塞。 见对方久不应答,顾长安摇摇头,轻叹道:“从始至终,小姐求的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说到底,还是书生负了她罢!” 贺之丘的眼底闪过几分不赞同,张口想要和顾长安再辩论一番。然而饥肠辘辘的顾长安只想尽快填饱自己的肚子,情情爱爱的事情关他何事? “哈哈哈哈,不过是话本里的故事,结局好坏全凭作者做主,你我二人还是填饱肚子要紧哈!”顾长安朗笑几声打断贺之丘未出口的话,成功将话题止住。 “顾公子所言极是!”贺之丘点点头,脸上写满了意犹未尽,却又无可奈何。 第十章 立规矩 清炒小白菜,干煸土豆丝,肉沫茄子,香煎豆腐,外加一道番茄蛋花汤,虽算不上多丰盛,但也凑齐了四菜一汤,可见贺之丘在饭菜上用了不小的心思。 无心和对方说些个情情爱爱的故事,顾长安面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心下却越来越不耐烦。说好的沉默寡言的书呆子呢?从眼前这位侃侃而谈的书生身上,丝毫看不到平日那位贺先生的身影! 顾长安心不在焉地迎合贺之丘,突然,他点头的动作一顿,拿起桌上的筷子狠狠打向哑巴的手背。 “啪”地一声,清脆悦耳,黑黄粗糙的手背上浮现一道红痕…… 哑巴猛地转头瞪向顾长安,伸出去的手迟迟不舍得收回来。 “乡野莽夫,贺先生见谅!”怒瞪哑巴一眼,顾长安忙对贺之丘陪笑道。 似乎是被顾长安突然的动作吓到,贺之丘愣愣地从哑巴手背上愈发深红的痕迹上移开视线…… “无、无事”贺之丘扯出一抹笑容,摆手说道:“顾公子不必多礼,这位兄弟性格豪爽,小生倒是佩服得紧!” 顾长安礼节性地笑了笑,用藏在桌子下的拳头用力杵了哑巴一下,低声呵斥道:“饿死鬼投胎吗?” 被戳中腰眼,哑巴皱了皱眉,眼里的茫然化为愤怒。虽然顾长安是他醒过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但这人实在是可恶,他不过是想要吃饭而已。 见哑巴变了脸色,顾长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开口解释道:“主人未动筷,没有客人先动手的道理!” 不等哑巴反应,贺之丘却率先说道:“繁文缛节而已,顾公子不必如此,这位兄弟请随意!” 看看一脸严肃的顾长安,再扭头看看满脸笑意的贺之丘,哑巴愣了片刻,指尖缓缓靠近菜盘…… “嘭”地一声,顾长安手中的茶杯重重落在桌面上,淡绿色的茶水星星点点飞溅到空中,打湿了顾长安的袖口。 “顾公子对客人未免有些严苛了!”贺之丘脸色微变,不由地加重了‘客人’两个字。 “他不是我的客人!” 顾长安淡然一笑,看向贺之丘道:“压坏了我的房子,他是留下来抵债的。” “啊?” 顾长安解释:“以身抵债而已!” “顾公子竟也当了回债主吗?”看了眼男人,贺之丘玩笑道。 顾长安挑了挑眉,反问:“怎么?贺先生也觉得顾某合该一无所有,穷困潦倒?” “不不不”贺之丘连连摆手道:“顾公子行事作风自有一番气派,小生不敢妄加断言。” “不过是多读了几天书罢了,谈不上气派不气派!”说完顾长安拿起胸前的筷子,推手道:“贺先生,请!” 贺之丘愣了愣,恍然笑道:“是小生思虑不周,忘记顾公子劳累一天,久未进食了。” 说着贺之丘拾筷夹了几根土豆丝放在碗里,顾长安这才开始动手。他是饿极了,手上的速度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快,但动作却快而不乱,急而不慌,看在其他人眼里他依旧是那个优雅端庄的顾公子! 见顾长安吃得高兴,几次被阻止的哑巴目光坚毅地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道菜,不等他开始动作,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筷子……扭头看向身边人,顾长安正一边把头扎进碗里埋头苦吃,一边将筷子递到哑巴身前。 “用筷子!”咽下嘴里的食物,顾长安含糊不清地命令道。 两根木棍?哑巴愣了愣,下意识地接过顾长安手里的东西。 “别告诉我你不会用筷子!”抽回手,顾长安语气恶劣地说,杞国人虽然没有用餐具的习惯,但上层贵族从小就会被培养使用筷子以便和大禹来往。 学着顾长安的模样摆弄着两根木棍,哑巴笨拙地夹着盘子里的菜,没一会儿额头上就密密麻麻布满了一层薄汗。 贺之丘在对面看得心累,便忍不住起身说道:“我去拿个勺子来吧,这位兄弟像是用不惯筷子。” 在大禹,即便是三岁幼童也能熟练使用的筷子,到了男人手里竟然生涩的像是第一次用一般,这着实让贺之丘有些费解。 “贺兄不必麻烦,他是摔坏了脑子一时有些记不起怎么用罢了,熟悉些会好的。”开口拦下贺之丘,顾长安连夹了几筷子菜放到哑巴碗里。 “顾兄这个债主当的倒是尽心!”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顾公子’、‘贺先生’变成了‘顾兄’、‘贺兄’,一顿饭让俩人亲近了不少。 “没办法,谁让我心软呢!”叹了口气,顾长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在贺之丘看不到的角度狠狠瞪了哑巴一眼。 有了顾长安的帮助,哑巴奔奔坎坎地填饱了肚子,告别贺之丘回到房间的时候,他身上几乎被汗液湿透了。 空气中若有若无地飘散着哑巴身上的体味,不难闻,反而带着缕缕植物的清香。但对从小在药罐儿里泡大的顾长安来说,这味道却让他厌恶至极。 一闻他便知道哑巴身上的味道是药香,那是一种陪伴了他近二十年的味道,没有人比顾长安更熟悉这种味道,也没有人比他更讨厌这种味道。 这是只有喝惯了草药的人才会散发出来的味道,可是,健壮如牛的男人又是因为什么而常年用药呢? 盛夏的夜晚热得人心里发慌,空气的不流通让房间里的味道更加浓郁,顾长安嫌弃地耸了耸鼻子,将屋侧的两扇窗全部敞开。即便这样会把蚊虫放进来,顾长安也不想闻到男人身上的气味。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的哑巴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思考人生,终于能安静下来从脑海深处挖掘以前的记忆,可任凭他想得脑仁疼,脑海里依旧空空荡荡,飘来飘去全部是顾长安那张凶恶的脸。 回忆的画面定格在顾长安打在他手背的筷子上,哑巴垂下眼看了看手背上的红痕,确切地说应该是一道青紫,此时已经高高肿了起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哑巴猛地打了个冷颤,被夜风吹散的味道再一次聚集了起来。 “你”指着哑巴,顾长安命令道:“去窗户旁边待着!” 哑巴愣了愣,磨磨蹭蹭地挪到窗户旁边,低头环顾一圈儿,没找到椅子…… 等顾长安铺好被褥一转身,正对上哑巴的眼睛。或许是心智受了损,哑巴的眼睛单纯的像一个婴儿,喜怒哀乐全盛在表面,淡淡的一潭碧波,让人不由地想要溺在里面。 慌忙抽离思绪,顾长安把剩下的一床被褥扔到男人身上。 “找块地方自己铺去!” 看了看被顾长安铺得满是褶皱的床,哑巴从窗栏上一跃而下,直奔混乱的床铺而去。 “哎~你要去哪儿?”顾长安眼前一花,哑巴已经站到了床前。 “你要干什么?”顾长安忙上前阻止道:“这是我的床,你去打地铺!” 男人没听见似的低头忙活着,直把顾长安气得连声叫骂。可任凭顾长安在身后手脚并用地驱赶,男人依旧不慌不忙地把每一处褶皱抚平。 帮顾长安把床铺整理好,男人反手抄起自己的被褥,转身来到房间一侧,默默地将被褥放到地上…… 看着整洁的床铺,顾长安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这是帮他铺的?看不出人笨手笨脚的,床铺得倒是不错。 终于在男人身上看到了闪光点,顾长安深感欣慰,心想这人总归是没白捡回来,以后的床就都交给他铺了。要是到了冬天还能暖床的话,就再好不过……呸呸呸,刹住思绪,顾长安默默鄙视自己,硬的和块臭石头似的,自己什么时候这么饥不择食了! 打好地铺后男人什么都没说,当然,他也不会说……只安静地钻进被子里躺下,心情复杂的顾长安看见他脚上没脱的鞋子后心情更复杂了。 张了张嘴,最终顾长安什么都没说,一个人到院子里匆匆洗漱后便上了床。昨晚他就没有休息好,这一整天又没闲下来,能撑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是极限了! 男人显然不比他轻松,没一会儿房间里就响起了一阵阵打呼声。 起初顾长安几次想冲过去将男人的嘴堵住,但身体过于依赖床,他最终也只不过是想想罢了!原以为在男人制造的噪音下他会有一个不眠之夜,事实却正好相反,顾长安不仅睡得香甜,还一夜无梦,甚至连被蚊虫叮咬都毫无察觉。 所以第二天一早顾长安是被痒醒的,拜他昨晚上开的两扇窗户所赐,让昨夜的蚊虫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经顾长安不完全统计,他身上一共被咬了八个包。反观就睡在窗户旁边的男人,身上竟然半个包都没有。心里不平衡了一会儿,顾长安只能自我安慰,自己的血比男人的血更香甜。 刚起床就被凶狠的男人瞪了一眼,哑巴抿了抿嘴,表示自己很无辜! 第十一章 哑巴无用论 简单地检查了哑巴的伤口,顾长安忍着想要抓破皮肤的刺痒,亲身给示范男人洗脸漱口。 等俩人把自己收拾好后,贺之丘已经在学堂上了半节晨读课了。朗朗的读书声传进顾长安的耳朵里,让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和兄弟几个一起读书的日子。 令顾长安惊讶的是,厨房的铁锅里已经备好了早饭,满满两大碗白粥,一碟翠绿翠绿的小咸菜,外加四个模样精致的菜饽饽。只看轮廓便知道,这四个完全能被摆在架子上做展品的菜饽饽绝不可能出自小安村的任何一个妇人之手,那些婶婶们粗犷的手法他可是领教过的。 猜不准饭主人的心思,就在顾长安犹豫要不要下手的时候,哑巴攥着一张纸条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接过哑巴手里的东西,顾长安垂眼一瞥,是贺之丘留下的便条,厨房的早饭果然是给他们准备的。 随手将纸条扔进灶坑,顾长安边指挥哑巴端饭边问:“这纸条你是在哪发现的?” 哑巴双手被两个大海碗占据着,只能抻着脖子朝昨天晚上他们吃饭的石桌扬了扬头。 原来是早上起来哑巴饿了,便下意识地认为昨晚吃饭的地方能填饱肚子,就过去找吃的。 “傻子,就知道吃!” 见哑巴端着两碗粥就像拥有了全世界似的满足,顾长安忍不住小声吐槽,心情也不由地欢快了许多。 但这位贺先生究竟为什么对他这么好,顾长安始终想不明白,是贺之丘过于热情好客呢,还是自己太招人喜欢了? 心里有疑问,嘴上却丝毫不含糊,俩人把贺之丘留下的早饭吃了个精光,就连一根咸菜都没剩。 吃饱喝足后顾长安仰躺在椅子上,挥手将哑巴召唤到身前。 “你去打盆水过来把碗洗了!” 刚吃饱饭的哑巴心情不错,顾长安话音一落他就转身朝水井走了过去。 踏踏踏的脚步声沉稳且有力,只凭耳朵顾长安就能听出来这是哑巴的脚步。想到这就不得不感叹哑巴壮实的身材,别说整个小安村,就是整个凤栖镇怕是都找不出一个比哑巴更高更壮的人来。 水撩动的声音清脆悦耳,就在顾长安因为胃里的充实感而昏昏欲睡的时候,脸上的痒意驱散了睡意…… “傻子!” 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顾长安厉声喊道:“你在干什么?” 只见他用来洗脚的木盆此时正被两个大海碗占据,清亮的水面上漂着几点油花~ 顾长安的声音实在过于凄厉,哑巴被吓得肩膀一抖,啪一声,激起一串水花,手上的东西落进了盆里。 “快快快,快拿出来……”顾长安急得恨不得跳脚。 哑巴先是愣了愣,半天才不慌不忙地把脚盆里的碗和盘子一个个拿出来摆在地上…… 试想了一下贺之丘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顾长安决定保持缄默,大不了……大不了以后他在其他方面补偿贺之丘好了。 将冲刷了十几遍的碗筷放回厨房,顾长安带着哑巴回了村口的家。 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村里的男人们白天都要下田,帮他建房子的事儿自然就耽搁了下来,每天只能在晚饭后趁着天亮忙活一会儿。但即便是这样顾长安也已经很感激了,毕竟他连一文钱的工钱都不必出。 所幸当初房子塌的时候家里的几只宝贝鸡正忙着在后院祸害他的菜,这才逃过了一劫,不过还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往日顾长安至少能从鸡窝里摸出三个蛋,而今天他前前后后找了三次才从草堆里翻出一枚小得可怜的鸡蛋,看样子明显是发育不良。 为了尽快让自己的宝贝鸡恢复状态,顾长安悉心调配了饲料,并让哑巴去田里捉蚂蚱回来。顾长安虽然是卖药材的,但他从来不碰活物,对各种各样的虫子更是敬而远之,以前家里的鸡可从来没有这种待遇。 不过说来也奇怪,平时田里的蚂蚱多到恨不得往人身上跳,可让哑巴出去抓的时候硬是一个都没看到,草丛里寂静的半个虫子都没有,就连树上的蝉都不叫了,仿佛一夜之间入了秋似的。但头顶上高高悬挂的大太阳证明,此时正是盛夏…… 哑巴空手而归自是收获顾长安一连串的絮叨,外带一个大大的白眼。抓不到蚂蚱的哑巴只能换一份工作,到顾长安的宝贝菜园里除杂草。 巴掌大的小铲子拿在哑巴手里显得格外娇小精致,在顾长安‘仔细认真’的教导过后,哑巴盯着脚下的一片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小心翼翼地避开脚边的植物,哑巴小山似的身体晃晃悠悠地蹲了下去,为了不碰坏顾长安的菜,哑巴既不敢用力又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整个人畏畏缩缩格外可怜! 等顾长安收拾好院子返回来的时候,哑巴正揪着从土里刨出来的蚯蚓发呆,柔软的身体在一只黑色的大手上挣扎、扭曲,却依然逃不过被扯断的命运! 长长的身子从中间一分为二变成两截,挣扎得却越发激烈,男人像是看入了迷,直到顾长安的声音让他回了神…… “蚯蚓的生命力很顽强,无论身体断成几截,用不了几天就能长出一副新的身体,一条变两条,比烧不尽的野草丝毫不逊色。” 男人张了张嘴,吐出一串顾长安听不懂的语言,同时手上用力,将掌心的两截身体碾碎…… 眼神暗了暗,顾长安将视线从男人掌心离开,脸色突然黑了下来…… “这就是你锄的草?” 冷冷的声音透着明显的怒意,哑巴扔掉手上的蚯蚓残渣,无辜地望向顾长安。 “好”顾长安冷笑着点了点头,咬牙道:“你最好祈祷快些被人找到,我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此时此刻,顾长安想杀死男人的心都有,他辛辛苦苦一手栽培起来的青菜,就这么被毁了一大半。 看着一片片被连根铲起的青菜幼苗,顾长安终于认清了现实,他这是给自己捡了个大爷回来啊! 第十二章 讨好 活干的不怎么样,造出来的阵势倒是不小。肌肉鼓胀的臂膀被泥土层层包裹起来,阳光将泥水烤干,显现出鱼鳞一般的纹路。 新换的衣服裹了一层厚厚的泥浆,高大的身影立在一片刚刚长到脚踝的菜苗旁显得格格不入,也异常狼狈!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数个时辰后被远处跑来的泥娃儿打破,顾长安皱眉瞥了旁边的男人一眼,招招手,将泥娃儿叫到身前。 “我们要去河边捞鱼,顾大哥一起吗?”泥娃儿仰头问,脸上带着疾跑后的红晕。 顾长安摇摇头,极不情愿地指了指哑巴,“带他去洗个澡!” 泥娃儿回头一看,这才发现站在角落的男人。顿时,泥娃儿被他满身泥泞的模样逗笑了。 “大壮哥你……你这是掉进泥坑里了?”泥娃儿瞪大眼睛,惊呼道。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眼中闪过一片茫然…… “走吧顾大哥,我带你去河里洗澡,一会儿我教你怎么堵鱼,你在河里帮我们……”泥娃儿双手兴奋地比划着,这样那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嘈杂的声音渐渐走远,顾长安扔下手中的铁锹,几步跨到院落里的小木桌前,扬手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凉茶。 他在犹豫,该不该把哑巴交给官府,毕竟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平头百姓,哑巴的事儿他掺和不起…… 不提顾长安的顾虑,另一边哑巴彻底成了村里的孩子王。任谁也想不到傻头傻脑的哑巴居然是一个捕鱼好手,宽厚的手掌像一把坚硬的铁钳子,锐利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浑浊的河水,每次毫无预兆的出手都能直中要害,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在空中划出弧线,被甩到岸边。 紧接着便爆发出一阵阵激烈的欢呼声,夹杂着鱼尾拍打在地上的清脆声音,一时间小河边成了全村最热闹的地方。 少年们的笑声传得越来越远,引得下游洗衣服的姑娘妇人们频频仰头张望。目光稍一落定,未出阁的姑娘们便涨红了脸,纷纷收回视线,将热得发烫的脸深深埋到胸前。 嫁了人的妇人们无需避嫌,目光大大咧咧地在哑巴健壮的身体上游走,嘴边露出只有女人才看得懂的笑容! “够了够了大壮哥,不用再抓了!”泥娃儿跳着挥手大喊,生怕自己崇拜的大壮哥累着。 收回埋在水里的双手,哑巴缓缓站了起来,疑惑地看向岸边。 “鱼够了大壮哥,我们该回家了!” 身体顿了顿,哑巴后知后觉地朝河边走过去。 泥娃儿殷勤地把晾在石头上的衣服撑好递到哑巴身边,俨然一个服务周到的小厮。 男人顺势张开双臂,心安理得地享受一个只到自己胸前的半大孩子的侍候。 反倒是第一次伺候人的泥娃儿手忙脚乱,两只湿漉漉的手在男人身上划拉了好一阵才勉强帮他把衣服穿上。心里对一动不动的哑巴生出了一股怨念。 泥娃儿哀怨地看了对方一眼,额头竟是沁出了一层薄汗。 让泥娃儿心寒的是,哑巴不仅没有对他的帮助表示感谢,反而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一个人径直朝他们来的方向走过去。 见哑巴两手空空就要回家,泥娃儿连忙从同伴手里抢过两条肥鱼,随手薅下一把草,双手搓成绳,穿过鱼鳃将两条鱼吊了起来。 几步追上哑巴,泥娃儿将不断挣扎的鱼塞到对方手里,“给你鱼大壮哥,我特意挑了两条最肥最大的。” 男人愣愣地看着递到自己手边的鱼,眼底闪过惊讶。 身后的同伴传来催促声,泥娃儿心中焦急,把手上的东西塞给男人,留下一句话便跑远了。 “顾大哥最喜欢吃鱼肉了,你拿回去给他炖了。” 哑巴只觉得手上一沉,冰凉滑腻的触感让他的思绪回笼,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地加大了许多。 那人爱吃的?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荡着泥娃儿留下的话,哑巴走路的速度不由地快了起来。 几大步走进院子,哑巴径直站到顾长安身边,一言不发地把手里的东西杵到对方眼前。 正在树荫下小憩的顾长安只觉得眼前一黑,透过树叶打下来的点点阳光被结结实实地挡了起来,再定睛一看,眼前赫然是两条肥硕的胖鱼。 “这……”顾长安被吓了一跳。 哑巴眼睛直直地盯着顾长安,半张着嘴,操着生硬的语调吐出一个字:“吃……” 长时间没有开口说话让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嘶哑,听得顾长安耳朵一阵发痒。可怕的是,这阵痒意在男人的注视下慢慢扩散至全身,让顾长安在烈日下打了个大大的冷颤。 “你会说大禹话?”顾长安厉声问道,不能接受自己被一个傻子欺骗的现实。 哑巴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顾长安,嘴里还是同样的字眼,“吃……” 迎向对方的目光,顾长安提起的心渐渐放了下来,“真是个憨货,这么久就学会了一个‘吃’字。” 顾长安忍不住吐槽,扬手将哑巴手上的东西挥走。 “到处都是鱼腥味儿!”顾长安小声抱怨道。 “吃……”哑巴再次站了过来,颇有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 顾长安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就听哑巴磕磕绊绊地说道:“炖……你炖……” 呵,顾长安气得冷笑起来,这出去半天回来学本事了,居然敢支使他干活了。 实在难以将哑巴不依不饶的幼儿行为和他那张严肃的脸联系起来,顾长安冷着脸回道:“不会做,谁吃谁自己炖去!” “你……吃……” 哑巴费力说道:“你……喜欢……吃……” “我……”眼底闪过一抹惊讶,顾长安下意识地问:“这是给我的?” 哑巴点点头,再次把不受待见的鱼提到了顾长安身前,“吃……” 哑巴执拗的动作让顾长安一时有些招架不住,冰冷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说出口的话却依然是淡淡的毫无起伏。 “你会杀鱼吗?” 第十三章 玉人 鱼肉顾长安是喜欢吃的,但把鱼弄熟,这对顾长安来说是个不小的难度,首先,他是不可能杀鱼的,倒不是因为他慈悲心怀,主要是怕溅自己一身血罢了。 哑巴的速度很快,几乎是顾长安反应过来的瞬间,两条活蹦乱跳的肥鱼便没了动静,凸出来的鱼眼直勾勾地瞪着顾长安,半张的嘴角再也没有机会合上…… …… 顾长安脖子一凉,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似乎他的脖子并没有比那两条肥鱼粗多少。 原本顾长安以为男人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所以才做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可现在看男人笨拙地提着菜刀,手法熟练地将鱼开膛破肚,鲜红的内脏顺着血水流到地上,银白色的鱼鳞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不一会儿,两条肥硕的鱼便小了一圈儿,干瘪的身体挂在哑巴的手上。 之前逛街的时候顾长安见识过鱼贩杀鱼的手法,所以他现在萌生了一个新的念头,男人如果不回杞国,留在凤栖镇做个鱼贩或许也不错。 拜哑巴精湛的杀鱼技术所赐,小安村人人敬仰的贺先生被迫“享受”了一顿有生以来味道最怪异的鱼汤,据贺先生后来回忆说,那锅灰白灰白看不出材料的东西只能用四个字形容:一言难尽! 对炖鱼最终变成鱼汤这件事,哑巴没有一丝的怨言,不仅一个人包揽了半锅被其他两个人嫌弃的姑且勉强称为‘鱼汤’的东西,享受了来小安村之后第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吃饱了’! 或许是这次‘炖鱼’事件给了哑巴启发,让他那不灵光的脑袋罕见地悟出了点对付顾长安的道理。自那天后哑巴就像是入了定的老和尚,对外界的一切干扰,当然,主要是来自于顾长安的‘辱骂’和无休止的啰嗦,都能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久而久之,顾长安觉得没意思自然就住口了。 因为顾长安时时刻刻的语言教导,哑巴对大禹话领悟得越来越快,嘴上能表达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有时见顾长安气得厉害,哑巴便磕磕巴巴地说上几句服软认错的话,这是泥娃儿闯祸向他奶奶求饶的时候他偷偷学来的。 正在气头上的顾长安被一彪形大汉一个字一个字说着道歉的话,巨大的反差让他心里的火气瞬间就消散了一大半,至于剩下的那一小撮,也顺便被哑巴眼睛里的无辜冲得一干二净。 距离上一次集市已经过去了十天,不知道是哑巴出事前的人缘实在不好,还是杞国人办事效率太低,这么多天哑巴依旧安安稳稳地待在小安村,每天跟着顾长安种种菜喂喂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清闲安逸。 眼看着距离给镇里药堂送药的时间越来越近,顾长安不得不背起竹筐,忍痛结束了一觉睡到自然醒的堕落生活。 当当当,门外传来三声沉闷的敲门声,贺之丘提着嗓子在门外轻轻喊了几声,最先醒过来的是睡在门边上的哑巴。 吱嘎一声,木制的房门被从里面打开,头顶一暗,贺之丘下意识地仰起头,对面无表情的哑巴吓了一跳。 “早,大壮兄!”扯了扯嘴角,贺之丘脸色苍白地打招呼道。 说来也奇怪,贺之丘不知道比顾长安温柔了多少倍,对他也算尊重,但哑巴对这人就是喜欢不起来,甚至连打声招呼的欲望都没有。哦,对了,哑巴不会说话,那就连点下头的欲望都没有! 一大清早贺之丘就在哑巴这弄了个热脸贴冷屁股,也幸好他这个人心大,平时只顾一心读圣贤书,对人情世故本身就迟钝,加上哑巴傻名在外,他也就没往心里去。 “顾兄托我喊他起床,不知大壮兄可否行个方便?” 哑巴刚把大禹话学了个皮毛,贺之丘这么文绉绉地一润色哑巴瞬间被打回原型。 俩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在门口僵持起来…… 忍着不耐烦等了一会儿,见门口的人直愣愣地站着不说话,哑巴皱了皱眉,转身就要关门。 贺之丘见状连忙伸手撑住门,“顾兄今日需早起,特意嘱咐小生来喊他,劳烦大壮兄行个方便。” 哑巴愣了愣,认真思考一番后干净利索地转身关门,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对方。 他什么都听不懂…… 回到房间,视线正对上床上的人,哑巴下意识地放轻呼吸,眼睛长了脚似的缠在顾长安半敞开的衣领。 宽松的睡衣薄薄一层挂在身上,衬得顾长安本就不强壮的身体更加的瘦弱。苍白的脖颈随着主人的一呼一吸透出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 哑巴紧了紧手指,像顾长安这样的人,他一只手能掐死三个。 顾长安睡得正香,自然不知道自己被人当猎物似的盯了一早晨。等他像往常一样被阳光晃醒,心满意足地睁开双眼…… 片刻的怔愣后顾长安猛地从床上坐起,凌乱的睡衣从肩膀滑落,白的反光的肌肤瞬间暴露在哑巴眼里。 之前他只知道顾长安脸长得白,如今哑巴才知道,顾长安的身体比脸还要白上一度,简直像个……哑巴皱着眉搜肠刮肚一番,第一次痛恨自己不会说话。 不知怎么的,看到这样的顾长安哑巴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仿佛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喷薄而出似的。 泥娃儿有一个巴掌大的玉人,据说是他父母生前留给他的,平时泥娃儿宝贝得紧,轻易不给别人看。前两天哑巴有幸被邀请参观了那尊玉人,不仅看了还摸了个够,当然,哑巴当时没觉得玉人滑腻温润的触感有多舒服,现在他却有些怀念那种感觉了。 如果一定要哑巴形容此时的顾长安,他会说,就像个玉人! “看什么看?看我能填饱肚子啊?”看见哑巴傻大个似的杵在地上顾长安气就不打一处来,亏贺之丘还是个先生,说话和放屁似的。 原谅顾长安口不择言,前天晚上他怕自己起不来,特地嘱托顾长安临去学堂的时候喊他一声,可结果呢!外面阳光灿烂,估计有些人家已经开始吃午饭了,贺之丘却两个人影都没有,顾长安怎么能不生气? 可怜贺之丘一颗赤诚之心,就这么被哑巴给抹黑了! 第十四章 深山遇险 小安村三面环山物产丰富,农闲的时候村里人也会到山里打上几只野味,或剥皮剔肉拿到集市换些零钱,或支起一口大铁锅给家里人打打牙祭,犒劳犒劳劳累了一个季节的身体,顺便也让孩子沾沾荤腥,毕竟吃完了这顿,下一次开荤可能就要等到过年了。 小安村的人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一辈子固守脚下的土地,每天最关心的事情就是地里的庄稼长得好不好?还了地主老爷的粮食,交了官家的税后家里还能剩多少存粮,空守着大山里的“财富”却不自知。 曾经顾长安提议让村里身手灵活的人改做猎户,女人们进山采些野菜蘑菇什么的卖给镇上的饭庄,挣得钱绝不比苦守着家里的几亩地少。结果是他被老村长拽着教育了一晚上,直到现在顾长安还记得白发苍苍却体格健硕的老村长跳着脚说他不务正业的场景…… 左手将刚刚连根拔出,根须还带着泥的草药扔进背后的竹筐,右手剥开杂乱的荒草,屈身蹲到树根旁,顾长安小心翼翼地从杂草里端出一捧黑灰色的,头如伞状的东西。 在大禹北方的函阳城,每到冬天便天寒地冻,万物寂灭,严寒给了土地休息的时间,那里的人只能躲在家里静静地等待春天到来。 为了解决冬天吃饭的问题,函阳人只能提前把过冬的食物储存起来,为了追求菜色的多样,函阳城里的饭庄和大户人家会高价购买脱水保存下来的食材,即便是平时再廉价的东西,到了那时候也会身价倍增,成为集市上的抢手货。顾长安手里的野蘑菇正是函阳人冬天最喜欢的食材之一,小鸡炖蘑菇在大禹可是人尽皆知的名菜…… 事实证明顾长安是一个遵守计划的人,即便他收拾妥当的时候已经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顶着大太阳,顾长安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进山的路。 对于既不会种地又没什么手艺的顾长安来说,卖草药成了他的主要收入来源,如果错过这次集市,那他真要像村里人说的那样,家里揭不开锅了。 顾长安埋首荒草中,一寸一寸地搜寻目标,刁钻刻薄的嘴抿成一条直线,常挂在脸上的轻佻鄙夷被认真的神色取代,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恢复了原本的黑白两色,清澈的目光让人恨不得化为一捧杂草,只求在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能和他有一瞬的对视。 哑巴远远地站在距离顾长安三米开外的地方,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的人。或许是他长得太高了,总是看不到混在野草里的东西,加上他手大脚大,容易给这些脆弱的药材和蘑菇造成毁灭性的伤害。所以,他被顾长安赶到了身后,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人在无聊的时候脑袋里总会冒出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哑巴虽然脑子不灵光,但在神游方面却是无师自通。 午后的阳光最是热辣,照在人身上仿佛随时能脱下一层皮来,哑巴皮糙肉厚,只觉得心情烦闷,恨不得扎进河水里泡到太阳落山后再出来才好。 顾长安却已经被烈日晒透了似的,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其他颜色,活像一个熟透了摇摇欲坠的红苹果。 因为嫌热而越敞越大的领口让哑巴窥见了早上看过的风景…… 哑巴看过晚霞,他只觉得从来只在天边出现,遥不可及的绚丽其实离他很近很近…… 不由地哑巴竟呆呆地看痴了,直到顾长安的身影变成米粒儿大小,哑巴这才回过神,快跑几步追上了前面的人。 为了寻找几味杜一珍指定的药材,顾长安需要进山一趟,这时候已经日头偏西,能不能在天黑前赶回家他心里也没谱,但那几味草药实在不好找,平白浪费一天他又心有不甘。 所谓的进山就是到大山深处去,平日里村民们只在距离村子不远处的山坡上活动,很少有进山的时候。 一是因为没有必要,想要的东西在山坡上就能找到,何必要大老远跑进山里;二是因为村民们对大山的敬畏和恐惧,这附近一直流传着山神的传说,为了不打扰山神休息,很少有人会进山,加上以前出现过野兽伤人的事情,村民们就更不敢轻易踏进山里了。 这种说法自然哄不住顾长安,在他看来,山神八成是隔壁村哪个猎户说出来吓唬人的,目的是不让人抢他的生意。自古以来就是靠山吃山,即便是真有山神也没有计较的道理。 越往大山深处走周围的树也越茂盛,说是遮天蔽日一点也不为过。阳光被挡了起来,身上的灼热感渐渐消失,最终被一阵清凉取代。 徐徐微风吹散了盛夏的烦闷,顾长安心情大好,又恢复了以往的优哉游哉。 醉心于探寻新药材,不知不觉间顾长安已经走到了大山腹地,虽然有树枝遮挡,但透过缝隙就能看到,天边已经泛黑了。 与生俱来的危机感让哑巴有些不安,他一次次看向顾长安,想从他平静的脸上盯出什么似的。 这里顾长安是第一次来,以前他从来没有到过这么远的地方,然而只一次就让他感受到了大自然的慷慨。 身后的竹筐已经冒尖,不仅杜一珍点名要的药材全数被他找到,就连平时只在书本和大药堂里见过的珍贵草药也被他发现了不少,如果附近的村民能读几本医术,或许现在已经成了一方首富了。 顾长安不是个贪财的,他挑着几种最常用的药材采了,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然而,不等顾长安起身,一股劲风从森林深处扑面袭来,因为长时间保持蹲地姿势而发麻的腿脚瞬间卸力。 身体和大地亲密接触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一时间万籁俱静,整座大山除了风声就是顾长安脱口而出的□□。 倒吸一口凉气,顾长安只觉得全身的骨头散了架似的,四零八落地摊在地上,而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像极了一点一点把自己的骨头拼回原位。 突然,树林深处传来一声低吼,带着震慑四方的自信和霸气,断断续续地在山间回荡着,最终传入顾长安的耳朵里。 瞬间,顾长安脸色一白,眼底闪过一抹慌乱,他很少有失态的时候,但此时却不管不顾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连宝贝了一路的草药也顾不上捡…… “什、什么声音?” 死死盯住幽暗的丛林,顾长安的声音里多了一丝颤抖,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 然而顾长安忘记了一件事,这里只有两个人,哑巴是不会说大禹话的。 听不到回答的顾长安心里愈发不安,不单单是因为他可能遭遇了林中猛兽,更重要的是除了自己,他还要护一个傻子周全,这对能用嘴就从不动手的顾长安来说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从小他的武力值就是渣渣。 吼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频繁,顾长安甚至感觉吹过来的空气都夹杂着腐肉的腥气。 现实生活中的经验不足以应对眼前的情况,读书破了万卷的顾长安疯狂在脑海里搜索从前看过的奇书异文,想要从中寻条保命的方法。 百无一用是书生,古人诚不欺我!慌乱中顾长安不忘吐槽,快速抖动的手指却暴露了他的恐惧。 吼声逐渐被从嗓子发出的‘呼噜’声取代,粗重的喘息伴随着地面的震动一下一下地砸向顾长安的心脏。一道黑影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缓缓从深山处走出来,瞳孔猛地紧锁,不等顾长安反应,身体已经被一股大力扯了过去。 嘭地一声,顾长安摔进了一处温暖的地方。 顾不上把挤变形的脸从‘肉墙’上移开,顾长安只觉得自己脚下一轻,整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悬空而起,并快速移动着。 耳朵里是咚咚咚剧烈的心跳声,顾长安稳了稳心神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哑巴的怀里…… 像个小孩儿似的…… 顾长安别扭地想,老脸却不争气地红了。他家亲情淡薄,加上对子女管教严苛,自记事起顾长安就没有被人抱过的经历,少有的几次身体接触还是他对自家弟弟,此时却被一个傻子以孩童的姿势抱在怀里,顾长安憋了半天,最终蚊子似的吐出四个字:成何体统! 感觉到怀里人的挣扎,忙着和猛兽赛跑的哑巴收紧了胳膊,冷硬的脸上是不容反抗的坚定。 “不要动!”(乌蛮族语) 暗哑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威严,顾长安动作一僵,虽然听不懂乌蛮语,却极有默契地没再动作。 生死关头他还矫情个什么劲儿?想到这顾长安心安理得地窝回去,为了防止对方跑累了把自己丢下,他主动圈上了哑巴的脖子…… 第十五章 患难 哑巴的两条胳膊就像两只坚硬无比的铁钳,把顾长安的肋骨夹得生疼。尤其是在奔跑的时候,一起一伏让顾长安有种在被林子里的野兽生吞活剥之前,先被对方活活掐死的错觉。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贪婪地汲取空气中的氧气,顾长安大口大口呼吸着…… 茂盛的草戳在脸上,一连打了数个喷嚏后顾长安向上扬了扬头…… 下一刻顾长安猛地瞪大眼睛,再也顾不上嫌弃哑巴的身体硌人。 哑巴只觉得胸前一热,分神向下一瞥,只见一颗人头正努力往他怀里扎,胸前的两点被磨得有些疼,渐渐立了起来。 一丝异样的感觉从胸口扩散至全身,不等哑巴仔细感受一下就听顾长安瓮声瓮气的声音传了出来…… “老虎~” “后面有老虎……” 不知怎么的,哑巴没有第一时间回头,反而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 虽然看不见对方脸上的神情,但哑巴已经脑补出了一张惊慌失措的脸,第一次见到如此温顺的顾长安,乖乖地扎在自己怀里,就像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兽。 此时此刻,哑巴油然生出一种满足感,仿佛怀里抱着的就是全世界。 相比哑巴的思绪万千,此时此刻顾长安的心理活动贫瘠得可怜,他受到惊吓的大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希望哑巴能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把身后追过来的猛兽远远的甩开…… 然而,顾长安虽然被吓得不轻,可理智还在。人的两条腿又如何能比得过身后的四条腿,何况对方还是丛林之王,天生就是靠跑得快吃饭的,所以顾长安心里着急啊~一急他就忍不住用手拍打身上的人,只把哑巴胸前拍得啪啪作响,一时间哑巴竟然连老虎的低吼声都听不见了。 尽管哑巴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地跑,但两人一兽的差距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拉近。勉强恢复镇定的顾长安俨然成了一位指挥大军进攻的将军,尽管千军万马只有哑巴一个人,尽管他们被敌人追得狼狈逃窜,顾长安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跑~快跑……” 顾长安催促道:“往地势高的地方跑!” 高处树木茂密,多少能起到点阻挡的作用。然而,顾长安小看了身后的猛兽,同时也高估了哑巴的体力。一个人从虎口逃生尚且吃力,更何况身上还拖了顾长安这么个累赘,哑巴的呼吸声越来越浑浊,明显是体力不支的前兆。 充满了震慑的虎啸声再次响起,顾长安下意识地回头去看,猛地对上了一双黄色的眼睛,腾腾的杀气仿佛要从那双阴鸷的眼睛里溢出来,惊得顾长安心下一沉,大脑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百兽之王的威力不容小觑,有那么一瞬间顾长安甚至怀疑自己在身后那头猛虎的瞳孔里看到了轻蔑,一种强者对弱者与生俱来的蔑视…… 他饱读诗书,曾在史书上见过一箭射死老虎的猛将,也曾在小说话本上看到过赤手空拳制服老虎的猛士,可唯独没有一本书教会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遇到了老虎该怎么办? 难不成只能乖乖等死?顾长安心头涌上一阵悲凉,他磕磕绊绊才活了二十余年,他不想死…… 哑巴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让顾长安惊讶的是,身后的老虎并没有趁势朝他们扑上来,反而放慢了脚步,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不慌不忙的地跟在他们身后。 饶是种族不同顾长安也瞬间明白了这头老虎的心思,或许是山里的生活太寂寞,也或许是对方在捕杀猎物时有特殊的癖好,此时顾长安和哑巴两个人狼狈的模样成功引起了这头百兽之王的兴趣。 一点点把猎物逼到绝境,看着他们的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神情,惊慌失措的眼睛里盛满了恐惧,不断抖动的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充斥着死亡气息,那时,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恐惧中等待胜利者的审判。 很显然,这只野兽想玩尽兴了再拿他们俩填肚子…… 顾长安咬了咬嘴唇,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小动作,但这次思考的时间长了些,思考的问题也比之前严峻了些,导致顾长安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上下两片嘴唇红通通的像吃了一串辣椒。 “找机会甩开它,上树!” 长时间的剧烈奔跑导致哑巴的大脑停止了运转,顾长安的话就像从遥远的陌生部落传来的咒语,任他怎么努力都理解不了短短几个字的意思。 “上树,爬到树上去,老虎不会爬树……”顾长安不停地在哑巴耳边喊着,平时连大声说句话都嫌累的他此时吼出了全身的力气,清朗的声音越发的粗粝沙哑。 手不停地指向两边的大树,就在顾长安急得满头大汗时,额头上的一滴汗珠稳稳地砸在了哑巴裸露的后颈上…… 说来也奇怪,这小小的一滴汗就像打通了哑巴的任督二脉,他几乎是瞬间就领会了顾长安的意思。 收了收双臂将怀里人抱紧,哑巴猛地提起一口长气,飞一般地冲了出去。很快,身后的老虎便做出了反应,久违的虎啸声再一次响起,阴风吹起的树叶狠狠砸在顾长安的脸上,他知道,这次这位百兽之王来真的了! 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顾长安不敢向后多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快速分析周围的地形,帮他们两个人选择逃生的机会。 尽管有树木遮挡,但这片林子总归是对方的家,他们两个人可以说是没有丝毫优势。 腥臭味扑面而来,顾长安几乎能感受到老虎脸上的胡须已经戳到了自己的屁股。 为了方便哑巴行动,他主动提出从哑巴怀里爬出去转而趴在他的后背上。他这一动作刚好让哑巴分神,‘刺啦’一声,顾长安的外套被咬断了半截。 后脊椎骨陡然升起一股凉意,顾长安几乎忘记了呼吸,耳边咚咚咚全是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稳稳地趴在哑巴背上,随时做好了被一口啃掉脑袋或半截身体的准备。但愿老虎兄弟牙口好一点,他可怕疼! 说来也奇怪,当死亡真正靠近的时候,心里反而平静了! 顾长安冷漠地瞥了眼身后反着光的大白牙,默默点了点头,对自己看到的景象很满意。 “前面!” 顾长安指向不远处的一棵参天大树,冷静地指挥道:“左转从这两棵树之间冲过去,然后爬上那棵最高的树!”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长安心里是发酸的,哑巴身体比他强壮,肢体也比他灵活,爬一棵树不是难事儿。但顾长安不行,让他爬棵小树苗或许能上去,但这么一棵树,顾长安只看着都觉得眼晕,爬上去对他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电光火石之间,顾长安迅速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不是圣人,说是君子也有些勉强,但他自认为还算个好人。所以这时候,他这个好人决定以身饲虎,牺牲自己拯救他人。 早年间他要是有这个觉悟估计早成方丈了,说不定还能练就个大罗金身什么的,总归是不至于在荒山里受这个苦。 生命可贵,但对苟活到今天的他来说倒也没有多少舍不得。唯一让他惦念的就是自己那个缺心眼儿的弟弟,也不知道他在帝都过得怎么样? 顾长安思绪乱飞,双手一点点从哑巴的肩膀上移开。轻轻帮哑巴把扯皱的衣服舒展开,顾长安压下头,在哑巴耳边吐出四个字…… “把我放下!” 哑巴一惊,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生怕自己听错了似的,努力回头看向顾长安求证。 顾长安笑了笑,坚定道:“趁老虎攻击我的时候,你爬到树上去!” 说完顾长安只觉得满嘴的苦涩,他不是圣母,做出这种舍己为人的事情自然不好受,但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都死强,他只希望哑巴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否则他到了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说不定还会找机会爬上来找哑巴索命。 漫无边际地想着,顾长安竟不由地笑出了声。 清朗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哑巴脑袋嗡地一声,像在心里炸开了一朵烟花…… 顾长安看中的用来阻挡老虎的两棵树其实算是一棵,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棵树的根部断裂,隔出了半人多宽的缝隙,刚好够哑巴和顾长安两个人侧身跑过去。 紧追过来的老虎就没有俩人的好身材了,成年老虎,又被这片林子喂得身材发福,狭窄的缝隙刚好卡在他的胯上,给顾长安两个人争取了宝贵的逃亡时间。 ‘呼~’老虎也是个暴脾气的,眼睁睁看着顾长安和哑巴跑过去,它偏偏卡在了中间,一时间,暴怒的吼叫声震得树叶纷纷下落。 被哑巴拖到树下,顾长安刚要说话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扯了过去,不等他反应双脚已经离开地面,突然失重让顾长安下意识地找东西固定身体,哑巴刚刚逃离‘魔爪’的脖子再一次缠上了一双手臂。 顾长安惊魂未定,哑巴却在被勒的差点断气后扯了扯嘴角,在老虎抽身扑过来的瞬间用力一跃,双脚一蹬一踩,几下便将自己和顾长安固定在了树杈上。 第十六章 脱险 哑巴的速度太快,等顾长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稳稳地跨坐在了树枝上…… “你没事儿吧?”心知自己被对方救回了一条命,顾长安看向哑巴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担忧。 累极的哑巴顾不上回答,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结实的胸膛似海浪一般上下起伏,整张脸憋成了红色,额头滚下大滴大滴的汗珠,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浓郁的药香混着汗味再次弥漫开来,顾长安耸了耸鼻尖,再也掩饰不住心底的厌恶,当即便拄着树干后退,想要远离哑巴…… ‘嗷呜’一声,震天的虎啸声惊得顾长安双腿一软,漫天的树叶簌簌飘落,连带着顾长安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光影。此时正是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给林子罩上了一条朦胧的面纱。 下面的老虎正因为无计可施而围着树干一圈一圈焦躁地咆哮着,看到顾长安栽倒它眼睛一亮,嘴里接连不断地漏出低吼,四肢微曲,身体压低,头颅上扬,等待最佳时机发起攻击,将猎物拆穿入腹。 有那么一瞬间顾长安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他甚至已经忘了自救,任凭身体下落…… 直到手臂一紧,断裂的感觉席卷全身,顾长安这才猛然回神,抬头望向拽住自己的人。 只见哑巴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左手紧紧扒住树干,右手张开五指,狠狠攥住顾长安的胳膊。 追了一晚上的猎物悬在嘴边却吃不到,百兽之王的尊严受到了挑战,老虎彻底愤怒了,它开始用身体疯狂撞击树干,虎啸一声盖过一声,呼啦啦惊起一群飞鸟。 成年老虎的身体健壮有力,虽不能撼动树干,却把上面的树枝撞得哗哗作响,挂在半空中的顾长安也跟着左飘右荡,胳膊连接身体的地方更是疼得没了知觉。 顾长安摇摇欲坠的模样大大鼓舞了树下的猛兽,示威的吼叫声后是一次比一次有力的撞击。 豆大的汗珠滴在脸上,顾长安眨了眨眼睛,眼泪混着哑巴的汗水一同砸到地上。 或许是眼球受了汗水的刺激,顾长安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不一会儿就‘哭’湿了前襟,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小缝,最后‘哭’得顾长安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自幼就有人说他眼皮子浅,哭起来就停不下来,以前顾长安还不信,现在看来他的眼睛确实长得有问题…… 被顾长安满脸泪水的模样吓了一跳,哑巴以为他是被吓哭了,身体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股劲儿,硬生生把顾长安拽了上去。 “你……你……” 哑巴手足无措地看着顾长安,眼底满是惊慌。 “我没事儿!”扯了扯袖子擦掉眼泪,顾长安淡定地说。 哑巴不相信地盯着他看,直把顾长安看得心里发毛,他抬头望天强行让泪水倒流,“我真的没事儿,从小就这样,流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顾长安挂着两行清泪,一脸凝重地分析起当前的局势来。 “看来今天我们俩要被困在山里了,也不知道这头老虎什么时候走,我可不想在树上过夜。” 说着顾长安嫌弃地看了树下锲而不舍的老虎一眼,转而对身边的哑巴说:“刚才……谢谢了!” 说完不等哑巴反应顾长安快速转移话题道:“那个,你没受伤吧?” 哑巴怔愣片刻后摇了摇头,顾长安看见后扯了扯嘴角,刚要开口说话就瞥见树枝上淌着一滩血迹。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哑巴的手,然而不等碰到哑巴,顾长安自己先吸了一口冷气。 小心翼翼地撸起袖子,顾长安呼吸一滞,心里就像打翻了调料罐子,顿时五味杂陈起来。 只见自己惨白的手臂上赫然印着五个青紫色的指印,可见这双手的主人当时用了多大力气。 顾长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胳膊,脑海中一片混沌,心里空落落却又满满当当,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 五道青紫痕迹在清瘦的手臂上显得格外狰狞,意识到那是自己留下的杰作后,哑巴脸上闪过一抹愧色,半抬起的手在空中犹豫片刻后最终颓然落了下去。 “对、对……不起!”不忍看顾长安的胳膊,哑巴垂眼低声说道。 等不到顾长安回应,哑巴一颗乱跳的心渐渐沉了底。然而,下一刻手背上传来陌生的触感,左手落入了一处温暖的地方。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仔细检查哑巴手心的伤势,顾长安小声嘀咕道:“被树皮磨得肉都烂了,要尽快消毒上药,伤口感染就麻烦了。” 从被顾长安摆弄的指尖开始,一道热流飞速扩散到哑巴全身,黑色的皮肤下泛着不正常的红,顶着一张黑红黑红的脸,哑巴下意识地想把手收回来。 “别动!”顾长安低声呵斥一句,轻轻在哑巴血肉模糊的手心上吹了吹,“老实呆着,这只手尽量不要用了。” 原本哑巴没把手上的伤口当回事儿,习惯受伤的他根本没把这点小伤放在眼里,但不知怎么的,当轻轻柔柔的一口热气吹在手心上时,哑巴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彻骨的疼,疼得他冷硬似铁的心都颤了颤。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哑巴看向顾长安的眼神渐渐发生了变化,不再木讷怔愣,不再平静无波,更没有了厌恶与不耐,取而代之的是与哑巴自身形象极不相符的温柔和专注,以及那隐藏在温柔背后,不易被人察觉的炙热。 如果说树下老虎看向顾长安的眼睛里充满了对猎物的贪婪和凶狠,那么哑巴投向顾长安的目光则是阴沉的,被强烈的占有欲占据着,炽热如火深沉似海,每一寸目光,仿佛都刻进了骨子里,深入骨髓,稍一后退,便痛彻心扉…… 夜晚老虎的眼睛变成了莹莹的绿色,从高处看过去就像在半空中飘着两团移动的鬼火,夜黑风高,深山老林,看着着实有些吓人。 扯了衣服给哑巴简单地包扎好伤口,顾长安抱着树干和下面的两团绿光展开了拉锯战。一人一虎此时都已经是饥肠辘辘,顾长安心想,你要是再不走,最后谁吃谁可就不一定了。 猜不透这只自尊心极强的老虎还要在树下守多久,顾长安撑着没受伤的一条手臂,认真地观察起树干上的纹路来。听闻灾荒的时候百姓靠挖草根吃树皮度日,也不知味道如何? 所幸在顾长安吃树皮之前老虎兄弟先忍不住了,盯着一对绿灯笼,拖着饿瘦了的肚子一摇一晃地寻找新猎物去了,看来这头老虎平时也是没过过苦日子的,这才多久就抗不过去了。 此时正是月朗星稀,顾长安借着月光将周围查看一番后轻轻舒了口气,便要转身下树。只是他刚一动作就被一只包裹得像发面馒头一样的手给拦了下来。 转头看向哑巴,顾长安挑了挑眉表示疑惑,“你想继续留在树上?” 哑巴没说话,直接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草丛。 顾长安眯着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盯着看了半天,刚要嗤笑哑巴多疑余光就瞥见一道黑影,原来那还是一头心机虎。 它自以为自己藏得隐蔽,怎奈今晚的月亮实在太圆,它的影子完完整整地映了出来。 顾长安实在是纳闷儿,偌大的林子什么吃的没有,这老虎怎么偏偏就认准他们俩了呢?难不成人类的肉比之其他动物更加鲜美? 经过此事顾长安老老实实地坐在树上,只等得夜半三更昏昏欲睡,哑巴一声令下顾长安才打起精神,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看向老虎的藏身之处。 “走、走了……”哑巴语调生硬地说,这些天他学会了不少新词,可缺少开口练习的机会,简单的字词说出来别扭得很。 顾长安点点头,随口应道:“我知道,我就随便看看。”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折腾一晚上他是真累着了。 哈欠打到一半顾长安被哑巴的动作弄蒙了,“你趴着干嘛?” “下、下去!”哑巴认真回道。 听完哑巴的话顾长安静静地等着哑巴动作,可是半天过去了,哑巴依然一动不动地趴在树枝上,这下顾长安有意见了。 “你趴着干嘛?” 哑巴认真想了想,指指顾长安,又指了指自己说道:“你,我,一起……下去。” …… “你是要……背我下去?”顾长安不确定地问。 哑巴点点头,弓着身子往顾长安身前凑了凑,“高,你……危险。” “不用!”顾长安摆摆手道:“我堂堂一个七尺男儿,下个树还是可以的,再说你手上还有伤,我怎好麻烦你?” 说着顾长安向下探了探身子,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他长这么大,下过最高的地方就是马车了,这么高的树,他还真不能确保自己能全乎地落地。 默默鼓励着自己,顾长安一点一点地往外蹭,想要抱住树干却发现胳膊不够长,两条腿也不住地打滑,摸索了半天硬是找不到着力点。 “那个……”顾长安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窘态,像只熊似的挂在树上,“要不……你先下去?我在上面给你警……” ‘戒’字还没出口顾长安已经被哑巴甩到了后背上,无视顾长安的抗议,哑巴两脚一勾一踩,配合着手臂的力量几下便落到了地面。 脚一落地顾长安连忙从哑巴的后背上跳下去,夺过他的手问:“你的手没事儿吧?” 哑巴摇了摇头,没有抽回受伤的手,反而顺势拉着顾长安朝丛林深处走。 “哎!”看清方向后顾长安把人拉住了,“不能再进去了,咱们得朝山外走。” “睡……觉”哑巴用力说道。 顾长安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山里危险,刚才那头老虎就是从这个方向走的。” “我,保护……”哑巴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 夜色漆黑,哑巴的眼睛却异常明亮。被对方眼底的坚定唬住,顾长安渐渐放下了绷起的肌肉。 “走吧!” 没再多说,顾长安反客为主,轻轻拉起哑巴的手朝着大山深处走去。 第十七章 存在的价值 经过一系列的事情顾长安也明白了,哑巴的野外生存能力远在自己之上,所以他放心地跟在哑巴身后。 事实证明顾长安的选择没错,早在被老虎追赶的时候哑巴就想到了晚上会困在山里的情况,所以他一路跑一路还不忘观察地形,最终在一半山腰处找到了一个能容身的山洞。 “这……”看到眼前漆黑一片的洞口,顾长安惊呆了,他半是惊喜半是激动地走进山洞,看哑巴的眼神终于不再像看一个废物了。 今晚,哑巴展示了自己的实力,彻底为自己正了名,哑巴无用论将成为过去…… 见顾长安高兴哑巴心里也忍不住雀跃,可不等他放松一颗心就又提了起来。 顾长安极少有像现在这样失态的时候,即便是被猛虎追赶他也做到了面不改色从容应对,但此时他却面目狰狞惊叫失声,跳着脚大喊‘救命’。 几乎是听到顾长安呼叫的瞬间,哑巴脸色一变,立刻冲进了山洞。 只见顾长安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周围除了岩石泥土外空无一物,找不到让顾长安失色的东西,哑巴急得额头布满了一层薄汗。 “哪,哪里?”哑巴焦急地问。 哑巴的出现对顾长安来说无异于救命稻草,他将手伸向哑巴,捏着哑巴胸前的衣服把人一点点拉到自己身边。 一头扎向哑巴,顾长安快速说道:“头、头上……” 佳人在怀哑巴一时有些忘形,但他克制住想要拥抱怀中人的欲望,确保顾长安被自己完全护住后,抬起头一看究竟。 下一瞬,哑巴眼底闪过一抹惊愕,最后抽了抽嘴角,伸手把头顶的东西拿了下来。 “不,咬人。” 推了推怀中人,哑巴将手中的东西送到顾长安眼前,吃力地安抚他。 顾长安刚一抬头便觉得眼前一黑,全身的血液瞬间凉了下来。只见一个长满了长毛,乌七八黑有婴儿拳头大小的蜘蛛正朝顾长安挥舞着数不清的腿。 一身鸡皮疙瘩让顾长安狠狠打了个冷战,脚下一软便直直地栽倒在了地上。 “拿、拿走,快把它弄走!”顾长安哆哆嗦嗦地喊着,好不容易断流的泪水再一次浸满了眼眶。 被顾长安激烈的反应吓得愣了神,哑巴下意识地想要过去扶他,却忘了先把手中的蜘蛛处理掉。 顾长安脑子一蒙,只觉得天昏地暗末日来临,心脏紧紧裹成一团,双腿无意识地胡乱踢踹。 “别tm过来!”情急之下顾长安竟然连脏话都说出来了。 哑巴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看看披头散发满身泥土的顾长安,又看看被自己紧紧攥在手里的蜘蛛,他眼神暗了暗,声音里多了一丝沙哑。 “杀,杀死它!” 说着哑巴五指合拢,察觉到死亡危机的蜘蛛剧烈挣扎起来,顾长安见了心脏一抖,几乎用恳求的语气说道:“把它弄走,离我远远的。” 手上的动作一顿,哑巴点点头,转身便要出洞口,顾长安见了忙嘱咐道:“扔出去就行了,你……回来的时候最好把手洗干净。”说到这顾长安也有些不好意思,人家好心帮他抓蜘蛛,他却嫌弃人家,可是,想想蜘蛛一身恶心人的毛,顾长安抖了抖肩膀,语气一下子坚定了。 “我看旁边好像有条小溪,你好好洗洗,免得……免得手上的伤口感染。”顾长安为自己的机智默默叫了声好。 听到顾长安关心自己,哑巴心头一热,当即点了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洞口哑巴就把手里的蜘蛛抛到了脑后,心事满满的他直接来到小溪边,脑子里想的都是顾长安让他把手洗干净的话。 一接触水,手心里突然剧烈的挣扎唤回了哑巴的理智,他盯着因为缺氧而越来越虚弱的蜘蛛看了一会儿,慢慢将手浸到了水里,直到手里彻底没了动静,他才将蜘蛛的尸体远远抛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顾长安为什么会害怕一只小小的蜘蛛,但哑巴还是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把山洞周围检查了一遍,凡是遇到蜘蛛必残忍杀死,并将尸体远远甩走,保证顾长安身边方圆十米之内见不到一只蜘蛛的影子。 躲在山洞里的顾长安自是不知道哑巴在外面做了什么,又累又饿又怕的他几乎要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他只觉得过了好一会儿哑巴才回到山洞,让顾长安恨不得立刻从地上爬起来的是,哑巴居然捉了两只兔子回来。 “还是活的?”顾长安惊讶道:“你怎么抓的?” 见顾长安主动迎上来,哑巴心里雀跃,面上却没有表露分毫,他没回答顾长安的话,而是径直走到一边开始处理手里的两只野兔。 山里的野兔不比城里人家养的可爱,但毛茸茸的身体还是诱惑着人想上去摸一摸,尤其是那一双圆鼓鼓的眼睛,只看着你就能让人心都化了。 不知道哑巴从哪里找了些又薄又尖锐的石块,正准备将两只野兔开膛破肚。 “哎,等等!”顾长安忍不住开口制止,一边在腰间摸索一边朝哑巴走过去。 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递到了哑巴身前,顾长安一脸不忍地说:“用这个,给它们个痛快吧!” 哑巴点点头,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用顾长安刻满了花纹的匕首割破了两只野兔的喉咙。鲜血翻滚着涌了一地,空气里的血腥让一天未进食的顾长安胃里有些翻滚。 “你先处理兔子,我去外面找些干柴来。” 哑巴摇了摇头,回手把捡来的一捆柴火放到顾长安脚边。 原来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了,顾长安心情有些复杂,但在看清捆柴禾的东西时所有情绪都化为了愤怒。 “你用我的衣服捆柴?” 哑巴手下一偏,刀尖擦着手指滑了过去。 “没、没有……” “什么没有?” “没有……” “没有什么?”顾长安咄咄逼问。 “没有东西,只,只能拿衣服……”面对顾长安的怒视,哑巴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一点点低了下去,长久以来养成对顾长安的服从让他意识不到今晚顾长安需要仰仗的人是他。 “你……”顾长安用一副看败家子的目光盯着哑巴,好一会儿才愤愤地说:“回去给我干活抵债!” 哑巴点点头,心想即便你不说我也是要干活的。经过今晚,他发现了一个不一样的顾长安。 坚强又懦弱,既勇敢又胆小,能从容面对猛虎,却被小小的蜘蛛吓得痛哭流涕。对他尖酸刻薄,挖苦讽刺,但生死关头却能以身饲虎,助他脱险。虚张声势死要面子,却从不吝啬‘感谢’二字,哑巴现在还能想起对方在树下对自己道谢时的表情,真真是有趣极了,也让人心动极了。 就连哑巴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顾长安三个字已经深深烙在了他的心里。或许是带着空白的记忆醒过来第一眼看见那个青衣男子时,或许是被赶到田里帮老村长干活,男人在一旁趾高气昂指挥他的时候,又或许是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男人恬静的睡颜上时,也或许是危急关头,男人大喊着放手的时候。 总之,此时此刻,在哑巴心里顾长安的一切都是好的,往日的尖酸刻薄都带上了可爱,即便是衣衫褴褛浑身裹着泥巴也是最好看的。 见哑巴如此能干,顾长安欣慰的同时心安理得地当起了大爷。 他把哑巴的衣服铺在地上当席子,躺在上面看着□□着上身的哑巴忙来忙去地给他准备食物。 皎洁的月光透过山洞的缝隙将哑巴笼罩起来,顾长安盯着人打量几眼,竟意外地发现哑巴长得还不错。鼻子挺眼睛大,眉毛又黑又浓,薄薄的嘴唇一看就是没心没肺的,这种长相在杞国应该算是美男子级别的了吧! 微风把空气中的血腥气吹散,静谧的夜晚只能听到柴火燃烧的声音,不知怎么的,顾长安突然有了聊天的心思。 “哑巴~” 将手中木棍翻了个个儿,哑巴看向顾长安。 “你就一点儿都想不起之前的事情了?” 见哑巴摇头,顾长安接着说道:“你在杞国有没有亲人?平时和他们关系怎么样?” 这次不等哑巴回应顾长安自顾自地下结论道:“肯定是不怎么样,你失踪这么久都没人来找你。从你穿得衣服来看你家应该是非富即贵,没道理放任你在外面生死不明啊,你说……” 顾长安突然压低声音说:“你说会不会是你兄弟害的你啊!你虽然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但从今天晚上的表现来看,你完全有继承家业的能力啊,被争夺家产的兄弟暗害完全是有可能的。” 哑巴的沉默并没有消退顾长安高涨的热情,他像是被人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从豪门恩怨到儿女情长,帮哑巴分析出了好几个版本的曲折遭遇。 直到丝丝缕缕的肉香飘出来顾长安才转移话题,改为和哑巴探讨林中野味怎么做好吃,直把哑巴说的心痒难耐,两眼放光,肚子里的叫嚣一声高过一声。 伴着顾长安的描述,俩人把寡淡无味的兔肉分食完毕,虽然哑巴的手艺高超,把野兔烤得外焦里嫩,色泽金黄,但缺少了盐,即便是再好的肉也没了灵魂。 勉强果腹后俩人把山洞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匆匆休息了。这次顾长安没有把哑巴赶到洞口,而是将人留在了自己身边。 就在刚刚,他发现哑巴有一种特殊的体质,只要哑巴出现的地方,一米之内绝不会有蚊虫的身影。这种体质对天生怕虫的顾长安来说简直是如获至宝,当即便把人留在自己身侧。 由此,哑巴终于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第十八章 不务正业? 第二天顾长安是被身上滑腻的触感弄醒的,半睡半醒间他只觉得胸口发凉,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墨绿色的眼睛,豆子大小,圆鼓鼓地盯着顾长安。 猛地一个激灵,顾长安瞬间清醒。荒山野林,自然少不了蛇虫出没,以往他出门都要随身携带驱赶蚊虫的草药,这次走得慌忙,药囊落在了床上。 顾长安屏住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种翠绿色的蛇他在书上见过,身子约莫拇指粗细,无毒、无害,村里的孩子经常抓来玩。 这条小翠蛇不知怎么的,一个劲儿地往顾长安胸口钻,领口的衣服被弄得乱七八糟,前胸也鼓起了一个大包。 光滑的蛇皮紧紧贴合着肌肤,顾长安倒吸一口凉气,再也顾不得手腕发软,咬着牙把小蛇从衣服底下扯了出来。 一踏进山洞哑巴就看见了顾长安和小青蛇较劲的背影,好像自从进了这片大山,对方就格外的狼狈。 哑巴对蛇这种生物有种莫名的熟悉和喜爱,昨天晚上的蜘蛛也是,如果不是顾长安害怕,他很乐意和这些小动物共处一室。 察觉到洞口的人,顾长安用力将缠在身上的小蛇甩掉,转身朝哑巴走过去。 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化开,哑巴脸色骤变,扔掉手里的野果就飞身扑了过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顾长安脚下一顿,反应过来的时候哑巴手里已经多了一条黑白相间的大蛇。 只一眼顾长安便认出了这是毒蛇届排名第四的银环,毒性极强,被咬后半个时辰开始出现症状,如不及时排出毒液,再强壮的人也撑不过一个时辰。 看哑巴所站的位置,分明就是自己刚才睡觉的地方,怪不得那条小青蛇不停地往自己怀里钻,原来是害怕这个毒物。 也不知道这条银环什么时候潜伏在山洞里的,他竟丝毫没有感觉,幸好哑巴及时发现,否则…… 后知后觉的顾长安唏嘘自己命大的同时,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哑巴又救了自己一命。 “此蛇有毒,你、你小心些,别被它咬到。”见哑巴手法熟练地捏在银环的七寸,顾长安忍不住出声提醒。 哑巴点点头表示明白,接下来的动作却让顾长安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哑巴松开牵制银环七寸的手指,将婴儿手臂粗细的蛇身随手缠在自己的胳膊上,仿佛那不是一条毒蛇,而是一件装饰物一样。 “你、你……”顾长安惊的说不出话来,“你不怕它咬你这可是毒蛇,剧毒!” 被顾长安认真强调的模样逗笑了,哑巴轻轻点了点颈侧的蛇头,回道:“不、不咬!” 顾长安瞪大了眼睛,自从落到哑巴手里,这条毒蛇就像被灌了迷魂汤,不仅没有攻击哑巴,反而对他格外的亲近,这让顾长安不禁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哑巴莫不是蛇精变的这条银环是找到同类了 顾长安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一时没有注意哑巴走近的动作,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鼻尖差不多已经对上蛇头了。 “啊~” 顾长安惊呼一声,连连后退,惨白的脸色让哑巴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行为。 “不,不咬人……” 哑巴努力地解释着,俨然成了银环蛇的代言人,顾长安岂能相信他,自然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笑话,就算哑巴不是蛇精,也有一副特殊的体质,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凑上去不是找死 见顾长安实在抗拒,哑巴似是不舍地摸了摸银环光滑的身子,走到洞口将蛇扔了出去。 瞥见哑巴的动作顾长安心里一紧,暗道可惜,银环速度敏捷极难捕捉,拿到药堂去卖定能要个好价钱。 不知顾长安正在心里疯狂打算盘的哑巴见人木楞地盯着洞口,还担忧地以为他是受到了惊吓,经过昨晚他算是知道顾长安的弱点了,以后这人要是再欺负他,他就、就用虫子……算了,他不舍得,还是老老实实受着吧! 虚惊一场后哑巴和顾长安两个人没敢在山里多耽搁,匆匆吃了几个哑巴摘回来的野果,俩人连忙下了山。 出发前,记吃不记打的顾长安想冒险回事发的地方捡回竹筐,里面还有他辛辛苦苦采的满满一大筐草药,最后还是哑巴态度强硬地反对,坚持立刻下山,昨天晚上虎口逃生的戏码他可不想重新经历一回。 俩人回到小安村的时候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村民们正坐在田边的阴凉下休息,一路上他们俩顶着数十道疑惑兼关心的目光,遇到几个关系近的还特意跑到顾长安身边问他们俩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打劫的,都被顾长安笑着一一应付过去,直到本应该在学堂上学的泥娃儿从大老远跑了过来。 “顾大哥,大壮哥”隔着老远泥娃儿就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忙大步跑了过去。 “慢些跑!”将满头大汗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顾长安皱眉道:“今天学堂没开课” 泥娃儿深吸一口气,直接扎进了哑巴怀里,经过十几天的相处他已经和哑巴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哑巴虽然木讷,还总是冷着脸,但比起看似亲近实则对谁都隔了一层疏离的顾长安来说,哑巴更能让他大胆地亲近。 “顾大哥,大壮哥,你们两个去哪儿了?先生和村长爷爷都急坏了,说你们两个下午要是再不回来,就招呼全村的年轻人去山里寻你们!”泥娃儿红着眼睛控诉,显然是急得不行。 感受到泥娃儿的担心,哑巴收紧了胳膊,将人紧紧地搂在怀里,一天一夜的焦急化作委屈,豆子大的泪水啪嗒啪嗒浸湿了哑巴胸前的衣服。 看到搂得越来越紧的两个人,顾长安眼睛一暗,突然觉得怀里有些空虚……明明是他先认识的泥娃儿,凭什么只往那个呆子怀里钻 尚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吃味的顾长安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冷冷地打断俩人的温馨时刻。 “你逃学了” 近乎肯定的语气成功止住泥娃儿的眼泪,宣泄过后泥娃儿恢复过来,从哑巴怀里站起来回道:“你们一晚上都没回来,先生担心就找了村长爷爷,村长爷爷让我带着二牛哥他们到附近找你们。” 把情况交待清楚,泥娃儿连忙问道:“顾大哥你们去哪儿了?是到城里过……夜了吗?” 看了看俩人大窟窿套着小窟窿的衣服,泥娃儿声音渐渐小了下来,看这模样也不像是进城啊! 被泥娃儿疑惑的目光打量着,顾长安拢了拢衣服,轻咳两声后说道:“我们进山办点事儿,昨夜在山里耽搁了就没赶回来。” “顾大哥你是进山采药了吗先生果然没说错!”脸上堆着对自家先生的崇拜,泥娃儿后知后觉地问:“顾大哥你采的草药呢?” 顾长安呼吸一滞,底气有些不足地回道:“那个,一不小心采多了,不好拿回来。” “哦哦!”泥娃儿不疑有他,忙点头附和,“顾大哥真能干,下次我叫上二牛哥一起去帮你把草药背回来。” 顾长安淡定地点点头,嘴上却拒绝道:“山里危险,你们没事儿还是少去为好。” 不等泥娃儿反驳顾长安紧接着说道:“你回学堂让你家先生放心,我和哑巴去找村长爷爷。” 泥娃儿心有不满却不敢不听顾长安的话,只能小声抱怨道:“大壮哥有名字,村长爷爷说了,以后不能总哑巴哑巴地叫。” 顾长安没听见似的带着哑巴转了方向,空留泥娃儿一个人为自己的大壮哥鸣不平。 到了村长家,顾长安把山里有老虎的事情全封不动地和老村长说了,吓得老村长连忙让人给邻近的几个村送消息,从此,小安村任何人不能单独进山,更不能在山里久留。 受这件事影响最大的人莫过于顾长安,不能进山就采不到草药,没有草药他还怎么当他的草药贩子 老村长体谅顾长安的难处,在离顾长安家不远的地方划拉了两小片荒地,让他以后安心种地。 不忍心拒绝老村长的好意,顾长安踏踏实实做了几天农民,但不等把地里的荒草锄进,顾长安的脑子又活泛了起来。 凤栖镇商业发达,每日来来往往的商人络绎不绝,这些人不仅有钱还舍得花钱,说凤栖镇遍地商机绝对不算夸张。 种地是不可能种地的,顾长安这辈子都不可能种地。所以,他从一个草药贩子转身一变,成了个卖字画的。 他的客户群体定位在外地商人中间,所以他画里的内容无不体现出地方特色,例如凤栖镇最为外人津津乐道的东西两市,以及附近的山山水水,用一幅画一首诗将凤栖镇的特色记录下来,算是给外地人做一个纪念。 顾长安的字画生意很快就做了起来,结果是出乎意料的好。原本只想卖给外地人的字画同时也引起了当地人的兴趣,一时间顾长安的字画成了凤栖镇的抢手货。 事实证明,知识就是金钱,在顾长安数钱数到手抽筋后终于出现了供不应求的情况。无奈,他只能将字画放到药堂寄卖,争取有更多的时间用来创作。 小安村人对镇上流行的事物一窍不通,且并无兴趣去了解,因此每日在房间里闭门不出的顾长安再次成了全村的反面教材被冠上了不务正业的名号,这次就连老村长都忍不住唉声叹气,唏嘘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是不上进。 有顾长安做对比,每天勤勤恳恳到地里干活的哑巴一跃成为了全村人学习的对象,受到的待遇直线超过顾长安。 第十九章 媒婆拜访 勤劳能干的哑巴成了十里八村有名的年轻后生,村里老的少的,待嫁的,已经为人妇为人母的女人们扎堆似的往哑巴身边凑,谁也没有想到,顾长安在家门口随手捡回来的人居然成了村子里的香饽饽,而曾经的小安村村草顾长安已经被狠狠地拍在了沙滩上。 事实证明,男人还是脚踏实地些好,像顾长安这种华而不实的早晚要被一众女同胞们抛弃。 盛夏的烈日恨不得把人烤成干,哑巴□□着膀子在地里播种,染了一层汗液的肌肤泛着光泽,结实的肌肉随着身体的动作一鼓一鼓地跃动着,惊艳了周围的看客们。 未出嫁的姑娘们一个个都红了脸,低着头,想看却又不敢看地里的人。相比之下,那些成了亲的妇人们则大胆得多,热辣的视线毫不掩饰地在哑巴身上游走,更有性子直爽的直接和旁边人小声讨论起哑巴的身材来,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哑巴比她们家死鬼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以后谁要是嫁给哑巴就享福了云云。 其实这个时候种地已经晚了,隔壁田里的庄稼苗都长到小腿了,反观顾长安家,这种子还在哑巴手里攥着呢! 不过顾长安乐得哑巴有事做,又不辜负老村长的一番心意,也就任由哑巴在地里忙活了,至于秋天能不能丰收……就全凭老天爷做主了。 把最后一个坑放好种子填好,哑巴默默舒了口气,直起弯了一天的腰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大壮哥!”见哑巴要走,人群骚动了,一个扎着辫子,约摸十三四岁的女娃儿朝着哑巴直冲了过去。 “这是我娘蒸的包子,你拿回去吃。” 不等哑巴反应手上已经被塞了一个篮子,沉甸甸的少说得有□□个大包子。 “大壮哥,这是我爹从镇上带回来的糖块,你拿去吃!” “大壮啊!这是嫂子亲手做的蒸糕,放了两大勺糖呢,你留着饿了吃……” “大壮哥我带了……” “大壮……” …… 和前几天一样,哑巴到家的时候身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吃食,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走街串巷卖零嘴的呢! 对于自己突然受异性欢迎这件事情哑巴虽然郁闷,平时也没给女人们好脸色,但对送上来的食物他倒是收得痛快,从头至尾半个推辞的字都没说,当然,他也不会说话。 最终这些东西进了谁的肚子自然不言而喻,哑巴可不是一个嘴馋的人。 抱着沉甸甸的东西进门,看到坐在书案旁边的人哑巴的心瞬间被填满了,这种拿食物回来投喂顾长安的感觉让他迷恋。 “长安,吃……”大步走到顾长安身边,哑巴亮着眼睛说道,语气里充满了期待,他就是喜欢顾长安吃自己带回来的东西,至于这些东西的来源早已经被哑巴自动过滤掉。 坚持把最后一句诗题完,顾长安放下笔,伸着懒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瞥见哑巴手里的东西,顾长安顿了顿,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看来你最近生活得很滋润嘛!被女人围起来的感觉怎么样?” 没看见顾长安脸上揶揄的表情,哑巴认真想了想回道:“烦,很烦!” “咳~”顾长安被噎着了,眼疾手快的哑巴连忙把水递过去。 咕咚咕咚猛灌几口水下去顾长安才通体舒畅地舒了口气,把手里剩下的半块蒸糕塞进嘴里。 “你倒是坐怀不乱!”嚼着蒸糕,顾长安小声嘀咕了一句,转头想到哑巴的身份,顾长安心里顿时明了,想必是山野村妇入不了这位大少爷的眼。 “我教你的字练的怎么样了?”顾长安翘着二郎腿老神在在地问,像极了捋着胡子问学生功课的老先生,只不过这位先生嘴角沾着蒸糕屑,嘴里含着小姑娘送给哑巴的糖块,更像是一个混不吝的纨绔。 或许是最近每天都写写画画的原因,不知道顾长安怎么就起了兴致,非要教哑巴读书写字。大禹的文字哑巴倒是认识不少,但写出来就有些困难了,所以一连几天,哑巴只要不下地就会被顾长安押在房间里学习,美其名曰自我提升,然而哑巴根本就不喜欢用软趴趴的毛笔写些比鬼画符简单不到哪去的大禹字。 听见顾长安的问话哑巴顿了顿,生硬地转移话题道:“我,我去,去做饭。” “还做什么饭啊,这些够我们俩吃了。”顾长安头也不抬地回道,两只手飞快地在一堆食物中间挑出自己最喜欢的。 “做、做你喜欢的鱼……” 经哑巴这么一说顾长安才看见被他拎在手里的鱼,手上动作一顿,顾长安眼底闪过一抹幽光。 “你又去河里抓鱼了?” 自从那天从山上下来,哑巴每天雷打不动地去河里捞两条鱼回来,开始俩人都不会做,只能让贺之丘帮忙,后来哑巴在贺之丘身后当了两天跟屁虫,这以后的早中晚三餐就都由哑巴一手承包了。 想到这顾长安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哑巴熊掌似的大手,明明看着笨手笨脚的,学起做饭来倒是快得很,要不是家里没有女人,顾长安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能连女红一起学了。更可气的是,哑巴做出来的饭菜居然意外地好吃,至少不比师傅贺之丘差。 尤其是哑巴做鱼的手艺,顾长安天天吃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吃腻。 见顾长安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哑巴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这几天顾长安注意力都放在作画上,好久没有给他一个正眼了。 突然,顾长安愣着愣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哑巴脸上闪过一抹疑惑,,顿时无措起来,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对方发笑了。 顾长安挥挥手示意哑巴可以走了,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盛。 “一个五大三粗的呆子倒也有几分做贤妻良母的潜质!” 哑巴迈出门的瞬间,耳边传来顾长安夹杂着笑意的声音…… 脚下一顿,哑巴凝神想了想,潜意识里感觉这句话和他有关,但贫瘠的理解能力还是让哑巴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手中的肥鱼上。 “顾小哥~” 哑巴刚走一声娇滴滴的公鸭嗓便在院子里响了起来,顾长安猛地一震,嘴里的东西再次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咳咳咳咳咳~” 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扩散开来,院子里的人听了也顾不得礼数,忙抬脚跑了进去。 “哎呦我说顾小哥,你这是和谁较劲呢?怎么还能自己把自己给噎着?” 顾长安正咳得眼泪狂飙,突然眼前一花,一阵风夹带着呛人的香气就扑了过来。 原本就难受的鼻子被浓烈的香粉熏得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不等顾长安把脸上的眼泪擦干,一双大手按着他的头硬是给他灌了半壶水进去。 “咳咳咳咳咳~”这次变成被水呛住了。 “哎呦顾小哥你没事儿吧?”来人语气焦急地在原地转了两圈,忙帮着顾长安顺气儿。 “没、我没事儿!”顾长安摆摆手,赶紧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这才感觉好些了。 恢复过来的顾长安忙提起一口气,转身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金花姐,您怎么来了?” 来人穿着一身绿色打底绣满红色牡丹的裙子,左手握着一把鸳鸯图案的团扇,右手挥着一条粉红色手帕,头戴粉色牡丹花,脸上一层厚厚的水粉,开口必伴随着串串爽朗的笑声,震得脸上的□□雪花似的往下掉,水桶似的身子上下一般粗,在主人的努力下硬是扭出了水蛇腰的效果。 要说十里八村最受尊敬的人是谁,十个人里面肯定有九个人答金花姐,作为远近闻名的媒婆,金花姐手里可是攥着大把大把的资源。谁不想给自家孩子找个好人家?首先,能入金花姐的眼就算成功了一半。 金花望着顾长安红通通的眼睛和鼻尖,心里瞬间化成了一滩水,这小子可真是长了张让人心疼的脸,这要是娶了个会疼人的婆娘回来指不定多享福呢! “金花姐你可别这样看我,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不娶妻的。”被对方□□裸的目光盯着,顾长安赶紧先表明态度,要知道他刚来小安村的时候,金花姐就像看见了骨头似的,每天缠着他相亲,好几次把他逼得不敢回家,最后还是把老村长请出来才让金花姐放弃给他说媒的念头。 想来也奇怪,自从在他这踢了铁板,对方已经一年多没上门了,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还……还打扮得这么‘隆重’。 “哎呦你这个小伙子,脑袋怎么就不开窍呢!讨媳妇儿有什么不好,真是读书读傻了,你看人家贺先生就……” “那个,金花姐……”顾长安出声打断道:“您到底有什么事儿?您不说出来我紧张。”他是真怕了对方。 被顾长安可怜巴巴的模样逗笑了,金花甩了甩手帕,大喘气道:“我金花出门还能干啥?当然是来给你们这些不省心的后生说亲的……” “金花姐……”顾长安哀呼出声,刚要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时候,就见金花姐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虽然没能给你说门亲事一直是我的遗憾,但今天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的。” 顾长安顿时放下心来,忙招呼着金花姐坐下。 “您是打算给贺先生说亲?”知道和自己无关,顾长安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许多。 接过顾长安递过来的茶杯,金花抿了口水挥手道:“不是不是,贺先生是另外一回事儿,今天我是特意来给大壮说亲的……” 第二十章 哑巴的心事 媒婆金花说出自己此行来的目的后便不再搭理顾长安,而是扯开嗓子一声高过一声地喊着大壮的名字,半天后顾长安从对方的话里反应过来,立刻拍着胸脯笑弯了腰。 “哎呦我说金花姐,您这媒做的可真是……”顿了顿,顾长安委婉道:“可真是不挑人啊!” 斜瞥顾长安一眼,金花尖声说道:“你懂什么,现在小姑娘们都喜欢大壮这种老实的男人,哪像你,一天到晚好吃懒做,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就知道油嘴滑舌。” 说着金花朝顾长安的脸上甩了甩手帕,“你也就是长了一张好嘴。” 顾长安没心没肺地嘻嘻一笑,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 “大壮在哪呢?赶紧把人叫出来让我见见,怎么和没出嫁的小姑娘似的,还‘藏在深闺’不见人呐!” 见这尊大神一步三摇地在屋子里转悠,顾长安连忙把自己的宝贝画收起来,嘴上随口答道:“哑巴在厨房做饭呢!您要是不嫌弃正好留下吃顿便饭,到时候您敞开了和哑巴聊,我……” 不等顾长安说完金花突然怪叫一声,惨白的脸扑楞楞落下一层白粉。 “你说什么?”金花瞪着顾长安问。 顾长安无辜且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没说什么啊! “留下吃顿便饭?”顾长安试探地问。 “不是不是!”金花用力摇了摇头,语气震惊道:“你刚才说哑巴……呸!” 金花狠狠拍了两下嘴,她差点儿被顾长安带沟里去。 “你刚才说大壮兄弟在干嘛?” 顾长安如实回道:“做饭啊!” “他、他怎么能做饭呢?” 金花跺了跺脚,咬着牙说道:“哪有让爷们下厨房的道理?就连你们读书人不都一天天喊着‘君子远厨疱’吗?爷们下厨房像什么话?” 惊讶于媒婆金花的文学水平,顾长安摊着手回道:“那您看看我这屋子里谁适合做饭?” 金花张了张嘴没说话,这院子满打满算一共就三个人,还都是男人,确实不好开火。 “我们总不能天天去门口坐着喝西北风去吧?您老就忍忍吧啊!” “让你娶媳妇儿你不娶,饿死活该!”狠狠瞪了顾长安一眼,金花小声嘟囔道。顾长安立马回了个甜死人的笑脸,不等他开口说话余光就瞥见抱着一摞书回来的贺之丘。 “贺先生!” “顾兄有何事?”说完贺之丘向旁边的金花点头问好,“金花婶婶!” 媒婆金花唰地一下变了脸色,她最听不得别人叫她婶婶,好像她年纪有多大似的。 “金花姐姐无事,倒是我有些小事想麻烦贺先生。”顾长安笑着说道,特意加重了‘姐姐’两个字的读音。 “不知顾兄有什么事情用得上贺某?贺某自当义不容辞。” “别别别!”见对方一脸严肃的模样顾长安忙说道:“金花姐姐找哑巴有点儿事,你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去厨房替一替哑巴?” 顾长安话音一落,媒婆金花的眼刀就排队飞了过来。她行走媒婆界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简直……简直该扔到大街上遭万人唾弃。 如果顾长安知道媒婆金花心里是怎么想的,饶是他脾气再好估计也要发作一番,他要是做饭好吃,何必舔着脸劳烦别人。 相比于媒婆金花的愤愤不平,当事人贺之丘反而平静得很,他愣了片刻便一口答应下来,回房间放下书就疾步进了厨房。 …… 不一会儿,哑巴依依不舍地从厨房走了出来,顾长安连忙给媒婆金花添上一杯水,颇有先见之明地把距离近的凳子让了出来。 哑巴一出现媒婆金花的眼睛就黏在他身上移不开了,终于不用再忍受白眼,顾长安乐得清静,捧着茶杯一边嘬着茶水,一边等着看热闹,就差给他在桌子上摆两盘花生瓜子了。 “哎呦!”不等哑巴走近,媒婆金花就一个猛扑热情地迎了上去,“我说什么人能把咱们村的姑娘们迷得七荤八素呢?今天一见到真人,大壮兄弟果然名不虚传,别说在咱们小安村,就是这十里八村的年轻爷们都加起来估计也难找出像大壮兄弟你这么好的后生。” 哑巴作为一个异族人,还是一个失了忆的异族人,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就被媒婆金花身上的香粉熏得打了一连串喷嚏,脚下也连连后退。 哑巴每打一个喷嚏媒婆金花脸上的表情就难看一分,到了后来更是脸黑的连凤栖镇最好的胭脂都盖不住。 一旁的顾长安看的高兴,差点儿没给哑巴拍手鼓掌,当初被媒婆金花说亲的时候他可没少受欺负,现在也算是大仇得报了。 “大壮兄弟啊!那个……” “阿嚏~” 媒婆金花默默收回了迈出去的腿,眼底闪过一抹尴尬,但很快被她掩饰起来,她可是一个有职业素养的媒婆。 重新坐回凳子,媒婆金花调整好情绪,看了看恢复过来的哑巴,脸上恨不得笑出八个褶。 “大壮兄弟今年多大了?老家是哪儿的啊?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以后打算在哪安家落户?村里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啊?” 不等哑巴回答媒婆金花接着说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啊?是温柔贤惠的,还是泼辣直爽的?金花姐这里什么样的姑娘都有,保证给你挑一个最合适的。” 自说自话或许是做媒婆的必备技能之一,在媒婆金花一连串的问题攻势下,刚觉得自己大禹话有进步的哑巴再次受到了打击,他听不懂! 什么都听不懂的哑巴只能求助地看向顾长安,连带着媒婆金花的视线也飘了过来,只想安静做个路人的顾长安只能慢慢放下茶杯,对哑巴解释道:“这位姐姐是来给你说亲的。” 见哑巴一脸不解,顾长安沉思片刻说道:“就是给你介绍媳妇儿的,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她都能帮你找到。” 媒婆金花忙点头附和,“对对,别的我金花不敢说,但拉郎配对的事儿找我准没错。” 说完媒婆金花一脸关切地问:“大壮兄弟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儿?” “金花姐您就别问了,他是个哑巴,你问了他也答不上来。”摆摆手,顾长安自顾自说道。 不管哑巴心里怎么想,这桩婚事顾长安是绝不可能赞成的,且不说哑巴失忆前家中是否有妻妾,就以哑巴的出身来说,他也不能把人家女孩儿往火坑里推,万一哪天哑巴恢复了记忆,一个小小的村妇又该何去何从,哑巴会把她带回杞国吗? 顾长安想的长远,所以对给哑巴说亲一事并不热衷,如果哑巴真的动了心想娶谁家姑娘,他还要费心费力地想办法去阻止。 …… 从一进门哑巴就觉得屋子里的气氛不对,刺鼻的香水味儿差点把他熏出去,那人却难得地放下了画笔,悠闲地坐在桌前喝茶,但不知怎么的,哑巴总觉得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睛里藏着一抹冷意。 不等哑巴细想,一个打扮的像蝴蝶一样的老女人就扑了过来,呛得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虽然讨厌这个陌生老女人,但看到那人脸上的笑容,哑巴觉得就算打一辈子喷嚏也值了。 紧接着老女人说了一串话,他什么都听不懂,只能下意识地看向那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人在听完老女人的话后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冷了。或许是那老女人说了自己的坏话?哑巴默默地猜测着,对媒婆金花更加厌恶了几分。 什么?问他喜欢谁?要娶回来做媳妇?和泥娃儿混得时间不短,哑巴已经能正确理解‘娶媳妇儿’三个字的含义了。 想到要当着一个老女人的面对那人表明心意哑巴还有些不好意思,就在他矜持的时候,那人满是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 ‘别忘了,他是个哑巴!’ 是啊!他是个哑巴,那人……好像嫌弃他? 饶是哑巴被顾长安锻炼的内心再强大,此时也忍不住心脏一抽,疼得他就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 经顾长安一提醒媒婆金花也反应过来了,她边拍手边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做了件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似的。 “哎呦你看我这脑子,真是人老了,什么都不行了。”媒婆金花笑着拍拍脑袋,对哑巴说道:“这样吧,我说几个姑娘你看有没有喜欢的,要是有你就点点头。” 说完媒婆金花开始报菜名似的把一个个姑娘的小名说了出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哑巴脸上观察他的反应。 连着说了五个姑娘后媒婆金花停了嘴,她顺着哑巴的目光看过去,视线正好落在顾长安的脸上…… 这大个子怎么没有反应,莫不是不仅哑还耳聋?看这模样,脑子也不像是个正常的。不行,她得回去和那几个姑娘家的人再商量商量,这要是真给人家找了个呆傻的女婿,她金花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面上分毫不显,但心里已经转了八九十道弯儿的媒婆金花连忙起身告辞,就连说好的便饭都没心思吃了。 “金花姐常来啊!” 把人送出院子,顾长安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其中的真诚可是半分没有。 第二十一章 痴汉哑巴 送走媒婆金花,顾长安脸上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他回头看向哑巴,开口说道:“我知道你能听懂媒婆的话,但不管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我都想提醒你一句,你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身份不明,善恶难分,家世如何成婚与否没有人知道,所以,你最好离村子里的女孩儿们远些,否则,我会亲自把你送到官府。” 顾长安每说一个字哑巴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姑娘,更不喜欢这里的女人,为什么顾长安要说这种话?还要为了那些女人把他送到官府?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 而更让哑巴心里难受的是,顾长安竟如此在意他的身世…… 抬头直视顾长安,哑巴认真说道:“我、没有” 顾长安正沉浸在哑巴要娶妻的想象中,听到哑巴说话他随口问道:“没有什么?” 像是要证明自己话里的真实性,哑巴摇了摇头回道:“没有、喜欢的人。” 顾长安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儿,脸上严肃的神情缓和了不少,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没有最好,省得我棒打鸳鸯做恶人了。” 然而不等顾长安话音落地就听哑巴加重了语气说道:“只、喜欢、你……” “喜欢我?”顾长安先是惊讶地问,而后便笑着说道:“没想到本公子的魅力这么大,你眼光不错,继续保持!” 受到鼓励的哑巴面露喜色,迫不及待地说道:“娶、娶你做媳妇儿……” “哈?”顾长安忍不住笑道:“你这个呆子,我可是男人,是要娶媳妇儿的。” “那你便娶、娶我做媳妇儿。”有了媒婆金花指点,哑巴对娶媳妇儿一事十分执着。 “我们都是男人,男人和男人是不能在一起的。”对上哑巴认真的神情,顾长安难得地耐心解释道。 “为、为什么?” “男女结合乃是天道,哪里有为什么?” 哑巴皱了皱眉问“什么是天道……” “天道就是……”顾长安顿了顿,“天道便是天大的道理,你遵守便是。” “为什么要……遵守?”哑巴不解地问。 顾长安不耐道:“让你遵守你就遵守,哪那么多废话,总之两个男人在一起有违纲常伦纪,唯有阴阳结合才是正道。” “纲常伦纪……又是什么?” “纲常伦纪就是……”顾长安第一次后悔当初没有多读几本正经书,哑巴的问题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纲常伦纪是什么你都不懂,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平时让你多读书多读书,真不知道你读到哪里去了?”顾长安碎碎念道,最终哑巴也没从他口中知道到底什么是纲常伦纪。 哑巴的初次表白就在一连串的问题中被完美忽视,直到最后顾长安也只记得要让哑巴多读书多识字,关于两个男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的讨论无疾而终。 后来,哑巴脑子不灵光的传言渐渐在小安村扩散开来,每天偷偷打量哑巴干活的年轻女孩儿们少了,但大胆泼辣的妇人们却更加的肆无忌惮。 顾长安乐得见到这种情况,只嘱咐了哑巴不要搭理那些妇人们,至于替哑巴澄清的话他是一句没说,只把牛叔牛婶心疼得天天往哑巴手里塞吃的,没几天顾长安就被喂得脸都胖了一圈儿,以至于被牛婶调侃哑巴一天天和养媳妇儿似的养着他。 每次听到这种话顾长安都无所谓地撇了撇嘴,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不受影响。反观哑巴却像是受到了多大鼓励似的,每天变着法地给顾长安淘弄吃的。 尽管遭受了全村人的白眼,但顾长安还是顶住了世俗的压力继续他的书画生意。 由于市场需求量越来越大,顾长安一个人的产出有限,无奈药堂只能不断提高出售价格,渐渐的凤栖镇的画竟然打出了名声,尤其是在大禹第一画师凤五先生出席宴会,偶然见到顾长安的画,随口说了句‘此乃佳作’之后,顾长安的画水涨船高,一时之间被大禹附庸风雅之辈争先追捧,一副普通的山水画几乎卖到了近百两。 如此高价必然会招人眼红,假画接二连三地出现,甚至有商人组建了一只画师队伍,专门跑来凤栖镇采风,以便让笔下的作品更接近原著。 为此药堂特意贴出声明,想买真迹,只此一家。 顾长安的反应则平静得很,左右不过是赚钱的玩意儿,只要他不愁吃喝,他不在意帮别人开一条财路,毕竟如果连真画假画都分辨不出的人又谈何爱画呢?不过是凑热闹罢了。 赚够了钱顾长安又重新过回之前的米虫生活,每天闲暇无事的时候便画上几笔打发时间,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躺在床上看画本,真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比之前的日子过得还要安逸。从某种程度上看,村长说他好吃懒做的话也不无道理。 和顾长安相比哑巴的生活则充实多了,每天要早起下地,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做,下午还要去河里捞一条顾长安最喜欢吃的鱼,晚饭后更是被压在桌子旁读书认字,顾长安什么时候睡觉他什么时候解放,一天下来不比地主家里干活的长工轻松多少。 但哑巴却甘之如饴,每天干劲满满,为了博顾长安一笑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哑巴不会说好听的话,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所能地对顾长安好,以前顾长安也是被伺候惯了的人,所以起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哑巴为了给他摘满满一筐酸枣,整条手臂被扎得血淋淋一片,新买的衣服也破了七八的洞。 顾长安是又气又惊,气的是酸枣才值几个钱,白送出去都没人要的东西,可哑巴身上的衣服却是他亲自挑的面料,莫说是一筐酸枣,就是包下小半片山都够了。 惊的是哑巴对他的心意,他不过是嘴馋的时候喜欢吃上几个熟透了的酸枣打发时间,没想到哑巴竟特意去摘了一筐回来。 酸枣树上布满了毒刺,虽然毒性不强,但扎进肉里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哑巴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被扎了多少次。 一口气不上不下正好憋在胸口,顾长安几次张嘴想要骂上几句,但对上哑巴眼底的认真,他硬是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动作粗鲁地把酸枣踢到一边,伸手将哑巴拽进房间,顾长安一头扎进柜子里翻起自己的瓶瓶罐罐来。 感觉到顾长安周身的低气压,哑巴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神情有些落寞。 “胳膊抬起来!” 顾长安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瓷瓶,浓郁的药味儿透过瓶塞弥漫到空气中。 哑巴愣愣地看着顾长安,下意识地抬起来胳膊。 “嘶~”冰凉的液体倒在胳膊上,被毒刺扎过的地方顿时火辣辣得疼,皮肤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哑巴忍不住猛吸一口凉气,整个上半身都颤抖起来。 “别动!”顾长安低声喝道,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间加快了。 哑巴咬着牙忍住不让自己动,片刻后顾长安收起瓷瓶,抬头看见哑巴的模样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知道疼就好,以后离带刺的东西远点儿,笨手笨脚的不扎你扎谁?” 哑巴低头看着涂满药水的胳膊,嘴里小声说道:“你、喜欢吃……” 顾长安呼吸一滞,想起了每天晚饭必备的鱼,就因为他随口说的一句喜欢,这呆子就傻呵呵地一直做一直做,其实他早就吃腻了。 现在的酸枣也是,他每次最多只能吃几颗,多了牙便被酸倒了,可这傻子倒好,给他摘了满满一筐回来…… “真是个呆子,怎么有像你这么傻的人?”顾长安摇了摇头无奈道。 听到顾长安又说他傻,哑巴眼神一暗,低着头独自难过去了。 把瓷瓶放回柜子,顾长安一回头就看见哑巴弓着身子垂着脑袋,整个人被落日笼罩在余晖里,孤独感扑面而来。 顾长安心里一紧,他不喜欢这样的哑巴。 “怎么,你还委屈上了?”拍了拍哑巴的肩膀,顾长安故作轻松道。 哑巴眼睛黏在地板上没说话,顾长安局促地挠了挠头说道:“其实,你不用做这些事情,我知道你想报恩,但后来你不是也救了我一命吗?咱们俩也算互不相欠,而且你现在还帮我种地干活,也不算白吃白住,所以咱们算是朋友,朋友之间不需要……” “媳妇儿……”哑巴小声打断顾长安的话。 “什么?” “不是朋友”哑巴认真说道。 顾长安愣了,原来是他一厢情愿。好啊!他真是吃饱了撑的关心这人,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别怪他…… “你做我……媳妇儿!”不等顾长安发泄完就听哑巴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空气瞬间凝固,顾长安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有了上次和媒婆金花的对话,他不信哑巴不知道媳妇儿是什么意思。 “你你你……”顾长安捋直舌头问:“你是认真的?” “我、喜欢你……”哑巴点了点头,视线始终没有从顾长安的脸上移开过。 “可我是个男人……” 第二十二章 见世面 对上哑巴执拗的目光,顾长安慌忙移开视线,低声说道:“男人和男人是不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面上闪过一抹慌乱,哑巴不解地问。 顾长安顿了顿,无力道:“不是都和你说了吗?有违天道有违天道,这些天你的圣贤书都读哪去了?” “天道、管的真宽……”哑巴冷声问道:“为什么……要听它的?” 顾长安张了张嘴没说话,转身冲进房间,霹雳乓啷一顿乱翻。 …… 片刻后,顾长安换上一身青色长衫,腰间别着一枚环形玉佩,手里握着金丝折扇,头戴白玉冠,脚踩黑色短靴,整个人容光焕发,俨然一位翩翩贵公子。 顾长安刚一露面哑巴眼睛便直了,天人下凡大抵也不过如此! 其实顾长安的相貌称不上多英俊,但环绕在他周身的气质却让人移不开眼睛,仿佛谪仙临世。真真是清雅若茶,自有风华! 唰地一声,顾长安打开折扇,握着扇柄灵活地转了几下后,转头望向一旁的哑巴。 “找牛叔,咱们进城!” 半天过后,见哑巴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顾长安皱了皱眉,一扇子打在哑巴的头上。 “莫不是真傻了?” 哑巴下意识地揉了揉脑袋,视线黏在眼前人的脸上一刻都舍不得离开。 被哑巴看得心里发虚,顾长安收起折扇,命令道:“拿些碎银子去找牛叔,我带你进城。” 接过顾长安递来的碎银子,哑巴问道:“做什么?” 扬了扬嘴角,顾长安故作神秘道:“带你出去见见世面,省的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此时已经是夜幕四合,天边泛着一层薄黑,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一道道灰色的烟柱歪歪扭扭地立在空中,为静谧的村庄再添一份安逸。 待贺之秋端着做好的鱼出来招呼俩人吃饭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唯有空气中残留的缕缕药香证明,俩人离开的时间并不久。 有那么一瞬间贺之丘想把手里的一盆鱼狠狠摔在地上,但是他不能,因为他是外人眼中温文尔雅的贺先生,他要时刻保持该有的风度。 隐去脸上的狰狞和眼底的戾气,贺之丘又变回了那个风度翩翩的书生。只是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和发白的手指暴露了他藏在心底的愤怒和不甘。 而顾长安和哑巴两个人早已经坐上了牛叔进城的牛车。 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街道两旁满是卖夜宵和小零食的摊贩,尽管整个镇子已经被黑夜笼罩,但人们依旧兴致不减,卖花灯的小贩卖力吆喝着,不一会儿小摊前就围了一群人,新扎好的漂亮花灯将街道照亮,熙熙攘攘的人群越发热闹起来。 小安村人进城都是赶早不赶晚,争取能当天去当天回,所以尽管赶了十几年牛车,但牛叔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凤栖镇夜晚的景象,隔着老远他眼睛就已经看直了。 坐在牛叔身边的二牛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人群,眼睛里闪着光。 二牛虽然痴傻却懂事得紧,明明满脸写着想去玩,但人却始终紧紧挨着牛叔,唯一的动作就是抻着脖子朝街市里望,好像这样就能多看到些东西似的。 被这对父子一脸向往的模样逗笑,顾长安摸出一个钱袋递给牛叔。 “我带哑巴去办点儿事,晚些回来,今晚我们就宿在镇上,您带二牛到处逛逛,顺便在凤来客栈订四间房。” “这……”牛叔愣愣地接过钱袋,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我和二牛在牛车睡一晚就行,你……” “牛叔” 打断对方的话,顾长安笑道:“别和我客气,拿着钱去给二牛和牛婶买点东西。” “这、这可使不得,我怎么能花你的钱?”牛叔忙摆手拒绝道。 强行把钱袋塞到牛叔怀里,顾长安认真说道:“算是我的一番心意,这些年您和牛婶没少照顾我。” “我们照顾你不是应该的?你这个孩子!”见顾长安坚持牛叔也没再推辞,只从钱袋里拿出一小块碎银,把剩下的还给顾长安。 “这些就够了,剩下的你和哑巴花。” 顾长安无奈地笑了笑,又在袋子里挑了两块碎银放在二牛衣袋里。 “顾大哥送给你的,尽管花,别省着。” 不等牛叔反对顾长安接着说道:“行了牛叔,您当真以为我穷得揭不开锅吗?快带二牛到处去逛逛,一会儿人家该收摊了。” 牛叔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行,你这情牛叔领了。” 顾长安轻轻舒了一口气,他最怕应付这种场面。 告别牛叔父子,顾长安领着哑巴顺着街道一路走过去,俩人穿着考究,一俊逸一健美,一路上竟捕获了不少芳心。 但随着俩人越走越远,街道渐渐暗了下来,路上的人变少了,女子更是不多见,即便是有也低着头匆匆闪过,看向俩人的目光里再不见爱慕。 顾长安熟络地拐了几道弯,走过一段黑漆漆的小路后,耳边开始出现丝竹奏乐的声音,再走近几步,女子婉转娇柔的声音渐渐传了过来。 穿过小路便是宽阔数倍的街道,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华美的高楼,房檐处挂满了七彩灯笼,照得整片街恍如白昼。 七八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在楼门前吆喝拉客,薄如蝉翼的透明纱衣看得人脸红。 用余光瞥了眼看呆了的哑巴,顾长安心中嗤笑,摇着扇子走了过去。 “哟~大爷看着眼生啊!今儿是第一次来?”顾长安一露面便被五六个女子围了起来,各种味道的香粉混在一起腻得人作呕,顾长安忍着不耐将身后的哑巴推了过去。 “久闻梧桐居美女如云,今日带朋友来见识见识,不知各位姐姐能否带路?” 哑巴小山似的身体立在女人堆里显眼得很,几乎是瞬间就把周围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这里的女人阅人无数,只一眼她们就知道哑巴的能力绝对不差,这种男人在她们这里受欢迎得紧,加上哑巴出色的长相,即便是一文钱不花也有人贴上去。 见门口的女人们一窝蜂地朝哑巴扑了过去,顾长安潇洒地挥了挥扇子,朗声说道:“让你们妈妈把楼里最好的姑娘叫来。” “哎呦这位公子说的什么话?咱们梧桐居哪个姑娘都是最好的,您要是不嫌弃,奴家伺候您啊?”一个穿着水粉色纱衣的女子笑着迎过去,手里的手帕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顾长安的下巴。 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围在中间,哑巴避无可避,刚打算将人推开就看见有女人靠在顾长安的怀里。 瞬间,哑巴冷了脸,开始向周围释放低气压,几个女人渐渐被他眼里的冷冽震慑,下意识地松了手。 重获自由的哑巴径直朝顾长安走去,一双怒目死死盯住粉衣女子,只把人看得花容失色,眼中含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怜爱。 不幸的是她遇到了两个不解风情的人,哑巴大手一挥,直接把粉衣女子扒拉走,自己则站到了顾长安身边。 顾长安嘴角的笑容一滞,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挪。 他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身边人的眼睛,就在哑巴准备凑过去的时候,听见动静的老鸨终于鸭子似的,摇摇晃晃地迎了出来。 “咦!”见到哑巴老鸨眼睛一亮,惊讶道:“这位客人身材倒是好,想必喜欢温柔可人的吧?我们梧桐居刚好进了一批新人,公子进来挑挑?” 哑巴冷着脸没说话,老鸨表情不变,转而对顾长安说道:“没想到这凤栖镇还有像公子这般风姿绰约的人,奴家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妈妈客气,我二人今日不过是来见见世面,楼里的好姑娘尽管叫出来伺候。”顾长安财大气粗道。 老鸨一听满脸的褶子立刻笑成了花,忙侧身招呼顾长安和哑巴进门。 “快,叫红鸢绿绮紫蝶兰馨出来接客啦!”老鸨扯着嗓子高喊一声后忙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顾长安和哑巴就被带进了一间屋子,四个穿着不同颜色衣服的女人跟在后面款款而入,龟奴点燃香炉后快速退出房间,顺手将门关严。 见房间里摆着一架古琴,顾长安开口问道:“你们谁会抚琴?” “奴家略懂些皮毛,公子若是不嫌弃,奴家为您抚琴如何?”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女子欠了欠身说道。 顾长安点了点头,待琴声响起后他将其余三个人打量一遍,转头问哑巴道:“喜欢哪个?” 第二十三章 玉魄 对上顾长安含笑的眼睛,哑巴胸口闪过一抹胀痛。他有种把这些女人全部扔出去的冲动。 不知道哑巴内心的真实想法,见他站着不动,顾长安朝距离哑巴最近的紫衣女子勾了勾手指。 紫衣女子会意地笑了笑,满目含春地朝着哑巴走了过去。 “奴家陪公子小酌几杯如何?” 瓷白的酒杯被淡青色的液体填满,清列的酒香渐渐飘散到空中,顾长安耸了耸鼻尖,深吸一口气道:“好酒!味道淡而不寡,颜色浊而不混,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凤凰醉吧?” “公子好眼力!”紫衣女子眼睛一亮,视线黏在顾长安脸上舍不得移开,“种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这凤凰醉是我们梧桐居特意为客人酿的,无论喝多少都不会上头,省得宿醉难受。” “你们倒是贴心!” 顾长安话音刚落,一双手便捧着酒杯送到了他的嘴边。 “公子尝尝!” 顾长安顺势将身体探了过去,就着女子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果真是好酒,你们老板用心了。” 见顾长安喜欢,女子连忙又满上一杯,“公子喜欢便多喝些,奴家侍候您!” 就在顾长安重复刚才的动作准备探身过去饮酒的时候,嘭地一声,身前的酒杯哗啦啦翻倒一片,哑巴青筋暴起的拳头重重砸在了桌子上。 “滚!”沙哑的声音夹带着慑人的怒气,琴声戛然而止,四个女子慌忙抱成一团,颤颤巍巍地问:“公、公子这是何意?您若是不喜欢我们姐妹四个尽管换别人来,何必……” “滚~”哑巴沉声重复道,目光凶狠地瞪向四个女子。 年纪稍长些的紫衣女子看了顾长安一眼,欠了欠身子匆匆忙忙地带着其余三人小跑了出去。 顾长安颇有耐心地把打翻的杯子一一立起来,嘴上问道:“不喜欢这样的?” 哑巴径自生着闷气,自然没心情回答。顾长安也不恼,亲自倒了杯酒递到哑巴身前。 “尝尝,味道不错!” 哑巴顿了顿,刚要伸手便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老鸨领着两个身强体壮的打手推门走了进来。 “两位公子这是何意?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和我提,拿姑娘们撒什么气?”老鸨扯着嗓子说道,许是刚才四个女子出去告了状。 瞥了面色不善的哑巴一眼,顾长安陪笑道:“妈妈莫气,我这位朋友口味刁钻得很,你费心再给挑几个过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顾长安这姿态一摆老鸨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转身出去又喊了七八个姑娘过来。 “您二位掌掌眼吧!” 说着老鸨指挥姑娘们站成一排,顾长安抬眼一看,环肥燕瘦,各有各的风韵,看来这次老鸨是真费了心思了。 哑巴目不斜视地盯着顾长安放在他身前的酒杯,不理会对面人的暗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片刻后吐出一个字。 “滚!” 老鸨脸色一变,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得,我这小庙装不下两位大神,您二位请吧!” 话音落地,一左一右立在门口的两个打手走了进来,顾长安只觉得头顶一暗,美人瞬间变成了满脸横肉的壮汉。 “妈妈言重了,我这位朋友实在是挑得很,我这次是特意慕名而来,本想给他凑成一段良缘,不想惊扰了众位姑娘。” 说着顾长安从袖口掏出一锭银子,缓缓摆在桌子上。 “钱不多,给姑娘们买些水粉胭脂,算是小可的一番心意。” 老鸨眼珠一转,立刻换上一张笑脸,“哟!公子无需客气,您这样的人中龙凤能来梧桐居是咱们的福气,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嘴上说着客气话,手上也没闲着,挥退两个打手,老鸨将桌子上的银子收进了钱袋。 将房间里的女人们打量一遍,顾长安开口问道:“不知妈妈这里还有多少好姑娘?尽管叫来让我这位朋友挑,若是今晚能把我朋友留下,价钱您随意开。” “这……”老鸨面露难色,“这真不是我不给您二位叫人,实在是无人可叫,咱们这最好的姑娘都让您二位过眼了。” 顾长安挑了挑眉,饮尽杯中酒看向哑巴问:“真没有喜欢的?” 哑巴没说话,一杯接一杯喝着酒。 把俩人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老鸨突然福灵心至,低声说道:“前几日我们梧桐居拓展生意,倒是新来了几个特别的美人,不知公子是否……” “既然是美人就快快带过来。”打断老鸨的话,顾长安朗声说道。 老鸨笑了笑,领着众人离去,不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推开,四五个身着白色长袍的少年低头走了进来。 “这……”顾长安倒酒的动作一僵,大禹什么时候做起男色生意了? “二位公子觉得如何?这几位美人还能勉强入眼?” “这……” 顾长安瞠目结舌。 哑巴见了好奇地将来人打量一番,眼底一片暗色。 不动声色地瞥了哑巴一眼,老鸨心想果然如此,男人哪有坐怀不乱的?无非是性别不对罢了。 “公子怕是不知道,这是从京城传过来的时兴玩意儿,从皇帝陛下到大大小小的官老爷,都喜欢得紧呢!想是其中别有一番滋味罢!” 哈!皇帝?一时之间顾长安思绪万千,真是混账,他才离开多久家里就翻天了,居然还敢养**! “有伤风化!”顾长安忍不住说道。 老鸨听后看了哑巴一眼,得意道:“我看您这位朋友倒是有兴趣得紧。” 顾长安抬头一看,果然见哑巴正直勾勾地盯着几个男孩儿。 胸口一阵气闷,顾长安摆摆手示意老鸨下去。 “行了行了,就这几个男……孩子吧!再给我们上三壶酒。” “好嘞!两位公子慢慢玩儿,酒稍后便送上来。”老鸨舒了口气,这么刁钻的客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老鸨一走几个男孩儿便围了过来,倒酒的倒酒,布菜的布菜,倒像是那么回事儿。 顾长安忍着不适用了几口菜,不一会儿便推开身边的男孩儿问:“茅厕在哪儿?” “奴家带您过去如何?” 顾长安最不喜他们不男不女的模样,语气不由地生硬了些,“我自己去便可,你告诉我方向。” 察觉到顾长安的排斥,男孩儿眼底划过一抹暗色,柔声说道:“出门左拐,门口拴着红布条那间便是。” 顾长安点点头,和哑巴打了声招呼便一个人去茅厕了。难得的是,平时和他形影不离的哑巴意外地好说话,顾长安反而有些不适应,走在过道里心里空落落的。 顾长安走后几个少年的注意力便全部集中到了哑巴身上,他们身材娇小,长相阴柔,换做女孩儿打扮也毫无违和感,所以对哑巴这种充满阳刚之气的男人有种与生俱来的崇拜。 见哑巴前后左右都有了人,一个落单的少年小声询问道:“公子喜欢听曲儿吗?小唯给您唱小曲儿怎么样?” 哑巴抿着嘴摇了摇头,哑声说道:“不喜!” “那公子喜欢什么?”少年忙追问道,公子第一句话可是和他说的。 咽下口中的酒,哑巴一字一句地答道:“喜欢……他!” “他?” “他是谁……?” 顺着哑巴的视线看过去,少年顿时呆住了。 “公子喜欢那位公子?”少年喃喃道。 哑巴点点头,答道:“喜欢!” 顿时,其他几个少年也惊了,那位公子可是个风华无双的人物,想必不会接受这种畸形的爱恋。再想到刚才顾长安排斥他们靠近的模样,几个少年再看向哑巴的眼神里不由地带上了一抹同情。 世间万物,唯有情之一字最折磨人。 自称小唯的少年不知脑补了什么,眼眶都红了。 见哑巴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倒酒,俨然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少年们心顿时软成了一团,纷纷上前劝道。 “公子少喝些,醉酒伤身。” “那位公子可知您的心思?” “那还用说?那位公子若是知道公子的心思还能带人到这种地方来?” 几个少年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哑巴晃了晃空酒壶,哑声说道:“知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公子您说什么呐?”接过哑巴手里的空壶,少年重新端了一壶酒过去。 “芝芝,公子不能再喝了,会醉的。 小唯欲上前阻止,被叫做芝芝的男孩儿眼睛一瞪,声音尖锐道:“公子喜欢喝,你别多管闲事。” “哼!你就是想趁机爬上公子的床。”另一个男孩替小唯说道。 “难道你不想?” 男孩脸上一红,低着头没了声音。 “公子,让我们一起伺候您好不好?”芝芝也是个讲义气的。 “怎么伺候?”哑巴努力让自己发音标准。 “就是、就是……”芝芝在衣服里摸了摸,半天掏出一本薄薄的画册来。 “就是像上面这样伺候您!” 哑巴接过画册翻开一看,瞬间红了脸。 “公子觉得如何?”见哑巴感兴趣,芝芝忙问道。 “这个……卖吗?” “啊?”这是内部培训资料,不买的。 不等芝芝反应过来,另一个始终没说话的少年开口了,“公子若是喜欢十两银子便可。” …… 片刻后,其他三个少年瞪大眼睛望着哑巴,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这人竟拿贴身玉佩换一本几文钱就能买到玩意儿!人傻钱多啊!一时间众人的旖旎心思全散了个干净。 “这……”少手足无措地捧着玉佩,见哑巴宝贝似的画册放在怀里,他嘴角抽了抽,忍不住说道:“我先帮您保管着,日后您想要了便拿钱来赎。” “谢谢!”哑巴不忘礼貌道谢,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碰上冤大头了……”少年盯着玉佩喃喃道。 第二十四章 定情圣物和春宫图 顾长安从茅厕里出来正好撞见过来寻他的哑巴,想到房间里的四个少年,他的脸不由地冷了下来:“你怎么也出来了?” 哑巴主动站到顾长安身侧,低声答道:“回家!” “怎么?”顾长安挑了挑眼睛,讥笑道:“那四个孩子伺候得不好?” 哑巴摇摇头,认真说道:“不喜欢,回家。” 不知怎么的,顾长安竟心头一松,嘴角忍不住向上翘了翘。 但面对哑巴的时候他依旧板着脸,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地问:“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我让老鸨再给你找几个男孩儿过来。” 说着顾长安就要下楼叫人,哑巴见了忙一把将人拉住,“我、不喜欢他们,只喜欢你……” 几乎是瞬间顾长安就理解了哑巴话里的意思,他脸上一热,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那、那个,不喜欢就不喜欢,改天咱们再换一家看看。”转头避开哑巴炙热的视线,顾长安快速说道。 脸上的热辣烤得脑袋发晕,顾长安低着头朝门外走,脚下罕见地多了几分凌乱。以至于老鸨招呼完客人,一转身差点儿扎进顾长安的怀里。 哑巴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人搂到自己身边,老鸨的身体晃了晃,被赶上来的龟奴扶稳了。 “哎呦!谁呀?走路不长眼睛是怎么……” 三锭明晃晃的银子被塞进了怀里,老鸨动作一僵,张着嘴愣愣地望着门口。 “两位公子这就走啦?” 收起银子老鸨慌忙追上去几步喊道:“两位公子下次再来啊~” …… 从梧桐居出来顾长安就心不在焉地低着头,走路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两倍不止。反观哑巴却和丢了魂似的跟在他身后,双手下意识地护住肚子,就像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 俩人各有心事谁都没有发现对方的异常,就这样一路无话地到了凤来客栈。 进门后二牛先迎上来,顾长安收回思绪,看向听见动静跟过来的牛叔。 “事情都办完了?” 顾长安点点头,随口应道:“办完了。” “那就好,你和哑巴早点休息,房间都给你们订好了,直接和小二说就行。” 说着牛叔把一直攥在手里的钱袋递给顾长安,“这是剩下的钱,晚上睡觉的时候收好了。” “牛叔”顾长安无奈道:“二牛好歹叫我一声哥,这钱就算哥哥给弟弟的零花钱。” “这可使不得!”牛叔涨红了脸拒绝道:“这太多了,差不多都能给二牛娶个媳妇儿了,这我可不能收。” 侧身避开牛叔,顾长安笑道:“那就给二牛娶个媳妇儿,来年生个胖娃娃认我做干爹。” “这……” 见牛叔还要说话,顾长安忙侧身绕过人招呼道:“走了走了,赶紧上楼休息了,明天还要赶车回村里。” 听完顾长安的话牛叔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那个,你和大壮先休息,我带二牛出去转转。”说着就要拉着二牛出去。 顾长安看了眼漆黑的街道,忙把人叫住,“牛叔,明天再去吧!今天太晚了。” 眼底闪过一抹局促,牛叔开口道:“店里房间不够,我带二牛去车上睡一晚。” “凤来客栈什么时候生意这么好了?”顾长安纳闷儿道。 “说是有外地客商来,房子都被包了,就剩下两间,你和大壮一人一间。”牛叔答道。 顾长安露出疑惑的神情,这凤栖镇常年都有外地客商,以前可从没出现过没房间的情况。 “既然有两间那还睡什么牛车?这样吧,我和哑巴一间,您和二牛一间,咱们凑合一晚。” 顾长安快速把房间分配好,不给牛叔拒绝的机会就吆喝小二带他和哑巴上了楼。 牛叔只能领着二牛跟了上去,手指碰到归还失败的钱袋,牛叔轻声叹了口气,对顾长安这人情,他可欠大了。 劳心劳力地累了一天,一进房门顾长安就吩咐小二送热水上来,身上都是水粉味儿,闻得他鼻子都快失灵了。 下面随时给客人预备着热水,所以小二的动作很快,不等顾长安一杯茶喝完水就抬了上来。 关好门,顾长安试了试水温,边走边脱衣服。 瓷白的胸膛先露了出来,淡粉色的两点在空气的刺激下渐渐挺了起来,哑巴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双手摸上了怀里的书。 热气从屏风后面飘散开,吸饱了水汽的空气让房间变得异常闷热,哑巴大口大口喘着气,体内流窜着一股火热,烫得他头脑发晕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撩水的声音在月光下格外悦耳,映在屏风上的影子简直比世间最美的画还要漂亮,哑巴几乎要沉醉在眼前的美景中,直到啪嗒一声,怀里的书不甘心地掉了出来。 水声一停,顾长安慵懒的的声音传过来,“什么东西?” 脸上像是着了火,哑巴慌忙把书捡起来别在腰间,紧了紧腰带回道:“没、没有……” 顾长安听完没做他想,继续悠哉悠哉地洗起澡来,丝毫不知道只有三米之隔的哑巴正在疯狂给自己灌凉茶压火。 …… 顾长安洗完哑巴就着他的洗澡水匆匆涮了一遍身子便上床了,俩人折腾了一晚上,又喝了不少酒,几乎是沾上床就睡了过去。 而此时,他们的隔壁却异常的热闹…… “你找到了玉魄?那族长呢?族长在哪里?”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年轻女子在向一个虽然穿着大禹服饰,但明显是异族人的男人问话。 如果哑巴听到他们的对话一定会感到很熟悉,他们说的是杞国语。 “属下没有看到族长,只找到了玉魄,妓院里的人说玉魄是一位高高壮壮的公子抵押给他的,属下和他对比了族长的外貌特征,那位公子应该就是族长。”说着说着男人有些激动,眼睛紧紧盯在女子手中的玉佩,仿佛那是无价之宝似的。 “抵押?”女子皱了皱眉,开口问道:“玉魄乃是历任族长和圣女的定情信物,是族长身份的象征,什么东西能让族长拿玉魄抵押?” 男人正是心潮难平的时候,听到女子的话他想都没想地回道:“据说是一本春宫画册……” 第二十五章 失踪 男人话音一落地,黑衣女子的身上瞬间散发出一股寒气,空气凝滞,房间陷入诡异的安静。 男人抬头偷偷看了黑衣女子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圣女息怒,族长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说不定他是故意给咱们留下线索……”男人越说越心虚,玉魄是关系乌蛮族生死存亡的圣物,族长怎么能轻易用它去换一本……一本春宫图。 “派人盯住族长出现的地方。”打断男人的话,黑衣女子冷声命令道:“明天你去大禹的官府,让大禹帮咱们找人。” 沉默了一会儿,男人小声问:“这样好吗?刺杀族长的人还没有找到,万一大禹官府惊动了那些人,族长不是更危险?” “怕什么?”黑衣女子抬起头,镌刻着复杂花纹的银色面具覆满整张脸,一双湛蓝的眼睛望向门口的男人,殷红的嘴角轻启。 “族长在大禹境内遇刺,他们理应负责把人找回来。若是族长出了什么意外,乌蛮一族势必要讨个说法回去。” “属下明白了。” 见黑衣女子转过身不再说话,男人挠了挠头问:“圣女,那个……咱们要帮族长把玉魄赎回来吗?” 女子后背一僵,一条墨黑色,约摸手指粗细的小蛇从女子袖口钻了出来,鲜红的舌尖发出嘶嘶的声音,凸出来的眼睛狠厉地盯着男人。 疯狂扭动的墨蛇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气,眼睛里的寒光刀子似的射在男人身上。 男人脸色煞白,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仿佛那小小的一条蛇是洪水猛兽一般。 黑衣女子从腰间抽出随身匕首,划破指尖,将手指递到墨蛇嘴边。 墨蛇摇着尾巴兴奋地爬了过去,把女子的手指含在嘴里,贪恋地吸吮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墨蛇的身体渐渐发生了变化,漆黑的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红,就像一汪流动的血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男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脸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厌恶。 片刻后,喝饱了的小蛇慵懒地甩了甩尾巴,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女子的衣服里。 “你看着办!” 男人愣了愣,忙点头应道:“是,圣女您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就去把玉魄要回来。” 黑子女子没有说话,男人局促地捏了捏衣角,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这二人正是前来寻找哑巴的杞国人,而此时,顾长安他们就睡在隔壁。 …… 因为顾长安懒床的毛病,双方的早饭时间完美错开了,等顾长安终于舍得从床上起来下楼吃饭的时候,阿托已经成功赎回了玉魄,正吊着条尾巴往知州府上赶。 牛叔父子一早就吃过了饭,这时候硬是被顾长安拽着又吃了一顿,四个人吃饱喝足后赶着牛车上了路,刚一露面就被守在村口的泥娃儿叫住了。 “顾大哥顾大哥,出事儿了出事儿了……”泥娃儿边跑边喊,来福紧随其后。 “怎么说话呢?”牛叔轻轻拍了泥娃儿脑袋一下,严肃道:“你顾大哥好着呢!” “不是不是!”泥娃儿连连摇头,急得舌头都不知道被咬了多少下,“是村里出事儿了,村长让我在这守着你们,说是让顾大哥和大壮哥赶紧过去。” “村里出什么事儿了?”顾长安面上淡定心里却是一沉,莫不是哑巴的身份暴露了? 不等顾长安多想,只听泥娃儿急声说道:“方大婶的小女儿珍珍失踪了,说是昨天进了山就再也没出来,方大婶一口气没缓过来直接就晕了,到现在都没醒。” “珍珍进山了?”牛叔脸色一变,怒声问道:“不是说不让村里人随便进山吗?方家是怎么看孩子的?” 被牛叔打雷似的吼声一震,泥娃儿哆哆嗦嗦地回道:“方、方大婶身体又不好了,珍珍去山里给她娘采药。” “胡闹!方家人都死光了吗?就算是采药也轮不到一个八岁的孩子,还是闺女。”牛叔愤愤不平道,他和牛婶早就盼着生个闺女,可一直没实现,方家大婶身子不好,珍珍可以说是他们帮着拉扯大的,算是半个女儿。珍珍出事后牛婶都急疯了,也难怪牛叔气成这样。 听完泥娃儿的话顾长安才想起来,方大嫂得的是肺痨,不治之症,之前他进山采药的时候会时不时地帮着带点野石榴,石榴籽碾碎入药虽然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但胜在不用花钱,让方大婶的身体减轻些负担。 想来是自从他干上卖画的生意后方大嫂这边就断了药,加上方大婶病情恶化,只逼着珍珍一个八岁的孩子进山里找野石榴。 “村长怎么说?”将盛怒之下的牛叔拉到一边,顾长安问泥娃儿。 “村长派人去找了,说是今天再找不到珍珍就去隔壁村请张猎户带人搜山。” 顾长安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哑巴,巧的是,哑巴正好也在看他,俩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几乎是瞬间顾长安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转头看向泥娃儿,顾长安开口道:“回去告诉村长,把村里的年轻人都召集起来,准备好干粮,我和哑巴带人进山。” “啊~”泥娃儿愣道:“顾大哥,你……” “快去!珍珍现在很危险。”说完顾长安又嘱咐道:“让张猎户多带几把弓箭过来,挑结实的拿。” 被顾长安严肃的神情影响,泥娃儿点点头,一阵风似的跑了回去。 “顾小哥,大壮兄弟”牛叔把缰绳递给自己儿子道:“我和你们一起进山。” …… 顾长安一行人到村长家的时候,老村长正背着手焦急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十几个青壮年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地上摆满了镰刀锄头,村长媳妇儿则忙着招呼妇人们准备吃食。 “长安大壮,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见到顾长安和哑巴众人终于有了主心骨,毕竟村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见过老虎。 顾长安先和村长点了点头打招呼,而后朗声说道:“我们不能再等了,且不说山中有猛兽,就是什么都没有对珍珍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也是凶险,我们必须尽快进山找人。” “可是……”人群里有人开口了,“可是山里有老虎……” 瞥了说话的人一眼,顾长安说道:“老虎又如何,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了它不成?” “话是这么说,可到时候万一真的把老虎激怒了,咱们还不知道舍多少条命在山里?” 此话一出人群瞬间安静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犹豫。 “按你们的意思珍珍咱们就不管了?那可是条人命!”牛叔上前怒斥道,对这群贪生怕死的后生很是失望。 这时候隔壁村的张猎户带着弓箭走了进来,见到院子里的情形他心下了然,和村长简单打了声招呼后便站到了一旁,显然是无心插手小安村的事情。 见到弓箭的瞬间哑巴眼睛便亮了起来,就连呼吸都加重了不少,好像张猎户身后的不是弓箭,而是他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 察觉到身边人的变化,顾长安向张猎户把弓箭借过来递给哑巴。 “试试!” 哑巴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和激动,不等顾长安反应,手中的弓箭便被一只厚实的手掌提了起来。 弓箭在手的哑巴就像变了一个人,肃穆的神情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在他的脚下。后来顾长安总结了一下,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王霸之气。 熟练地拉开弓,哑巴聚精会神地摆弄手里的弓箭,脸上嫌弃的表情也越来越明显。 见张猎户已经面色不虞,顾长安把哑巴的双手拍了下去,开口说道:“山我们肯定是要尽快进去的,你们谁想来就跟上,不想进山的我们也不勉强。” 说着顾长安环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张猎户身上。 “只是有句话我想对各位说,张猎户是咱们十里八村有名的捕猎能手,有他在咱们很大程度上能避开猛兽,即便是真遇上了老虎,胆小的上树,胆大的射箭,说不定咱们还能学一把武松,当回打虎英雄呢!” 顾长安话音一落牛叔第一个站了出来,“我去!老虎有什么可怕的?这么多爷们还对付不了一个畜生?” “我也去!珍珍是我家三弟预定的媳妇儿,我得去帮我弟把人带回来。” “那我也去,方大嫂身体好的时候没少帮我娘干活,我得感恩!” “我去!有张猎户在呢,怕什么?” …… 在牛叔的带领下众人纷纷表态,就连最开始提出抗议的人最终也被村民高涨的热情感染,喊着要进山。 此时心绪最平静的人反而是激励村民的顾长安,他嘱咐妇人们把准备好的食物分配下去,又让老村长挨家挨户凑了些油和助燃的干柴火才带着众人上路。 此时已经是下午,太阳渐渐偏西,众人虽然凭着一股热血跟了上来,但心里免不了打鼓。天亮时还好,可一旦天黑,他们在大山里可就成了瞎子,光凭张猎户一个人到底能不能全身而退,谁都没有把握。 第二十六章 再次进山 顾长安带着十几个年轻后生进山寻找一夜未归的珍珍,可笑的是,村子里闹了这么大阵仗,方家从始至终都没露面,更没有任何一个方家人进山寻人。见识到方家的冷血无情,村民们唏嘘感叹之余纷纷到方家大婶家表示慰问。 年仅三十的方家大婶已经是华发丛生,原本清秀的面庞被病魔和岁月磨得已经变了模样,脊梁被生活的重担压弯,眼睛里充斥着空洞和无奈,此时又多了几分绝望和痛苦,任谁看见都会以为这是一位年过古稀的老妪。 尽管有村民们的安慰,有牛婶和村长媳妇儿陪在身边,但从苏醒后方家大婶的眼泪就没断过,让人为她的眼睛捏了把汗。 …… 进山的路上,牛叔一边扯着嗓子喊珍珍的名字,一边和顾长安控诉方家的恶行。 原来方家大婶出嫁后多年未育,早已经引起夫家不满,几次休妻被老村长劝阻后方家终于有了珍珍,但好景不长,珍珍四岁的时候方家大婶因为滑胎落了病,从此不能再生育,而方家正迫切想要一个男孩儿继承香火,这种情况下休妻便顺理成章了。 二十六岁的方家大婶带着唯一的女儿珍珍生活在娘家留下的一处院子里,从此过上了紧衣缩食,相依为命的生活。不幸的是,方家大婶的身子早在滑胎的时候就伤了,加上没有好生休养,不到两年就被活活累病了,年幼的珍珍就是靠着左邻右舍,你家一口菜,我家一碗汤长大的。 听完牛叔的话一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虽然对方家母女俩的遭遇他们早有耳闻,但毕竟都是年轻后生,四年前还都是半大小子,哪里懂得人情冷暖。此时听牛叔这么一说,众人恨不得返回去把方家人痛揍一顿。 “所幸珍珍没有随了方家人的性子,这孩子从小就孝顺,心地也善良,知道承恩,没事儿就过来帮我家婆娘干活,唉~” 说着牛叔深深叹了口气,想不通道:“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摊上个没心的爹呦!” “哼!我早就看方家人不顺眼了,不就是祖上出了个秀才嘛?现在还不是和咱们一样种地,至于把眼睛长在头顶上吗?” “就是”有人附和道:“你们是没看见方家人走路,迈着四方步,脑袋高高地扬着,比衙门里的官老爷还神气。” “嘿~说的好像你见过官老爷似的……” “我怎么没见过?你忘了上次官府抓着个江洋大盗游街,那官老爷就跟在后面,我看的清清楚楚。” “得了吧!一眼看过去全是人头,你能看清哪个是官老爷,肯定是你瞎编的……” 你一言我一语,众人的话题很快被带偏,日头越来越偏西,眼看着就要躲到山后面去了,牛叔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严峻,一声声叫喊也越来越密集。 进山的路程走了三分之一,以一个八岁孩子的精力和体力,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再走下去的。而且越往里走树越茂盛,遮天蔽日看着就吓人,珍珍平时又不是胆大的,所以众人皆有些犹豫。 “咱们还往前走吗?” 顾长安看了看张猎户,后者给了他一个安全的眼神。 “继续走!”收回视线,顾长安朗声说道。 见张猎户没说话众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队伍继续向前。然而刚走出去几步就见顾长安停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方向。 “怎么……?” 牛叔刚要开口就见顾长安指着不远处的一棵矮树说道:“这就是野石榴。” 众人顺着他的指示看过去,果然见到树杈上结着几个暗红色的果子。 “珍珍进山就是为了摘野石榴,她不可能舍近求远,大家原地散开分头找!” 顾长安话音落地,众人纷纷结伴四散而开,一时之间,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快速在山里扩散。 为了确保不惊动深山里的老虎,顾长安特意让张猎户寻了棵高处的树爬了上去,以便第一时间发现危机。 没有和其他人一样随意选个方向,顾长安带着哑巴顺着野石榴树生长的方向一路摸索过去,不一会儿他们就有了收获。 一棵野石榴树的树枝上挂了一条白色的碎花布,上面还沾着点点血迹,顾长安用手指捻了捻,指尖留下一层淡淡的红色。 “血迹是新的,应该是珍珍的没错!”顾长安肯定道。 连忙将周围环境打量一遍,见没有大量血迹顾长安才轻轻松了口气,挥手示意哑巴跟上。 …… “那、那里……”走出二三百米后哑巴突然停了下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斜坡磕磕绊绊道。由于平时开口说话的机会极少,即便是哑巴再努力,天分再高,说大禹话的时候也难免磕巴,顾长安对此早已经熟悉了。 顾长安没做多想,直接奔着哑巴指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在远处看还不觉得有什么,可一靠近顾长安才发现,这斜坡陡得很,而且边缘杂草丛生,若不是他提前留了心,一不留神栽下去也不无可能。 他曾经多次往返山中采摘草药,竟没有发现这么一处地方。想到这顾长安羡慕嫉妒恨地瞥了身后的哑巴一眼,这呆子眼睛倒是尖。 沿着斜坡边缘仔细查找,顾长安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一棵野石榴树旁的杂草明显比周围的草丛矮了一截,地上甚至散落着几个被折断的小树枝,显然这里被人碾压过,而珍珍很可能就是在这里一脚踩空滚落到斜坡下面。 想到珍珍可能遇险,顾长安忙把衣服撩起来别在腰上,弓着身子就要下去。 哑巴一看顾长安的动作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忙上前把人拉住。 顾长安身体一顿,维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不解地看向哑巴。 “危、危险,我、我下去……” 顾长安愣了愣,想到哑巴的身手,他颇有自知之明地点了点头,顺着哑巴手上的力道站了起来。 斜坡边缘看着结实,实则土壤松软,有些地方还悬了空,只不过站在上面看不到罢了。 握住哑巴的胳膊,顾长安刚要用力便觉得脚下一沉,不等他反应整个人就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变故发生的瞬间哑巴已经探身过去抓住了顾长安的半条胳膊,奈何坡势实在是过于陡峭,情急之下又找不到借力的地方,最终连带着哑巴也落了下去。 顾长安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强烈的失重感过后身体突然被一股大力扯了过去,咚地一声,顾长安被撞得头晕眼花,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只把他晃得胃里翻滚才慢慢停了下来。 后背上铁锁似的两条手臂渐渐松开,顾长安睁开眼,盯着看了许久才认出自己鼻尖正对着的是哑巴的前胸。 原来在他滚落的瞬间哑巴就扑上来将他护在身下,滚了这么久,哑巴放在他身上的手臂一刻都没有放松,反而越来越紧…… 把怀里的人松开,哑巴见顾长躺在地上发愣,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忙问道:“你、没事儿……” 顾长安回过神,摇着头敷衍道:“没事儿!”他现在心里乱得很。 听到顾长安安然无恙,哑巴明显松了口气,紧接着观察起周围的地形来。 原来斜坡下面依旧是一片山林,他们俩就是滚到了一棵大树的树根上才停了下来,否则还不知道顺着坡滚多久。 哑巴看了看埋在落叶下的石头,心中暗暗庆幸。 此时哑巴背对顾长安而站,后背上横一道竖一道的伤痕在破烂衣服下面若隐若现,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青紫一片,着实有些骇人。 待哑巴转过身的时候,顾长安更是皱起了眉,二话不说就从怀里摸出事先备好的伤药。 “坐下,我给你上药。”冷冰冰的语调毫无起伏,但仔细听不难听出里面的颤抖。 哑巴听话地找了块石头坐下,顾长安把药膏倒在手心,双手合十,把墨绿色的药膏焐化后用力贴在哑巴脸上,两只手随意揉搓,直把哑巴一张脸涂得绿莹莹才罢休。 丝丝缕缕的清凉顺着伤口渗进了皮肉,哑巴心底划过一丝丝甜意。 尽管顾长安的动作毫无温柔可言,但哑巴却从他的动作下感受到了小心翼翼。 确保每处伤口都渗进了药膏顾长安才慢慢收回手,从怀里摸出另一个瓷瓶。 “转身,脱衣服。” 依旧是命令的语气,哑巴听到后却甘之如饴。 以前看到哑巴的身体还不觉得什么,但有了刚才被哑巴护在身下经历,此时顾长安脸上一热,下意识地瞥开了视线。 “快点儿,别磨磨唧唧的。”顾长安故意恶声恶气道,掩饰自己心里的发虚。 哑巴宠溺地看了他一眼,即便是被他恶语催促,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这样一来顾长安就更不自在了,总觉得是他无理取闹似的。 心绪复杂的顾长安险些忘了进山的目的,珍珍没有找到他和哑巴反倒落了难,不知道牛叔和张猎户发现他们俩不见了会不会着急。 帮哑巴穿好衣服,顾长安四处望了望想找条路上去,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条红色的布带吸引了顾长安的目光。 第二十七章 擒虎 刺眼的红让顾长安没来得及放下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挂在树枝上的红布条分明就是女孩子绑头发用的发带。 穷人家里没有多余的钱给女儿置办漂亮衣裳,只能用一条艳红色的布代替,多少能添些喜庆。 而此时看到本应绑在女孩头上的红布条飘在树枝上,对出来找人的顾长安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见顾长安突然变了脸色,哑巴神情一凛,刚要开口就听顾长安哑声说道。 “那是珍珍的发带,她肯定和我们一样从坡上掉下来了。” 说着顾长安快步走过去,拨开半人多高的杂草,一个瘦小的身体渐渐露了出来。 顾长安呼吸一滞,忙上前探了探地上人的鼻息。 哑巴倒是没有那么着急,只是担心顾长安出意外,也赶紧跟了上去。 半晌后,顾长安轻轻舒了口气,低声说道:“没事儿,惊吓过度加上累着了,回去养两天就好。” 哑巴主动上前,抢在顾长安之前把地上如破碎娃娃一般的女孩儿抱了起来。 顾长安刚准备找路回去,转眼之间就看见珍珍被哑巴随手扛上了肩膀,长满茧子的手掌在珍珍光滑白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深红色的痕迹,配合皮肤周围被树枝划破的伤口,显得格外狰狞。 默默看了身旁人一眼,就在顾长安忍不住让哑巴把人放下来的时候,丛林深处突然传来一声虎啸,地面猛地一震,没有防备的顾长安险些摔倒。 幸而哑巴小山似的身体地盘稳,及时把人给扶住了。 “怎么回事儿?”顾长安脸色苍白,眼底划过一抹慌乱,上次虎口脱险的经历让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老虎~”哑巴望着层层叠叠的密林深处,神情严肃地说道:“老虎,又来了……” “什……” 不等话说出口顾长安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拽了过去,紧接着脸就贴上了熟悉的地方,耳边传来哑巴怦怦的心跳,鼻尖飘进熟悉的气息。 “上树!”哑巴低声命令道,大臂一挥直接把顾长安掳到了树下。 “这……”慌乱之中顾长安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向树林,两只脚蹬了半天硬是半寸都没爬上去。 空气中夹杂着熟悉的味道,哑巴的眼底闪过一抹幽光,他索性屈伸半蹲,把顾长安的脚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你干什么?”看到哑巴的动作顾长安大惊失色,转身就要下去。 哑巴手上用了力,强行把人按了下去。 “快!”哑巴催促道。 感受到哑巴的坚持,顾长安动作一顿,回头看了眼望不到边的幽深山林,掩下心中的不忍,脚下用力踩了上去。 顾长安刚在树上稳住身体,一转头,昏睡的珍珍被递了上来。 下意识地把人接到怀里,顾长安一抬头,正对上哑巴嫉妒的眼神。 目光顺着哑巴的视线落到自己怀里,半晌过后顾长安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这是吃醋了。 不过……吃一个八岁孩子的醋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你怎么不上……” 又是不等他把话说完,哑巴快速抽出身后的弓箭,摆好防御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虎啸传来的方向。 只一眼顾长安就明白了哑巴的意图,只凭一个人,一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弓箭,如何能对付这野性十足的百兽之王? 顾长安心中焦急,张口欲喊哑巴快快上树,只是这老虎像是嗅到了人味儿,黄色的身影在树丛中若隐若现。 “呆子,还不上来,等着喂老虎吗?” 许是有了上次失败的经验,这次老虎没和哑巴过多地周旋,喉咙深处翻滚着一声声低吼,几乎是顾长安开口的瞬间,一道矫健的身体朝着哑巴猛地飞扑过去。 “小心!” 顾长安大声喝道,居高临下的他能看到树下一人一虎所有的动作。 只见哑巴气沉丹田,扎稳马步,眼睛死死锁在对面的老虎身上,气息平缓,不见一丝慌乱。 猛虎飞扑之际哑巴快速移动步伐,几个侧身之后原地只留下了气急败坏的老虎,哑巴已经稳稳地站到了对面。 顷刻之间,一人一虎就调了位置。看到这一幕的顾长安微微松了口气,看来以哑巴的身后自保应该没有问题。 然而,不等顾长安一口气顺完,哑巴接下来的动作吓得他差点儿一个跟头从树上倒栽下去。 哑巴竟然主动向老虎挑衅,若不是条件不允许,顾长安真想敲敲哑巴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构造。 又一次成功躲闪后哑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给顾长安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心急如焚的顾长安顿时呼吸一滞,心跳漏了一拍。 刚才那一下真是……太tm撩人了! 嘴硬如顾长安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哑巴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而他,要死不死的好像被迷住了。 由于先天不足,顾长安的身体从小就比其他兄弟虚弱,以至于他只习文不习武。 人都有一个毛病,顾长安也免不了俗,那就是越没有的东西越羡慕,越渴望,哑巴刚才的表现极大程度地满足了他对一个成年男子的向往。 然而很快顾长安就羡慕不起来了,哑巴像是撩拨上了瘾,一次一次直把老虎耍得团团转。 百兽之王的怒气不容小觑,夹带着怒气的虎啸声在耳边炸开,顾长安下意识地抱住树枝,稳了稳心神才重新把目光投到下面。 此时天边已经泛黑,老虎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绿莹莹的光,盯着哑巴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坨死肉。 几个回合下来哑巴多少有了些疲态,但他依然保持着拉弓搭箭的姿势,目光沉稳,丝毫不受虎啸声影响。 这让一向以冷静自傲的顾长安也不由得暗生敬佩,心中对哑巴的真实身份又多了几分好奇。 随即,哑巴一反只守不攻的常态,竟然主动向老虎发起了进攻。 木头削成的箭一支接一支地射向老虎的关键部位,虽然哑巴只有一双手,但他却练得了一手高超的射箭本领,一次两发,一次三发……小小的箭雨形成了,没一会儿老虎身上就扎了三四支箭。只不过不是重点部位,普通的一支木箭对老虎厚实的皮肉来说构不成什么威胁。 然而这一支支箭却把老虎惹怒了,惨绿的眼睛射出嗜血的光芒,老虎迎着哑巴的箭雨步步紧逼,加上背上的箭数有限,哑巴只能暂停攻击,连连后退。 身上的箭伤随着脚下的动作淌出一缕浓稠的血水,被血腥气刺激,老虎扬头怒吼,飞快地朝哑巴冲了过去。 腥臭味扑面而来,就在哑巴将要看清血盆大口里有多少颗牙的时候,一只箭嗖地一声稳准狠地扎进了老虎的眼睛里。 顿时,山林里响起一阵哀嚎,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怒吼声…… 失去一只眼睛虽然不致命,但着实灭了这位百兽之王的威风。哑巴没有错过机会,趁老虎慌乱的瞬间,拔出腰间的砍刀飞身上前,竟是要凭着一把刀和老虎近身搏斗。 顾长安在树上看得着急,此时见到哑巴不要命的打法,刚刚因为射中老虎眼睛而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 顾不上多想,此时顾长安的脑子里全是哑巴被虎牙撕碎后的画面。 想到哑巴随时可能命丧虎口,顾长安心口一胀,眼底闪过一抹肃杀之气。 紧紧倚在树干上,顾长安抽出身后的箭,稳稳地搭在弓上。 他虽不曾习武,但却是学过骑马射箭的,尽管手法生疏,但准头还不错,危急关头多少能帮哑巴一些。 不同于哑巴的多箭齐发,顾长安每一箭都瞄准老虎身上相对柔软的腹部,奈何树下俩人缠斗得太激烈,以至于他次次失了准头,箭身擦着老虎身体飞速穿过,几箭下来老虎没射中,身后的箭篓却是越来越空。 下面哑巴已经和老虎混战在一起,从顾长安的角度看过去,一时之间竟难以分清谁是谁。 刺啦一声,哑巴身上的衣服被虎爪抓破,蜜色的后背上留下一道十寸长的血痕。 被老虎击中后哑巴的动作明显一僵,心知他坚持不了多久,顾长安稳了稳心神,朝树下大声喊道:“转向我这边,把老虎引过来!” 说着顾长安再次搭好弓箭,箭头对准的方向正好是老虎的另一只眼睛…… 哑巴吐掉口中的血水,面无表情地和老虎对视着,冰冷的目光仿佛一把刀,深深地刺进老虎的身体里。 有那么一瞬间顾长安甚至以为下面站着的不是一人一虎,而是两只力量相当的老虎。 然而现实却是哑巴再次被虎爪拍在了地上,挂着腥臭液体的虎牙距离他的额头还不到五寸…… 尽管被老虎压制着,哑巴仍奋力朝顾长安的方向挣扎。 到嘴的猎物老虎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几番折腾下来哑巴渐渐力疲,反抗的动作越来越小,虎啸声再一次响起,这次是征服猎物后的庆贺。 然而不等虎啸声落,一支利箭嗖地一声破空而出,结结实实地扎进了老虎的另一只眼睛里。 …… 老虎彻底怒了,失去双眼的痛苦,加上突然之间什么都看不见的惊慌足以让它发狂。 见老虎失去理智,哑巴从地上一跃而起,捡起旁边的砍刀就冲了过去。 刀刃划破肉体的声音沉闷却刺耳,老虎口中发出的悲鸣更是让人心悸。 顾长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待到肺部的氧气耗尽他才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呼出……嘶哑的声音打破了山里难得的寂静。 “呆子,你没事儿吧?”饶是顾长安再怎么处乱不惊,此时语气里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又是一阵让人害怕的沉默,半晌过后顾长安才听到地上人夹杂着粗喘的声音。 “我没、没事儿!”一场恶战哑巴的大禹话似乎又退步了。 “它死了……” 第二十八章 情动 哑巴话音落地,顾长安绷紧的身体瞬间垮了下来,他毫无形象地靠在树枝上,眼睛望着黑沉沉的天空,一时有些愣神。 夹带着腥气的微风吹过,顾长安脑子清醒了一些,猛地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向身旁。 珍珍脏兮兮的小脸被月光衬托得有些惨白,顾长安刚要伸手把人抱过来。 突然,手上传来一阵刺痛,顾长安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的五根手指竟深深地嵌进了弓弦…… 猩红的血顺着手掌的纹路滴落在地,刚刚他居然毫无察觉。 咬着牙扔掉手中的弓箭,顾长安深吸一口凉气,踩着树枝一点一点向下挪。 十指连心,剧烈的痛感让顾长安几乎变得麻木,他头脑昏沉,每下一步树干上就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掌印。 “呆子~” 双脚终于踩到了实地,顾长安急声喊了一句,踉踉跄跄地朝哑巴跑了过去。 “呆子,你没事儿吧?”扶起地上的哑巴,顾长安哑声问道。 哑巴的腿还压在老虎身下,他试着动了动身体,硬是没能移动半分。 顾长安急红了眼睛,放下哑巴就要绕过去拖老虎的尸体。 哑巴半个身子都被血染红了,摸不准他的伤势顾长安着急。 察觉到身后人的离去,哑巴心里一急,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 顾长安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席卷全身,手上的伤口仿佛被人一道道扒开,痛得他嘴唇发白,眼角直接飚出了泪花。 这时候哑巴也发现不对了,他吃力地抬起头朝顾长安看过去,下一刻眼睛就被满手的红刺痛了。 哑巴死死盯住顾长安的手,眼底一片赤红,就像那些伤口长在他手上一样。 “怎么……” “顾小哥~”“大壮兄弟~” 哑巴刚要说话牛叔焦急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们…… “这这这!我看见顾小哥了,人就在坡下面呢!” “哪呢哪呢?” 半晌后只听同一道声音惊喜地喊道:“真在这呢嘿!我也看见人了。” “我没看错吧?那那那……地上的那是老虎?” 立刻有人惊慌地喊道:“哪里有老虎?” “就就就……就在地上,好大一只!” 终于有眼神好的看见了哑巴身上的老虎尸体,顾长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挥手朝坡上喊了一句。 “我们受了伤,需要帮助!” “受伤?” 牛叔的声音快速传了过来,“谁受伤了?严不严重?伤哪了?” 随即就听到一阵当当当的脚步声,不等顾长安开口回答牛叔已经疾步跑了过来。 “牛叔您慢着点,我和哑巴没事儿。”见牛叔脚下慌乱,顾长安赶忙扬声喊道。 “这、这是怎么了?” 牛叔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两个血淋淋的人加上一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虎,这场面着实有些震撼。 “天呐!还真是老虎!”随后赶过来的人站在不远处张望,既好奇又忌惮着地上的老虎不敢上前。 “没想到山里真的有老虎,这是活的死的?” “是活是死你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去,我可不想给老虎当晚饭……” …… 听到众人的议论声顾长安忍不住扶额,这群人心还真是大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聊天斗嘴,他手上还哗哗流着血呢! “各位!”开口打断众人的话,顾长安无奈道:“珍珍在树上,各位能不能先把孩子抱下来。” “珍珍?”众人惊讶道:“珍珍找到了?” 顾长安指了指他避险的大树,有气无力道:“就在那棵树上。”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不远处的大树,反应过来后连忙七手八脚地冲了过去。 顾长安轻轻叹了口气,对牛叔和正专心研究老虎尸体的张猎户道:“哑巴被老虎抓伤了,麻烦两位帮忙把人先扶起来。” 牛叔点点头就去查看哑巴的伤势,而张猎户明显僵了一下身体,半天才颤抖着声音问:“这、这老虎是你们猎杀的?” 顾长安的心思都在哑巴身上,只胡乱地点了点头,随口回道:“是哑巴杀得。” “那这两支箭……” 顾长安瞥了一眼,回道:“我射的!” 张猎户眼睛亮了亮,由衷地赞叹道:“好箭法!” 顾长安礼貌地笑了笑,认真道:“劳烦您搭把手!” 张猎户这才后知后觉地点点头,上去拽住老虎的腿就往外拖。 在牛叔和张猎户的帮助下哑巴终于脱了身,当看见老虎肚子上那道深得吓人的伤口时,张猎户顿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 顾长安指了指哑巴没说话。 张猎户激动地望着哑巴,难以置信地说:“有生之年,有生之年我居然能遇到一位猎虎的英雄,此生足矣此生足矣啊!” 顾长安见张猎户近乎疯癫地围着老虎尸体转了一圈又一圈,颇为无语地看了牛叔一眼。 牛叔心领神会地说:“别理他,许是第一次见到老虎这么大的家伙,激动呢!” 顾长安收回视线,一转头正对上哑巴看过来的目光。 “你没事儿吧?”蹲在哑巴身边,顾长安用完好无损的一只手检查哑巴的身体。 哑巴将嘴抿成一条直线,看样子心情不太好。 顾不上安抚哑巴的情绪,顾长安摸出伤药,直接把多半瓶药粉倒在哑巴身上。 胳膊上多了一只手,顾长安疑惑地看向哑巴,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浓浓的担忧。 把哑巴的手从胳膊上移开,顾长安轻声安慰他道:“我没事儿,就是被弓弦划了几道口子,养两天就好。” 说着顾长安刚要继续,哑巴的手又不依不饶地伸了过来。 扭头对上哑巴固执的眼神,顾长安轻叹一声,耐心道:“给你包扎完我就上药,你老老实实的不要动了。” 哑巴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顾长安说的话。 牛叔在一旁把俩人的动作尽收眼底,他笑了笑,对顾长安说道:“哑巴是担心你的伤,我看你还是先给自己上药,然后再帮哑巴包扎吧!” 说完牛叔又补充道:“或者我来帮哑巴包扎?” 第二十九章 亲力亲为 原本脸色已经缓和的哑巴听到牛叔后一句话后立刻黑了脸,全身都写满了拒绝。 瞥见哑巴难看的脸色,顾长安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嘴上却柔声说道:“别动,你伤得比我重!” 哑巴死死钳住顾长安的手腕,眼神执拗得让顾长安牙痒痒,恨不得对着他的脸咬上一口。 空气里的血腥味浓的让人作呕,顾长安很快败下阵来,只能先把自己手上的伤口处理好。 “现在行了吧?”顾长安给哑巴展示手上的绷带,没好气地说:“抬起胳膊把衣服脱了。” 哑巴乖乖地照做,眼睛从始至终没从顾长安受伤的那只手上离开。 十余寸长的伤口几乎占满了哑巴整个后背,血淋淋一片竟连半块干净的皮肉都看不见。 脑海中闪过哑巴被老虎压在身下的画面,顾长安眼眶一红,心底涌上一阵后怕。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哑巴居然这么大胆。 只要一想到哑巴差点儿就被老虎拆穿入腹,顾长安上药的手就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牛叔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说道:“要不,还是我来吧!” 顾长安手上的动作一顿,刚要起身,胳膊上就又缠过来一只手,只不过手的主人似乎没什么力气,只把他的衣袖扯得晃了晃。 轻轻叹了一口气,顾长安对牛叔摇了摇头道:“我动作再轻一些。” 话虽这么说,可顾长安只有一只手能用,即便是再小心也难免失了力道,磕磕碰碰哑巴能好受才怪。 牛叔的视线在俩人身上转了几个来回,只见顾长安神情凝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上的药瓶,那动作、那表情,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在调配什么剧毒呢! 反观哑巴,眼睛就像粘在了顾长安脸上似的,平静的仿佛受伤的不是他自己,只有在顾长安不小心碰到他伤口的时候才会微微吸一口凉气,下一刻依然是满脸享受。 这俩人分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牛叔默默收回视线,心想他在这瞎担心个什么劲儿啊!还不如去看看珍珍那丫头。 这时候,前去找珍珍的人一窝蜂地回来了,见到阿俊怀里昏睡的珍珍,牛叔赶忙小跑过去把人接过来。 八岁不算大但也不小了,山野之人虽然不像大户人家那般讲究礼数,但该讲的规矩还是要讲的。 找到珍珍后众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距离他们不到三步远的地方正躺着一头老虎,即便只是一具尸体,但威慑力足以让他们腿脚发软,忘记呼吸。 “这……这是老虎,真的老虎?”人群中有人难以置信地问。 站在最前面的阿俊看清顾长安和哑巴身上的伤,瞪大眼睛问:“是你们杀死的?”无论如何他也想象不出,只凭两个人怎么能杀死一头老虎,而且其中一个还是顾长安这样弱不禁风的读书人。 张猎户翻了个白眼,嫌弃地看了大惊小怪的众人一眼,语气鄙夷道:“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后生!” 牛叔听见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张猎户这是完全不记得自己刚才的反应了,此生无憾这种话自然也被他抛到了脑后。 “这、这真是顾大哥和大壮哥杀死的?”阿俊再次问道。 张猎户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你们小安村倒是出了不少能人,我看那个叫大壮的很有前途,以后准是个好猎户。” 听到这顾长安忍不住扬了扬嘴角,似笑非笑地看了哑巴一眼。 哑巴顿时愣了愣,脸上升起一片可疑的红晕。幸好他肤色深,别人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把烂成破布条的衣服给哑巴披在肩膀上,顾长安起身说道:“既然珍珍已经找到了,咱们还是赶紧下山吧!这山高林深的,夜里太危险。” “对对,咱们赶快下山要紧,说不定这山里还有别的老虎,万一让咱们给引过来麻烦就大了。”有人附和道。 “哪给你弄别的老虎去?你没听说过一山不容二虎吗?” “你没听说过除非一公和一母吗?万一把母老虎招来咱们就更危险了。” “你怎么就知道这只是公的?” “我猜的行不行?” “你……” “我说各位……”顾长安哭笑不得地打断众人的讨论,“再说下去天都快亮了,方大婶可还在家等消息呢!” “对对,下山下山,抓紧时间下山!” 牛叔接过话招呼道:“阿俊领几个腿脚利索的先回去给村里报个平安,让村长和方大婶放心。” 阿俊点点头指了几个人转身就消失在了黑夜里,牛叔抱着珍珍,顾长安搀扶着哑巴,张猎户宝贝似的背着新扒下来的虎皮,身后跟着唾沫横飞说个不停的后生们,一行人晃晃悠悠下了山。 …… 回到村里又是一阵闹腾,所有人,无论是耄耋老人,还是垂髫幼童,全都站在村口等着看老虎,牛叔怀里的珍珍反倒成了陪衬。 留下牛叔和张猎户应付村民们,顾长安领着哑巴先行回了家,老村长见他们俩伤得严重,特意叮嘱村民们不许过去打扰。 所以即便是当了打虎英雄,顾长安和哑巴两个人平静的生活也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当然,这只限于今晚,明天有多少人因为好奇踏破他们的家门就不得而知了。 俩人一到家等候多时的贺之丘便迎了上来,顾长安心里惦记着哑巴身上的伤,随口应付几句就把人赶回房间睡觉,而他破天荒地到厨房烧了一锅热水回来。 顾长安要亲手帮哑巴擦身体!!! 这绝对是个骇人听闻的消息,顾长安会照顾人简直比猪会上树还要稀奇! 但事实就是自从下山之后,哑巴的事顾长安全都亲力亲为,丝毫没有了之前的嫌弃。 而作为被照顾对象的哑巴可以说是喜忧参半,痛苦并快乐着。 一方面,他享受着顾长安的关心,另一方面,他伤痕累累的身体要忍受着顾长安无意的蹂躏。 毕竟是第一次照顾人,没有经验,手脚不利索在所难免,这些天哑巴忍痛的能力飞速提升,现在如果谁拿刀捅他一下,哑巴估计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第三十章 喜事 第二天顾长安才在牛婶那里得知,原来珍珍是为了采制作胭脂的红蓝花才不小心从山坡上滚落下去的。 小小年纪就知道采花做胭脂,这长大了还得了? 顾长安刚要对此事发表一番看法的时候,牛婶道出了实情。 原来是村东头的韩家阿花要出嫁,珍珍是为她采的红蓝花。 这个话题一出来可就止不住了,要说这韩家阿花,那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大美女,多少少年郎拖着媒婆踏平了韩家的门槛都没能把人娶回家,就连镇上的富商老爷也争着想把人抬进府里,但韩阿花谁都看不上,一颗芳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许给了顾长安。 才子配佳人,按理说这也算是一桩美满姻缘。但毁就毁在顾长安是个不开窍的,他不娶妻啊! 真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当初因为顾长安拒绝这门亲事,韩阿花整整一个月闭门不出,人硬是瘦了一圈下去。也是从那时候起,韩阿花对外宣称,此生只嫁与读书人。 现在听说韩阿花要嫁人,当年的事情难免被人重新翻出来议论一番,而新郎的身份也成了众人的谈资。大家都好奇的是,韩阿花嫁的到底是不是读书人…… 问到新郎的身份,牛叔爽朗地哈哈笑了两声,边把牛婶给哑巴炖的骨头汤放在桌子上,边说道:“要说这新郎啊,你们是最熟悉的。” “牛叔你就别卖关子了!”顾长安喝着哑巴递过来的汤,催促道。 牛叔挑了挑眉,笑着回道:“新郎就是贺先生啊!你们俩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都在忙什么,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 “贺、贺之丘?”一口汤咽岔了地方,顾长安拼命地咳了起来。 哑巴把手里的空碗一扔,忙凑过去帮顾长安拍背。 “咳咳咳……新郎、新郎是贺之丘?”担心哑巴身上的伤口裂开,顾长安侧身躲了躲。 “正是贺先生,一会儿你牛婶就带着人过来把院子收拾收拾,再贴上几个红喜字,你和哑巴也沾沾喜气,争取早点把终身大事给解决了。” “贺之丘愿意娶韩姑娘?”顾长安难以置信地问。 “当然愿意了,阿花漂亮,心眼好,还做得一手好饭,和贺先生在一起那真是郎才女貌,别提多般配了。” 说着牛叔瞥了顾长安一眼,语气冷了下来,“你该不会是对阿花还有旧情吧?” 顾长安顿时哭笑不得,“我们俩清清白白哪里来的旧情,牛叔慎言啊!” “没有就好,我是真怕你放不下人家姑娘。虽然你和贺先生关系好,但以后还是注意些,别给人家小夫妻俩心里添堵。”牛叔稍稍放心,揪着顾长安嘱咐道。 顾长安咧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想他怎么就给人添堵了,他可什么都没干。而且,您哪只眼睛看见他和贺之丘关系好了? 心里疯狂吐槽,但顾长安还是连连点头答应下来,“牛叔放心,我保证不打扰他们,我那院子修得差不多了,明天我就和哑巴搬过去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顾长安已经把哑巴纳入了私有财产,能随意让他搬来搬去。 听顾长安语气决绝,牛叔连忙说道:“这倒不必,你和哑巴……” “我和哑巴早晚都要搬回去,不差这几天。”打断牛叔的话,顾长安说道。 偷偷打量了几眼顾长安的脸色,见他神情坦荡不像说谎牛叔才放下心来。 “这骨头汤你和大壮多喝点,对身体康复有好处。” 说完,牛叔补充道:“尤其是大壮,一口都别剩,对你伤口愈合有帮助。” “嗯嗯嗯,谢谢牛叔牛婶!”顾长安边点头,边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汤下去。 听牛叔说这汤对身体好,又看顾长安碗里见了底,哑巴赶紧给他又倒了一碗。 牛婶炖汤的手艺是祖传的,顾长安一喝上就停不住嘴,哑巴一碗接着一碗给他倒,把顾长安喝得直打嗝。 一旁完全被当成空气忽视的牛叔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俩人之间是越来越容不下别人了。 “大壮也多喝点儿,不够让牛婶再给你们熬。”见哑巴傻呵呵地给顾长安添汤倒水,牛叔忍不住提醒他多顾着点自己。 不等哑巴反应,顾长安先点点头,回了句,“知道了牛叔,你就放心吧!有我照顾哑巴呢!” 瞥了眼地上堆成小山的脏衣服,牛叔抽了抽嘴角,语气僵硬道:“那我就放心了,下午让你们牛婶过来,帮你们收拾收拾屋子。” 顾长安忙从碗里抬起头,“不劳牛婶费心,我们自己收拾便可。” “可什么可?两个大男人一起生活就是不行,还是要讨个媳妇儿!” 牛叔摇着头叹息,见人有要走的意思,顾长安连忙起身送人。 “牛叔您慢走!” 牛叔点点头,背着手走了出去。 人一走,顾长安重新坐回凳子上,他满脸严肃地盯着剩下的半碗汤愣了会儿神,半晌后突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我喝饱了!”做了一番心里斗争后,顾长安的嘴败给了内存不足的胃。 顾长安话音未落,哑巴伸手过去,自然无比地把顾长安身前的碗端过去,咕咚咕咚几大口喝了个干净。 “哎!”顾长安张口想要制止,话未出口猪骨汤已经落进了哑巴的胃里。 “这是我的碗……”愣愣地望着哑巴,顾长安小声说道。 舌尖划过碗沿,直到将最后一滴汤卷入口中,哑巴才依依不舍地把手中的碗放下。 “你、你要是喜欢就再喝点儿!”见哑巴恨不得把碗底舔干净,顾长下意识地拿起了盛汤的陶罐。 然而下一刻,顾长安老脸一红,瞬间石化在原地。 他把整个陶罐倒过来,姿势保持了半天硬是半滴汤都没倒出来。 “好、好像没了。”避开哑巴的视线,顾长安心虚地说。一锅汤全让他给喝了,难怪牛叔临走前用那种眼神看他。 “那个……”顾长安忙从凳子上站起来,“我、我去给你重新做一锅。” 第三十一章 名扬 凤栖镇的小安村出了两个打虎英雄,比牛还要壮的吊睛白额大虎活生生被乱拳打死,整张虎皮都被剥下来了…… 就在顾长安顶着花脸给哑巴炖汤的时候,打虎英雄的传闻已经传遍了整个凤栖镇,加上各地客商的义务传播,几日之内,半个大禹都知道了凤栖镇有两个打死老虎的人。 继名画之后又出了两位打虎英雄,凤栖镇的名字火速传遍了大江南北,就连远在京城的贵族子弟们也开始讨论什么时候来凤栖镇走上一遭,说不定出门就能遇到几个奇人异士,得一段传奇经历呢! 作为传说的两个主角,顾长安和哑巴格外淡定,当老村长拄着他那根掉了皮的拐杖颤颤巍巍走进来的时候,顾长安和哑巴正整整齐齐地坐在桌子旁边,中间摆放着一盆棕黄色的液体,俩人正神情严峻地盯着看。 “咳咳!” 老村长在门口站稳,捋了捋衣服才开口轻咳了两声。 听到声音顾长安和哑巴同时转头,看清来人是谁后顾长安忙起身迎了过去,哑巴则慢了一些,他是看见顾长安的动作才不情愿地跟着站了起来。 “您老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儿让人来招呼一声就行,再不济也得我们去您家里啊!”顾长安人虽然不着调,但基本的长幼尊卑他还是遵守的,尤其是对待老村长这种德高望重的老人。 “您快进来坐!刚好我炖了鱼汤,您来两碗尝尝!” 顾长安两句客套话说完,老村长的脸上立刻笑出了一朵花,他们这个年纪的老人就是喜欢嘴甜的后生。 “长安啊!”老村长在凳子上坐定后,深深看了顾长安一眼后说道:“你可真给咱们小安村争脸。” “啊?”顾长安盛汤的动作一顿,刚想问问什么情况就见老村长把笑脸转向了一旁的哑巴。 “还有大壮,咱们小安村有你们两个真是修了福气了。” “您老说什么呢?”顾长安故意不满地嚷道:“能在小安村安顿下来是我们有福才对。” “哈哈!你这张嘴真是,十个人恐怕都说不过你。”老村长笑着摸了摸胡子,脸上分明写着受用两个字。 顾长安也跟着笑了笑,再次把话题转移到他炖的鱼汤上。 “您尝尝这鱼汤,我亲手炖的,颜色虽然奇怪了些,但我刚才闻了,味道还不错!” “鱼汤先不急!”老村长摆摆手止住顾长安的动作,一脸欣慰地说:“你和大壮这次出名了,县丞大人和几位乡绅在镇上设了宴,托我转告你们,务必赏脸赴宴!” “出什么名?”顾长安不解道:“我不认识县丞,更没见过几个乡绅。” 老村长哈哈笑了两声,眼底满是慈祥,“你牛叔说的果然没错,你和大壮一天到晚憋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大姑娘似的,外面发生什么事儿你们全都不知道。” “我们这不是正养伤呢吗?您老就别拿我们俩打趣了。”指了指哑巴缠满绷带的后背,顾长安笑着回道。 “大壮的伤怎么样了?”老村长成功被转移话题。 “再养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差不多了,您老不用挂心。” 见老村长还要揪着哑巴的伤势说下去,顾长安连忙把话题拉回来。 “您刚才说我和哑巴出名了?我俩怎么了?” “你真不知道?” 顾长安摇了摇头,“不知道!” 老村长的笑容里顿时多了一分欣慰,这才叫深藏功与名。 “你们俩现在可是赫赫有名的打虎英雄,再过两天估计整个大禹都知道你们的事迹了。” “什么?”顾长安不由地提高了声音,“谁把这事儿传出去的?我当时告诉他们不要乱说不要乱说,牛叔还说让我放心,这……” “你不想让别人知道?”被顾长安的反应惊住了,老村长微微变了脸色。 顾长安虽然心里有气,但毕竟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和颜悦色一些。 “您别多想,我就是惊讶而已。您也知道我和哑巴的本事,杀死老虎纯属意外,我原本不想让外人知道的。” “嗨!”老村长顿时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不愿意让人说呢!” 顾长安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脸,他就是不愿意啊! “你们放心,虎皮就在张猎户家挂着,不管是运气好还是真有本事,你们打死老虎的事儿跑不了。”老村长贴心地安慰道。 顾长安听了忍不住在心里咒骂,千算万算漏算了张猎户这一环,早知道这人大嘴巴自己就不该答应让他把虎皮带回来,也省了这许多麻烦。 “明天的宴会你和大壮都去,给咱们小安村好好长长脸。”老村长俨然已经替顾长安和哑巴两个人做好了决定。 见老村长兴奋的模样,顾长安到嘴边的拒绝转了一圈儿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老村长亲自过来请他们赴宴,这个面子顾长安给也就罢了,若是不给,他和哑巴日后估计也没脸在小安村继续呆下去了。 “您老放心,绝对不给您丢脸!”抿了抿嘴,顾长安心累道。这年头,连低调都成了奢望,果然是他太优秀了吗? “你做事我还是放心的,到时候别光顾着应酬,多照顾着点大壮。”老村长叮嘱道。 顾长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当然要照顾哑巴,毕竟哑巴身份不明,他可不想惹上麻烦。 交待完正事儿,老村长这才有功夫正眼看看桌子上的鱼汤。 “这是你炖的?” 顾长安回过神,边点头边盛了一碗汤给老村长递过去。 “我炖给哑巴补身体的,您趁热尝尝!” 听说是顾长安亲手炖的,老村长立刻来了精神。在他看来,顾长安是属于那种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能吃到他做的东西可不容易。 “那我就尝尝!” 接过顾长安手里的碗,老村长吹了吹说道:“要说这鱼汤啊,最好是能熬出奶白色,喝一口,鱼肉的鲜味就全在里头喽!” “这第二啊,就是熬成乳白色,淡淡的鲜香味儿,光闻着就让人流口水……” 顾长安低头看了看盆里的棕黄色液体,递碗的动作慢了许多,他这锅汤的颜色好像和白不挂边。 顾长安这边正想着,只听得噗哧一声,剧烈的咳嗽声震得他差点儿跳起来。 老村长把碗一扔,边咳边喊道:“水、快给我水!” 顾长安连忙改递了茶杯过去。 一杯茶下肚老村长才渐渐缓了过来。 只见老村长颤抖着手,一脸心有余悸地控诉:“你、你这哪里是鱼汤,分明是要人命的毒药!”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顾长安大呼冤枉:“我辛辛苦苦熬了一个时辰的鱼汤,怎么就成毒药了?” “你还敢说辛苦?”老村长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你让大壮评评理,这汤能入口吗?” “您忘了大壮是哑巴?”顾长安提醒说。 “那就给大壮倒上一碗,看他能不能咽一口下去。”老村长不服气道,他活了近七十年从未喝过如此难以入口的东西。 其实早在老村长把汤吐出来的时候顾长安心里就明白了,他这锅汤多半是熬废了。可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儿,亲口承认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所以顾长安几乎没有犹豫地给哑巴倒了满满一碗汤。 “先倒杯水过来预备着。”老村长对顾长安说道。 顾长安没说话,直接把茶壶拎过来放在哑巴身前。 老村长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哑巴。 一左一右被两个人夹在中间,哑巴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轻轻吸了口气后才伸手把碗端起来。 老村长想象中的画面没有出现,哑巴不仅没有把汤吐出来,反而咕咚咕咚将一碗汤喝了个精光。 “这……”老村长难以置信地看了看盆里的汤,确认这个和他刚才喝的是不是同一样东西。 “哑巴就喜欢这种口味,可能您老喝不惯。”顾长安笑着说道,上前又给哑巴倒了满满一大碗汤。 哑巴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抹挣扎。但他依然端起碗,在顾长安鼓励的目光中屏住呼吸,努力忽视舌尖上传递过来的感觉,几大口把碗里的汤喝光。 老村长愣愣地看着哑巴,半晌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从凳子上站起来。 “明天的宴会你们记得去,我先回家了。” “您老再多呆会儿呗!正好快到饭点了,吃完再回去吧!”顾长安开口留人道。 老村长脚下一顿,扭头问:“你做饭?” 顾长安点头回道:“亲自下厨,您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吧?不如这次……” “不不……”老村长连连摆手道:“无福消受,我还是回家吃老伴儿做的饭吧!” 说完不等顾长安反应老村长就拄着拐杖走了出去,摇摇晃晃的脚步比来时多了几分慌乱。 “您老慢着点走!”顾长安追出来大喊道。 送走老村长,顾长安回到桌前给自己盛了半碗汤,他要尝尝究竟是什么味道。 片刻后,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恨不得掀翻屋顶,顾长安一口汤喷在地上,身体直冲着水壶扑过去。 “水呢?” 望着空荡荡的水壶,顾长安惊愕道,他明明倒了满满一大壶,怎么一滴都不剩了? 瞥见哑巴身前的碗,顾长安突然明白了。这一壶水恐怕都进了哑巴的肚子里。 放下水壶,顾长安生平第一次有了沮丧的心情。 “我盐放多了!” “我喜欢……”哑巴哑着嗓子说道,明显是被咸到了。 “刚才我还让你喝了两碗!”说到这顾长安忍不住抱怨道:“你也是,我让你喝你就喝,万一真被药着了怎么办?” “你给的……毒药也喜欢!”哑巴认真说道。 顾长安脸上一热,端着半盆汤逃也似的跑了。 第三十三章 暴脾气的哑巴 出于让老村长喝了一口鱼汤的愧疚,第二天顾长安非常积极地去镇上参加了宴会,从小安村到镇里,全程顾长安没有半个字的抱怨,这让随同而来的老村长深感欣慰。 他们出发的早,到镇上的时候还不到中午,顾长安便让牛叔把牛车赶到药堂门口,难得清闲下来,他刚好找杜一珍叙叙旧,顺便让他看看哑巴背后的伤。 “哟!顾公子您可好久没露面了,听说您最近打死了一只老虎?” 整个凤栖镇敢把牛车停在药堂门口的人也只有顾长安一个了,伙计一看到牛车立马迎了上来。 “你看我像是能打死老虎的人吗?运气好罢了。” 上下把顾长安打量了一遍,伙计纠结道:“可是外面都这么传,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传言传言,不传精彩一点怎么吸引你们?” 伙计挠了挠头,笑着回道:“您说的也对,不说老虎的事儿了,您可有日子没来了,我们老板前几天还念叨您呢!” 把路上买的点心扔进伙计怀里,顾长安笑道:“你确定你家老板不是在骂我?” 伙计拆点心的动作一僵,脸上笑得有些勉强。 “哪儿能啊?我们老板想您还来不及呢!” 看他这表情顾长安就知道自己真相了。 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顾长安带着一行人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 “别顾着自己吃,把点心分分!”由于和药堂来往密切,里面的人也和顾长安打得火热,所以每次来的时候顾长安都称上几斤点心给伙计们,算是联络感情。 “好嘞!您放心吧!”伙计应和一声扬声招呼道:“顾公子带点心来了,大家都过来分分。” 伙计话音一落,小小的药堂瞬间多出七八个人,打杂的算账的配药的全都围了上来,只把旁边的病人们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时候一身白衣的杜一珍冷着脸走了出来,他斜睨了顾长安一眼,鄙夷道:“吵人!” 顾长安嘿嘿一笑,轻巧地绕过病人站到了杜一珍身边。 “别恼,这是给您的!” 说着顾长安把特意绕到镇南买的熏肉递给杜一珍。 看见顾长安手上的东西,杜一珍脸色缓和了一些。 “能把我这药堂变成菜市场的也只有你顾长安了。” 接过熏肉,杜一珍问:“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你这话说的,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你了?” “呵!”杜一珍冷笑:“你还真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顾长安哈哈朗笑两声应付过去,“朋友受了点伤,劳烦杜大夫给瞧瞧。” 杜一珍的目光落到哑巴身上,“这才过了几天就成朋友了?” “嘿!四海之内皆兄弟嘛!”顾长安敷衍道。 说完顾长安忙回头把哑巴叫过来,“快脱了衣服让杜大夫看看,这伤是该吃点药呢还是扎两针呢?” 哑巴冷冷地瞥了杜一珍一眼,视线在他手里的熏肉上顿了顿才不情愿地解开衣服。 把哑巴的一系列反应看在眼力,杜一珍似笑非笑地说:“有点儿意思!” “什么?”顾长安非常好地贯彻了不懂就要问的精神。 玩味地在俩人之间打量几眼,杜一珍摆手道:“进来吧!我可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看男人裸体的习惯。” 顾长安愣了愣,忙带着哑巴跟了上去。说的好像谁有这个习惯似的。 杜一珍面色严峻地盯着哑巴的后背,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等了半天不见杜一珍说话,顾长安忍不住问道:“是不是很严重?好治吗?喝多久的药能好?” “啧!”杜一珍摇了摇头,吓得顾长安呼吸都轻了不少。 “他这伤……” 杜一珍顿了顿,欣赏了一番顾长安着急的表情后才慢悠悠地说道:“幸亏你来得早,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他这伤都要好了!” “啊?”顾长安半张着嘴,愣愣地望着杜一珍。 “这点小伤也敢拉过来让我看,你不是卖药的吗?直接撒点伤药就行!”杜一珍干脆利落道。 “不严重?”顾长安看着哑巴没一块好皮肉的后背,不确定地问:“不用开点药?” “你家不是有一柜子伤药?变着花样给他往背上撒就行。” 说完杜一珍望向顾长安,语气古怪道:“顾长安,别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相识一场别怪我没提醒你,像他这种来历不明的人还是尽早交给官府处理的好!!” “我……” “滚!” 不等顾长安说话一旁的哑巴先不干了,居然当着他的面挑拨自己和顾长安的关系,这个男人简直是不知死活。 “哟!你这位朋友脾气倒是不小。”杜一珍嘴上打趣,心里却紧张起来。 开药堂之前他也是在江湖上混过的,刚才哑巴眼底闪过的分明是杀气。 就因为他一句话,这人就动了杀气,单从这一点来看,这人之前多半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不好意思!”顾长安一句话拉回了杜一珍的思绪。 “哑巴脑子不好使,杜大夫大人大量,别上心哈!” 见顾长安陪笑的样子杜一珍心里颇不是滋味儿,他们之间什么时候需要说这些虚话了。 撇了撇嘴,杜一珍转移话题道:“听说你最近厉害了,都能打死老虎了,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 顾长安摆手笑道:“你还不知道我?我要是能打死老虎那太阳不得从南边升起来?” “传言是假的?” “半真半假,主要是哑巴比较厉害!”对杜一珍顾长安也没藏着掖着直接把事情始末和他说了。 听完顾长安的叙述杜一珍更认定了哑巴是个危险分子,连老虎都能弄死,哪天不高兴捏死顾长安不和摁死只蚂蚁似的? “你真的不考虑联系官府?他的家人说不定正急着找他呢!”杜一珍忍不住说道。 “他……” “嘭”地一声,又是没等顾长安说话,杜一珍用上好梨花木打的椅子顷刻之间碎成了渣渣。 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杜一珍撸起袖子,怒喝道:“给你脸了是不?敢在我药堂撒野,今儿我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喊着杜一珍就要冲上去拼命,顾长安见了忙把人拽住。 “我赔我赔,多少钱我们赔,莫生气莫生气,气坏了身体谁如意!” “他如意!”这时候杜一珍还不忘和顾长安斗嘴。 “好好好!”顾长安忙点头应道:消消气,不能让他如意你就别生气,快喝口茶水顺顺。” 杜一珍粗暴地接过茶杯,看都不看顾长安一眼。 “哼!你就知道向着他,我和你认识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顾长安边连连点头边陪笑道:“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水喝完了没?我再给你倒一杯!” “哼!讨好我也没用,他已经把我得罪了。”杜一珍扭过头不去看顾长安和哑巴。 “我说……”顾长安憋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傲娇了?” “我……” 见杜一珍又要发作,顾长安忙拉着哑巴离开。 “那个,我们还有事儿就不打扰你了,改天请你吃饭哈!” 说着顾长安拽着哑巴已经出了房间,气急的杜一珍这才想起自己的梨花木椅子。 “我的椅子,走之前去账房那把账结了……” 最终顾长安赔了药堂一把上好的梨花木椅子才带着哑巴和老村长去赴宴。 一路上老村长说个不停,从用餐礼节说到县丞大人,又从县丞说到各个乡绅,到酒楼的时候顾长安连宴会上哪位乡绅抬了几房小妾,哪位生了几个儿子,有多少个私生子他全知道了。 从此,顾长安对老村长彻底改观,这就是个人精啊!不亏是做了四十年村长的人。 虽然明白老村长这样做无可厚非,但顾长安心底却多了一个小小的疙瘩,再面对老村长的时候,那份敬重和信赖便少了许多。 他本不是纯粹的人,自然也不能要求别人至真至美,失望谈不上,但顾长安多少有些失落。 这种感觉在走进酒楼,看见老村长强装熟络地和座上人打招呼的时候到达了顶峰,顾长安有了想要转身离去的冲动。 “来来来!咱们的打虎英雄来了,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哈哈哈,比咱们当年有出息!” “快让两位小兄弟入座,有酒有故事,今天咱们就来个一醉方休!” …… 此起彼伏的声音吵得顾长安头晕,听到最后一句话他忍不住乐了,原来这是把他和哑巴当说书的用了,这群有钱人还真是会玩儿。 既然要玩儿,不如就玩个大的! 顾长安抬头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拉着哑巴朝左侧的两个空座走了过去。 “感谢各位老爷设宴款待,我二人感激不尽!”站到座位上,顾长安朗声说道。 “小兄弟别客气,你为咱们凤栖镇可是争了大光啊!” “就是就是,前有武松后有两位小兄弟,说不定日后咱们也能被写进小说话本里。” “哈哈!这有何难?我府里养着几个先生,明日我就让他们以两位小兄弟为原型,写一出打虎英雄的戏怎么样?” “把敢情好,别忘了把咱们这顿饭也写上,排戏的时候咱们都去捧场!” “别说捧场,就是包场都行!” 说完房间里响起一阵哈哈大笑,气氛一下子火热起来。 此时站在一旁没有落座的老村长就显得格外突兀和尴尬了。 第三十四章 宴会风波 这群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大老爷们自然不会把一个小小的村长放在眼里,但是让顾长安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连张椅子都没有给老村长准备。 更绝的是,让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在旁边站着,众人就像是没有看到似的,嬉笑打闹,谈笑风生,丝毫没有心理压力。 顾长安在心里冷笑两声,既是笑桌上人的势力,又是笑老村长的自作多情。千思万绪汇成三个字:何必呢! “各位!”一个身材圆润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众人立刻停了嘴,齐刷刷地抬起了头。 只听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各位少安毋躁,我能理解大家见到两位小英雄的激动心情,但是,咱们勤政爱民的县丞大人临时被公务缠了身,要稍等片刻才能赶过来,还请大家多多担待,稍后再动筷!” “周老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李大人为咱们凤栖镇操碎了心,咱们等他是应该的!” 很快就有人出来附和。 “就是就是,等李大人来了咱们再一醉方休,今天不喝好了谁都不许回家啊!” 话音落地,酒桌上又是一阵附和声。 顾长安扯了扯衣摆从椅子上缓缓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孤零零立在一旁,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老村长,开口说道:“顾某不才,承蒙各位前辈们看得起,过来的路上我们村长再三告诫,让我和大壮务必向各位道声谢,顾某虽然学问不行,但基本的尊老还是知道的。” 说着顾长安举起身前的茶杯,“虽然少了县丞大人,但顾某对各位前辈的感激之情实在是过于汹涌,顾某等不了了,在此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日后还请前辈们多多关照!” 顾长安用喝酒的架势灌了一杯茶水下去,座上的人见了纷纷叫好,抡起茶壶就要和顾长安“把茶言欢”。 顾长安暗暗叫苦,他这一番话本意是想提醒这些人,他们老村长还在旁边站着呢!稍微有点心的人也该反应过来,让小二加把椅子了。 然而这群人的反应真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没有办法,顾长安只能明说了。 “我们老村长年事已高,受不住吵闹,不知各位前辈能否另备一桌酒席?点些简单清淡的小菜便好!” “哎呀!”胖男人这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连忙起身说道:“看我这脑子,看见两位小英雄一激动把什么事儿都忘了,我特意让人在隔壁备了一桌酒席,老村长快这边请!” 有了胖男人带头,众人也渐渐反应过来,左一句老村长右一句小安村,就像他们真的只是记性不好似的。 “真不好意思老村长。是周某照顾不周,咱们这太乱,您请移步!”胖男人脸上堆着笑,几句话就把老村长哄得满面红光,恨不得当场就把心掏给对方。先前的那点儿尴尬自然也就随风飘散了。 顾长安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投入到应酬中。 众人见顾长安如此上道,脸上的笑容几乎要咧到耳朵根,你来我往几句玩笑话一说,没一会儿就熟络起来,虽然没有酒助兴还不到称兄道弟的地步,但从座上人的表现来看,他们已然把顾长安划入了自己的阵营。 这点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原本以为顾长安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夫,后来听说他读过书,那也不过是个穷酸书生。之前这些人都是抱着轻视的态度来赴的宴。可现在一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人家顾小兄弟大方得体,有礼有节,一张嘴虽然说的不多,可把座上所有人都照顾到了。 更绝的是,无论他们说什么,顾长安都能插上几句,偏偏既不是乱说又没有不懂装懂,无论是买卖生意还是家族内宅,人家都能说的头头是道,让他们这群“老油条”也只有频频点头的份儿。 顾长安的“懂事儿”很快带热了座上的气氛,一桌七八个人举着上好的雨前龙井当酒灌,可见气氛到了之后茶也能醉人! 在顾长安的衬托下,哑巴就显得“孤僻”多了。既不说话也不敬茶,当然,哑巴本不会说话,这倒可以理解。 加上顾长安一开始就把哑巴划入脑子不正常那一列,众人也都表示理解,尤其是在顾长安把风头全占了之后,哑巴分分钟可以去隔壁陪老村长。 就在顾长安算计着先把哑巴弄走的时候,一个年轻男人却主动撩拨起了哑巴。 要说这事儿也是该着了,座上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无一例外全都是上了岁数的。 唯独顾长安对面坐着的男人,约摸二十岁上下,眼睑细长,唇薄鼻子塌,一脸的肥肉坠着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一看就是个酒囊饭袋。 可就是这样一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的纨绔,从顾长安进门开始就丧着一张脸,好像顾长安不是来赴宴而是来讨债的。 几番旁敲侧击下来顾长安明白了,原来这张死人脸是周老爷的嫡子,这次是被周老爷强拉过来向榜样学习的。 原本这位周少爷和其他人一样,没看得起顾长安,来这里还多了几分看笑话的意思。 但事实和他预想的相反,能说会道的顾长安俨然成为了众人的香饽饽,往日他这些叔叔伯伯们看在他爹的份上可没少说他的好,今天竟像是没他这个人似的。更可气的是,就连他那个挑剔的爹也对顾长安赞不绝口,年轻气盛的周少爷如何能忍? 要说这位周少爷虽然长得废物了些,但脑子还不笨,几番观察下来他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顾长安身边的哑巴身上。 古往今来,凡是纨绔,无一例外都是搞事能手,这位周公子的手段虽然不高明,却稳稳打中了顾长安的七寸。 “英雄好身手,周某敬你一杯茶!”周少爷拿着茶杯绕了半张桌子站到了哑巴身边。 哑巴正因为顾长安和别人谈笑郁闷着,周少爷突然来这么一出,妥妥地撞在了枪口上。 只见哑巴皱了皱眉,看都没看旁边人一眼。 这是赤裸裸的鄙视啊!周公子活了二十年从来都是被人捧在手心上,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待遇,当即冷了脸,身上的肥肉都气得抖了起来。 时刻留意着哑巴的顾长安很快就意识到气氛不对,他在桌子下面轻轻扯了扯哑巴的衣角,举起茶杯笑着站了起来。 “大壮脑子不好,有得罪周公子的地方还望您海涵!” 说着顾长安举起了茶杯,“周公子青年才俊,将来定有一番作为,顾某敬您,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顾长安几句恭维的话说完周少爷的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他冷冷瞥了哑巴一眼,小声啐道:“不识抬举!” 四个字一出全场顿时安静下来,他们中大多是看着周少爷长大的,也深知他的脾气。但此情此景说出这种话,可不是简单的年轻不懂事儿能搪塞过去的了。 见自己儿子如此不争气,周老爷瞬间黑了脸,刚想出面替儿子圆场,岂料这位周少爷又开口了。 周少爷对顾长安说道:“本公子看你倒像是个懂事儿的,实话告诉你,你这位朋友把本公子得罪了,你要是想帮他的话……” 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老爹的脸色,这位少爷打了个响指,不消片刻门口就走进来两个年轻伙计,手里抱着两个三尺多宽的酒坛子,进门二话不说就把酒放到了桌子上,显然是做惯了的。 拍了拍酒坛,周少爷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睛说道:“本公子也不为难你,这两坛酒你看着喝,什么时候把本公子心里的气儿喝没了什么时候停。” “顾某不胜酒力,周公子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顾长安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现在被一个纨绔纠缠,能回上几句话已经是难得了。 “别和我说那有的没的,你就说喝不喝吧!我告诉你们,今天要是不让本公子把气儿顺了,谁tm也别想……” “啪”一声,周老爷忍无可忍,直接一个巴掌拍在了自己儿子的肥脸上,有那么一瞬间,顾长安看到了只对父子身上的肥肉同时颤了颤。 “爹!”周少爷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捂着脸嚷道:“你居然打我?为了两个外人你打自己的亲生儿子?” “逆子!逆子!”连着两声逆子,周老爷气得浑身哆嗦,“都是让你娘惯的,混账东西!” “不许你说我娘亲!” 没想到这位周少爷还是个护娘的,立刻就瞪着眼睛吼了回去,显然是对周老爷积怨已久。 “放肆!”周老爷怒喝道:“我可是你爹,你个不孝子!” “我今天就是不孝了你能把我怎么样?有本事把你养在外面的私生子都接进府里,你看我娘能不能让你倾家荡产,你现在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你、你……” “哎,老周、老周……你没事儿吧?” 周老爷捂着胸口就要倒,其他人见了也顾不上吃瓜,忙围过来帮周老爷顺气。就是这种时候也有那缺心眼儿的对周老爷说周少爷这是难得的真性情,直把周老爷气得差点直接嗝屁。 周少爷刚才的一番话加上老村长之前的简单介绍,顾长安不难把里面的关系捋清。 这周老板八成是入赘的女婿,加上周夫人有些手段,二十多年周老爷硬是没能摆脱周家的束缚。周少爷在亲爹面前敢如此跋扈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这个大瓜顾长安深知不好吃,人家父子俩打架外人到底是不好在场,但就此一走了之似乎又有避事之嫌,想来想去顾长安觉得还是先到隔壁躲一躲为好,顺便还能吃个饭。 他这一走不要紧,周少爷可就不干了。 “站住,你们两个要去哪儿?” 顾长安忍住心中的不耐烦,陪笑道:“既然周老爷和周公子有家务事要处理,我等外人不方便在场。” “本公子气儿还没出完你们就想走,没门!”周少爷是彻底撕破脸皮,就连几个叔叔伯伯的话也不听了。 “逆子,你想干什么?”关键时刻还是周老爷出面帮顾长安挡了挡,然而结果显而易见,儿子跟本就不搭理老子。 “这酒,你今天是喝也得喝,不喝我让人灌你喝,二选一,你看着办!”拦住顾长安的去路,周少爷扬声说道。 从进门顾长安和别人谈笑哑巴心里就憋了一股子气,此时被周少爷拦了路心里的怒气更盛,而真正让哑巴爆发的却是周少爷有话不好好说,非要对顾长安动手动脚。 仗着唯独自己小厮打手带了个齐全,这位周少爷膨胀得几乎要无法无天了。 接过小厮倒满酒的碗,姓周的上前抓起顾长安的衣服领子就要亲手给他灌酒。 这哑巴哪能忍,上去就是一拳,直接打在周少爷的脸上,当即一张胖脸就肿成了猪头,就连周老爷气息都乱了。 “你敢打我?” 周少爷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感觉鼻子一热,他用手摸了摸,顿时大惊失色。 “流血了!”周少爷瞪眼看着满手的猩红,大脑里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 “打!给我打!” 一声令下,三四个打手就朝顾长安和哑巴扑了过去,场面彻底陷入混乱。 哑巴牢牢护住顾长安,自己却因为后背的伤挨了几拳。 顾长安在一旁看得着急,拎起被吓倒在地上的周老爷,想让他制止这场混乱。 然而还不等顾长安开口,耳边炸开一声清脆的酒坛破裂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顾长安心里一咯噔,像是预兆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 下一刻顾长安只觉得眼前一黑,呼吸都停止了…… 哑巴直挺挺地倒在血泊中,整张脸都被血染红了,如果不是那身衣服,顾长安绝对认不出地上的人是谁。 “哑巴!” 顾长安大叫一声扑了过去,酒坛的碎片散落一地,顾长安就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红着眼睛跪在哑巴身边,双手颤抖着从怀里往外拿药,掏了一次又一次,却怎么也拿不出来。 第三十五章 闹剧 “杀人啦!死人啦!!”“出人命啦!”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房间里的打手忙着往外跑,外面的人拼了命地想挤进来看热闹。 一时之间,整个酒楼乱成一团,嘈杂声连成一片。 可能是哑巴浑身是血的模样太吓人,周老爷腿一软,当即歪倒在了地板上。 单论胆气方面,老子确实不如儿子。 嚣张跋扈的周少爷不仅没有就此收手,反而催促着手下去拿另一坛酒,这是想活活把人砸死啊! 众人不由地心里一凉,心想周家了不得,这是养出了一头豺狼来啊! “一群废物,出了事儿有本公子顶着,你们怕什么?”骂骂咧咧地踢了不听话的小厮一脚,周少爷亲自走过去拿起酒坛子。 刚顺过气儿的周老爷一睁眼就看见自己儿子面目狰狞地举着酒坛子,那样子活像一个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鬼。 一口气没喘匀,周老爷连爬到滚地冲了过去。 “住手!” “何人在此喧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李大人来了!” “李大人来的真是时候,再晚一步就要出人命了!” “这回好了,这两个小兄弟有救了……” 此起彼伏的声音很快传进了周家父子的耳朵里,周老爷脸色铁青,拼尽全力把自己儿子拽了回来。 “快!快叫大夫来,真是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周老爷勉强稳住心神,跳着脚喊大夫,同时他拿出刚刚从地上捡起来的碎陶片,对着周少爷的脸划了一道。 “啊!”周少爷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亲爹。 将陶片藏进袖子里,周老爷忙大惊失色地喊道:“这喝酒怎么还能把人喝伤了?快去药堂请杜大夫,我儿还未娶妻,可不能破了相。” 两句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周老爷这是要护子啊!场上的人哪个不是人精,稍一权衡利弊就站到了周家父子那头,纷纷附和周老爷的话,甚至有人主动去帮周家请杜一珍。 毕竟是号称凤栖镇最有个性的郎中,杜一珍可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 一系列变故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等凤栖镇的县丞李青和终于拨开一层层人走进来的时候,抱头痛哭的周家父子俨然被划入了受害者之列。 “这是怎么回事?”看见倒在地上的哑巴,李青和脸色微变,皱起了眉头。 “李大人!”不等他人先开口,周老爷高呼一声,仿佛受了多大冤屈似的声泪俱下道:“都怪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没能及时拦住他们,我儿不善饮酒,没想到这位大壮兄弟也是个量浅的,这不,两个孩子不知怎么的就打闹了起来,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成这样了。” 说着周老爷把自己儿子捂在脸上的手扯下来,将人推到李青和身边。 “慌乱中我儿被碎陶片划破了脸,大壮兄弟也不知怎么的就被酒坛砸中了头。不过我已经让人去请杜大夫了,大壮兄弟是咱们凤栖镇的英雄,说什么我也得把他治好,这点大人您放心!” 李青和的视线从其他几个乡绅的脸上掠过,众人早有准备自然不会拆穿周老爷的谎话。加上满屋子弥漫的酒气,似乎也证实了周老爷所言非虚。 目光落在周少爷被血染红的胖脸上,李青和心里隐隐有了论断。 眼看着一场刑事案件即将以闹剧结束,缓过来的顾长安说话了。 “久闻李大人爱民如子,清正廉洁,在位三年不徇私、不枉法,是位为民做主的好官。” 说着顾长安抬起头,冷冷看向李青和,“您虽然是个好官,却也是个糊涂官……” “放肆!休得对大人无礼!”李青和身边的随从厉声喝道。 顾长安冷笑一声,既不惊慌也不似泼皮无赖一般破口大骂,他只是高高昂着头,无畏地望着李青和。 “不知大人信不信,我等从未饮过一杯酒!” “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暗暗佩服顾长安的风骨,李青和扬声问道。 顾长安看了眼地上的哑巴,李青和立刻会意,吩咐随从道:“快去请大夫过来!” “多谢李大人!”说完顾长安转向李青和的随从,缓和语气道:“劳烦这位小哥跑一趟药堂,就说我顾长安请杜大夫前来看诊。” “这……”被顾长安突然改变的态度弄得有些不好意思,随从转头请示自家大人。 李青和点了点头,示意随从按顾长安说的做。 目送随从离开,顾长安稍稍松了口气,哑巴的伤势他已经简单检查了,没有生命危险。但毕竟伤在头上,还是让杜一珍亲自看过他才放心。 摸不准李青和的态度,周老爷忙抢在顾长安之前说道:“这位顾小哥怕是也醉了,这满屋子的酒气,怎么能说没饮过一杯酒呢?” 没理会周老爷,顾长安对李青和说道:“大人试想一下,您尚未赴宴,我等怎么可能饮酒?不过是喝了几杯茶罢了,难不成店家的茶是顾某从未见过的新品种,也能让人发酒疯不成?” 此话一出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酒楼老板。 只见老板听闻顾长安的话顿时变了脸色,连连摆手道:“话可不能乱说,我这可是上好的雨前龙井,绝不可能有问题。” 顾长安笑了笑,安抚道:“老板少安毋躁,顾某只是随口这么一说,您不必放在心上,顾某不才,好茶赖茶还是能喝得出来的。” “您这随口一说不要紧,我这酒楼的招牌说不定就砸了。”酒楼老板小声吐槽道。 收起脸上的笑容,顾长安看向李青和,“大人觉得如何?” “黄口小儿说的话岂能当真?大人不妨听听其他人怎么说。”周老爷开口说道,这是彻底和顾长安撕破脸皮了。 “各位!”周老爷拱了拱手说道:“大家都是在场的证人,当时什么情况想必各位也都看得清清楚楚,周某刚才所言可有半句假话?”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刷刷地看向了周老爷。 周老爷顿时黑了脸,心里暗骂这些人不长脑子。 众人心里也是连连叫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硬把黑的说成白的,这对心理素质的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还不能给他们点时间准备了? 总之就是周老爷话音落地全场就陷入了诡异的安静,等众人做好心理建设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李青和摆摆手结束了这场闹剧。 “究竟是酒喝多了还是茶喝多了,待大夫查验一番便知。” “李大人……” 周老爷刚要说话就听门口传来一声高喊: “杜大夫来了!杜大夫来了!” “快给杜大夫让条路出来!” “别挤,挤什么挤?快让杜大夫先过去,人家有正事儿呢!” …… 在百姓之中能有如此高的人气,整个凤栖镇除了县丞大人估计也只有杜一珍了! 但对县丞大人大家多的是敬,而对这位贴地气儿的杜大夫,众人可就是赤裸裸的爱了。 等杜一珍挤进来的时候外套已经滑倒了肩膀上,前胸后背不知道被人摸了多少回,偏偏他还不能发火,只能僵笑着应对大家过于汹涌的爱意。 “长安,发生什么事儿了?”一眼就发现顾长安神色不对,杜一珍直冲着他走了过去。 被完美忽视的县丞大人收起脸上提前摆好的笑容,刚要主动打招呼就听一道熟悉得让他肝疼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人,有我们族长的消息吗?” 没有没有没有!李青和内心狂吼道。他真是服了这些杞国人了,一个个都是榆木脑袋,根本就没窍儿。 “是阿托将军啊!”转过身,李青和堆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本官已经安排人全镇搜索了,如果乌蒙族长真的在我们凤栖镇内,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有线索,您回去静候佳音便可。” “我跟着大人,一起找!”阿托颇有义气地拍了拍胸脯说道。 李青和暗暗叹了口气,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难缠的主儿。 “阿托将军对乌蒙族长还真是忠心耿耿,既然您执意要跟在本官身边,还请将军能遵守我们大禹的规矩,不要干扰本官办公。” “我的命,族长给的,大人放心,我听你的。” 阿托磕磕绊绊的断句方式像极了哑巴,顾长安不由地看了他一眼,心底划过一抹不安。 杞国人,族长,失踪……三个关键词串联起来很容易让他联想到哑巴。 顾长安心里打起了鼓,以至于杜一珍一个人急吼吼问了半天,结果对方却瞪着大眼睛发呆,这杜一珍哪里忍得了,转身就要走。 “你又发什么疯?大老远把我叫来就是看你发呆的?我药堂里还有一堆事儿呢!没功夫在这和你耗着!” “杜兄!”顾长安连忙把人拉住,“我的账你日后再算,今天先给哑巴看病。” “哑巴?他不是挺好的吗?大男人擦破点皮儿至于……吗?”看到哑巴的惨状,杜一珍愣愣地说完了最后一个字。 “你们这是和谁干架了,打这么狠?脑袋都让人给开了。”杜一珍快速拿出药箱,边给哑巴处理伤口边吐槽。 “不是说去赴宴了吗?鸿门宴啊?” 冷冷看了周家父子一眼,顾长安回道:“还不是因为穷,被人仗着家里有钱有势给欺负了呗!” “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动你?哪天我给你调剂无色无味的毒药,你找机会给他扔茶壶里,一刻钟之内保证让他化成血水。” 众人齐齐吸了口凉气,心道这杜大夫到底和别的郎中不一样,够义气。 周家父子却是脸色煞白,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神不知鬼不觉地滚出去! “当着李大人的面,慎言!”顾长面无表情地说道。 杜一珍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第三十六章 恢复记忆 “敢问杜大夫,伤者是否饮过酒?”像是没听到杜一珍的下毒言论,李青和面不改色地问道。 杜一珍手上银针翻转,头也不抬地回道:“酒?我看他连杯茶都没喝过。” “你胡说!”周老爷大声喝道:“你医术高不假,可怎么能看出一个人喝过什么东西?这分明是在胡说!” 转而看向一旁的李青和,周老爷沉声说道:“李大人,您可要明察啊!” 杜一珍发出一声冷笑,手上的银针稳准狠地落在了哑巴的太阳穴上。 “我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过是眼神好罢了。” 慢慢收回银针,杜一珍起身说道:“大人请上前一步!伤者双唇泛白,中间起有白皮,且有血丝渗出,应该是常常舔舐导致,如果杜某没有看错,从昨晚起伤者便没有饮过酒水。” 李青和近身过去看了看,果然见哑巴的嘴唇上起了一层皮,应该是干燥所致。 “现场只有你一个大夫,自然是你说什么是什么了!”周老爷冷声说道。 杜一珍弯了弯嘴角,一把将哑巴身上的衣服拽了下去。 哑巴后背上密密麻麻的伤口露了出来,众人不由得吸了口凉气,心想这老虎果然不是好招惹的,同时心里对哑巴和顾长安二人又多了几分敬佩。 “伤者身上有伤口,伤药正是杜某亲手所配,其中一味药剂的药性与酒相排斥,伤者如果饮酒,哪怕只有一滴,身上的伤口都会发生恶化,轻则伤口绽开,重则皮肉溃烂……” 指了指哑巴的后背,杜一珍朗声说道:“大人可以看一看,伤者后背上的伤可有恶化之象?” 看了眼哑巴已经结痂的伤,李青和摇了摇头,“并无变化!” “大人……”周老爷急得红了脸,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李青和抬手制止。 “大人若是有疑虑可以多唤几位大夫前来检验。”杜一珍适时说道。 “李大人,我……” “周老爷无需多言,此事本官自会查明真相!”打断周老爷的话,李青和开口说道。 周老爷紧了紧拳头,点头说道:“那就有劳大人了!” “周老爷言重了,本官职责所在!”李青和点点头,提高了声音,“只是贵公子恐怕要随本官走一趟了。” “爹!救我!”听见要带自己去官府,周少爷顿时慌了。 “我儿放心,李大人定会还你一个公道。”周老爷咬牙切齿地说。 “不!我不去官府……” 李青和挥挥手,身后的随从立刻上前带人, “爹!救我!救我……” 不忍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被拉走,周老爷只能强行扭过头,挥袖掩面,仿佛这样就能好受些似的。 人被带走后房间终于恢复了安静,杜一珍用被药水浸湿的毛巾给哑巴擦拭伤口。 随着毛巾被血水染红,哑巴原本的面貌渐渐露了出来。 …… “族、族长?”一道僵硬的声音打破平静,从李青和身后传了过来。 “本官说了,一定会全力寻找乌蒙族长,阿托将军不必催……” 李青和不耐烦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的阿托半是惊半是喜地喊道:“族长!阿托终于找到您了!” 紧接着一道黑色的身影风似的从他身前闪过,待李青和定睛一看,阿托已经跪在了哑巴身边,嘴里嘟嘟囔囔说了一大串他听不懂的话。 “阿托将军……” 听见李青和的声音,阿托这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左手放在胸前,郑重地向李青和行了一个杞国的礼节。 “多谢李大人帮我找回族长,您说话果然算数。” 莫名其妙就解决一桩大麻烦的李青和愣了愣,目光从阿托身上转移到哑巴的脸上。 “他、他就是乌蒙族长?” 李青和的问题一出口,顾长安的心脏瞬间漏跳一拍,五根手指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阿托重重点了点头,回道:“您帮我们乌蛮族找回了族长,圣女一定会感谢您的。” 顾不上在意突然冒出来的圣女是谁,见这么多天的大麻烦终于解决了,李青和立刻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摆手表示这是他应该做的,无需客气。 阿托话音落地的瞬间,顾长安只觉得眼前一花,大脑一片空白。 勉强稳住心神,顾长安开口问杜一珍:“哑……他伤势如何?可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杜一珍放下毛巾,刚要开口回答就见阿托冲过去想要把地上的人抱起来。 杜一珍当即伸出右臂把阿托给挡了下来,他紧紧皱着眉头,怒斥道:“你干什么?” “我带族长回去见圣女!”阿托抬头看向杜一珍,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对方看着瘦弱,但一条胳膊就像是有千斤重一般,任凭他怎么用力都前进不了分毫。他可是乌蛮第一勇士啊!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阻止我带走族长?”阿托粗着嗓子质问。 杜一珍卸下手上的力道,不紧不慢地回道:“你怕是认错人了,他是小安村的哑巴,可不是什么族长。” “不可能!”阿托瞪着眼睛吼道:“我绝不可能认错族长,他就是我的族长!” 说和阿托又想扑过去抢人,杜一珍见了不耐烦道:“他身上可有伤,你乱动会害惨了他的。” 这句话果然管用,阿托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杜一珍瞥了脸色难看的顾长安一眼,怒其不争道:“在后面愣着干什么?还不来看看你家哑巴的伤势!” “他……如何了?”沉默片刻,顾长安开口问道。 “死不了!”说完杜一珍又补充道:“但脑子有没有被砸坏就不知道了,我给他用了针,估计也快醒了。” 顾长安笑了笑回道:“原本就是个呆子,坏也坏不到哪去。” 杜一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像是感叹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你们两个冤家,真能折腾!” 顾长安也跟着笑了笑,压下心头的不安,向前几步站到了哑巴身边。 阿托就像是护着鸡仔的老母鸡一般,牢牢把哑巴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顾长安。 杜一珍见了一把将人扒拉走,“一边儿去,这有你什么事儿?” “保护族长是我的职责!”阿托稳住身体后又连忙站了回来。 “都说了,他不是你的族长,你怎么听不懂人说话呢?” 说完杜一珍把顾长安扯到哑巴身前,催促道:“赶紧好好看着你家哑巴,这世道太乱,说不定哪天就让人给拐走了,到时候你哭都找不着地方。” “谢谢!”顾长安对杜一珍笑了笑,半蹲在地上帮哑巴整理衣服。 突然,顾长安手上的动作一僵,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似的,将目光移到哑巴脸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哑巴的眼皮动了动,一双清明的淡蓝色眸子对上了顾长安的视线。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顾长安在脑海里搜寻着,只觉得眼前这双眼睛像极了几天前被他们打死的老虎,冰冷、狠厉,带着傲视一切的霸道。 只一眼顾长安就知道,他的哑巴走了,并且终此一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一串陌生而又冰冷的语言从地上人的嘴里吐出来,顾长安听出来了,他说的是杞国话。 问完等了片刻,见顾长安只笑不语,地上人渐渐失了耐心。 看清顾长安身上穿的衣服后,他眼底划过一抹了然,改用大禹话重复问: “你是谁?” 你是谁?顾长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三个字还是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猛地扎在了他的胸口上。 疼,真疼啊!顾长安心脏疼得缩成一团,面上却依旧镇定自若。 “乌蒙族长,久闻大名!我是顾长安,小安村的采药人!”顾长安语气平静地回道,仿佛对方只是一个陌生人。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回答,但乌蒙的心跳却乱了半拍。这对从小就善于掌控一切的乌蒙来说感觉并不好,每一个新奇的体验都伴随着失控的出现,而他,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因此,对乌蒙尔博来说,和顾长安的第一次见面并不美好,他甚至把顾长安划入了拒绝交往的行列。 所以在听完顾长安的自我介绍后,乌蒙尔博冷漠地移开视线,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族长!”见自家族长终于醒了过来,几次被杜一珍拦回去的阿托再也无法抑制激动的情绪,猛地扑到乌蒙尔博身前,一张黑脸又是笑又是哭,比戏台上的小丑还要滑稽。 本来心情不好的顾长安一见到阿托的脸瞬间笑了起来,直笑到眼角飙泪才堪堪停住。 “笑,就知道傻笑,汉子都让你笑跑了!”一边是催人泪下的主仆相认,一边是呵呵傻笑的友人,杜一珍扶了扶额,轻声斥道。 顾长安收起笑容,理了理衣服,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 “不过是梦一场,算下来我也没损失什么,何必徒增烦恼?” 说完顾长安看向杜一珍,语气认真道:“顾某在此谢过杜兄!” 杜一珍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回道:“免了,看这情形你以后也没机会麻烦我了。” 顾长安笑笑,刚要说话就见牛叔和老村长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长安!” 见到顾长安牛叔急忙问道:“大壮没事儿吧?” 第三十七章 陌路 老村长和牛叔估计是听到了别人议论,连忙赶了过来。 看到满地的狼藉和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的哑巴,老村长和牛叔两个人当即愣在了原地。半晌才找回了舌头似的问:“这、这是怎么了?哑巴头上怎么流血了?” 侧身挡住二人的视线,顾长安笑着说道:“没事儿,不小心出了点意外,我们回……” “大壮!” 不等顾长安说完,牛叔径直朝着恢复记忆的哑巴跑过去。 “这是怎么了这?怎么流了这么多血?”牛叔焦急地把哑巴全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紧接着伸手就要去摸哑巴头上的绷带。 乌蒙尔博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抹不喜。他冷漠地转过身,避开了牛叔伸过来的手。 “你又是什么人?”大禹人都这么没礼貌吗?乌蒙尔博在心里默默给大禹人画上了叉。 “我、我是牛叔啊!”牛叔愣了愣,问道:“大壮你这是怎么了?” 视线落在哑巴缠满绷带的头上,牛叔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莫不是脑子被砸坏了?” 听对方如此无礼,乌蒙尔博刚要动怒就看见那个让他没来由感到厌恶的大禹人走了过来。 压下胸口的怒火,乌蒙尔博抬头看向顾长安。 “长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快说说啊!”牛叔扯着顾长安的衣服急道。 见情形不对,老村长也催促道:“是啊长安,大壮到底怎么了?” 给了老村长和牛叔一个安心的微笑,顾长安抬头看向乌蒙尔博。 “不好意思乌蒙族长,乡下人不懂规矩,冲撞了您还请见谅!” 顾长安的话一出口牛叔和老村长更懵了,但顾长安的语气太严肃,他们便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没等乌蒙尔博回答,顾长安转过身,朗声说道:“这位是杞国的乌蒙族长,不是什么小安村的大壮!” “杞国人?” “族长?” 老村长和牛叔满脸震惊,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大壮哪儿去了?” “哑巴他……” 顾长安顿了顿,低声回道:前几日乌蒙族长受了伤,便在小安村修养身体,如今族长的伤好了,大壮这个名字自然也就用不着了。” “原来是这样!”听完顾长安的话老村长眼睛一亮,忙朝乌蒙尔博走了过去。 “大壮兄弟气质不凡,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一般人,现在看来,果然被我猜中了,你竟然是杞国的族长,我们小安村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居然有幸能接待族长!” 老村长激动地抬起拐杖戳了戳地板,接着说道:“这段日子我们小安村照顾不周,请族长大人多多见谅!” 听不懂老村长说的话,乌蒙尔博转头看向身后的阿托…… 阿托就更什么都不知道了,只小声回道:“您失踪快一个月了,属下和圣女一直在找您,所以……”所以这期间您经历了什么他真的不知道啊! 回想起自己遇刺时的场景,乌蒙尔博的脸上闪过一抹疑惑,他的记忆只停留在遇刺那天,然后就是刚才醒过来发生的种种,阿托说他失踪了近一个月,那么,这段时间的记忆去哪儿了? 平白缺少一段记忆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乌蒙尔博努力回忆这个月发生的事情,可无论他怎么想,脑海里依然是一片空白。 缺失的记忆,莫名其妙出现在他面前的大禹人,还有他们口中的小安村,以及自己满身的伤口,这一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乌蒙渐渐陷入了沉思,可越想他越感到烦躁,由此可见,被遗忘的这段经历并不美好。 兀自下定论的乌蒙看向老村长,脸上是一贯的冷漠,“这些天谢谢你的照顾。” 嘴上说着谢谢,语气却冷得吓人,淡漠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激之意。老村长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当即便傻了眼。 还是牛叔最先反应过来,把话头接了过去。 “大……族长大人不用客气,我们小安村向来好客,您呆多久我们都欢迎。” 说着牛叔看了看顾长安,继续道:“而且要说照顾谁也比不上长安,他对您可真是没的说。” 听牛叔提起自己,顾长安忙摆手道:“不不,不用客气,我也没做什么!” 哪成想对方根本就没有要谢他的意思,听完牛叔的话乌蒙尔博便走到一边和那个叫阿托的人小声说起了话,顾长安纯属自作多情了一回。 难过的情绪很快被愤怒取代,顾长安抿了抿嘴,转身就要走。 “长安,你怎么走了?”牛叔和老村长看看已经无心搭理他们的乌蒙,又看看头也不回就准备离开的顾长安,俩人忙开口问道。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小安村了。”顾长安语气淡淡地说,听不出里面的情绪。 饶是再迟钝此时也感觉出点什么了,老村长和牛叔极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忙抬脚追上顾长安。 杜一珍见顾长安都走了,他一个吃瓜群众留下也没啥意思,背起药箱也准备打道回府。 就在四个人即将走出房间的时候,李青和开口把人叫住了。 “各位!” 四人齐齐站住脚,李青和开口说道:“四位请留步,今日发生的事情与四位都有所牵连,所以,劳烦四位和本官回衙门将事情交待清楚。” “我们都是些闲杂人等,真正的主角在那呢!” 抬了抬下巴示意李青和乌蒙和阿托所在的方向,杜一珍问道:“大人您是不是该把乌蒙族长也请回去?” 李青和点点头回道:“自然是要请乌蒙族长的,若真是周家父子仗势欺人,本官定会秉公办理。” 杜一珍笑了笑,可不是得秉公办理,被砸的人可是杞国的族长,周家父子这次是彻底栽了。 离开未果,最终顾长安一行人和乌蒙主仆都被请进了衙门…… 打虎英雄一跃变成了杞国的族长,不等顾长安他们到衙门坊间就流传出了三四个版本,小安村在凤栖镇又火了一把,而凤栖镇的大名彻底传遍了大禹,甚至传向了其他国家。 第三十八章 蛊毒 哑巴的真实身份一暴露,周家父子的气焰瞬间被浇灭。加上阿托在一旁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堂审的时候李青和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让周少爷乖乖说出了实情。 将周少爷收押在监后,整个案子就此结束。顾长安一行人也被李青和亲自送出了衙门口。 当然,以他们的身份还当不起李青和亲身相送,这都是沾了两位杞国人的光。 告别县丞大人,顾长安的目光在乌蒙尔博身上掠过,他收起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地离开了衙门。 “长安!”牛叔看了看乌蒙尔博,开口喊道:“过来和大……” 意识到哑巴现在的份,牛叔连忙改口道:“和乌蒙族长告个别再走!” 老村长听了忙点头附和:“对对,之前你们两个总是形影不离的,这乍一分开我还真不怎么习惯。” 轻轻叹了口气,老村长转身对乌蒙尔博说道:“长安家的新房子马上就能搬进去了,族长不来我们小安村多住几天?” “我还有事,就不去打扰了。”乌蒙尔博拒绝道。 老村长点点头,呵呵笑道:“也对,您是族长大人,肯定有很多事儿要做,就和李大人似的。” 乌蒙尔博点点头,刚要说话便听阿托说道:“族长,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圣女该等着急了。”圣女那个一言不合就放毒蛇毒蜘蛛的脾气,他可不敢招惹。 听见阿托的话,老村长和牛叔识时务地把路让了出来,”族长大人既然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了,您慢走!“ 乌蒙尔博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带着阿托朝和顾长安相反的方向离去。 见自家族长走得潇洒,阿托愣了愣,忙把人叫住。 “族长!族长!不是这边,您走错方向了,是那边!”阿托指着顾长安所在的方向说道。 乌蒙尔博身体一僵,顺着阿托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对上一双冷漠疏离的眸子。 心跳突然漏了半拍,顾长安下意识地转过身,避开对方的视线。 见到顾长安刻意回避的动作,乌蒙尔博皱了皱眉,眼底闪过几分怒意。 “族长,咱们……哎!族长您去哪儿?” 无心理会聒噪的属下,乌蒙尔博扭过头,大步流星地朝着和凤来客栈相反的方向走去。 阿托站在原地无措地左右看了看,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反正族长已经找到了,他爱去哪就去哪吧! 目送主仆二人离开,顾长安看了看天色,转而对牛叔和老村长说道:“天色已晚,今天咱们就宿在镇上吧!” 不等牛叔和老村长说话,杜一珍先点了点头。 “必须得住下啊!又是打架又是被拉过来当堂问话的,累了一天哪还能赶路?都跟我回药堂住下!” 说话的功夫药堂的伙计一溜小跑着过来接自家老板,刚走进就听到杜一珍说让他们都住进药堂的话,几个伙计顿时面露惊色。 他们老板在凤栖镇可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一毛不拔,这主动邀请客人回家吃住的事儿他们还是第一次遇见。 不过在看到顾长安后伙计们心里顿时了然,原来又和顾公子有关系,他们老板我行我素了这么多年,也只为顾公子破例过。 把药箱扔给伙计,杜一珍招呼道:“走走走,我请大家吃饭去!这官府办事就是效率低,屁大点事儿折腾了一下午,最后也没见那个姓周的怎么样,还是填饱肚子最实在!” “按大禹律法,嫌犯定罪后先收押在监,待县丞大人上报知县,案卷和呈堂证供审核无误后才能定罪,时间一般是五到十天。”顾长安淡淡地回道,显然是不满杜一珍对官府的吐槽。 杜一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而对牛叔和老村长笑道:“咱们走着吧!两位担惊受怕一天估计也累了。” 牛叔求助地看向顾长安,他和这位杜大夫可是一点都不熟,冒然借宿在人家里怕是不合适。 接收到牛叔的目光,顾长安笑了笑,转身率先朝着药堂的方向走去。 “铁公鸡都拔毛了,哪有不住的道理?有句话说的好,给脸不要脸肯定出危险。咱们可不能抹了杜大夫的面子。” 见顾长安背着手,迈着四方步,慢慢悠悠晃荡的模样,杜一珍对着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咱们也走!”招呼一声,杜一珍带着牛叔和老村长跟了上去。 …… 用过晚饭后,身心俱疲的老村长和牛叔早早在客房睡下了。满脑子都是八卦的杜一珍则跟着顾长安进了房间,还让伙计送了两大坛酒过来,颇有些一醉方休的意思。 吃饭的时候顾长安就发现杜一珍的目光频频落在他身上,心知对方肚子里憋着疑问,他也就好脾气地没赶人。 “我不善饮酒!” 见到酒坛子顾长安眼皮跳了跳,不好的记忆瞬间涌进了脑海。哑巴晕倒在血泊的时候他脑子嗡地一声停止了转动,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灵魂似的浑身冰冷,直到现在他都心有余悸。 “说话归说话,把酒撤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顾长安看都没看桌子上的酒。 “三十年的梧桐醉,你不想来点儿?”杜一珍诱惑道。 顾长安虽然不嗜酒,但碰到好酒也会小酌几杯,三十年的凤凰醉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但今天不同往日,顾长安实在没有喝酒的心思,尤其身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杜一珍,他更不能喝了。 “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不用拿酒套我的话。”无心和杜一珍扯皮,顾长安开门见山地说道。 被猜中心思后杜一珍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反而从宽大的衣服袖子里掏出一包瓜子,兴致勃勃地坐在桌子前磕了起来。 “先说说你和哑巴……呸!”杜一珍改口道:“和那个劳什子族长是怎么认识的?” “一个月前我到你店里卖药,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雨,他就倒在我家门口。”顾长安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和杜一珍说了。 “啧啧!这缘分!”杜一珍颇有感触地点了点头,一道清脆的,瓜子皮被磕开的声音响了起来。 “所以你就捡了个陌生人回家养着?你可真是心地善良!” 紧接着又是一阵清脆的声音,顾长安眼皮跳了跳,好脾气地回道:“我见他的穿着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加上夜里雨大容易出人命,我就……” “你就一个没忍住把人给救回去了。”扔掉手里的瓜子皮,杜一珍老神在在地说:“不用和我解释,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 “我……” 打断顾长安的话,杜一珍大笑着说道:“你肯定是想着救了个有钱人,等人醒了你就能挟恩图报,狠狠地敲他一笔对不对?” 顾长安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没想到他在友人眼里是这个样子,做人也太失败了。 “我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向顾长安投去一个怀疑的眼神,杜一珍反问:“你敢说救哑巴纯粹是因为你不忍心?” “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 顾长安沉默了……虽然和杜一珍说的不符,但当初救人的时候他确实目的不单纯。 见顾长安不说话,杜一珍心想他八成是猜中了。这让杜一珍异常兴奋,不愧是他的朋友,天下哪有那么多人傻心善的人,救人当然要有目的啊! 把手里的瓜子分给顾长安半把,杜一珍神秘兮兮地问:“你对那个哑巴是不是……” 递给顾长安一个你懂的的眼神,杜一珍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 顾长安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嫌弃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和哑巴之间清白的很,你可别毁了我的名声。” “呵!”杜一珍冷笑道:“得了吧,别假装正经了,你是没看见哑巴问你是谁的时候你脸上是什么表情,就差掉眼泪了。” 顾长安脸色越发地难看,他张了张嘴,半天才小声说道:“我不过是太惊讶罢了,而且……” “而且你想不通,恢复记忆的哑巴为什么把你当做陌生人对不对?” 顾长安点了点头,自我怀疑道:“我对他虽然说不上多好,但没少吃没少喝,他总不至于记仇吧?杞国人都这么心胸狭窄吗?” “那个……”杜一珍扔下手里的瓜子,直了直身子说道:“其实他不认识你是有原因的,不止是你,失忆后发生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 “怎么会这样?”顾长安惊道。 杜一珍取下腰间的荷囊,从里面拿出一个圆柱形的竹筒。 “哑巴的失忆就是因为它。” 说着杜一珍将竹筒盖打开,顾长安倾身向前,只见竹筒里趴着一只黑黝黝的肉虫子,肥硕的身体上长满了褶,察觉到外界的光线,黑虫子懒洋洋地抬起了半边眼皮,紧接着笨重地翻过身子,继续睡了过去。 “这是什么?”顾长安皱了皱眉,嫌弃地向后靠了靠。 “这叫蛊虫,是一种巫术,在西南的一些少数民族中非常流行,你平时最喜欢读一些奇闻异事,对蛊毒应该不陌生吧?”杜一珍把竹筒盖好,宝贝似的把蛊虫放回了荷囊。 “你的意思是说……”顾长安脸色凝重道:“他是中了蛊毒才失的忆,和脑子受没受伤没有关系?” 杜一珍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不过下蛊的人本意可不是简单地让他失忆……” 瞥见顾长安放大的瞳孔,杜一珍缓缓说道:“而是想要他的命。” “果然!”果然和他想的一样,顾长安的眼底划过一抹了然,看来杞国最近不平静啊! “这只蛊虫会分泌出一种透明的粘液,里面含有剧毒,无论是谁,只要沾上,不出两个时辰便会肠穿肚烂,最终化为一摊血水,从此世间再找不到此人存在的痕迹。”顿了顿,杜一珍补充道:“下蛊的人应该是想让哑巴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不过……” “不过什么?”顾长安急问道。 “不过下蛊的人显然不够了解哑巴,这位杞国族长可拥有一副百毒不侵的体质,蛊虫杀不死他,却影响了他的大脑。” “百毒不侵?”顾长安惊讶道:“世上竟真的有百毒不侵的人!” “以前只在话本上见过吧?”杜一珍斜着眼睛看顾长安,像是在鄙视他没见过世面是似的。 “这种体质可遇不可求,你家哑巴倒也是个人才。” “怎么说?” “正所谓以毒攻毒,想要百毒不侵就要变得比世间最毒的毒物还要毒,这样身体才会产生抗毒性。像哑巴这种级别的,我猜至少是从婴儿开始练起,估计他从小到大是把毒药当饭吃的。” “这样不会对他的身体产生影响吗?”顾长安担忧地问。 杜一珍再次鄙视了他一眼,“哑巴比牛都壮,你看他像身体不好的吗?” 顾长安心想确实如此,哑巴的身体比常人还要好一些。 “那为何蛊虫会在你手里?又为何蛊虫被拿出后他却丢失了这一个月的记忆?”顾长安把心里的疑惑一连串地问了出来。 杜一珍从袋子里又掏出一把瓜子,慢悠悠道:“蛊虫虽然没有意识,但却有自己的喜好,偏巧这只似乎对酒感兴趣,寻着酒香就从哑巴头上的洞里钻了出来,正好被我给抓住了。” “至于哑巴为什么会缺失这一个月的记忆,这事儿我暂时还不清楚,估计是受蛊虫的影响吧!” “竟然还有你杜大夫不知道的事儿,真是稀奇!”抢过杜一珍手里的瓜子,顾长安嘲讽道。 杜一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命都保住了,不留下点后遗症总说不过去吧!” 顾长安低着头没说话,半晌才开口问:“那……他以后还能不能想起来?” “谁呀?”杜一珍明知故问道 顾长安瞪了他一眼,低声说道:“之前的哑巴,现在的杞国族长!” “啊!是他啊!”杜一珍拉长声音说道:“这我可就说不准了。” “你可自封神医!” “那又如何?蛊毒是很神奇的东西,就连它的主人都不敢说能完全掌控它,而且医书上对蛊毒的记载很少,我不知道有什么丢人的?” 见顾长安沉默地磕着瓜子,杜一珍又来了精神。 “我说,你不打算找哑巴把事情说清楚?说不定他一感动,和你再续前缘呢!” “收起你不着边际的想象,我要睡觉了,慢走不送!” “嘿!你就知道冲我喊,有本事找哑巴牛去,你就是个怂包!” “呵呵!”顾长安冷笑道:“听说杜大夫当初是因为逃婚才来到凤栖镇的!” 杜一珍瞬间收起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道:“天色不早了,杜某就不打扰顾兄休息了,告退!” 顾长安刚站起身打算去关房门,就听杜一珍喊道:“顾兄无需相送!” 紧接着响起一道开门的声音,杜一珍就睡在他隔壁。 第三十九章 变化 这边顾长安吃饱喝足睡在了杜一珍家,而另一边,阿托带着自家族长绕了半个凤栖镇,回到凤来客栈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俩人刚一踏进客栈门口,走在前面的乌蒙尔博就被一个冲过来的少年狠狠撞了一下。 后退两步稳住身体,不等乌蒙尔博发怒就听身边的阿托急声问道:“你跑什么?为什么还不去睡觉?” 语气虽然急了些,可满满的都是担心,丝毫听不出责怪的意思。 乌蒙尔博心里的怒气顿时又多了几分,听听,这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侍卫该说的话吗?他才是被撞的那个人! 像是感受到了自家族长的怒气,阿托侧身把少年挡在身后,忙向乌蒙尔博道歉。 “族长息怒,子枫不懂事冲撞了您,阿托愿代他受罚。” “代他受罚?”乌蒙尔博冷声问道:“他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代他受罚?” 阿托一句话让乌蒙尔博和少年同时打量起了对方,只见少年偷偷从阿托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清身前人的长相后他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是你?”少年从阿托身后跳了出来,丝毫不畏惧乌蒙尔博的冷脸。 “你认识我?”乌蒙尔博问。 少年点头回道:“自然是记得,你可是我见过最奇怪的客人,整个梧桐居都知道你用贴身玉佩换一本春宫图的事儿了,他们都说你缺心眼儿……” 少年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平时吐槽惯了,这次忘记正主就在面前了。 没理会少年不敬的话,乌蒙尔博回忆了一下少年口中说的事,无果后便知道这想必又是在他受伤后发生的。 “哎?”少年左右张望道:“那位顾公子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说着少年挑了挑眉,坏笑道:“怎么样?我那本春宫用上了没?顾公子有没有夸你技术好啊?” 不知怎么的,乌蒙尔博的脑海里下意识地浮现出顾长安的身影。 意识到自己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起那个人,乌蒙尔博脸上的颜色又黑了几分。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少年,声音里夹着冰碴。 “你是什么人?我的贴身玉佩又是怎么回事儿?还有,梧桐居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整个梧桐居都知道他的事情,受伤后的他变高调了? 被叫做子枫的少年愣了愣,见对方不像是故意耍他才回答道:“我叫子枫,之前是梧桐居的小倌,你是我的客人,但是你不喜欢我们,你只喜欢带你来的那位公子,最后你用自己的贴身玉佩买下了一本春宫图,然后就和那位公子走了,我们都知道你喜欢的人是那位公子。” 说完少年笑了笑,顽劣道:“梧桐居就是咱们凤栖镇最大的青楼啊!当时我就看你脑子不像好使的,没想到还健忘,这才多久的事情就被你忘记了,看来你是追不上那位公子喽!” 他竟然带我去青楼,还找男人! 乌蒙尔博面色铁青,显然是气得不轻。 就在乌蒙尔博恨不得把顾长安抓过来泄愤的时候,阿托火上浇油道:“子枫说的玉佩其实是玉魄……” 见自家族长马上就要暴走,阿托连忙补充道:“不过属下已经把玉魄赎回来了,由圣女代为保管。” 乌蒙尔博缓和了脸色,瞥了再次被阿托拉到身后的少年一眼,开口说道:“回乌蛮后自己去刑室领罚。” 阿托忙点头应道:“是,族长!” 说完阿托忙把身后人拽出来,“族长,阿托还有一件事求您!” 乌蒙尔博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之前他这个侍卫可没这么多事儿。 见乌蒙尔博没说话,阿托连忙说道:“属下想带子枫回乌蛮……” “乌蛮不欢迎外族人……” “属下知道,但是……”看了少年一眼,阿托小声说道:“这是赎回玉魄的条件,属下答应过子枫,要带他回家,安顿好他的下半生。” 阿托每多说一个字少年心里便甜上一分,当初这人气势汹汹地到梧桐居找玉魄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所以他才死皮赖脸地提出了那个条件,摆脱梧桐居,那是他做梦都想要做的事情,万万没想到,阿托轻而易举地就帮他做到了。 只是……少年皱了皱眉,原本他以为阿托不过是个外族商人,现在看来事情好像有些复杂啊! 提到玉魄乌蒙尔博就无话可说了,他点点头算是同意了阿托的话,一言不发地转身上了楼。 阿托兴奋地看向少年,但在他看清少年脸侧的掌痕时,雀跃的心瞬间凉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谁打的?”刚刚忙着应付族长,他竟没有发现少年脸上的异常。 听阿托一问少年被遗忘的委屈瞬间涌了上来,他扑进阿托怀里,委屈巴巴地说道:“是楼上那个怪女人,她赶我走,我说了她一句丑八怪,然后她就打我。” “你刚才是因为这个才往外跑的?” 少年点点头,“我害怕!” 阿托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心疼的感觉,他轻轻抚着少年脸上的指痕,安慰道:“放心吧!族长已经答应带你回族里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赶你。” 说完阿托看了看灯光昏暗的楼梯,小声嘱咐道:“以后离圣女远点,她脾气不好!” 感受着脸上刻意放轻的力道,少年点点头,小声答应下来。 “阿托,你们那个什么族在哪里?离这里远吗?族里是什么样子的?人都好相处吗?” “是乌蛮族!”阿托拉着少年边上楼边说道:“这些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你先去睡觉!” 瞥见阿托脸上的疲态,少年懂事地点点头进了房间。 …… 熟悉的香味让乌蒙尔博仿佛回到了乌蛮,他看了看屋中的黑衣女子,开口喊道:“青芜!” 黑衣女子手上的动作一僵,猛地抬头看向门口。 “乌蒙哥哥!我们终于找到你了!”仍下手里的毒蝎子,黑衣女子飞身朝门口的人扑了过去。 乌蒙尔博忙伸手将人接住,“多大的人了,怎么就不知道稳重些?” “你失踪了这么久,我怎么冷静?万一你出了什么意外,乌蛮可怎么办?”黑衣女子嗔声说道,和平日里冰冷的模样判若两人,也只有在乌蒙尔博面前,她才会露出些许的小女儿姿态。 见乌蒙尔博只笑不语,黑衣女子继续说道:“乌蒙大哥要是喜欢稳重温柔的女子,尽可以娶一个大禹女人回去,这里的女人三从四德,温顺可人,可不会像我这样惹你嫌。” 乌蒙尔博呵呵笑了两声,胸腔传来的轻微震动让黑衣女子面纱下的脸泛起了一层红晕。 “青芜放心,乌蛮族长没有娶外族女子的先例,族长夫人的位置没人和你抢。”说到族长夫人四个字的时候乌蒙尔博顿了顿,像是有些不愿提起。 “谁说的?”被叫做青芜的黑衣女子反驳道:“族里的女子谁不想当族长夫人,她们可都想和我抢呢!” 眼底划过一抹暗色,乌蒙尔博转过身,没人能看清他脸上的神色。 “但是,只有你是圣女啊!”沉默片刻,乌蒙尔博突然低声说道。 没察觉到身边人的情绪变化,青芜自顾自说道:“也对,她们就是再漂亮再年轻也没有用,我是圣女,我天生就是族长夫人。” “做族长夫人你很开心?” 青芜想都没想便点头道:“当然开心啦!做乌蒙哥哥的妻子,和乌蒙哥哥永远在一起是我从小的梦想。” 乌蒙尔博扯了扯嘴角,对着窗外的夜幕露出一抹冷笑。 “是梦想还是使命,恐怕你自己也分不清楚吧!”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乌蒙尔博望着天边残缺的月亮小声说道。 “乌蒙哥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觉得你这次回来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乌蒙尔博柔声说道:“早点休息吧!” “等等!”见乌蒙尔博要走,青芜连忙把人拦了下来。 “给我看看你头上的伤口!” 扭头避开青芜伸过来的手,乌蒙尔博拒绝道:“没事,已经上过药了。” “大禹人的药我可信不过!”小声嘟囔了一句,青芜再次伸手想要掀开乌蒙尔博头上的绷带。 “我说了没事就没事!”乌蒙尔博向后退了一步,语气不由地加重了几分。 青芜看了看自己僵在空中的手,眼底多了几片委屈的泪花。 乌蒙尔博轻咳两声,缓和语气道:“时间不早了,你赶紧睡吧!” “等等!”青芜再次开口把人叫住。 乌蒙尔博的脸上闪过不耐,但很快就被他隐藏起来。 “还有什么事儿?” “玉魄这么重要的东西,族长怎么忘记要回去了?”青芜从腰间取下一块碧玉,正是哑巴当时拿去换春宫图的那块。 看到玉魄乌蒙尔博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来找青芜的目的,暗骂自己脑子不好使,他连忙把玉魄接了过去。 “谢谢!” 青芜转过身不去看乌蒙尔博,半天才小声回了句,“小心保管,下次可不要再弄丢了。” 乌蒙尔博将玉魄收好,刚要开口就见青芜正专心致志地喂罐子里的毒物,知道青芜有多宝贵这些东西,乌蒙尔博咽下嘴边的话,转身走出了房间。 第四十章 嫌弃 回到小安村后,顾长安第一件事就是搬进自己的新房子,一是因为原来的小院里有太多关于哑巴的记忆,他骨子里是个感性的人,在那地方呆着容易触景生情。 二则是因为贺之丘要成亲了,牛婶带着人把院子里里外外都贴上了大红的喜字,他要是再不搬出去也有点太不识趣了,更何况新娘和他还有那么一段有名无实的“前缘”,他自然是要避嫌的。 住进新房子后顾长安开始闭门不出,每天捧着画本瘫在床上躺尸,一日三餐也恢复了之前的水平。本着饿不死就能活着的原则,五天时间顾长安已经吃坏了三回肚子。 最后牛叔牛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强行拉着顾长安到镇上帮贺之丘采买婚礼用的东西。 贺先生无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他的婚事就是整个小安村的事儿。顾长安自然是要出一份力的。 而且,把采买的活儿交给顾长安再合适不过。村里人都知道,顾长安总能用最低的价格买到最好的东西。 所以这天一大早,顾长安还没睡醒就被牛叔往怀里揣了一张长长的货品清单,然后就稀里糊涂地被推上了牛车。 坐稳后顾长安才发现,泥娃儿和贺之丘也在。 看了看刻意做过一番打扮的贺之丘,顾长安一巴掌拍在了泥娃儿的肩膀上。 “你怎么也来了,功课做完啦?” 泥娃儿嘿嘿笑了笑,大声答道:“先生要成亲,学堂特意放了七天假。” 顾长安收回手仰躺在牛车上,随口问道:“来福呢?” 泥娃儿的脸上浮现出喜色,“来福要当爹了,这几天守着隔壁家的小黑一步也不离开呢!” “可以啊!”顾长安笑道:“来福这条傻狗居然也有母狗能看上,不错不错!” “来福才不是傻狗!”泥娃儿立刻反驳道:“来福可聪明了,要不是离得近,来福才看不上隔壁小黑呢!” “哈哈哈哈!”不知道泥娃儿戳中了他哪根笑点,顾长安仰头大笑,很快就笑出了眼泪。 见顾长安和泥娃儿玩得开心,牛叔扬了扬皮鞭,扯着嗓子唱起了民间小调。 顾长安望着幽蓝的天空,耳边伴着牛叔悠扬的歌声,不知不觉地又想起了那个被他刻意遗忘的人…… 闭上眼睛,顾长安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随着牛车一左一右的晃悠,沉沉睡了过去。 …… 到镇上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四个人在街边吃了碗面后才精力满满地赶往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布店。 按凤栖镇的婚嫁习俗,迎亲当日男方要备好彩礼送到女方家里,其中必不可少的就是90寸上好的布料,且颜色或鲜艳或庄重,忌黑白两色。 所以顾长安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布店给挑一块合适的布料迎亲用。 第一次亲手操持婚事,临进店门口的时候顾长安还有点小激动。 顾长安选的是凤栖镇最好的一家布店,小安村的人几乎不会在这种地方买东西,但牛叔还是选择无条件相信顾长安,毕竟顾长安虽然看着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办事还是靠谱的。 “老板!”和牛叔的畏手畏脚不同,一进门顾长安就扬声喊了一声老板,鼻孔朝着天,摆出一副土豪的姿态。 老板也是见过世面的,隐去眼底的嘲讽,很快便堆了笑脸迎上来。 “哟!四位客官快里边请,看看有没有瞧上的花色,小店……” 打断店老板的话,顾长安看都不看摆放在外面的布匹,只扯着嗓子喊道:“把你们这最好的布都给我拿出来。” “小店的好布可不少,不知道客官是买来做衣服还是送人?”压下想要把人赶出去的念头,老板问道。 顾长安刚想说不管干什么,尽管把布给他拿出来。但转念一想,结婚这种事儿马虎不得,万一挑了个不合适的花色岂不是给贺之丘砸场子?知道的是他没选好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韩阿娇有旧情呢! 不行不行,顾长安咽下嘴边的话,转而说道:“接亲的时候用,麻烦老板帮忙参考一二。” 老板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转身就吩咐店里的伙计到库房拿布。 顾长安老神在在地坐在店里喝着热茶,在房间里试衣服的人却皱起了眉。 外面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乌蒙尔博的耳朵里,他身体一僵,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刚才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他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心想或许是自己失忆的时候见过外面的人,乌蒙尔博在大禹人后面默默填上了自大、张扬等形容词。 他真是越来越不喜大禹人了。 察觉到自家族长的走神,阿托懂事儿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安静地立在一边。 收回思绪的乌蒙尔博张开胳膊示意阿托继续,然而不一会儿聒噪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六百文铜钱,不能再多了!”指着选中的布匹,顾长安语气坚定道。 老板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恕我直言,客官这价开得实在是太低了,这可是苏城上好的云锦,八百文一文都不能让!” 顾长安头也不抬地回道:“六百文!” 老板脸上僵硬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铁青着脸说道:“六百文我真的是赔钱,您看我店里这么多伙计都得吃饭,您抬抬手,再多添两百文吧!” “六百文!”顾长安再次说道。 老板脸色一僵,顿时拉了下来。 “您还是去别家看看吧!我这小店招待不起您这尊大佛。” 说完只听老板小声抱怨道:“六百文想买90寸苏城云锦,整个凤栖镇也没有这么低的价格,简直是胡闹!” 店里的伙计适时附和道:“就是,买不起贵的就选便宜的买,没钱还要充大头,这种人我们见得多了。” 就连泥娃儿都听出自己被人家鄙视了,牛叔黑红的脸上滚烫滚烫的,而贺之丘早已经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用八百文钱把布买下来。 反观顾长安,脸不红心不跳,稳如泰山地坐在那喝着小茶,仿佛老板的伙计说的不是他一样。 更可恨的是,他竟然拿起店里给客人备的点心吃了起来,他也不怕噎着。店里的伙计纷纷在心里吐槽,不要脸的人他们见多了,但是像今天这个级别的倒还是第一次见。 “客官要是喜欢这糕点,我让伙计给您打包上。”要不说是凤栖镇最大的布店呢!就凭老板这服务态度就没几家店能比得上。 啃了半块凤梨酥,顾长安悠悠开口道:“点心的事儿不急,咱们接着说这块布。” 老板眼皮跳了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城距离凤栖镇走水路不过四个时辰,这匹云锦虽然质地不错,但绝算不上上乘,按苏城本地的行价应该是三百到四百文。” 抿了口茶,顾长安继续说道:“算上十文到二十文的路费,减去店铺租金、伙计的工钱以及各种零零碎碎的钱,老板您挣得不算少吧?” 顾长安多说一个字老板的脸色便黑上一分,他开店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讲价讲得这么专业的还是头一个。 就在老板打算答应的时候,一道冷漠的声音响了起来。 “八百文,我替他买了。” “大壮哥?”转头看向来人,泥娃儿惊喜地喊道,抬脚就朝乌蒙尔博跑了过去。 “大壮兄弟?”牛叔和贺之丘也都一脸惊讶。 见一道黑影扑向自家族长,阿托上前一步把人给挡了下来。 泥娃儿感觉自己的头撞上了一块石头,他捂着脑袋看了看,正对上阿托面无表情的大脸。 “你是……” 扭头看向自己的大壮哥,泥娃儿被他身上的冷意冻得一哆嗦,这才想起来大人说的话,他的大壮哥已经变了。 没有和乌蒙尔博打招呼的勇气,泥娃儿低着头走回牛叔身边。 顾长安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看着阿托爽快地将一两银子递给老板,脑海里全都是乌蒙尔博看他时的眼神。 嫌弃!没错,就是嫌弃,好像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顾长安心里有些委屈,他不过是讲了个价,至于用那种眼神看他嘛! 心里痛得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很快顾长安就听到了牛叔和贺之丘连连感谢的声音。 明明六百文就能买下的布,这俩傻大个偏偏要多花二百文,想到自己刚才辛辛苦苦豁出面子讲下来的价,顾长安忍不住瞪了乌蒙尔博一眼。 乌蒙尔博则是嫌弃地转过头,直接无视顾长安。 “族长大人!”牛叔笑着邀请道:“三天后是贺先生大喜的日子,不知您能不能赏脸来吃顿便饭?” 想到梦里浮现的陌生场景,乌蒙尔博几乎没有思考便答应下来。他倒是要看看自己生活了一个月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或许能找回些记忆也说不定。 尽管那一个月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但谁都不想自己的记忆有缺失。 应下牛叔和贺之丘的邀请,乌蒙尔博带着阿托离开。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正眼看过顾长安。 在老板和一众伙计鄙夷的目光中,顾长安几近麻木地离开了布庄。 第四十一章 偷吃 三天的时间在忙碌中几乎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很快就到了贺之丘大婚的日子。 听牛叔说乌蒙尔博要来参加婚礼,老村长一大早就在村口等着,比贺之丘接亲都积极。 作为整个小安村唯二的读书人,顾长安荣幸地被列入了接亲人员的名单。天不亮就被牛叔从床上拽起来,被牛婶催促着梳洗打扮换衣服,这让顾长安有一种新郎其实是他的错觉。 贺之丘家接亲的队伍已经准备就绪,顾长安一进去十几双眼睛立刻齐刷刷地盯向他,只把顾长安看得差点同手同脚。 “人齐了人齐了!咱们走着!” 紧接着便是“铛”地一声锣响,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韩家走去。 还好牛叔几个主事的人脑子没糊涂到让顾长安在韩家人面前露脸,牛叔和贺之丘进去送礼接新娘的时候,顾长安就和村里临时拼凑起来的乐队在门口等着。 耳边是喜气洋洋的演奏声,顾长安看着漫天的红色,脸上不由地露出了笑容,从起床到现在,他身上终于有了几丝喜气。 很快韩家闺女就被接了出来,牛叔牵过系着红绳的牛车,笑呵呵地等着新娘上车。 小安村凡是有喜事,牛叔的牛车是少不了的。乡下人家不讲究抬轿子,有辆牛车驴车的就算是豪华配置了。 送别新娘父母,一行人又敲敲打打原路返回,吊在队尾的顾长安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他看……但是他环视一圈,所有人都健步如飞地往贺之丘家赶,根本没空搭理他。 被人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顾长安心里一沉,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刚好对上牛车上投过来的视线。 只见一身鲜红嫁衣的新娘正透过盖头偷偷地往他这边看。 小安村的路少有平坦的,牛车走在上面少不了左右晃,但顾长安没想到,韩阿娇竟然借着盖头摇晃的空隙偷看自己。 这个女人胆子太大了! 见顾长安看过来韩阿娇慌忙移开视线,但两道目光已经在空中交汇,这个时候做出回避的动作更是说明她心虚。 顾长安淡淡地收回视线,脚下速度放缓,躲到了吹唢呐的大叔身后。 一路上顾长安心绪难平,虽然不喜贺之丘,但心里总是莫名其妙地感到愧疚。 想到最近经历的种种,顾长安不由地感叹,情之一字,果然是最伤人的东西。 …… 接亲队伍到贺之丘家的时候门口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一行人吃惊的吃惊,生气的生气,嘴上吹得更卖力了。 震耳的乐队声像是要把屋顶掀翻,很快老村长就带着人迎了出来。 泥娃儿点燃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传出去老远,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儿,一时之间,仿佛整个小安村都被点燃了。 “新娘子到啦!新娘子到啦!快把路让开,抓紧时间拜堂喽!”老村长扯着嗓子吆喝着,人群自动向两边靠拢,中间出现一条小路。 七八个孩子围着牛车边喊新娘子边伸着手要喜糖,长辈在旁边瞪着眼睛哄都哄不走。 新郎将新娘背下马车,周围的人群笑着起哄,只把贺之丘一张白脸笑得通红。 见一对新人笨拙但认真地应付着众人善意的刁难,顾长安不由地弯起了嘴角。 然而下一刻,顾长安嘴角的笑容一僵,眼底划过一抹惊讶。 人群正中间赫然站着乌蒙尔博,不知为什么,顾长安脑海里跳出了物是人非四个字,但紧接着又蹦出了冤家路窄四个字。 顾长安看到乌蒙尔博的瞬间,乌蒙尔博也看到了他。 被顾长安脸上灿烂的笑意晃得心下一动,然而不等他细细品味那种陌生感觉的时候,对方恢复了面无表情,弯弯的眼睛不见了,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乌蒙尔博生出了一种莫名的遗憾,他想不明白,一个张扬自大又爱占小便宜的人怎么会拥有如此耀眼的笑容。 像是看不见乌蒙尔博似的,顾长安侧身挤进了人群,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新娘新郎身上时,他悄无声息地混入了席位,挑了个好位置坐下。 看着桌面上已经摆好的凉菜,顾长安默默咽了口口水,从早上到现在,他可是滴水未进。 贺之丘成个亲,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快要被累傻了,这事儿找谁说理去? 顾长安口中默念几段圣贤书,然而腹中饥肠辘辘,菜香味儿又争先恐后地往他鼻子里飘…… 顾长安直直地盯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盘花生米,藏在桌下的手指动了动,最终他还是没能挡住诱惑。 抬头快速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顾长安伸出右手,快准狠地抓了两粒花生米放进嘴里。 细细品味着舌尖上蔓延开来的香味,顾长安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只能用牙齿一点一点研磨着两粒花生米。 本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顾长安没有发现,就在不远处,一双冷漠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把他刚才偷食的动作尽收眼底。 此时这双淡漠的眼睛里多了一丝罕见的笑意,乌蒙尔博突然发现,今天的顾长安似乎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原来这人也没有他想象得那么讨厌! 接下来乌蒙尔博算是见识到了顾长安的偷吃技术,并且总结出了他偷吃的一套规律。 下手前眼神飘忽不定,选中哪道菜后视线便黏在了上面似的,只等得最佳时机下手,成功后便装作四处打量的样子掩饰自己的心虚,时而用手捂嘴轻咳两声,趁机把口中的食物嚼烂咽下。 一个人偷吃偷得专心致志,另一个人在旁边偷看看得聚精会神。新郎新娘则被两个人忘得一干二净,直到老村长和牛叔抽空过来打招呼乌蒙尔博才猛然回神,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看那人偷吃东西看呆了。 新郎新娘已经开始准备拜堂,客人们也都按桌坐好,顾长安前后左右都坐满了人,腿上还被牛婶临时放了个哭鼻子的娃娃,这下偷吃是不可能了,顾长安只能认命地晃着拨浪鼓哄孩子。 第四十二章 月光澡 顾长安瞪着大腿上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看了一会儿,直接把拨浪鼓往小孩儿怀里一塞,让他自己抱着琢磨去。 新郎新娘被簇拥着走进屋,直到快要挨上墙上的喜字才停了下来。 紧接着老村长出来致辞,还是被说烂了的几句话,没什么新意,众人在底下该聊天的聊天,该嗑瓜子的嗑瓜子,一群半大孩子绕着桌子跑来跑去,时不时能听见当娘的管教儿子的声音。 顾长安心心念念惦记着仪式快点结束好开饭,所以他听得最认真,半个字都没落下,就等着老村长一声令下开席呢! 但是让顾长安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在老村长口中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凝神细听,原来是老村长在向村民讲述乌蒙尔博的事情。 乌蒙尔博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有不少人在偷偷打量他,从一个呆傻的哑巴一跃成为凤栖镇的打虎英雄就够神奇的了,但是还不算,现在又蹦出了个杞国族长的身份,这是在戏台上都看不到的故事啊!村民们对乌蒙尔博的好奇心早就高高吊了起来。 所以这时候说话的自动停住话头,嗑瓜子的也改扒花生了,生怕错过老村长的哪句话。 顾长安抻着胳膊够了把瓜子,刚磕了两个就收获了全桌人谴责的目光。 顾长安低下头看不见似的,咔嚓一声脆响,饱满的瓜子仁被舌尖卷进了嘴里。 然而老村长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差点儿没把瓜子皮也给吞了。 “今天贺先生和韩家闺女的婚事,就由族长大人担任见证人,大家欢迎!” 震耳的叫好声让顾长安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老村长居然把见证人的身份让给了一个晚辈,还是外族人。这可太不合规矩了,顾长安看了眼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一个个脸上笑出了花,居然没有一个人反对。 再看新郎贺之丘,这个开口闭口圣贤书的人脸上竟也没有丝毫的不满,所谓的礼制遇到了一个外来的族长立刻就变成了笑话。顾长安忍不住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转过头正对上乌蒙尔博的视线。 耳边是三拜天地的吆喝声,顾长安无意识地捏着手里的东西。 拜完天地就是婚礼见证人致辞,顾长安听着乌蒙尔博毫无起伏的声音,心想原来哑巴的大禹话说得这么好。蛊毒在影响乌蒙尔博大脑的同时应该也影响了他的语言系统,所以哑巴刚开始只会说本族的语言。 又是一段陈词滥调,不用想顾长安也知道,这段话肯定是老村长事先写好了让乌蒙尔博照着念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顾长安抬头看了看,果然见乌蒙尔博手里攥着一张红纸。 冷笑一声,顾长安听到一声细微的断裂声,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慢慢低下头,看见手里攥着的掉了穗的拨浪鼓,顾长安暗叫一声不好,然而不等他反应,腿上的娃娃哇地一声咧开嘴嚎啕大哭起来。 此时正是全场最安静的时候,小孩儿这一嗓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前面的乌蒙尔博也下意识地朝顾长安这边看。 被迫成为全场焦点,顾长安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 失踪了近半个时辰的牛婶这时候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跑了出来,嫌弃地看了顾长安一眼,抱起他怀里的娃娃就跑了出去。 顾长安握着坏掉的拨浪鼓愣了愣,最近嫌弃他的人很多嘛! 前面乌蒙尔博已经退场,新郎新娘在众人的催促声中进了洞房。 终于等到开饭了,顾长安没来得及发挥就感觉腿上有些凉意,各种各样的菜香中混进了一缕若有若无的尿骚味。 不好的预感再次浮上心头,顾长安低头一看,大腿上一片湿润……原来,那小破孩儿哭不是因为他弄坏了拨浪鼓。 在填饱肚子和换衣服之间摇摆不定,见桌上其他人恶狠狠地盯着盆子里的炖骨头,眼睛射出两道绿光。 顾长安放下心里的不适,只听老村长“开席”两个字一出,对准自己早就看中的一块骨头,快速伸出了筷子。 顾长安如愿以偿地啃了口挂满瘦肉的大骨头,眼转左右转了转搜寻其他目标。 一轮抢夺后,盆子里只剩下了几块光秃秃的骨头碎片和绿油油的豆角,瞥了眼苦着脸嚼豆角的人,顾长安默默在心里给自己叫了声好。 把新娘安顿好后贺之丘出来一桌一桌敬酒,趁大家注意力都在新郎身上,顾长安埋头苦吃,很快就把肚子撑圆了。 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和贺之丘意思意思喝了一口酒后,顾长安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他要回去换衣服啊! 在席上还不觉得什么,走出院子顾长安才发现,何止是两条腿,他全身都散发着尿骚气。 心想这小破孩儿火气还挺大,顾长安一边嫌弃自己一边快步走回了家。 关上门第一件事就是脱衣服,扯了外衣扒里衣,没几下顾长安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赤条条地站在房间里,顾长安看着堆了一地的脏衣服,认真挑选哪一件相对干净些。 后知后觉的顾长安发现,被尿浇了的这身衣服是他衣橱里仅剩的最后一件干净衣服,这还是他专门留起来参加贺之丘婚礼用的。 深感自己这几天过得实在是颓废,顾长安从箱子底儿翻出来一件红色长袍,就是当初杜一珍捉弄他,他又用来捉弄哑巴的那件。 果然是因果报应,顾长安长叹一声,披着长袍来到了河边。 虽然衣服换了,但顾长安总觉得那股子尿骚味萦绕在他鼻尖上挥之不去。 索性趁着全村人都在贺之丘家吃饭,他到河里洗个澡。 红色长袍被放在了岸边的大石头上,顾长安赤条条地走进了河里,最深处的河水正好到他腰间,这个深度最适合洗澡了。 天上挂着一轮明月,河面上洒满了银色的月光,清凉的河水划过肌肤,缓解了身体的疲惫……顾长安感受着水流的力量,渐渐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三章 族长流鼻血啦! 不受控制的,那个人的笑容总是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开心的、鄙夷的、嘲讽的,各种各样的笑容占据了他的全部思想。 所以当乌蒙尔博转身看见一张空荡荡的凳子时,他下意识地在全场扫了一眼,确认人不在这里后乌蒙尔博皱了皱眉,把手里的酒杯塞给了身旁的阿托。 “族长……” “我马上回来。”不等阿托说话乌蒙尔博抢先回道,扭头避开敬酒的人群,乌蒙尔博侧着身体挤了出去。 “哎!族长大人……”见人离开老村长忙急声喊了一句。 阿托听见后赶紧替自家族长应付道:“族长他、他……喝多了,出去吹吹风!” 说完阿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要是被自家族长听见自己说他喝多了,非得一脚把他踹到桌子底下不可。 看了眼围得里一层外一层等着敬酒的人,老村长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村民们实在是太热情了,族长大人也该出去放放水了。 “来啊!”老村长挥手吆喝道:“让族长大人先歇歇,咱们陪阿托兄弟喝几杯!” “好!阿托兄弟我敬你!” “我也敬你,今天不醉不归啊!” …… 众人连连附和,一碗碗酒堆到了阿托身前,搞不清状况的阿托只能被迫灌了一碗又一碗…… …… 不知道那人去了那里,走出院子后乌蒙尔博左右看了看,下意识地选择了左边的一条小路。 不知道为什么,他潜意识里觉得只要沿着这条小路走,一定能找到那个人。 很快前方就出现了一座崭新的院子,看样子应该是刚刚盖好的,墙上的泥土还没有完全被晒干。 看到小院的瞬间乌蒙尔博突然心跳加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着院子的方向走去。 然而他刚刚踏出去一步,一道红色的身影就快速冲了出来。 乌蒙尔博定睛一看,眼前这个被红衣和月光衬托得多了几分妖娆的人不正是他要找的顾长安? 顾长安的肤色本就比常人白,此时被红衣衬得愈发白净,真真应了那句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乌蒙尔博自小生长在西南,没见过霜雪,自然也就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顾长安,他只觉得这样的顾长安比平时更吸引人。 见顾长安就像鬼怪故事里的狐妖一般消失在密林深处,乌蒙尔博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刚刚那惊鸿一瞥,仿佛吸走了他的魂魄。 然而,和接下来看到的场景相比,刚才那一幕简直不值一提。 银色的月光洒在白玉一般的肌肤上,夜空中闪着点点明星,乌黑的头发乖巧地搭在肩膀上,耳边传来哗啦啦河水被拨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撩拨着乌蒙尔博紧绷的神经……刚刚没过腰间的河水,分寸把握得是那么的完美,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让河里人显得那么的美丽且充满诱惑力。 至少此时此刻,乌蒙尔博觉得自己被深深地吸引了,被一个既像妖精又纯洁如精灵一般的男人吸引了…… 突然,头顶扑啦啦飞过一群鸟,正在河水底下默默搓泥的顾长安动作一顿,忙转身看向岸边。 只见乌蒙尔博黑着脸从树林里走出来,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低气压,顾长安莫名其妙地撩了撩头发,今天自己好像没招惹这尊煞神吧! 乌蒙尔博的心情极差,刚才他看得正尽兴,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只大黑狗,直冲着他就扑了过来,他后退的时候不小心撞在了树上,惊得一树鸟扑啦啦全飞走了,也惊得顾长安转过了身。 柔顺的头发被撩到了身后,顾长安的前胸彻底暴露在乌蒙尔博的视线中。 顺着水滴划过的轨迹一点点下移,乌蒙尔博的视线停在了两点暗红上。 不动声色地耸了耸鼻尖,感觉到鼻腔里的热流后乌蒙尔博的脸更黑了。 “来福!”看见乌蒙尔博身边的大黑狗,顾长安开心喊道。 刚要张开手臂示意来福下来,顾长安就看见一张比碳还要黑的脸上流下了两道鲜红的液体。 顾长安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见正主淡定地擦了擦鼻血,除了皱起的眉头整个人面无表情,真真当得起高冷二字。 见乌蒙尔博越擦越脏,顾长安真诚地建议道:“那个……你要不要过来洗洗?” 狠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乌蒙尔博不慌不忙地蹲到河边洗脸,视线始终不敢往河里看。 只一眼他的鼻血就哗哗流个不停,再多看几眼他还不得血尽而亡? 平白无故被瞪了一眼,顾长安刚要炸毛就见乌蒙尔博小山似的身体蹲在了河边,笨拙地用手捧着河水洗脸。 看了看岸上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来福,又看看蹲在河边止鼻血的乌蒙尔博,顾长安觉得这场面似乎有些诡异。 “你这样止不住血的,你得仰着头……” 见乌蒙尔博的鼻血半天没止住,顾长安走过去说道。 乌蒙尔博的动作不变,就像是没听见顾长安说话似的。 顾长安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真糟心啊!一天到晚,啥破事儿都能让他碰上。 认真洗鼻子的乌蒙尔博只觉得下巴一凉,一双修长白嫩的手进入了他的视线。 跟着手上的力道慢慢抬起头,耳边响起顾长安的声音:“止鼻血得这样仰着头,低着头会越流越多的。” 此时水面已经到了顾长安的腹部,乌蒙尔博心底颤了颤,经受不住诱惑,瞥了对面人一眼…… “我去!”顾长安吓得差点儿爆粗口,这异族人身体比他们壮也就罢了,怎么流鼻血的量都比他们多,还这么持久,这身体里的火气是有多旺啊! 乌蒙尔博自己也没有想到,不过是看了顾长安一眼,快要止住的鼻血就又喷了出来,幸好没有人看见他现在的样子,否则他还要考虑灭口的问题。 乌蒙尔博没有意识到,顾长安可是目睹了全程的。 把乌蒙尔博的头抬到极限,顾长安找了块手帕团了团塞进了他的鼻孔里,这才堪堪把血给止住了。 这下乌蒙尔博再也不敢乱看了,即便是顾长安当着他的面穿衣服乌蒙尔博也目不斜视地盯着天边的月亮,就像上面坐着个嫦娥似的。 等顾长安穿好衣服乌蒙尔博才收回视线。然而看到顾长安的瞬间,他鼻腔里的那股子热劲儿快速转移到了胸膛里。 第四十四章 回杞国 “你……没事儿吧?”见乌蒙尔博脸色难看,顾长安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 心脏怦怦怦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乌蒙尔博屏住呼吸,努力让它安静下来。 这看在顾长安眼里像极了某些生理问题得不到解决时的模样,于是他指了指周围的树林,善解人意道:“那个,尿急的话请便,挑棵顺眼的树……” 顾长安话音落地,乌蒙尔博脸上顿时一片铁青,忽白忽黑比变戏法的变脸都快。 半天不见乌蒙尔博有动作,顾长安疑惑地挑了挑眉,挥手把来福招到身边。 “你放心尿,我和来福绝对不偷看。”说着顾长安自觉地转过身面向河水,同时还不忘把来福的头掰过来。 心底的那点儿小悸动被顾长安两句话压了下去,乌蒙尔博将视线从河边人身上移开,沉默片刻后转身欲走。 身后人傻呵呵愣了半天没动弹,顾长安忍不住吐槽一个异族蛮子尿个尿怎么就这么矫情,他再不济也不至于去偷看一个大老爷们小解吧! 顾长安不耐烦地吸了口凉气,刚转过身就见乌蒙尔博头也不回地走了。 心底划过一抹失落,顾长安摸了摸来福的头,仰头望向天边的明月。 然而不等顾长安开始对月感怀一番,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明天我回乌蛮……” 顾长安转身一看,本该离开的乌蒙尔博不知怎么的又翻了回来,此时正站在一棵大树下,整个人被黑暗包裹,顾长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猜不透对方这句话的意思,顾长安权当这是在和他告别,于是笑着回道:“一族之长本就不应离开族中太久。” 算了算乌蒙尔博在大禹至少停留了两个月之久,顾长安继续说道:“确实是该回去了,你我相识一场,恕顾某不能远送,借着今晚的月光,顾某就祝族长大人一路顺风!” 说着顾长安拱手行了个大禹礼,乌蒙尔博看到后皱了皱眉,心情像是有些欠佳。 顾长安收回手,见不远处的人依旧直挺挺地立在原地,既不离开也不说话,他脸上浮现几分疑惑,刚要开口就听乌蒙尔博语气生硬地说道。 “你……可愿意和我一同回乌蛮?” 顾长安脑子嗡地一下一片空白,只见他愣愣地望着乌蒙尔博,半天才听见一道疑似自己的声音问:“什么意思?” 乌蒙尔博没有回答,顾长安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笔直地站着,几乎要和身边的大树融为一体。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顾长安想问问对方是不是想起了些什么,但是却没有勇气,他的热脸已经贴够了冷屁股。 乌蒙尔博则是在纠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杞国自建国以来便偏安西南一隅,极少与外族来往,因此杞国人大多排外,其中,乌蛮族尤甚。所以刚才那句话问出来的时候,惊讶的不止顾长安,就连他自己也愣住了。 许是经过一番侦查见地上的两个人无害,飞走的一群鸟又扑啦啦飞回了树上。 头顶响起几声鸟鸣,顾长安和乌蒙尔博同时回了神。 “我……” “我先……” 两个人从来没有这么默契过,顾长安忍不住笑了笑,礼让道:“你先说!” 乌蒙尔博也没客气,直接开口道:“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顾长安反应乌蒙尔博转身便走,好像他已经忘了自己刚才问过的话似的。 顾长安愣了愣,追上几步问:“你刚才说的话还算数吗?” 乌蒙尔博不满道:“我何时说话不算数过?” “那……”顿了顿,顾长安放低声音问:“你邀请我一起回乌蛮可是认真的?” 乌蒙尔博脚下一僵,半晌才用奇怪的语调回道:“我从不开玩笑。” 顾长安饶有兴趣地追问道:“杞国好玩吗?乌蛮族在杞国的什么位置?你们那里有什么好吃的?平时你们是吃肉多还是……” “啰嗦!”被顾长安问的烦了,乌蒙尔博留下两个字后再没有犹豫,甩手大步离开。 望着快速消失在黑暗里的背影,顾长安收起脸上的笑容,喃喃自语道:“没想到这个呆子的大禹话这么好,连啰嗦都会说。” 不过,他很啰嗦吗?顾长安忍不住反问,脸上的神情一点点凝重起来。肯定是和杜一珍那个老妈子混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才会被传染,看来以后他要和杜一珍保持距离了。 …… 村民们第二天还要早起下地干活,贺之丘的婚礼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老村长和牛叔就开始招呼着送人了。 乌蒙尔博回来的时候阿托已经被灌到了桌子底下,整个人抱着酒壶睡得不省人事。拒绝了老村长留宿的好意,乌蒙尔博把阿托扔到马背上,连夜赶回了镇里。 因为阿托的醉酒,原本早上走的计划临时改成了中午走,不用早起子枫开心得直拍手,但圣女青芜却放出自己的宠物狠狠咬了昏睡的阿托一口,以至于第二天阿托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脸上起了一个鹌鹑蛋大小的脓包,又疼又痒,折磨得他恨不得用刀把脸上的包削掉。 子枫心疼阿托,暗搓搓骂了圣女青芜一上午,最终以在乌蒙尔博那边挑拨离间失败而被青芜的毒蜘蛛咬了一口而告终。 乌蒙尔博来的时候低调,但走的时候可惊动了整个凤栖镇。 李青和带着衙门上上下下来给他送行不说,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自来熟似的给乌蒙尔博一行人塞各种各样的吃食,这阵势一摆出来百姓哪有不凑热闹的道理,一大早就堵在客栈门口抻着脖子等人了。 他们这种小地方没来过什么大官,现在突然冒出了个杞国的族长,不赶紧抢个好位置围观才奇怪呢! 更奇怪的是,一个从来不凑热闹,从来不在人前八卦,从来不理人间琐事,只一心赚钱的杜一珍杜大夫居然也在围观人群之列,这可把在场的人看傻眼了,纷纷感叹这位族长大人有能耐,竟然能引起杜大夫的兴趣。 第四十六章 矛盾 有了顾长安的加入,乌蒙尔博一行人赶路的速度放慢了一半。 顾长安总是拖着队伍观赏沿途的风景,人家不看他就慢悠悠地吊在队尾,一匹上好的骏马生生让他给当成驴骑了,估计无论是人还是马都不怎么待见顾长安。 让所有乌蛮人想不明白的是,无论顾长安做得多过分,他们向来铁血的族长居然看不见似的纵容对方,半分要插手管教的意思都没有,更别提把人赶走了。 猜不透乌蒙尔博对顾长安的态度,一行人只能秉承着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信念,对顾长安皆是尊敬有加,只不过大多是敬而远之,只有子枫跟屁虫似的黏在顾长安身边,撵都撵不走。 子枫亲近顾长安,阿托自然也就远不到哪去,所以顾长安在路上的生活可以说是多姿多彩,抛去旅途的疲惫不说,他简直就像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富家少爷。 闲了就把百灵鸟似的子枫喊过来听他叽叽喳喳说上一通,饿了有临行前富商们大包小包绑在马上的特产吃,渴了就随手招呼身边的侍卫去打一壶山泉。 有美景的时候赏美景,没有美景的时候就听子枫唱上几句,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以至于一行人到大禹和杞国的交界处盐城的时候,顾长安不仅没有风尘仆仆的狼狈,反而比在小安村的时候还壮实了一些。 特产里能当零食吃的东西差不多都被自己吃光了,他琢磨着进了盐城先到集市买上几大包零食,盐城距离杞国还有两三天的路程,他自小长在北方,对西南的风土人情不甚了解,万一吃不惯人家的食物就遭了。听说盐城人嗜辣,饭食里几乎没有不放辣椒的,单单这一点顾长安就万万接受不了。 古人说过那么多话,顾长安最赞同的一句就是民以食为天,所以他现在要去做天大的事情了。 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顾长安慢悠悠地说道:“你们知道盐城又叫什么吗?” 侍卫们纷纷支起了耳朵,顾公子又要开始讲故事了。这一路走来,每到一个地方顾公子就把和这个地方相关的典故和传说讲给他们听,这半个月他们学到的东西比之前加起来的还要多,怪不得他们族长对顾公子百般纵容,原来顾公子是个有大学问的人! 而此时学问人顾长安满脑子都是食物清单。 “顾大哥,盐城还叫什么呀?”这种时候其他人自然不会多嘴,众人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和顾长安最熟的子枫身上。 顾长安笑着回道:“盐城又叫花城,这里四季如春,有上万种花卉种类,整个城池几乎无时无刻不被花香围绕着,古人为了图省事儿,索性就给盐城起名叫花城。” “花城?”子枫想了想不解道:“挺好听的名字啊!为什么又改叫盐城了呢?” “因为一百年前盐城成了全国最大的盐产地,官府没有禁止贩卖私盐的时候这里可比现在繁华多了,各地商贾争相涌入,其繁华程度丝毫不逊于现在的苏城,盐的风头盖过了花,久而久之,这里也就成了盐城。” 顾长安瞥了乌蒙尔博一眼,嘴上问道:“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一览花城风采?” “我去!我去!”子枫高高举起手,差点打中身后人的鼻子。 阿托向后仰了仰身体,冷着脸把子枫的手按了下去。 “我带你去!” 子枫摇摇头,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我要和顾大哥一起去!” 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但无论多少次阿托都无法淡然处之。他狠狠瞪了顾长安一眼,不情不愿地对乌蒙尔博请求道:“属下想给阿妈带一盆漂亮的花回去!” 看都没看自家侍卫一眼,乌蒙尔博淡淡地说道:“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 阿托大惊失色,连忙跳下马单膝跪在地上,“族长恕罪,阿托知错,绝不再犯!” 见阿托脸色凝重地跪在地上,子枫又惊又怕,差点儿从马上掉下去。 “阿托你、你怎么了?”他实在不明白好好说着话怎么突然就跪下了,之前在梧桐居接客的时候他也遇到过脾气不好的客人,但生气归生气,像这劳什子族长一样毫无预兆地发怒他还是第一次见。 没有人敢开口说话,一时之间场面陷入了安静。 顾长安揉了揉脖子,轻咳两声打破僵局。 “咳咳!怎么了这是?好好的怎么还跪下了?咱们还进不进城赏不赏花了?你们这……” 啪一声鞭响打断了顾长安的话,青芜一双杏目圆睁,狠厉地盯着顾长安。 “族长训斥下属,有你什么事儿?” 青芜早就积了一肚子火,一路上只要有和顾长安对着干的机会她绝不会放过,这次也是如此,虽然和阿托从小一起长大,但她就是看不惯阿托护着子枫的样子,这次乌蒙尔博动怒,她自然要插一手。 顾长安嗤笑一声,慢悠悠地回道:“族长训斥下属是不关我的事儿,但好像也不关圣女您的事儿吧?” “你……” 不等青芜说话顾长安抢先说道:“我记得杞国有规定,好像是说女子不得干政吧?管教下属说大不大,说小的话……” 顿了顿,顾长安接着说道:“说小阿托可是贵国国王亲封的大将军,族长和将军大人的事儿圣女您一个女子不好干涉吧?” “放肆!”又是一记皮鞭抽在地上,胆子小的马已经开始躁动了。 顾长安安抚地拍了拍身下的马,脸上始终带着一丝笑意,这看在青芜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阿托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实在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明明是他被族长训斥,到了最后怎么反而和他没啥关系了? 突然,寂静的空气中响起两声蛇吐信子的声音,众人齐刷刷脸色变得煞白,乌蒙尔博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只见乌蒙尔博皱了皱眉,低声呵斥道:“青芜,住手!” 青芜扭头看向乌蒙尔博,胸膛因为愤怒而剧烈地上下起伏,见对方这副模样,顾长安觉得要是换做自己,啥都不管,先一皮鞭抽过去再说。 不过显然这位圣女不如他有魄力,同时也比他能忍…… “他有什么好?族长莫不是被这个大禹人给迷惑了?”嘶嘶的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青芜的质问。 顾长安听了撇撇嘴,说实话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乌蒙尔博能忍他到现在,换位设想一下,如果他是乌蒙尔博,恐怕没出凤栖镇的地界就把自己给掐死扔道边儿了。 青芜问出了除子枫之外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情,就在大家刚把耳朵竖起来的时候,一个惊天秘密直接把他们炸懵了。 只听子枫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族长大人喜欢顾大哥啊!” 一万匹马从侍卫们的心底奔腾而过…… 族长居然喜欢男人!怪不得族长这么多年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怪不到族长现在还没有生出儿子!怪不得族长对顾公子那么好!所有的疑问在这一瞬间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想到顾长安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众人一致感叹,原来族长也是个深情的人啊! “你在胡说什么?”青芜大声呵斥道,手中的皮鞭再也按捺不住,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夹带着劲风劈向一脸无辜的子枫。 想象中皮鞭打在肉上的声音没有出现,子枫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阿托红得发紫的手掌。 啪嗒啪嗒脸上越来越湿润,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子枫冲到阿托身边,把青芜的鞭子狠狠扔在了地上。 此时阿托还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子枫这么一扑直接让他的身体失去平衡,侧倒在地上。 “阿托!阿托!”子枫忙把人从地上拉起来,“你没事儿吧?” 小心翼翼地托起阿托的手掌,子枫轻轻在鞭痕处吹了吹,“怎么样?疼吗?” 被子枫泪眼盈盈的模样看得心都化了,阿托哪里还顾得上手上的伤。 “不疼,一点都不疼!” “骗人!”子枫小声说道:“这么重的鞭痕,怎么可能不疼?” 被阿托和子枫相互安慰的画面刺激,青芜大声喝道:“阿托,你可是和那珠订过婚的人!” 子枫给阿托手掌轻轻吹气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哀色,但他很快恢复了正常,就像压根没听见或者根本不在意这件事情似的,只不过脸上干涸的泪痕再一次被泪水染湿了。 “我的事不用圣女操心!”阿托也动了怒,一向对青芜敬重有加的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对方说话。 青芜被气得甩了甩鞭子,指着顾长安和子枫说道:“这两个大禹男人有什么好?让你们一个一个的当宝贝似的护着?从前我只听说大禹多勾引人的狐狸精,只是没想到狐狸精居然还有男的,我可真是长见识了。” 顾长安脸色冷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圣女长没长见识顾某不知道,只不过尊重两个字还望圣女能学学,堂堂一族之圣女,诋毁他国子民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你……”指着顾长安,青芜眼底堆满了杀意。 突然,乌蒙尔博扬了扬马鞭,开口说道:“进城!” “族长!”青芜不满地喊道。 乌蒙尔博没说话,拉了拉马缰绳直接冲了出去。 看了子枫和阿托一眼,顾长安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扔过去,“药粉撒伤口上,三天可以消肿。” “谢谢顾大哥!” 顾长安点点头,驱马追赶上去。 笑话,他可不敢和青芜那个疯女人呆在一起,没有乌蒙尔博他怕是早被对方的毒物嚼烂了。 见自家族长和顾公子一前一后策马奔腾,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众人来不及欣赏,忙追赶过去。 无题 自从在城门口大吵了一架,一路上除了顾长安再没有第二个人说话,就连子枫也安安静静地跟在阿托身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看道路两旁热闹的街市,再看看冷着脸不停散发低气压的一行人,顾长安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格格不入。 穿过人群走到乌蒙尔博身前,顾长安熟练地伸出手……没让顾长安等太久,很快他的手上就多了一个钱袋。 顾长安不客气地把钱袋揣进怀里,留下一句“谢了!”便扯着赤奴朝街上的小摊走去。 瞥了眼顾长安放在赤奴肩膀上的手,乌蒙尔博眼神暗了暗,周身的气压突然低了下来。 敏锐地感觉到自家族长的变化,众人忙屏息凝神,目不斜视地盯着正前方,只把两边来来往往的人吓得自动贴着路边走,熙熙攘攘的街道硬是给乌蒙尔博一行人留出了空间。 盯着顾长安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眼看着顾长安的身影马上就要被人群淹没,乌蒙尔博终于有了动作。 见自家族长铁青着脸朝顾长安所在的方向走去,众人忙牵着马跟上,心里忍不住为兄弟赤奴默哀,也不知道这顾公子是怎么了,每次逛街都得拉上赤奴,虽然只是让赤奴帮着拿拿东西递递钱袋,可坏就坏在顾公子是个喜欢分享的人,只要一吃到什么好吃的就会分给赤奴尝尝,有几次还亲手喂到赤奴嘴里,每每出现类似的场面他们族长就会散发出强大的冷气,冻得他们气都不敢喘。而每次赤奴都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被族长惩罚,他们敢肯定,这绝对是来自族长的报复。 由以上种种迹象得出,子枫说的话还是有几分真实性的,他们族长真的可能喜欢顾公子。 但是,众人又想不明白了,这么多年族长虽然没有特别喜欢哪个女人,可床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男人,难不成是大禹男人比他们杞国男人有魅力? 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卫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又扭头看看子枫,他们突然理解族长为什么喜欢大禹男人了。 这大禹男人简直比他们杞国的女人还要娇嫩,换做他们估计也把持不住。 子枫是风月场所出来的,从小就被人盯着像货品一样打量,所以此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但阿托就不一样了,察觉到落在子枫身上的视线,阿托冷冷看了手下们一眼。 顿时,铺天盖地的震慑力席卷而来,众人心下一凉,慌忙移开视线,再不敢多看一眼。 看来被大禹男人迷住的不只是自家族长,还有阿托将军。 …… 而此时,被顾长安看中拉出来逛街的赤奴也是苦不堪言。一方面,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已经不讨厌这位顾公子了,甚至不排斥给对方大包小包地拿东西。但是,他实在是受不了自家族长的冷眼,从前他是队伍里除阿托将军外最受族长器重的人,现在族长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更更重要的是,他已经一连三天被族长以各种各样常人难以理解的理由训斥,再这样下去,回到乌蛮他估计会被直接派去守大门。 “赤奴,给你尝尝这个,味道和国都卖的不一样。” 不等赤奴反应手里已经多了一串红彤彤的果子,上面裹着糖衣,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漂亮的光。 下意识地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在舌尖蔓延开,赤奴眼睛亮了亮,笑着对顾长安道谢。 “谢谢顾公子,这是什么东西?真好吃!”说着赤奴又吞了个果子下去,被络腮胡子挡得严严实实的脸上露出一个极不明显的笑容。 盯着赤奴看了一会儿,顾长安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 “这个叫糖葫芦,是用山楂裹上糖衣做的,你要是喜欢以后自己也可以试着做。” “顾公子你懂得真多!”在赤奴眼中,顾长安俨然是一本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百科全书。 顾长安谦虚地摆了摆手,“你们在国都呆的那半个月到底都干什么了?糖葫芦在国都可是随处可见的东西。” 赤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族长从来不逛街,我们自然也没机会出门。” 舔了舔糖衣,顾长安同情道:“真是苦了你们了。” 听他这么说赤奴糖葫芦也顾不上吃了,连忙摆手道:“没、没有,族长对我们很好,跟着族长是所有乌蛮男儿的梦想。” 顾长安呵呵笑了两声没说话,要说这么多人他偏偏喜欢带赤奴出来,就是因为赤奴这个人单纯至极,比小孩子还要好骗,逗起来像极了被他扔在家里的傻弟弟。 赤奴几口把手里的糖葫芦吞了下去,顾长安却还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外面的那层糖衣,半颗果子都没吃完。 他不喜欢里面的山楂,唯独爱糖衣的味道,所以等他什么时候把外面的一层糖衣舔没了,这串糖葫芦的使命也就结束了。 “糖葫芦!”子枫见到顾长安手里的糖葫芦立刻两眼放光,想冲过去却又碍于阿托身上的伤止步不前。 顾长安转过身,不知道从哪又拿了一支糖葫芦出来递给子枫。 “谢谢顾大哥!”拿到糖葫芦子枫雀跃地跳回阿托身边,“阿托你先吃!” 阿托愣了愣,子枫顺势把手里的糖葫芦递到阿托嘴边,“吃啊!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就着子枫的手阿托低头咬了一口,见子枫迫不及待地把糖葫芦送到自己嘴里,阿托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此情此景,不知道为什么竟让被迫围观的群众凭空多了几分羡慕。羡慕过后自然就是落寞,他们不但没有人亲手喂食,就连吃的都没有。 见阿托和子枫同食一根糖葫芦,青芜脸色黑了几分,走到两人身边凉嗖嗖地说道:“那珠也喜欢大禹的小玩意儿,不如你多买上几支回去讨她欢心。” 子枫没听见似的继续吃东西,阿托却是狠狠瞪了青芜一眼。 “我的事情不用圣女操心。” “你竟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这个大禹人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药?”青芜脸色难看道。 阿托把子枫挡在身后,冷声说道:“你是圣女,所以我尊你敬你,但我的私事还请圣女不要插手,你也没有权力插手。” “你……放肆!” “圣女息怒!”阿托低下头摆出一副臣服的姿态,但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根本没把圣女的话放在心上。 青芜刚要发作,十几串红彤彤的糖葫芦便插了进来,刚好把青芜和阿托隔开。 赤奴笑嘻嘻道:“顾公子请大家吃的。” 阿托摆摆手刚要拒绝就见身后的子枫跳了出来,“谢谢顾大哥,谢谢赤奴将军。”话音落地的同时阿托手里就被塞进了一根木签。 “快阿托!我给你挑了串果子最大最红的。” 见子枫一副求夸奖的表情,阿托无奈地笑了笑,轻声说了句:“谢谢!”。 赤奴奉顾长安的命给众人分糖葫芦,很快就被一群饿狼围在中间。顾长安不慌不忙地走到乌蒙尔博身前,把手里特意留出来的糖葫芦递给他。 “呐!给你!这串比子枫给阿托拿的那串还要大,我特意给你留的。” 一句话成功让乌蒙尔博板了一天的脸出现松动,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至少让顾长安感受到眼前站着的是个活人了。 瞥了一眼顾长安手里的东西,乌蒙尔博没说话也没有动作。 这种既不拒绝又不接受的态度让顾长安有些无力。有时候他真觉得这人比女人还难哄。 胳膊都举酸了也不见对方反应,顾长安撇了撇嘴,干净利索地收回了手。 “不要算了,我自己吃。”说着就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上面的糖衣。 乌蒙尔博眼睛暗了暗,钳子似的大手朝顾长安伸了过去。 顾长安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再看看一本正经吃糖葫芦的乌蒙尔博,到嘴边的话硬是让他给咽了下去。 那上面有他的口水…… 顾长安抿了抿嘴,在脸上烧起来之前走到了青芜身边。 是时候让这位圣女给他降降温了。 乌蒙尔博味同嚼蜡地吞咽着嘴里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子枫和阿托同食的画面总是在他的脑海中浮现,更可怕的是,他居然有那么一丝丝羡慕。 想到顾长安吃东西时的动作,乌蒙尔博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上面的糖衣,果然很甜! 像是迷恋上这种味道,乌蒙尔博几口把糖葫芦最外层的糖衣吃掉,只留下最里面的山楂,和顾长安的吃法简直是一模一样。 …… 在阿托那掉了面子青芜正在气头上,顾长安深知这时候的女人不能惹的道理。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圣女大人赏个脸帮顾某吃一串呗!” 青芜狠狠瞪了顾长安一眼没说话,顾长安充分发扬了死皮赖脸的精神,强行把手里的东西塞进青芜手里。 “女孩子要经常笑一笑,这样才会越来越漂亮!” 说完顾长安转身便走,青芜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半晌才掀开面纱轻轻咬了一小口,酸甜混在一起的奇妙感觉很容易让人上瘾。 “圣女……” 侍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青芜连忙放下面纱。 看见青芜手里的东西,侍女举着两串糖葫芦立在原地,“原来圣女您已经有了?” 青芜愣了愣,挥手将糖葫芦扔到地上,“大禹人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侍女吓得脸色煞白,忙把手里的两串也扔掉,“圣女说的对,大禹东西都不好吃。” 青芜冷哼一声,转过身没再说话,只是视线却落在了路边被摔碎的糖葫芦上。 第四十八章 英雄救美? 盐城是大禹的西南边陲,过了盐城顾长安就彻底离开故土,前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或许是接近家乡的缘故,一行人异常兴奋,离开盐城后赶路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就要落在队尾,顾长安忙提起一口气,驱马疾跑几步夹在队伍中间。 盐城自古就以山高岭峻地势高险闻名天下,但比起杞国盐城还要逊色几分,杞国的路况可想而知。 左边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右边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悬崖,脚下是仅仅能容纳三个人并排通过的狭小弯路,刀刻一般的峭壁冲击着顾长安的视觉,遮天蔽日的树枝更是让他有一种误入仙境的错觉。 顾长安虽自幼习得骑射,但这种路况却是从未遇到过,且越往前走道路越窄,顾长安的手心很快就被汗液浸湿。 见众人扬鞭驰骋皆是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顾长安紧了紧手中的马鞭,速度渐渐缓了下来。 很快顾长安就只能望着一个个马屁股从自己面前闪过,他彻彻底底吊在了队尾。 想是众人归乡心切,一时竟没人发现顾长安的异样,自然也没有人停下来等一等他。 子枫脸色惨白地窝在阿托怀里,整个人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赖在主人身上渴求安慰。这里的山实在是太险峻,他看着头晕。 察觉到怀里人僵硬的身体,阿托紧了紧手臂,刻意放缓了速度。 也正是因为如此,子枫是第一个发现顾长安不见了的人。 “顾大哥?”子枫前后看了看没见到人,忙拍着阿托的胳膊示意他停下来。 “怎么了?”阿托先抬手示意身后的马匹放慢速度,然后才拉住缰绳停了下来。这种地方不仅人走得吃力,就连马也不愿意走,因此冒然停下来阿托的脸色并不好看,连带着语气也多了几分不耐烦。 子枫是什么出身,几乎是瞬间他就感受到了身后人的变化。抿了抿嘴,子枫强压下心底的酸涩,扬声喊道:“顾大哥不见了!” 他这句话原本是喊给乌蒙尔博听的,但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赤奴。 作为顾长安的御用跟班,赤奴已经习惯照顾顾长安了。 “我去找顾公子!” 说着赤奴调转马头准备回去找人,就在此时一股大力将赤奴的马撞开,众人只听得一声嘶鸣,等他们回过神来转头去看时,乌蒙尔博已经一骑绝尘,只留下一道渐行渐远的背影。 “族长……” 慌乱过后赤奴拉住缰绳,愣愣地望着自家族长渐渐消失的背影。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保护族长,想让族长再失踪一次吗?”青芜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地调转马头追赶上去。 …… 乌蒙尔博找到人的时候顾长安正给胯下的黑马做思想工作,不知是被主人的恐惧传染还是这在杞国长大的马去了一趟大禹胆子突然就变小了,四只蹄子死死地定在原地,任凭顾长安怎么拉拽都不走。 两米开外就是万丈悬崖,顾长安哪里敢轻易动手甩鞭子,无奈他只能低下头来轻声细语地安慰黑马,希望对方能感受到它的鼓励。但马哪里听得懂人话,所以这一人一马就僵住了,顾长安就是说破了嘴皮子也不能移动分毫。 听到马蹄声顾长安连忙直起腰,他刚想向来人抱怨几句,抬头却看见了乌蒙尔博的面瘫脸。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收起表情,顾长安状似随意道:“这马有点累了,我陪它歇歇!” 话音落地只见一条粗黑马鞭啪地一声甩在空中,顾长安胯下的马一激灵,扬起蹄子就跑了起来,只把马背上的顾长安吓得七魂少了六魄,只得死死攥住缰绳。 不一会儿乌蒙尔博从后面跟了上来,顾长安看了看身侧的人,佯装镇定地坐直了身体,殊不知此刻他的心脏已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乌蒙尔博始终与顾长安保持半匹马的距离,而且始终走在靠近悬崖一侧,就像是在挡着顾长安一样。 青芜驱马赶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幅场面,想到一路以来乌蒙尔博对顾长安的容忍和维护,青芜的胸口涌出一股滔天的怒意。 嫉妒几乎要让她发狂,一条墨色的小蛇从青芜的袖口钻了出来,两颗红豆一样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顾长安。 众人纷纷赶到,但就在他们站定的瞬间,一道红光从眼前闪过,紧接着耳边响起一声凄厉的嘶吼,顾长安胯下的黑马高高地扬起两条前腿,眼看顾长安就要摔翻在地,乌蒙尔博长臂一提,把人稳稳地放在了自己的马背上。 顾长安猛喘几口粗气,黑马的叫声越来越惨烈,待他转头去看时,嘭地一声,黑马全身抽搐地倒在地上,嘴里还不停地吐着白沫,显然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 果然没挣扎几下黑马就咽了气儿,顾长安惊魂未定就要接受痛失爱马的事实,他眨了眨眼睛缓解突然涌上来的酸涩。 “青芜!”后背轻轻震动,乌蒙尔博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传了过来。 青芜朝着倒地的黑马伸出手,很快一条赤红色的小蛇便飞身跃到了她的掌心。 “对不起,小黑最近有些不听话!”青芜轻轻抚摸着小黑的头,脸上是冷冷的淡漠,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歉意。 看了青芜掌心的小蛇一眼,乌蒙尔博冷声说道:“管好你的东西,再有下次直接烧死。” “你……”青芜宝贝似的把已经变回墨色的小蛇放回袖口,“这可是我炼了五年才炼成的蛇王,谁都不许伤害小黑。” 乌蒙尔博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薄唇轻启:“前提是你把它看好了。” “我……”青芜脸色一白,忙为墨蛇辩解,“小黑它又不是故意的,它……它可能只是饿了……” “出发!”不等青芜说完,乌蒙尔博一声令下,率先走在了队伍最前面。 顾长安僵硬地坐在马背上,身体直直地挺着,生怕挨上身后的人。 也不知道乌蒙尔博是怎么想的,明明有多余的马匹,但他自始至终没表现出让顾长安一个人乘马的意思。 众人忍不住偷偷打量,但乌蒙尔博就像是察觉不到其他人的目光似的,稳稳地把顾长安护在怀里。 想到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一众侍卫的心里就像是打翻了调味罐,五味杂陈…… 他们族长该不会真喜欢上男人了吧? 无题 穿过狭窄的山路,道路渐渐变宽,两侧也出现了三三两两赶路的行人。不过大多是头戴墨蓝色布帕的杞国人,其中夹杂着一两个竖着头冠的大禹商人。 显然他们已经到了杞国境内,但是一行人并没有要休息的意思,穿过一片又一片树林,经过一个又一个部落,最终乌蒙尔博在一处山脚下放缓了速度。 杞国面积虽大,但多是崇山峻岭,适合居住的地方反而少的可怜,且形成了多个部族,往往两个村落之间只隔了一座大山,但两处却属于不同的部族。 顾长安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体,解救自己被颠成八瓣的屁股。 越靠近山脚下众人的兴致越高昂,看这架势眼前的村落恐怕就是乌蛮族的领地了。 离开故国的那点郁闷早已经被路上的颠簸劳累赶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想到终于可以休息了,顾长安竟比这些乌蛮人更激动! “快看!” 有人用马鞭指着河边兴奋地喊了一句,众人齐刷刷地转头,目光落在一排排正河边浣洗衣服的年轻姑娘们身上。 这里的民风和大禹不同,对女子的束缚颇少,女人们在河边也可以像男人一样挽起袖子和裤腿,露出白花花的大片肌肤出来,顾长安很喜欢这种自由的感觉,也只有这里能养出灵动活泼,笑声像银铃一般的女孩儿们。 许久未归,这群乌蛮的男人们早就想家想的不行,现在看见河边的姑娘们一个个竟舍不得走似的杵在原地。 这时候有眼尖的女孩看见了乌蒙尔博一行人,先是和身边的姐妹们窃窃私语一番,紧接着十几个妙龄少女便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跑了过来。 顾长安被她们大胆的举动惊住了,这群十五六岁的女孩们丝毫没有少女的羞涩,目光落在他们一行人身上赤裸地打量着。 “族长您终于回来啦!我们都可想你了!” “就是就是,那大禹有什么好?族长以后还是不要去了吧!” 叽叽喳喳的声音伴随着不间断的嬉笑声吵得人头晕,顾长安决定收回刚才的话,这杞国的女子也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的。 这群女孩儿三句话不离族长,可见乌蒙尔博的人气之高,而对这些热情的少女,乌蒙尔博虽然依旧冷冷淡淡的,但时不时地也会回个嗯,啊之类的语气助词,但耐不住女孩们太热情,场面倒也热闹起来。 看着眼前一张张仰起头来的笑脸,顾长安的心情竟也不由自主地好了起来,或许快乐真的会传染。 “族长,长老们都在等你。”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起,叽叽喳喳的声音瞬间消失,女孩们齐刷刷地看向说话的人,眼睛里是赤裸裸的嫉妒和厌恶。 青芜高高地坐在马上,看都不看下面的女孩儿们一眼,高傲的姿态就像一只面对丑鸭子的花孔雀。 这时候阿托驱马上前示意女孩儿们把路让出来,一行人这才继续像部落前进。 说是部落,其实这里更像一个巨大的村庄,而这族长的职位换到大禹就等同于县丞,或者说是一个权力更大的村长。 要说这么大点地方,这么几个人不足以成为大禹的祸患,可偏偏此处地形复杂,林子里多毒气瘴气,加上杞国人善于用毒,而他们又圈养象群做武器,大禹的军队根本无法招架,几次出兵一无所获,而统一西南边境又是高祖遗愿,因此几代大禹皇帝从未放弃收复杞国的计划,只不过收效甚微罢了。 一路上每隔百米便有两位士兵驻守,可见乌蒙尔博对部落安危的重视程度。听说杞国国主无能,各部落之间时常有摩擦,而原因往往是因为我们部落的鸡跑到了你们部落,你们部落的牛冲进了我们部落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顾长安忍不住在心中打趣,这些所谓的部落战争恐怕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闲出来的。也难怪杞国物产丰富却穷的不行,百姓不事生产每天只想着打架斗殴的国家能有什么作为? 越往部落里面走遇到的人就越多,而这些人里面有分出了不同的派别,有些人看见乌蒙尔博只是退让到一边便可,有些人却要恭敬地弯下腰,眼睛盯着地面,直到乌蒙尔博一行人离开才直起身子。还有一些人却是要跪在地上,额头紧紧抵住地面,整个人就像一只缩在石缝里的蝼蚁。联想到杞国的种族制度,顾长安从那群低贱的奴隶身上收回目光,在心里做了个决定,而这个决定将影响所有杞国人的命运,同时也将他自己和乌蒙尔博的人生推向了不同的轨迹。 作为一个坐在族长马上的大禹人,顾长安接受到了各种各样或诧异或震惊或愤怒的目光,但这些都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只要一想到很快就能下马休息,顾长安被磨肿的屁股好像都不疼了。 “族长,您终于回来了!” 一行人在一间大竹楼前停了下来,三个胡子花白的老大爷连忙迎了上来,其中一位见到乌蒙尔博的瞬间便老泪纵横,颤抖地把乌蒙尔博搂在了怀里。 瞥见乌蒙尔博僵硬的身体,顾长安忍不住扬了扬嘴角,此时众人纷纷下马,只有他因为整个下半身都是麻的还坐在马上格外的引人注目。 “这位是……” 另一个老头儿皱着眉问,显然对顾长安这个大禹人出现在这里有些不满,而存在感极弱的子枫早已经被阿托藏在了身后。 不等乌蒙尔博开口回答青芜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他是族长带回来的男宠,这一路上族长疼他可是疼得紧呢!” 此话一出瞬间掀起轩然大波,三个老头儿的色唰地一下,变得比胡子还白。 对三个加起来年纪有二百多岁的人来说男宠不算什么,可大禹来的男宠就另当别论了。这么多年杞国和大禹虽然表面上和和气气,但实际上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让一个大禹人每天在部落里晃悠,这简直是要他们的老命。此时的三位长老不知道,哪里是一个大禹人,阿托身后还藏着一个呐! “族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哭得最凶的老头儿抹了抹眼泪,厉声质问道。 乌蒙尔博皱了皱眉,开口说道:“赤奴,把人安排到乌楼。” 赤奴从后面走上前,回了声是后仰头看着顾长安,脸上闪过一丝为难。 “顾公子你先下马,我带你到乌楼休息!”赤奴放柔声音说道,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两个大禹人的时候他总是下意识地收敛起自己的粗声粗气。 顾长安露出一抹苦笑,他伸了伸腿,无奈道:“不是我不想下去,我是下不去啊!” “啊?” “我腿麻了。”屁股两个字到嘴边被他生生咽下去变成了腿。 赤奴挠了挠头,看看顾长安又看看只给自己留个了一个背影的族长,最后吐出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伸出双手,“顾公子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顾长安默默瞥了眼赤奴胸前鼓起来的肌肉,又低头看看自己和地面的距离,确定即便是掉在地上也摔不死后,他眼睛一闭身体一歪便倒了下去。 身体被稳稳接住,顾长安脸上的担忧瞬间化为惊喜的笑容,他睁开眼睛刚要夸赞赤奴厉害,却突然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赤奴你真历……哑巴?” 乌蒙尔博将顾长安放在地上,冷冷地命令被他挤到一旁的赤奴,“带人过去吧!” 赤奴愣愣地应了声好,揉揉胳膊扶住了因为站不稳快要倒下的顾长安。 扶住赤奴的胳膊,顾长安一瘸一拐地离开,动作颇有些狼狈,和他男宠的身份颇不相符。 子枫偷偷扯了扯阿托的腰带,小声询问他自己怎么办? 阿托为难地想了想,只能让子枫跟上赤奴,暂时呆在顾长安身边。顾长安有族长罩着,跟着他子枫是最安全的。 “现在可以说说了吗?族长!” 顾长安一走三位长老立刻发问。 “进去说!”乌蒙尔博侧过身将路让开,示意三位长老先过。 在杞国,长老虽然在各个部落受到尊敬,享有崇高的待遇,但是地位却居于族长之下,所以三个人谁都没有动,乌蒙尔博只能率先走向竹楼。 接着是三位长老,然后是圣女青芜,作为族长的侍卫阿托跟在最后面。 …… 杞国四季如春,即便是在寒冷的冬季这里也感受不到丝毫的凉意,所以这里人的着装以轻便凉爽为主,顾长安走了不到半盏茶的路程,一双眼睛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人的肌肤,以至于站在乌楼前,他满脑子都是晃来晃去的胳膊腿儿。 “这里就是族长的乌楼,顾公子在这等一等,我让人给你收拾一座竹楼出来。”说完赤奴便走到门前的守卫身边说话,顾长安和子枫望着用竹栏围起来的一片竹楼,眼睛里满是失落。 子枫哀叹道:“族长住的地方都这么简陋,那阿托家岂不是更破?” 顾长安狠狠戳了下他的脑袋,低声说道:“慎言!” 子枫吐了吐舌头没再说话。 第五十章 夫人 随同赤奴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的姑娘,看模样应该是这里的丫鬟。两个人对顾长安和子枫很是好奇,一直在偷偷打量他们。 将两个丫鬟的举动收在眼底,顾长安笑了笑,心想这里对下人管教的倒是宽松。 “两位少爷请和我们进去吧!”年长一些的侍女用生硬的大禹话说道。 “你会说大禹话?”子枫好奇地问,到了乌蛮境内他才知道原来大部分杞国人是不会说大禹话的,只有贵族人接受过专业的大禹话教学。 听完子枫的话侍女爽朗地笑了笑,脆生生地答道:“我阿爸经常和大禹人做生意,我从小就会说大禹话。” 子枫听后点了点头,学着酸书生的模样拱手施了一个礼,“那日后就劳烦姑娘多多关照了。” 两个侍女见了立刻捂着嘴笑了起来,“你这个人真好玩儿,说话还文绉绉的。” 子枫笑了笑没说话,顾长安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自从进了杞国,子枫就开始变得少言寡语,行为做派也一改之前的随性,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联想到子枫的出身和他对阿托的感情,顾长安轻轻叹了口气,情之一字,果真是世间最难的东西。 “顾大哥你叹什么气?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子枫贴心地给顾长安捏了捏肩膀,一脸关切地问。 顾长安摇摇头,伸了个懒腰后招呼子枫道:“走吧!赶紧进找间房子睡一觉,这些天我身子就快要被颠散架了。” 乌楼是族长的私人领地,等同于大禹皇帝的内宫重地,杞国人虽然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但是最基本的避嫌还是要做到位的,所以阿托只是站在大门口目送顾长安和子枫走进去,自己并未跟随。 迈进乌楼的瞬间顾长安心底产生了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阿托不能随意踏入的地方他却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难不成那位冷面族长真的把他当成男宠了? 负责接待他们的两个侍女非常健谈,且没有什么心机,在子枫有意无意的套话下,很快就叽叽喳喳地把乌楼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高些的侍女名叫那兰,两年前进的乌楼,因为乌蒙尔博女人不多,所以她一直没有被分到主子,平时就在厨房做些杂活。身高稍矮些的女孩儿叫阿纳什,是管事的亲戚,走后门进的乌楼,刚刚进来不到一个月。阿纳什不会说大禹话,所以一路走来基本上没开过口,都是那兰一个人滔滔说个不停。 虽然不想承认,但顾长安对乌楼里的人员构成表现出了极大的关注。 见他追着那兰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问,子枫了然地笑了笑。喜欢就大大方方承认嘛!做什么非要摆出一副冷脸来。想来也是因果循环,当初乌蒙族长失忆的时候暗恋顾大哥,如今正好反过来了,换顾大哥喜欢乌蒙族长了,这俩人倒是扯平了。 就在那兰刚刚说到乌楼的几位主子的时候,一道充满了威严的声音突然在顾长安身后响起。 “你们是什么人?” 顾长安下意识地转身去看,余光却瞥见了那兰和阿纳什惊慌失措的神情,心中有了几分猜测,顾长安不慌不忙地看向来人。 “见过夫人,小生是乌蒙族长的朋友,应族长大人之邀特意来乌蛮小住几日。”顾长安拱手行礼道,视线落在对方脸上,将面前的女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 好一个冷若冰霜的美人,虽然年纪大了些,但风韵犹存,身姿妙曼,眉宇之间夹带着几分狠厉,可见不是什么好招惹的角色。 圣女青芜虽然也属于冷美人那一类,但和眼前人比起来却是少了几分韵味,多出了几分青涩,如果说这位年轻少妇的冷是与生俱来,浸到骨子里的,那青芜的冷则是浮于表面,终究是缺了几分岁月沉淀的韵味。 “族长去了一趟大禹竟变得如此糊涂,怎么什么人都往乌楼里带。”女人用大禹话说道。 “那兰!” “是,乌雉夫人。”听到自己的名字,那兰脸色白了几分。 被称作乌雉夫人的女人瞥了顾长安和子枫一眼,脸上闪过几分嫌弃,“在外面找两间竹楼给他们住。” “可是夫人……” “嗯?” 乌雉夫人一个眼神甩过来,那兰立刻低下了头。 “是,夫人,我这就带他们出去。” 乌雉挥挥手,看都不看顾长安和子枫一眼就施施然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待人走远后子枫才小声问道:“不是说乌蒙族长没娶妻吗?这位夫人是谁啊?怎地如此嚣张?” “嘘!”那兰心有余悸地看了眼乌雉快要消失的背影,低声说道:“乌雉夫人是前任族长,也就是乌蒙族长的哥哥图门族长的妻子,图门族长去世后乌雉夫人留在了乌楼,因为乌蒙族长还没有娶妻,所以现在乌楼的事物还是乌雉夫人在打理。” “嫂子和小叔子同住一个院子,这、这不太好吧?”子枫捋了捋关系后说道。 “在咱们大禹或许不好,但是在杞国这可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顾大哥快给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子枫向前跳两步抱住顾长安的胳膊央求道。 顾长安边转身跟随那兰向外走边解释道:“这杞国啊有一个风俗,那就是兄长去世后妻妾全部由弟弟接手照顾,甚至父亲死后除亲生母亲外其余妻妾也可以变成儿子的女人,所以刚才那位乌雉夫人其实算是乌蒙尔博的女人,在乌蒙尔博未正式娶妻之前,她就是这里的女主人。” 无视子枫瞪得比铜铃还要大的眼睛,顾长安拍了拍他煞白的小脸笑道:“现在明白了吧?” 子枫愣愣地点了点头,显然已经被刷新了三观。 “少爷您可不能直呼我们族长的大名,被别人听见会挨鞭子的。”那兰左右看了看,小声提醒顾长安。 顾长安嘴角的笑意消散干净,他点点头轻声回了句“知道了”便快速走出了大门。 离开乌楼的瞬间,压抑的感觉顿时一扫而空,顾长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望着外面翠绿翠绿的竹林,心中松快了不少。 那兰和阿纳什把顾长安和子枫带到乌楼外面的一片绿竹林里,竹林深处立着三四间小竹楼,那兰支支吾吾地告诉他们,这里专门用来惩戒不听管教或者是闯了祸的夫人们,族长的哪个夫人犯了错就会被赶出乌楼住在这里,受宠的待上几天便能重回乌楼,不受宠的只能一辈子在这里终老。 说话的时候那兰一反刚才的大方爽朗,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顾长安和子枫听完生气。 然而顾长安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这里可比大禹的冷宫强多了,至少这里四面透风,还有一片竹林供人观赏,比起冷宫,顾长安认为这里更像是文人墨客隐居的地方,当年竹林七贤的住所恐怕也就是这样了。 顾长安没有意见子枫哪里有说话的资格,虽然觉得乌雉这个下马威很低级,但是天下竹楼一样破,住哪儿不是住?更何况,住在乌楼外面还方便他和阿托见面呢! 那兰领着顾长安和子枫走进竹楼,楼梯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就像一位病重的老人在垂死之前艰难地发出喘息。 子枫战战兢兢地扶着栏杆,尽量让自己的脚步放轻,“那兰妹妹,这竹楼建了多久了?没有危险吧?” 那兰笑了笑,一把将门推开,又是吱嘎一声,整个竹楼呈现在俩人面前。 “放心吧子枫少爷,再新的竹楼踩上去也会发出声音的。” 顾长安快速将房间里的环境打量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我就住在这件屋子了,子枫你一会儿自己去挑一间顺眼的。” “还挑什么挑?再挑也挑不出花来。”子枫小声抱怨着,壮着胆子跑了几步上去,抻脖子看了眼房间,子枫黯然道:“就这样还不错?顾大哥你可真是个能吃苦的人。” 子枫虽然是穷人家出身,但大小就被养在梧桐居,吃穿用度不说最好也绝对是普通百姓消费不起的佳品,现在看见竹楼里的环境难免有些失望。 顾长安想的和子枫不同,他走进竹楼,边摸摸这碰碰那表示稀奇,边问子枫道:“你说古代那些隐居的圣贤,过得应该就是这种生活吧?” 子枫撇撇嘴,语气里难掩失落,“我可不想学什么圣贤,我子枫要过大富大贵的生活。” “哈哈哈!”成功被子枫逗笑,顾长安戳了戳他的脑袋,打趣道:“那你去找阿托啊!跟着我做什么?” 子枫叹了口气,拈起兰花指做出戏中的女子姿态,柔声说道:“奴家也不想啊!奈何遇到了负心郎,奴家无家可归,只求相公垂怜一二啊!” 那兰哈哈大笑起来,阿纳什虽然听不懂子枫在说什么,但还是被他滑稽的样子逗笑。 一时之间,竹林里传出一阵一阵的欢声笑语,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子枫玩笑的一段话日后竟成了真。 第五十一章 立威 顾长安很快在乌蛮安顿下来,那兰和阿纳什从那天把他和子枫带到竹楼后就没走,晚上更是把行李都从乌楼搬了出来。顾长安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两个女孩不是单纯地招待他们,而是被乌楼总管派来侍候他的。他搬出乌楼,那兰和阿纳什自然也要跟着搬出来。 听到这顾长安对两个女孩多少有些愧疚,人家在乌楼好好的日子生生被自己给破坏了。而从阿纳什难看的脸色也能看出来,她不愿意搬到竹楼。那兰倒是积极乐观得很,脸上丝毫不见对乌楼的留恋,嘻嘻哈哈地就把家给搬了。 顾长安原本想和乌楼的总管说说留那兰一个人足矣,但是他在竹楼住了两天,除那兰和阿纳什外硬是一个杞国人都没见到,期间不仅传说中的乌楼总管没露面,就连乌蒙尔博和阿托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这让顾长安有一种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的错觉。 初到乌蛮的忐忑不安,心中难以抑制的激动和被他藏在心底刻意忽视的一丝期盼,在这两三天的时间里全部随着时光渐渐流逝。而让顾长安彻底心凉的是,当他和子枫想要出去看一看乌蛮风光,感受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时,却被那兰告知他不能踏出这片竹林。 这和软禁有何区别,顾长安当即勃然大怒,让那兰将乌蒙尔博找来与他当面理论。然而他却被告知乌蒙尔博早在一天前便到凪彦部落向国王复命去了。 听闻乌蒙尔博不在乌蛮顾长安心里的怒气多少消散了一些,但他依然不能接受自己被软禁的事实。 在顾长安的强烈要求下,那兰只能回乌楼将神秘的乌楼总管找来。 顾长安不知道杞国什么规矩,但是在大禹,主人家有客人入住,府中的总管要亲自出面将上上下下的事情打理好,而这杞国的总管倒是架子大,居然连面都没露一下。 顾长安平时虽然嘻嘻哈哈对谁都摆出一副笑脸,看着随和,但是他生起气来绝对不是那兰和阿纳什两个小小的婢女能承受得住的。 那兰离开一上午才回到竹楼,而顾长安的愤怒早随着时间的推移达到了顶峰,在看到那兰脸上出现的一个殷红掌印时,顾长安整个人就像是被点燃了的炮仗…… 砰地一声,桌子被掀翻在地,阿纳什被吓得发出一声惊叫。 顾长安死死盯住那兰脸上的掌印,低声问道:“谁打的?” 那兰眼神飘忽不定,低着头想要避开顾长安的视线。 “我问你是谁打的?”顾长安再次重复道,声音里充满了威严。 这样的顾长安不只是那兰,就连默默站在一旁的子枫都感到陌生。 “是……是夫人的侍女阿洛。”那兰小声答道。 “她为什么打你?” “因……因为我……”偷偷看了眼顾长安的脸色,那兰小心翼翼地说道:“因为我是公子你的侍女,所以……所以阿洛她……” 说着那兰突然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了,眼泪像是断了线似的流了下来,“公子你别问了,都怪那兰笨手笨脚惹到了阿洛,那兰下次一定小心。” 顾长安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兰,冷声命令道:“说!” 那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断断续续地答道:“阿洛说、说公子你不要脸,像、像女人一样伺、伺候男人,我、我反驳了几句,阿、阿洛就动了手。” 顾长安脸色不变,但指甲却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她打你,你就受着?” “阿洛是、是乌雉夫人的侍女,乌楼没、没人敢惹她。”说着说着那兰也觉得自己委屈,她虽然是侍女,可家境殷实,从小也是被阿爸阿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顾长安沉默片刻,开口道:“你起来吧!” “公子……”经顾长安强烈要求,那兰终于把对他的称呼由少爷改为了公子。 “起来吧!”顾长安放柔声音说道:“这一巴掌是我连累了你,以后别人要说什么就任他们说,你当做没听见就好了。” “可是她们说的也太难听了,我忍不住!” 顾长安笑了笑,终于恢复了往日翩翩公子温文尔雅的模样。 “你精通大禹话,可曾听说过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句话?” 那兰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听说过,阿爸教过我,阿爸还说大禹人都可聪明了。” 顾长安笑了笑,又道:“今天我再教你一句,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公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我从没有听阿爸说过!”那兰好奇地问。 顾长安笑而不语,很快门外传来一阵吱嘎声,有人上来了。 那兰听见连忙擦干净脸上的泪水,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去开门。 “木吉管家?”只听那兰惊慌失措地问:“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新主子住得习不习惯!”一道苍老的声音回道。 顾长安了然地笑了笑,给了子枫一个眼神。 子枫是人精堆里长大的,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顾长安的意思。他揉了揉自己的脸把脸揉红,立马换成一副气愤至极的模样。 “欺人太甚!”大喊一声后子枫突然想起来管家可能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于是接着喊道:“简直是太欺负人了,什么破乌楼,不就是几根破竹子嘛!谁稀罕住进去似的,也就他们杞国人当个宝……” 门外没了声音,顾长安给了子枫一个鼓励的眼神,子枫会意,扯着嗓子喊道:“让我们住进这破地方也就算了,居然还不让我们出去,他们把咱们当什么了?就是囚犯也得出去放放风,依我看顾大哥,咱们回大禹得了。你要是舍不得乌蒙族长,回大禹弟弟我再给你找个更好的男人,天下男人那么多,咱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子枫越说越激动,丝毫没注意到顾长安变黑的脸。 “咳咳!”见子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顾长安只能出声打断他。 “子枫不要乱说,我与乌蒙族长是……” 顾长安刚要解释他和乌蒙尔博不是那种关系,门外的总管听他提到族长再也沉不住气,连忙让那兰进去通报。 “公子,木吉管家来了!”屋里人一个接一个地发火,搞不清楚状况的那兰越发地小心翼翼。 顾长安不慌不忙地坐到椅子上,开口说道:“让他进来吧!” 木吉进来看见满地的狼藉先是愣了愣,紧接着才抬眼看向顾长安。 “少爷好!我是乌楼的总管木吉,特意来问问您在这里住得习不习惯,有没有其它的要求?” 这杞国人说话就是直接了当,可他偏偏遇到了喜欢绕弯弯的顾长安。 顾长安没说话,端着隔夜茶吹了吹,那兰刚想提醒他那茶不能喝就被子枫一个眼神拦了下来。 听了管家的话子枫冷笑道:“我大哥要说不习惯,你是能给他另盖一间房子还是能让他搬进乌楼?” “这……”管家脸色变了变,躬身回道:“这里是乌雉夫人为少爷选的地方,我……” “行了行了!”子枫不耐烦地挥手道:“既然没办法还在这里啰嗦什么?” “不知少爷还有什么其它的需求,我一定尽力满足!”管家擦了擦汗,心想这大禹来的主子真难伺候,早知道他就不该端着身份迟迟不露面。 “我大哥想出去走走,你让不让?” “这……”管家脸上露出一抹难色,“族长走前吩咐过,不让少爷您随意走动。” “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依我看你们别叫乌蛮改叫大牢得了。” 在子枫的咄咄追问下,管家很快乱了心神。 见铺垫得差不多了,顾长安放下茶杯开口道:“子枫,不得无礼!” “顾大哥!”子枫不满地喊道。 “退下!这么大的人怎么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这句话虽然是对子枫说的,可管家却呼吸一滞,感觉是冲自己来的。 见自己的戏份没了,子枫乖乖退到顾长安身后做起了观众。 “木吉管家!” “是,少爷!”木吉紧张道。 顾长安漫不经心地开口:“以后喊公子吧!听得顺耳些!” “是,公子!”木吉连忙改口道。 “我这个人对衣食住行要求不高,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足矣,刚才子枫说的话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猜不透顾长安的意思,木吉只能连连点头称是。 “按理说我们是外地人,来了你们这就得守你们这的规矩,平时有什么要注意的劳烦管家给说说,顺便也让那兰那丫头听听,免得以后右半边脸也保不住。” 听顾长安提到自己那兰连忙跪在地上,木吉这才注意到那兰脸上的掌印。 以为那兰脸上的掌印是顾长安打的,木吉指着那兰呵斥道:“你这丫头是怎么做事的,竟敢冲撞公子,看我回去不抽花你的脸!” 骂完那兰木吉立刻向顾长安保证道:“公子放心,我回去就换个听话的丫头过来。” 瞥了眼瑟瑟发抖的那兰,顾长安摆手道:“我可没有打人的习惯。” 说完不等木吉开口顾长安接着道:“我初来乍到的不懂乌楼的规矩,自然也管教不了手下的人,那兰肯定是冒犯了哪位主子才挨了这一巴掌,劳烦管家代我向那位主子赔个不是。” “公子放心,我肯定把您的话带到。”木吉不敢多想,忙点头应道。 “那行了,你带那兰下去把事情问个清楚!那兰毕竟是我的侍女,要是真得罪了哪位主子我也该出面道个歉。”顾长安再次端起茶杯,送客的意思明显。 木吉不敢耽搁,忙扯着那兰告退。 下了竹楼木吉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感觉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按理说里面的人不过是一个外族的男宠,也不见多受族长宠爱,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偏偏把自己压制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擦了擦早已经干掉的冷汗,木吉狠狠瞪了那兰一眼,也没去刑堂,当场就把事情原委问清楚了。 得知打那兰的人是阿洛后木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盯着那兰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了看顾长安的竹楼,最终什么也没说,低着头默默地走了。 而那兰则被留在了原地,她想了想,转身跑回了竹楼。 起初那兰怨恨顾长安将自己交给管家,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恭敬和疏离。但很快阿洛被带到刑堂的消息便传开了,要知道阿洛平时仗着自己是乌雉夫人的侍女没少作威作福,她这一受罚可以说是大快人心,而更多的人则是好奇她犯了什么错。 阿洛究竟为什么被罚没有人知道,唯一知道真相的那兰则在姐妹们面前选择了沉默。 “公子!公子!”人没到那兰的声音先传进了竹楼。 顾长安放下书,抬头看向门口。 那兰冲进门二话没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公子,那兰谢谢你!” “这是怎么了?”顾长安笑道。 “阿洛被木吉管家抽了十鞭子,乌楼都传开了。”那兰兴奋道。 “和我有什么关系?人又不是我打的,你该谢木吉管家才对!”瞪了准备偷懒的子枫一眼,顾长安说道。 “公子你就别绕弯弯了,我虽然笨了点,但是也不傻,你是故意把我交给木吉管家的对不对?” “这话啊,你只说对了一半!”子枫放下笔加入聊天中。 “我哪一半说的不对?”那兰好奇地问。 “你不止笨,你还傻!傻丫头!” 子枫话音一落那兰从地上站起来就要去打他,子枫闪身一跳躲到顾长安身后,两个人绕着顾长安追逐打闹起来。 顾长安劝了几句没人听后他无奈地笑了笑,眼底却闪过一抹暗色。 只要乌蒙尔博一天不回来,他和子枫怕是一天都踏不出这片竹林半步。 千里迢迢把他带到杞国,如今却又将他软禁起来,那人究竟想做什么?更可笑的是,他在乌蛮的身份居然是族长的男宠…… 可笑啊!可笑……简直是可笑至极! 第五十二章 贱奴 顾长安不知道乌蒙尔博是怎么和族人介绍他的身份的,总之所有人都认准了他是族长从大禹带回来的男宠,就连那兰也时不时地看着他偷笑,有意无意地在他面前提起乌蒙尔博的伟大事迹。 在那兰的强行灌输下顾长安才知道,原来乌蒙尔博的母亲是奴隶的女儿,因为长相貌美被乌蒙尔博的父亲强行占了身子。按杞国的规矩,奴隶是没有资格踏进乌楼的,所以乌蒙尔博的母亲就住进了这片竹林,而乌蒙尔博亦是在这片竹林出生长大的。直到五年前图门族长突然暴毙,当时乌蛮和相邻的赤炎部落又势同水火,两个部落随时可能开战,慌乱之下三大长老才想到竹林里被冷落了二十年的二少爷,于是将乌蒙尔博迎进乌楼做了新一任族长。 这位不起眼的少爷在当上族长后爆发出了惊人的天赋,不仅亲自率领军队将赤炎部落打败,还启用了平民阶层,一改乌蒙内部的陋习,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便让乌蛮部落成为了杞国实力最强的三大部落之一。 乌蒙尔博展露出来的政治才能让三大长老非常满意,同时乌蒙尔博也受到了乌蛮族人的拥护和爱戴,自此人们彻底忽视了他的出身,而他的族长之位也越坐越稳。 今年乌蒙尔博不过二十五岁,在各族首领中辈分和年纪都是最低的,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首领敢看轻乌蒙尔博,看轻乌蛮,这也是杞国国王器重乌蒙尔博,并派他出使大禹的原因。 听完那兰的讲述,顾长安心中对乌蒙尔博的看法多少有了些改变。抛去各种各样复杂的感情不谈,单论这个人的话,他其实是钦佩的。生在帝王之家,无论是大事小事,还是家事国事,最终都和政治斗争脱不开干系,所以乌蒙尔博能有今天,一路上的艰辛自是不必说。 同样的一张脸,一个是心思单纯的傻子,一个是雄才大略的一族之长,顾长安很难将迥然不同的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想着想着顾长安的目光落到了窗外,耳边那兰还在说个不停,时不时夹杂着几声子枫的惊叹。子枫受他所累也走不出这片竹林,每日只能从那兰那里打听一些杞国的趣闻解闷儿。而顾长安自从住进竹楼就变得格外好学,整日书不离手,如若不是认得书封上志怪两个字,子枫还以为顾长安转性了。 “顾大哥,你又在看小说话本啊?”子枫蔫蔫地坐到顾长安身边,抻着脖子想和他一起看。 不成想顾长安突然皱起了眉头,眼底闪过一丝愠怒。子枫探头的动作一僵,忙乖乖在自己椅子上坐好。 却不想顾长安皱起的眉头不仅没有松开,反而越来越紧。 子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竹林外面围了一圈人,全都踮着脚抻着脖子朝他们这边看。 “那兰,外面是什么情况?”子枫指着不远处给那兰看。 那兰上前一步望了望,不以为然道:“哦!这些都是附近的族人,听说公子住在竹林,就跑过来看看。” “顾大哥有什么好看的?”说完子枫突然觉得这说法不对,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顾大哥和他们一样也是一个鼻子俩眼睛,最多比他们长得英俊一些,至于围在这看嘛!” 那兰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这来的大禹人本来就少,加上公子是族长看上的男人,族人们肯定好奇啊!” 尽管那兰说得含蓄,但顾长安和子枫都明白,外面那些人是冲着族长男宠来的。 心里突然涌上一阵烦闷,顾长安从柜子里挑挑捡捡拿了两本书,边朝外面走边吩咐道:“我去后面坐会儿,沏壶茶端过来。” 搞不清状况的那兰连忙点点头,子枫看看离去的顾长安又看了看忙着沏茶的那兰,深深叹了口气。 “我回去睡个觉,吃饭的时候喊我!”朝那兰挥挥手,子枫无精打采地回了自己房间。 那兰取茶叶的动作一僵,喃喃道:“不是刚起来吗?怎么又困了?” 那兰摇了摇头,为了不让顾长安等得太久,忙端着茶壶出去了。 当初顾长安一眼就相中了这片竹林,这几天更是把这里利用得彻底。在竹林里放上一张桌子,再摆上两张椅子,沏上一壶热茶,桌子上是笔墨纸砚和他挑选出来的话本。一边欣赏翠竹,一边晒着太阳,旁边还站着个丫鬟,悠然自得,比在小安村每日为了生计奔波不知道爽了多少倍。 顾长安抿了一口茶,觉得现在要是再有把瓜子就更妙了。到时候把子枫叫出来给他唱个小调说个书,神仙般的生活也不过如此! 顾长安肤色白,在金色的阳光下更是显得剔透,每到这种时候那兰都忍不住偷偷打量闭眼养神的顾长安,心脏扑通扑通不自觉地就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那兰的视线顾长安多多少少能感受得到,他自幼不习惯独处的时候身边站着人,所以顾长安红唇轻启,懒洋洋地开口道:“那兰,你下去忙吧!” 那兰依依不舍地答了声道,一步三回头地回了竹楼。马上就要到吃午饭的时间,她得帮着阿纳什准备食材了。 那兰离开后顾长安先是闭着眼睛小憩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他就被天上的鸟叫声吵醒。 一睁眼顾长安便看见了一场大战,两只翠鸟为了一条虫子扑腾来扑腾去,惨叫声一声盖过一声,很快体型稍小的那只翠鸟就秃了,绿色的毛漫天飞。 顾长安连打三个喷嚏,突然涌上了一股创作的欲望。 摊开宣纸,顾长安执笔泼墨,很快就画出了一幅两鸟争虫图。就在顾长安将镇纸移开打算自我欣赏一番的时候,一阵风卷走了他刚画好的大作。 “我的画!”顾长安来不及多想,扔下笔就追了出去,要飞也得等他看腻了再飞。 偏偏这阵风吹起来没完,好像专门和顾长安作对似的。 顾长安追着画越跑越远,很快就进了竹林深处。 情急之下顾长安没有看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环顾了一圈儿,眼睛里除了竹子还是竹子,没有一棵是他熟悉的。 这下玩大了!顾长安暗叫不好,在凭运气返回去找路和等那兰带人来找他之间犹豫了。 最终顾长安攥着画找了个粗点的竹子靠着坐下了,竹林里虽然没有猛兽,但毒虫可不少,他还是不冒险了,乖乖等着那兰找过来吧! 刚才忙着追画还不觉得,现在一闲下来顾长安才发现自己饿了。抬头看看日头,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他早上喝的那晚粥早就消化光了。 顾长安捂着肚子,低头看了看被他扔到地上的画,肠子都快要悔青了。早知道就不追过来了,画再好也不能当饭吃。 “唉!” 顾长安叹了口气,不知不觉靠着竹子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顾长安听到了一阵似有似无的哭声,以为是那兰找了过来,他揉揉眼睛一看,哪里有半个人影。 但哭声却是实打实的存在,顾长安从地上站起来,寻着哭声找了过去。 走出去大概一百步,顾长安看到了让他心惊肉跳的一幕。 一个脚上带着铁链的男人赤裸地躺在地上,乌黑的头发不知道在哪里沾了厚厚一层油腻,一绺一绺地贴在脸上。而那张脸,早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青青紫紫看着格外渗人。 再看那人赤裸的身体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新伤叠着旧伤,全身上下竟是没有一块好地方。 男人身边跪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身上的伤痕也不少,但至少衣能遮体,脸上的模样看着也清楚,没男人这么惨烈。 哭声就是从女孩口中传出来的,见男人虽然气息微弱,但胜在他体格健壮,挨几下打还不至于丧命。但再好的体格也受不住女孩儿在那傻跪着干哭,再这样下去男人非得把血流尽了不可。 顾长安凝神沉思了一会儿,上次手贱救人救了个白眼狼回来,翻脸就不认人,这次他可不能再凑上去了。 就在顾长安转身打算眼不见为净的时候,男人突然一口接一口地往外呕血。女孩儿压抑的哭声放大了一倍,听得顾长安胆儿颤。 “那个……”心里想的是快快离开,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两个人靠近。 女孩儿听见声音猛地抬头看向顾长安,眼睛里充满了怯懦和恐惧。 顾长安站在原地没再上前,他露出一个笑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些。 “那个,你得赶紧给他止血!” 女孩儿愣愣地望着他,一双大眼睛里面全部是茫然。 顾长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听不懂自己的话,他慢慢地靠近男人,温和的眼神始终看着女孩儿。 渐渐的,眼中的恐惧消散了些,但仍然充满戒备。 顾长安蹲在男人身边,伸出手将他身上的伤势查看了一遍。 大多是鞭伤,前胸有一块淤痕,应该是被人踹了一脚。最严重的要属肚子上裂开的一道刀疤,血都是从那里流出来的。 顾长安脱下外套盖在男人身上,这一举动消除了女孩儿的防备,接下来无论顾长安在男人身上做什么女孩儿都没有阻止。 第五十三章 救人 见周围除了竹子还是竹子,顾长安干净利落地把自己的袖子给扯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帮男人把不断流血的伤口包好,顾长安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微弱但连贯,一时半会死不了。 但是很快顾长安就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发现,男人浑身上下就像是被蒸熟了的螃蟹,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鼻子里喷出的气息也热得发烫,显然是烧得不轻。 顾长安有些烦躁,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麻烦。他再一次为自己的善心付出了代价。 顾长安使出全身力气将男人拉起来准备把人挪到河边,耳边就是哗啦啦的流水声,河水应该就在附近。 想象是美好的,然而现实却给了顾长安一个沉重的打击。他生拉硬拽地拖了半天,地上的人硬是半分都没移动。反倒是把顾长安累得气喘吁吁,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刚才还对顾长安怀有戒心的女孩儿此时露出了鄙夷的神情,或许是看出了顾长安的废柴体质,女孩儿一把将地上的男人背在身上,脸不红气不喘地望着顾长安,就像身后背的不是一个壮年男子,而是几棵草几块木柴似的。 顾长安避开女孩儿的视线,走到前方带路。 女孩儿乖乖地跟在顾长安身后,很快两个人外加一位病患就来到了小河边。 没了袖子的衣服穿起来格外清爽,顾长安索性把另一只袖子也给扯了。到河边将袖子浸湿,顾长安直接把拧干的袖子甩给了女孩儿。 女孩儿盯着手里的青绿色布料看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地帮男人擦拭起身体来。 顾长安的袖子逐渐被染黑,男人也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黝黑的皮肤上是刀刻一般的五官,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鼻梁高挺,浓黑的眉毛因为身体上的痛苦而微微皱着,无疑这是一张英气十足的脸,虽比不上乌蒙尔博英俊,却多了几分桀骜和野性。 如果说乌蒙尔博是一头黑豹,那么眼前人就是一头狼,贪婪嗜血,冷酷无情。 顾长安突然有点后悔救这人了,如果他看人的水平没有下降,这八成又是一个白眼狼。 很快女孩儿就把男人的上半身擦干净了,顾长安起初见她面对赤裸的男人时脸上没有一丝羞愧之色,以为在杞国男女大防不存在,但是此时女孩儿却攥着顾长安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袖子默默红了脸,眼神躲躲闪闪不敢落在顾长安的外套上。 从男人精壮得没有一丝赘肉的腰间收回视线,顾长安刚想摆摆手示意女孩儿不用管那里就听见竹林传来子枫和那兰的呼喊声。 顾长安心中一喜,忙开口呼应。 “这……我在河边!” …… “公子!” “顾大哥……” 很快顾长安就听到了子枫和那兰焦急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俩人急匆匆的脚步声。 “公子,你怎么跑到这来了?”一见到顾长安那兰顿时崩溃地掉起了眼泪。 顾长安手足无措地看着哭成泪人的那兰,全身上下摸了个遍,就在他考虑把衣服下摆也撕了的时候,那兰从腰间掏出一块手帕,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水。 “公子你可急死我了,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儿,族长回来还不得活活打死我。”那兰边吸鼻涕边抱怨。 顾长安笑道:“没那么残暴吧?” “你不知道,我们族长他……” 不等那兰说完,一道红色的身影就嗖地一下朝顾长安扑了过来。 “顾大哥,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子枫焦急地问,他体力不如那兰好,比那兰跑得慢了些,所以现在才到。 顾长安摸了摸子枫的头,安慰道:“我在竹林里散步,走着走着就走到这来了。” “对了那兰!”顾长安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错开身子,将后面的男人和女孩儿露了出来,“你去找个大夫过来,这人生病了。” 女孩儿对突然出现的那兰和子枫充满戒备,那兰上前一步女孩儿就抱着男人后退一步,无奈之下,那兰只能改用杞国话和女孩儿交流。 可无论那兰怎么问,女孩儿始终一言不发,那兰几次想发火都被顾长安给拦了下来。 “她还是个孩子,家人又被打得半死不活,害怕是正常的,你还是赶紧找个大夫来给地上那人看看,药钱算我的,回头你去找木吉管家报销。” 那兰无语地看着自家乱发善心的公子,“公子你不知道,这俩人是奴隶,没有资格看大夫。” “奴隶也得治病啊!你拿上双倍的价钱出去请大夫,我就不信还有和钱作对的人。”不等顾长安开口子枫先说话了,他拿出腰间的钱袋就要掏钱给那兰。 顾长安伸手把子枫的钱袋按了回去,“你那些辛苦钱还是留着自己花吧!” 说完顾长安看向那兰,冷声道:“告诉那个女孩儿,想救人就跟着我走。” “公子,私自救治贱奴搞不好是要受罚的,我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被打成这样,万一……” “我的话你还听不听?”打断那兰的话,顾长安声音又冷了几分。 那兰犹豫了一会儿,语气冷淡地对女孩儿说了句杞国话。 顾长安看了女孩儿一眼,抬脚就朝着那兰和子枫找过来的方向走。女孩儿愣愣地望着顾长安渐行渐远的背影,半天才反应过来,忙背起男人跟在顾长安身后。 子枫吃惊地看着女孩儿,衷心赞叹道:“你们杞国的女子真是厉害!” 那兰瞪了他一眼狠狠地跺了跺脚,快步追上了顾长安。 在那兰的带领下,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竹楼。 一路无话,临近竹楼时顾长安终于开了口,“你放心,出了事儿都算我身上。” 那兰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对她说的,她委屈地撅起了嘴,小声说道:“我是怕公子被他们连累。” 顾长安笑了笑,轻轻点了下那兰的头,“那公子我也不能见死不救是不是?放心吧,咱们把人藏起来悄悄地治,治好了就让他们悄悄地离开,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被顾长安一哄那兰嘿嘿笑了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看向了子枫。 感受到那兰的视线,子枫愤怒道:“你看我干什么?我还能去告密啊?” “哼!那可说不准!” “你这个丫头……” “行了!”顾长安无奈道:“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爱拌嘴了,那兰赶快去烧一锅热水端来,子枫去帮我把药箱拿出来,我先给他把伤口处理了。” 子枫点头应是,一溜小跑着回去拿药箱。那兰却欲言又止道:“要不公子先吃饭?你从早上到现在可就喝了一碗粥。” “那兰,这是一条人命!”顾长安低声说道。 那兰看了看女孩儿背上的男人,叹了口气,“好吧!我先找间竹楼安排他们住下。” 顾长安拱手道:“多谢面慈心善的那兰姑娘了。” 那兰笑了笑没说话,但心情明显比刚才好了不少。 见那兰招呼女孩儿离开,顾长安嘱咐道:“这事儿尽量别让阿纳什知道。” “为什么?”那兰不解。 顾长安回道:“大禹有句话,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明白了,公子这是相信那兰不相信阿纳什。”那兰恍然大悟,开心道。 顾长安点点头,“也可以这么理解。” “放心吧公子,总管大人给阿纳什放了十天假,她很快就要回家了。” 顾长安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女孩儿跟那兰走。 女孩儿犹豫了一会儿,那兰等得不耐烦,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话刺激了女孩儿,女孩儿脸色惨白,眼睛里带着浓浓的恨意,但她最终还是背着男人跟着那兰进了竹楼。 顾长安先回去换了一身衣服,喝了半壶茶后才来到男人和女孩儿所在的竹楼。子枫早已经拿着药箱等在房间,那兰的热水也已经准备妥当。 顾长安先让子枫帮忙把男人上上下下擦了一遍。子枫是做惯这种事情的,撸起袖子,三下五除二地就让男人的肤色白了几个色号。 掀开男人身上的毯子,顾长安将药粉均匀地洒在男人肚子上裂开的刀伤上,白色的纱布系在黝黑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处理好男人的伤口,顾长安又挖了一大坨药膏出来抹在男人身上大大小小几十处鞭伤上,由轻到重,由浅入深,顾长安一点一点将药膏揉进男人的肌肤里,很快顾长安的额头就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一层薄汗,脸上也多了几片红晕。 那兰心疼地在一旁帮顾长安擦汗递水,整个上药过程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顾长安脸色越来越难看,到了最后脸色竟然比床上的男人还要惨白。 那兰几次想让顾长安先休息休息,但顾长安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那兰只能在旁边干着急,见顾长安终于收回手,那兰忙跑过去递手帕递茶水。 手帕顾长安没接,他端过茶杯喝了半杯茶,皱着眉头离开了房间。 “公子……” 顾长安一出门便深深吸了口新鲜的空气,他快要被里面的药味儿熏晕了。 “那兰,我要洗澡!” “可是公子,你还没吃饭啊!” 顾长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不洗澡,我吃不下。” 那兰想了想,转身就往厨房走,“那行公子我这就去给你烧水!” “谢谢!” 第五十四章 疯子 一阵折腾后顾长安累得狠了,匆匆吃了几口饭菜就躺到床上昏睡过去。 子枫在男人的房间守了一会,许久不见男人苏醒便觉得无聊,拖着那兰到小河边捉鱼去了。 那兰有一道拿手好菜,食材要用到河里的小鱼晒成干,子枫吃过一次后便念念不忘,一有时间就拽着那兰去网鱼。 …… 梦里,顾长安回到了小安村,那时候傻子还在,而他正躺在床上指挥傻子给他捶腿。 梦里的场景太过美好,顾长安恬静的睡颜上露出一个淡淡的浅笑。 但是很快,一只手啪地一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顾长安睁开眼睛不耐烦地看了看掌心,没有蚊子血,他又失败了。 在竹林里住着哪里都好,就是蚊虫实在有些多,顾长安又不喜闻草药的味道,身上从不佩戴防蚊虫的药囊,所以成为了重点袭击目标。 挠了挠脖子上新被叮的红疙瘩,顾长安顶着脸上还没有消退的红掌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先到桌子旁喝了两杯凉茶,等头脑清醒后才扶着酸痛的腰到隔壁的隔壁看望男人的伤势。 女孩儿一刻不离地守在男人身边,顾长安进去的时候她正趴在床边睡觉,显然是累极了。 顾长安径直朝着男人走了过去,他用手背探了探男人的额头,感觉热度退下来后顾长安刚要把手收回来,一低头刚好望进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被男人眼睛里的杀气震得忘了动作,顾长安手保持着放在男人额头上的姿势不变,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你没事儿吧?” 男人直直盯着顾长安,就像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似的。 刚睡醒的顾长安脑子运转得本来就慢,被男人一瞪他更迷糊了。愣愣地摸了摸脸,顾长安又问:“你在看什么啊?” 殊不知顾长安这一举动正好让男人误会,男人的视线落在顾长安脸侧的掌印上,他眼神暗了暗,杀气收敛了几分。 “你是大禹人?”男人声音沙哑地问。 顾长安点点头,半天后才反应过来,“你会说大禹话?” 男人咳了两声,嗓音低沉了许多,“之前在大禹人那里做过活。” “怪不得!” 顾长安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身到桌子旁端了一壶茶过来,男人看着从自己额头上移开的手,眼底闪过一丝不满,但转眼一杯茶就怼到了他的嘴边。 “你流血过多,现在尽量多吃点多喝点,能补多少是多少吧!”顾长安说道。 男人努力探头去够茶杯,顾长安见他动起来费劲,好心地帮他把茶杯向前递了递,于是在顾长安看不见的角度,温热的茶水顺着男人的脖颈流到了床上。 摩多愣了愣,脸上闪过几分愠色。 “洒了!”摩多出声提醒眼前这个看着温和沉稳,其实做起事来冒冒失失的男人。 顾长安手上的动作一顿,“什么?” “水都洒了,你是怎么伺候人的?”托顾长安脸上的掌印所赐,摩多认定了他的下人身份。 顾长安的好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当即把茶杯塞到男人手里,也不管男人接没接住,起身就要走。 “小爷我天生就不是伺候人的主儿,这水你还是自己喝吧!” 看清顾长安的穿着摩多脸色一变,他猛地拉住顾长安的手,厉声质问道:“你是什么人?” 此时摩多才想起来打量房间的构造,当认出这是杞国的建筑后,强烈的杀气瞬间从他的身上释放出来。 “这是什么地方?” 头脑清醒状态的顾长安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丝毫没有受摩多的影响,只淡淡地答道:“我是救你一命的恩人,这里是乌蛮族。” “乌蛮?”摩多一脸凝重道。 顾长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道:“是啊!你是杞国人,应该不用我和你解释乌蛮是什么地方吧?” “你一个大禹人,怎么会在乌蛮?”钳子一样的手掌狠狠攥住顾长安的手,摩多赤红着眼睛逼问道。 手上传来一阵刺痛,顾长安挣扎了几下,见挣脱不过便扯着嗓子大喊道:“你这个疯子,你抓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把你打成这样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摩多不依不饶地问,肚子上的纱布被渗出来的鲜血染湿,但他依旧紧紧钳制着顾长安。 两人的动作吵醒了一旁的女孩儿,看见男人苏醒后女孩儿沾满污渍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激动的泪水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不知道女孩儿对男人说了一句什么,男人目光复杂地看了顾长安一眼,最终将视线落在了顾长安因愤怒和挣扎而染上一层薄红的脸上。 察觉到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减轻,顾长安连忙把手抽了回来。他看着因为血液不流通而变青的手,越看越生气,恨不得立刻把人赶走。 “我这是什么破运气,一天到晚救回来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顾长安喃喃自语道,恶狠狠地理了理衣服,看都没看男人一眼就摔门出了房间。 身后,摩多望着顾长安消失在门口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乌蒙尔博的男宠?” 安静的房间响起了摩多充满玩味的声音。他侧头避开女孩儿递到嘴边的水,吃力地接过茶杯一点一点将里面的水喝尽。 …… 顾长安终于理解杜一珍为什么宁可背上见死不救的骂名也不随便出手救人了,这天下的善事果然不是随便做的,在恶人身上做了善事就变成了恶事。 胸口堵着口闷气发泄不出来,顾长安拐进了那兰新布置的厨房,准备搜罗些吃得缓解一下心情。 就在顾长安推开门的瞬间,一道黑影噌的一下窜了出来,顾长安只觉得胸口一疼,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撞到了一边。 心里本就窝火的顾长安猛吸一口气,抬腿就朝那道黑影追了上去。 顾长安虽然体力不行,但好在那道黑影腿脚不利索,俩人半斤八两一时也能打个平手。 跑着跑着顾长安算是看清楚了,前面那个头发炸的像鸡窝,身上脏得快要看不出人模样的黑影原来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第五十五章 私生子? “喂!那小孩,你……” 不等顾长安说完,本来还占据着一点点优势的小男孩啪地一下,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竹笋绊了一个跟头,从头到脚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没事儿吧你?” 顾长安也傻眼了,忙跑过去查看男孩儿有没有摔伤。 “我说就你这点儿能耐还当什么小偷,拿个碗到大街上要饭多安全!” 小孩儿似乎很惧怕顾长安,整个人弓着身子蜷缩在地上,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见对方这么“懂事儿”顾长安一时有些苦笑不得,他蹲下戳了戳小孩的头,小孩儿紧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或许是许久没有等来拳头,小孩儿的眼睛张开一条细缝,偷偷地看了顾长安一眼。 顾长安笑意吟吟地望着小孩儿,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这张小黑脸简直就是乌蒙尔博的缩小版,只不过一个怯懦惊慌,一个自信冷漠,所以虽然脸长得相似,但两个人身上的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瞬间,顾长安的大脑飞速运转,关于小黑孩的身份他进行了无数种猜测,最终顾长安认为,这孩子八成是乌蒙尔博年轻时候造下的孽。 瞥了眼被小孩儿压在肚子下的点心,顾长安皱了皱眉,这族长的私生子混得也太惨了。 “喂!” 再次戳了戳小黑孩的头,顾长安笑道:“你叫什么名字?你阿爸阿妈呢?” 不知是听不懂还是不想理会顾长安,小孩儿说话,只瞪着一双大大的黑眼睛防备地望着顾长安。 “该不会是个哑巴吧?”顾长安小声呢喃了一句,目光落在被小孩儿紧紧攥在手里的点心。 顾长安灵机一动,伸出手作势要去夺点心,很快小孩儿就有了反应,只不过不是开口说话,而是把手里成人半个拳头大小的点心一股脑儿地全部塞进嘴里。 顾长安愣愣地看着小孩儿被撑大的脸,直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响起,小孩儿被噎到了,整张脸憋得通红。 “赶快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顾长安急声说道。 但是小孩儿紧紧闭着嘴,颇有些宁被噎死也不把点心吐出来的架势。 顾长安在旁边看得是心惊胆战,生怕这小私生子一不小心就噎死在他门前,到时候乌蒙尔博回来,他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伸手想去扒开男孩儿的嘴,对方看着又小又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但是力气却不小,顾长安又揉又搓,硬是连点心渣都没挤出来。 眼看小孩儿脸由红转紫,顾长安忙大声喊道:“子枫!那兰!” 阿纳什一走,那兰忙前忙后根本顾不上顾长安,所以最先跑出来的是整日无所事事的子枫。 “顾大哥?怎么了?”极少听见顾长安用这么焦急的语气喊他们,子枫忙跑到窗口朝外张望。 “快拿壶水过来!” “啊?” “水!拿水过来!”顾长安一边撬小孩儿的嘴,一边喊道。 “哦哦,这就来!”子枫点头应道。 “快点!”顾长安催促道。 子枫转身拎起茶壶,慌乱地跑了出去。 “顾大哥,谁来了……哎!这哪来儿的孩子?”看见地上的男孩儿子枫疑惑地问。 “快,他快要噎死了。”来不及解释,顾长安接过子枫手里的茶壶,直接递到了男孩儿嘴边。 “不想死就快喝,没人想要你嘴里的破点心。”顾长安没好气地说道,这时候也顾不上考虑男孩儿能不能听懂大禹话了。 好在男孩儿很快就做出了回应,张开嘴咕咚咕咚一连喝了半壶水下去,嘴里的点心被冲刷进肚子里,男孩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顾长安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把茶壶还给子枫,挨着男孩儿坐下。 “顾大哥,这小孩儿谁呀?”子枫摸不清状况,一脸好奇地问。 “你看他这张脸像谁?”顾长安把男孩儿的脸扭向子枫。 看清男孩儿的脸后子枫猛吸一口凉气,“他他他……他长得和乌蒙族长好像啊!” “他该不会是乌蒙族长的……”子枫突然住了嘴,小心翼翼地看了顾长安一眼。 知道他和自己猜得一样,顾长安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子枫递给顾长安一个同情的眼神,这让顾长安心情不畅。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被人嫉妒,而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人同情。 “小破孩,你没事儿吧?”拍了拍男孩儿恢复正常的脸,顾长安问道。 男孩儿低着头不说话,顾长安不耐烦地揉了揉男孩儿比鸟窝还要乱的头发,放轻声音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吃晚饭?” 男孩儿抬头惊讶地看了顾长安一眼,但是依旧没有说话。 从他的反应顾长安知道了,这孩子听得懂自己说话。 顾长安给了子枫一个眼神儿,紧接着便大声问道:“子枫,咱们晚上要吃什么来着?” 子枫也是机灵的,马上就大声回道:“听那兰说晚上要炖鸡,还要烙好多金灿灿的土豆饼,咱们晚上有大鸡腿吃喽!” “那兰炖鸡的手艺可是一绝,我们晚上有口福了。” 说完顾长安从地上站起来,他刚起到一半就感觉衣服下摆坠了坠,低头一看,男孩儿正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你刚才说让我吃晚饭……是真的吗?” 小孩儿的大禹话说得很好,几乎听不出口音,比他那族长阿爸说得还要好。 不等顾长安说话小孩儿连忙保证道:“我饭量很小的,只吃一点点就饱了,肉你们吃,我啃骨头就好……” “你……” “呜呜呜……” 又是不等顾长安说完,子枫在旁边已经哭成了泪人。 “真是太可怜了!”子枫一边哭一边吸鼻涕,“比我小时候还要可怜。” 说着子枫上前就拉起男孩儿的手,“走!哥哥带你去吃东西,以后你就跟着哥哥我混吧!” 男孩儿怯怯地回头看了顾长安一眼,顾长安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男孩儿看完转过头老老实实地跟着子枫回了竹楼。 等等顾长安回去的时候,子枫和男孩儿正坐在桌子前吃东西,俩人身前摆着两盘子那兰一早就做好的点心,旁边还放着一大壶热茶,显然是为了防止刚才的意外再次发生。 男孩儿的脸已经被子枫擦洗干净,露出了虽然还没有长开,但是像极了乌蒙尔博的英俊五官。 男孩儿的身上也换了一套衣服,料子虽然一般,但干净整洁,而且大小长短正好。 “这是我小时候的衣服。”发现顾长安在打量小孩儿,子枫笑着说道:“当初我被卖到梧桐居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衣服。我找不到适合阿斑穿的衣服,就把这件拿出来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把我的坏运气传给阿斑。” 子枫明明在笑,但顾长安却从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丝的喜悦。通过这么久的相处,他发现子枫越是笑得开心笑得灿烂,心里也就越难受。 安慰地拍了拍子枫的肩膀,顾长安柔声说道:“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 子枫重重地点了点头,认真道:“其实,顾大哥,我特别感激你,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运气。” “这么说我比阿托还重要喽?”顾长安笑着打趣道。 子枫脸上一红,埋怨道:“可别提他了,把我扔在这就不管了,一连好几天都不见人影,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不是男人我不是男人啊?”坐到俩人对面,顾长安笑问。 “那就除了你和我,世上没有一个好男人。”子枫立刻补充说。 顾长安笑笑没说话,伸手把两盘糕点拖到自己身前,“你们两个少吃点,一会儿该吃不下晚饭了。” “对对,阿斑先别吃了,一会儿咱们啃大鸡腿。”子枫附和道。 顾长安挑了挑眉,“小屁孩,你叫阿斑?” 无论子枫在旁边怎么示意小孩儿都不说话,无奈子枫纸只能帮他答道:“他叫班布尔,小名叫阿斑。” “他和你倒是亲近。” 子枫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嘿嘿!可能是我们俩有缘吧!我一看到他,就想到了自己。” 顾长安刚要说话那兰就端着一个大大的坛子走了进来。 “让一让,让一让,新鲜美味的鸡汤来喽!” 那兰将坛子放在桌子上,掀开坛盖的瞬间,鸡汤的鲜味儿瞬间溢满了整个房间。 “怎么样,我这鸡汤炖得还……阿斑少爷?” 放好鸡汤那兰抬头就看到了躲在子枫身后的男孩儿,她大惊失色道:“您怎么在这里?” “他是我和顾大哥在竹林遇到了,我让他来陪我玩几天。”察觉到男孩儿的紧张,子枫把人拉进怀里说道。 “玩几天?”那兰大声说道:“你知道他是谁吗?要是被族长知道他会杀了我的。” “他不就是乌蒙族长的私生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嫌丢人当初干嘛去了?”子枫愤愤不平道。 “我的妈呀!”那兰崩溃道:“谁告诉你他是族长的私生子了?” “那他是谁?”子枫和顾长安同时问。 那兰急道:“他是图门族长唯一的儿子啊!” 这下子枫和顾长安彻底愣了,同时还有一点点心虚,他们俩居然想歪了,不过这叔侄俩长得也太像了吧! “那个……”子枫看了看小孩儿,不解地问:“那为啥阿斑会变成这样?连饭都吃不饱。” 那兰脸色有些难看,几次张嘴后小声说道:“乌蒙族长不太喜欢他。” “什么不喜欢,不就是担心阿斑长大了威胁他的族长之位嘛!”子枫翻了个白眼,在坛子里挑了个大鸡腿放在小孩儿身前。 “阿斑吃鸡腿,以后子枫哥哥照顾你。” 小孩儿看看顾长安,又看看那兰,迟迟不敢上前。 “乌蒙族长有令,不让阿斑少爷乱跑,我得把他送回去。” “得了吧!你看他那样像是有人管的吗?跑也没有知道。” “可是……” 打断那兰的话,顾长安说道:“就让阿斑在这待会儿吧!大不了等族长回来你再把人送回去。” 那兰看了看目不转睛盯着鸡腿看的小孩儿,犹豫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去端土豆饼。” 顾长安把人叫住,“别忘了给那俩人送点过去。” 那兰反应过来是满脸的无奈,“是,公子!” “谢谢那兰了!”知道那兰为难,顾长安这声谢是格外的真诚。 小孩儿把鸡腿朝顾长安的方向推了推,顾长安一愣,反应过来后摆了摆手。 “你吃吧!” 小孩儿又把鸡腿推向子枫,子枫立刻感动地眼眶泛红,“哥哥天天吃都吃腻了,你快点趁热吃。” 小孩儿看着门口没有动作,顾长安想了想说道:“我们把另一个鸡腿留给那兰,这个你吃。” 小孩儿这才低头舔了舔碗里的鸡腿,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子枫欣慰地笑笑,顺手又帮他盛了一碗鸡汤。 …… 就这样小孩儿在竹楼住了下来,他和子枫日日夜夜形影不离,关系越来越亲密,甚至比亲兄弟好要亲上几分。 在子枫的鼓励下,小孩儿越来越开朗,和顾长安、那兰两个人也能说上几句话了。 小孩儿发本性一旦被唤醒那是相当可怕的,尤其是旁边还有子枫这样一个喜欢添油加醋的主儿。 很快一大一小两个人就不满在竹林范围内活动,顾长安听完俩人的计划后想都没想就点头同意了。 这世上能囚得住他的只有他自己,乌蒙尔博想把他软禁在竹林,简直是做梦。 三个人瞒着那兰弄来了三件杞国的衣服,趁着那兰回乌楼办事的时候打扮一番,跟着阿斑偷偷跑出了竹林。 乌蒙尔博虽然不让他们踏出竹楼,却只派了五六个人在外面看守,但是他们身后就是无边无际的竹林,出去的路何止一条,只不过顾长安和子枫都找不到路罢了。 现在有了阿斑,他们是如虎添翼,不出半个时辰就走了出去。 从竹林到集市,中间要穿过一片奴隶区,顾长安走在骨瘦嶙峋,被锁链套住脖子的奴隶中间,心想怪不得他会在竹林里遇到那两个人,原来他住的地方距离这群奴隶这么近。 第五十六章 伪装 打猎和种田是杞国人最主要的两种劳动方式,因此商业在这里并不发达,仅仅停留在简单的货品交易阶段,尤其是杞国和大禹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僵化,加上杞国人的盲目排外,大禹商人已经逐渐放弃了这里的市场,所以顾长安他们说要到集市上看看,其实所谓的集市,不过是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土地上,摆着七八个贩卖杂货的摊子,来来往往的行人有需要的就走过去看上几眼,简陋的让子枫大呼不敢相信。 “这这这是集市?集在哪儿?市在哪儿?”子枫一脸失望地说。 顾长安倒是心情不错,他饶有兴致地走到小摊前,从头到尾把每个货摊都仔仔细细逛了一遍。 乌蛮最厉害的就是,钱再多到了这里也花不出去。 杞国女子善刺绣,虽然针脚不如大禹的细腻,但粗犷有粗犷的美,穿在身上是不同的感觉。顾长安在一家卖布料的摊位前挑了几块最贵的布,打算回去送给那兰。 为了伪装成杞国人,顾长安和子枫的头上都带着帽子,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俩人闭口不言,交流的任务全都落在了阿斑身上。 杞国人有遮面纱的习惯,尤其是不得不靠近奴隶的时候,很多人为了表示对贱奴的嫌弃会把脸挡起来,所以顾长安和子枫一路走过来丝毫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可以说是伪装得非常成功了。 买完布料顾长安又让阿斑问摊主有没有成衣,他捡回来的那俩人一个几乎是全裸,一个那兰看着实在可怜就扔了件自己的衣服过去,杞国天气湿热,一天下来即便是一动不动也会出一身汗,为了照顾自己敏感的鼻子,顾长安想着多备几件衣服让他们浣洗。 至于每天都要蹭子枫衣服的阿斑,就更需要几件新衣服了。 就在顾长安给三个人挑选衣服的时候,一阵欢呼声突然从不远处传了过来,而且一阵高过一阵,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什么情况?”子枫望着不远处小声问。 阿斑先是和他一起抻着脖子张望,但他很快就小脸煞白,身体开始颤抖。 “阿、阿叔回来了……”阿斑恐惧道。 “谁?” 子枫注意力全在远处,一时没听清阿斑说的话。 但顾长安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想明白阿斑的阿叔是谁后,他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跳了两下。 “是乌蒙尔博,我们到旁边避一避,你们都不要说话。”顾长安小声嘱咐道,带着两个人站到了路边,尽量让自己隐进人群。 “乌蒙族长回来了?”子枫踮起脚兴奋地张望着,眼睛里满是期待。 顾长安笑道:“是啊!阿托终于回来了,你开心吗?” 子枫顾不上多想,下意识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顾长安这是拿他打趣呢! 子枫反击道:“乌蒙族长也回来了,难道你不高兴?” 顾长安若有所思地望着渐渐出现的马队,低声呢喃道:“我还真没太高兴。” 然而子枫已经听不见他说什么了,人群中的欢呼声突然爆发,马队已经来到了他们身前。 几天不见,乌蒙尔博在大禹养白的皮肤恢复了原来的颜色,这让他冷峻的五官更加得突出和立体,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即便是骑在马上接受族人们的欢呼,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丝毫的表情。 这人和傻子是越来越不像了,顾长安忍不住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同激动得恨不得冲到乌蒙尔博马前跪拜的族人们相比,顾长安的反应实在是格格不入。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引起了乌蒙尔博的关注。 乌蒙尔博突然转头看向路边的顾长安,猝不及防的对视让顾长安心中一慌,一时竟忘了移开视线。 淡蓝色的眼睛里平静无波,顾长安心里一沉,不确定乌蒙尔博有没有认出自己。 俩人同时移开目光,乌蒙尔博带着马队渐行渐远,顾长安却被那意外的对视扰乱了心神。 族长一离开人群立刻四散而去,子枫发牢骚抱怨阿托就像快木头似的,连他站在面前都没有发现。 顾长安听完忍不住笑了笑,是啊!他围得这么严实,乌蒙尔博怎么可能会认出他,除非那人的眼睛是火眼金睛。 这么一想顾长安顿时轻松多了,转身继续挑衣服。 刚刚看完族长马队的摊主明显比之前兴奋了很多,嘴里嘟囔嘟囔和顾长安说个不停,顾长安听不懂他的话只能礼貌性地频频点头,实在混不下去的时候才把阿斑拉出来顶一顶。 然而这位摊主已经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在乎顾长安互不互动。很快顾长安就受不住了,只能匆匆付钱带着子枫和阿斑离开。 “族人都很喜欢阿叔!”走着走着阿斑突然小声说道。 顾长安见他伤心失落,但明显带着几分小兴奋的表情,小声问道:“你也喜欢你阿叔吧?” 阿斑张了张嘴没说话,半天后才轻声道:“阿叔不喜欢我!” 顾长安安慰地摸了摸阿斑的脑袋没说话,小孩儿的世界里只有简单的黑与白,喜欢或者讨厌。但大人的心思却是复杂的,有时候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明白。 “腰带!”子枫突然兴奋地朝着一个摊子跑了过去。 “我要买一条腰带!” 顾长安和阿斑无奈地对视一眼,不慌不忙地跟了过去。 …… 与此同时,从凪彦部落一路飞驰赶回来的乌蒙尔博突然放缓了速度,阿托正奇怪自家族长怎么临到门口反而不急着回家了的时候,身边的赤奴就被族长叫了过去。 顾长安以为自己伪装得非常完美,殊不知早在二人对视的瞬间,乌蒙尔博就认出他了。 清瘦却挺拔的身姿,就像竹子一样,无论什么时候腰杆都挺得直直的,这样的人在乌蛮可看不到。 不过,乌蒙尔博皱了皱眉,那人竟敢违抗他的命令私自离开乌楼,而且他究竟是怎么逃过重重守卫跑出来的?还有旁边的那个孽子,居然敢出现在他面前,简直是不知死活。 “族长!”赤奴见自家族长面色不善,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乌蒙尔博收回思绪,沉声吩咐道:“那人在集市上,你带几个人偷偷跟着,别惹出什么乱子。” 赤奴惊道:“您是说顾公子他……” 乌蒙尔博点点头,“脸上戴纱巾的那个就是。” “是,我这就带人去保护顾公子。”许久没被顾长安奴役,赤奴居然有点想他了。 见赤奴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乌蒙尔博眼神暗了暗,开口道:“赤奴,记住自己的身份。” 赤奴一向是勇猛有余而智力不足,听完乌蒙尔博类似于警告的一句话,他认真想了想,半天过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赤奴满脸惊慌,忙捂着心脏对乌蒙尔博保证道:“族长放心,顾公子是您的男人,我赤奴一定把他当主子看待,绝不会做出格的的事情。而且……” 赤奴被胡子挡住的脸突然红了,“而且我马上就要和阿花结婚了。” 乌蒙尔博脸色缓和了一些,却还是冷着声音说道:“记住你说的话,还有,等人回到乌楼后把那个孽子扔回去,把看管他的人都给我乱棍打死。” “阿斑少爷也在集市上?”赤奴惊讶道,心想这顾公子来了才没几天,他们乌蛮可是热闹了不少。 似乎是极其厌恶阿斑的名字,乌蒙尔博嫌恶地皱了皱眉,带领着马队一言不发地走了。 赤奴挠了挠头从队伍里随手点了几个人,跳下马又翻了回去。 …… 在杞国有一个习俗,那就是两个相互爱慕的人在表明心意后会互送对方一件定情信物,而最为常见的东西便是腰带,有把对方永远拴在自己身上的美好意喻。 这是阿托曾经告诉他的,子枫一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就想着有机会亲自挑选一条腰带送给阿托。 顾长安和阿斑百无聊赖地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晒太阳,子枫兴奋地在买腰带的摊位前挑挑捡捡,两条胳膊上挂满了腰带,不知道的人还误以为他才是摊主呢! 顾长安和阿斑已经在旁边等了近半个时辰,他们也是现在才发现,子枫买起东西来竟然这么磨叽。 摊主已经表现出了不耐烦,但是刚才顾长安买衣服的大手笔他是见过的,难得遇到这个大方的客人,他想做成这笔买卖,所以只能一脸生无可恋地招待子枫,把所有的腰带摊到案子让他挑。 子枫挑来选去始终找不到最满意的那一条,所以最后他退而求其次,选了一条据说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条的蓝色腰带。 阿斑给子枫翻译完又回去小声给顾长安翻译了一遍,顾长安看着准备掏钱的子枫,小声问:“那条腰带是不是所有腰带里面最贵的?” 阿斑惊讶:“顾大哥你怎么知道?” 顾长安神秘地笑了笑没说话,心想果真世间的商人都是一个德行,连套路都一模一样。 第五十七章 冲突再起 想到过不了多久这条腰带就能束在阿托的腰间,子枫心里高兴,钱付得也爽快。 然而,不等摊贩老板将钱接过去,一道蛮横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顾长安寻着声音看过去,眼底闪过一抹暗色。这下怕是又要有麻烦了…… 随着对方一点点靠近,子枫将手中的腰带攥得紧紧的,这位突然出现的乌蛮女子让他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恐惧,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偏偏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杀气。 不知女子和摊贩老板说了些什么,刚刚还陪着笑脸的老板突然变得狠厉无比,他将银钱扔到子枫身前,伸手就要把腰带扯回去。 情急之下子枫顾不得伪装身份,大声质问老板要做什么。一声大禹话喊出口,立刻引起了骚动,上一刻还步履匆匆的行人,此时都停下了脚步,纷纷围了过来。 见周围人越来越多,子枫心知不妙,但他实在舍不得这条腰带,便拿出多于原价三倍的银钱塞到老板手中,求老板将腰带卖给他。 白花花的银子从天上掉下来,老板眼睛都红了,然而女子就站在一旁,他只能咬牙将子枫赶走。 子枫还欲纠缠,顾长安只能让阿斑过去把人带走。 “我不走!” 看见阿斑子枫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他一把将瘦弱的阿斑扯到身前,急声说道:“快!阿斑,你告诉他,这条腰带我要了,多少钱我都买。” 阿斑看看因为丢了生意而一脸丧气的老板,为难道:“他不卖给你。” “为什么?”子枫追问。 阿斑看了看突然出现的女子,小声说道:“因为这条腰带被那个女人买了。” 子枫瞪大眼睛,不解道:“明明是我先来的,这人怎么不讲理?” 由于子枫情绪激动,脸上的面巾落在了地上,众人看清子枫的面容,纷纷指着他议论起来。女子漂亮的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她缓缓走上前伸出手,老板见了忙殷勤地把从子枫手中抢过来的腰带放在女子掌心。 女子冷笑着看了子枫一眼,朝着人群大声说了句什么,只见女子话音落地,人群立刻骚乱起来。所有人都怒目而视地盯着子枫,时不时会有人指着他大声喝骂,仿佛子枫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 虽然听不懂杞国语言,但对方身上传达出来的恶意子枫还是能感受到的。即便他出身下贱,曾经也做过被人唾弃的事情,但像现在这样,被一群人指着骂的场面却是第一次遇到。 子枫很快便慌了神儿,他眼眶泛红,嘴里不停地叫嚷着“为什么?”“你们骂我做什么?”“我又没招惹你们,我不过是想买条腰带而已”之类的话。 说着说着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砸了下来。顾长安扶了扶额,挤进人群想把里面的人拽出来。 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声喊了一句话,也是碰巧,顾长安身边的一个孩子正好栽了个跟头。这下可不得了了,一石激起千层浪,也不管孩子是不是顾长安碰倒的,一个个撸起袖子就要干架。 饶是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顾长安此时也有些慌了,他英明一世,最后该不会命丧于暴民之手吧?重点是死相还会很难看,他那个宝贝弟弟看了,估计第一反应不是哭丧,而是笑话他这个哥哥鼻青脸肿的惨状吧! 顾长安打了个冷颤,忙把阿斑扯过来做挡箭牌,乌蛮人总不会伤害自己人吧! 然而很快事实就给了顾长安一个响亮的巴掌,还真有人不顾阿斑的死活冲过来,吓得顾长安连忙把阿斑推到一边。 眼看一群穷凶极恶的刁民就要扑过来,一声厉喝突然响起,顾长安和子枫也被冲上来的几个壮汉围在中间。 “赤奴?”看清挡在自己身前的人,顾长安惊讶道。 “顾公子,你不在乌楼好好待着,跑出来干什么?”想到刚刚看见的一幕,赤奴是又惊又怕又怒,他要是晚来一步,回去可怎么向族长交差? “我……” 不等顾长安说话,赤奴扯着嗓子喊了几句,很快有士兵驱散人群,一场危机被赤奴轻易地就化解了。 顾长安扯了扯嘴角,心想果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一群乌合之众。 赤奴出现的那一刻顾长安就恢复了镇定,但子枫是被吓惨了,一张小脸惨白惨白得看着吓人,阿斑见了都不敢靠近他。 人群几乎是瞬间便四散而去,赤奴转身来到那位乌蛮女子身边,先是右手抚胸行了个礼,而后又恭恭敬敬地说了几句话,期间女子的视线始终没从子枫身上移开过,顾长安转念一想,心中对女子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 最终女子哼冷一声,拿着腰带离去。赤奴转而面向顾长安:“顾公子,请跟我回去吧!” 顾长安冲着女子的背影扬了扬下巴,问道:“那女人是谁?” 赤奴回道:“那位是那珠小姐,朵颜长老的女儿,也是阿托将军的未婚妻。”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赤奴同情地看了子枫一眼,这一路上子枫和阿托之间的感情,他们可都看在眼里。 果然听到赤奴的话子枫止住的眼泪啪嗒啪嗒又掉了下来,而且比刚才还要凶猛,颇有些不流干不罢休的架势。 拍了拍子枫的肩膀,顾长安轻声说道:“我们回去吧!” 等半天也不见子枫动弹,顾长安吸了口凉气,忍着不耐烦拍了拍他的脸,想借此让他清醒些。 “有什么话和阿托当面说清楚,别像个娘们似的在这哭,丢人!” 说完顾长安干净利索地拂袖而去,但杞国人的服饰没有宽大飘逸的袖子,所以他做出来就多了几分不伦不类,看着格外滑稽。 子枫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赤奴和阿斑看他又哭又笑,极有默契地追上顾长安。 见顾长安几个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子枫跺了跺脚,狠狠擦掉眼泪,跑着追了上去。 “娘们?”子枫边跑边质问:“娘们怎么了,你瞧不起娘们你还是娘们生的呢!” …… 第五十八章 女奴阿难 赤奴一路亲身护送顾长安和子枫返回乌楼,许是多日未见要说的话太多了,直到来到乌楼前顾长安才想起来,赤奴还不知道他们根本没有住进乌楼。 在乌楼前止住脚步,顾长安转身欲带人往一旁的小路走,赤奴面露不解,开口把人叫住。 “顾公子怎么不进去?” 顾长安笑着答道:“刚才忘了和你说,我住在旁边的那片竹林里,你要不要过来坐坐?”从赤奴口中他听到了一些关于杞国王廷的信息,顾长安很感兴趣。 赤奴的关注点显然不在是否到竹楼做客上,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竹林?乌楼后面的那片竹林?” 顾长安点点头,平静道:“正是!” “你怎么能住在那种地方?” “我怎么不能住在那种地方?”顾长安反问。 赤奴涨红了脸,小声说道:“那、那地方连着奴隶窝,被族长丢弃的女人才会住在那里。” 顾长安淡淡地笑了笑,率先朝着竹林走了过去。 “竹林清净,我喜欢!” “可是……” 赤奴还想说些什么,可顾长安的身影已经没入了翠绿的竹海。 子枫自从离开集市就一直失魂落魄,闷闷不乐地跟在顾长安身后,此时自然也没心情理会他人,赤奴看了一圈儿,最终将视线落在默默吊在子枫身后的阿斑身上。 “你是谁家的孩子?”对待小孩儿赤奴一向很有耐心,他也知道自己的形象吓人,所以说话的时候尽量放轻语气。 不想阿斑听到赤奴和他说话,先是打了个大大的冷颤,而后把头扎在了胸前,双手也紧紧攥住了子枫的衣角。 赤奴一脸无辜地摸了摸头,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他有那么可怕吗? 稀里糊涂地,赤奴就跟着顾长安来到了竹楼。 …… 回来没看见顾长安几个人那兰都快要急疯了,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向管家上报的时候,穿着杞国服饰的顾长安不慌不忙地朝她走了过来。 那兰是又气又喜,眼眶一下子就红了。顾长安见了忙笑着安慰:“怎么了?想我们三个了?” 那兰一下子破了功,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但人却是笑着的。 “公子,你们去哪儿了?可急死我了。” “闲来无事,带他们俩出去转了转,原本想和你打声招呼的,但子枫和阿斑找遍了竹林也没找见你。” 阿斑偷偷吐了吐舌头,之前顾长安在他心目中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直到被坑了无数次后他才知道,这人全是装出来的。就像现在,满口谎话,却三言两句地就把那兰哄高兴了。 确认顾长安没磕着碰着后那兰才注意到多出来的人,她之前见过赤奴几次,此时再见也不觉得陌生,行了个礼后便将人请进了竹楼。 因着顾长安的身份赤奴本不想进去,但耐不住顾长安再三邀请,热情至极,赤奴实在推脱不过,加上他也确实想和顾长安聊天,便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那兰本意是想另找一间房子招待赤奴,没想到顾长安直接把人引进了自己的房间,那兰在旁边挤眉弄眼了半天顾长安愣是没看见,无奈她只能拉住子枫,让子枫将赤奴请到别处。 “子枫,你快去把赤奴将军请出来,他怎么能进公子的房间?” 子枫愣愣地看了那兰一眼,低声问道:“为什么不能?” 没发现子枫的反常,那兰轻轻推了他一下,小声说道:“公子可是族长的人,他的房间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吗?要是被族长知道了,我和赤奴将军都要挨鞭子的。” 子枫突然扯了扯嘴角,冷哼道:“谁是谁的人?谁又承认了?” 被子枫的反应吓到,那兰轻声问:“你怎么了?” “你没事儿吧?”见子枫脸色惨白,表情呆滞,那兰的声音里不由地多了几分关心。 子枫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那兰呼吸一滞,刚才那一瞬间她居然有种被惊艳了的感觉,那抹笑容,好像……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没再理会那兰,子枫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怔愣片刻后那兰才恍然大悟,她知道子枫刚才的笑容里多出什么了,是妩媚,令男人神魂颠倒的妩媚…… 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男人的笑容迷住,那兰脸上一烫,也顾不得把赤奴从顾长安房间里请出来,连忙转身去准备茶水糕点。 阿斑看看低头跑开的那兰,又看看紧闭房门的子枫,最终摇了摇头,一个人跑进了竹林深处。那人回来了,他的好日子恐怕也要到头了…… …… “他回来了?” 沙哑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淡漠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期待。 站在窗前向外张望的少女转过身,一张清秀的小脸露了出来,正是前几天顾长安从竹林里带回来的女奴阿难。 梳洗打扮后的阿难露出了被污渍挡住的精致五官,细腻的肌肤吹弹可破,瘦弱的腰肢仿佛一只手就能握住,虽算不上倾城之姿,却清新脱俗,别有一番风姿。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生得这副相貌定是幸事一件,但换做人人可作践的女奴,反倒成了一件祸事。 阿难脚步轻盈地走到床前,用黄鹂鸟一般清脆的声音答道:“回来了,还多了一个男人。” 摩多皱了皱眉,冷声问道:“什么男人?” 阿难想了想答道:“又壮又高的男人,看穿着应该是个将军。” “将军?”低声重复道。 阿难盯着摩多看了看,用天真的语气问:“主人您不高兴?” “滚!”摩多狠狠瞪了阿难一眼,翻过身不再说话。 在摩多看不见的角度,阿难懵懂如小鹿一般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暗色,但很快便又恢复了天真无邪。 悄无声息地退到窗边,阿难望着顾长安所在的竹楼,从半敞开的窗户里看到了相谈甚欢的两个人。 顾长安啊顾长安……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来杞国?又为什么甘愿承受男宠之名留在乌蛮?还好巧不巧地救了摩多?但愿这一切都只是巧合,而不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第五十九章 兄控 从赤奴口中顾长安了解到,杞国王廷中主战主和两派的斗争愈演愈烈,老国王年老体弱精力不足,已无心插手王廷事物,而大王子胡图正是主战派最有力的代表人物,一时之间主和派处处受到打压,就在乌蒙尔博到凪彦部落复命的这几天,已经有不下五位主和派的大臣被赶出王廷,主战派的风头一日盛过一日,之前在两派之间摇摆不定的族长们纷纷站队亮明态度,而始终保持中立的乌蒙尔博便成了两派争相抢夺的对象。据说大王子胡图有意将自己的亲生妹妹许给乌蒙尔博做族长夫人,这其中的拉拢之意已经摆到明面上来了。 送走赤奴后,顾长安负手立在窗前,望着窗外的翠竹林陷入了沉思。尽管心里明白杞禹两国必有一战,但他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而且……乌蒙尔博究竟有何打算,他竟一点儿也摸不透对方的心思。 …… 同杞国王廷一样,大禹朝廷在战还是和上也有不同的声音,且远比杞国的情况要复杂得多。经过几朝的发展和壮大,以大禹皇室为首的宗亲贵族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势力集团,他们的存在严重威胁了皇帝至高无上的地位,先帝晚年多愁善感格外注重亲情,不忍看到同室操戈,打压贵族宗亲一事便被搁置下来。如今新帝继位,第一件事便是拔掉这些眼中钉肉中刺。 晟安帝明白,党派斗争自古就是政治的衍生品,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尽快建立起一支能够同门阀宗亲对抗,并且效忠于自己的势力大军,这时候就需要发生一些“意外来扰乱朝廷现有的局面,为他提拔新人制造机会。 然而国内政通人和,百业俱兴,实在是不好下手。晟安帝看来看去,最终将目光投向了毗邻大禹西南边境的杞国。 自大禹建立之日起,经过几代帝王的励精图治,四海归顺,万国来朝,唯有小小的杞国,夜郎自大,数次挑衅大禹西南边陲,只是大禹曾数次出兵,皆没能攻下这看似不堪一击的杞国,可以说几代皇帝心里都憋着一股子气,晟安帝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在晟安帝的心中,攻打杞国是板上钉钉的事,但何时打?如何打?派谁去打?这便需要他慢慢等待,等待一个合理的契机。 但是,对一个有着远大抱负的年轻人来说,等待实在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好在晟安帝心里装着另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 作为皇帝休憩的地方,兴乐宫挂满画卷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每幅画上都是同一张面孔这便新鲜了,更新鲜的是,这张面孔还是一位男子。 晟安帝吴墉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从他深沉的脸上可以看到这位年轻皇帝散发出来的帝王之威,然而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他的脚步急切且凌乱,目光时不时地投向门口,期待夹杂着兴奋的情绪偶尔会从他的眼底流露出来,这位看似威严淡漠的皇帝,此时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皇上莫急,您绕来绕去把臣的眼睛都绕晕了。”一位头发胡子俱白的大臣无奈道。 晟安帝脚步不停,甚至看都没看旁边的大臣一眼,“太傅若是累了就赶快回家休息。” 老太傅脸色一僵,刚张开口就听晟安帝挥手示意身边的太监过来。 “你去给太傅搬把椅子,再上些茶水点心,花生瓜子什么的,省得太傅闲着无聊。” 欧阳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陛下,老臣不是来听戏看小曲儿的,这兴乐宫也不是戏园子。” 晟安帝幽幽看了欧阳靖一眼,淡淡地说道:“太傅倒是想听曲儿,怕是师母不答应吧!” 欧阳靖老脸一红,低头抿了口茶水。他惧内的事情满朝皆知,平时没少被人拿来打趣,若是别人他还能回击几句,但皇帝这么说他只能喝茶了。 见欧阳靖不说话,晟安帝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脚下的步伐越发轻快起来。欧阳靖暗骂一声幼稚,下意识地抓起把瓜子嗑了起来。 安静的兴乐宫里,时不时地传出几声清脆的瓜子皮裂开的声音。 就在晟安帝脚底板快要走出火花的时候,让他等了一上午的人终于来了。 “暗阁夏风,参见陛下!” 看见来人晟安帝脸上一喜,从地上拉起夏风便急声问道:“如何?可有找到大哥的下落?” 夏风将手中的画卷展开给晟安帝看,嘴上答道:“密探回报,康王殿下曾在凤栖镇出现过,属下已经让人和凤栖镇的县丞李清和李大人取得了联系,具体情况很快便能查清。” “这就是你说的重大进展?”晟安帝怒道:“朕对你们的要求是不是太低了,什么时候暗阁也敢用很快这种含糊不清的话来搪塞朕了?” “陛下!” 夏风跪道:“陛下息怒,臣保证,一个月之内一定查清康王殿下的下落,让陛下安心。” “哼!”晟安帝冷声说道:“半月之内,朕要知道大哥到底在哪儿,你若做不到,便退位让贤吧!” 夏风神色一凛,低头应道:“是,半月之内,臣定当将康王殿下的具体位置查清。” 晟安帝脸色缓和了一些,抬手示意夏风起来。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不等夏风开口欧阳靖便一把将他手中的画抢了过去,只见难得正经的欧阳靖竟对着展开的画卷痛哭起来。 “我的大皇子哟!你可算是有消息了……” 见欧阳靖抱着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晟安帝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示意太监元宝把画拿过来。 欧阳靖自是不肯放手,元宝既怕伤着老太傅又怕扯坏了画,场面一时僵持起来。直到晟安帝等不及亲自上前,一手推开元宝,一手将老太傅手里的画抢过来。 “这是什么?” 晟安帝盯着画横看竖看,不解道:“一副风景画而已,这和我大哥有什么关系?” 听闻此言欧阳靖哭得声音更大了,一边哭他还一边嚎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怎么就教出来一个这么笨的徒弟啊!” 晟安帝心里本就烦躁,听他这么一说反倒被气笑了。欧阳靖桃李满天下,子弟几百人,但晟安帝知道他这是在骂自己呢! “学问上朕自是比不过太傅,不知太傅有何高见,能不能指点指点朕这个笨徒弟?” 听到晟安帝的一番话夏风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位欧阳大人究竟是老糊涂了还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暗讽皇帝陛下笨,这可是犯上啊!要掉脑袋的。 就在夏风犹豫着要不要帮欧阳靖求求情的时候,欧阳靖开口了,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擦干眼泪,摸着被泪水打湿的胡子说:“陛下不觉得这幅画的画风眼熟吗?” 晟安帝凝神看了看手中的画,半晌后在欧阳靖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不觉得” 欧阳靖只觉眼前一黑,他扶额道:“陛下再仔细看看,那在河边玩耍的稚童眼熟不眼熟?” “稚童?” 晟安帝疑惑道:“这几个小孩儿长得倒是都挺好看的,至于眼熟嘛……” 突然,晟安帝瞪大眼睛惊道:“这个小孩我和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还有这个,这个是表弟,这个是凌家小子……这、这幅画是谁人所作?” 欧阳靖幽幽说道:“大皇子最喜欢把身边的人画进画里了。” “这是大哥画的?”晟安帝激动道:“太好了,大哥还能作画,他的身体肯定已经好了。” “这画是从哪里找来的?” 从皇帝陛下和老太傅两个人诡异的相处方式中回过神,夏风回道:“这幅画是从一位商人手中买来的,据那位商人所说,画中的场景皆出自凤栖镇,因此臣推测康王殿下定是在凤栖镇停留过。” “好!好!好!”晟安帝一连说了三个好,只见他将画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对夏风说道:“找到大哥后先不要声张,派人暗中保护他便可。” “是!”夏风领命道。 欧阳靖神情复杂地看了晟安帝一眼,虽然对方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但他还是摸不清这位年轻皇帝的心思。就像现在,他看不懂晟安帝是真的担心康王,还是以关心之名来监视康王。 无论是立长还是立贤,这皇帝的位置都应该由康王来坐,当初是康王突然离开皇宫不知去向,他们这帮老臣没办法才将三皇子推向了皇位。虽然三皇子也不错,但大皇子才是他们真正想追随的明主啊!如今大势已定,他们也没了其他心思,但难保皇帝陛下多想。 心思复杂地看了晟安帝一眼,欧阳靖在心中默默祈祷,但愿真相不是他想的那般卑劣。 而不知情的夏风心中同样是思绪万千,他倒不是质疑晟安帝和康王之间的感情,他只是觉得奇怪,虽说兄弟之间感情好这没什么,但在休息的地方挂满哥哥的画像是不是有点过了。 晟安帝沉浸在找到兄长的喜悦中,没有看到两位臣子变化的神色,他挥挥手将人赶走,一个人痴痴地望着画中的稚童,眼眶里多了一层水雾。 第六十章 顾长安的威胁 乌蒙尔博的马刚一踏进乌楼,一早就在门口等待的乌雉立刻迎了上去。精美的银制饰品随着乌雉行走的动作发出悦耳的声音,一向以黑色为主调的衣服也换成了鲜艳的红色,精心打扮后的乌雉一改往日高冷的性格,小鸟归巢一般,笑着飞向乌蒙尔博。 看见来人乌蒙尔博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抹嫌弃。紧接着他将马鞭甩给门口的侍卫,翻身下马朝乌楼走去。 “乌蒙,你回来了!”立在乌蒙尔博身前,乌雉柔声说道。 乌蒙尔博点点头,淡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乌雉就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她热情且亲昵地拉起乌蒙尔博的手臂,既像一位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又像一位盼儿早归的母亲一般,目光从上到下将乌蒙尔博打量一遍,看看他是瘦了还是胖了。 面对乌雉的关心,乌蒙尔博不但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反而心中厌恶,恨不得将人远远地赶走。 就在乌蒙尔博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把人推开的时候,一串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乌蒙尔博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脱下面纱的青芜正笑着跑过来。 “乌蒙哥哥!” 不动声色地脱离乌雉的拉扯,乌蒙尔博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笑意。 “你怎么来了?” “我一听说你们回来了,立刻就赶过来了。”说着青芜抱住乌蒙尔博的胳膊,整个人依偎在乌蒙尔博身侧。 “你一走就是好几天,我想你嘛!” 青芜的小女儿姿态成功取悦了乌蒙尔博,他温柔地摸了摸青芜的头,带着人走进乌楼。 被彻底遗忘的乌雉面色难看地盯着乌蒙尔博和青芜渐渐远去的背影,身体不停地颤抖着,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滔天的妒火在乌雉的体内熊熊燃烧,几乎要把她仅剩的一丝理智烧成灰烬。 就在乌雉将手伸向腰侧的香囊时,她身后的侍女发出一声惊呼。 “夫人不可以啊!” 冲上前止住乌雉的动作,阿洛左右看了看,小声说道:“夫人千万不要冲动啊!青芜那个贱人哪里是夫人您的对手,以后咱们再慢慢对付她。”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她凭什么得到乌蒙的宠爱?她凭什么?”乌雉厉声喊道。 阿洛急道:“夫人您小声点儿。” “怎么?”乌雉瞪了一眼门口的侍卫,放大声音喊道:“还有人敢告状不成?” “夫人!”阿洛小声提醒道:“您不是还给族长做了糕点?” “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族长赶了这么久的路,现在肯定饿了。”乌雉缓了缓心情,忙带着侍女朝早已经没影了的两个人追过去。 …… 来到会客厅,青芜边给乌蒙尔博倒水边问:“乌蒙哥哥,王廷好玩吗?你下次去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接过青芜手中的水杯,乌蒙尔博回道:“你要是好奇就去凪彦部落住几天。” “我……” 青芜气道:“我就是想和你一起去嘛!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刚刚把侍卫队安排好的阿托正好走了进来,他瞪大眼睛看向青芜,惊讶道:“圣女现在说话可真像大禹人,居然连最难的成语都会说了。” “闭嘴!”青芜狠狠瞪了阿托一眼,脸上却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 “圣女你的脸好红啊!”阿托一脸认真地说道。 眼看着青芜就要解盘在腰间的鞭子,乌蒙尔博没有心思看他们俩胡闹,便出声岔开话题。 “我要休息了,青芜你先回去。” 虽然从小到大被赶走无数次,但是青芜心里还是不爽,“乌蒙哥哥,我还没看够你呢!” “我有什么好看的?”乌蒙尔博认真问道。 青芜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她无比后悔刚才为了见乌蒙尔博特意把面纱给摘了。 饶是青芜心再大此时也待不下去了,她不过是来看看自己离家归来的未婚夫,但是人家根本不稀罕她。 青芜戴上面纱,瞬间恢复了以往冷冰冰的模样。 “我先走了,族长你好好休息。” 留下一句话,青芜便朝门外走,刚好碰到了进门的乌雉。 乌雉是上一任圣女,所以每次看到青芜一身黑衣,黑纱遮面的时候她心里都会生出一股难以抑制的嫉妒,从年轻的青芜身上她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已经老了。 “青芜妹妹怎么刚来就要走?是在乌楼待得不习惯吗?”乌雉堆出一脸假笑,故作亲热地问。 对于眼前这位喜怒无常的前辈,青芜说不上喜欢还是讨厌,但是圣女生来寂寞,见到和自己一样的人她心中难免感到亲切。 “乌雉姐姐”青芜乖乖叫了一声,回道:“我手里还有几个病人,乌蒙哥哥就劳烦您照顾了。” “妹妹放心去吧!乌楼有姐姐呢!”乌雉的笑容里终于有了几分真诚。 “谢谢乌雉姐姐,我先走了。”没听出乌雉话中的深意,青芜快步离开了乌楼。 眼中钉终于消失了,乌雉心情大好,连带着走路都轻快了许多。乌蒙尔博虽然对青芜恩宠有加,但已为人妻的乌雉知道,他看向青芜的眼中没有丝毫爱意,多半是把青芜当成妹妹看待的,所以她虽然嫉恨,却从未把青芜放在心上。这乌楼之主,只能是她乌雉的。 “乌蒙,来尝尝我亲手做的糕点,我知道你不爱吃甜食,特意少放了糖。”乌雉将糕点放在桌子上,亲手拿起一块喂到乌蒙尔博嘴边。 不习惯同她这般亲昵,乌蒙尔博下意识地侧头避开。 “我自己来,谢谢阿嫂。”接过糕点,乌蒙尔博语气生硬道。 乌雉收回手,笑着说道:“叫什么阿嫂,你大哥都走这么多年了,你直接叫我乌雉就好了。” “长幼有序!”乌蒙尔博对一咬就掉渣的糕点并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只象征性地吃了一口,便放在了桌子上。 乌雉难掩心中的失落,但她还是打起精神道:“乌蒙怎么也学会大禹人那一套了,在咱们杞国哪里有那么多规矩,小时候你可是一口一个乌雉地喊我呢!” “小时候不懂事。” 乌雉不赞同道:“乌蒙小时候可是我见过最懂事的孩子了,不哭不闹,抱一块糕点能吃半天。” 说着乌雉不解道:“小时候你最喜欢吃这种糕点,长大了怎么不喜欢了呢?” 乌蒙尔博眼神暗了暗,只要能吃的东西他小时候都喜欢,因为比起吃自己不喜欢的食物,饿肚子更难受。 乌雉喜欢回忆过去,但那段记忆对乌蒙尔博来说却充满了屈辱和痛苦,伴随着永远也消除不去的饥饿感,让他痛恨去回忆。 “可能是口味变了吧!”乌蒙尔博心不在焉地回道。 乌雉听了忙问:“那乌蒙现在喜欢什么?我去学了给你做。” “不劳阿嫂费心。” 不等乌雉说话,乌蒙尔博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带回来的那个大禹人,这几天可还老实?” 乌雉倒茶的动作一僵,片刻后笑道:“老实不老实我倒是不知道,不过他身边的侍女那兰却是个刁蛮的性子,前几天还害得阿洛受了罚,我记得之前那兰可是个好姑娘,也不知道和谁学了这么多心眼儿。” 乌蒙尔博灌了口茶水,又问道:“他可有提出过什么要求?乌楼他住的还习惯?” 乌雉脸色微变,“那个大禹人他、他不住在乌楼……” 砰地一声,茶杯重重落在了桌子上,乌蒙尔博皱眉道:“那他住在哪里?” “竹林” “竹林?”想起那是什么地方后乌蒙尔博直接黑了脸,“谁让他住到竹林去的?让管家滚进来……” “族长息怒!”乌雉忙起身说道:“是我让他搬过去的。” 不等乌蒙尔博发作,乌雉连忙解释:“他毕竟是男人,住在乌楼不方便,虽然乌楼现在只有我一个女人,但以后呢?以后族长的女人多了起来,他……他也是要搬出去的。” “那也不能让他住在竹林。”乌蒙尔博怒道。 乌雉脸上闪过一抹黯然,她望着乌蒙尔博,认真问道:“族长喜欢那个大禹人?” 乌蒙尔博呼吸一滞,沉默片刻后答道:“不喜欢!” “那为什么一回来就提起他?担心他住得好不好,习不习惯?” “我……”乌蒙尔博一时有些语塞。 “他没来迎接你回来,你很失落吧?” “我没有!”他最多是有些不高兴而已,失落还谈不上,毕竟他知道那人当时正在集市上,自然不可能出来迎接他。 在乌雉看来,乌蒙尔博急切的回应反倒表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族长喜欢便喜欢,否认什么?人都在乌蛮住下了,怎么宠不都是族长一人说了算?” “我……” 第一次,乌蒙尔博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但真的是辩不了还是不想辩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从引导族人误会顾长安和他的关系,到默认顾长安的男宠身份,甚至让顾长安住进乌楼,这一切都像是脱缰的野马,不受自己的理智控制。 乌蒙尔博的沉默似乎坐实了乌雉的说法,这让乌雉感到愤怒,如果说青芜让她感到嫉妒,那顾长安带给她的则是威胁。 “族长若是担心,不如去竹林看看他。”乌雉咬牙说道。 不想乌蒙尔博竟真的点了点头,带着阿托抬脚就去了竹林。乌雉望着俩人离去的背影愣了愣,片刻后开始疯狂砸东西,侍女阿洛见了忙将门关上,不让乌雉的丑态暴露在下人面前。 闻声赶来的管家后怕地拍了拍胸口,没想到那位大禹男人还有些手段,幸好自己没听乌雉夫人的话刁难他,否则一顿鞭子估计是免不了了。 看来以后要对竹楼那位上点心了,管家在心里默默做好了决定。 第六十一章 顾长安意外受伤,子枫情断阿托( 乌蒙尔博一阵风似的离开乌楼,到了地方后却站在竹林前不动了。 阿托不解地望着自家族长,好像自从在来的路上碰到那珠后,族长的脸色就奇怪的很,看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亦或是两者都有。更惊悚的是,一向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族长居然盯着他看了好几眼,简直是在考验他的心理素质。 阿托低头看了看那珠送给他的新腰带,心想难不成族长这是羡慕嫉妒了?或许哪天他该提醒青芜也买一条腰带送给族长。 听到乌雉的话,乌蒙尔博没多想就兴冲冲地来到了竹林,分别数日,他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心里时时刻刻都装着一个人的感觉。 但随着一点点地靠近那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乌蒙尔博居然生出了一丝胆怯,他厌恶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所以他停在竹林前没有进去,他在努力克服内心想去见顾长安的欲望。 乌蒙尔博不着急,阿托可早就想去看看子枫了,所以他耐心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族长您……不进去?” 乌蒙尔博没说话,只静静地望着不远处几座简陋的竹楼,阿托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没敢再开口。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乌蒙尔博突然转身欲走,但不等他的腿迈开,一道夹杂着震惊和激动,同时又带了几分恐惧的声音响了起来。 “族族族……族长大人?” 几只觅食的鸟扑棱棱飞走了,乌蒙尔博也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刚要示意对方安静,不成想耳边又炸开了比刚才还要拔高几度的声音。 “公子快出来啊!族长大人来看你了……” 乌蒙尔博:…… 毕竟是一族之长,乌蒙尔博的心理素质还是过硬的,只见他淡定地转过身,摆出一副刚到的样子。 然而等了片刻,顾长安却迟迟没有现身,那兰一脸尴尬,连忙向乌蒙尔博赔罪。 “那个族长大人……公子他可能……可能是没听见,我这就去叫他出来迎接您!” 不等那兰转身乌蒙尔博抬手制止道:“不用,我随便看看。” “啊?” 那兰愣愣地看着乌蒙尔博朝竹楼走过去,随便看看是几个意思? 乌蒙尔博此举正合了阿托的意,他偷偷向那兰问清了子枫的住处,两步并作三步地走了过去。 原本是奉顾长安之命出来搞羊肉的那兰看着一左一右远去的两个人,站在原地纳闷儿了一会儿……突然,她猛地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腿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心脏快速下沉,那兰强撑着自己快要瘫倒的身体,大步跑了回去,留下一个慌乱的背影。 尽管那兰速度不慢,但还是晚了一步,当她来到河边的时候,顾长安正面无表情地和乌蒙尔博对视着。 原本那兰还想了一堆理由,只要不让族长大人生公子的气,她选择毫不犹豫地牺牲阿斑。但是真站在了族长大人面前,她却只有双脚发软的份儿,大脑一片空白不说,还嗡嗡嗡得像是有无数个苍蝇似的乱飞。 “族、族长大人恕罪,公子不知道阿斑少爷的身份,公子是无心的。” 那兰鼓起勇气哆哆嗦嗦把话说完,两个当事人就像没听见似的,半点儿反应没有。 瞥了一眼被顾长安护在身后的阿斑,那兰咬了咬嘴唇,狠心道:“起初是、是阿斑少爷主动来找公子的,公子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 眼睛盯着顾长安,乌蒙尔博薄唇轻启,质问那兰。虽然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是乌蒙尔博快要气炸了。刚才他在竹楼里没人见到人,便寻着断断续续的笑声来到了竹楼后面的小河旁,越靠近河边传过来的笑声也越清晰,他很快便认出这是顾长安的声音。 想到自己不在的时候对方过得这么开心,乌蒙尔博不由地有些失落,同时心底还有些微微泛酸。直到他看见顾长安身边的那个人,准确地来说是那个孩子,乌蒙尔博所有的感情全部被愤怒取代。 然而就在乌蒙尔博冲上去,不顾身份将阿斑从河边拖拽过来的时候,顾长安扔下刚做好的鱼竿,一个箭步站在了阿斑身前,硬是用身体把两个人隔开。 顾长安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乌蒙尔博眼底的怒火几乎要把人烧化,要知道他生气的时候就连族里的三位长老都不敢直视,可顾长安却昂着头迎上了乌蒙尔博的目光,并摆出了一副‘你想怎样’的架势。 那兰一看就知道要完,她用双手捂住脸,拒绝面对残酷的现实。 但眼睛可以遮住,耳朵却由不得她控制了。很快顾长安质问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他还是个孩子,你何必赶尽杀绝?” 顾长安不是圣母,他比谁都明白权利倾扎的规则,但是面对阿斑这样一个毫无威胁的孩子,他实在不明白乌蒙尔博有什么可担心的。杞国不比大禹,他们一向推崇能者居之,没有什么长幼之分,对血脉更是看得淡薄,乌蒙尔博在族人心中的威望又岂是阿斑可比的,他到底在顾忌什么? 面对顾长安的质问,乌蒙尔博没有多费口舌,他简洁明了地命令道:“你让开!” 顾长安能感受到乌蒙尔博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压,自己的身体是什么底子他比谁都清楚,要真是干起来,他可能还挡不住对方一根手指头。但正是因为如此,顾长安更不敢把阿斑交给对方了,凭乌蒙尔博力气,弄死阿斑不比碾死一只蚂蚁费多少劲儿。 “你先冷静一下,咱们有事儿说事儿,你别动手。”顾长安试图缓和气氛。 乌蒙尔博却不买账,“让开,或者陪你身后的孽障一起死。” 场面实在是太紧张了,顾长安知道自己要是抽身离开,阿斑这条小命怕是就交代在这了。所以他不仅没有让开,反而把阿斑拉到了自己怀里。 阿斑惨白的小脸紧紧贴着顾长安的腰,就在看见阿斑脸的瞬间,乌蒙尔博眼睛猩红,周身散发出浓浓的杀气。 顾长安暗叫不好,搂着阿斑步步后退。 “乌蒙尔博你……你别冲动啊!他可是你哥的儿子,你的亲侄子,他得管你叫叔叔。” 顾长安试图用爱感化乌蒙尔博,虽然他知道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但一时半会儿的他真没别的办法了。 顾长安推搡了几下怀里的阿斑,催促道:“快!阿斑,叫叔叔,叫几声叔叔!” 阿斑早已经被乌蒙尔博吓傻了,他甚至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只能大滴大滴地掉着眼泪,嘴唇颤抖着想要说话,却迟迟发不出声音。 最终阿斑在顾长安的引导下,成功发出了“叔叔”的音节。 但听到这两个字后,乌蒙尔博周身的怒气暴涨,这个人就像一尊入了魔道的杀神,冰冷的眼睛已没有半分生气。 顾长安心中一沉,不明白这又是触了他哪片逆鳞了。 乌蒙尔博一步一步靠近阿斑,顾长安便搂着人一步一步后退,双方僵持了片刻,就在那兰都忘了遮眼睛的时候,乌蒙尔博就像一头失去了耐心的豹子,突然冲到顾长安身边,伸手去抓他怀里的孩子。 顾长安来不及多想,他弯着腰,两只手死命地抱住怀里的阿斑,竟是把身体当做盾牌和城墙一般,将乌蒙尔博和阿斑隔开。 就这样一个要抓,一个要护,夹杂着阿斑哭嚎的声音,场面陷入了一片混乱。 乌蒙尔博本就不多的耐心很快被消耗干净,他原本不想伤害顾长安,现在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心只想着把顾长安和他怀里的孽障分开,只不过最初单纯地想教训阿斑的目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改变了,他现在只想和顾长安分个胜负,他就是不喜欢顾长安保护那个孽障。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往往会做出一些失去理智,或者是不受自己控制的行为,这种情况下,身娇体弱的顾长安是非常危险的。乌蒙尔博铁钳一样的手臂他根本抵挡不了多久。 就在那兰考虑着要不要出去喊人拉架,以及喊谁的时候,一道急促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扑通一声,河面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水花…… “公子!” 那兰惊呼出声,“怎么办?公子不会游泳!” 那兰急得原地跳脚,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河面上出现了一个更大的水花。 这那兰差点儿没吓晕过去,族长大人怎么也掉河里了? 她注意力全部放在河里的顾长安身上,自然错过了乌蒙尔博在顾长安落水后,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族长大人?族长大人您怎么样?”那兰急得团团转,看看见乌蒙尔博露头她忙跪在河边问道。 乌蒙尔博一言不发地把怀里的顾长安推到岸上,那兰连忙伸手帮忙。 “公子?公子你没事儿吧?”那兰推了推顾长安的肩膀,族长大人反应得快,她家公子应该没喝多少水进去,怎么就醒不过来了呢? 听出那兰语气里的焦急,乌蒙尔博上岸后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顾长安的情况。 第六十二章 顾长安意外受伤,子枫情断阿托( 殷红的鲜血从顾长安的侧脸流下来,那兰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乌蒙尔博则脸色微变,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几度。 “公、公子他……他受伤了……”那兰手足无措地看着顾长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乌蒙尔博最先反应过来,他猛地转过头,目光从河边扫过,很快他就发现了罪魁祸首,一块带着血迹的石头。 平时见惯了的鲜血此时格外刺眼,乌蒙尔博抿了抿嘴,抱起顾长安大步朝竹楼走去。那兰则后知后觉地跑到前面带路。 顾长安头上的伤口虽然不显眼,但血却止不住地流下来,很快就把他和乌蒙尔博的衣服染成红色。 乌蒙尔博一身黑衣倒是不明显,但是顾长安的青色长衫上却开出了一朵朵亮眼的“梅花”,看着异常渗人。再配上顾长安白纸一样的脸色,整副画面竟然透出几分凄美来。 摩多目不转睛地望着乌蒙尔博怀里的人,竟是看痴了似的,任凭身上的伤口裂开依然坚持站在窗边。 阿难几次劝阻无果后,嘴角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容,但很快被她脸上的天真和怯懦掩饰过去。 “主人赶快回床上吧!阿难给您换药!”阿难拿来纱布和药粉说道。 不远处顾长安和乌蒙尔博已经进了竹楼,但摩多依然死死盯着空无一人的竹林,整个人就像一张拉开的弓,攒着多大劲儿似的随时可能释放出来。 阿难的视线从摩多紧握成拳的两只手上掠过,心中明了几分。 “主人是担心顾公子?”阿难故作天真地问,目光却不动声色地锁在摩多的脸上。 等了片刻不见摩多回应,阿难脸上闪过几分不耐,刚想上前把人搀扶回床上,就听摩多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乌蒙尔博……” 摩多咬牙说道:“我定要亲手砍掉乌蒙尔博的脑袋!” “主人这么厉害,乌蒙尔博哪里是您的对手?”阿难随口敷衍道,把几天前摩多还遍体鳞伤地躺在竹林等死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摩多双眼赤红,淡棕色眼球上布满血丝,他抿了抿嘴,语气认真道:“顾长安果然是被乌蒙尔博强迫的,我定要带他离开这里。”他的救命恩人,岂能让乌蒙尔博随意摆弄。 显然,顾长安受伤的画面让摩多误会了什么。 阿难耐着性子附和了几句,好说歹说的终于把人劝回了床上。 …… 另一边乌蒙尔博已经把顾长安放在了床上,那兰一边烧热水,一边找草药,忙得焦头烂额。 乌蒙尔博直挺挺地站在顾长安床前,脸上的热度节节攀升。放任顾长安穿着湿透的衣服固然不行,那兰是女子不好近顾长安的身,身边又没有其他人,脱衣服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乌蒙尔博身上,更何况他算是这次事件的半个凶手,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儿的族长大人第一次觉得有些心虚。 就这样盯着顾长安看了片刻,乌蒙尔博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去扯顾长安身上的衫。 若是平时他这一扯或许能把衣服扯掉,但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主人身上,任凭乌蒙尔博怎么勾也撼动不了丝毫。 眼底闪过一抹犹豫,但在看见顾长安几乎被鲜血染红了一半的脸,坚定代替了犹豫,乌蒙尔博屏住呼吸,快速把顾长安的里衣外衣一起脱了下来。 大禹的服饰复杂,但真正上手的时候乌蒙尔博才发现,他对大禹的衣服竟如此熟悉,甚至还想到了帮顾长安留一条亵裤。 但即便是这样,在看见顾长安白花花的肉体时,乌蒙尔博的呼吸重了几分,脸上也不争气地浮上了几抹红晕,不过他皮肤黑,不用担心被别人看出来。 杞国四季如春,即便是在寒冷的冬天也不过是多盖一条薄毯,为了遮盖顾长安的身体,乌蒙尔博只能把毯子盖在他的身上。不过这样一来,顾长安露在外面的锁骨就格外惹眼,乌蒙尔博几次忍不住将视线黏在上面,喉咙愈发的干渴,在灌下几杯凉茶身体反而更加燥热后,乌蒙尔博强行从顾长安身上移开视线,走到窗边吹风。 因着窗户面对竹林的缘故,还真让乌蒙尔博感受到了几阵凉爽,他深深吸了口带着竹香的空气,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顾长安躺在床上的画面,起初乌蒙尔博只觉得心脏传来阵阵钝痛,还隐隐约约夹杂着几分渴望。 但很快乌蒙尔博就发现了,脑海中的画面并不是在竹楼,因为顾长安身上盖的是棉被,身下睡得也不是杞国特有的竹床,而是大禹的木床。 这是他失去的那段记忆! 乌蒙尔博猛然收回思绪,但当他再想多回忆一些内容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乌蒙尔博有些失落,他越来越想知道,在小安村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他每次面对顾长安的时候,心中总是浮现出各种莫名的情绪。 没有给乌蒙尔博更多的时间疑惑,那兰很快便端来了热水和草药。 “族长大人,我先给公子擦洗伤口。”那兰放下热水禀告道。 乌蒙尔博刚要点头,脑海里不知怎么的突然闪现了一幅顾长安正低着头给他伤药的画面,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但他能清晰看到顾长安认真的神情,同时也能感受到对方轻轻吹在自己伤口上的气流。 那兰震惊地瞪大眼睛,她刚刚看见了什么?被外界称为冷面煞神的族长大人居然笑了,还笑得那么……傻…… 那兰狠狠揉了揉眼睛,再张开的时候自家族长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仿佛她刚才看见的只是幻觉。 乌蒙尔博走到窗边,接过那兰手中的布帕用热水浸湿,一脸严肃地看着顾长安的伤口,认真考虑着从哪儿下手。 那兰快速拉回自己的思绪,她虽然年纪不大,但有一个商人阿爹,也算是见多识广。几乎是瞬间她就明白了自家族长的意思。 “族长大人可以先把公子脸上的血迹擦掉,然后再慢慢清洗公子头上的伤口。”那兰适时地出声提醒道。 乌蒙尔博顿了顿,便按照那兰说的一点一点把顾长安的脸恢复原貌。 顾长安头上的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了,可却没有结痂,而是丝丝缕缕地渗着血丝,乌蒙尔博只看了一眼心里就一紧,仿佛心脏被狠狠抓了一下似的。 柔软的布帕小心翼翼地落在伤口旁,顾长安疼得皱起了眉头,乌蒙尔博手上的动作一僵,半天不敢再动。 那兰小声提醒道:“族长大人,公子他没醒。” 乌蒙尔博瞥了眼顾长安紧闭的双眼,这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伤口被乌黑的头发挡住,乌蒙尔博处理起来实在不方便,他几次忍不住萌生了把顾长安头发剪掉的想法,但都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他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大禹人对头发的重视,要是他真动手了,想必顾长安醒过来会找他拼命吧! 想到顾长安一点就炸的脾气,乌蒙尔博只能耐着性子,帮他一缕一缕地把头发隔开。 此时的乌蒙尔博还没有意识到,自从跟随他上路来到乌蛮,顾长安的脾气已经收敛了许多,虽然睚眦必报的性格没变,但远没有在小安村的时候嚣张。可乌蒙尔博却潜意识地认为顾长安脾气暴躁,可见小安村的那段记忆他丢得也不算彻底。 等布帕上的血色淡得几乎看不见时,那兰把准备好的草药拿出来捣汁。 浓浓的草药味儿很快便弥漫开来,床上的顾长安突然皱起了眉…… “什么味儿?” 顾长安嫌弃地纵了纵鼻子,催促道:“快拿出去,难闻!” 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公子这么幼稚的举动,那兰几乎要被他逗笑了。 “这是治疗伤口的草药,公子你就忍忍吧!”那兰一边解释一边把捣好的药汁倒进碗里。 乌蒙尔博自然而然地接过那兰手中的绿色药汁,思考着怎么把药倒在顾长安的头上。 浓郁的草药味儿飘进鼻子里,顾长安猛地退到床里,严词拒绝道:“拿走,我不上药!” “不行!” 不等那兰好言相劝,乌蒙尔博严肃道:“你头受伤了,必须上药。” 说完乌蒙尔博想到顾长安受伤的原因,语气瞬间软了几分。 “你忍忍,等伤口结痂就停止用药。” “不行!” 伤口传来一阵阵刺痛,顾长安语气硬了起来,“我不用这个药,赶紧把它拿出去埋掉。” 不用药还要把药给埋了,乌蒙尔博的耐心彻底被消磨干净了,他扯过一条纱布沾满药汁,强硬地朝顾长安的头上按下去。 顾长安像一只受惊的虾米,猛地向后一弹,大喊道:“不要!我不要!” 受伤的顾长安简直就是一个无赖,撒泼打欢地拒绝上药,此情此景简直是让乌蒙尔博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在他看来,现在的顾长安还不如一个懂事的三岁娃娃儿。 顾三岁管不了那么多,他头疼心烦,还要忍受难闻的草药味儿,整个人晕乎乎的快要窒息了,他只能遵循本能,在床上打着滚儿抗议。 第六十三章 顾长安意外受伤,子枫情断阿托( 乌蒙尔博起先还因为心里愧疚,耐着性子劝顾长安几句。时间一长,他的耐心被耗光,扳住顾长安的肩膀就要强行上药。 顾长安紧皱着眉头,急忙开口道:“别别别,别往我头上弄,我自己有药。” 说着顾长安忙从床里的一个小布袋里摸出一个碧绿色的瓷瓶。 “这个,给我上这个药。”顾长安把瓷瓶揣进乌蒙尔博的怀里。 乌蒙尔博打开瓷瓶,一缕淡淡的清香飘了出来。 “好香的味道!”那兰吸了吸鼻子惊叹道。 顾长安得意道:“当然!这可是我用独家秘方做成的伤药,里面加了……” “嘶!” 没给顾长安吹嘘的机会,乌蒙尔博快速把淡绿色的药粉倒在顾长安的伤口上。 顾长安只觉得脑袋嗡地一下,透心的凉意源源不断地从头顶传遍全身,很快他就吃到了所谓独家秘方的苦头。 “疼疼疼!” 顾长安忍不住伸手想要去触摸伤口,乌蒙尔博眼疾手快地把他给拦了下来。 “别动!”按住顾长安乱动的胳膊,乌蒙尔博命令道。 “疼!”顾长安边吸着凉气边小声说道。 乌蒙尔博自小见惯的都是上一刻打打杀杀遍体鳞伤,下一刻抹点草药就能围着篝火跳舞唱歌的场面,像顾长安这样躺在床上要死不活,嘴里不停地喊着疼的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凡是第一次,那必然是缺少经验的,所以乌蒙尔博只能紧紧按住顾长安的两只胳膊,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哀嚎。 顾长安身上难受,只能靠嚎几嗓子来发泄痛苦,这样一来倒是把隔壁竹楼的子枫和阿托给引了过来。 “顾大哥!顾大哥!”子枫蹬蹬蹬跑了上来。 “发生什么事了?” “族长!族长!”阿托跟在子枫身后也焦急地冲进了房间。 “族长您没事儿吧?”阿托扫了一眼床上的顾长安,开口问道。 不等乌蒙尔博回答,子枫忙朝着顾长安扑了过去。 “顾大哥!你这是怎么了?这才多大一会儿,你怎么就躺床上了?”子枫哽咽道,眼里全是心疼。 “我没事儿,就是磕了一下头,现在有点晕!”顾长安缓缓答道,虚弱的模样看得子枫一百个不放心。 “要不我去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吧!头受伤可不是小事儿。”不敢太靠近乌蒙尔博,子枫便踮着脚伸着脖子去看顾长安头上的伤口。 一听大夫顾长安脸都白了,忙拒绝道:“没事儿没事儿,我已经上好药了,休息休息就能好。” 见子枫不放心,顾长安甩开乌蒙尔博的手,边把人往外推边招呼子枫道:“你要是不信就过来看看,真的没事儿,血都止住了。” 乌蒙尔博黑着脸杵在顾长安床前,子枫偷偷瞄了他一眼,慢慢凑了上去。 子枫一过去就顺势坐在了床头,乌蒙尔博只能盯着他的后脑勺和顾长安露在外面的几根头发丝。 “怎么还把头给磕了?顾大哥你干什么了?”子枫边帮顾长安理头发边问。 子枫从小学的就是伺候人的本事,没几下顾长安就感觉头顶暖暖的缓解了伤口传来的痛感,他心情转好了几分,便开口答道:“我和阿斑去河边钓鱼,不小心掉河里了,头正好磕在了石头上。” 听见顾长安的话乌蒙尔博脸色变了变,眼神复杂地看了顾长安一眼。 “顾大哥你可真是……” 子枫顿了顿一言难尽道:“真是可以的,鱼没钓到反而把自己掉河里了。” 顾长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放大声音说道:“都怪某些人过去把我的鱼给吓跑了,要不我现在早就有鱼肉吃了。” 说着顾长安突然变换语调,伤心道:“一说到鱼我的头又疼了,现在要是有盘糖醋鱼就好了。” 不等其他人反应,顾长安又补充道:“红烧鱼也行!” “不行!”乌蒙尔博拒绝道。 “你头上有伤,鱼只能清蒸或炖汤。” 阿托和那兰齐刷刷地看向乌蒙尔博,他们族长什么时候对厨房里的事情这么了解了? 不止是他们俩,就连乌蒙尔博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本不喜欢吃鱼,对鱼肉的烹饪方法更是一窍不通,可刚才他却脱口说出了那句话,更怪异的是,他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了杀鱼、刮鳞、热油、下锅等一系列做鱼的画面,乌蒙尔博从来不知道,他还有做厨师的天赋。 顾长安虽然喜欢模仿文人墨客,时不时也会自诩清高装装清冷,但是在饮食上他一贯推崇重口味,清蒸两个字他平时是理都不会理的。但现在不同,他需要一条鱼安抚躁动的胃,所以听完乌蒙尔博的话,顾长安期待地看向那兰。 那兰自然没有意见,打声招呼后便退了出去,杞国人对烹饪鱼肉并不擅长,虽然这里遍地都是大河小河,但是找到一条适合做菜的鱼却并不容易,她要去乌楼问问。 那兰一走房间里就只能听见顾长安和子枫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乌蒙尔博沉默惯了倒不稀奇,反常的是一向开朗的阿托竟是闭口不言,眼睛还时不时地落在子枫身上。 看阿托一副欲言又止,满脸纠结的模样,顾长安都替他着急。 “你养好伤就搬到乌楼来住。”沉默片刻,乌蒙尔博突然开口说道。 一听去乌楼顾长安脸色一遍,连忙拒绝:“不去不去!我在这挺好的,不用搬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乌蒙尔博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顾长安不在意道:“我不挑,什么地方都能住!” 乌蒙尔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说。 顾长安被他看得心里打鼓,他最讨厌有话不说话,把什么都压在心里的人了,要是放在平时顾长安可能会花些心思去猜猜乌蒙尔博的想法,但此时他头又晕又疼,自然也没心情管别人。 “既然喜欢这里,你就继续住下去吧!” “多谢族长大人!”顾长安扬声喊道,听不出有几分真心。 乌蒙尔博淡淡地说道:“只是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踏出竹楼一步。” “凭什么?”顾长安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愤愤地看向乌蒙尔博。 “今天闹得事情还不够大吗?乌蛮不欢迎大禹人,你们最好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乌蒙尔博毫无起伏地说道。 “是你让赤奴护送我们回来的?”知道乌蒙尔博说的是集市上那件事,顾长安几乎是肯定地问。 “最近事情有些多,你们待在竹楼是最安全的。”没回答顾长安的问题,乌蒙尔博自顾自说道。 知道他这算是默认了,顾长安语气缓和了一些,“我知道了。”想到赤奴说的话,顾长安知道乌蒙尔博没有骗他,杞国确实平静不了多久了。 抬头直视乌蒙尔博,顾长安说道:“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乌蒙尔博皱了皱眉,“说!” “我要阿斑留下来陪我!” “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还这么小威胁不到你,放在我身边,我也能帮你看着点他。”顾长安劝道。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乌蒙尔博语气坚决道:“我会让人把他送回去,你好好养伤。” 养伤和让人留下来有什么冲突吗?顾长安有些气闷,这样一来脑袋就更疼了。 知道说不通乌蒙尔博,顾长安心烦地挥了挥手,开口送客:“知道了族长大人,我要开始养伤了,就不留您了哈!” 说完顾长安躺回床上,坛子盖在胸前开始闭目养神,乌蒙尔博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欲走。 “那孩子你关就关了,但别让他饿肚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小孩吃不饱难受。”顾长安忍不住说道。 乌蒙尔博转身的动作顿了顿,大步走了出去。虽然没有得到回复,但是顾长安知道,他的话对方都听进去了,至于能不能善待一些阿斑,就看乌蒙尔博的心是不是石头做得了。 乌蒙尔博一走阿托自然得跟上,他目光复杂地看了子枫一眼,临走前留下一句:“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见阿托这样顾长安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他转而看向一旁的子枫,脸色顿时就变了。 “你哭什么?”顾长安安慰道:“阿斑那里你不用担心,乌蒙尔博不是什么恶人,不至于为难一个孩子。” 不想说完子枫哭得更加起劲儿,顾长安想了想,开口问:“和阿托吵架了?” 子枫哇地一声扑到顾长安胸前,“他……他腰上系着那条腰带……” “独一无二那条?”顾长安吸了口气,缓解子枫带来的冲击。 子枫点点头,哽咽道:“肯、肯定是他那个未婚妻送给他的,那、那我算什么?” 顾长安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多大点儿事,不就是一男人吗?别哭了,改天哥给你找个更好的。” “可、可我就喜欢他一个。”子枫小声说道。 “可你相中这个有主了啊!你总不能横刀夺爱吧?” 子枫打了个哭嗝,摇摇头道:“不、不会,我们有规矩,绝、绝不破坏别人的感情。” 顾长安笑道:“你们还挺讲道义。” “这、这是自然!” “那你想怎么办?”顾长安耐着性子问道。 “我……”子枫擦了擦眼泪,下定决心道:“我决定不靠男人了,我要靠自己活着。” 顾长安点点头,刚要夸他有志气就听子枫说道:“顾大哥,你能教我本领吗?我想自己养活自己。” 第六十四章 头疼,要吃红烧鱼才能好 自那日一别后,乌蒙尔博又玩起了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来到竹楼,进了房间后也不说话,径自坐到桌前喝茶,等什么时候把一壶茶喝得差不多了,就起身离开,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没人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兰甚至怀疑她泡的茶比别人泡的香。 开始子枫本着来者是客的原则,还坐着陪乌蒙尔博聊聊天,但随着相同场景次数的增多,子枫很快就习惯了房间里多出一个人的状态,对乌蒙尔博这个大活人也能视而不见了。 自从决心和阿托断绝关系后,子枫就跟着顾长安学做账,以后再不济也能当个账房先生谋生,所以每次乌蒙尔博来的时候,顾长安和子枫该讲课讲课,该学习学习,只把乌蒙尔博当做透明人。 即便是这样族长大人依旧没有生气,大批补品每天从乌楼运到竹楼,气得乌雉砸坏了好几面镜子。 因为顾长安一早就说了竹楼不欢迎阿托的话,连着几天都是乌蒙尔博一个人过来,阿托则远远地站在竹林边缘,望着若隐若现的竹楼发呆。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仿佛一夜之间,子枫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他再没有依恋,开始冷眼相向,甚至拒绝和他见面。 子枫的冷淡让阿托心情烦躁,他狠狠踢了两脚竹子,但心中的愤懑丝毫未减。 几片竹叶承受不了剧烈的震动缓缓下落,阿托抬头一看,自家族长寒着脸走了过来。 阿托实在想不明白,每次族长从竹楼出来心情都不大好,可他偏偏乐此不彼地一趟趟往竹楼跑,一天一趟,风雨无阻。 今天由于处理公事晚了些,他们晚饭都来不及吃就跑到竹楼来了,阿托纳闷了,难不成这顾长安还有填饱肚子的功能? 摇了摇头,阿托将视线从竹楼收回来,跟着乌蒙尔博离开。 片刻后,二人的身影在竹林边缘消失…… 盛夏的夜晚闷热得厉害,顾长安催着那兰把窗户打开,灰蒙蒙的天空就像蒙了一层薄纱,让人看不真切。 “天上好多乌云,看来今晚要下雨了!”那兰站在窗前望了望天,一脸喜色地说。 对于被酷暑折磨的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是比一场雨更令人期待的了。 “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 那兰走到桌前,边摆饭菜边说道:“公子快过来吃饭,吃完好早点上床休息。” 顾长安耸了耸鼻子,瞄了一眼那兰手里的鱼汤,顿时觉得头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了。 “哎呦!我的头好痛!”顾长安捂着头呻吟道。 那兰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吸引过来了,“公子你怎么了?” 顾长安回道:“头疼,估计要吃一盘红烧鱼才能好!” 乌蒙尔博虽然每天都让人送鱼过来,但那兰只会炖鱼汤,加上杞国人口味清淡,这些天喝得他浑身无力,看见鱼汤就恶心,再这样下去,顾长安爱吃鱼的喜好可能就要变了。 每每这个时候,顾长安就不由地怀念起当初在小安村的日子来,尤其是乌蒙尔博恢复记忆前做的红烧鱼,完全是按照他的口味改良的,想想就让他忍不住流口水。 若是换成现在的乌蒙尔博,怕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族长大人也绝不会踏进厨房半步。 那兰自然听出了顾长安话里的意思,她好笑地望着躺在床上装模作样的人,开口说道:“吃得清淡些对伤口好。” 顾长安幽幽道:“我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外伤是好了,可万一有内伤呢?” 顾长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直接说不会做我可能还好受些!” “我……” 那兰脸上一红,小声说道:“我们杞国人很少吃鱼,就这炖鱼汤还是我阿妈和大禹人学的,公子说的红烧鱼我见都没见过,自然做不出来。” 顾长安深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要是早点承认了多好,也好彻底断了我的念想。” 那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安慰道:“公子先凑合着把鱼汤喝了吧!明天我去乌楼找总管问问有没有会做大禹菜的人。” 话说到这顾长安再装下去就矫情了,他刚准备下床就听见嘭地一声,房门被撞开了…… 子枫端着一条色泽诱人的红烧鱼大步走了进来。 “顾大哥快来尝尝我做的红烧鱼,看看合不合你的胃口?”子枫把鱼放在桌子上,热情招呼道。 熟悉的香味飘进鼻子里,顾长安眼里满是惊喜。 “这是你做的?” “当然,刚出锅,快趁热尝尝!”子枫点头道。 顾长安径直朝着桌子上的鱼走了过去,边拿起筷子边问:“你会做菜?” 子枫不以为然道:“会啊!有些客人就喜欢吃我们做的菜,所以从小我们就得跟着楼里的厨师学厨艺。” 见顾长安急不可耐地去戳鱼肉,子枫提醒道:“小心鱼刺,别卡着嗓子。” 那边顾长安一筷子鱼肉已经下肚了。 “好吃!” 顾长安兴奋道:“我好几年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红烧鱼了。” 呵呵,族长大人的私房菜就这么被抛弃了。 “好久没下厨手生了,我听你念叨了一天就试着做了一条,顾大哥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做。”听到顾长安的夸奖,子枫开心地说道。 顾长安哪里还顾得上说话,边点头边咽下嘴里的鱼肉,他抽空招呼那兰和子枫:“都别站着了,赶紧坐下吃饭。” 等俩人都落座后顾长安又忍不住赞扬道:“子枫的厨艺绝了,你有这手艺还当什么账房先生,随便找家酒楼就能做大厨。” 子枫苦笑道:“我这身板儿哪能抡得动铁锅?做一道两道还行,做多了非累死我不可。” 想到大厨多是一副魁梧的身材,顾长安点点头,认真道:“也对,你这身体确实不行,以后还是好好跟着我学习吧!” “那就有劳顾师傅了!”子枫笑着打趣道。 顾长安摆摆手,刚要说话就听门外响起了阿托的声音。 第六十五章 阿托怒闯竹楼 哐当一声,子枫手里的碗筷瞬间滑落,顾不上收拾弄脏的桌子,他忙冲过去打开竹门…… 不远处阿托正扯着嗓子喊子枫的名字,看见子枫出现他眼睛一亮,快速说道:“太好了子枫,你终于出来见我了。” 子枫强按下心中的酸涩,冷声说道:“你来干什么?” “你这几天为什么总躲着我?”阿托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委屈。 “我没躲着你!”子枫低声道:“我只是……” “他只是不想看见你罢了!”顾长安扬声说道,同时挡在了子枫身前。他担心子枫心软,反而被阿托拿捏住。 顾长安本就比子枫高半头,加上他身上的衣服宽松,往前面一站把子枫挡得严严实实。 看不见子枫阿托瞬间就炸了,他瞪着眼睛喊道:“这是我和子枫之间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因着顾长安之前的那句“竹楼不欢迎你”,阿托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趁这次机会正好发泄出来。 顾长安自然不对方生气,他拢了拢衣袖,缓缓说道:“竹楼里的人是我的人,竹楼里的事是我的事,大晚上突然出现一个穷凶极恶的人在竹楼前大呼小叫,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噗呲一声,紧跟出来的那兰没忍住笑了。 阿托顿时脸色涨红,虽然看不见子枫脸上的表情,但是他还是觉得在子枫面前丢脸了。 顾长安的战斗力太强,阿托只能转移目标,他的视线掠过顾长安,紧盯着子枫的一片衣角道:“子枫你到底是怎么了?自从我从王廷回来你就对我越来越冷淡,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能不能告诉你,我们俩好好说,你别不理我。” 子枫在他面前一向乖巧听话,突然的冷淡实在让阿托不适应。 等了会儿见子枫不说话,阿托沉声质问道:“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顾长安右眼皮跳了跳,虽然是问句,但阿托直勾勾瞪着他的眼神已经有了答案。 顾长安心里大呼冤枉,但场面还是要继续撑的,他冷笑一声,不屑道:“有些人啊就是喜欢自作多情,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呗,哪有那么多道理?” “你……” 想到自家族长,阿托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我在和子枫说话,无关的人了请不要多嘴。” “真是稀奇,我在自己家里说话,碍着别人什么事儿了?” “家?”阿托哈哈大笑道:“你居然说这是你的家?你是族长的,这里的所有东西也都是族长的,顾公子,这里可不是你的家!” “阿托!” 听到阿托出言不逊,子枫忙站出来阻拦道:“你别说了。” “现在肯和我说话了?”阿托看了子枫一眼,目光落在顾长安身上,“你就说因为得不到族长的宠爱才嫉妒子枫,你们大禹人向来能说会道,也不知道你对子枫说了什么,让他对我越来越冷淡,我告诉你顾长安,族长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无论你赖在这里多久族长都不会多看你一眼,你就等着在这片竹林里慢慢熬成满脸皱纹的老头儿吧!” “别说了!” 顾不上看顾长安的脸色,子枫忙跑下去站到阿托身前。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顾大哥是为我好。”子枫不满道。 “他为你好?”阿托冷笑道:“他恨不得你和我再也不相见,这样他就能少受点刺激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一个男人居然甘愿做男宠,他……” “住嘴!” 子枫大喝一声,狠狠向后推了阿托一把,怒声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不理你的原因吗?我们到别处谈。” “就在这谈不好吗?”看了顾长安一眼,阿托语调怪异道:“还是说有什么话不能让人听?” 子枫被他的无理取闹磨光了耐性,没好气道:“你要谈就跟我过来,不谈拉倒,以后我们再也别见面了。” 说完子枫转身便走,阿托看看子枫越来越远的背影,又愤愤地看了看顾长安,最终转身追了上去。 “子枫!等等我……” 顾长安面无表情地望着一前一后消失在竹林深处的身影,暗淡的眼神融进朦胧的暮色,让他整个人显得孤寂而萧瑟。 不敢打破这诡异的宁静,那兰默默地站在顾长安身边,想着桌上的饭菜要不要重新热一下。 已经沦为偷窥狂魔的摩多一边吃着手里的馒头,一边玩味地望着不远处的顾长安。 由于这几天乌蒙尔博总是突然到访,他和阿难只能躲在房间里,白天甚至连窗户都不敢开,快要闷坏了的两个人原本是想趁着吃晚饭的时间放放风,没想到却看了一出好戏。 阿托的一番话让摩多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同时也坚定了心中的计划。 他要拯救这个人…… 竹林深处,疾步行走的子枫突然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阿托差点儿没刹住把人给撞上。 “我们以后尽量不要来往了。” 不等阿托反应子枫干脆道:“你要是觉得掉了面子,咱们俩义结金兰做兄弟也行,以后你就是我大哥,我好好孝敬你。” 说完子枫突然想起来什么时候,补充道:“当然,我出身低贱,你别嫌弃就行。” “这都什么跟什么?”一把将子枫扯过来,阿托质问道:“一会儿尽量不要来往,一会儿结义做兄弟,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子枫瓮声瓮气回道:“只是想和你说明白了。” “可我怎么越来越不明白了呢?你到底要说什么?”阿托崩溃。 子枫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你……怎么还哭了?” 倔强地擦了擦眼泪,子枫哑声道:“你和那珠小姐什么时候成婚?” 阿托脸色有些难看,“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你是呆了点,可你不傻,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不信你不明白我的心意。” “我……我知道,你喜欢我……”阿托小声道:“其实我也喜欢你!” 子枫突然笑了起来,“你喜欢我那珠小姐怎么办?” 阿托愣了愣,不解地问:“你是你她是她,我喜欢你和她有什么关系?” “可她是你未来的妻子啊!”子枫无奈,“我知道杞国和大禹一样,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我虽生在烟花之地,但盼的却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既满足不了我的愿望,不如就此斩断情丝,无论是对你对我还是对那珠小姐,这都是最好的结果。” “什么最好的结果?怎么就成最好的结果了?”阿托急道:“我和那珠是从小订下的婚约,我待她像自己的亲生妹妹一样,我们之间根本没有男女之情。” “你对她是如此,那她对你呢?” 子枫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夹着几分苦涩,“她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啊!” “但是……” “你该对她好些,别让她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伤心。”说完子枫笑了笑,整个人突然轻松了许多。 “话既然说开了我想你还是找个机会向顾大哥道个歉,他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内心敏感得很,你刚才那几句话太伤人了。” 子枫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行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我先回去了,真是的,晚饭都没吃完就让你给我喊出来了,以前怎么没觉得你嗓门……” “等等!” 打断子枫的话,阿托大步向前将要走的人扯了回来。 “你和我在一起吧!我不娶那珠了……” “你……你说什么?”子枫瞪大眼睛问。 “我说我不娶那珠了,我要和那珠解除婚约,我们在一起吧!”阿托语气坚定道。 “可……可是你父母那里……” “不用管他们,我阿爸阿妈常年住在王廷,他们很少管我的事情。” 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子枫仿佛一瞬间失去了说话的功能,只会不停地流眼泪。 “你说的都是真的?”子枫小声问。 阿托点点头,心疼地帮他擦着脸,“当然,你们大禹人不是常说嘛,什么大丈夫一言既出,多少匹马都追不回来。” 子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管他呢!反正以后你就是我的了,我也是你的,你不能不理我了。” 说到这阿托心里的委屈又涌了上来,他刚要诉几声苦怀里就撞进来一具火热的身体。 “你可不许骗我!”子枫紧紧贴着阿托的胸膛,小声嘟囔道。 见子枫不相信自己,阿托举起手就说:“我阿托发誓,一生一世只和子枫一个人在一起,要是我说话不算数,就让天上的雷劈死我……” 随着阿托最后一个字落地,天边划过一道闪电,咔嚓一声巨响震得地面仿佛都颤了颤。 “打雷了,你肯定是在骗我!”怔愣过后子枫委屈道。 此时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俩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赶紧先进屋躲雨吧!要是再站下去,说不定下一个雷真劈咱们俩身上了。” 说着阿托拉起子枫的手狂奔起来。 第六十六章 南泽部落 那兰猜得没错,夜里果真下了一场大雨,上半夜电闪雷鸣几乎就没有消停过,直到天边微微泛亮的时候雨声才渐渐小了下来。 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香味,顾长安打开窗户,一缕金色的阳光直直冲了进来,顾长安忙伸手挡住眼睛,待眼睛慢慢适应后才将手撤了下去。 经过雨水的冲刷,外面的竹子绿得发亮,远远看过去就像一片碧绿色的大海,阳光洒在竹叶上,晶莹的露珠折射出五彩的光。 顾长安深深吸了两口带着水汽的空气,刚准备转身就看见隔壁房间闪出一个人影。 顾长安的脸色突然黑了几分,他静静地望着楼下依依惜别的两个人,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这些天,子枫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地笑过,他披着一件宝蓝色长袍,紧紧依偎在阿托的怀里,眼中是浓浓的依恋。不知阿托说了句什么,子枫突然面红耳赤,跳着脚去推搡阿托,最后却被阿托一把拉进怀里,顺便把嘴贴了过去。 子枫挣扎着推开阿托,慌乱中碰掉了身上的长袍,顾长安也因此看到了他脖颈间密密麻麻的吻痕,联想到子枫下意识的扶腰动作以及阿托的一脸满足,顾长安心中已然明了,昨晚俩人怕是颠鸾倒凤,折腾了一夜。 只见阿托心疼地揉了揉子枫的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竹林,子枫则站在门口痴痴地望着,直到人完全消失才小心翼翼地挪回了房间。 从紧闭的房门上收回视线,顾长安无声地叹了口气,通过这么久相处,他早已经把子枫当做弟弟一样照顾,想到阿托在子枫身上的所作所为,他心中莫名地生出了一股家里的白菜被猪拱了的忧愁。 没给顾长安多愁善感的机会,那兰领着阿纳什端着早餐走了进来。 阿纳什结束了探亲,一大早就赶了过来,那兰顾忌着从竹林里带回来的两个奴隶,思前想后琢磨了一早上也不敢让阿纳什单独行动,无论干什么都得把人带在身边,好在她进乌楼的时间早,资历深,加上顾长安喜欢她,所以阿纳什倒也听话,让她省了不少心。 但那两个奴隶始终是那兰心里插着的一根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她的心脏给扎漏了,那兰知道,她必须得做点什么了,万一事情败露,她不但会被活活打死,就连公子也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公子,那两个人的身体已经好了,你看是不是早点让他们离开?”摆好早饭那兰小声说道。 顾长安拿筷子的动作一顿,想了想回道:“药还剩下三副,等都吃完了再让他们走吧!” “可是……” 那兰看了看阿纳什,脸上满是担忧。 顾长安见了笑道:“没事儿,等乌……咳咳!等你家族长来了我和他说,让阿纳什回乌楼,我这里留一个人就够了。” 听顾长安已经有了安排,那兰这才放了心,嚷嚷着要去喊子枫过来吃饭。 “等等!” 顾长安忙把人叫住:“子枫受了风,身子不舒服,你煮些白粥给他端过去。” “他也太弱了吧!”那兰忍不住抱怨道:“平时上蹿下跳的看着身体挺好,原来是个花架子。” 顾长安默默吃着早饭没说话,那兰嘟囔了几句就带着阿纳什去给子枫煮粥了。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等了一天都没有等到乌蒙尔博的身影。 或许昨夜折腾得有些狠了,子枫中午匆匆向顾长安道了个歉,说晚上可能不能给他做饭了,之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再也没露过面。 顾长安食不知味地用过晚饭,便坐在窗前发呆,他在等乌蒙尔博。那人天天来的时候他不觉得什么,甚至把对方当做透明人,但那人突然不来了,顾长安反倒心烦意乱,静不下心来。 …… “南泽部落这次受灾的人数达到了一百多户,是整个乌蛮近百年来最大的一场灾难,我认为族长应该尽快祭拜神明,占卜祸乱起源,祈求神明庇佑我乌蛮。” “多择长老说得对,但我认为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组织人到南泽部落赈灾,听南泽来的官员说,昨夜那场大雨冲塌了乌江里的大桥,洪水就像猛兽一样,吞噬了乌江沿岸的数十户人家。” 顿了顿,木颜长老担忧道:“前有山体崩塌,后有洪水泛滥,如今酷热难忍,如果不赶紧派人去赈灾,受难的尸体来不及掩埋必然会腐烂变质,到时候引发瘟疫可就糟了。” 朵颜长老皱眉道:“话虽这么说,但向神明祈福绝不能再拖下去了,乌蛮已经近百年没有发生过如此重大的水灾,这次南泽受难,一定是我们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情,触怒了神明,这才惹下大祸。” “可尸体一旦……” 抬手止住木颜长老未出口的话,乌蒙尔博沉声说道:“三位长老都不必再说了,救灾和祈福并不冲突,完全可以同时进行。” 多择心里一喜,面上却不显丝毫,“族长的意思是……” 乌蒙尔博转身叫道:“朵颜长老!” “在!”朵颜忙弯腰应道:“族长有何吩咐?” “南泽水灾一事暂时交由你负责,今晚你就清点物资,带上人去南泽,务必将南泽的百姓安顿好。” “是!”朵颜自信地拍了拍胸脯,大声说道:“族长放心,朵颜一定完成任务。” 乌蒙尔博点了点头,叮嘱道:“务必妥善处理尸体,一旦发生异样,立刻派人来报。” “放心吧族长,我处理这种事情有经验,别说瘟疫,就是头疼脑热都不会有。” “那就劳烦朵颜长老费心了。”身为三大长老之一,朵颜有骄傲的资本,乌蒙尔博自然不会怀疑他的能力。 “那族长,我先下去准备,争取早点解决南泽的水患问题。”朵颜请示道。 乌蒙尔博点点头,目送朵颜离开。 “多择长老!” 乌蒙尔博开口道:“让下人们连夜搭建祭坛,明天一早我要祭拜神明,为乌蛮祈福。” 多择长老面露喜色,忙答应下来,“是,族长,我这就去让下人们准备,顺便通知圣女青芜。” “有劳多择长老!”乌蒙尔博点头回道。 多择挥挥手,大步走了出去。乌蒙尔博惦记着竹楼里的人,等了一会儿见木颜长老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有些不耐道:“木颜长老还有事?” 木颜挠了挠头,欲言又止地说:“那个……有件事儿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长老有什么话尽管说。”乌蒙尔博言不由衷道。 木颜想了想,小声说道:“就……就是您带回来的那个大禹男宠,族里有好多人都看他不顺眼。” 抬头看了乌蒙尔博一眼,见他脸色如常木颜才接着说道:“以您的身份地位,就是养十个男宠都不是问题,但他毕竟是大禹人,说不定哪天咱们就和大禹打起来了,他夹在中间恐怕不太好。” 空气突然安静,木颜看了看自家族长,心里有些打鼓。虽然乌蒙尔博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也曾教导过他几天,但乌蒙尔博懂事太早了,加上性子冷淡,性格也有些让人难琢磨,他从来都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久而久之,他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四十多岁的年轻族长生出了几分畏惧。 等了不知道有多久,就在木颜感觉自己的两条老腿站得快要失去知觉时,他终于听到了乌蒙尔博的声音。 “我的私事就不劳烦木颜族长操心了,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罢了。” “可是大禹……” “木颜长老无需多言,天色已晚,您年纪大了,不如早点回去休息吧!”乌蒙尔博沉声说道,脸上没有表情。 木颜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告了声退便匆匆离开了。 等人都走光乌蒙尔博看了看天色,不理前来请他去用晚饭的侍女阿洛,径直离开了乌楼。 早已经迫不及待的阿托几乎是跳着跟了上去,他一整天都跟在乌蒙尔博身边,心却早就飞到了子枫身边。昨夜他和子枫正式确定了关系,或许是雨大风急打散了他们的理智,一夜温存让他品尝了子枫的美妙,整整一天时间,他无时无刻不在回味那销魂入骨的滋味。 “乌蒙哥哥!” 乌蒙尔博刚一出乌楼就撞上了迎面走来的青芜。 “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青芜不解地问。 “出去走走!”乌蒙尔博反问:“倒是你,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 青芜不作他想,如实回道:“听阿爸说明天要开坛祭神,我身为圣女,自然要来和你商量一下细节。” 乌蒙尔博淡淡地回道:“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可商量的?” “话是这么说,但祭神是大事,我们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乌蒙尔博有些不耐,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去,“我还有事要做,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祭神仪式上,圣女比族长要重要得多。” 说完乌蒙尔博绕过青芜打算离开。 “你是忙着去看那个男狐狸精吧?” 脚下一顿,乌蒙尔博冷声道:“身为圣女,请注意你的用词。” 青芜瞬间红了眼眶,乌蒙尔博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大步朝着竹林走去。 “乌蒙哥哥!” 青芜朝着乌蒙尔博的背影大声喊了一句,却没能让对方停下半步。 第六十七章 驱赶 “怎么样?现在你能下定决心了吧?” 一个戴着蓝色头巾的精瘦老头儿从角落走了出来,“族长心里只有那个大禹男宠,你要是再不行动,以后这乌楼恐怕就没有你的位置了。” 青芜的脸上多了几分纠结,“可是阿爸,我……” “你什么?” 打断青芜的话,多择长老厉声说道:“大禹人最擅长蛊惑人心,你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族长,更是为了咱们乌蛮,为了整个杞国,你是圣女,赶走那个大禹人是你的职责。” “可是……那个大禹人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青芜小声说道。 “糊涂!”多择长老低声斥道:“大禹人心肠歹毒,说不定他正憋着什么坏没来得及使呢!再说族长天天往竹楼跑,单这一条咱们就不能让他留下来。” 沉默片刻,青芜抿了抿双唇,下定决定道:“我知道了阿爸,我会按照您说的做。” 多择长老瞬间放松下来,“好孩子!你放心,只要阿爸在一天,乌楼女主人的位置谁都抢不走。” 青芜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借口为明天的祭祀做准备,告别了多择长老。 另一边,因为南泽水患一事而耽搁了每日到竹楼一游的乌蒙尔博,伴着月色来到了小竹楼前,而此时顾长安早已经睡下。 乌蒙尔博站在楼下,静静地望着敞开的窗户,就像能从那一扇小小的窗子中看见什么似的。 阿托焦躁难安地站在乌蒙尔博身旁,眼睛却已经忍不住投向了子枫的房间。 有些事情一旦有了第一次,接下来就像打开阀门倾泻而出的洪水,无时无刻不在体内折磨他。 察觉到阿托的心不在焉,乌蒙尔博收回目光,低声说道:“你去休息吧!” 阿托愣了愣,心下生出一阵窃喜,但嘴上却道:“时间不早了,族长也早点休息吧!属下护送您回乌楼。” 乌蒙尔博摇了摇头,“不用管我,你尽管去忙你的。” 阿托脸一红,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昨夜的画面,心里既有些难为情又充满了期待。 “快去吧!”见阿托犹豫,乌蒙尔博的声音里罕见地多了几分玩味:“别让人家等太久。” 阿托瞪大眼睛,震惊地看向自家族长。 “族长您都知道了?” “从小到大,你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们?” 阿托怔愣片刻,心底涌上一股暖意。 傻笑两声,阿托说道:“也是,从小您和青芜就比我聪明,咱们三个人里就我心里装不住事儿,我阿爸说我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做不成大事。” 回忆起往事,乌蒙尔博冷硬的神情渐渐柔和起来,他望向天边皎洁的月光,轻声叹道:“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族长您……” 抬手止住阿托的话,乌蒙尔博转身离开。 “我回去休息了。” 目送乌蒙尔博离开,阿托迫不及待地跑向子枫的房间,昨夜那一晚缠绵让他食髓知味,如果可以,他想一辈子躺在子枫怀里。 而深知男人本性的子枫早已经梳洗完毕,做好了任君品尝的准备。 阿托的到来在他意料之中,俩人见面没说几句话就熄灭烛火,隐入了黑夜。 婉转的声音细细碎碎地响起来,生生给清冷的夜色蒙上了一层暧昧的薄纱。 阿托恨不得溺死在子枫的柔情中…… 一夜放纵,子枫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心想或许是离开梧桐居太久了的缘故。 感受到身侧传来的微微凉意,子枫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那人总是早出晚归,忙碌得很。再看看自己泥泞的身体,子枫暗骂自己一句瞎了眼,当初怎么就没找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 忍着酸痛换好衣服,一阵低沉的乐曲响了起来,断断续续,忽而如婴儿呜咽,忽而如老鸦哀啼,直听得人心底发凉。 子枫疑惑地推开门,一眼便看见了焦躁不安的顾长安。 经过几日的修养,顾长安的气色比来时还红润几分,身子看着也丰腴了一些,看来这乌蛮的水土还挺养人。 收回思绪,子枫有些心虚地对上顾长安的目光,他和阿托的事情顾长安多半是已经猜到了,只是不知,他会不会从此看不起自己。 “顾……顾大哥……” 避开顾长安的视线,子枫小声打招呼。 意料之外的是,顾长安依旧像往常一样点点头,只字未提他与阿托的事。 “你也是被外面鬼哭狼嚎的声音吵醒的吧?”顾长安皱着眉问,语气透着不耐烦。 子枫哪敢说不是,忙点头附和道:“是啊,一大早就奏这么难听的曲子,真是扰人好梦。” “你可不要乱说,被神明听到会怪罪你的。”那兰端着早饭急匆匆走了过来。 “神明?子枫不解地问:“这和神明有什么关系?再说了,神明也是你们的神明,他能听懂我们大禹话吗?” “你可闭嘴吧!”那兰直接拿起一个菜团子塞住子枫的嘴。 “呜呜呜呜……” 不理子枫的抗议,那兰把早饭一一摆在顾长安身前。 “这是部落在举行祭祀仪式,很快就会有神明降临乌蛮,倾听我们的疾苦了。” “哦” 子枫先是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接着便不解地问:“那你们这的神明品味怪独特的,喜欢听这种曲子。” “你懂什么?”那兰耐心解释道:“这可是我们乌蛮最盛大的祭祀仪式,平时想听还听不到呢!” “话说你们搞这么大阵仗是因为什么啊?子枫咬了口菜团问。 “你不知道吗?南泽水患死了一百多个人,我们部落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严重的灾难。” 子枫收起玩笑的表情,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顾长安食不知味地喝着粥,心思渐渐飘远了。 昨晚那人没来,是因为南泽水患吗? 不知道为什么,诡异的曲调让顾长安的心莫名的不安,他瞥了眼不远处禁闭的门窗,心中暗暗做了决定。 “一会儿吃完早饭,让那两个人离开。” “公子终于让他们走了?”那兰兴奋地问。 顾长安点点头,“他的伤也该养好了。” “好的公子,我这就去!” 那兰扔下碗筷,早饭也顾不上吃了。 顾长安无奈地笑了笑,不经意地开口问:“你和阿托和好了?” “啊?”子枫挠了挠头,心虚地问:“顾大哥你都知道了啊?” “我又不是不通人事的小儿。” “嘿嘿!”见顾长安没有生气的意思,子枫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甜蜜道:“他说要和我在一起。他不和那珠成婚了。” 顾长安惊讶地挑了挑眉,他倒是没想到阿托这么有勇气。 只是不知道,这份勇气能维持多久? 不想打击子枫,顾长安笑道:“那恭喜你了!” “谢谢顾大哥,也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顾长安脸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凝滞,不等他梳理好情绪,那兰就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公子您捡了两个无赖回来!” 人没走到那兰已经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我让他们两个离开,他们死活都不走,那个男奴还说要见您,他一个低贱的奴隶,居然还想见您,真是不知道天……天……” “天高地厚” 子枫忍不住提醒。 “对” 那兰一拍手,继续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我看公子您直接把他们交给族长得了。” “你刚才说那人要见我?” “公子您……”那兰不解道:“您不会真的要去吧?” “为什么不去呢?” 顾长安缓缓站起身,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公子!”那兰无力地叫了一声,只能不情愿地跟上。 子枫看看空荡荡的院子,扔下筷子也追了上去。 “我也去!” ……. “听说你要见我?”进门后顾长安开门见山地问。 “你想让我走?”摩多用生硬的大禹话反问。 “你伤好了自然是要走的。”顾长安点头。 “还没好?”这句话是用乌蛮话说的。 “什么?” 摩多直直地望着顾长安,片刻后,他脱下衣服,将自己受伤最严重的部位露了出来,努力用大禹话说:“还没好” 这种无赖但又可怜兮兮的感觉让顾长安有一瞬间的恍惚,当初那个傻子就是用这一招闯进了他心里。 不等顾长安反应,那兰先忍不住了,“你这个无赖,就想赖在我们这里白吃白喝白住,你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都把药偷偷倒进花盆里,那盆花叶子都被你浇黄了。” 顺着那兰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顾长安果真在床边看见一盆可怜兮兮的,已经看不出模样的植物。 摩多挑了挑眉,狠狠地瞪了那兰一眼后,退让道:“我可以离开,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嘿!”那兰怒道:“我说你这个贱奴真的是……” 拦下那兰,顾长安开口问道:“什么条件?” 摩多看着顾长安,心跳竟不受控制地快了起来。 “我要带你一起离开!” 第六十八章 人祸 “你说什么?” 那兰连忙将顾长安挡在身后,瞪着眼睛厉声呵斥道:“大胆贱奴,竟敢冒犯主子,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摩多目光坚定地望着顾长安,仿佛拦在他们中间的那兰只是一团空气。 顾长安有片刻的失神,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奴隶为什么要带他一起走,自己就那么招人喜欢? 怀揣着满满的疑惑,顾长安认真问道:“你要让我和你一起走?走去哪里?还有,为什么我要和你走?” 像是早知道顾长安会这么问,摩多淡定地回道:“去没有痛苦的地方,我和你一起。” 顾长安的脑子里顿时乱成一团,这话怎么听怎么诡异,没有痛苦的地方,那不是佛家常说的极乐世界? “我在这挺好的,就不和你一起去了。”顾长安浅笑着说道。 说完他指了指站在一旁,存在感极低的阿难,催促道:“你带上这位姑娘,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走吧!” 摩多神情变得愈发严肃。 “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像是知道顾长安在担心什么似的,摩多语气变得激动起来,“我会让你快乐,不再让你受欺负。” 顾长安愣愣地看着越来越激动的摩多,脸上写满了不解。 而摩多显然不善于察言观色,他把顾长安脸上的种种神情理解为恐惧和担忧,这种错误的认知让他更加的气愤填膺,决心要拯救这位救命恩人。 “你要干什么?” 眼看着摩多就要冲过来,那兰连忙张开手臂把人死死挡住。但她抻高了脖子也只到对方胸口,无论是气势还是实力上都妥妥地被碾压。 “你要是再不走我可就喊人了,这周围都是族长留下的侍卫,只要公子有危险,他们都会冲进来的,到时候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摩多不屑分给那兰半个眼神,但他眼里透出的浓浓杀气还是让那兰心跳如鼓,双腿发软。 就在那兰快要崩溃的时候,一双有力地手将她推到旁边。 “我不会和你走的,我在这里很好,不需要和你一个奴隶去冒险。” 顾长安淡淡地说道:“不管你带我走的原因是什么,我劝你最好放弃这个想法。” “你宁愿在这里当一个卑贱的男宠,也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摩多难以置信地盯着顾长安,目光中夹杂着愤怒、悔恨、痛苦等复杂的情绪,而最让顾长安不理解的是,他居然还看到了一丝丝的幽怨。 顾长安刚想解释一下关于他到底是不是男宠的问题时,摩多猛地掀翻桌子,沉声说道:“再给我一天时间,我们明天就走。” 不等顾长安答应,摩多就像是被抢了食物的恶狼一般,恶狠狠地盯着他。 “记住,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顾长安瞥了旁边的子枫一眼,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和自己一样莫名其妙的时候,他放心了。不是他理解能力有问题就好。 面对怒气值储蓄完毕,随时可能爆发的疯子,顾长安饶是再镇定这时候也撑不下去了。他哪还敢说让对方现在就收拾东西滚蛋的话,只能默认摩多他们明天离开。 反正也不差这一天的事儿,只要能把这尊大神送走就成。 顾长安乐观地想到,带着那兰和子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 “主人伤心了吗?” 许久未开口的阿难突然柔声说道:“那人是自愿留在这里的,乌蒙尔博没有逼迫他。他还说,他在这里很开心,他……” “闭嘴!” 摩多怒喝一声,抡起一把椅子朝阿难站立的方向扔了过去。 “嘭” 椅子四分五裂地瘫在那兰双脚前,她脸色煞白地看着摩多,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沉默片刻后,摩多低声说道:“想办法通知他们,我们明天走。” “是” 阿难小声应下,从腰间抽出一截拇指长短的竹筒。 只见阿难推开窗户,将竹筒盖轻轻打开,一只暗绿色的飞虫飞了出来,飞虫先是在阿难头顶盘旋片刻,紧接着便飞入竹林消失不见。 …… 在杞国,生祭是最高规格的祭祀仪式,通常只有在国家发生战争,或重大灾难时才会进行,而今天青芜主持的这场仪式,正是生祭。 祭祀台上的青芜身穿一身黑色长袍,头戴黑色薄纱,脸上画了三道白三道红,额间点了一抹赤色的朱砂。她左手摇着铃铛,右手撒着画满了乌蛮族图腾的符咒,嘴里念着晦涩难懂的咒语。 乌蒙尔博和三大长老站在一旁,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青芜的动作。 突然,青芜念咒的声音高昂起来,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众人屏息凝气,等待着神明的降临。 铃铛声止,青芜走向桌案,将摆好的三杯酒一饮而尽。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生祭。 在青芜的默许下,侍卫将提前准备好的黑猪、黑山羊和公鸡牵到桌案前。 手起刀落,随着一声惨叫,肥硕的猪头滚落一旁,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从黑猪身上喷涌而出的鲜血,脸色渐渐变得煞白,恐惧笼罩着祭祀台。 黑猪血洒在地上竟然凝而不渗,最后鲜红的血液居然变成了黑色。 所有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有愤怒,有好奇,有激动,也有恍然大悟。 五百年前,杞国还没有统一,那时乌蛮族还是乌蛮国。一位乌蛮王在打猎途中遇到了一个外族女子,两个人一见钟情,很快就爱得难舍难分。最后,乌蛮王不顾部下的反对,执意要带外族女子回乌楼,娶她做王妃。 很快这位异族女子就为乌蛮王诞下了一对儿女,乌蛮王当即便让女子做了王后。也正是从那时起,乌蛮没再下过一场雨,饥饿和死亡笼罩着整个乌蛮国。没有办法,乌蛮王只能听从祭司的建议举行生祭,和这次不同的是,五百年前的那场生祭,用的是人。 但奇怪的现象发生了,普通人身上的血液根本渗透不到土地里,就连乌蛮王自己都划破手指试了试,结果仍是如此。祭司告诉乌蛮王,这是神明在惩罚他娶了一位外族女子做王妃,若是想获得神明原谅,只能将女子献祭。一时之间,乌蛮王左右为难,女子知道这件事后,主动走上祭台,自刎而亡。神奇的是,女子的血流到地上,瞬间便渗了下去,而第二天乌蛮便降了一场大雨。 在乌蛮人心中,这件事只是一个传说,但今天的亲眼所见让他们改变了想法。 这是神明在怪罪他们啊! 但是,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乌蒙尔博,上次是因为乌蒙王的私事,这次该不会还是因为族长的私事吧? 乌蒙尔博皱了皱眉,不悦道:“再试” 侍卫领命,将黑山羊牵上来放血,结果羊血同猪血一样,凝而不渗。 此时人们再也沉默不下去了,纷纷交头接耳猜测着原因。 乌蒙尔博走上祭台,瞥了眼满地的献血,沉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南泽水患恐怕不止是天灾。” 青芜低声说道:“按照神明的指示,此乃人祸。” 乌蒙尔博脸色微变,“哪里来的人祸?” 青芜凝神思考片刻,指着地上的黑血轻声道:“血流向哪个方向,人祸就来自哪个方向。” “你是说北方?” “是神明说北方。”青芜纠正道。 “北方?” 乌蒙尔博望向北方,目光掠过竹林时暗了暗。 这时,多择长老朗声说道:“族长,五百年前那场旱灾的起因是异族人,五百年后南泽水患的起因恐怕也是异……” “好了!” 乌蒙尔博阻止道:“事情尚未查清之前先不要妄下定论。” “可是族长,南泽……” “朵颜长老已经赶往南泽,那边的灾情很快就能控制住。” 乌蒙尔博压低声音道:“这件事情由我亲自负责,大家放心,若人祸果真出自我身边,我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族长英明!”众人齐声说道,虽心有不满,但见乌蒙尔博态度坚决,心知僵持下去自己决没有好果子吃,便顺势妥协了。 遣散众人,乌蒙尔博对青芜说道:“圣女请随我到乌楼商议。” 青芜点点头,跟在乌蒙尔博身后离开。临走前,多择长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是不满她为何不直接说出顾长安的名字。 青芜心乱如麻,想她自小便承担起圣女的职责,受到的教育都是如何庇佑乌蛮,辅佐族长,陷害人的事她可从未做过。 “你确定神明说的人是顾长安?”关上房门,乌蒙尔博开口问道。 “什么?” 青芜一时没反应过来。 “南泽水患的人祸来自北方,又是异族人,除了顾长安还能是谁?” “不、不是……” “不是什么?”乌蒙尔博忙问。 面对这样咄咄逼人的乌蒙尔博,青芜被压迫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第六十九章 圣女的谎言 “我……我不知道……” 青芜摇了摇头,避开乌蒙尔博的视线。 “你是圣女,你怎么会不知道?” “神明他……他没有说,我……” “够了!” 乌蒙尔博怒喝道:“从小到大,你只要一说谎眼睛就会盯着地板看,你知道,我虽然是乌蛮族的族长,但是我最不信的就是神明。” 青芜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捏造神谕,陷害他人,即便是神明不会怪罪她,她也难逃部落的惩罚。 “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赶走顾长安?” 乌蒙尔博不解地问:“你就那么讨厌他?” “我……” 青芜泪流满面,泣声说道:“我就是讨厌他,恨不得把他赶得越远越好。” “他哪里惹你了?”乌蒙尔博冷着脸问,语气却软了许多。 “你对他那么好,你从来没有对人那么好过,我嫉妒他。”感受到乌蒙尔博的变化,青芜越发的委屈起来。 “从小到大,你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别人做什么事情你看都懒得看一眼,但是对顾长安不一样……” 青芜吸了吸鼻子,控诉道:“你虽然从不正眼看他,但是我知道,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你的视线范围之外。每次他有什么事,你总是第一个知道,他闯了祸你也不会责怪他,还会偷偷派人保护他。他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上心?” 乌蒙尔博一时有些语塞,如果没有青芜刚刚的一番话,他或许还意识不到顾长安对他而言是多么特别的存在。 那个无赖一般的男人,到底对他下了什么药? 有意避开青芜的问题,乌蒙尔博开口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记住,圣女的职责里没有说谎。” 青芜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惊道:“族长你……你不怪罪我吗?” 看了眼青芜被泪水冲刷得花花绿绿的脸,乌蒙尔博低声说道:“你先回去梳洗,责罚你的事情明天再说。” 青芜点点头刚把面纱蒙上,阿托便推开门闯了进来: “不好了族长,族人们闯进竹林了。” “什么?”青芜惊愕道:“他们到竹林里去干嘛?” 阿托忙解释道:“祭祀仪式完成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顾公子触怒神明的消息就传了出来,而且越传越邪乎,现在族人们都说顾公子是妖孽,要杀掉他给神明献祭。” “怎么会这样?”青芜难以置信。 “哎呀!” 阿托急道:“先别管这样那样了,顾公子那边快要挡不住了,万一……” “欸!族长?您去哪儿?” 不等阿托说完,乌蒙尔博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族长他……” “欸!圣女您怎么也走了?” 阿托刚要转身问青芜,嘴张开一半青芜已经没影了。 心里惦记着子枫,阿托顾不上多想,连忙召集人马赶往竹林。 …… 一向人迹罕至的竹林此时热闹非凡,手持锄头、绳索的乌蛮族人正在和乌蒙尔博的护卫对峙着,双方互不相让,但族人们还是凭借着自己不屈不挠不怕死的精神,越来越接近顾长安所在的竹楼。 “把妖孽抓起来烧死!” “对,只要烧死妖孽,神明就会原谅我们乌蛮,南泽也不会死人了。” “烧死他!” “烧死他!” “把妖孽放出来!” …… “妖孽!你到底给我们族长施了什么妖法?” “对,赶紧把我们族长身上的妖法解除,否则活剥了你的皮。” “解除妖法!” “解除妖法!” …… 此起彼伏的怒吼声让整片竹林都震动起来,顾长安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莫名其妙地吐槽: “一会儿妖孽,一会儿妖法,这些乌蛮人是话本看多了吧!” “而且他们族长好好的,没病没灾,活蹦乱跳,能吃能喝,我能施什么妖法?” “一群乱七八糟的人吵吵闹闹的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真是的……” 子枫尾巴似的跟在顾长安身后,顾长安往包裹里放一件东西,他就往外拿一件。 “顾大哥,你真的要走吗?阿托已经去找乌蒙族长了,一会儿族长来了这些人就走了。” “是啊公子,您就等等族长吧!外面那些人肯定是误会您了,等族长把事情说清楚就没事儿了,以后您还安安心心地在竹楼过日子,好不好?” “你们都别劝了,我去意已决。” 顾长安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心累道:“这个地方太凶险,我还是回大禹吧!” “顾大哥!” 子枫哇地痛哭出声:“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顾长安头也不回地答道:“你还有阿托。” “哇!” 那兰一把抱住顾长安的小腿,声泪俱下地喊道:“那我怎么办啊?公子,要不你带我一起走吧!” 顾长安看看一左一右两个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了,你们都别演了,我知道你们舍不得我走,但是现在的情况你们也都看见了,‘国家大事,在祀与戎’,杞国最信奉祭祀一事,这次我触犯了神明,留下只能等着被烧死。” 说完顾长安笑了笑,压低声音:“说不定还是先剥皮,再烧死。” “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没人能动你。”一道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乌蒙尔博推开门走进来,门外青芜正在极力安抚族人们的情绪,阿托也已经带着护卫队将竹楼层层围起来。 “族长?” 青芜从顾长安脚边爬起来退到一旁。 乌蒙尔博的视线落在顾长安打了一半的包裹上,声音里多了几分愤怒:“你不信我能保护你?” 顾长安苦笑道:“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我自己,我顾某人的命怕是不够大,经不起折腾。” “我说过,你救了我,我会好好报答你。” “报答我?” 顾长安扔下包裹,将手掌心朝上递了出去。 “什么意思?”乌蒙尔博不解地问。 “你不是要报恩?”顾长安笑道:“给我几千两银子就算你报恩了。” “你……” 乌蒙尔博愤怒道:“你就那么爱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试问这芸芸众生谁不爱财?要真有那么几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我倒想结交结交。” 乌蒙尔博沉默地看着顾长安,片刻后,他把腰间的佩环解下来放到顾长安掌心。 “这是用杞国最好的玉做的,你拿去换钱。” 顾长安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什么意思?” “你留下,我每月给你钱。”乌蒙尔博认真说。 “这就是你报恩的方式?” 乌蒙尔博答非所问道:“我没有钱,只有这些东西。” 见乌蒙尔博给他展示身上的各种佩饰,顾长安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傻是傻了点,不过还挺会哄人。 顾长安不想承认自己被乌蒙尔博说服了,他握了握掌心的佩环,大声说道:“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乌蒙尔博重重地点了点头,“只要你留下。” 顾长安心口一热,刚想问问乌蒙尔博除了报恩,留下他还有没有其它原因的时候,青芜和阿托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族长,我已经把族人们劝走了。”青芜心虚道。 “族长,竹楼四周的防线都布置好了,保证一只鸟都飞不进来。”阿托自信满满地说。 乌蒙尔博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顾长安。 “看、看我做什么?”顾长安莫名其妙地问。 乌蒙尔博没说话,但下巴却微微扬了起来,像极了失忆之后的傻子。 顾长安眼眶一热,心里越发得酸楚。 这一微小的动作自然没有逃过青芜的眼睛,她冷哼一声,背过身不愿再看顾长安。 顾长安回过神,想都没想便随口夸奖道:“做得不错,有进步。” 得到夸奖的乌蒙尔博依然冷着一张脸,但胸口却和炸开了一朵花似的,怦怦怦跳个不停。 然而不等乌蒙尔博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顾长安下一句话就把他拉回了现实。 “既然有圣女出面劝说,想必族人们不会再来纠缠我,所以这附近的护卫能不能撤走?” “撤走?” 不等乌蒙尔博开口,阿托先忍不住了,“这怎么行,万一那些人再来抓你,连个能挡一挡的人都没有。等我和族长得到消息的时候,你怕是都烧成灰了。” “圣女开口,族人谁敢轻举妄动?”顾长安反驳道。 “可是万一……” “护卫队乃是族长的随身侍卫,我一个外族人何德何能享受同族长一样的待遇?阿托将军莫不是嫌我不够招摇吗?”顾长安缓缓说道。 子枫跟着附和道:“顾大哥说得没错,刚才那些人总嚷嚷着顾大哥对乌蒙族长施了妖法,想必是不满乌蒙族长对顾大哥过于关切,护卫队留在这里确实不合适。” “你……你怎么向着他说话呢?”阿托小声埋怨道。 子枫吐吐舌头,偷偷把阿托的手指攥进掌心,这才把人安抚住。 最后乌蒙尔博同意将竹楼附近的护卫队全部带走,但是普通的侍卫却是增加了一倍,并设置了巡逻岗哨。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顾长安决定,第二天清早就送那俩人离开。 第七十章 挟持 一番缠绵过后,累极的子枫仰躺在床上,望着漆黑一片的房顶,一反常态的毫无睡意。 祭祀的事情阿托没有隐瞒,晚饭的时候全都告诉了他,包括青芜所谓的神旨。 灾祸起于北方,而他们所在的竹林正是北方…… 耳边响起熟悉的鼾声,子枫侧过头痴痴地望着身旁人的睡颜。 皎洁的月光只有少数的几束透过窗户,照亮了房屋的轮廓。 轻轻摸了摸阿托厚厚的嘴唇,子枫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听说嘴唇厚的人都重情呢! …… 一夜好眠,阿托起床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不睡到日上三竿不罢休的子枫今天一早居然睁着大眼睛傻傻地盯着他看。 “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一把将人搂到怀里,阿托用新钻出来的胡茬在子枫的脸上摩擦着。 “是不是我昨天晚上不够努力啊?” 子枫一夜未眠,此时哪有心情说笑,他把越凑越近的阿托推开,轻声说道:“前几天顾大哥在竹林里救了一个人,他……” …… “你说顾长安救了一个受伤的奴隶?” 推开怀里的人,阿托神情凝重地问。 子枫点了点头,小声说道:“那个奴隶才是灾星,和顾大哥没有关系。” 阿托听完一言未发地起身穿衣服。 沉默让子枫的心底生出了一丝不安。 “阿托……” “你别动,等我回来。” 把子枫重新按回床上,阿托神情凝重地离开。 寂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自己怦怦跳的心脏,纠结了一夜的子枫再也忍受不住困意的侵袭,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而当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失控了。 “你骗我?” 顾长安一脸懵逼地看着摩多,帽子可不能乱扣啊。然而不等他反驳,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乌蒙尔博跟着开口质问。 “是你救了这个奴隶,还为他治好了伤?” 乌蒙尔博的眼底一片平静,但顾长安仿佛从里面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我……” “我知道了,原来你一直都在戏弄我,帮我疗伤也不过是为了让你那尊贵的族长大人在我健康的身体上添加新的伤口,来满足他变态的嗜好和可笑的征服欲,把人放在掌心玩弄的感觉怎么样?” “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只怪我轻信于人。” 顾长安很心累,难为摩多大着舌头说了这么多话。对于眼前的场面,他才是最莫名其妙的那个,原本打算一早就让两个奴隶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谁能想到一出门刚好撞见了脸色铁青的乌蒙尔博。 看着把竹楼围得水泄不通的侍卫们,顾长安扶额道:“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别装了!” “别装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分别来自摩多和阿托。 顾长安:???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顾长安无奈地问。 此时振振有词的摩多和义愤填膺的阿托同时沉默了……. 顾长安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就听当了半天背景的乌蒙尔博幽幽地说道: “你救得人叫摩多……” “我知道他叫什么,重点是……” “他是反叛军的首领……” 顾长安顿时愣住了。 “他……” “我……” 深知自己犯了大错,顾长安忙解释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救死扶伤是医者的责任,救他不过是遵从本心罢了,我和反叛军一点关系都没有。” …… “你是大夫?” 沉默半晌后,阿托突然问。 顾长安愣了愣,理直气壮地回道:“久病成医听说过没有?加上我采药采了那么多年,算半个大夫不为过吧?” 阿托不耐烦地嚷道:“我管你是什么,事实就是你勾结反叛军。” “族长,我们赶紧动手吧!趁着反叛军反应过来之前,把他们一网打尽。”阿托建议道。 乌蒙尔博面无表情地看了顾长安一眼,刚要开口就感觉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待他定睛一看,顾长安的脖子上架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放我们走,否则我杀了他。”挟持着顾长安,摩多狠厉道。 冰冷的刀锋紧紧贴着脖子上的肌肤,顾长安几乎是瞬间僵硬了身体。 “他不会听你的!”顾长安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动作太大不小心撞到刀刃上。 “闭嘴!” “我是认真的,我和他不熟,你拿我威胁他没有用。” 顾长安真诚地建议道:“不如你先把匕首移开,我来帮你想办法?” “我让你闭嘴!” 摩多怒喝道,手腕一抖顾长安的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痕。 轻轻吸了口气,顾长安眼角瞬间飚出了泪花,他怕疼! 虽然只有细细的一抹红,但在苍白的脖颈间却异常显眼,乌蒙尔博眼神一暗,语气冰冷刺骨。 “放开他,我饶你一命。” “族长!” 阿托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家族长,对面站着的可是他们千辛万苦追捕了三年的敌军首领,怎么能轻易把人放了。 难道就为了一个男人? 然而乌蒙尔博的妥协换来的却是摩多嘲讽的大笑,“哈哈哈哈,我命由我,你乌蒙尔博管不着。” “我要两匹马!立刻!” 沉默片刻,乌蒙尔博开口道:“给他两匹马!” “族长!” 阿托急道:“您不能助长对方的……” “给他两匹马!”乌蒙尔博重复道。 “是” 阿托不情愿地吩咐手下:“牵两匹马过来。” 很快两匹马就被牵了过来,摩多冷哼一声,大声说道:“族长大人对这个大禹男人还真是情深,就连我都差点被感动了!” 此时刀架在脖子上的顾长安内心十分的复杂,乌蒙尔博能出手救他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目光幽深地看了乌蒙尔博一眼,却不想对方也正好看过来,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然后以迅雷之势飞速分开,顾长安老脸一红,低头自己研究自己的脚尖。 “马给你,现在可以放人了!” “哈哈哈哈,族长大人的脑袋可不如以前好使了,这周围都是你的人,单单两匹马我可逃不出去。” “摩多你不要太过分!” 阿托忍不住骂道:“我随时可以要了你的狗命。” “哈哈哈,要我的命?那得先问问你的族长大人舍不舍得?”说着摩多把顾长安扯进怀里。 “你想怎么样?”乌蒙尔博眼神一暗,声音里多了几分愤怒。 “我?” 摩多笑道:“我要让背叛我的人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摩多快速翻身上马,接着胳膊一捞,将状况外的顾长安扯到了马背上。 顾长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肚子撞到了一处硬硬的凸起,眼睛里只剩下棕色的鬓毛和四条大长腿。 身体随着马奔跑的节奏一上一下,顾长安只觉得肚子像是被扭成一团的烂抹布,疼得他直冒冷汗。 摩多的动作太快,即便乌蒙尔博早有准备,还是被他闯出了一个缺口。 而那个叫阿难的女奴也褪下柔弱的外衣,变成一头凶狠的母狼,紧跟在摩多身后,帮他阻断追兵。 “族长,放箭吧!”阿托急道。 顾长安苍白的脸浮现在脑海中,乌蒙尔博紧了紧拳头,沉声命令道:“放箭,但不准射马不准误伤他人。” 不准这不准那,那还射个屁啊! 阿托心底疯狂吐槽,嘴上却应了下来。 箭头可不长眼睛,分得清该射谁不该射谁,顾忌着乌蒙尔博的命令,侍卫们举起弓箭意思意思地射了几发,没敢真用力。 眼看摩多就要在竹林消失,乌蒙尔博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族长……” 望着自家族长越来越远都背影,阿托无奈,只能扬鞭跟了上去。 “族长,让属下去追吧,阿托一定把摩多的人头给您带回来。”担心自家族长的安全,阿托扯着嗓子请求道。 乌蒙尔博没说话,手中的马鞭挥得越发用力。 当匕首架在那人脖子上的时候,他的心跟着狂跳不止,明知道摩多为了自保不会伤他性命,但他还是紧张到放缓了呼吸。 当雪白的脖颈渗出血丝的时候,明明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伤口,他的心却剧烈疼了起来,仿佛那一刀划在他的心尖上。 当摩多挟持着人渐渐消失的时候,铺天盖地的恐惧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顾不上思考便追了出去,直到马嘶鸣的声音响起,他的意识才渐渐回笼。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人在他的生命里,已经成了不可或缺的存在。 不能失去! 绝不能让人把他抢走! 乌蒙尔博的穷追不舍让摩多越发焦躁,他一头扎进茂密的树林,企图让身后的追兵知难而退。 “把那个大禹人扔下去!”阿难大声喊道,如果没有这个大禹人,乌蒙尔博或许不会像饿狼一样紧咬着他们不放。 摩多脸色微变,他低头看了看已经被颠掉半条命的顾长安,拒绝道:“留着他有用。” “他会拖累我们!” “乌蒙尔博很重视他,我们可以用他交换一些东西。” “醒醒吧摩多首领,乌蒙尔博就在我们身后,请你先考虑一下自己的脑袋。”阿难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摩多置若罔闻,将手中的匕首狠狠插在了马屁股上。 痛苦的嘶吼声响起,受伤的马疯了似的狂奔起来,摩多和身后的追兵拉开了距离。 第七十一章 坠马 顾长安只觉得五脏六腑搅成一团,肚子已经失去了直觉。头晕得几乎要炸裂,所幸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否则他非得吐了不可。 摩多的一刀虽然拉开了和乌蒙尔博的距离,但也仅仅是一小段时间而已,很快乌蒙尔博就追了上来。 摩多的马失血过多,加上背上驮了两个人,速度越来越慢,状态也越来越焦躁。 阿难几次劝说摩多扔下顾长安未果,整个人已经失去了耐心。 “摩多,你逃不掉了,现在停下来本将军还能给你个痛快。” 不理会身后阿托的喋喋劝说,摩多鼓足了劲儿向前冲,却不想一时没注意脚下的环境,发疯的烈马一头扎进枝叶繁茂的密林,纵横交错的树枝和藤条仿佛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猎物自己跑进来。 马蹄被藤条绊住,痛苦的嘶鸣惊起一群群飞鸟,顾长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像落叶一般轻盈地飞了起来,渐渐的和耳边的风融为一体。 然而不等他享受这片刻的自由,身体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强行让他停了下来。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坠地声,顾长安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这下不仅是五脏六腑移位,就连全身的骨头估计都散了。 片刻的黑暗过后,顾长安眼前出现了白茫茫一片,瞳孔努力聚焦,模糊中他似乎看到了乌蒙尔博瞪大的双眼。 冷面冰山居然也会瞪眼睛,真是稀奇! 顾长安咧了咧嘴角给对方一个笑容,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无奈只能继续保持微笑,让乌蒙尔博不要担心,他真的没事儿。 然而在乌蒙尔博眼中,顾长安现在的表情绝对和笑联系不起来,沾满污渍的脸,被树枝划伤的嘴角还淌着血,翘起的嘴角让五官变得更加狰狞,像极了痛苦不堪的模样。 心漏了半拍,乌蒙尔博紧紧抿着嘴角让自己镇定下来。 “快,把人给我抓起来!” 见摩多的马终于不堪重负,阿托大手一挥,命令身后的侍卫围上去。 就在摩多落马的瞬间,阿难快速驱马上前,挡在了摩多前面。 “没事儿吧?” “死不了!” 摩多吐掉嘴里的落叶,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当看见几乎要被落叶埋起来的顾长安时,他动作一顿,想要过去查看顾长安的情况,却被阿难出声制止。 “骑上我的马赶紧走,计划有变,来不及联系我们的人,你想办法找个地方藏起来。” “那你呢?” “不用管我!”说着阿难看向一旁的顾长安,“乌蒙尔博很看重这个男宠,有他在我就能想办法脱身。” “你想用他做人质?”摩多急道。 “怎么?你心疼了?” “不!” 不敢看阿难的眼睛,摩多冷声说道:“他毕竟是个男宠,万一乌蒙尔博……” “你也知道他是个男宠!” 阿难冷笑道:“怕只怕这个男宠的魅力太大,迷惑了不止乌蒙尔博一个人……首领大人,请您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等事成之后,大禹的男人女人,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可是……” “一向杀伐果决的摩多首领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 阿难不耐烦道:“你若是再不走,我干脆杀了他。” 说完阿难走到顾长安身边,一把将人提了起来。 “住手!” “住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阿难嘲讽地笑了笑,用匕首抵住顾长安的喉咙。 “还真是情深意切啊!族长大人,想让这个男宠活,就立刻把人撤回去,否则,你怕是连一具全尸都得不到。” 阿难歪了歪头,示意乌蒙尔博看她身后。谁也没有想到,慌乱之下他们竟然跑到了断崖边上。 “你以为你能威胁我两次?”乌蒙尔博冷声问道,不仅没有让侍卫撤走,反而拉开了弓箭,箭头对准摩多。 “你想让他死?”匕首扎进皮肤,顾长安饱受折磨的脖子再添新伤。 乌蒙尔博眼神暗了暗,拉满了箭弦。 “放人!” 话音落地,唰地一声,乌蒙尔博身后的侍卫全部将箭对准了摩多,只待一声令下,便叫利箭穿心。 阿难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万万没想到乌蒙尔博变得这般快,前后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就在阿难的内心激烈挣扎时,乌蒙尔博给了她两个选择。 “放人,我给你两匹马,是走是留全凭本事。不放人,我一箭射死摩多,你陪葬。” “你当真不怕我杀了你的男宠?”说着阿难将匕首插进顾长安的右胸口,又快速拔了出来。 顾长安闷哼一声,彻底没了力气,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阿难身上。 乌蒙尔博紧了紧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一个男宠罢了!” 一个男宠罢了……顾长安猛地咳出一口鲜血,尽管知道局势所迫,乌蒙尔博的做法是正确的,但他心里仍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阵苦涩。说来也是可笑,他这个男宠,可是一次床都没爬过呢! 殷红的鲜血在顾长安胸前绽放出点点梅花,乌蒙尔博的耐心逐渐耗尽。 刻着族长印记的箭闪电般射出,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直直地插进摩多的大腿。 摩多栽倒在地,阿难见了狠狠瞪向乌蒙尔博,开口说道:“我放人,但你们不许放箭!” 乌蒙尔博挥了挥手,有侍卫牵了两匹马过来。 “族长您真放他们走?” 阿托又不愿意了,“那可是反叛军的首领,您这是放虎归山。” 乌蒙尔博沉默不语,阿托看了半死不活的顾长安一眼,泄愤地抽了两鞭子空气。 等摩多爬到马背上后,阿难将顾长安扔在地上,快速翻身上马。 “快,把人给我拦住!”阿托见状忙大喊道。 侍卫们纷纷策马阻拦,阿难早有准备地从身上掏出白色瓷瓶,淡绿色的粉末瞬间随风飘散。 “小心!是毒粉!” 人群中有人大喊,顿时队伍乱成了一团。杞国境内多毒物,有人专门将这些毒物汇聚在一起,炼成乱七八糟的毒药邪药,他们不得不防。 阿难冷笑一声,和摩多扬鞭而去,临走前她特意将最后一点毒粉撒向顾长安。 乌蒙尔博见状忙飞身扑过去挡在顾长安身前。 第七十二章 入住乌楼 乌蒙尔博飞身扑向顾长安的瞬间,阿托大惊失色地喊道:“族长危险!” 待看见淡绿色的药粉全部被乌蒙尔博挡住后,阿托忙爬下马跑过去。 “族长!族长!” 阿托跪在乌蒙尔博身前,惊慌失措道:“您别动,我这就带您回去找圣女。” “这不是毒粉,是女人用来防蚊虫的药粉。”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紧接着有人附和道:“对,我阿妹身上的味道和这个味道一模一样,就是用来防虫子的。” 见沾到药粉的人依旧活蹦乱跳,阿托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了回去。先是被威胁,紧接着又是被戏耍,阿托原本就算不上好的脾气彻底被挑起来了。 “上马,给我追,活捉摩多!” “活捉摩多!” “活捉摩多!” 震天的怒吼声伴随着马蹄声渐渐远去,乌蒙尔博抱着已经昏迷的顾长安,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竟没有发现,怀中人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了。 “族长……” 赤奴走上前小声说道:“公子伤得不轻,您看要不要先把人带回去医治?” 乌蒙尔博这才如梦初醒,无视赤奴递过来的手,抱着顾长安坐回了马上。 “快马赶回去通知圣女备好药材,到乌楼等着。” “是!” 赤奴领命,立即快马加鞭往回赶。 因为顾长安的伤,乌蒙尔博不敢快走,只能让人在前面牵着马,抄近路走。中途顾长安醒过来一次,呻吟着要喝水,乌蒙尔博喂了他一口,没想到竟引得顾长安吐了血。吓得乌蒙尔博扔掉水囊,任凭顾长安怎么说,也不敢再给他喝一滴水。 许是生乌蒙尔博的气,顾长安很快便又昏睡过去,这一次直到回到乌楼人都没有醒过来。 “乌蒙哥哥!” “乌蒙!” 乌蒙尔博一进门青芜和乌雉便焦急地围了上来,扯着乌蒙尔博的衣服问道:“你没事儿吧?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 问完二人才注意乌蒙尔博怀里的人。 “乌蒙哥哥你抱着他干嘛?他又不是没有脚。”青芜愤愤地说。 侧身避开一左一右两个人,乌蒙尔博疾步朝房间走去,“青芜,过来医治。” “受伤的人是他?” 青芜不情愿道:“我不治,大禹人死了就死了,平白浪费我的好药。” “住口!” 乌蒙尔博怒斥道:“你若是不治就滚出去换别人来,乌蛮不止你一个巫医。” 青芜脸色涨得通红,从小到大,乌蒙尔博何时像今天这般吼过她。 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青芜提着药箱,脸色难看地跟了上去。 被全程忽视的乌雉理了理发鬓,领着侍女朝厨房走去。 “受这么重的伤可得好好补一补,我去给族长心尖上的人炖锅汤。” 余下众人一脸懵逼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总觉得这乌楼的天快要变了。 当看见破布一样躺在床上的顾长安时,青芜一肚子的怨恨和委屈顿时消散了一大半,想到平日里像孔雀一样高傲的顾长安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她的心底竟生出了几分同情。 暗骂自己心软,青芜故意下手重了些,顾长安轻哼一声,乌蒙尔博不满的视线瞬间投了过来。 心虚地低下头,青芜刚要动手剪顾长安的衣服,手上的剪刀就被夺走了。 “乌蒙哥哥你……” “我来!” 说着乌蒙尔博已经将顾长安的外衣脱了下来,指尖碰到滑腻的肌肤时,乌蒙尔博动作一顿。想了想,转身将两侧的床帐落下。 被挡在外面的青芜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忍住没往顾长安的伤药里加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随着时间的流逝,青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将最后一处伤口处理好,她默默收起药箱,语气复杂道:“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七八处,右腿的伤口比较严重,得好好修养一段时间,还有就是……” 青芜顿了顿,继续说道:“他断了一根肋骨,短时间内是离不开床了。” 乌蒙尔博点点头,随即吩咐管家道:“派人去竹楼把他的东西拿过来,这几天他就住在这里。” “可是族长……” 管家看了看青芜,欲言又止道:“这是您的房间,顾公子住不太方便吧?” 乌蒙尔博想了想回道:“我住隔壁。” “是!”管家低头应道。 青芜心里不停地泛着酸,可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她只是乌楼的客人。 管家走后乌蒙尔博走到床边,轻轻帮顾长安按了按被子。小心翼翼的模样成功刺痛了青芜的眼睛。 “我去煎药!” 冷冷留下一句话,青芜转身离开房间,临出门的时候刚好和跑进来的阿托擦肩而过。 “族长!” 阿托不敢直视乌蒙尔博的眼睛,低着头禀告道:“摩多失踪了,我们没追到人。” 说完阿托忙补充道:“不过我已经派人到各个路口巡查,凡是遇到可疑人物,立刻来报。只要摩多现身,我肯定能把他……” 乌蒙尔博不满地打断:“安静!” 阿托愣了愣,瞪着眼睛不敢出声。 “抓捕摩多的事情你去办,不用向我汇报。” “啊?” 阿托愣了,他家族长居然连反叛军的事儿都不关心了。 就在阿托发愣的时候,几声咳嗽打破了安静,阿托这才注意到原来床上还躺了个人。 乌蒙尔博猛地站起来冲到床边,轻轻抚着顾长安的胸口帮他顺气。 阿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家族长居然也有温柔的时候,太吓人了。 “水……水……” 顾长安是真的渴了,苍白的嘴唇起了一层皮,就像干涸了一年的农田,迫切需要雨水的浇灌。 乌蒙尔博犹豫片刻,既不忍心顾长安的一声声哀求,又担心他喝了水咳血。 “族长,他好像渴了……”阿托幽幽说道。 “我知道!”乌蒙尔博认真回道。 “您……喂他喝口水?” 乌蒙尔博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再等等!” 等等?等什么?喝个水还得看时辰不成? 第七十三章 无辜 喝水当然不用看时辰,只不过乌蒙尔博害怕罢了,他的衣服上现在可还留着血迹!所以他屏蔽了顾长安的一声声呻吟,决定等问过青芜再说。 阿托很快就注意到了自家族长的落魄。 “族长,您要不先去换身衣服?” 见乌蒙尔博犹豫,阿托忙自告奋勇道:“我在这里看着。” 乌蒙尔博想了想,确认顾长安没有苏醒的意思,嘱咐好阿托后,随手拿了身干净的衣服就匆匆去了隔壁。 然而不等阿托打量完顾长安的伤势,换好衣服的乌蒙尔博就推门走了进来。 阿阿托再次无语,他家族长还真就只是去换了身衣服,脸怕是都没顾上洗一把。 “族长,药来了。”侍女端来一碗药。 “青芜呢?” “圣女说要多准备一些草药,就先回去了。” 乌蒙尔博点点头,将药碗接过来,挥手示意侍女退下。 “你也下去吧!”乌蒙尔博对阿托道:“摩多的事情全权交由你处理。” “是,族长!我这就去堵人。” 阿托领命后匆匆离开,房间里只剩下顾长安和乌蒙尔博两个人。 看了看面色如土的顾长安,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黑漆漆的药汁,乌蒙尔博无声地叹了口气,用汤匙一点点将药喂到顾长安嘴里,尽管他已经尽可能地放轻了动作,但药汁要是不可避免地顺着顾长安好看的下巴,一路畅通无阻地流到被褥上。 不一会儿顾长安枕侧的被褥就湿了一大片,乌蒙尔博皱了皱眉,盯着还剩下半碗的药汁犯难。 不是没照顾过病人,换做别人他肯定把汤匙一扔,掰开嘴直接把药灌进去。但换做这个人,他却下不去手。 就在乌蒙尔博认真思索着怎样把更多的药喂进顾长安肚子里的时候,床上传来几声轻咳,顾长安醒了。 “咳咳……” 乌蒙尔博手上的动作一僵,又惊又喜。 “你醒了!” 顾长安只觉得全身像是被擀面杖擀过了似的,哪哪都疼,最要命的是头晕,搞得他想吐。 眯着眼睛适应了光线后,顾长安小幅度地转了转脖子,把周围的环境打量了一遍。 “这是哪儿?”顾长安虚弱地问,昏迷前的记忆瞬间涌进脑海,大量的信息让他的思维迟钝了不少。 “这是乌楼。”乌蒙尔博回道。 “乌楼?”顾长安皱眉:“我怎么会在这?” “你受伤了,要在乌楼休养。” 说着乌蒙尔博把手里的药汁送到顾长安面前,“正好你醒了,赶紧把药喝了吧!” 这时候顾长安的思绪也理顺了,想到摩多和阿难对自己的折磨,他后怕地抖了抖肩膀,伸手想要把药碗接过来。 “我帮你!” 将顾长安按回床上,乌蒙尔博肢体僵硬地托住顾长安的头,另一只手将药碗递到顾长安嘴边。 夹杂着苦涩的草药味扑鼻而来,顾长安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空荡荡的胃部泛起一阵阵恶心。 “喝了药,伤才能好。”见顾长安嫌弃地扭头避开药碗,乌蒙尔博耐着心说道。 顾长安深吸一口气,几口把药喝了个干净。 “我要回竹楼!” “你伤得很重,要留在这里养伤。” “伤我可以回去养。”顾长安坚持要回竹楼。 “不行!” 乌蒙尔博拒绝,两个人互相瞪着眼睛,僵持不下。 顾长安毕竟身受重伤,体力和精力都不如乌蒙尔博,加上他现在约等于丧失了行动能力,身不由己的情况下,他很快败下阵来。 “可以让纳兰过来照顾我吗?别人我不习惯。”顾长安妥协道。 “不行!”乌蒙尔博面无表情地拒绝。 “为什么?”顾长安气愤,但更多的却是无力,不管乌蒙尔博说什么,以他现在的状况都反抗不了。 “窝藏反叛军首领是死罪。” “可……可是纳兰不知道摩多的真实身份啊!” 深知自己犯了大错,顾长安心中着急,忙替纳兰辩解道:“我们以为他们两个只是普通的奴隶,而且……而且这一切都是我的命令,和纳兰无关。” 顾长安这一番话倒是提醒乌蒙尔博了,光顾着着急他的伤势,反倒把追责的事情给忘了。 “摩多似乎很看重你。”不理会顾长安的辩解,乌蒙尔博幽幽开口说道。 顾长安脸色微变,声音不由得高了许多,“你什么意思?” “近几年摩多和大禹人来往密切,有传言说他得到了大禹皇室的支持。” “你怀疑我勾结反叛军?” 顾长安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可能?整个小安村谁不知道我顾长安是个采药卖药的小老百姓,我……” “小安村之前呢?” 打断顾长安的话,乌蒙尔博冷声说道:“我问过村长,你本不是小安村人,为什么我遇刺的地方会在小安村,而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外村人恰巧救了我?你不觉得这一切都过于巧合了吗?” 顾长安:…… 巧了,事实还真就这么巧合。难为乌蒙大族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顾长安被气得咳了好几声。 “咳咳…….你怀疑这是大禹朝廷的阴谋?” 乌蒙尔博没说话,顾长安打起精神问道:“那请问族长大人,我为什么不杀了你一了百了呢?最后还放任你的恢复记忆,我能得到什么?大禹能得到什么?” “这也正是我疑惑的地方。”乌蒙尔博皱起了眉,看来这个疑惑已经困扰他很久了。 “呵!”顾长安无力地笑了笑,“草民还真是佩服族长大人的想象力,无论你相不相信,我真的只是一个采药的,摩多这件事情是我的错,我承认,但我事先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 对上乌蒙尔博质疑的目光,顾长安破罐子破摔道:“算了,你爱咋想咋想吧!反正我也只剩下半条命了,自从来到你们乌蛮,我就没摊上一件好事儿。” 顾长安在床上意难平地磨叨着,乌蒙尔博看了看他干燥起皮的嘴唇,倒了碗水过来。 “喝点水吧!” “不喝!生气呢!”顾长安别过头拒绝。 见他这副小儿姿态,乌蒙尔博的嘴角难得地多了几分笑意。 “这件事情我会亲自查清楚。” 第七十四章 族长是个文盲 顾长安莫名其妙背上了勾结反贼的嫌疑,真可谓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而身上的伤痛和无论如何都驱不散的草药味,更是让他心情烦闷。加上乌蒙尔博每天在他眼前晃悠,顾长安就像心口堵了一块大石头,郁闷极了。 也不知道族长大人受了什么刺激,除了晚上睡觉到隔壁去之外,其余时间都待在顾长安的“病房”里,每天早上顾长安一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绝对是乌蒙尔博默默吃早饭的背影,除非有特殊事情需要乌蒙尔博去打理,否则一直到晚上休息,顾长安一整天都将忍受着乌蒙尔博面无表情的脸。 若是乌蒙尔博老老实实待着也就罢了,他一反之前的低调,每天像看守犯人一样,监督顾长安吃饭喝药以及喝下各种莫名其妙地汤汤水水,只要顾长安表现出一丁点儿的不情愿,乌蒙尔博就像根木头一样,不说话,安静地杵在顾长安床前,什么时候他把碗里的东西喝了,人什么时候离开。 顾长安觉得自己现在浑身都散发着鸡汤味,尤其是出汗的时候。 大量被灌汤水的效果很显著,顾长安几乎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小解一次,这对一个行动不便的伤者来说无疑是一场考验。顾长安现在还清晰记得第一次小解时他和乌蒙尔博手足无措的情形,如果没有侍女的提醒,他或许就被乌蒙尔博抱着去茅厕了。 顾长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明白身为一族之长,乌蒙尔博为什么这么闲。 尿意渐渐涌了上来,顾长安的记忆也戛然而止,他转头看向书桌前的乌蒙尔博,犹豫片刻后,哑声说道:“我要小解。” 乌蒙尔博的视线虽然在书上,但几乎在顾长安看过来的瞬间他便察觉到了,书中的字变得陌生而模糊,他全神贯注地等着床上人的呼唤。 没有一刻的迟疑,乌蒙尔博放下书,走到房间角落端出一个银壶,粗长的壶嘴正方便那物搁进去而不至于弄脏了被褥。 看见铜壶的瞬间顾长安老脸一红,别扭地撇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屋顶,仿佛上面刻着什么有趣的图画。 乌蒙尔博极其自然地掀开顾长安身上的薄被子,说是被子其实不过是一层薄薄的布,顾长安身上的伤口上了药之后不方便穿衣服,下半身基本上是光着的。 冰冷的银制壶嘴让顾长安顾不上难堪,淅淅沥沥的声音响起,两个人却极有默契地自动屏蔽,空气静的仿佛停止了流动。 声音渐渐转小,乌蒙尔博熟练地将银壶拿走,随手递给顾长安一块手帕。 顾长安接过手帕快速擦了擦烫手的地方,脸上的热度升高了几分。这种事情无论做过多少次他都不能淡然处之,相反,乌蒙尔博却毫无窘迫之意。 望着乌蒙尔博走出去的背景,顾长安再次陷入了深思,无论如何他都想不明白,乌蒙尔博这种人,为什么会屈尊帮他做这种污秽之事。若是报答自己的救命之恩尚情有可原,可他尚未恢复记忆,对自己印象又是那般恶劣,更不用说自己现在还是勾结反贼的嫌疑人。 想不通啊想不通!顾长安渐渐把头埋进被子里,他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被乌蒙尔博“伺候”的场景,毫不夸张地说,当时他紧张得心都不会跳了,以至于他和乌蒙尔博维持一个姿势干等了好久,尿意才伴随着羞耻喷涌而至。那时候乌蒙尔博的动作还不熟练,导致脏东西总是沾到被子上,顾长安为此生了好几次气,但乌蒙尔博始终没把这个并不光荣也不甚艰巨的任务交给别人,最终两个人越来越有默契,现在顾长安不管是饿了渴了还是要解决生理问题,只要一个眼神乌蒙尔博就能领会。 顾长安有时候忍不住感叹,乌蒙尔博的领悟力实在是太好了,这样的人如果不做族长,做小厮也是极有前途的。 “我觉得身体好多了。” 见乌蒙尔博将银壶和手帕交给侍女后返回来,顾长安开口说道:“身上的伤口都结痂了,应该能穿衣服了。” 乌蒙尔博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知道,顾长安是熬不住想下床了。 “我觉得动一动可能有助于伤口愈合。” 类似的话乌蒙尔博已经听了不下十次,他想都没想便拒绝道:“不行,走路会拉扯伤口。” “不会的,我小步一点点走,不会扯到伤口的。” “不行!” “就走一小会儿,让我去外面坐会儿也行。”顾长安不断让步。 “不行!”乌蒙尔博无情拒绝。 面对油盐不进的乌蒙尔博,顾长安的好脾气一点一点被磨尽,虽然他之前也抗争过,但无一例外不以失败告终,这次顾长安决定坚持到底,因为再不动一动晒晒太阳,他身上就要长蘑菇了。而且,顾长安嫌弃地裹紧了被子,自从受伤后他就没再洗过澡,虽然乌蒙尔博每天都会帮他擦身体,但他还是在杞国的高温下散发出了不甚美好的味道,他每天最害怕的就是阿托和青芜来找乌蒙尔博,因为这两个人从来不给他面子,嘴巴“直率”得很。 “我要回竹楼!” 顾长安掀开被子就要起身,“我现在就回去。” “你的伤还没好。” 乌蒙尔博把人按回床上,没看见顾长安气红的脸似的,顺手还帮他把被子盖好。 “你凭什么管我?” 顾长安愤恨道:“我要回大禹,我要回小安村,我不在乌蛮待了,你放我回去!” 面对顾长安的“无理取闹”,乌蒙尔博淡定地坐在床前,两耳不闻地看起书来,任由顾长安一个人在旁边聒噪。 “自从我来到你们这就没几天好日子,不是撞头就是被劫持被捅刀子,救了个人还是什么反贼首领,这地方和我八字不合,你要是还念着我那点救命的恩情,就让我走吧!我回小安村继续卖我的草药去!” …… 乌蒙尔博依然沉浸在书的世界中。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顾长安生气了,非常生气,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力感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在乌蒙尔博的无视下下,顾长安感受到了一丝委屈,眼眶热了起来。 意识到自己情绪变化的顾长安连忙深吸两口气让自己恢复正常,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闺中怨妇了。 “字都没认全看什么书?装模作样!”气不过的顾长安嘟囔了一句,转过身拒绝看见乌蒙尔博。 顾长安的话里虽然没有鄙夷,但乌蒙尔博的手指还是僵了一下,心中涌出几分失落。 在杞国,只有上层贵族才有机会接受教育,由于文化差异,这些贵族里只有少部分人能掌握大禹文化,不幸的是,乌蒙尔博虽然是老族长的儿子,但由于自小不受宠,母亲家里又没有背景,所以他没有得到学习大禹文化的机会。等做了族长,他已经过了学习的最佳年龄,何况族里事务繁忙,各个部落之间纷争不断,哪里有时间让他学习知识。 就这样,爱学习的乌蒙尔博被耽误了,等族里的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的时候,乌蒙尔博才正式开始接受教育。大禹话就是在那时候学会的。 就在乌蒙尔博疯狂吸收大禹文化的时候,杞国和大禹之间的关系骤然变差,两国拒绝通商,杞国人的排外思想也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乌蒙尔博从大禹请来的老师不得不被送回去,乌蒙尔博短暂的学习生涯结束了。 所以顾长安刚才在说那句话的时候,无疑是戳中了乌蒙尔博的痛点。 乌蒙尔博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族长,此时他猛然意识到,无论他的房间里摆放了多少本大禹的书,即便他每天都会认真地翻阅它们,但依然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是一个半文盲。 乌蒙尔博合上书,看了一眼背对着自己生闷气的顾长安,沉默的将书放到桌案上,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房间。 脚步声渐行渐远,顾长安转过身,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书上…… 片刻后一个十三四岁的侍女走了进来,顾长安知道,这是乌蒙尔博不放心特意找个孩子来看着他。 “小桃” “公子有什么吩咐?” 听见顾长安叫自己,小桃欢快地跑了过去,她的阿妈是大禹人,因为这个没有主子愿意让她伺候,直到公子住进来之后,她终于不用继续做砍柴丫头了,她心里感激公子呢! “你帮我把那本书拿来!” 小桃二话不说就把乌蒙尔博刚刚放下的书拿来递给了顾长安,冷冰冰的公子主动和她说话了,真好! 面对这个有一半大禹血统的女孩儿,顾长安毫不吝啬地展现了自己的温柔。 “谢谢!” 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顾长安接过书,瞥了眼封面——《大禹历法》 这呆子倒是上进! 另一边,小桃早已经被顾长安那温柔一笑勾走了魂,一张圆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 这位公子比她娘还要好看呢! 第七十五章 绝食抗议 面对乌蒙尔博的“暴政”,顾长安铁了心要反抗到底,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他不擅长,耍心机搞计谋他有心无力,选来选去,最后顾长安选择了一种最为省力的方式——绝食抗议。 自从两人“不欢而散”后,顾长安就拒绝进食,为了保存体力,起初他还让小桃喂自己些水喝,等到乌蒙尔博听到消息匆匆赶来后,他便紧闭双唇,誓死不张嘴。 乌蒙尔博身为一族之长也是见过世面的,但顾长安这种无赖行为他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不能捏着顾长安的下巴把食物硬塞进去,更不会放低姿态说些哄人的软话对付过去,所以乌蒙族长只是坐在床前,一言不发地盯着床上的人看,小桃则端着热腾腾的食物候在旁边,期待着顾长安张一张嘴,说声饿了。 “你……吃些东西吧!” 毫无起伏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沉默,乌蒙尔博半天憋出一句话。 顾长安置若罔闻,手上翻看着从乌蒙尔博书架上找到的话本,半分目光都没分给床边的人。 被无视的乌蒙尔博抬手将小桃招呼过来,端起一碗肉粥,直接怼到顾长安嘴边。 “喝点粥,你一天没吃饭了。” 顾长安依旧是不理不睬,甚至嫌弃地转过身,留给乌蒙尔博一个黑黑的后脑勺。 无心欣赏顾长安黑亮的头发,乌蒙尔博冷着脸将碗放回小桃手中的托盘。 “拿去倒掉。” “倒掉?” 小桃小声道:“可是公子他……” “他喜欢饿着你就依他,什么时候他开口说想吃了,你再去给他端来。” 顾长安手上的动作一顿,没想到乌蒙尔博竟然不上钩。愤恨地翻了一页书,纸张发出清脆的声响,成功吸引了另外两个人的注意。 小桃担忧的看了一眼顾长安,听从族长大人的吩咐,躬了躬身子退出了房间。 “你什么时候饿了就找小桃要吃的,我最近很忙,可能顾不上过来,你照顾好自己” 顾长安再没心思看书了,什么叫他要照顾好自己?这是不打算再管他了的意思?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自由了? 本应该喜悦的心情更多的却是说不出的失落和茫然,顾长安一下子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乌蒙尔博说完便起身离开,留下顾长安一个人躺在床上纠结。就在顾长安被复杂的情绪扰乱心绪时,门口传来小桃惊讶的声音。 “欸?你们是干什么的?” “族长大人让我们守在门口看着顾公子。” “公子身上的伤还没好,你们不用担心他跑出去。”小桃笑着说道。 “不是,族长大人说让我们看着公子,不能让他下床……” 顾长安翻滚的思绪渐渐平息下来,原来不是不管他了啊!门口的对话还在继续,小桃似乎很喜欢和侍卫们聊天。 有件事情顾长安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他小时候学习过杞国的语言和文字,只不过时间长了,大部分已经记不得了,但经过这段时间在乌蛮的耳濡目染,他已经能听懂杞国人说话了,所以小桃和侍卫们虽然说得是乌蛮语言,他却听懂了。 书里的内容顾长安是看不下去了,他无力地扯起被子把自己的头蒙起来,狭小的空间里,混着草药味和汗味的空气变得格外稀薄,顾长安被养得红润起来的脸像烧起来一样发烫,他抬起来狠狠咬了自己手背一口,羞耻感几乎要让他窒息。 自己什么时候有受虐倾向了,居然想着盼着被乌蒙尔博“管”,此时顾长安突然意识到,他的绝食抗议是多么的可笑,简直是吃饱了撑得,然而事实上却是他还饿着肚子。 “公子您怎么把头给蒙起来了?睡觉可不能蒙头,多憋得慌!” 顾长安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被子转过身,刚要说话就听小桃惊呼: “公子您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说着小桃就要跑出去叫人,“不行,我得赶紧告诉族长大人,公子您还有哪里不舒服?” 顾长安忙把人叫住,“小桃我要吃饭!” “啊?”面对突然变化的顾长安小桃一时半会儿还反应不过来。 “我饿了,我要吃饭!” “饿了?”小桃开心道:“饿了好,公子您终于饿了,我这就去给您端粥来。” “我要吃肉!” “可是族长大人说了,您现在还不能吃肉。” 顾长安挥挥手示意小桃靠近些。 “傻丫头,你偷偷在粥里多放点肉不就好了!” “是哦!公子您真聪明!”小桃挠了挠头,傻笑着跑去了厨房。 顾长安突然心情大好,重新拿起扔到一旁的话本,哼着小调继续看了起来。 这边顾长安刚闻到粥味,那边乌蒙尔博就从侍卫口中听到了消息,一直吊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乌蒙尔博又和侍卫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只把侍卫惊得忘了呼吸,走得时候差点顺拐。 两位长老的脸色难看得吓人,阿托重重咳了两声,提醒族长大人注意场合。 今年不知怎么了,整个杞国都不太平,别的部落暂且不说,只一个乌蛮就大事小事不断,这不,让反贼头子摩多跑了不说,南泽的水灾也有失控的趋势,朵颜长老的亲自赈灾并没有起到预计的效果。 “南泽爆发瘟疫,族长大人似乎并不担心,反而看起来心情不错啊!”多择长老慢悠悠地说道:“英明的族长大人应该早已经有对策了吧!” 乌蒙尔博摆摆手示意侍卫退下,“瘟疫不是小事,我已经让人集结乌蛮所有的巫医,明天一早就赶赴南泽,一定不能让瘟疫扩散。” “族长大人英明!”木颜长老扬声说道,多择长老听了鄙夷地看了自己的同僚一眼,马屁精! 木颜长老好脾气地笑笑,提议道:“说到巫医,圣女青芜是咱们乌蛮最好的医者,又有神的庇佑,我以为不如让圣女打头,带领一众巫医前往南泽,既可以治疗瘟疫,又能让南泽族人们感受到族长大人的深切关怀。” “不行!”多择长老站起来反对道:“圣女身份尊贵,又是未来的族长夫人,怎么能涉险到灾区?” “多择长老这话就不对了,瘟疫一旦爆发整个乌蛮将面临灭顶之灾,圣女本就为族人而生,此时理应赶赴灾区。” “可……” “两位长老不必再争了,这件事由青芜自己决定。” 多择长老脸色瞬间黑了起来,话说到这,圣女哪有不去的道理。 第七十六章 决裂 送走多择和木颜两位长老,刚离开没多久的侍卫再次出现在乌蒙尔博面前。 “族长!”侍卫禀告说:“公子生气了,现在正……正发脾气呢!” 乌蒙尔博眉头一皱,“因为什么?” “管家把竹楼的两个丫头叫了过来,身上的伤被公子看见了,然后公子就……就生气了。” “窝藏反贼的事儿还没找他算账呢,他生什么气?”阿托愤愤不平地喊道:“好吃好喝地养着他,一天到晚还这事儿那事儿,照我这脾气早给他扔大牢里了。” 侍卫偷偷看了族长一眼,在心里默默给自家将军点了根蜡烛…… “族长,我说您就是太宠着他了,这大禹人啊都这个德行,您晾他几天保准老老实实的……” “我宠谁不宠谁,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乌蒙尔博开口打断阿托的话,脸色阴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族……族长,我不是那个意思……”阿托神情一变,急得满脸通红。 乌蒙尔博阴沉着脸没说话,带着侍卫径直从阿托身前走过。 一个茶杯直飞了出来,乌蒙尔博侧身躲过,嘭地一声茶杯落地,幸好是木质的杯子,避免了被摔得四分五裂的下场。 “公子您别生气,都是那兰的错……” 门里传出那兰的惊呼声,紧接着又是嘭地一声,茶壶落在了水杯旁边。 乌蒙尔博脸色阴沉地走了进去。 “你在干什么?” “那兰身上的伤是你让人打的?”顾长安直奔主题问。 乌蒙尔博这才注意到顾长安身边的女孩儿,健康的浅麦色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一条条像极了红色的蜈蚣。 “私藏反贼,该杀!” “是我要救人,这件事情和那兰没有关系!” “主人犯错,下人理应受罚。” “族长大人说得对!”见顾长安情绪激愤,那兰连忙跪在地上,“要不是族长大人开恩,那兰现在已经没命了。” “那兰你……” “公子,求您不要再说了,千错万错都是那兰的错,怪我没拦下您!” 顾长安涨红了脸没说话,乌蒙尔博走到床前,一脚将跪在地上的那兰踹倒。 “你干什么?”顾长安怒喝。 “她说的没错,按照乌蛮的规矩,私通反贼要被扔到万蛇窟,被万蛇吞噬。饶她一命已是天大的恩赐,你还要闹什么?” 乌蒙尔博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盯着床上的顾长安。 或许是该发泄的怨气发泄得差不多了,顾长安的理智渐渐回笼,他本就不是不讲理之人,也明白这件事情怪不得乌蒙尔博,或许是久病卧床让他胸中积聚了太多的愤懑,这才口不择言,借机发挥。 想明白的顾长安老脸一红,心虚地避开乌蒙尔博的目光。 输人不输阵,他是不可能道歉的,不仅不道歉,他还要理不直气不壮地提要求。 “我没闹,我心情不好。” 顾长安望着房顶,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要子枫来陪我!” “你按时吃药?” “吃!” “不乱扔东西?” “我……我那是不小心,失手!”顾长安心虚道。 “好!” “你同意了?” 乌蒙尔博答应得太痛快,顾长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巫医说你的身体底子太差,要好好休养,否则会落下病根。” 顾长安眼神暗了暗,他这身体里的病根还少吗? 或许是感受到了顾长安的低落,乌蒙尔博接着说道:“你放心,这里有最好的药。” 顾长安心头淌过一股暖流,他觉得全身暖呼呼的,就像泡在温水里。 乌蒙尔博话音一落,两个人同时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片刻后,乌蒙尔博轻咳两声,开口说道:“我还有事,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便匆匆离开了房间,脚步错乱得颇有些逃跑的意思。 “公子?” 那兰跪在顾长安床前,小心翼翼地问:“您热了吗?我给您扇扇风吧!” 顾长安摸了摸自己热得发烫的脸,忙把话题引开。 “不用扇不用扇,你赶紧让人去把子枫喊来,这几天他肯定吓坏了。” “族长大人答应的事儿自会做到,您就不用操心了。”那兰无奈地劝道,为啥他家公子总是不相信族长大人。 顾长安还要说话,就听到门外传来子枫咋咋呼呼的声音。 “顾大哥!顾大哥!” 那兰给了顾长安一个你看吧的眼神。 “顾大哥你没事儿吧?” 子枫几乎是飞奔到顾长安床前,也顾不得礼节,上去就要掀顾长安的被子。 “快给我看看哪里受伤了?怎么好好的把你给伤着了呢?” 顾长安此时可是赤条条一丝不挂,他誓死捍卫自己的被子,硬是没让子枫扯开一条缝。 “你干什么?” 纳兰上前一把将子枫推开,“公子身上有伤,你别乱动。” “我想看看顾大哥都伤到哪儿了。”子枫委屈道。 “就你刚才那架势,公子是没伤变有伤,轻伤也变重伤了。” “我着急嘛!” 子枫坐在顾长安床边,雪白的小脸皱成一团。 “顾大哥你说你,怎么就伤成这样了呢?那天我睡过头了,一觉醒来你们全都不在,给我吓坏了。” 说完子枫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他半生漂泊,在竹楼的这段时间让他找到了家的感觉,猛然间人去楼空,那种失落感让他感到恐慌,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被亲人抛弃的时候。 顾长安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没事儿,被扎了一刀,伤口已经结痂了。” 子枫瞬间红了眼眶,“怎么能没事儿呢?伤得这么重怎么会没事儿?那个挨千刀的奴隶,咱们当初就不该救他。” “行了子枫”顾长安笑着说:“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了?这事儿怪我多管闲事,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吧!” “顾大哥心善,可世间的事就是没有道理,好人难有好报。” 子枫神色黯然地说道。 “也是我运气不好,送摩多他们走的时候偏偏被乌蒙尔博撞见了。” 这要是换成别人他的下场估计没这么惨。 “说来也奇怪” 顾长安纳闷儿道:“他们就像是知道摩多藏在竹楼,提前在门口守着似的。” 那天早上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根本没有给他认真思考的时间,但事后顾长安总是觉得哪里不对,这一切过于巧合了些。 听到顾长安的话,子枫脸色一白,咬着下唇小声说道:“顾大哥,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你、你别生气啊!” “其实……其实摩多的事情是我告诉阿托的。” …… 沉默 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子枫低着头不敢看顾长安的表情。 片刻后,顾长安用平静的语气问:“为什么?” “其实摩多才是灾星,顾大哥你只是被他连累了,只有把摩多交出去,那些人就不会来为难你了。” 顾长安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道:“你走吧!” “顾大哥?” 子枫脸色惨白地从床上站了起来,“都是我不好顾大哥,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以后我都听你的,求你别赶我走。” 顾长安闭着眼睛,无声地拒绝子枫的祈求。 子枫已经是泪流满面,他跪坐在床前,死死扯住顾长安的胳膊。 “顾大哥你别赶我走,求你了……” “我乏了,要睡觉。” 任由子枫扯着自己胳膊,顾长安不再说话,仿佛真的困倦了一般。 子枫心里涨得发疼,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当初就不和阿托说了。 小心翼翼地松开顾长安,子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房间,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那兰照顾顾长安。 失魂落魄的子枫脚步匆匆地离开乌楼,他要去找阿托。顾长安的反应让他不安,只有阿托能他安全感。 “阿托将军和那珠小姐啥时候结婚啊?兄弟们可都等着喝喜酒呢!” “就是就是!赶紧生个胖娃娃出来,咱族长大人不着急,阿托将军可不能不急……” …… 玩笑声从几棵大树后面传来,听到阿托的名字,子枫慢慢放缓了脚步。 这是乌楼后面的一片空地,因为树木茂盛的关系被值班的侍卫们占了做临时的休息场所,今天不知为什么,阿托和那珠也在。 子枫躲在树干后面愣愣地看着被侍卫们围起来的两个人,阿托被晒得黝黑的脸此时罕见地多了几分不明显的红,那珠则三分羞涩,七分娇嗔地推了身边人一下,顿时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笑声。 阿托脸上的傻笑就像一把刀扎进子枫的心口,血淋淋…… 那边赤奴推着阿托起哄,眼看自己心爱的男人就要和别的女人搂抱在一起,子枫再也忍受不下去,转身想要离开。 嘎吱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众人寻着声响回头,看见愣在原地,脸色涨红的子枫。 子枫恨自己不争气,明明是阿托对不起他,他怎么还脸红了。 反观阿托和那珠,两个人面色日常,对比之下子枫反而像是做了亏心事。 想到这子枫后背一挺,直了直腰杆,找回几分当年在梧桐居的气势来。 第七十七章 爱我还是爱她 自从离开凤栖镇,子枫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被一群男人盯着看了,这导致他业务能力直线下降,嘴角硬扯出来的笑容再也不见以往的光彩。 “真、真热闹哈!你们继续聊……继续聊,不用管我,我吹吹风就走!” 努力忽视那珠射过来的嫉恨的目光,子枫转身欲仓皇而逃。然而不等他迈出去一步,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你偷偷摸摸的藏在树后面干什么?该不会是专门来偷听我们说话的吧?”那珠语气不善地问。 子枫笑着转过身回答说:“我真不是故意打扰各位的,你们继续聊,我这就走!” 多年在风月场所的工作经历让子枫有种不好的预感,今天他怕是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果然,那珠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牵着阿托的手走到子枫身边。 “听说你和阿托是好朋友?我和阿托很快就要成婚了,你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你还没见过我们乌蛮族的婚礼吧?可热闹了。” 炫耀的语气毫不掩饰,子枫默默攥紧双手,强迫自己不要在众人面前失态。 子枫盯着阿托,眼底是无声的质问。 阿托给了子枫一个无辜的眼神,别扭地移开视线,仿佛整件事情和自己没有一丝关系。 子枫心头一凉,心里升起几分不安。 见俩人当着自己的面眉来眼去,那珠愤恨地瞪了子枫一眼,上前一步挡在俩人中间,隔绝了子枫目光。 “看你这意思是不愿意参加我和阿托的婚礼喽?听说你们大禹人一向清高,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啊?”那珠状似无辜地问。 “那珠小姐想多了,他可没资格看不起别人。”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轻蔑的语气无情地砸向子枫。 “哦?为什么呀?”那珠天真地问,一双漆黑的大眼睛闪烁着好奇。 “他在大禹可是做那种生意的,请他参加婚礼多不吉利啊!” “那种生意怎么了?你们可别瞧不起人。” “哈哈哈哈” 众人哄然大笑,抢着给那珠解释“那种生意”是什么意思。 “哎呀那珠小姐,他可是做那种最低贱的生意养活自己的。” “要说这大禹人真是吃饱了撑的。” “你看看他的长相,比女人可一点不差……” “这倒是,有机会我也去大禹试试……” 子枫的脸色越来越白,下流的话他听过很多,但他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失去尊严。 出身是他藏在心底的伤疤,轻轻一触碰便是鲜血淋漓。从头到尾他都在刻意忽视一个问题——阿托到底在乎不在乎他的出身。 “阿托……” 子枫执拗的目光越过那珠直直地看向阿托,“你……” 你是怎么想的?还有,你能不能帮帮我?子枫在心里默默想到。 “什么?” 阿托有些不爽,怎么说子枫也是他的人,被同僚和下属当面嘲笑着实让他脸上无光,连带着的,他心里对子枫也多了几分埋怨。 “没……没事儿……” 扭头避开子枫受伤的目光,阿托粗着声音说道:“他们说的都是实话,你也别放在心上,谁都有犯错误的时候,以后好好过比啥都强。” 一瞬间子枫差点儿笑出声,这人第一次和他讲大道理,却也在他被掀开的伤疤上狠狠撒了一把盐。 深吸一口气,子枫笑得更灿烂了。 “你说得对,以后我得好好过。” 说着子枫对一旁看热闹的众人招呼道:“各位大哥以后要是想玩尽管来找我,我子枫别的不会,但哪里的秦楼楚馆最好我可是了如指掌,到时候帮你们介绍啊!” 众人顿时哑口无言,子枫抛了个媚眼,扭着细腰离开。 世界就是这样,对付不要脸的人,只有比他们更不要脸才管用。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子枫泪流满面…… 晚上,只剩下子枫一个人的竹楼安静而又孤寂,乌云极霸道地将月亮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拒绝让别人欣赏月亮的美。 子枫落寞地望着窗外的夜空,整个人安静地仿佛要同黑液融为一体。 吱嘎一声,竹楼的门被推开,紧接着一具温热的身体便靠了过来。 吻一个接着一个落下来,子枫推了身后人一把,别开头轻声说道:“今天我身体不舒服……” 身后人的动作一僵,粗声说道:“你生气了?” 子枫摇了摇头没说话,他生气?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呢?毕竟……他们说的都是事实啊! 见子枫不说话,阿托将人放开,烦躁地胡噜了两下头发。 “我知道你不想我和那珠在一起,但……但我们俩是从小定下的婚约,族里已经默认她是我的人了,我要是不娶她以后在乌蛮怎么混?虽然我们乌蛮没有你们大禹那么多事儿,可该讲的规矩也得讲,我要是退婚,以后那珠再嫁人可就难了。” “所以我算什么?” “你是我喜欢的人啊!” 阿托贴在子枫耳边低声说道:“你是能让我发狂的人……” 子枫慌乱地低下头,整个人紧紧地靠在窗户上,想要和对方拉开距离。 “你能不能别总想着那事儿,我想和你好好聊聊。”子枫认真道。 “你想聊什么?我们换个地方聊好不好?” 子枫无力地闭上眼睛,将眼底的痛苦全数藏了起来。 再睁开时子枫的眼中一片清明,“够了!” 子枫用力将身上的人推开,阿托一时没站稳撞到了身后的桌子,哗啦啦的声音让俩人同时一惊。 “你发什么疯? 阿托跌坐在地上,衣服一半拖在地上一半挂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狼狈不堪。他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我说了,今天我不想。”子枫淡淡地回道,这让阿托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我说了你是我最喜欢的人,不管我和那珠成不成婚,我都会对你好的,你还想怎么样?取代那珠嫁到我们家吗?你觉得这可能吗?” 子枫默默地站在窗边不说话,阿托穿好衣服刚要说话,一抬头就看见子枫满是泪水的脸。 灯光下,子枫的眼睛肿得就像两个红彤彤的桃子,只看一眼阿托就猜出来,他恐怕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哭了一天。 再冷硬的心到了这时候也不禁动容了,更何况阿托本质上算是个心软的人,被子枫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刺激,心头的那点儿火瞬间就熄灭了。 轻轻将人搂在怀里,阿托劝道:“别哭了,我答应你,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阿托永远不会辜负你。” “真……真的吗?” 被阿托揽到怀里的瞬间子枫再也不满足默默流泪,而是哇地一声爆发出来,抓着阿托胸前刚穿好的衣服哭个不停。 这样的子枫阿托是第一次见,他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子枫的肩膀,认真允诺道:“当然是真的,我阿托说话算话。” “那珠要是让你赶我走你怎么办?” “她不会,我已经和她说好了,我们乌蛮族的姑娘不像你们大禹女人小肚鸡肠,她会接纳你的。” “万……万一呢?” “我答应她只娶她一个女人,她不敢赶你走。” 乌蛮和大禹一样,只要有能力男人可以娶很多女人,和大禹不同的是乌蛮妻妾的界限并不明显,谁得宠谁就是天,所以那珠才会答应阿托的条件。 “谢谢你阿托!” 阿托用手掌霸道地把子枫的眼睛遮住,蛮横却温柔。 “你们大禹人就是矫情!” 语气里有无奈,有宠溺,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子枫心里泛甜,整个人窝进了阿托怀里。 爱情上的问题解决了,子枫终于想到了被他忘到一边的友情问题。 “顾大哥知道是我把摩多的事情告诉你后,他就不理我了,还赶我走!” 吸了吸鼻子,子枫不确定地问:“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啊?” “你没错!” 说到顾长安阿托就一肚子气,他就是看不过去那人在自家族长面前耀武扬威的模样。 “要不是你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摩多杀了,你这是救了他。” “可是……” “以后少和顾长安呆在一起。” 说完阿托趁子枫不注意一把将人抱起来。 “都这么晚了,该睡觉了!” “我和你说正事儿呢!”子枫不满道。 “别闹了啊!明天我还得起早护送巫医去南泽,你心疼心疼我吧!” “南泽不是正闹瘟疫呢吗?” “是啊!” “所以才需要大量的巫医。” 子枫担忧道:“那你要小心啊!” 子枫说完立即没了声音,他知道,阿托这是嫌他啰嗦了。 第七十七章 爱我还是爱她 “看你这意思是不愿意参加我和阿托的婚礼喽?听说你们大禹人一向清高,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啊?”那珠状似无辜地问。 “那珠小姐想多了,他可没资格看不起别人。”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轻蔑的语气无情地砸向子枫。 “哦?为什么呀?”那珠天真地问,一双漆黑的大眼睛闪烁着好奇。 “他在大禹可是做那种生意的,请他参加婚礼多不吉利啊!” “卖肉怎么了?你们可别瞧不起人,我最喜欢吃猪肉了。” “哈哈哈哈” 众人哄然大笑,抢着给那珠解释他们所谓的“卖肉”是什么意思。 “哎呀那珠小姐,不是猪肉,是人肉,他是做那种最低贱的生意养活自己的。” “要说这大禹人真是吃饱了撑的,男人有什么意思?” “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没意思,你看看他的身段长相,比女人可一点不差……” “这倒是,有机会我也去大禹试试,换换口味儿……” 子枫的脸色越来越白,一双双猥琐的目光在他的身体上流连,下流的话他听过很多,但他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失去尊严。 出身是他藏在心底的伤疤,轻轻一触碰便是鲜血淋漓。从头到尾他都在刻意忽视一个问题——阿托到底在乎不在乎他的出身。 “阿托……” 子枫执拗的目光越过那珠直直地看向阿托,“你……” 你是怎么想的?还有,您能不能帮帮我?子枫在心里默默想到。 “什么?” 阿托有些不爽,怎么说子枫也是他的人,被同僚和下属当面嘲笑着实让他脸上无光,连带着的,他心里对子枫也多了几分埋怨。 “没……没事儿……” 扭头避开子枫受伤的目光,阿托粗着声音说道:“他们说的都是实话,你也别放在心上,谁都有犯错误的时候,以后好好过比啥都强。” 一瞬间子枫差点儿笑出声,这人第一次和他讲大道理,却也在他被掀开的伤疤上狠狠撒了一把盐。 深吸一口气,子枫笑得更灿烂了。 “你说得对,以后我得好好过。” 说着子枫对一旁看热闹的众人招呼道:“各位大哥以后要是想玩尽管来找我,我子枫别的不会,但哪里的秦楼楚馆最好我可是了如指掌,到时候帮你们介绍啊!” 众人顿时哑口无言,子枫抛了个媚眼,扭着细腰离开。 世界就是这样,对付不要脸的人,只有比他们更不要脸才管用。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子枫泪流满面…… 晚上,只剩下子枫一个人的竹楼安静而又孤寂,乌云极霸道地将月亮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拒绝让别人欣赏月亮的美。 子枫落寞地望着窗外的夜空,整个人安静地仿佛要同黑液融为一体。 吱嘎一声,竹楼的门被推开,紧接着一具温热的身体便靠了过来。 吻一个接着一个落下来,子枫推了身后人一把,别开头轻声说道:“今天我身体不舒服……” 身后人的动作一僵,粗声说道:“你生气了?” 子枫摇了摇头没说话,他生气?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呢?毕竟……他们说的都是事实啊! 见子枫不说话,阿托将人放开,烦躁地胡噜了两下头发。 “我知道你不想我和那珠在一起,但……但我们俩是从小定下的婚约,族里已经默认她是我的人了,我要是不娶她以后在乌蛮怎么混?虽然我们乌蛮没有你们大禹那么多事儿,可该讲的规矩也得讲,我要是退婚,以后那珠再嫁人可就难了。” “所以我算什么?” “你是我喜欢的人啊!” 阿托贴在子枫耳边低声说道:“你是能让我发狂的人……” 子枫慌乱地低下头,整个人紧紧地靠在窗户上,想要和对方拉开距离。 “你能不能别总想着那事儿,我想和你好好聊聊。”子枫认真道。 没注意子枫脸上的神情,阿托倾身向前,缓缓解开子枫的发带。 “你想聊什么?我们去床上聊好不好?” 子枫无力地闭上眼睛,将眼底的痛苦全数藏了起来。 再睁开时子枫的眼中一片清明,“够了!” 子枫用力将身上的人推开,阿托一时没站稳撞到了身后的桌子,哗啦啦的声音让俩人同时一惊。 “你发什么疯? 阿托跌坐在地上,衣服一半拖在地上一半挂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狼狈不堪。他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我说了,今天我不想。”子枫淡淡地回道,这让阿托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我说了你是我最喜欢的人,不管我和那珠成不成婚,我都会对你好的,你还想怎么样?取代那珠嫁到我们家吗?你觉得这可能吗?” 子枫默默地站在窗边不说话,阿托穿好衣服刚要说话,一抬头就看见子枫满是泪水的脸。 灯光下,子枫的眼睛肿得就像两个红彤彤的桃子,只看一眼阿托就猜出来,他恐怕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哭了一天。 再冷硬的心到了这时候也不禁动容了,更何况阿托本质上算是个心软的人,被子枫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刺激,心头的那点儿火瞬间就熄灭了。 轻轻将人搂在怀里,阿托劝道:“别哭了,我答应你,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阿托永远不会辜负你。” “真……真的吗?” 被阿托揽到怀里的瞬间子枫再也不满足默默流泪,而是哇地一声爆发出来,抓着阿托胸前刚穿好的衣服哭个不停。 这样的子枫阿托是第一次见,他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子枫的肩膀,认真允诺道:“当然是真的,我阿托说话算话。” “那珠要是让你赶我走你怎么办?” “她不会,我已经和她说好了,我们乌蛮族的姑娘不像你们大禹女人小肚鸡肠,她会接纳你的。” “万……万一呢?” “我答应她只娶她一个女人,她不敢赶你走。” 乌蛮和大禹一样,只要有能力男人可以娶很多女人,和大禹不同的是乌蛮妻妾的界限并不明显,谁得宠谁就是天,所以那珠才会答应阿托的条件。 “谢谢你阿托!” 子枫仰起头望着阿托,带着泪光的睫毛轻轻撩拨着阿托的心脏”。 阿托用手掌霸道地把子枫的眼睛遮住,蛮横却温柔。 “你们大禹人就是矫情!” 语气里有无奈,有宠溺,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子枫心里泛甜,整个人窝进了阿托怀里。 爱情上的问题解决了,子枫终于想到了被他忘到一边的友情问题。 “顾大哥知道是我把摩多的事情告诉你后,他就不理我了,还赶我走!” 吸了吸鼻子,子枫不确定地问:“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啊?” “你没错!” 说到顾长安阿托就一肚子气,他就是看不过去那人在自家族长面前耀武扬威的模样。 “要不是你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摩多杀了,你这是救了他。” “可是……” “以后少和顾长安玩。” 说完阿托趁子枫不注意一把将人抱起来。 “都这么晚了,该睡觉了!” “我和你说正事儿呢!”子枫不满道。 “别闹了啊!明天我还得起早护送巫医去南泽,你心疼心疼我吧!” “南泽不是正闹瘟疫呢吗?” “是啊!”阿托手上的动作不停,“所以才需要大量的巫医。” 子枫担忧道:“那你要小心啊!” 子枫说完嘴立刻就被堵上了,他知道,阿托这是嫌他啰嗦了。 第七十八章 南泽之行 谁都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朵颜长老的信件便传了回来——南泽的瘟疫大范围扩散。 事情比想象中的要严重,乌蒙尔博紧急召见了其他两位长老和几位管事的官员,调配整个乌蛮部落的巫医和草药运往南泽。 为了安抚部落的族人,也为了尽快控制住疫情,乌蒙尔博决定亲自前往南泽指挥赈灾事宜。 尽管这个决定受到了两位长老的强烈反对,但是乌蒙尔博依旧坚持。 从乌楼出来后,多择长老抖了抖胡子,语气坚定的说:“这次南泽的事情解决后说什么也得催催族长的婚事了,咱们乌蛮得有一个继承人啊!” 一旁的木颜长老赞同的点点头,“是得抓紧时间把族长和青芜那丫头的婚事给办了,还有阿托和那珠那对儿也该抓紧喽!” “听说阿托经常和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大禹人混在一起?” “是哟!现在的年轻人……” 两位长老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 族长大人决定亲自前往南泽部落赈灾,消息一传出来整个乌蛮都沸腾了,尤其是乌楼附近的百姓,一大早就到大街上排队准备为赈灾的队伍送行。 “快看!族长的队伍过来了!” 族人们伸着脖子张望,人群中爆出出一阵阵欢呼: “圣女来了!圣女来了!” 青芜骑着马带领巫医队伍走在最前排以安抚民心。 “族长过来了!” “族长大人万岁!” “族长吉祥安康!” “欸?族长大人身后怎么还跟了一辆马车?” “是啊!看样子里面还装着人。” “谁有资格坐在族长大人的马车上?” 族人们的注意力很快被乌蒙尔博身后的马车吸引过去,议论纷纷。 马车里的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整条街上的焦点,被外面震天的欢呼声吸引,他侧身将车窗一侧的帘子掀开一条小缝…… “是个男人……” “穿着大禹的衣服……” “是族长从大禹带回来的那个男宠!” 人群中立刻响起激烈的议论声: “他不是灾星吗?族长带他去南泽干什么?” “就是!他一去南泽的瘟疫肯定会更严重,说不定还会扩散到别的地方,到时候我们就危险了。” “族长一定是被这个大禹男人给迷惑了。” …… 没想到自己的露面会引起这么大轰动,顾长安连忙把帘子放下来。 看来乌蛮人对他敌意很深啊!想他这半辈子清清白白做人干干净净做事,现在被乌蛮人比如蛇蝎,他找谁说理去? 顾长安心里想着,轻轻叹了口气。 “公子身体不舒服?”那兰关切的问,她到刑房受了三十鞭之后休养几天没死就被乌蒙尔博重新召回来侍候顾长安。 “公子喝奶茶!” 小桃连忙将车上装奶茶的牛皮袋递到顾长安面前,现在是她和那兰一起跟在顾长安身边。 “不用,我不渴!”顾长安笑着说道,自从今天早上乌蒙尔博突然把那兰带过来,小桃就有了危机感,对他比平时殷勤了好几倍。 马车外关于他的议论不减反增,顾长安无奈的笑笑翻出乌蒙尔博塞给他的话本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车外的青芜脸色则是越来越难看,她圣女+未来族长夫人的身份居然比不过区区一个下贱的男宠有吸引力,这让她脸面何存? 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马车,青芜高高扬起鞭子抽在空气中,马受到惊吓飞快的跑了起来。 青芜的速度加快整个队伍也快了起来,乌蒙尔博担忧的看了眼身后的马车,有些担心车里人的伤势。 南泽之行山路崎岖加上瘟疫肆虐,他本不打算带上顾长安一起去,但顾长安不受族人们喜欢,加上青芜之前将南泽水患的原因推到顾长安身上,他担心自己离开后族人们找顾长安的麻烦。 而且,他只要一想到要离开顾长安一段时间,心里就莫名堵得慌。 思虑再三,乌蒙尔博最后决定带上顾长安一同前往南泽,只是这一路上顾长安要多吃些苦了。 很快队伍就进了林子,察觉到周围越来越安静,一路上还伴随着鸟叫声,顾长安放下书让那兰和小桃将车窗两侧的帘子都卷了上去。 入眼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山路两旁的树木又高又粗,像是要直直扎进云海里。 顾长安心情大好,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 路上的沉闷被顾长安轻柔的声音打破,队伍里的人忍不住偷偷朝马上的方向看。 连跑调带忘词加上自由创作哼完了整首曲子,顾长安吹了声清脆的口哨结尾。 “公子唱的是什么歌儿?可真好听。”小桃陶醉的说。 顾长安难得的老脸一红,真是好骗,在大禹是个人就比他唱得好。 “这首歌叫《明月楼》,讲得是一对男女的爱情故事。” “什么故事,公子能讲讲吗?” 小桃追问,队伍里能听懂大禹话的人立刻把耳朵支了起来,他们也想听故事。 顾长安侧过身子靠在车窗上讲道:“这首歌讲得是书生进京赶考,他的妻子守着明月楼等了他18年,最后终于等到书生衣锦还乡夫妻团圆的故事。” “18年?”那兰不解的问:“书生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回去看他的妻子?” “不知道,或许书生做官后又另娶了妻妾。”顾长安随口回道。 “这样的话书生为什么还要回去接他的妻子?” “许是书生某一天突然想到了曾经和妻子相处的时光,念起了旧情吧!” 顾长安说完那兰和小桃全都沉默了,“怎么了,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这个书生真狠心!”小桃总结道。 “对,居然让他的妻子等了18年,要是我我才不等他。”那兰附和道。 顾长安感叹道:“人心复杂,哪是咱们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公子,你有过喜欢的女孩儿吗?”小桃好奇的问。 旁边的那兰脸色微变,偷偷扯了一下小桃的衣服。整个乌蛮都知道族长和公子的关系,这种问题怎么能随便问? 顾长安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坦然回道:“我看上的女孩儿多了,可是……” 乌蒙尔博下意识的放松缰绳…… “可是人家都看不上我啊!” 第七十九章 在意我吗 顾长安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林子里,惊得枝头得鸟儿扑棱棱全飞走了。 “公子您真的是……”那兰半天才反应过来顾长安是在和她们说笑。 “我怎么了?”顾长安挑了挑嘴角压低声音说:“倒是你们两个小丫头怎么对情情爱爱的事情这么上心,是不是想要嫁人了?” “哎呀,公子!”那兰和小桃瞬间羞红了脸。 “哈哈哈哈……” 顾长安被两个侍女的小女儿姿态逗得哈哈大笑,俨然一个调戏小姑娘的纨绔少爷。队伍里的士兵一大半都是未婚,见如花似玉的两个姑娘和顾长安说说笑笑,脸上还带着红晕,心里的醋罐子一下子就打翻了,看顾长安的眼神越发的不善。 顾长安自然不在意这些,该说说该笑笑,马车上好不热闹。终于,被三个人的笑声折磨一路的青芜受不了了。 “圣女您怎么过来了?”见青芜掉转马头走过来阿托开口问。 青芜没应答,径直走到顾长安的马车前面呵斥道: “闭嘴!” 三个人的谈笑声戛然而止,示意那兰将车帘卷起来,顾长安直对上青芜轻蔑的目光。 “圣女有何吩咐?” “你们都给我保持安静,男人比女人吵闹,女人比鸭子的叫声还让人心烦。” 那兰和小桃头低着头,脸上烧起了一把火似的发烫。 顾长安懒洋洋的从靠垫上坐起来,开口回道:“长路漫漫圣女不觉得乏味,可我等一介凡人,聊聊天解一解赶路的苦闷罢了,不知怎么就扰到圣女的清净了?” “你们的声音我听着烦。”青芜直截了当的回道。 顾长安忍不住笑了出来,乌蛮的女人就连无理取闹都这么天真可爱。 “你笑什么?”青芜涨红脸恼羞成怒道。 顾长安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拱手道歉,“是顾某欠妥了,还望圣女大人有大量原谅顾某的吵闹。” 许是没想到顾长安会突然服软认错,青芜眼底闪过一抹惊诧,口中的语气依然恶劣:“管好你的嘴就行。” “顾某遵命!”顾长安俯身应道,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青芜怎么看这副样子的顾长安怎么不顺眼,她越想在顾长安脸上看见痛苦或者愤怒的表情,顾长安就越不如她的意。有时候她真想一鞭子把对面那张笑脸打碎。 青芜眼底一片幽深,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顾长安还是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但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他手上的五只紧紧攥着一旁的靠垫,如果青芜突然动手,他可以快速抵抗。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扩散开,所有人都停下来关注着这边的状况…… “你们在干什么?”乌蒙尔博突然骑马插在马车和青芜中间,息事宁人的意味明显。 “他……” 青芜刚要开口就被顾长安打断。 “哦,没什么!圣女提醒我们说话的声音小一些,不要惊扰了树林里的鸟儿啊雀儿啊什么的。” 青芜气得脸色发青,开口便呵斥道:“大胆!”竟然把她堂堂圣女比作鸟雀。 “行了!”乌蒙尔博出声安抚道:“赶路要紧,青芜你回去。” “族长,他……” “回去!”乌蒙尔博命令。 青芜气得眼眶泛红,她掉转马头飞奔离去,不一会儿远处传来啪啪啪抽鞭子的声音,想必是青芜在拿周围的花花草草泄愤。 “你们乌蛮女子的气性真大。”顾长安小声嘀咕道。 “你们两个出去!”乌蒙尔博语气淡淡的命令道。 那兰连忙拉着桃子下去,紧接着车子一沉,乌蒙尔博直接从马上跳进了车里。 突然一个大家伙从天而降,狭窄的车厢被占去了一多半。顾长安收回不小心和乌蒙尔博碰在一起的腿,局促的向后缩了缩。 “你怎么进来了?” “你很失望?” 乌蒙尔博反问,天知道他早就想把那两个叽叽喳喳的女人赶下去了,青芜正好给了他一个发作的机会。 顾长安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自然!两个温香暖玉的小姑娘和一个不解风情比石头还硬的大男人,你更喜欢和谁呆在一起?” 乌蒙尔博瞬间黑了脸,他伸手捏住顾长安的下巴,盯着顾长安的眼睛认真问:“你对那两个丫头有意思?” 他之前没少听说大禹公子哥们的风流韵事,见一个爱一个,家里妻妾成群还要天天泡在青楼,顾长安就很附和他想象中纨绔少爷的形象。 而他现在还没有成家的原因……可能是太穷了没有姑娘愿意跟他!乌蒙尔博猜测。 下巴被捏得生疼,顾长安眼里的笑意不减反增。 “你在意?” 顾长安反问,由于发音不准多少有些喜感。 乌蒙尔博顿了顿,视线从顾长安脸上移开,手也收了回来。 “谁会在意你?” “没劲儿!” 顾长安眼神暗了暗,扭头看向窗外的风景没再说话。 乌蒙尔博盯着顾长安被阳光晒红了的侧脸,心中生出了一个小小的疑问:真的不在意吗? 如果不在意的话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马车里,为什么在青芜让他们闭嘴的时候他心里第一反应是赞同,为什么有赶走两个侍女的想法? 可是他——堂堂乌蛮族的族长,会在意一个好吃懒做爱占小便宜的大禹人?更何况那还是一个男人。 乌蒙尔博陷入了纠结,他不明白顾长安为什么总问他一些类似的问题,就算他在意他又能怎么样? 乌蛮未来的女主人只能是圣女青芜,他又不可能娶一个男人进乌楼做妾,不管自己在不在意,顾长安最多都只是他的男宠罢了。 乌蒙尔博用并不发达的感情细胞设想了所有的可能,最后终于让他想到了一条合理的解释。 顾长安担心被自己抛弃,所以才会一遍又一遍的确认自己对他的感情。 想到顾长安在小安村贫苦的生活和顾长安的嫌贫爱富的性格,乌蒙尔博越发觉得自己猜的没错,毕竟只要跟在自己身边,顾长安就一辈子吃穿不愁。 想明白了的乌蒙尔博瞬间舒了一口气,尽管一开始他对顾长安没什么好感,但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顾长安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有时候反而为他平淡的生活增添了许多意想不到的乐趣。 他并不介意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 乌蒙尔博决定,如果以后顾长安再问他类似的问题他就换一个让顾长安安心的回答。 第八十章 族长的小心思 接下来的一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顾长安专注的欣赏窗外的风景,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已经黑漆漆一片,车窗外传来火焰燃烧的声音,时不时的夹杂着几句乌蛮语。 “到地方了?”顾长安揉了揉眼睛语气慵懒的问。 “时间太晚了赶路不安全,今晚我们在这里睡一夜,明天早上再走。” 顾长安眼里有了几分清明,“你怎么在这?” 乌蒙尔博把手里的奶茶递过去,嘴上回道:“这里是我的马车。” 顾长安恹恹的接过奶茶喝了一口,他不喜欢这种奶茶,喝进嘴里总有股奶腥味儿。 “多谢!” “下去吃点儿东西吧!我让人给你煮点儿热水。” 乌蒙尔博贴心的说,他们乌蛮人自小天生天养,河里的水捧起来就能喝,但顾长安不行,这人太娇气。 顾长安点点头刚要起身整个人突然腾空而起落进了乌蒙尔博的怀里。 “你干什么?”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我抱你下去!” 顾长安脸色说不出的难看,既然不在意他又何必对他这么好,这不是让人误会吗? 呸,渣男! 顾长安抗拒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你的伤口会裂开。” 乌蒙尔博皱了皱眉,不明白为什么顾长安突然这么抗拒,明明早上也是他把人抱上车的。 被乌蒙尔博这种我有理听我的,你不要无理取闹的表情激怒,顾长安用力把人推开。 “我说了我要自己走。” 没想到顾长安突然动手,乌蒙尔博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把怀里的人摔出去。 乌蒙尔博身上的气压瞬间降了下来,他面无表情的看了顾长安一眼,把人放下转身毫不留情下了车。 顾长安只能扶着车窗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朝外走,他身上的伤口虽然没有好利索,但只要不做大幅度的动作基本上没有影响。 从乌蒙尔博下车那兰和小桃就随时注视着车里的情况,看见顾长安出来她们两个连忙跑过去一左一右把人扶下来。 “公子你小心扯到伤口。”那兰出声提醒,她身上也带着鞭子抽的伤,所以知道什么姿势能尽量避免身体受力。 顾长安来到火堆旁,青芜和阿托正殷勤的给乌蒙尔博递食物。他看了眼盯着火焰面无表情的乌蒙尔博,转身坐到旁边的火堆旁。 正在开开心心烤肉分酒的士兵们顿时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诧异的望着突然坐下来的人。 顾长安吸了吸鼻子笑着说道:“好香啊!可以分给我们一些吃的吗?” 嘎吱一声,身后乌蒙尔博手里的树枝突然断成了两截。 士兵们偷偷瞄向自家族长大人然后快速移开目光……妈呀,这脸色比烧过的木头还要黑。 顾长安安静的等着众人的回复,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听得懂大禹话的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先开口搭话,而听不懂大禹话的士兵则一脸懵逼的看着身边脸色古怪的同伴。 那兰等不及又用乌蛮语把顾长安的话翻译了一遍…… 这下这群人绷不住了,纷纷把手中烤好的肉送到顾长安身前。 “谢谢大家!”顾长安抱拳答了声谢,那兰和小桃把烤肉接过来帮他把烤焦的部分清理掉。 众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从心理上来说他们是讨厌顾长安的,但是顾长安刚刚的态度温和有礼,和传言中嚣张跋扈的男宠形象丝毫不相符,面对面坐着他们居然对这个人讨厌不起来了。 不少人陷入了内心的小纠结…… 这些士兵有常年在野外宿营的经验,所以烤的肉虽然不精致,但味道尚且过得去。顾长安睡了半天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没一会儿就吃了一整只野鸡腿下去。 野鸡虽好但这肉实在是粗,顾长安嚼得脸都快抽筋了。突然,身体被罩在一片黑影中,顾长安下意识的转过头——阿托正一脸不情愿的站在他身后。 “这是烤鱼,这是热水,给你!”阿托动作粗鲁的把手上的东西递到顾长安身前。 顾长安愣了一下,用余光瞥了眼乌蒙尔博——乌蒙尔博正一个人低头喝闷酒,看都不看这么这边一眼。 “谢谢!” 顾长安笑着说了声谢谢,刚准备把东西接过来不远处就传来一阵号角声。 说是号角,其实就是用竹子做的一种哨子,用来互相传递消息。 “怎么回事儿?”阿托大声问,扔下手里的东西跑了出去,“保护好族长!” 顾长安把掉在脚边的烤鱼和装着热水的竹筒捡起来,一股鱼肉的焦香味儿弥散开来,族长大人烤鱼的手艺比傻子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顾长安的眼底闪过一抹痛色,他掰下一块鱼肉想往嘴里送手却在半空中被拦了下来。 “脏了,别吃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乌蒙尔博站到了他身后。 顾长安惋惜的看了一眼被打掉在地上的鱼肉,转头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乌蒙尔博刚要说话阿托和一队士兵就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来了。 “族长,是从南泽部落逃出来的难民,闻着空气中的肉味儿找过来的。”阿托笑着说,为自己刚才的大惊小怪不好意思。 “族长!是族长大人!” 人群里为首的一个年纪较大的南泽人跪在地上哀嚎道:“求族长大人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其他人见状呼啦啦全跪了下去,“族长大人赏我们点儿吃的吧!我们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难民不停的给乌蒙尔博磕头,里面有不少一两岁的小孩儿,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瞪着大眼睛盯着周围突然多出来的陌生人。 “你们人呢都起来吧!食物族长会让人发下去的,你们都坐下休息会儿吧!”青芜站出来指挥道。 众人看见青芜的装扮后激动的喊道:“圣女!是圣女!我们有救了,南泽有救了!” “太好了,太好了,圣女来就我们了,神没有抛弃南泽!圣女万岁!” “圣女万岁!圣女万岁!” 呼声一声高过一声,顾长安抿了抿嘴唇,怪不得青芜敢在乌蒙尔博面前指手画脚,原来圣女在乌蛮族的地位这么高,风头居然盖过了一族之长。 难民们在青芜的指挥下坐了下来,士兵们开始准备分下去的食物,乌蒙尔博拿过士兵手中的一袋饼朝几个难民小孩儿走了过去。 “欸……等等!” 顾长安一把将人拉住,“你不能过去。” 第八十一章 口嫌体正直 “怎么了?”乌蒙尔博问停下来问。 “你们不是说南泽瘟疫横行吗?” 顾长安看了眼灾民继续说道:“这些人都是从南泽出来的,而且我看他们虽然衣衫褴褛,但脸上并无多少疲惫之色,想必是才离开家乡没多久,万一他们中间有人感染了瘟疫,你们这支救灾队伍可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我们没有生病!”年纪最大的南泽老人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用生硬的大禹话说。 “族长大人,我们这些人中间没有一个人感染瘟疫,您要相信我们啊!” 阿托一边指挥士兵们分发食物一边搭话道:“大禹人的胆子比老鼠还要小,我看大家就是没病也让你给吓病了。” 没理会其他人,顾长安扯住乌蒙尔博的胳膊没有动…… 所有的南泽人,分发食物的士兵们以及穿插在难民中间安抚族人的巫医们全都安静的望着乌蒙尔博,等待着他的反应。 沉默片刻后,乌蒙尔博把顾长安的手推开,步伐坚定地朝着族人们走了过去。 “如果连自己的族人都不敢靠近,那我这个族长还有什么脸面当下去?” “族长大人万岁!乌蛮万岁!” 巨大的欢呼声打破了树林里的宁静,远处的鸟群扑啦啦全都飞走了,乌蒙尔博站在难民中间,所有人都向他投去尊敬和感激的目光。 族长的信任和亲近驱散了这些人身上的疲惫和失去家园的痛苦,这些人在补充完体力后开始围着篝火唱山歌,欢笑声伴着晚风传遍整片树林,所有人都暂时忘记了不远之外正在受灾的南泽,全身心的投入到这来之不易的美好夜晚。 身为族长的乌蒙尔博自然是人群中的焦点,年轻女孩儿们争先恐后的站出来展示自己的歌喉和舞姿,博君一悦的目的明显。 显然青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冷冷的看着篝火旁起舞的女孩儿,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就算是圣女又怎么样?身份再尊贵也无法独占一个男人,这就是女人的悲哀。 男人是这世界上最最没有心的存在……顾长安在心中感叹。 “我累了,那兰、小桃,扶我回车里。” “公子小心!” 因为刚才的事情,顾长安被这些乌蛮人排斥了,他原本就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乌蒙尔博就像是长了无数双眼睛似的,顾长安这边刚一站起来他的视线便飘了过来。不动声色的目送顾长安上马车,乌蒙尔博叫来随身的下人,把装满热水的竹筒递了过去…… “公子,族长让人送热水来了。”不一会儿小桃开心的捧着一个竹筒钻进马车。 不比外面有火照亮,车里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见谁是谁,只能依靠着月光依稀辨别人影儿。 “你和那兰留着喝吧!”顾长安恹恹地回道。 “公子……” “你们下去玩吧!我要先睡了。” 见那兰把行李铺好,顾长安脱下外衣躺了过去。 “公子你都睡一天了,怎么还睡啊?” “小桃!” 那兰低斥一声,把小桃手里装着热水的竹筒放在顾长按身侧,然后将人领了出去。 小桃说的没错,他的觉在白天都睡完了。顾长安望着窗外的星空和天边的一轮圆月,耳边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爽朗的笑声,显得他一个人怪孤独的……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或许,他的梦是时候醒了。 这次从南泽回去后,就向乌蒙尔博辞行吧! 顾长安在心里默默做着打算,不一会儿困意来袭,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外面乌蒙尔博很快找了个理由离开,他来到马车旁低声问: “他怎么样?” “公子睡了!”那兰小声回道。 “你们也休息去吧!” “是!” 乌蒙尔博轻轻走进车厢,摸索着躺在顾长安身边。 其实顾长安刚才说的话没有错,他们没有经过检查就接近难民群确实欠考虑,但是族人受灾,他身为族长又怎能置身事外?况且当时所有人都等着看他的反应,他若是听顾长安的岂不是在族人前面留下了贪生怕死的名声。 不过顾长安担心他这个事实让乌蒙尔博很开心,所以晚上大家唱歌跳舞的时候他才会表现得那么兴致高昂。 轻轻摸了摸顾长安的脸,乌蒙尔博的心被填得满满当当…… 第二天,顾长安第一次起了个大早,他醒的时候乌蒙尔博还在睡,或许是昨晚喝了酒的缘故,乌蒙尔博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阳光烤得他脸上滚烫,顾长安从乌蒙尔博的怀里滚出去,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 他还是改不了睡觉往这人怀里蹭的陋习……顾长安轻轻叹了口气,接着就被窗外匆匆忙忙的身影夺取了注意力。 才过了一夜而已,昨天晚上还载歌载舞的乌蛮人今天全都脸色凝重,跑来跑去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苦涩的气味,顾长安几乎是瞬间就判断出这是混合了至少十种草药熬制出来的味道。 “你在看什么?”几乎是在顾长安起身的时候乌蒙尔博就醒了。 “外面出事儿了。” 乌蒙尔博显然也意识到了异常,他跳下马车,阿托立即迎了过来。 “族长,早上我们发现了好几个咳嗽发烧的人,现在巫医们正在为病人熬药。” 乌蒙尔博脸色微变,“生病的人呢?” “已经隔开了,我安排了人照顾他们。” “巫医怎么说?” “让先喝几碗药看看……欸,族长您别再过去了,危险!”见乌蒙尔博往病人所在的方向走,阿托连忙把人拦下来。 “现在知道害怕了,昨天不是挺英勇的吗?”顾长安不慌不忙的走过来。 “你下来干什么?你们大禹人那么弱,不小心染上病怎么办?”阿托大声喊道。 顾长安笑了笑回道:“谢谢关心,不过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 顾长安披散着头发,衣服随便披在身上,脸上还残留着没有消退的红晕。 乌蒙尔博冷着脸帮他把衣服系好。 顾长安愣了一下,笑着说道:“怎敢劳烦族长大人亲自动手,我自己来便好。” 嘴上说着自己来,可顾长安丝毫没有自己动手的意思,甚至还张开手臂方便乌蒙尔博的动作,简直是把说一套做一套十足十的呈现出来,看得一旁的阿托心中更是鄙夷他。 第八十二章 危机解除 “你要去哪儿?”见顾长安要走乌蒙尔博开口问。 顾长安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回道:“顾某不才,自幼读过几本医术,之前又是以采药为生,故而对药理有一些研究,族长大人信得过,顾某想去看一看病人。” “你?”阿托嗤笑了一声说道:“你去了能干什么?老老实实在这呆着别给族长添乱就行。” 没理会阿托,顾长安直视乌蒙尔博的眼睛,“族长大人以为如何?” 乌蒙尔博的眉头皱了起来,沉默片刻后才回道:“治病救人的事有巫医负责。” 顾长安嘴角的笑意消失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如果这些人真的感染了瘟疫,你们巫医熬的药根本没有用。” “你说什么呢?”打托大怒,“我看你就是想我们乌蛮人都染上瘟疫,你们大禹人心都是黑的。” 顾长安冷笑一声,绕过乌蒙尔博径直走向隔离区。 “那兰,小桃你们两个留在原地不要过来。” 说着顾长安从袖口抽出一条面纱掩住口鼻。 生病的有七人,顾长安大致看了一眼,四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居多,还有两个三四岁的孩子。 “你怎么来了?”青芜身边的侍女冷声问,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嫌弃。 “你的主子没有教你什么是主仆之分吗?”顾长安语气平静的说:“身为圣女的贴身侍女,一点规矩都不讲似乎说不过去吧!” “这里的规矩是我定的,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在顾长安身后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青芜也走了过来。 “一个下贱的男宠,居然也敢以主人自居,真是笑话!”青芜轻蔑的说。 顾长安扯了扯嘴角,转身朝青芜行了个礼。 “是顾某不自量力了。” 说完顾长安卸下脸上的表情,径直朝着七个病人走去。 顾长安从袖口抽出一块白布盖在病人的手腕处,接着右手伸出两指轻轻搭在病人的脉搏上,片刻后顾长安仔细观察了病人的脸色,并让会大禹话的巫医问了病人几个问题。 一口气把七个病人看过一遍后顾长安从地上站起来深深舒了一口气,长时间蹲在地上的姿势让他有些头晕。 “怎么样?”将顾长安一些列动作看在眼里,青芜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顾长安没说话,转身便走。 “你倒是说话啊!你看出什么了?”青芜语气嘲讽。 “公子……公子快喝点水儿!” 见顾长安回来那兰和小桃忙围上去送水送手帕。 顾长安喝了口热水后才缓缓说道:“是普通的风寒,并无大碍。” “太好了!太好了!”小桃开心的跳起来。 “你说他们没事儿就没事儿,凭什么?”阿托跳出来质问。 顾长安用热水将手帕沾湿,擦了擦手回道:“你爱信不信,不过你这人也真是奇怪,昨天让你们小心你们丝毫不在意,今天却因为一场普通的风寒风声鹤唳,真不知道你们的胆子是大还是小。” 顾长安摇了摇头,表示不理解,阿托却已经涨红了脸,被大禹人嘲笑胆子小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擦洗完顾长安转身对跟过来的青芜说:“你们的草药里留下麻黄和紫苏叶即可,其它的去掉。还有……让人多煮些姜汤分发下去,夜里露水重容易感染风寒。” 说完顾长安登上马车,留下一行人对着空气发呆。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明明是那么柔弱的一个人,可散发出来的气场却那么强。 “他凭什么命令我?” 青芜后知后觉的指着马车骂道:“顾长安你给我滚下来,你算什么,凭什么命令本圣女?” “青芜!” 乌蒙尔博开口了,“按照他说的去做,不要让风寒扩散。” “族长……” “快去!” 青芜气得狠狠跺了跺脚,“所有巫医和我来!” …… 马车里顾长安笨拙地梳着头发,走的时候这些人吃穿住用行都替他考虑到了,带的满满一车东西里偏偏没有铜镜。在杞国只有女子的头发才会留长,所以没有人考虑他梳头的问题。 顾长安原本手脚就不利索,加上头发经过一天一夜的蹂躏缠在了一起,想要梳开是一件破费力气的事情。 很快顾长安的耐心就被耗尽了,怒气不断增加,顾长安自虐一般狠狠扯着自己的头发。 乌蒙尔博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意识到顾长安竟然在生自己头发的气,乌蒙尔博忍不住笑了。 “再扯你的头发就掉没了。”乌蒙尔博出声调侃。 顾长安动作一顿,气道:“没了便没了,秃子更省心。” 夺过顾长安手中的木梳,乌蒙尔博轻轻摆正他的头,动作生疏却温柔。 “我帮你梳,你不要动。” 顾长安身体一僵,接着就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捧在了手里。 木齿划过头皮,顾长安舒服的轻叹了一口气,“你会扎头发?” “不会!” “那你瞎凑什么热闹?” “我可以给你梳我们乌蛮男子的头发。”乌蒙尔博认真回道。 “你们乌蛮男人那也能叫头发?”顾长安嗤笑。 乌蒙尔博动作一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头发——虽然只到肩膀,但还是有的。 “你要是不愿意,我让那兰给你梳。”乌蒙尔博提议。 “算了。” 顾长安无所谓道:“你凑合着梳吧!我不嫌弃你。” 乌蒙尔博:……他堂堂一族之长屈尊降贵的给人梳头发,居然还被嫌弃了。 “你们大禹男人为什么要留这么长的头发?”乌蒙尔博不解的问。 “你天天看大禹的书,我真好奇你把书都看哪儿去了。” 顾长安无语道:“我们大禹万事以孝为先,圣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伤。所以我们大禹无论男女都会留长发。” “原来如此。”乌蒙尔博摸了摸顾长安柔顺的头发,“等南泽的事情结束,你可以给我讲一讲大禹的礼法制度吗?” 顾长安心中一沉,这件事情结束……他打算离开的。 “大禹很富饶,百姓生活得很幸福,杞国也有很多田地,但是每年饿死得人数不胜数,我想知道大禹是怎么做的。”乌蒙尔博认真说道。 …… “愿为族长大人效劳!” 乌蒙尔博想要学习大禹得礼法制度,这是不是说明,乌蒙尔博有可能归顺大禹…… 第八十三章 瘟疫蔓延 过了树林就是崎岖的山路,顾长安坐在马车里差点儿被颠散架,最后他实在受不了提出要骑马,乌蒙尔博担心他身上的伤便把自己的马让出一半。 顾长安也没推辞,直接坐到了乌蒙尔博身后。 一路上士兵们的视线几乎就没有从顾长安的身上移开过。 所幸下午他们就到达了南泽部落,这里的惨状很快就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地上全都是被大水淹没后倒塌的房屋,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焚烧东西的焦臭味儿,整个部落被人工分隔成两部分,哭声呻吟声连成一片。 “族长,你怎么亲自来了?”朵颜长老带着人慌忙出来迎接。 只不过数天未见,昔日神采奕奕的朵颜长老此时满脸都是疲惫,头上的青丝也变成了白发。 “情况怎么样?”乌蒙尔博问。 朵颜长老叹了口气回道:“每天都有新感染的人,草药已经快要用完了,巫医也被感染了好几个,一个接一个的死人。” “我过去看看!” “等等等等!”朵颜长老忙拦在前面,“族长你千万别过去,太危险了。” “我只远远的看一眼,让族人们知道,乌蛮并没有放弃他们。”乌蒙尔博语气坚定的回道。 朵颜长老犹豫片刻,侧身将路让开。 “族长可千万要注意,万万不要靠近病人。” 乌蒙尔博点点头准备接巫医递过来的面纱,顾长安上前一步把自己的面纱塞到乌蒙尔博的手里。 “戴这个吧!我用草药泡过。” 乌蒙尔博攥着面纱愣了一下,接着把面纱戴在脸上,遮住了嘴角的笑意。 朵颜长老这才发现顾长安跟在队伍里,他指着顾长安“你你你”了半天硬是没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顾长安对朵颜长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在朵颜长老爆发之前追上了已经走远的乌蒙尔博。 “族长来了!族长来看我们了!” “太好了!族长亲自来帮我们了……” “那……那是圣女?圣女也来了,我们南泽有救了,有救了!” “神没有抛弃我们!神没有抛弃南泽!” 所有南泽人,不管是生病的还是没生病的,全部都跪在地上欢呼。 等众人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乌蒙尔博开口说道:“大家放心,我和圣女已经带来了足够的草药和巫医,我们一定能战胜这场瘟疫,带领大家重建家园。” “族长万岁!圣女万岁!” 所有人一扫之前的颓废,希望代替了绝望,这片被水灾和病魔洗劫的大地再次焕发出了生机。 就在众人都沉浸在这份希望和喜悦中时,顾长安扯扯乌蒙尔博的衣角,小声说道:“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快点儿走吧!” 乌蒙尔博脸色微变却没有说什么倒是离他最近的朵颜长老听了眼睛瞬间瞪了起来。 “你是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顾长安看了乌蒙尔博一眼,见他没有要帮自己说话的意思,他失望的收回视线,冷冷的说:“你们随便,反正我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死就死了,不像你们,出了事儿整个乌蛮都要受影响。”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顾长安说完转身自顾自离开。 朵颜长老脸色涨红,倒是青芜一反常态的站出来支持顾长安。 “族长回避吧!这里交给我们。” 乌蒙尔博点点头,带着朵颜长老离开,青芜则指挥巫医到病区查看病情。 顾长安边走边用力扯下脸上的面纱,他真是犯贱。 “公子,不能把面纱摘下来,危险!”那兰慌忙捡起顾长安扔下的面纱想要给他带上。 顾长安侧头避开,阴着脸没有说话。 那兰和小桃吓得脸色煞白,她们从来没有在顾长安脸上看到过这么可怕的神情,简直比族长大人还要可怕。 因为这件事情顾长安接连三天都没有和乌蒙尔博说话,每天他除了吃饭上厕所的时候出来,其余时间全都呆在帐篷里看话本,以至于好几次乌蛮人都差点儿忘了有顾长安这个人的存在。 南泽的堤坝要修,瘟疫一天比一天严重,乌蒙尔博每天早起晚归忙得几乎看不见人影,负责后勤的乌蛮士兵对顾长安越来越敷衍,一开始还每天不断供应热水,到了后天就连冷水都要那兰和小桃亲自到河边去打。 顾长安命令禁止那兰和小桃喝冷水吃冷食,所以烧水热饭的任务自然也落到了她们两个头上。 这天顾长安吃完早饭正在帐篷里看书,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外面怎么了?”顾长安翻着医术问。 小桃收回探出去的身子回道:“好像有一个士兵晕倒了,外面的人正要把他抬回帐篷里呢!” 顾长安翻书的动作一顿,“晕倒?” 小桃点点头,笑着说:“对,好壮的一个大块头,四个人抬他都抬不动呢!” 顾长安神色一凛,扔下书起身走了出去。 “把他放下!” “你要干什么?”有士兵出来问。 “他要是感染了瘟疫,你们谁都逃不了。”顾长安凛然说道。 “怎么可能是瘟疫?他从来没有接触过那边的病人。”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大多数士兵还是把人放下离远了,只有几个不懂大禹话的士兵还一脸疑惑的留在原地。 顾长安径直走到晕倒的士兵身旁,仔细查看一番后说道:“是瘟疫,全都戴上面罩。” “你……你说什么?他怎么可能感染瘟疫?” 顾长安站起身说道:“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找巫医来诊治,但是现在……麻烦请戴上面罩。”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戴上面罩,不管是真是假,他们都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我……我去找巫医。” 顾长安点点头招呼道:“来几个人把他抬到帐篷里……” 没有人上前…… 顾长安语气平静的问:“你们不是最重视自己的族人吗,现在怎么不管他的死活了?” “我……我们等巫医来。” “胆小鬼!” 那兰用乌蛮话骂了一句,拉着小桃说:“公子,我们来!” 所有乌蛮士兵全都涨红了脸,就在那兰和小桃要动手的时候,一个士兵走了出来。 “我来!” “赤奴?” 来人正是和顾长安有过交情的赤奴,乌蒙尔博的贴身侍卫。 顾长安惊讶的问:“你怎么在这?” 赤奴没说话,走过去把生病的士兵抗在肩上。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是他现在已经变成了顾长安的侍卫。 “放哪儿?” 顾长安忙指了一个距离他们最远的帐篷。 第八十四章 青芜染病 乌蛮士兵的感染预示着南泽最黑暗的一段时期来临了,接二连三的士兵和巫医倒下,病情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因为感染瘟疫而病死的人每天多达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尸体被拉到山里焚烧,空气中那个整天弥漫着草药味儿和焚烧尸体的焦臭味儿,人们的脸上再看不见笑容,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慌和绝望中。 为了安抚民心,青芜举行了两次祭神活动,但效果甚微,在南泽人的聚集地开始发生小范围的暴动,越来越多的人想逃离南泽。 乌蒙尔博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布置兵力,严防死守,防止南泽人将瘟疫带到其他地方。 这天早上,顾长安又和乌蒙尔博大吵了一架。原因很简单,乌蒙尔博执意要去探望被感染的病人,顾长安说干了口舌都没能把人拦住。 就在乌蒙尔博带着阿托准备出发的时候,一个巫医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不好了族长,圣女晕倒了!” “什么?” 乌蒙尔博急问:“怎么回事儿?” “圣……圣女她……”巫医哆嗦的趴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快说!”阿托忍不住踹了巫医一脚。 巫医摔倒在地上,哭道:“圣女她……染病了!” “放屁!圣女怎么会生病?那可是圣女,神明的使者。”阿托怒道。 乌蒙尔博倒是很淡定,只不过声音里的颤抖暴露了他的不安。 “你说的是真的?” 巫医点点头,鼻涕混着眼泪流了一脸: “真的,圣女现在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比普通感染的人还要严重。” “族长,求求您救救圣女吧!” 乌蒙尔博和阿托全都沉默了,阿托更是急得直撸自己的头发。 “你是巫医,治病救人是你的职责,怎么你还求起别人来了?”顾长安开口淡淡的说道。 “你给我闭嘴!” 阿托就像是被点着了的炮仗,突然拔出弯刀冲到顾长安身边怒道:“都是因为你这个灾星,我要杀了你祭神!” 不等顾长安反应泛着白光的弯刀直接朝着他的脖颈砍了过去,顾长安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族长!”阿托悲戚的喊道。 顾长安睁开眼睛,看见乌蒙尔博用手阻拦弯刀的情形后瞬间红了眼眶。 “你……你没事儿吧?” 顾长安慌忙拿出药洒在乌蒙尔博的掌心,鲜红的血喷涌而出,顾长安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怎么都止不住。 “疼不疼?”顾长安声音颤抖着问。 乌蒙尔博笑了笑,“伤的是我,你怎么还哭了?” 就是因为伤的是你我才哭啊!顾长安在心里怒吼。 “那兰快去拿块干净的布来。” “不用了!” 乌蒙尔博阻止道:“就这样吧!我去青芜那边看一下,你老老实实在帐篷里呆着,不要再出来了。” “等等!”顾长安拦在乌蒙尔博面前,“你在这边主持大局,我去看青芜。” 乌蒙尔博皱了皱眉,“你别添乱!“ “我熟读医术而且精通药理,我去比你去有用,万一我把青芜治好了呢?” 见乌蒙尔博犹豫顾长安继续说道:“身为一族之长,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治病救人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医者来吧!” “可是……” “你让我试试,如果两天之内青芜没有好转,我自动退出来。”顾长安保证道。 乌蒙尔博静静的望着顾长安,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注意安全,如果身体不舒服立刻回来。” “放心吧!我有分寸。”顾长安点头应道。 “阿托和你一起去,有什么需要你和他说。” “族长……”阿托猛地抬头,脸上全是震惊和拒绝。 乌蒙尔博冷冷看了阿托一眼,命令道:“记住你的身份,刚才的事情我不想看见第二次。” “……是!”阿托不情愿的应道。 顾长安对乌蒙尔博叮嘱道:“这场瘟疫有严重的趋势,如果不抓紧防治很可能会蔓延至整个乌蛮,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留在这里主持大局。” “还有,水一定要煮沸了再喝,不要吃冷食,注意个人清洁,每天排查发热的人并及时隔离,面罩一定要戴好千万不能摘。” 乌蒙尔博眼底闪过一丝波动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你……照顾好自己!” 顾长安笑笑转身回帐篷收拾好随身物品便带着巫医和阿托来到病区。 死亡的气息充斥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三个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这些人的注意,所有人都躺在地上,绝望到连呻吟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顾长安拍了拍手大声喊道:“除病人外所有人到我这里来。” 巫医和搬运尸体的士兵淡淡的看了顾长安一眼,继续手上的动作…… 这时候阿托上前用乌蛮语重复了一遍,这些人才面无表情的聚集过来。 阿托退到顾长安身旁。 “各位,经过这几天的治疗你们应该了解,现在病情已经开始蔓延且有了失控的趋势,我们必须尽快遏制住这场瘟疫。所以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听我指挥,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局面。” 顾长安环顾四周的病人继续说道:“第一,把所有病人按照轻重隔离开;第二,所有人禁止饮冷水;第三,病人用过的东西,无论是器具还是衣物,必须用沸水煮半刻钟。这三件事情务必落实着专人负责。” 阿托用乌蛮语将顾长安的话翻译一遍,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全是迷惘和不解。 “为什么我们要听他的?”有医者指着顾长安问。 “就是,我们凭什么听他的?族长呢?我们要族长!” “我们只听圣女和族长的!” “你们……” 阿托抽出弯刀刚要呵斥就被顾长安抢先说道:“你们族长已经把这件事情全权交由我负责,如果三天之内这里的情况没有得到控制,族长会亲自过来。” “圣女病了,我们等不了三天,我们现在就需要族长。” 顾长安轻蔑的笑了笑,“圣女,族长,开口闭口就要这个要那个,你们是还未断奶的小儿吗?离了圣女族长就不能活了?” “你算什么,凭什么这么说我们?” 顾长安猛地抽出阿托挂在腰间的弯刀,指着众人说道:“我奉族长之命行事,如有不配合者,别怪阿托将军这把刀不留情面。” 第八十五章 新药方 顾长安的到来让死气沉沉的疫区恢复了一丝生气,但很快他们便面临着更加严峻的困境——乌蒙尔博带来的草药不够了。 加上圣女青芜的倒下,所有人都处于随时死亡的恐慌中,南泽成了被神明抛弃的土地。 南泽人每天跪伏在地上对着上天祈祷,乞求神明原谅他们的罪恶,尽管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错。 顾长安接手了青芜的工作,他没日没夜的投入到对病人的诊治中,稍有空闲便拿出医术寻找应对的方法。 夜深人静之时,忙碌了一天的顾长安终于得以喘息,但是他并没有回阿托安排好的住处,而是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药来到了青芜的房间。 “你来干什么?”青芜的侍女将顾长安拦下,语气刻薄。 顾长安疲惫到无力说话,他直接越过侍女对房间里的青芜喊道:“圣女,我知道你没睡,我想和你聊聊。” “圣女和你有什么可聊的?”侍女问。 “我搞了几副治疗瘟疫的药方,想和你商量一些。” 说完顾长安又补充道:“危急关头我希望你能暂时放下私人恩怨。” 房间里传出一阵咳嗽,顾长安静静的等着,片刻后咳嗽声渐停青芜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进……进来吧!” 侍女不情不愿的推开门迎顾长安进去。 青芜戴着面罩躺在床上,再也不见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样子。 顾长安进门直奔主题道:“药不够了,我们必须想其他的办法。” “你……你有什么办法?”青芜问。 “这是我在附近找的草药熬成的,你喝几副试试。”顾长安把手里的药递过去答道。 青芜愣了一下,接着脸色气得惨白,她怒目瞪向顾长安,“你拿我试药?” “不过是加了几种常见的东西而已,喝不死人。”顾长安认真回道。 “大胆!”青芜的侍女怒斥道:“你可知小姐是乌蛮的圣女,是神明的使者,你竟然敢让我们小姐试药?” 顾长安瞥了一眼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青芜,淡淡的说:“药我放在这里了,你随便。不过我想比起虚无缥缈的神明,或许这碗药更靠谱一些。” 说完顾长安转身离去,青芜盯着已经凉掉的药沉默片刻,伸手将药碗端了过去。 “小姐……”侍女惊呼。 青芜却已经干净利落的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这个笨蛋,熬的药里全是药渣。” …… 第二天,顾长安依旧不知疲惫的穿梭在病人中间,虽然病情尚不见好转,但是他的严谨认真带动了身边的巫医,所有人都开始研究起新的药方来。 更不幸的是,下午突然阴云密布,天黑的吓人,阿托忙指挥士兵保护仅剩的的两车草药。晚上的时候雨点劈里啪啦的掉下来,病人们一边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一边承受着瓢泼大雨,雨声风声夹杂着哭嚎声,地上横着无数具来不及搬运的尸体,隔着一层模糊的雨幕,顾长安仿佛置身于阿鼻地狱。 所有人都在喊着叫着,但是没有人听得见他们在说什么。顾长安置身于天地之间,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青芜的侍女慌慌张张的朝他跑过来,张着嘴不知道在喊什么。 顾长安愣愣的注视着这一切,所有感官都失去了作用。 “你傻站着干什么?” 突然,肩膀被人狠狠拍了一下,顾长安来不及回头身体便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阿托的手还停在半空没来及收回,下意识的把顾长安接住。 …… 顾长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耳边是阿托骂人的声音。 顾长安头昏脑胀,好一会儿才听明白阿托在骂什么,原来是有士兵为了图省事儿直接把病人的尸体扔到林子里…… 阿托大发雷霆,骂人的声音震得顾长安耳朵嗡嗡响。他想让阿托去远一点的地方骂,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比蚊子还小。 医者不自医,但是顾长安判断了一下自己的状况——八成是得了风寒。 过了一会儿阿托骂骂咧咧的进来,看见床上的顾长安后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转身跑了出去…… 顾长安:……他有那么可怕吗?还有……走的时候至少帮他把门关上啊! 没一会儿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挤了进来,不等顾长安开口说话青芜和阿托一左一右走了过来。 “你的药有效果,我身体已经好了大半,再吃几副药估计就能痊愈了。”青芜兴奋的说。 “没想到你还真有两把刷子。” 阿托阴了两天的脸终于放晴,“你那药里都放了什么?就在你睡觉的时候咱们最后的两车药用光了,现在得赶紧去找草药。” 顾长安张了张嘴,半天发出声响,阿托皱着眉凑近听了听问:“什么?” “水……” 顾长安拼尽了力气喊:“水……我要喝水……” “哎呀喝水你着什么急,先把草药是啥告诉我!”阿托也是个急性子。 顾长安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这时候青芜端着一杯水送到了他嘴边。 “谢……谢谢!” 冰冷的水流进身体里,顾长安这才有了一点点活过来的感觉…… “水喝完了,你快说草药都有什么。”阿托催促。 “艾蒿!” “药方里最重要的一味药是艾蒿,你让人去把周围的艾蒿全都采回来留着用。”顾长安说道。 “艾蒿?” 阿托和青芜都愣住了,那是路边长得杂草,遍地都是。 “草也能治病?” “一物降一物,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你确定没记错?”阿托怀疑的问。 顾长安瞪了他一眼,“你若是不信便自己去试药方,何必问我。” 阿托闹了个大红脸,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喊:“兄弟们跟我出去采药!这病有救了。” 呼啦啦进来一群人又扑啦啦全都出去了,房间里立刻显得空空荡荡。 “谢……谢谢你!”青芜小声说,面罩下面的脸红得发烫。 “我们大禹有句话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顾长安回道。 “你想怎么样?” “我们大禹还有一句话叫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你……放肆!” 青芜气红了脸,刚才的那点儿感动荡然无存。 “哈哈哈!” 顾长安笑道:“你放心,我不要你报恩。不过我好像是生病了,你得负责给我治好。” 第八十六章 允诺 艾草和菖蒲能治病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所有人都振奋起来,凡是能动弹的人全都到地里找草药。 乌蒙尔博则带着人到更远一些的地方采药运回来。 很快地上的草药就堆成了一座座小山,青芜看见后忙指挥巫医把草药整理好,防止被雨水泡烂。 这些平时被他们视如杂草的艾草和菖蒲,此时竟成了救命的药。尽管很多人不相信这些东西能治病,但青芜的出现却打消了所有人的质疑。 一时间,这片瘟疫肆虐过的土地终于迸发出生机,人们的脸上多了笑容。 就在大家紧锣密鼓的熬制新药时,顾长安倒下了。 劳累过度加上一场大雨,原本就身体虚弱的顾长安患了风寒。这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但南泽缺少治疗风寒的草药,顾长安只能靠自己的毅力撑过去。 青芜让人熬了姜汤,每隔两个时辰就让人给他端一碗过去。但顾长安夜里还是发了热,阿托几乎把能御寒的东西全都盖在了顾长安身上。 新药对症状轻的病人见效极快,三副药用完人基本就恢复了,越来越多的病人痊愈,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南泽有救了。 但顾长安的情况却不见好转,他持续发着低烧,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青芜和阿托全力扑在救治病人上,久而久之就把疫区之外的乌蒙尔博给忘了。等不到顾长安消息的乌蒙尔博每天在疫区周围打转,几次想进去全部被朵颜长老拦了下来。 七天之后南泽的疫情彻底得到了控制,越来越多的病人痊愈,新感染的人数几乎不再上升,青芜和阿托再三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把乌蒙尔博迎进了疫区。 伴随着南泽人震天的欢呼声,乌蒙尔博一行人走了进来。简单的慰问了部落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后,乌蒙尔博急切的在人群中寻找顾长安的身影。 “他在哪儿?”乌蒙尔博低声问阿托。 “谁啊?”阿托下意识的反问,接着才反应过来,“族长您问的是顾长安吧!他生病了在床上躺着呢!” “他生病了?”乌蒙尔博脸色微变声音冷了下来,“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这不是一激动给忘了嘛!” 阿托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引着乌蒙尔博过去,“我带您过去看他。” 乌蒙尔博二话没说抬脚变走,阿托不得不小跑几步跟上去。 吱嘎一声门开了,乌蒙尔博望着床上瘦了一圈儿的人心情复杂。 这些天的担心让他倍受煎熬,头;同时也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他在乎这个人。 “顾长安别睡了,族长来看你了。”阿托进门便大嗓门的喊道。 乌蒙尔博想要制止却晚了一步,顾长安正悠悠转醒…… “别嚎了,让我安静一会儿。” “你还没安静够啊!天天睡天天睡,你也不怕睡死。”阿托毫不留情的说。 “我生病了你不让我睡觉你还是人吗?”顾长安小声嘟囔道,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阿托熟络的倒了一杯水放在顾长安手里。 “谢谢!” 顾长安喝完水顺手把杯子还给阿托…… 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乌蒙尔博皱着眉,心情莫名的有些低落。 “族长,你怎么来了?”这时候顾长安才发现站在一旁的乌蒙尔博。 “族长当然是来看你的了,笨蛋。”阿托粗声粗气的回道。 顾长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阿托得意的笑笑没说话。 两人的互动看在乌蒙尔博的眼里碍眼极了。 他走到床边把顾长安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发现顾长安的脸色比之前更白了,不见一丝血色。 “身体怎么样?”乌蒙尔博语气别扭的问。 “没事儿,风寒,过几天就好了。”顾长安不在意的回道。 “得了吧,这都过七天了也没见你好到哪儿去。”阿托开口说道。 乌蒙尔博不动声色的攥了攥拳头。 “明天我们回去。” “这么着急?”顾长安惊道。 “怎么你在这还没有待够啊?”阿托笑着问。 顾长安想了想回道:“那倒不是,只不过……想在这里多看看。”毕竟是他奋斗几天的心血。 “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你要是想看以后我们再来。”乌蒙尔博说道。 顾长安点点头回道:“好吧!” 阿托刚准备开口说话乌蒙尔博一个眼神瞪了过去,阿托打了个冷颤,莫名生出了危机感。 “族……族长您有事儿?” 乌蒙尔博没有说话,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阿托实在是待不下去了,随便找了个理由跑了出去。 乌蒙尔博这才收起身上对低气压,转而放轻声音问:“身上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睡会儿?” 顾长安摇摇头,“睡了一天,浑身酸软无力,难受倒是不难受。” “嗯!” 乌蒙尔博应了一声没了动静,顾长安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 两个人同时避开视线。 过了好一会儿顾长安才听见乌蒙尔博说:“这次南泽疫情得到控制多亏了你,谢谢!” “别……别客气,我也没出多少力。” 可能是生病的原因,顾长安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 “他们都说你是神明派来庇佑乌蛮的使者。” “你们乌蛮人就是喜欢到处认使者,圣女是使者,现在我也成使者了。” “他们是在表达对你的尊敬。” “我知道,替我谢谢他们。”顾长安笑着说道。 乌蒙尔博顿了顿,低声问:“你……想要什么?” “啊?” “只要我能做到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乌蒙尔博认真说道。 “报答我吗?”顾长安问。 乌蒙尔博点点头,鼓励的望着他。 顾长安想了想,“一时半会儿我还真没有什么想要的……” “那就留到以后再说。”乌蒙尔博提议道。 “好,一言为定,到时候族长大人可不能反悔。”顾长安扬声说道。 顾长安笑得灿烂,不知不觉中乌蒙尔博的嘴角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第八十七章 去意已决 第二天乌蒙尔博就带着队伍离开了南泽,南泽的事情全权交由朵颜长老处理。 顾长安被南泽人奉为神的使者,走的时候受到了热烈的欢送,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在他昏睡的时候发生的,等他睡醒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南泽。 回去的路上乌蒙尔博没有骑马,而是一直和顾长安坐在马车里。和来时不同,经过这次瘟疫很多人都对顾长安改变了看法,对自家族长身边有这样一个男宠也不再排斥。 最令人难以捉摸的是圣女青芜的态度,一路上她时不时的盯着顾长安的马车发呆,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喜还是怒,只不过她再没有找过顾长安的麻烦。 在和谐的氛围中,顾长安终于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他想回竹林住却被乌蒙尔博拒绝,当着两大长老的面乌蒙尔博直接把他抱进了乌楼。 顾长安羞耻的把头藏在乌蒙尔博的怀里当鸵鸟…… 从南泽部落回来的人全部成了英雄,一路上受到族人们的迎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子枫焦急的寻找着目标,等他挤到前面的时候却发现一群人正围着阿托和那珠起哄。 阿托脸上的笑容像一根针刺进了子枫的心脏,他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大街。 顾长安这次立了大功,乌蛮人对他的敌意稍稍减少了些,就连多择长老和木颜长老也不再催着乌蒙尔博把人赶出乌楼。顾长安长住乌楼似乎成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安顿好顾长安,乌蒙尔博主动找到了乌雉。 “族长!” 为了迎接乌蒙尔博的归来,乌雉今天特意盛装打扮了一番,此时看着倒也明丽动人。 “阿嫂,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儿还劳烦你亲自过来?”乌雉笑着问,把乌蒙尔博拉进屋子里。 不动声色的把胳膊从乌雉的手里抽出来,乌蒙尔博开口说道:“我想正式让顾长安住进乌楼,劳烦阿嫂操办一下。” 乌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杞国在妻妾之分上较大禹来说没有那么严格,男子娶妾进门虽然不如娶妻郑重,但也有一套简单的流程。 “族长是想娶一个男人进门?”乌雉脸色难看的说:“这在杞国可从来没有先例。” “男人女人都差不多,阿嫂就按照女人进门的规矩办吧!”乌蒙尔博回道,显然是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 “族长真的决定要这么做,您……您就不怕被人取笑?” 乌蒙尔博笑了,“他已经在乌楼住了这么长时间,大家要笑也该笑够了。” “那……圣女同意吗?还有三位长老怎么说?” 乌蒙尔博脸色沉了下来,“我是乌蛮的族长,我娶谁还要别人同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乌雉脸色一白,忙说道:“族长既然决定了,那我便着手准备了。” “麻烦阿嫂了。” …… 送走乌蒙尔博,乌雉回到屋子里把能砸的东西通通砸了一遍。 “顾长安!又是顾长安!”乌雉疯了一般嘶吼的喊道:“你这个该死的贱男人!” …… 乌雉将乌蒙尔博想要娶顾长安做男妾的消息透露出去,却不想根本没有人在意,就连圣女青芜都没有出面反对,这让乌雉既生气又失了主意,只能按照规矩准备乌蒙尔博娶妾的典礼。 从南泽回来之后乌蒙尔博每天晚上都睡在顾长安的房间里,顾长安怕把风寒传染给他,几次催他走,但乌蒙尔博就像是扎根扎在了他那里一样,怎么撵都不走。 顾长安发现,从南泽回来以后他身边的人全都有些不对劲儿,乌蒙尔博越来越喜欢往他身边凑,时不时的还用手摸摸碰碰他的身体,对他的要求也是有求必应。 因为要给他看病,青芜来乌楼的次数增加了,但也不必每天来三四趟,简直比一日三餐还要准时。而且青芜对他的态度也是忽冷忽热,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果真是应了那句女人心海底针,摸不透。 阿托那兰和小桃几个人则是经常背着他窃窃私语,一边说一边盯着他和乌蒙尔博傻笑…… 顾长安的身体就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中渐渐的康复,终于得到乌蒙尔博的恩赦走出房门,顾长安被满院子的红惊呆了。 院子里和每一栋房屋都挂上了红色的绸带和灯笼,一片喜气洋洋。 “这是……谁要娶亲?”顾长安问那兰。 那兰神秘的笑笑,答道:“当然是乌楼的主人——族长要娶亲喽!” 顾长安心口一疼,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什么时候的事儿?” “从南泽回来族长就让人开始准备了,说过完拜月节就把人迎进乌楼呢!” “是吗?”顾长安讷讷的说:“那真是恭喜他了……” 顾长安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连问一问新娘是谁的勇气都没有。不过以青芜这些天来往乌楼的次数,他大概知道新娘是谁了。 “诶!公子你去哪儿,你不散步了?” 见顾长安失魂落魄的转身回房间,那兰连忙跟了上去。 …… 乌蒙尔博很兴奋,顾长安是他第一个娶进乌楼里的人,一想到以后顾长安就是他的人了,乌蒙尔博的心被填得满满当当。 只要看见满院子的红乌蒙尔博的嘴角就不自觉的弯了上去。 …… 拜月节是整个杞国最重大的节日,每年的这一天所有人都要换上新衣服,准备好丰盛的食物供奉月神,晚上月亮照耀大地的时候,每个部落的人会在祭坛附近点起篝火,大家载歌载舞,直到月亮消失太阳从东方升起之后才能回家休息。 杞国崇拜月亮,以月亮为图腾,杞国人相信月亮掌握着大自然的生息繁衍,是世间至高无上的神。 今年的拜月节即将来临,家家户户都开始采摘新鲜的食材做贡品,乌楼也越发热闹起来。 然而这份热闹却和顾长安无关,他准备离开乌蛮。 昔日种种不过是梦一场,他却不远千里来寻梦里的东西,真真是糊涂。 第八十八章 试探 夜里,乌蒙尔博像平时一样推门走进顾长安的房间,在那兰的侍候下脱衣洗漱。 待那兰退出房间后,顾长安开口说道:“我……打算回凤栖镇了。” 乌蒙尔博上床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神情冷了下来。 “你说什么?” “我要回大禹,回凤栖镇。”顾长安毫不畏惧的迎上乌蒙尔博冰冷的目光。 “为什么?”乌蒙尔博问,身上的气压低得吓人。 “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顾长安反问。 “你已经把我忘了,现在的我对你来说无异于是一个陌生人,我没有留下去的必要,况且,我还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我总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想了一天……”顿了顿顾长安接着说:“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总是要向前看的。你现在是乌蛮族的族长,和小安村的大壮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不该抓着你不放,是我糊涂了。” “你没有……” 乌蒙尔博忍不住开口却被顾长安打断。 “不好意思,这一阵子给你们乌蛮添了不少麻烦。” “我打算明天就走……” 顾长安说了很多,乌蒙尔博只能听懂一半甚至更少。如果说之前他根本不在乎缺失的那一段记忆,那么现在他突然想把那段记忆找回来。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不同意!” 乌蒙尔博不容置喙的说:“我不会让你回大禹,以后你就在这里好好住下去,需要什么东西就和我说。” 顾长安气闷,语气也冷了下来,“你凭什么不让我走?我一没犯法二没欠钱,你没有权利限制我的自由。” 乌蒙尔博无言以对,论耍嘴皮子他永远说不过顾长安。 “总之你就是不能走,你也走不了。” 说完乌蒙尔博背对着顾长安躺在床上,粗重的喘息声仿佛在和顾长安说:我生气了! 顾长安望着乌蒙尔博的后背,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不该纠缠你,我错了……” “你没错!”乌蒙尔博瓮声瓮气的说。 顾长安忍不住笑了笑,这时候的乌蒙尔博和大壮像极了。 “我……喜欢你纠缠我……” 乌蒙尔博吞吞吐吐的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顾长安呼吸一滞,伸手环住乌蒙尔博。 后背贴上一具温热的身体,乌蒙尔博全身的肌肉都僵住了,脸上莫名的发热。 “你说的喜欢我……是真是假?”顾长安轻声问。 乌蒙尔博咳了咳掩饰自己的别扭,“当然是真的,我发现你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讨厌,有时候……也挺招人喜欢的。” 顾长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乌蒙尔博听见脸色更红了。 “你笑什么?” 顾长安索性大声笑出来,等他笑够了才答道:“我开心啊!没想到族长大人这样的英雄人物也被本公子的魅力征服了。” 乌蒙尔博:……好气哦!可是又没有办法气回去。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 顾长安瞬间变得正经起来,“听说你要办喜事,恭喜了!” 顾长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大方一些。 “你不开心?”乌蒙尔博转过身问,他真的很头疼,大禹人说话总是拐弯抹角,顾长安一句话他得想好久才能想明白七七八八,这样交流实在是太累了。 然而顾长安却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 “我有什么不开心的,和我有什么系?”顾长安笑着回道。 看看,又是这样。顾长安就差把不开心三个字写在脸上了,可嘴里说的却是相反的话。要是以前乌蒙尔博或许就信了,但是通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慢慢摸清楚了顾长安话里的套路。 “你不想嫁给我?”乌蒙尔博的声音多了一丝危险。 “我?”顾长安震惊的瞪大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外面的红灯笼红绸缎都是为了我们两个准备的?” 乌蒙尔博点点头。 “你和我?”顾长安不确定的问。 “不然呢,你还想要谁?”乌蒙尔博生气的掐了一下顾长安的脸,留下两个红彤彤的指印。 顾长安像是石化了一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你要和我成婚,那……那圣女怎么办?” “青芜?”乌蒙尔博想了想说道:“我和青芜的婚事应该也快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青芜欺负你的。” 顾长安愣住,“你和青芜的婚事?” “那我……我算什么?” “你是我的人啊!等仪式举行完你就正式入住乌楼,到时候整个杞国的人都知道你是我乌蒙尔博的人。” 顾长安的眼神暗了下来,“我知道了,你想让我做你的男妾。” “我对男女之事并没有太大的欲望,除了你和青芜我不会再娶任何人,以后乌楼里只有你们两个人。” “青芜虽然骄横,但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在南泽你救了她一命,她以后不会再难为你。” 乌蒙尔博已经给他安排的明明白白,顾长安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他堂堂……算了,他现在不过是一介平民,哪里有资格奢求更多。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大男人,世间男男相爱的恋人那么多,但又有几个男人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一个男子当正室? “如果……”顾长安小声问道:“如果我坚持回大禹你会让我走吗?” 乌蒙尔博周身的气压瞬间冷了下去,他直直望向顾长安的眼睛,厉声说道:“不可能,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离开乌蛮。” “如果我执意要走呢?腿长在我身上。” “那我就把你的腿打断,把你关起来。”乌蒙尔博认真说道。 顾长安心头一凉,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你别想着离开的事儿,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乌蒙尔博盯着顾长安的眼睛低声说道,眼底是让人战栗的猩红。 顾长安笑了笑,手摸上乌蒙尔博的脸,“我不走,我和你开玩笑呢!” “我好不容易能和你在一起,怎么会走呢?” “你不要骗我……” 第八十九章 逃跑 拜月节当天,乌蒙尔博一大早就走了,直到太阳落山都没有回来。 乌楼里的人全都盛装打扮,准备出席晚上的拜月活动。顾长安原本不想去凑热闹,却被乌雉亲自上门邀请,顾长安推脱不过,只能一同前往。 祭台上面摆放一张长长的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和新鲜的水果,人们围坐在祭台周围,嘴里念念有词。那兰告诉顾长安族人们是在向月神祈祷。 青芜身穿一件黑色长袍,脸上带着一副青面獠牙的铜质面具,手上挥舞着一把类似拂尘的东西正在祭台上转来转去。 顾长安第一次看到这种祭祀活动,觉得新鲜便找了个人少的角落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很难想象台上认真跳大神的人是刁蛮骄横的青芜。 见那兰和小桃踮着脚张望,顾长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挥挥手让她们俩自由活动去了。 不一会儿顾长安感觉附近有一道目光总盯着自己,他转头找了找——看到了躲在不远处的子枫。 他在南泽的一些事迹被乌蛮族的人添油加醋后渐渐传播开来,族人们对他的看法变了,连带着对子枫的态度也变好了。所以子枫不再受到排挤,有时候出门还能遇到一两个主动向他打招呼的乌蛮人。 顾长安收回目光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子枫却先沉不住气了。他走到顾长安身旁,小声开口道:“顾大哥,对不起。” 顾长安没说话,眼睛依旧看着祭台上的青芜。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这个人胆子小,眼界窄,也没有读过书什么道理都不懂,我不求你的原谅,我就是想当面和你道声歉。” 子枫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脸上全是愧疚的神情。 见顾长安不想搭理自己,子枫眼神一暗,转身默默的走了。 然而他刚走出两步,顾长安漫不经心的声音传了过来。 “去哪儿啊,做错了事嘴上说声抱歉就算了?” 子枫猛地转过身,眼神亮了起来。 “顾大哥你终于肯理我了。” “只要你能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行。”子枫激动的跑回顾长安身边。 沉默片刻,顾长安正色说道:“你……和阿托的事情我无意过问,不过听说阿托和那个叫那珠的女人正在筹备婚礼,你是怎么想的?” “我……” 子枫低下了头,“以我的出身能遇到阿托这样的男人是天大的运气,他答应结婚后也会好好待我,所以……” 子枫抬起头看向顾长安,“顾大哥你是知道的,我这种人离了男人根本活不下去……” 顾长安吸了口气,“行,我知道了,既然如此你就照顾好自己。” 子枫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然而不等他问就听顾长安说道: “我打算今天晚上离开乌蛮回大禹。” “顾大哥……!” “嘘!”顾长安忙小声说道:“我是偷偷离开,这次你可要给我保守秘密,不能再说出去了。” 子枫瞬间红了脸。 “顾大哥你怎么突然要走?” 子枫急问:“族长大人要娶你做男妾,你不是喜欢族长大人吗,为什么要走呢?” 顾长安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我太矫情了吧!” 顾长安望着天边的圆月,好一会儿才声音飘渺的说:“自幼我便向往话本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可惜……注定实现不了。” “但我偏偏又不愿意委屈自己,所以只能走咯!”说着顾长安笑了笑,一扫之前的阴郁情绪。 子枫沉默了,顾长安想要的东西是他做梦都不敢奢求的。 想了想子枫从胸口摸出一个绣工精致的锦囊,“这是我这几年的积蓄……” 不等子枫说完顾长安忙把锦囊塞回去,“你的钱我不能要,而且我也不缺钱,你赶紧把东西放好。” “哥……!”子枫带着哭腔喊道。 顾长安摸了摸子枫的头安慰:“放心吧!你哥我什么时候缺过钱?” 子枫的眼睛里写满了不信任,整个凤栖镇谁不知道顾长安是个娶不起媳妇儿的穷光蛋。 尴尬的咳了两声,顾长安转移话题道:“那个……什么时候都别亏待自己,阿托要是欺负你你就回小安村找我,哥哥怎么也饿不着你。” 子枫瞬间泪流满面,吓得顾长安急忙把他拉过去挡住。 “别哭了,我可不想提前暴露。” 子枫抽抽噎噎的擦了擦眼泪叮嘱道:“哥你……你路上一定要小……小心啊!” “放心吧!” “喏!阿托来了,你去找他玩去吧!”顾长安朝着远处努努嘴说。 子枫脸色一红,刚要过去就看见那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出现,正挎着阿托的胳膊笑。 “我……一会儿再过去。”子枫落寞的说。 顾长安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今晚月明星稀,天上一片乌云都没有,方便了大家赏月。 顾长安望着天边的一轮圆月,想明天一定有一个好天气。 几堆篝火被陆续点燃,乌蒙尔博登上祭台和青芜站在一起,祭月仪式马上就要开始,全场一片寂静,只有噼里啪啦火焰燃烧的声音时不时的响起。 突然,祭台上响起一阵铃铛声,青芜开始做一些夸张的动作,手中类似拂尘的东西也换成了木剑。 仪式开始,乌蒙尔博恭敬的站在摆放祭品的桌子前面,众人则虔诚的跪在地上,怪异而低沉的竹笛声响起…… 顾长安悄无声息的回到之前住过的竹楼,他要去简单收拾一些换洗衣物。 一路上顾长安畅通无阻,别说是人就连一条狗都没有遇到。大禹的衣服实在太显眼,顾长安匆匆换上阿托送给子枫的乌蛮族服饰,简单打了个包裹跑进竹林。 乌蒙尔博一旦发现他逃跑肯定会带人沿着通往大禹的路上找他。顾长安决定先留在乌蛮躲一躲,等风声过去了再找一支商队扮作商人回大禹。 为了让自己更像乌蛮人顾长安甚至用草药制成的颜料把自己的脸染黑,但是他千算万算最终还是算漏了天意弄人。 第九十章 被掳 顾长安没有想到,他刚走出去不过半个时辰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摩多给截住了。 此时他正被摩多横着按在马背上,胃部不断的撞击马鞍,顾长安只觉得全身都快要散架了似的疼。 摩多带着六七个人不知道朝什么方向一路狂奔,刚开始的时候顾长安还想着怎么才能留下记号让乌蒙尔博来找自己,可没过多久他就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渐渐的晕了过去。 摩多目光幽深的看了马背上的人一眼,眼底是藏不住的兴奋。他没有想到会在半路遇到这个人。原本他趁拜月节来劫人的计划冒了很大的风险,他甚至做好了空手而归的心理准备,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会自己走到他身边,这简直是神的旨意。 …… 顾长安是在一阵嘈杂声中醒过来的,意识回笼之后他的第一感觉是头疼,又疼又晕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顾长安睁开眼睛,昏暗的光线让他原本就不明朗的脑子更加的混沌。 这是哪儿? 头顶黑漆漆一片,身下的床比石头还要硬,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青草香和潮湿的水气,耳边的声音就像是从远古传过来的一般,带着回响若隐若现。 恶心——这是顾长安醒来后的第二个感觉,他趴在床边干呕了几下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他醒了,快去告诉主人。”一个女人用乌蛮语说。 顾长安想要寻着声音找人,却发现自己只要动一下全身上下就针扎似的疼。 “你要喝水吗?” 一个带着面纱的女人用乌蛮语问,不等顾长安回答嘴里就被为了一勺清水,女人像是知道顾长安不会说乌蛮话,询问只是习惯。 冰冷的水流划过喉咙,顾长安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觉。但是胃部的不适感却更加明显。 不一会儿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女人突然直起身恭敬的退到一边。 摩多携带者一股冷风出现在了顾长安的视线里。 “你怎么样?”摩多用生涩的大禹话问。 顾长安咳了咳,“暂时还死不了,但是再来几次就说不准了。” 摩多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这给他阴沉的脸增添了几分光彩。顾长安把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之前摩多一直半死不活他没仔细看,现在他发现摩多居然长得还不赖。只是身上总缠绕着一股阴郁之气,让人觉得压抑。 “你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想用我威胁乌蒙尔博的话,那我劝你还是换个人,我和乌蒙尔博已经没有关系了,他也不会为了我受制于你。”长得再好看也弥补不了顾长安身体受到的折磨,他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想看见马这种生物。 原本心情不错的摩多听完顾长安的话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神又恢复了之前的阴翳。 “你,救了我,然后,又出卖了我。”摩多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我们之间一笔勾销。” “好啊!”顾长安欣然答应,“你放我走,从此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不……不行。”摩多认真说道:“我要娶你做媳妇儿。” 顾长安:…… “我们之间似乎不熟。”沉默片刻,顾长安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乌蒙尔博能给你的,我也能。”摩多执拗的说。 “可是问题是我是个男人,而且我并不喜欢你啊!”顾长安怀疑摩多的大禹话可能理解的不是那么准确。 “男人女人我不在乎,我喜欢你就够了。” “你这是强买强卖,你能不能讲一讲道理?毕竟我也是救过你一命的人。” “什么是强买强卖?”摩多认真问。 “就是你如果逼着我和你在一起,我们两个都不会幸福。”顾长安耐心说道。 摩多认真想了想后说:“为什么会不幸福?我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你开心。和你在一起,我开心,我们两个都开心。” 顾长安脸涨成了猪肝色,他这是被气得。 “五天之后我们就成亲,你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 “我不会和你成亲的。”顾长安直接挑明了说。 “为什么?”摩多皱了皱眉,像是真的不理解顾长安一样。 “两个人在一起必须两情相悦,我不喜欢你所以不能和你成亲。” “你喜欢乌蒙尔博?”摩多冷声问。 顾长安顿了顿,“就一……一般喜欢吧!” “那为什么他能娶你我不能?” “我……我跑出来不就是不想答应和他在一起嘛!” “你逃婚?” “算……算是吧!”顾长安别扭的回道。 摩多紧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似乎陷入了某种纠结中。 “可是阿叔说,谁厉害你就会和谁在一起,我早晚会打败乌蒙尔博的。” “你阿叔说错了,喜欢不喜欢和厉不厉害没有关系。”顾长安觉得自己像是在哄小孩儿,以摩多这个智商居然能造反,可见杞国人的天真朴实。 “我不管,反正我一定要娶你做媳妇儿。”摩多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但是他认定的事情就一定不会改变。 顾长安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受欢迎,这就是魅力太大的烦恼。 顾长安装模做样的叹了口气。 “喝点水吧!” 摩多接过碗动作温柔的喂顾长安喝水,顾长安心里想着事儿下意识地就张嘴喝了下去。 “我想喝温水。”胃部再次提出抗议,顾长安不得不开口提要求。 “我让人去烧。” 乌蛮女人跑出去烧水,摩多坐在床边盯着顾长安看,只把顾长安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地方?”顾长安打破沉默问。 “这是我们开凿的洞群,外面住着我的兄弟们,他们之前都是奴隶。” 原来这真的是个山洞,顾长安不得不感叹一下这群奴隶的毅力,居然能凿出这么大的一个山洞来,难怪乌蒙尔博一直找不到他们的藏身之地。 不过,顾长安突然生出了一丝忧虑和不安,他的到来对摩多来说或许是一场灾难…… 乌蒙尔博会放过他吗?顾长安猜不到答案,他既盼着乌蒙尔博能来找他,但又希望乌蒙尔博不要来。 第九十一章 阴谋 顾长安怎能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和一群反贼混在一起。而且这群反贼对自己还百般照顾。 顾长安已经被掳到这个地方两天了,两天的时间里他接触了很多摩多的手下,虽然这些人不会说大禹话,也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是所有人都很照顾他,甚至每天都有人给他送最新鲜的水果。 他在小孩子中间格外受欢迎,这或许和这里的孩子很少见到外来人有关系,加上顾长安平易近人,时不时的童心未泯混在孩子群里。 通过短暂的接触顾长安发现,这里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伤痕,轻则留下几道鞭子抽出来的痕迹,严重的缺胳膊断腿儿也不稀奇,甚至很多孩子生出来便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后来顾长安才知道,这些孩子的母亲都是被主人奸淫后怀了身孕被赶出来的。 与其说这是一群反贼,倒不如说这是一群抱团取暖相互依靠的可怜人。 这些天没事的时候顾长安就躺在草地上思考杞国的奴隶制度,他的脑子长时间不用已经轴了,乍一研究这些国家大事还有些吃力。 几百年前大禹和杞国一样实行的是奴隶制,凡是入了奴籍的人基本上就等于牲畜,生杀大权全部掌握在主人手中。那时候大禹也爆发过几次奴隶起义,但是都被残酷镇压下去,直到盛宣帝力排众议提出废除奴隶制,几十万的奴隶开垦荒地建屋筑舍,大禹的国力达到了顶峰。 小时候顾长安每次读到盛宣帝废除奴隶制这段历史的时候都心血沸腾,盛宣帝是他最最崇拜的人,从小到大从未改变过。 有时候顾长安也像效仿盛宣帝做出一番利国利民的事业来,可惜一他志不在朝野,二身体也承受不住。而现在每天看到的都是民间疾苦,加上被一群斗志昂扬的年轻人刺激,他胸口突然涌上一腔热血,那种血脉膨胀的感觉已经好几年没有出现了。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顾长安才发觉自己其实是一个年轻人。 “主人……” “主人回来了……” 远处响起一片嘈杂声,顾长安从草地上坐起来看过去——摩多带着人打猎回来了。 每天摩多都会带着年轻人去深山里打猎,打到的猎物交给留守的老人和女人处理,然后大家坐在一起吃饭。这种生活方式很原始,但是氛围很融洽。 “说了叫我摩多,不要叫我主人。”摩多边往他这边走边和手下人纠正。 奴隶从出生身上便带了奴性,这是深深印在灵魂里最难消除的东西,即便是逃出来了也想认一个主人。但是摩多却不喜欢主人这个称呼。 看见草地上晒太阳的顾长安摩多周身的气息瞬间柔和下来,他弓着腰怀里揣着一个鼓囊囊的东西。 “你带了什么回来?”顾长安懒洋洋的问,摩多每天打猎回来都会给他带一些东西,有时候是山里的野果,有时候是一束野花。 摩多蹲在顾长安身边,小心翼翼地把怀里地东西拿出来—— 是一只刚刚会走的小白兔,毛绒绒的缩成一团。 顾长安眼睛一亮,轻轻把小白兔接过去抱在怀里。 “这是你抓的?好可爱!” “送给你的。” 见顾长安喜欢摩多轻轻舒了口气,带着个小家伙回来真不容易,一路上他生怕不小心把这只兔子压死。 “谢谢!”顾长安是真的喜欢这种小动物。 顾长安抱着兔子舍不得放手,摩多见了心里泛酸,盯着被吓坏的兔子看了一会儿暗自嫌弃,这东西软不拉几的既不强壮又不会看家,怎么就那么招人喜欢? “等它长大了我给你烤兔肉。”摩多突然说。 顾长安动作一僵看了他一眼,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然而摩多的表情无比严肃认真,顾长安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小兔子。 …… 吃过晚饭后摩多突然有事情匆匆忙忙地走了,顾长安得了新宠心里激动,抱着小兔子在山洞里转悠。 天黑之后外面经常有野兽游荡,所以没有特殊情况所有人都不会在晚上出去。 顾长安的小白兔很受孩子们的欢迎,一露面就被围起来摸来摸去,为了自己小宠物的毛发健康,顾长安特意避开人群选在人少的地方溜达。 拐了几个弯之后道路越来越窄,光线也越来越暗,顾长安不敢再往前走,他刚准备原路返回就听到了摩多的声音。 顾长安无意偷听,但是一个人的名字成功止住了他偷偷离开的脚步。 端王!先帝的第二个皇子,当今圣上的二哥,封地紧邻杞国。 摩多怎么会和大禹的王爷扯上关系? “听说你把乌蒙尔博的男宠劫回来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提到了他。 “和你没有关系。” “你知道这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吗?乌蒙尔博已经找他找疯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找到这里来,到时候你们就全完了。”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 “你怎么处理,你拿什么处理?你是乌蒙尔博的对手吗?”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沉默片刻,顾长安听见女人冷笑了一声。 “摩多,看来你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如果没有王爷协助,你以为你能有今天?我劝你老老实实按照王爷的命令行事,否则不等乌蒙尔博找过来我就先替王爷杀了你这个废物。” “端王让我怎么做?”摩多问。 “王爷已经联系了杞国王室的人,他会想办法让你们的王和大禹开战,届时你只要配合我们就行了。” “你放心,只要你按照王爷的话行事,王爷不会亏待你的。” “我只要我的人恢复自由!” …… “那个男宠你尽快处理掉。” “你不能动他!” “妇人之仁!” …… 女人和乌蒙尔博一前一后离开,顾长安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一眼,走在乌蒙尔博前面的女人分明是之前他救过的女奴阿难。 阿难是端王的人…… 顾长安陷入了沉思,杞国的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第九十二章 帮你报仇 第二天阿难突然出现在摩多的身边,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懦弱胆小的侍女。若不是昨天晚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顾长安实在难以把眼前这个缩手缩脚的侍女和昨晚那个杀伐果断,冷血干练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摩多对他们两个的婚事很上心,每天都带人猎回比平日多数倍的猎物,说是要为两天后的婚宴做准备。 顾长安面上不显心里却急得不行,他无意招惹摩多,事到如今他只盼望着乌蒙尔博能尽快找到他。 吃过早饭后,顾长安拦在摩多的马前。 “摩多,我能和你一起去打猎吗?” “你和我骑一匹马。” 对于顾长安提出的要求摩多基本上可以说是有求必应。顾长安想如果他再在这个地方多待几天估计就要恃宠而骄了。 得到摩多的应允顾长安开心的走了过去,马上的摩多伸出一只手,顾长安见了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胳膊一紧,顾长安的身体腾空而起,他反应过来之后人已经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只是这坐的位置有些尴尬,摩多居然让他坐在前面……哪个男人会这么坐,顾长安的脸瞬间就红了。 幸而大家都忙着尽早进山没有人发现他的窘迫。 摩多轻喝一声,马儿嘶鸣一声飞奔出去,顾长安的身体随着马奔跑的动作上下起伏,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 摩多紧紧的把他护在怀里,他甚至能感觉到摩多呼在他头顶的热气,能听到摩多遒劲有力的心跳。 对不起……顾长安在心里默念,他注定要辜负摩多的一番真心。 根本摩多一行人穿越了大半个林子,顾长安发现摩多确实有几分本事。有他这么大一个障碍物在,摩多猎到的东西却一点儿也不比其他人少,顾长安亲眼看见他一箭射中一百米外的野兔,只伤眼睛不损皮毛,这等箭法可不是一般人能练出来的。 休息的时候顾长安提出到附近走一走,摩多怕他遇到野兽也跟了过去。 顾长安走到河边停了下来,“你为什么那么恨乌蒙尔博?”顾长安把心里的困惑问了出来。 摩多望着湍流的河水,眼底闪过一抹怨恨,“我恨乌楼里的所有人。” “我的父母都是奴隶,但是我不知道自己的阿爸是谁,我从小和阿妈相依为命,她是乌楼的侍女,胆子很小从来不敢惹主人生气,但她还是被活活打死了,我甚至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死她。” “在杞国,奴隶的命还不如一条狗珍贵。” 摩多眼底泛起一片猩红,脸上的神情冰冷的吓人,“从看到一团模糊的血肉从乌楼扔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发誓一定要为她报仇。” 顾长安轻轻叹了口气,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你笑什么?” 摩多沉声问:“你在笑话我,你不信我能报仇?” 顾长安望着乌蒙尔博摇了摇头,“我是在笑自己,我的母亲也是被人害死的,可惜我却没有本事为她报仇。” “我帮你!” 摩多认真道:“等我杀死乌蒙尔博之后就去帮你报仇。” 顾长安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轻声说道:“谢谢!” 被顾长安的目光注视着,摩多脸上的热度一点点上升,他撇过头不自在的说:“应该的,以后你阿妈就是我阿妈。” 顾长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摩多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红晕。 “你……你笑什么?” 顾长安忙摆手,“没……没什么,我们去那边转一圈儿吧!” 说着顾长安朝着不远处的一片野果林走去,摩多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这里的野果果大汁多,味道虽不如种植的果子甜美但别有一番风味,顾长安很喜欢吃。 摩多三两下爬到树上摘长在树尖上的野果扔给顾长安。 顾长安在树下跑来跑去的果子,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等顾长安筋疲力尽累到动都不想动一下的时候摩多终于收手从树上跳了下来,他一手兜着野果一手把顾长安按在自己的背上,直接把人背了起来。 “诶!你干什么?” 双脚突然腾空,顾长安惊慌失措。 “你把我放下去,我能自己走!” 摩多不理顾长安的叫喊,直到回到休息的地方才把人放下去。这自然少不了被其他人笑话一番,顾长安只能用摘来的野果堵住他们的嘴。 摩多对顾长安的宠爱从来不遮遮掩掩。 …… 顾长安像是打猎打上了瘾,一连两天早上跟着摩多进山,摩多也乐于带着他。可是今天早上顾长安却被摩多赶了回去,因为明天就是他们的婚礼,他担心累到顾长安。 后来顾长安拦在马前说尽了好话才说通摩多带他一起进山…… 顾长安有自己的打算,他绝不能和摩多成亲,而今天是他唯一逃走的机会。 这几天他趁着休息的时候在山里留下了不少记号,还把平时经常穿的衣服扯成碎片扔进河里,如果乌蒙尔博真的在派人找他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发现他的行踪。 顾长安不确定自己的计划能否成功,他的心里有些打鼓。 “你身体不舒服?”摩多察觉到怀里人的异样。 顾长安笑着摇摇头,“我没事儿,就是有点热。” 说着顾长安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今天的阳光格外的烈,烤得人浑身难受。 突然头顶袭来一片阴影,顾长安惊讶的抬头看,发现摩多不知道从哪里折了几枝树枝帮着遮太阳。 顾长安心里一暖,小声说道:“你快放下吧!怪累的。” “不累,为你做什么我都不累。”摩多语气认真的说。 顾长安轻轻咳了两声找回理智。 他抿了抿嘴下定决心说:“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媳妇儿,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顾长安真是服了他一本正经说情话的本领。 沉默片刻,顾长安小声说:“我不值得。” “你值得……”摩多不赞同的回道。 “其实……我……” 不等顾长安说完有人突然大喊一声: “不好!有埋伏……” 摩多猛地收紧缰绳,一时间马儿的嘶鸣声响彻山谷。 第九十三章 赌局 “乌蒙尔博!” “不可能,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乌蒙尔博脸色阴沉的骑马上前,他身上依旧穿着拜月节那天的衣服,下巴上起了一层青皮,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乌蒙尔博冷冷的望着摩多怀里的顾长安,开口说道:“把人还回来。” “他是我的媳妇儿凭什么给你?”摩多挥刀直指乌蒙尔博。 “你的媳妇儿?”乌蒙尔博瞪向顾长安怒道:“你和他在一起了?” “我……” 顾长安刚要解释就听摩多坦然说道:“没错!他现在是我的人了。” 摩多收紧胳膊让顾长安紧紧的贴着自己,乌蒙尔博见了眼底闪过一抹阴翳。 “摩多,你找死!”乌蒙尔博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大手一挥藏在树后面的士兵全部现身。 摩多的手下一阵慌乱,他们被包围了。 阿托骑马走上前,手里牵着一根绳子,绳子上面拴着十几个老人和孩子。 阿托扯了扯手里的绳子,得意洋洋的看向摩多。 “我劝你赶紧把人放了,否则这些人的命可就没了。”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找到山洞?”摩多难以置信的问。这些都是藏在山洞里的人,平时根本不会离开山洞附近。 阿托看了顾长安一眼笑着说道:“当然要感谢你的媳妇儿喽!要不是他留下记号指引我们,我们哪能这么快找过来。” “什么?” 摩多猛地捏住顾长安的下巴把他的脸转过来,“他说的是真的?是你把乌蒙尔博引过来的?” 顾长安嘴角颤了颤避开摩多的目光,“没错,是我把他们带过来的。” “为什么?”摩多眼里闪过一抹痛色,他用力攥住顾长安的下巴怒道:“为什么要出卖我,我对你不好吗?这是为什么?” “摩多你放开他!”见顾长安脸色难看乌蒙尔博忍不住开口,“你若再动他一下,我立刻杀了你的人。” 乌蒙尔博话落,阿托抽出弯刀手起刀落砍下一个人的胳膊。 惨叫声回荡在山林里,顾长安打了个冷颤。 “住手!你们住手!”摩多厉声喊道,双眼猩红。 “把人放了,否则就不单单是砍胳膊那么简单了。”阿托冷声说道。 摩多看看被绳子拴住的人又低头看了看顾长安,迟迟没有做出决定。 “杀了他主人,杀了他我们冲出去。” “主人要是下不了手就让我来!” 摩多的一个手下挥着刀准备砍向顾长安。 “滚!” 摩多把手下喝退,红着眼睛瞪向乌蒙尔博,“放人可以,但你们得先把我的人放了。” “摩多,你不要太过分。”阿托说:“现在你没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 “那我就杀了他,大不了大家一起死。”摩多狠狠掐住顾长安的脖子,脸上满是杀意。 顾长安能感觉得到空气瞬间被夺走,脖子像是断了一样疼,他挥舞着双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可手里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 顾长安再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住手!” 乌蒙尔博沉声说道:“我答应你。” 摩多松开顾长安,接着突然大笑起来。 “没想到我摩多竟然会栽在我最爱的人手里,真是笑话。” 顾长安心头一紧,攥住摩多的手小声说:“这次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弥补。” 摩多直直盯着顾长安,悲声说道:“你就只会骗我!” 顾长安慌忙避开摩多的视线,他承不起摩多的这份情。 摩多抬起手摸了摸顾长安的脸,转而对乌蒙尔博说:“你先放我的人过来。” “不行,你先放我的人。”乌蒙尔博回道。 “那……我们同时放?” 乌蒙尔博点点头,阿托挥刀把绳子割开,摩多将顾长安扔下马。 被绑的人一获得自由便飞快的朝摩多跑了过去,但顾长安却没有动。 乌蒙尔博脸色变了,摩多更是惊讶。 “你要干什么?”摩多低头问。 顾长安小声回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不想伤害你。现在,用我当人质威胁乌蒙尔博放你们离开。” “你……” “顾长安你傻了?你倒是过来啊!”阿托忍不住喊道。 “快点儿,向他们多要几匹马带着大家离开,这林子你们熟悉,他们追不上你们。”顾长安催促道。 摩多一把将顾长安提到马上,阿托见了怒道:“摩多你不讲信用?” 摩多冷笑:“给我十匹马,再放我们离开,否则我杀了他。” 阿托气急败坏的说:“你做梦!” “族长大人,我等你的决定。”摩多和乌蒙尔博互相望着对方,两个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沉默在两方人马中间蔓延开来,如果说刚才顾长安对帮助摩多脱身还有几分把握的话,那么他现在心里开始打鼓了,他这是在消耗乌蒙尔博对他的在意。 “族长,我们攻过去吧!把人杀了一了百了。”阿托提议道。 乌蒙尔博收紧手上的缰绳,开口吐出一个字:“杀!” 刀剑出鞘的声音响起,顾长安手上的指甲深深戳进了掌心的肉里。 阿托顿时来了精神,扬起弯刀就要上前…… “给我一刀!” “什么?” “快在我身上砍一刀。”顾长安急声说道。 摩多举着刀犹豫不决,顾长安直接迎向刀刃。 “啊!” 一声惨叫过后顾长安脸上被划了一刀,鲜红的血争先恐后的流了出来,瞬间便染红了顾长安半张脸,看着格外恐怖。 “我的脸!”顾长安大声哀嚎。 “顾长安!”乌蒙尔博瞪大眼睛,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 看见顾长安满脸的血摩多手里的刀差点儿掉在地上,顾长安小声催促:“快点儿提条件,不然你下一刀就砍在我的脖子上。” 摩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按照我说的去做,否则我就砍断他的脖子,让你亲眼看着他把身体里的血流光。” 嘴上说着威胁的话,摩多偷偷把刀挪走防止顾长安像刚才一样自己往刀上撞。 “族长,现在怎么办?”阿托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按照他说的做。”乌蒙尔博冷声回道。 “可是……” “答应他!” 阿托示意手下让出十匹马,顾长安则深深舒了一口气,看来他这把赌赢了。 第九十四章 质问 “你等着乌蒙尔博,我一定会回来报仇的。” “我等着你!”乌蒙尔博回道。 摩多调转马头,“让你的人把路让开。” “你先放人。”阿托喊。 摩多笑了笑,“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人自然会放。” “摩多你不讲信用。” “说的好像你们就讲信用似的。”摩多猛地一抽马鞭冲了出去,“兄弟们走!” “族长!”阿托焦急的看向乌蒙尔博。 “追!” 乌蒙尔博脸色阴沉的望着摩多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周身的气压低的吓人。 …… “主人,他们追上来了。”摩多的手下急声说道。 顾长安勉强睁开被血模糊的眼睛,大声喊道:“找个地方放我下去,找到我他们就不会死追着你们不放了。” 摩多紧紧抿着嘴没有说话,马鞭在空中抽出响亮的声音,听的人心里发慌。 这时候顾长安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他转身揪住摩多的前襟,大声喊:“快放我下去,你听见没有?放我下去。” 摩多丝毫不理会顾长安的叫喊只一股脑儿地往前跑。 “闭嘴!” 摩多怒斥一声,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血流进眼睛里遮住了一大半视线,顾长安把藏在袖子里的白色粉末扬在摩多的脸上,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也是没有办法。” “你……” 不等话说完摩多便晕了过去,顾长安控制住缰绳对摩多的手下喊道:“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主人!” “你对主人做了什么?” “只是迷药而已,一个时辰后他自然会醒。” 顾长安拉住缰绳从马背上跳下去,不等他站稳一把刀便朝他的脖子砍了过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杀了你!”摩多的一个手下怒喊着朝顾长安扬起了刀。 嗖的一声,砍顾长安的人胸口中箭从马上摔了下去,乌蒙尔博带着人从后面追了上来。 眼看摩多一行人就要被再次包围,一个蒙着脸的女人突然从路口冲出来朝乌蒙尔博的人扔了几颗黑色的弹丸。 “跑!”女人用乌蛮语喊道,接着黑色弹丸炸开阻挡了乌蒙尔博的马。 摩多的人趁机逃走,女人挥手又接连扔下几个弹丸后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顾长安的耳边炸开一声声巨响,四周全是被炸飞的土和石头。突然顾长安被一股大力紧紧搂进怀里,巨大的声响在他身后响起。 “族长!”阿托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是顾长安最后听到的声音。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耳边终于恢复清净,经过剧烈的动作顾长安脸上凝固的伤口再次崩开,鲜血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滴。 “族长……族长你没事儿吧?”阿托急忙把顾长安从乌蒙尔博怀里拽出来。 顾长安这才发现刚才护在他身上的人是乌蒙尔博。 顾长安擦了擦眼睛里的血想要看清楚乌蒙尔博有没有受伤,然而下巴突然被渐渐捏住抬了起来,乌蒙尔博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为什么要逃走?”乌蒙尔博面无表情的问。 顾长安张了张嘴,不等他回答就听乌蒙尔博冷声质问:“为什么要帮助摩多逃走,你们是什么关系?” 乌蒙尔博的手就像两只大钳子,顾长安刚刚受过摧残的下巴哪里忍受得了这般蹂躏,瞬间眼泪就掺着血水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乌蒙尔博眼底闪过一抹慌乱,他松了松手上的力道,“这笔账回去再和你算。” 顾长安的下巴重获自由,“你……你受伤没有?” 乌蒙尔博铁青着脸没有说话,顾长安直接上手把他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好……” 顾长安放下心来,对着乌蒙尔博露出一个笑容。乌蒙尔博心头一颤,一言不发的拉着顾长安上马。 回去的路上顾长安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全都被乌蒙尔博冷冰冰的态度堵了回去。 马停在乌楼前的瞬间,顾长安腾空而起落在乌蒙尔博的怀里,不等他反应人已经被乌蒙尔博扔在了床上。 嘭地一声顾长安头撞在了床边的柱子上,乌蒙尔博眼底闪过几分焦急,但被他很快隐藏了过去。 “公子!” 那兰和小桃匆匆忙忙跑进来,被顾长安满脸是血的样子吓得说不出话来。 “准备水和药。”乌蒙尔博坐在床边命令道。 那兰和小桃应声而去,顾长安躺在床上望着乌蒙尔博的脸,笑着说:“我错了!” 乌蒙尔博依旧面无表情不搭理顾长安。 “我真的知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顾长安放下身段为自己求情。 乌蒙尔博嫌弃的抽回被顾长安抱住的胳膊,“顶着这张脸用这种语气说话你也不嫌恶心。”如果平时顾长安用这种腻人的语气说话他或许会心动,但配上这样一张血糊糊的脸,他实在没有心情。 “我这不是怕把你气坏了。”顾长安恢复正常道:“我不应该不辞而别,下次我肯定不会这样做了。” “你为什么要走,我对你不好吗?”乌蒙尔博气道。 “好!你对我当然好,但是……”顾长安沉默片刻,低声说道:“我是男人,而且我……” “就因为这个?”乌蒙尔博说道:“你们大禹不是也有很多人娶男人做妾吗?” 顾长安眼神暗了暗,“是啊!是有很多男妾,但是我并不想成为其中之一。” “为什么?”乌蒙尔博不解,“你不喜欢我?” 想到顾长安可能不喜欢自己乌蒙尔博心里一阵失落,忙接着说道:“我有很多很多的钱,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顾长安眼里的光彻底消失了,“我是喜欢你的。” 如果说一开始他是为了失忆的乌蒙尔博而来,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喜欢的人到底是小安村的乌蒙尔博还是眼前这个乌蒙尔博了。 听到顾长安的回答乌蒙尔博脸上的阴霾散去了一半,但是想到摩多说的话,他脸色阴沉了下去。 “你和摩多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九十五章 上药 “我们没有关系。”顾长安不假思索的回道。 乌蒙尔博注视着顾长安,像是要从他已经看不出原本肤色的脸上找出些什么东西来。 “他说你是他的媳妇儿,还有你帮他逃跑的事儿。”乌蒙尔博沉声说道:“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回答。” 那兰和小桃端着热水走进来,乌蒙尔博从那兰手里接过手帕,挥手将两个人赶出去。 沾了温水的手帕落在脸上,顾长安感受着乌蒙尔博笨拙但是小心翼翼的动作,心情异常复杂。 “我……”顾长安开口说道:“我和摩多没有任何关系,他确实是想和我成亲但是还没有来得及。” 乌蒙尔博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至于帮助他们逃走,这是我的私心,我不想伤害他们……嘶~,疼!” 顾长安捂住脸不让乌蒙尔博碰,族长大人笨手笨脚的不适合干这种事情。 “让那兰来吧!”顾长安提议。 乌蒙尔博不说话举着手帕静静的看着顾长安,顾长安只得把手移开。 “你轻……啊,疼啊!” 受到刺激顾长安眼角划落两滴泪水,乌蒙尔博嫌弃的给他擦掉。 “忍着!” 不知不觉间乌蒙尔博放轻了手上的力道,专心致志的给顾长安处理起伤口来。 “当初往刀刃上撞的时候不疼,现在喊什么疼?”乌蒙尔博没好气的说。 顾长安笑笑,却被乌蒙尔博呵斥“不要动!”。 “你看见了?”顾长安不好意思的说:“我以为你看不出来。” “你动作那么明显傻子才看不出来,你是故意留下给摩多当人质的,当时我就想不如让摩多杀死你得了,我也省心。” 顾长安嘿嘿笑了两声,“他们对我不错,我不想害了他们。” “你倒是好收买。”乌蒙尔博淡淡的说。 听出来乌蒙尔博话里的嘲讽,顾长安想了想问:“山洞里那些人,你……你是怎么处理的?” 乌蒙尔博手上的动作一顿,“杀了!” “杀了?” 顾长安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脸色惨白。 “他们都是些老人孩子和女人,你怎么下得去手?” “反贼不杀留着干什么?”乌蒙尔博把人按回床上。 顾长安面如死灰喃喃说道:“是我害了他们……” 见他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乌蒙尔博说道:“骗你的,那几个山洞通着后面的山谷,我带人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跑了,只剩下几个动作慢的被我抓起来了。” 顾长安大悲大喜之后脑子不灵光,伸手用力推了乌蒙尔博一下,“你骗我干什么?” 乌蒙尔博原本就皮糙肉厚,顾长安活蹦乱跳的时候都不能把他怎么样,更何况受了伤,所以刚才那一下对他来说和挠痒痒差不多。 “谁让你帮着摩多威胁我。”乌蒙尔博一边往顾长安的伤口上撒药一边控诉。 伤口传来灼烧般的疼,顾长安全身颤抖着攥着乌蒙尔博的衣服。 “别缩了,马上就好。”顾长安一直往他肚子上扎,摩擦的小动作加上灼热的气息给他带来了相当大的困扰。 “快点儿快点儿!”顾长安催促,“你是不是拿错药了,怎么这么疼?” 乌蒙尔博皱了皱眉,还真的拿起装药的瓶子看了看。 “这都是你自找的。”确认药没错后乌蒙尔博又在伤口上撒了一边才把药瓶收走。 “我的脸上会留疤吗?”顾长安枕在乌蒙尔博的腿上瓮声瓮气的问。 乌蒙尔博仔细看了看伤口,不深但是口子划得很大。 “大男人脸上留到疤怎么了?” 顾长安睁开眼睛说:“我当然不在乎,但是我怕你嫌弃我。你要是因为这道疤不要我了怎么办?” 乌蒙尔博心头一紧,喉咙有些紧。 避开顾长安的目光,乌蒙尔博说道:“你就是缺胳膊断腿儿我都不嫌弃。” 顾长安笑了笑伸手搂住乌蒙尔博的腰,“陪我躺会儿好不好?” 第一次见到这副模样的顾长安,乌蒙尔博心里早已经化成了一滩水,找顾长安算账的话彻底被他抛到了脑后。 顾长安向后挪了挪给乌蒙尔博让出半张床,整个过程他就像粘在乌蒙尔博身上一样。 现在他无比确定了自己在乌蒙尔博心里的地位…… “我可以叫你乌蒙吗?”顾长安低声说道:“以后你就叫我长安。” 乌蒙尔博点点头,他想这个时候无论顾长安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忍不住满足他。 “有个问题我想问你……”顾长安摸了摸乌蒙尔博下巴上的胡茬,“现在杞国和大禹的关系如此紧张,如果两国开战你会上战场吗?” “不知道。”乌蒙尔博回道:“各族族长要听命于大王调遣,如果大王需要那我就要去。” “那……你想去吗?” 乌蒙尔博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不想,杞国与大禹开战没有胜算,而且百害而无一利,我不想让族人们白白去送命。” “所以你是主和派喽?”顾长安问。 “什么主和派?”乌蒙尔博不解的问。 “你们国家不是分了两派吗?一派想和大禹开战,一派主张议和。” “我哪派都不是。”说完乌蒙尔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怀里的顾长安,“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听人说的,大禹的读书人凑在一起总喜欢议论政事,我听多了就记住了。”顾长安回道。 看来乌蒙尔博无意趟这趟浑水,顾长安提起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如果有人想让杞国和大禹开战,你会怎么做?”顾长安又问。 乌蒙尔博想了想,“如果大王问我的意见,那我会反对,如果大王不问我,那我无所谓。” 顾长安无语,“你这个族长当的好随意啊!” “我只想让族人们过上安稳的日子,别的我不管。”乌蒙尔博认真道。 “可是两国一旦开战你们哪里有安稳日子过?” 顾长安语重心长的说:“你要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战事一起整个杞国都再无安稳。” “可是我远离国都,我的想法并不重要。”乌蒙尔博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无奈。 顾长安眨了眨眼睛,心里有了打算。 第九十六章 后路 犹豫了片刻,顾长安决定把从摩多那里听到的信息告诉乌蒙尔博,如果能借乌蒙尔博的手阻止杞国和大禹之间的战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如果实在阻止不了的话,他不希望乌蒙尔博走上战场。 “乌蒙……”或许是床上太舒服的缘故,顾长安开口的时候不自觉的拉长了尾音,声音你平时软糯了不少。 “嗯?”一连数日奔波劳累,此时终于松懈下来,乌蒙尔博很快被睡意侵袭。 “我偷听到了摩多和一个女人谈话,他们好像和杞国王宫里的什么人串通好了要让杞国和大禹开战。” 乌蒙尔博瞬间睁开了眼睛,里面睡意全无。 “你没听错?” “不可能有错,我听的清清楚楚。”顾长安肯定道。 乌蒙尔博凝神想了想又问,“摩多怎么会和王宫里的人有联系?”区区一个卑贱的奴隶,王宫里的那些人怕是连多看一眼都怕脏了眼睛。 顾长安抿了抿嘴,“那个女人好像是大禹端王的人……” “端王?”乌蒙尔博眉头皱了起来,“端王为什么想要杞国和大禹打仗?他的属地就在杞国旁边一旦两国开战第一个波及的就是他。” 这也是顾长安想不明白的地方,但是端王那个人他多少了解一些,狂妄自大,贪婪无度,且野心极大,自从夺嫡失败后他便远离国都守在封地,深居简出极少参与朝中大事。一个失了势的亲王勾结他国王室,目的不言而喻。 但是顾长安不明白的是,杞国区区一个弹丸之地能帮端王多少? “难道端王想要侵吞杞国?”乌蒙尔博猜测道。 顾长安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当今圣上不是傻子,若真要占了杞国也不可能交到端王手里平白壮大他的势力,这不是养虎为患嘛!” “唉!”乌蒙尔博烦躁道:“你们大禹人脑子里弯弯太多,肯定活的很累。” 顾长安无比赞同的点了点头,他伸手将乌蒙尔博皱起的眉头抚平,轻声说道:“不管了,他们爱干嘛就干嘛吧!这几天辛苦你了,赶紧好好睡一觉。” “你也知道我辛苦,算你还有点良心。”乌蒙尔博紧绷的脸彻底柔和了下来。 “我如何不知,毕竟……”他的心也是肉长的啊! 从乌蒙尔博把他护在怀里的一霎那顾长安便做了决定,此生此世,乌蒙尔博若不离……他便不弃。 鼾声从耳畔传来,顾长安砖头一看,乌蒙尔博已经睡死过去。 看来是真累了啊! 顾长安贴在乌蒙尔博身侧也沉沉睡了过去。 …… 顾长安的逃跑刺激了乌蒙尔博,等顾长安脸上的伤口结痂之后乌蒙尔博便正式宣布娶顾长安进乌楼,接着便催促乌雉把成亲的日子提前。 在乌蒙尔博的再三叮嘱下顾长安暂时搬回了竹楼,成亲当天乌蒙尔博会亲自把他接回乌楼,从此乌楼便是他的家。 顾长安虽然同意和乌蒙尔博成亲,但是嫁给一个男人当妾他的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在意。幸而杞国没有妻妾之分,除了大夫人地位等同于正妻之外,其他人都按照嫁过去的顺序被称为二夫人,三夫人,以此类推。 顾长安上面有青芜,所以他应该是二夫人,但是因为他是男人,所以乌蒙尔博让人喊他公子或者二公子。 就当是自欺欺人罢,顾长安乐观的安慰自己,谁能想到他会嫁给一个男人,而且还要和另外一个女人共侍一夫。 “顾大哥,你真的决定好了?族长他以后可能会有很多个女人,那些女人会给他生很多孩子,一旦族长对你失去兴趣,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乌楼要度过一辈子的。” 子枫一边帮顾长安换药一边把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他是从红尘里滚出来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男人的心,那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诶诶诶……轻点儿!” 换个药把顾长安逼得呲牙咧嘴,那兰和小桃在旁边看了直笑。 “都结痂的还疼?”子枫忙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我怕你把血痂弄破了。”顾长安回道。 子枫手上的动作一顿,笑着说道:“哥哥,你真是被族长大人宠坏了,以前我给你上药换药你可没有那么多事儿。” 这些天乌蒙尔博只要一有时间就往竹楼跑,顾长安脸上这道伤成了重点看护对象。 顾长安笑了笑说道:“你也别只顾说我,你还不是一样。以后阿托要是变了心,你怎么办?” 子枫的脸上闪过一抹痛色,他轻轻叹了口气,把药递给那兰。 “我也不知道,或许会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我这辈子,只在凤栖镇和乌蛮待过,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呢!” “不过我走的时候得朝阿托要点钱,够我一辈子花就行。”说到钱子枫嘴角带了几分笑意,就连眼睛都亮了起来。 顾长安用手戳了他的脸一下,“你个财迷。” “男人哪有银子靠谱。”子枫小声说道。 顾长安想了想说:“那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也去浪迹天涯吧!” 子枫认真说道:“顾大哥不要忘了今天和我说的话,我希望你永远开心快乐,永远不要为情所困。” “呆子,你怎么都不担心担心自己?”顾长安感动的眼角泛红。 “我和你不一样,我从小被伤习惯了,不多这一次。” 子枫挠头想了想问:“顾大哥听说过那句话没有,什么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说的就是我们。” 顾长安瞬间黑了脸,“不准你这么说自己,这都是那群酸腐的读书人乱说。男人拿着钱去那种地方不就是为了寻欢作乐,谈什么情爱,你们若是无情无义,他们就有了吗?说出这种话的人真真是不要脸至极。” 子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着说:“顾大哥你真是厉害,我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以后谁再说这种话我帮你骂他。”顾长安保证道。 “那我就先谢谢顾大哥了。”子枫站起身装模作样的施了一个礼,逗的房间里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第九十七章 成亲 “公子公子!你快点儿把衣服换好,族长马上就要到了。” 那兰急匆匆的催促,今天是她家公子和族长大人成亲的日子,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可她家公子一点儿都不着急。 杞国有一个传统,那就是男人在娶亲的时候一定要趁太阳还没升起来之前把新娘接到家里,寓意从成亲的这天起新娘正式成为夫家的人。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别急,婚姻大事能着急吗?”子枫一边帮顾长安穿衣服一边朝门外喊道。 “这杞国的喜服也太复杂了,怎么一块一块的?”子枫手忙脚乱的摆弄顾长安身上的衣服,嘴里不停的抱怨,他心里也着急。 顾长安的头上戴了一条暗红色的额带,上面镶嵌着一块暗绿色的翡翠玉石,头发则用红色绸带简单的扎了起来,身上穿着一套红黑相间的杞国喜服,衬得他肤色比平日更白了几分,人也更加精神。 顾长安看着铜镜中仿佛变了一个人的自己愣了神,谁能想到他会成亲,还是和一个男人…… “怎么,被自己迷住了?”子枫望着铜镜里的顾长安笑了笑,“是不是惊为天人?” “你休要再取笑我。”顾长安收回目光道。 “本来就好看嘛!怎么能说是取笑呢?” 子枫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要是我也有这么一天就好了。” 顾长安安慰道:“找时间我去和阿托提一提这件事儿。” 子枫低着头帮顾长安把衣服整理好,再抬头脸上已经不见一丝愁容。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开心的事情我们全部抛到以后再说。” 说完子枫朝门口喊了一声,“进来吧!你们公子已经准备好了。” 门外的那兰和小桃得到命令忙推开门跑了进来。 “呀!公子真好看!”小桃瞬间看呆了,她人小见过的世面也小,还没有看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那兰则淡定许多,她上前将顾长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终于把心放下了。 “公子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开心啊?”见顾长安始终耷拉着脸,那兰忍不住开口问。 子枫倒了杯茶递到顾长安手里,“你家公子天没亮就被咱们叫起来,忙活一早上连口水都没顾上喝,依着你们家公子的起床气,没发脾气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高兴?” 子枫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嘈杂声,那兰惊得差点儿跳起来。 “来了来了!族长来了,公子你快准备好。” 顾上安眼睁睁看着手里一口都没来得及喝的热茶被那兰夺了过去。 子枫跑到窗前看了看说道:“别慌,快看看你家公子的衣服平不平整,再仔细想想咱们忘没忘东西。” 那兰和小桃围着顾长安转了几圈儿,门外的人突然唱起了歌。 “他们不进来接人怎么唱起来了?”子枫不解的问。 那兰笑着回道:“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新郎来接人一定要先唱歌,唱得新娘满意了才能把人接走。” 小桃接道:“除了唱歌还有跳舞的呢!之前我阿姐结婚新郎来得早,又唱又跳闹了半个时辰才把我阿姐接走。” 子枫感叹道:“你们还真是能歌善舞。” “那他们要唱多久?”子枫问,一群人里面就属阿托嗓门最大唱得最投入,他仿佛已经看见了日后阿托和那珠成亲的画面。 “时间来不及了,唱完一首歌咱们就打开门放人进来。”那兰答道。 门外的歌声渐渐小了,小桃和那兰一左一右将门打开迎了上去。 乌蒙尔博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进房间,顾长安抬头看向来人…… “二公子今天真好看!” “二公子还是适合穿我们杞国的衣服,你看显得屁股多翘……” 乌蒙尔博脸色黑了下来,他有种自己偷偷藏着的宝贝被别人偷看到了的感觉,很不爽。 “族长大人,公子已经准备好了。”那兰上前说道,为了增添喜气她和小桃也都穿了红色的衣服,头上各戴一朵大红花,看着比平时明丽了许多。 乌蒙尔博走到顾长安身边,突然弯腰把人抱了起来,顾长安被吓了一跳。 “公子别怕,这是规矩,新娘的脚不能沾娘家的泥土。”那兰解释道。 顾长安与乌蒙尔博同乘一匹马,一行人嘻嘻哈哈又唱又跳的离开竹楼,欢笑声回荡在竹林里久久没有消失。 自古以来无论在哪个国家百姓是最爱看热闹的,族长大婚乌蛮的百姓更是一早就在街道两旁排队占位置,甚至有从其他部落赶过来凑热闹的人,毕竟男人和男人成亲可不多见。 到乌楼的时候太阳刚刚从山尖上冒了个头儿,乌蒙尔博牵着顾长安的手来到大厅,朵颜长老站在大厅一侧负责主持整个仪式。 在拜过众神之后仆人端上来两碗就两把刀,乌蒙尔博毫不犹豫的拿起刀割破手指挤了两滴血在两碗酒里。 顾长安愣愣的看着这一切,他是来成亲的还是来歃血为盟的? “用刀轻轻划一下就好,别怕!”乌蒙尔博把另一把刀递给顾长安。 顾长安接过刀学着乌蒙尔博的样子在手指上划了一下,针扎似的疼痛过后却并没有血流出。他划得太浅,只有几缕血丝。 朵颜长老冷哼了一声,所有人的脸色都不约而同的有了变化——他们不喜欢太弱的夫人。 顾长安有些尴尬,他真的已经很用力了,谁能想到成个亲还要自残,他的血可是很宝贵的。 突然手里的刀被夺走了,乌蒙尔博握住顾长安的手,手起刀落,一个崭新的伤口横在顾长安的指肚上……血把酒染得更加浑浊。 乌蒙尔博和顾长安把杯中的酒喝光,圣女青芜走了进来。 青芜依旧是拜月节那天的打扮,只不过束了一条暗红色的腰带。 “现在,请二公子向圣女敬酒!” 顾长安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那兰把酒杯递了过来。 “二公子请快一点儿。”朵颜长老冷冷的催促,虽然经过南泽一行他对顾长安已经没有了敌意,但并不代表他接受自家族长娶一个大禹男人进乌楼。 无数双眼睛盯着顾长安,尽管他全身写满了抗拒,但还是把酒接了过去。 躬身敬酒,青芜盯着顾长安看了片刻,眼神复杂。 “恭喜!” 圣女喝完酒整个仪式算是完成了,顾长安被送回房间乌蒙尔博则留在大厅招呼客人。 第九十八章 洞房 新房是顾长安之前住的那间,只是房间里的家具摆设全部换成了新的。 把乌楼的下人打发走,顾长安躺到床上深深舒了一口气。 成亲好累! “公子快起来,注意仪态。”那兰上手恨不得把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顾长安拉起来。 顾长安有气无力道:“我又不是女人,不用在意那些。” 那兰急道:“这不是男女的事儿,一会儿族长大人进来看见你这样可怎么办?” “看见就看见呗!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样儿。”顾长安理直气壮的说。 那兰急得脸都红了,虽然这是成亲第一天,但是她已经在担心自家公子失宠了。 顾长安瞥了那兰一眼,稍稍调整了下姿势。 “我饿了,去给我弄点吃的来。”折腾了这么久他可是滴水未进,除了那一杯掺了血的酒。 顾长安看了看手指上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 那兰让小桃把桌子上的点心拿过来,顾长安吃了两块很快就没了胃口。 杞国的点心都太甜腻,就算是配着清茶他也只能吃下两三块。 吱嘎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子枫笑嘻嘻的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三盘菜和几个包子。 “饿了吧?”子枫把托盘放到桌子上问。 “知我者子枫也!” 顾长安眼睛亮了起来,“那兰,去给我拿两个包子,剩下的你和小桃吃了吧!” “公子……” “快点儿,你家公子马上就要饿死了。”顾长安哀声说道。 那兰无奈的摇了摇头,用空盘子拨了些菜又拿了两个包子给顾长安放在床前,方便顾长安躺在床上进食。 看着一主二仆吃得开心,子枫咬了咬嘴唇,犹豫片刻后说道:“刚才在大厅……阿托向那珠求婚了,一个月后……他们成亲。” 顾长安咀嚼对动作顿了顿,“你怎么打算的?” “我不知道!”子枫低下了头,“听天由命吧!虽然我的命从小就不好。” 顾长安几口把手里的包子吃完,喝了口茶后说道:“如果哪天你想离开,走之前一定要告诉我。” 子枫笑了笑点头道:“放心吧,我还指望你给我指一条明路呢!” 他阅人无数怎么可能真的以为顾长安是一个普通的采药人,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和淡然自若的处事方式,以及言行举止中透露出来的贵气,顾长安明显是出身不凡。 顾长安了然的看了子枫一眼没有说话,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去,子枫是,他也是。 见三个人吃完饭子枫站起来把碗盘收走,“你们休息吧!折腾一上午累坏了。” “你去哪儿?”顾长安问。 “我当然是回竹楼了,不然一会儿被族长大人看见我在婚房里,他肯定会让人把我赶出去。” 说完子枫端着托盘离开,房间里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我睡一会儿,有人来叫醒我。”顾长安闭着眼睛吩咐道。 见他是真的累那兰也没再说什么,拉着小桃到门口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响动,昏昏欲睡的那兰和小桃瞬间惊醒。 “族……族长大人!” 乌蒙尔博被搀扶着走了进来,他今天被灌了不少酒,此时已经有些醉了。 那兰看看睡得正香的顾长安急忙说道:“我去叫公子起来。” 乌蒙尔博挥挥手将房间里的下人全部赶了出去。他踉踉仓仓的走到床边,盯着顾长安的脸看了一会儿后脱鞋上床,将人搂到怀里一起睡了过去。 顾长安是被鼾声吵醒的,他嫌弃的挣脱身上的束缚,哑声说道:“水!” 乌蒙尔博睁开眼睛,眼里的浑浊很快变成了清明。此时太阳已经西落,余晖透过门窗洒进房间里,就连光线都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乌蒙尔博起身倒了一杯水端到床前。 “水来了。” 顾长安这才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乌蒙?” 顾长安愣愣的伸手去接水,却被乌蒙尔博避开。 直到杯子送到唇边顾长安才彻底清醒,他脸色一红,就着乌蒙尔博的手把水喝了。 顾长安刚刚睡醒脸色原本就红,此时更是明艳动人,乌蒙尔博看着看着便呆住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顾长安已经重新躺了回去。 “你喝了多少酒?身上好重的酒气。”顾长安略带嫌弃的说。 乌蒙尔博一言不发的往外走,顾长安见了忙问:“怎么了,你要干什么去?” “洗澡!”乌蒙尔博头也不回的说,不一会儿几个下人便抬着浴桶走进来。 乌蒙尔博跳进水里,清脆的水声撩拨着顾长安的心脏,他有点紧张。 不一会儿乌蒙尔博带着一身水汽走了过来,顾长安想了想说:“要不……我也去洗洗吧!” 说完顾长安刚要下床就被乌蒙尔博倾身压了回去,“别洗了,没来得及给你烧热水。” 顾长安刚想说凉水也能凑合凑合,但不等他开口乌蒙尔博便强势的占据了他的一切…… 窗外树影摇曳,窗内顾长安一夜都没有机会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 顾长安把竹楼的东西全部搬了过来,趁着乌蒙尔博不在,顾长安找到一处阳光充足的地方摆了把竹椅晒太阳。 那兰和小桃左右侍奉着,时不时的给顾长安添茶倒水递水果点心。 自从那天晚上折腾了一夜,乌蒙尔博就像是吃到了肉的狼,每天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把他困在床上。 顾长安难得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候,自然要好好享受一番。 只是偏偏有人主动上来找他麻烦…… “二公子可否换个地方?你压到我们夫人种的花了。” 一个侍女突然跑过来赶人,顾长安移开遮在脸上的扇子,低头看了看。 “哪里有花?” 地上倒是有几根杂草,但是花他却是一朵都没看见。 侍女指着顾长安竹椅下面的几根青草样的东西说:“这是我们夫人亲手种下的,好不容易长高了一些。” 顾长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兰和小桃忍不住先笑出了声。 “你们笑什么?”侍女怒道。 那兰和小桃收了收脸上的笑意,忙说道:“不好意思这位姐姐,我们没看到夫人的花。” “算了算了,趁着夫人没发现你们赶快走吧!”侍女不耐烦的说。 第九十九章 下马威 “公子……”那兰小声说道:“咱们换个地方吧!” 顾长安闭上眼睛重新把扇子盖在脸上,随口回道:“我就喜欢这个地方。” “可是咱们把夫人的花儿给压着了呀!”那兰为难的说。 “反正已经压了,咱们离开这些花也活不成。”顾长安漫不经心的回道。 那兰为难的看了眼那个侍女,对方却看都没看那兰一眼怒气冲冲的走了。 顾长安慢悠悠的开口说道:“这乌楼的丫鬟脾气还挺大。” 小桃说道:“她可是夫人的丫鬟,脾气当然大,夫人可是出了名的护短,谁要是惹了她的人,她早晚得报复回去。” 听完小桃的话那兰脸色变了,“公子你说夫人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找你麻烦?” 顾长安笑出了声,“她要是真为了这几棵破草找我麻烦那只有两个原因。” “哪两个原因?”小桃好奇的问。 “一是她闲的没事儿做,二嘛,是她原本就看我不顺眼想给我添堵,就算今天我没有压到她的花,明天也会压到她的其他东西。所以啊,遇到这种事情就随她去吧! …… 听完侍女阿洛的描述,乌雉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 “他真是这么说的?” 阿洛忙回道:“一个字都不差,我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贱人!”乌雉恶狠狠的说道:“他以为他是谁,仗着族长的宠爱就敢在乌楼里横行霸道,竟然连我都不放在眼里。” “夫人,您得让他知道谁才是这乌楼的女主人,灭灭他的威风。”阿洛说道。 乌雉沉思片刻问:“你有什么法子?” 阿洛微笑道:“我让人打听了,那个男人不能吃辣,不喜欢吃甜食和油腻的食物。夫人您管着乌楼所有人的饮食起居,不如在这上面给他点儿教训。” 乌雉想了想,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我们去厨房看看!” …… 晚上,乌雉让人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饭说要给乌蒙尔博补一补身子。成亲之后一日三餐顾长安都是和乌蒙尔博在房间里吃,今天还是第一次和乌雉一起吃饭。 乌蒙尔博领着顾长安出现在大厅的时候乌雉已经在饭桌前等着了。 “阿嫂!”乌蒙尔博打了声招呼,拉着顾长安走过去。 乌雉将目光从两个人拉在一起的手上移开,眼底闪过一抹嫉恨,但她的脸上始终堆着笑。 “快坐快坐!你们成亲之后咱们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坐下吃顿饭,今天这些菜是我亲手做的,你们一定要多吃些。”乌雉笑着招呼道。 “多谢阿嫂,让你费心了。”乌蒙尔博说道,和顾长安一同落座。 “族长现在说话越来越像大禹人了,你和二公子的感情可真好。”说话的时候乌雉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顾长安的脸上,当看见他的脸色越来越白时乌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落坐后顾长安才看清楚桌子上摆着的都是些什么菜,红彤彤的辣椒几乎占满了半张桌子,不管什么菜里面必定有辣椒。泛着油花的肥肉几乎能看清上面的纹理。裹着糖浆的糍糕闪着金黄的光泽。主食是经过油炸的糯米糕,颜色同样喜人。 这些都是乌蛮人常吃的食物,但偏偏都是顾长安最讨厌吃的东西,平时这些菜他是一口都不沾,可乌雉却把这些菜摆满了桌子,矛头指向谁不言而喻。 顾长安看了对面的乌雉一眼,正好对上乌雉挑衅的目光。 “不知道这些菜合不合二公子的胃口?我从来没有去过大禹,也不知道你们那儿都喜欢吃什么。”说着乌雉用筷子夹了一片肥肉放在顾长安的碗里。 顾长安忍住胃部的不适,微笑着回道:“多谢阿嫂,我平时饮食比较清单,突然吃这些恐怕肠胃受不了。” 说完顾长安把碗里的肥肉夹到乌蒙尔博的碗里,乌蒙尔博直接夹起来吃了。 “是这样啊!”乌雉不好意思的说:“那下次我给你多做几道青菜。” 这时候阿洛带着两个侍女走了过来,侍女手上端着盘子。 乌雉放下筷子说道:“我给你们熬了一锅汤好好补补身子。” 顾长安瞥了一眼,奶白色的汤上面点缀着几粒红色的枸杞,看着像是能入口的。 阿洛上前给乌蒙尔博和顾长安各盛了一碗汤,顾长安端起碗喝了一口…… 有股淡淡的腥味儿但味道不错,顾长安喝第二口的时候听见乌蒙尔博问:“这是什么汤?” “马鞭……”“噗……!” 顾长安嘴里的汤喷了出来。 “怎么了?”乌蒙尔博担心的看向顾长安。 顾长安摆摆手想说自己没事儿,可胃里直犯恶心,他干呕了半天才勉强恢复过来。 那兰连忙端来茶水给他漱口。 “我没事儿,突然有点儿不舒服。”嘴里的味道被茶水冲淡了些,顾长安除了脸色有些惨白外已经恢复了正常。 “这马鞭汤是我熬了一下午才熬出来的,大补,族长一定要多喝几碗。”乌雉对乌蒙尔博说。 乌蒙尔博道谢后把碗里的汤喝了个干净,他见顾长安愣着不动便催促道:“长安你也喝一碗,省得晚上总是做到一半晕过去。” 顾长安腾的一下脸色通红,他瞪了乌蒙尔博一眼把汤推远。 “我不喝!” 乌蒙尔博哈哈大笑了两声,端起顾长安的碗把他的汤喝光。 顾长安难为情的低下了头,脸上越来越烫,之前他怎么就没发现这人竟如此不要脸。 乌蒙尔博逗顾长安逗出了乐趣心情大好。 见两个人卿卿我我仿佛忘了她的存在,乌雉狠狠咬了下嘴唇,开口说道:“还有两道菜也是我亲手做的,你们尝尝味道怎么样?” 顾长安抬眼看去…… “这是什么?” “这是油炸蚂蚱,那是炸白虫,都是补身体的。”乌雉说道。 如果说之前的汤他还能接受,那么炸虫子已经刺激了他对底线,尤其是经过油炸的虫子保持了原貌他只是看着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我身体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你们慢慢吃。”顾长安站起来说,匆匆忙忙离开了大厅。 乌蒙尔博随即也放下了碗筷,“阿嫂你慢慢吃,我去看看他。” “诶……” 不等乌雉说话乌蒙尔博已经大步追了过去。 第一百章 吃自己的醋 回房后顾长安赶紧灌了几杯茶水下肚这才缓解了恶心感。 乌蒙尔博进门后看见的就是顾长安抱着茶壶猛喝水,他坐到顾长安身旁问:“想吃什么我让人去给你做。”他知道今天晚上的饭菜不合顾长安的胃口。 顾长安放下茶壶说:“算了,我什么都不想吃。” “不行,多少你得吃一点儿。”乌蒙尔博坚持。 顾长安想了想,“那我去自己做。”说起来他也好久没有下厨了。 “那我陪你一起去。”乌蒙尔博把顾长安拉起来。 乌蒙尔博把厨房里的人打发走,顾长安却站在门口不进去,乌蒙尔博问:“是你说要自己做的,后悔了?” 顾长安摇头,“你去帮我看看里面还有没有虫子。”只要一想到乌雉在这个地方用这些东西熬汤炸虫子他就恶心。 “我已经让人把这里清洗过了,你放心吧!”乌蒙尔博笑着说,但还是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 “什么都没有,进来吧!” 顾长安这才走了进去,他看了眼食材想了想说:“煮个鱼片粥吧!晚上喝粥好消化。” 乌蒙尔博当然没有意见,毕竟他刚才已经喝了不少汤,肚子已经饱了,他饿的是其他地方。 顾长安挽起袖子摆足了架势,他先从水盆里捞了一条鱼出来,这些鱼都是每天早上新从河里捉来的,活蹦乱跳溅了顾长安一身水。 接着顾长安把鱼放在案板上,一手攥着鱼尾巴一手举起菜刀寻找下手的地方。 乌蒙尔博原本站在一旁看热闹,看见顾长安动刀后他忍不住把心提了起来。 鱼噼里啪啦的拍打着案板想要逃脱,顾长安手起刀落——菜刀砍到了案板上,鱼灵活的跳到了地上,门口的那兰和小桃齐齐发出惊呼。 顾长安扔下菜刀满地抓鱼,乌蒙尔博的脸上不由得多了几分笑意。 他出手帮顾长安把鱼抓住,然后狠狠的把鱼摔在地上直接把鱼摔晕。 “把刀给我!”乌蒙尔博伸手道。 顾长安忙把菜刀递过去,乌蒙尔博干净利索的给鱼开膛破肚,不一会儿就把鱼肉片成了薄片。 顾长安想要上前却被乌蒙尔博拦了下来,“你就等着吃吧!” 顾长安默默的退到后面看着乌蒙尔博动作利索的下米煮粥,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弥漫着浓郁的米香味儿。 等粥快要熬号的时候乌蒙尔博将准备好的鱼片和调料放进锅里,并不停的用勺子搅来搅去。娴熟的动作勾起了顾长安尘封许久的记忆。 突然,顾长安上前拦腰抱住了乌蒙尔博。 乌蒙尔博手上的动作一顿,笑着说:“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顾长安把脸贴在乌蒙尔博的后背上,感受着这具有力的身体。 “你以前天天都给我做饭吃。”顾长安低声说,“做的最好的就是鱼。” 乌蒙尔博脸上的笑意消失了,“我不是他。”他无法接受顾长安把现在的他和失忆后的那个人混在一起,因为缺少那部分的记忆,这让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 “可是你们就是一个人啊!”顾长安说,虽然乌蒙尔博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但是举手投足之间依然有之前的影子。 “鱼片粥的方法还是我告诉你的,你现在还记得。” 乌蒙尔博突然感到一阵烦躁,他把勺子扔到一旁转身抬起顾长安的下巴说:“记住,我是我他是他,我们不一样。” 被满脸阴沉的乌蒙尔博吓了一跳,顾长安挥开他的手,不悦的抱怨道:“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捏我的下巴。”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拿他的下巴出气。 “不要把我当成他。”乌蒙尔博冷声说。 顾长安点点头,“放心吧,你们两个差别那么明显,我是疯了才把你当成他。” “那你更喜欢我还是他?”乌蒙尔博认真问。 顾长安愣住了,他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 “你犹豫了。”乌蒙尔博面无表情的说。 “不是!”顾长安认真说道:“我的粥快要熬糊了。” 顾长安把乌蒙尔博扒拉到一边,忙把锅里的粥盛出来。 大米熬成了米花,鱼肉变成了白色,青菜绿的发亮,出锅的时候再滴一小滴香油,混着鱼香和米香的粥热腾腾的被端了上来。 顾长安迫不及待的盛了两碗粥招呼道:“快来趁热喝粥,尝尝你自己的手艺。” 烟雾蒸腾中乌蒙尔博的阴沉的脸色没有丝毫改善,他一把夺过顾长安手里的碗,不得到答案不罢休。 “说,你更喜欢谁?” “我都喜欢。”顾长安无奈的说。 “不行,必须分出最喜欢的。”乌蒙尔博执拗道。 顾长安叹了口气对那兰说:“你们两个盛些粥拿回房去吃。” “谢谢公子!” 那兰和小桃大喜,忙各自盛了一碗粥离开。她们在旁边看着早就流口水了。 等人离开后顾长安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乌蒙尔博身后,双手搭在乌蒙尔博的肩上低头在他的耳边说道:“之前我最喜欢他,现在我最喜欢你。” 乌蒙尔博皱了皱眉,仔细琢磨顾长安的答案。 “你这人怎么还吃自己的醋?” 见乌蒙尔博眉头紧锁的模样顾长安吃吃笑出了声,他用手把乌蒙尔博的眉间抚平,端起粥喂到他嘴边。 “别想了,怪费脑子的。” 顾长安笑着说:“来喝一口粥。” 乌蒙尔博扭头拒绝,顾长安好脾气的随着他动。 “喝一口,晚上你也没怎么吃东西。” 乌蒙尔博这才不情不愿的张开嘴把勺子里的粥吞了下去,软软糯糯入口即化,他的手艺果然不错。 看乌蒙尔博这副神情顾长安就知道粥的味道差不了,“别生气了,以后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乌蒙尔博脸色稍稍缓和,顾长安这才回到座位上把自己的那碗粥喝了。 “吃饱了?”见顾长安放下了碗乌蒙尔博低声问道。 顾长安满足的点点头,“饱了,我们出去散步吧!” “不去!”乌蒙尔博拒绝,顾长安抬头看了他一眼,以为自己又哪里把人给惹了。 “我们回床上散步。” 第一百零一章 离间 新婚燕尔最是甜蜜,顾长安和乌蒙尔博又是两情相悦,成亲后以往积压在心底的感情全部喷发出来,除去乌蒙尔博处理政务的时间两个人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为了丰富乌蒙尔博的日常生活避免他荒淫无度,顾长安把大厅改成了学堂,每天至少拿出一个时辰的时间给乌蒙尔博讲解大禹的礼乐制度。 顾长安在乌楼的生活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但始终有一件事让顾长安耿耿于怀,圣女青芜的存在是横在他心上的一根刺,只要一想到乌蒙尔博会在不久后迎娶青芜他胸口就闷的发慌。 偏偏青芜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会给顾长安带来多大的困扰,反而增加了进出乌楼的次数。 不知道什么原因,青芜对大禹的药理突然产成了兴趣,经常拿着医书来乌楼找顾长安求教,但青芜连大禹文字都认不全,顾长安无奈只能顺便当起了教书先生。 晚上有乌蒙尔博求知若渴,白天有青芜勤学好问,顾长安的生活颇为充实。 没几天顾长安便发现青芜在医术上确实有些天分,一些药方他只是简单的解释给青芜听,但是青芜却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融会贯通并加入自己的理解。 先生都喜欢有天资又勤奋的学生,顾长安也不例外,渐渐的他忘记了青芜的身份,专心和她钻研起药理来,他们甚至在乌楼的院子里晒起了草药。 顾长安的痕迹逐渐遍布乌楼每个角落,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药味儿和茶香,铺满了院子的草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乌雉她的地位岌岌可危。 这天,乌雉在大门口截住了青芜。 “乌雉阿姐?”青芜有些惊讶,乌雉对她一向冷淡,今天竟主动找她聊天。 乌雉是上一任圣女,当时青芜只是跟在她身后的小巫医,要不是图门族长死的早她也没有机会当上圣女。 乌雉脸上堆着笑,热情的拉起青芜的手说:“好久没和阿妹说说话了,阿妹到阿姐屋里坐坐如何?” 对青芜乌雉也是又妒又恨,若不是命运不公现在青芜拥有的一切荣耀都应该是她的。 青芜不自在的把手从乌雉掌心抽了回来,她对乌雉有尊敬却没有感情。 “阿姐有话就在这说吧!我约了顾长安炼药,若是去晚了不好。”青芜微笑着说。 乌雉眼底闪过一抹嘲讽,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变化。“阿妹还真是心胸宽广,看来日后族长他有福了。” “阿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青芜问。 “你这个乌楼的女主人能和二公子相处的这般好,族长当然开心了。” 青芜笑笑没说话,乌雉却压低声音说道:“不过阿姐是过来人,有些事还是要提醒你一下。” “族长对二公子可是放在心尖上宠,你和二公子搞好关系以后进了乌楼过得也舒坦。说不定还能沾上二公子的光,所以啊你得哄好了二公子,免得进门后他给你使绊子。” 青芜听得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阿姐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顾长安虽然嘴上刻薄但是人并不坏,他……” 乌雉打断青芜的话说:“阿妹你啊还是太年轻,这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大禹人最擅长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你怎么知道那个二公子不是装出来的?虽说你是大夫人,身份在他之上,但是族长的心在他身上啊!他要是搞手段你怎么招架的住?” 青芜彻底被乌雉一番话搞凌乱了,她下意识觉得乌雉说的不对,但是她确确实实以后是要嫁到乌楼来的,到时候怎么和顾长安和乌蒙尔博相处她从来没有想过。 “阿姐你说的我都知道了,谢谢你提醒我。”青芜心里有些乱。 乌雉笑了笑说:“别客气阿妹,以后有什么事儿就来找阿姐说,阿姐帮你出主意。” 青芜点点头,“那我先进去了。” “去吧去吧!”乌雉把青芜推了进去,“一会儿留下吃饭,阿姐亲自下厨。” 青芜笑笑匆匆忙忙走进了院子,顾长安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看见她过来后唰的把扇子合上,笑道:“怎么现在才来?这是我昨天买的新茶你快来尝尝。” 青芜刚才接受了太多信息,此时还没有捋顺清楚,便含糊的回道:“刚才在门口遇到了乌雉阿姐,和她聊了几句。” 顾长安倒茶的动作顿了顿,“她让你防着我?” “没有,乌雉阿姐让我和你好好相处。”青芜摇头道。 顾长安了然的笑了笑,“她这是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啊!” “没有!”青芜否认,“乌雉阿姐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那她说过族长宠我的话没有?”顾长安问。 青芜点头,顾长安又问:“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青芜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 “你一点儿都不嫉恨我?我记得不久前你还恨不得用鞭子抽死我,用毒蛇毒死我。”顾长安回道。 青芜脸红了起来,“谁让你当初太讨人厌的,还总是招惹我。” 想了想青芜接着说:“不过我现在没那么讨厌你了,其实你是一个挺好的人。” 顾长安第一次接受到如此朴实的夸奖,愣了一下才笑着说:“我可是霸占了你的乌蒙哥哥啊!你还不恨我?” 青芜纠结了片刻回道:“其实……后来我想了想,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乌蒙哥哥,你和他成亲的时候我一点儿都不难受。” “你们女人啊!”顾长安感叹道:“当初谁说爱乌蒙哥哥爱的要死,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现在又说没那么喜欢,你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青芜脸更红了,“我……我怎么知道!从我当上圣女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提醒我以后要嫁给乌蒙哥哥,我肯定得守好他啊!” “你心里根本就是把乌蒙当哥哥看嘛!哪有什么男女之情。”顾长安总结道:“不过你顿悟的还不算太晚,以后我帮你找个如意郎君。” “说什么呢你……”青芜羞的低下了头,“我还是要嫁给乌蒙哥哥的。” 顾长安看了青芜一眼,低头抿了一口茶水,起身说道:“不说这些了,我们干正事儿吧!” 第一百零二章 讨厌我? 青芜拜托顾长安把迷药的制作方法告诉她,但顾长安手里的迷药是临走的时候杜一珍送给他防身的,他哪里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不过顾长安之前看过制迷药的单子,里面用到的药材倒也常见。 于是他决定和青芜一起研究,打算自己亲手炼制试试。除了杜一珍,青芜是他见过最痴迷医术的人。 乌楼院子的一角,顾长安让人支起了一个临时用的灶台,那兰和小桃帮着生火,他和青芜蹲在地上研究草药的用量。 顾长安每说一样青芜便听话的放一样,只是顾长安也摸不准每种药材放多少合适,所以他们只能凭自己的感觉来。 把药材全都扔锅里,青芜和顾长安蹲在旁边注视着锅里的动静,他们似乎放的东西有点儿多。 不一会儿就见那兰捂着鼻子说:“欸,公子这是什么味儿啊!好难闻。” 顾长安凑近闻了闻,他这些天和青芜天天扎在药堆儿里鼻子有些迟钝。 “药不都是这种味道,继续扇。”顾长安没察觉有什么不对,顺手加了点水进锅里。 那兰听了低头专心致志的扇火,青芜却盯着锅里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皱起了眉,“咱们是不是弄错了,你的迷药是白色的,为什么熬出来的汤是黑色的?” 顾长安看了看也纳闷儿,“可我记得清清楚楚,原料就是这几样东西啊!难不成是杜一珍背着我又加了别的东西进去?”想到杜一珍阴晴不定的性子和诡谲的治疗手段,顾长安越发觉得是杜一珍的问题。 “那我们还继续吗?”青芜问。 顾长安不假思索的回道:“继续,我倒要看看熬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青芜说道:“我觉得你们大禹人真的挺了不起的,能研究出这么多厉害的药,而且还有那么多医书让别人借鉴。我听说你们那有一种治疗方法是用针扎,扎几下就能把病治好。” 那兰和小桃听见眼睛瞬间瞪大了,“真的吗公子,用针就能治病?” 顾长安微笑道:“那叫针灸,我们身体有很多穴位,有时候穴位不通就要生病,用针灸把穴位疏通病自然就好转了。” “好神奇啊!”小桃感叹。 青芜一脸向往的说:“我也想学针灸,你们大禹有很多东西我都想学。” 顾长安看了青芜一眼,刚要说话就听见“嘭”的一声,熬药的锅炸了。 四个人全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那兰才从地上爬起来挨个看有没有人受伤。 “公子,青芜小姐你们伤着没有?”那兰焦急的问。 顾长安和那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我熬了这么多年药这还是第一次把锅熬坏了。”青芜笑着说。 “我也是,应该是水熬干了的缘故,咱们光顾着说话了。”顾长安和青芜索性都坐到了地上,两个人想到刚才的情景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那兰和小桃在一旁看得迷糊,“公子,青芜小姐,你们……没事儿吧?” 顾长安摆摆手笑道:“没事儿,你们俩收拾收拾把这撤了吧,今天到此为止。” 青芜微笑着看向顾长安,沉默片刻后说道:“和你在一起挺好玩的。” 顾长安问:“你不讨厌我了?” 青芜避开顾长安的目光望向远方的天边,“说实话一开始我是真讨厌你,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那种讨厌,因为你说话时的神态和动作实在是太气人了,加上那时候我觉得乌蒙哥哥是被你迷惑了。” 顿了顿,青芜继续说道:“不过在南泽的时候我发现你这个人贱是贱了点儿,但心不坏,而且还救了我,加上我发现自己并没有多喜欢乌蒙哥哥,所以对你就没那么讨厌了。” “那你呢,你讨厌我吗?”青芜反问。 顾长安笑着回道:“我讨厌你干什么?你在我眼里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我哪能和一个孩子计较。” 青芜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盯着顾长安说:“我才不是孩子。” 顾长安愣了,“我就随口一说,你生什么气?” 青芜神色复杂的看着顾长安,突然转身离去,留下顾长安一脸茫然愣在原地。 “怎么了这是?”顾长安小声嘀咕,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儿…… …… 乌雉的侍女阿洛匆匆忙忙跑进房间…… “夫人!” “怎么样?”乌雉从椅子上站起迎上去来问。 “青……青芜小姐走了……” “她和那个男人吵起来了?”乌雉迫不及待的问。 阿洛摇头道:“没有,青芜小姐和二公子相处的很好,他们俩一直笑。” 乌雉眼神暗了暗,咬牙说道:“烂泥扶不上墙。” “夫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做?”阿洛问。 乌雉沉思片刻挥手将阿洛招到身前,“阿洛,你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想办法让族长娶了你。” 阿洛又惊又喜,“谢谢夫人!谢谢夫人!夫人让我做什么?阿洛一定用心去做。” 乌雉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 晚饭后,乌雉带着亲手熬的鸡汤来到大厅。 顾长安和乌蒙尔博迎了上去。 “阿嫂!” 乌雉将鸡汤盛好递到乌蒙尔博和顾长安的手里笑着说道:“我看你们天天晚上都在忙,就熬了锅鸡汤来给你们补补身子,别累着自己。” “谢谢阿嫂!”顾长安接过鸡汤回道,因为上次留下了阴影,他盯着淡黄色的鸡汤怎么都下不了口。 好在乌雉注意力不在他身上,顾长安便偷偷把鸡汤放到了一旁。 盯着乌蒙尔博把鸡汤喝完乌雉看向顾长安说:“自从二公子来了乌楼,这院子里每天都欢声笑语的,下人们都喜欢你呢!” 顾长安搞不懂乌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礼貌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过有些话你别怪我多嘴,二公子你毕竟是男人,和下人们保持距离比较好。” “阿嫂你这是什么意思?”顾长安皱眉问。 乌雉笑着回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你一下,咱们院里除了族长和你可都是女人。” 顾长安脸上变了变却也不好说什么。 乌雉看了乌蒙尔博一眼笑着离开。 乌蒙尔博倒是反应平平,放下碗又拿起了书,见他这样顾长安也就没说什么。 第一百零三章 知己难寻 那天青芜不知道为何突然生气离去,事后顾长安想了又想,反思了一晚上都没有琢磨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把人给得罪了。好在第二天青芜就恢复了正常,顾长安就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一心一意帮青芜研究起药理来。 日子在浓郁的学习氛围中度过,阿托的婚礼也如约而至。 这天一早乌蒙尔博就被请到阿托家里做证婚人,乌雉更是两天前就忙前忙后帮着张罗婚礼的事情,阿托的父亲在王宫任职,平时不待在乌蛮,所以阿托的婚礼就需要那珠家里的人多费一些心思,而乌雉是那珠的表姐。 顾长安独自留在乌楼自然是待不住,他刚走出乌楼门口就听有人在他身后喊道: “顾长安,你干什么去?” 顾长安笑着转身,“你怎么没去阿托的婚礼?”来人是青芜,还特意打扮了一番。 青芜回道:“现在去也是干等着,不如找你来聊聊天。”她最近痴迷顾长安讲的各种各样的故事,故事里有很多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新奇的很。 顾长安今天可没有这个心思,便拒绝道:“我要去找子枫,你去不去?” 青芜犹豫片刻后回道:“我去!” “你找他干什么?”跟上顾长安青芜问。现在顾长安每天都穿着杞国的衣服,她反倒有些怀念穿大禹衣服时的顾长安了。 “阿托成婚子枫心里肯定不好受,我去看看他。”顾长安回答说。 “你倒是挺关心他的。” 顾长安微笑着说:“我把他当做弟弟看。” 青芜努努嘴没再说话…… 很快他们就到了竹楼,让顾长安意外的是子枫竟然还有闲心哄孩子玩儿。 “顾大哥,你怎么来了?”子枫拉着阿斑迎了出来,看到顾长安身旁的青芜他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圣……圣女?” 听见“圣女”两个字躲在子枫身后的阿斑突然用力甩开子枫的手转身要跑,子枫忙蹲下把小孩儿抱住。 “别怕阿斑,别怕!”子枫安慰道,阿斑躲在子枫怀里不肯出来。 顾长安不由得看了青芜一眼,顿时青芜眼睛瞪大了。 “你看我干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干,我堂堂圣女还不至于欺负小孩子。” 顾长安觉得青芜有时候特别好玩,就像一个炮仗一点就着。 “我也没说你什么啊!”顾长安无奈的笑了笑,上前把阿斑从子枫怀里扯出去。 “才过去多久就不认识我了?”顾长安低头一看,孩子小脸上都是眼泪。 “我有那么吓人吗?”顾长安笑着安慰小孩儿说:“别哭了,我们不赶你走也不欺负你。” 小孩儿一边打着哭嗝一边小心翼翼的偷看青芜,搞得青芜满脸尴尬。 “我……我也不吓人啊!”青芜小声说道。 顾长安笑了笑对小孩儿说道:“这是你青芜婶婶。” “你才是婶婶!”青芜怒道:“我明明是姐姐。” 青芜上前拉住阿斑的手说:“来,叫声青芜阿姐。” “青……青芜阿姐。”小孩儿结结巴巴的小声喊道。 青芜得意的看了顾长安一眼,脸上有了笑意。 阿斑身上的戒备放松了不少,顾长安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们找你子枫哥哥有点事儿,你先自己去玩一会儿。” 小孩儿看了子枫一眼,没说话转身跑进了竹林里。 青芜望着小孩儿逐渐消失的背影说:“你们知道他是谁吗?居然敢和他玩,要是让乌蒙哥哥知道了他肯定会生气的。” “不就是一个孤儿嘛!”子枫不解的说。 知道内情的顾长安笑了笑没说话而是问子枫,“阿托今天成婚你不难受?” 子枫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难受要是有用的话我的眼泪能把水缸填满。” 青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子枫看得新奇,他低声问顾长安:“哥,你和圣女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这或许就是惺惺相惜吧!知道什么是知己吗?青芜就是我在医学上的知己。”顾长安一本正经的说,子枫的嘴已经撇到了耳后根。他才不信敌人突然变成朋友这种鬼话,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意识到他们还在门口站着子枫连忙说道:“你们快进来,我去倒茶。” 顾长安摆摆手,“不用了,既然你没什么事儿我们两个就不打扰了。” 子枫愣了愣,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只是笑里的勉强谁都看得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你们帮我一个忙……” …… 子枫终究还是放不下,求顾长安和青芜带他到阿托的婚礼上,他想亲眼看着阿托成婚。 …… 阿托的婚礼是在院子里办的,他们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挤满了人,顾长安选了个偏僻但是视角好的位置挤过去让子枫站着。 “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我帮你挡着。”见子枫脸上的表情实在难看,顾长安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子枫哪里还能听得进顾长安的话,他现在眼睛里全都是阿托。 顾长安不放心的陪在子枫身边,一扭头发现青芜居然也跟着他们过来了。 “你是圣女又是新娘新郎的好朋友,你应该站到前面去。”顾长安提醒青芜说。 “我不喜欢凑热闹,站在后面挺好的。” 见青芜没有要上前的意思顾长安也不好意思硬劝,只是在子枫身旁又挤出一个位置给青芜。三个人里他最高,不自觉的他就想要照顾这两个人。 婚礼在乌蒙尔博的宣布中结束,接下来是宴席开始和新郎敬酒的时间,顾长安征求了子枫的意见,子枫说来都来了要喝一杯阿托的喜酒再走,于是他又带着子枫和青芜挑了张不起眼的桌子落座。 这是顾长安第一次见识到杞国的婚宴,之前他和乌蒙尔博成婚的时候就吃了两个包子,根本连宴席的影子都没看见。 今天他算是开了眼,桌子上有一半的菜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在仔细观察没有乱七八糟的虫子后顾长安第一个动了筷子。 第一百零四章 被下药 “子枫你要不要尝尝这个,这个蘑菇很好吃的。”顾长安把筷子上的菜放在子枫的碗里,不动声色的观察子枫脸上的神情。 刚刚新郎过来他们这桌敬酒,阿托看见子枫后一句话都没有说,两个人全程就像陌生人一样没有任何交流。阿托一走子枫就盯着满桌子的菜发呆,不吃也不喝,石化了一样。 顾长安只能想办法引他说说话,担心他憋坏了身体。 一滴泪水突然从子枫的眼角滑了下来,但是他却毫无察觉似的,低头把顾长安夹给他的菜吃了。 “谢谢顾大哥,很好吃!”子枫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顾长安抿了抿嘴,“你没事儿吧?要不我们回竹楼?” 子枫摇头,脸上依旧挂着笑,“不用担心我顾大哥,我挺好的。” 说着子枫起身拿过酒壶给顾长安青芜和自己倒满酒,因为有青芜镇场,他们三个霸占了整张桌子。 “顾大哥,圣女,谢谢你们帮我,这杯酒我敬你们。”子枫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动作洒脱熟练。 “我干了你们随意。” 顾长安举起酒杯说道:“我也干了,为咱们之间的友谊。” 青芜自然也不甘落后,“我也干了!” 喝完三个人互相看了看,之前阴郁的气氛一扫而光…… “来!”顾长安重新为三个人倒满酒,“这杯我敬你们,为咱们的相逢。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能坐在一起喝酒是天大的缘分。” 三个人都来了兴致,你一杯我一杯,添了三壶酒后顾长安最先受不住了。 子枫的酒量自是不必说,他没想到青芜的酒量居然也这么好。 “我……我不行了……”顾长安在尚存一丝清醒的时候举手说道:“我不能再喝了,再……再喝下去就废了。” “顾长安你太弱了,这才喝了多少你就醉了。”青芜嗤笑道。 顾长安坦然回道:“我不如你们厉害行了吧!” 知道顾长安的身体不好青芜和子枫也就没有再劝酒,顾长安边吃菜边看着两个人拼酒倒也乐得自在。 子枫喝着喝着突然顿悟一般的说道:“爱情这个东西,它就不是个东西。” 青芜拍了拍子枫的肩膀安慰道:“没……没事儿,以后姐给你找个比阿托好十倍的男人,我们杞国很大很大的,男人也是很多很多的。” “谢谢姐姐,这杯我……我干了!”子枫认真回道,顾长安在一旁看了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吸引了青芜的注意。 “顾长安!”青芜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你怎么不娶个女人过日子?” 顾长安脸上的笑容淡了,“我这么穷就不要连累人家女孩子和我受苦了。” “可是……可是有的女孩子不怕穷啊!” 子枫大着舌头说:“我哥他一整颗心都放在了族长身上,有哪个女人还能入他的眼?” 顾长安笑了笑,青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子枫只顾着自己喝个痛快,一时之间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此时宴席上的人已经走了大半,顾长安把子枫和青芜手里的酒夺走说道:“今天就到这吧!改天咱们换个地方再喝。”毕竟是在别人家里,喝醉了不好看。 子枫想了想说:“一……一言为定,下次我们要不醉不归。” “行,不醉不归!”扶着子枫站起来,顾长安对那兰说道:“你把人送回竹楼去,今天就在那看着。” 那兰从顾长安手里把人接过去,临走前不放心的叮嘱小桃照顾好顾长安。 “我们两个一起回去吧!”乌楼和青芜的家顺路。 青芜点点头起身便走,顾长安忙跟上。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青芜突然对他冷淡了许多,这女人心真是海底针,他实在是摸不透。 青芜来的时候没有带侍女,顾长安便让小桃过去搀扶,刚才坐着还不觉得有什么,站起来两条腿直打摆子。头脑清楚,可身体却不听使唤。 “小桃!”乌雉的侍女阿洛匆匆忙忙跑过来说道:“你能不能留下来帮帮忙?我们的人手实在不够。” 小桃为难的看了看顾长安和青芜,小声说道:“可我要侍候公子啊!” “不是还有那兰吗?” “那兰她……” 顾长安打断小桃说道:“你去吧小桃,我和圣女能自己回去。” 小桃犹豫,“可是……” 阿洛一把将小桃拉走,“别可是了,咱们这都要忙疯了。” 目送小桃离开,顾长安打了个酒嗝说:“我先把你送回去。” 青芜看了顾长安一眼,淡淡的说了声“谢谢!”。 走到半路的时候青芜突然停了下来,顾长安跟在后面一时没控制住差点儿撞上去。 “怎么了?”顾长安问。 “好热啊!”青芜气息重了许多,顾长安上前一看顿时被吓了一跳,青芜的脸红得吓人。 “你……你没事儿吧?”顾长安在脑海里疯狂回忆看过的医书,可根本没有喝完酒之后脸红发热的例子。 “好热!好难受!”青芜开始胡乱扯自己的衣领,顾长安忙制止她的动作。但是很快顾长安的身体也发生了异样,又热又痒,体内仿佛有一团火在窜来窜去找不到出口。 顾长安愣神的片刻给了青芜机会,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青芜就像一条蛇似的挂在了他的身上,不停的扭动。 顾长安脑袋嗡的一声,恍惚过后他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恢复理智。 刚才的酒有问题,顾长安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他和青芜被下了催情的药。 “青芜,你清醒一点儿。”顾长安拍打着青芜的脸说,可青芜却抓住他的手不放,顾长安可谓是内忧外患。 青芜喝的酒比他多,受药的影响也比他严重。 顾长安靠着咬舌尖保持最后一丝清醒,他拖着青芜往林子里走想要找条河,只要有了水就可以遏制体内的药。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冰冷愤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长安猛地回头,乌蒙尔博那张难以置信但愤怒到极致的脸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第一百零五章 被关水牢 “乌蒙……”顾长安摇了摇越来越昏沉的头,想要向乌蒙尔博求助,可是不等他开口就听另一道属于女人的声音说: “我就说圣女最近没事儿怎么总往乌楼跑,原来是这个原因。族长,这件事情可千万不能声张出去啊!” 反应迟钝的顾长安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是乌雉的声音。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容不得他多想,青芜呼出的气体简直快要把他烧着了。 “乌蒙……”顾长安气喘吁吁的说:“帮……帮帮我……” 乌蒙尔博此时哪里还能听得到他说话,我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扎进掌心流下一串血痕。 “你就是这么爱我的?好……非常好!”乌蒙尔博冷笑一声说:“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连找张床的时间都等不及?” 知道乌蒙尔博误会了他和青芜的关系,顾长安想要解释,脱口而出的却是难忍的呻吟和急促的喘息…… 乌蒙尔博双眼猩红的一步一步朝着顾长安和青芜走近,眼底是浓浓的杀意。就在这时,突然跑来一个士兵慌慌张张的说: “不好了族长大人,摩多带人袭击了诃尘部落……” 乌蒙尔博脚步停了下来,他目光直直的望向顾长安,沉声命令道:“来人,把他们关进水牢,等我回来处理。” 说完乌蒙尔博大步匆匆离去,有人上前将顾长安和青芜架起来。 青芜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不管不顾的往身边的士兵身上蹭,反倒把几个士兵搞得满脸通红不知所措。但慑于青芜的身份没有人敢乱动,只是匆忙将两个人扔进水牢。 水牢是一座建在河上的牢房,用竹子建起一个大大的牢笼,中间用木头隔开,犯人的下半身泡在水里,双手双脚都带着镣铐,除了四周都是水之外和普通的牢房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顾长安和青芜的身份几个士兵还算温和,只是把他们轻轻的推了进去,不然他们两个势必要多喝几口浑水。 河水给顾长安的身体带来了一丝凉意同时也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顾长安把整个身子都埋在水里只露出一个头用来呼吸,片刻后他感觉体内的燥热渐渐缓解,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看来酒里的药虽然有催情的作用但还算温和,只要冷水刺激便能缓解。他之前听杜一珍讲过有些厉害的药非身体交合不可解,否则便会下体爆裂而亡,女子则要忍受万虫侵蚀般的痛苦直到药效褪尽。 顾长安体内的欲望被压制后他忙转头去看青芜的情况,青芜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被扯开领子的衣服斜斜的挂在肩膀上,脸颊绯红,双唇颤抖,别有一番风情…… 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后顾长安忙移开目光,他狠狠的打了自己两巴掌,一张嘴声音沙哑的像是指甲从纸上划过。 “青芜……” 顾长安咳了两声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些,“你还好吗?” 青芜缓缓睁开眼睛,脸色和嘴唇白得吓人,“我感觉身体里有一股力量,左冲右撞却找不到出口,好难受……” “你深深的呼气吸气,保持镇静,一定不要被那股力量控制。” “我……我这是怎么了?”青芜问。 顾长安靠在木栏上回道:“我们被人下药了,巧的是正好被乌蒙撞到,现在我们被关在水牢里。” 青芜这回彻底清醒了,她瞪大眼睛问:“是谁?” 顾长安摇头,“我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分析,但是我猜……这件事情和乌雉脱不开关系。” “乌雉阿姐?”青芜愣了,“她为什么要害我们?” 顾长安回道:“可能是我们两个挡了她的路。” 青芜沉思片刻,瞪大眼睛问:“难道乌雉阿姐喜欢乌蒙哥哥?” 顾长安沉默了,现在说什么都是他们的猜测,对证明他们两个的清白没有任何作用。现在他的脑海里还浮现着乌蒙尔博脸上震惊和愤怒的表情。 “我们得想办法出去找证据。”顾长安沉声说道。 青芜问:“乌蒙哥哥呢,他把我们关在这里就不管了?” “好像出了什么事情他突然走了。”顾长安一边回忆一边答道,他当时并没有听清楚发生了什么。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青芜说到底还是一个没经历过事儿的小姑娘,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很难保持镇定,没有大哭大喊已经很不错了。 顾长安则有了新的担忧,“只能等乌蒙回来再说,但现在我比较担心子枫和那兰,如果我没有猜错药应该是下在了酒里。” 青芜脸上的忧虑也加深了,“是我们连累的子枫和那兰。” 顾长安惊讶的看了青芜一眼,发现青芜的眼中有担忧有疑惑唯独没有恐惧,他不由得对眼前这个小姑娘生出来几分敬佩。这可是关系到女子名节的事情。 “你不害怕吗?”顾长安问。 “怕什么?”青芜反问。 “发生了这种事情,你可是差点儿连名节都没有了,而且还被关在这里……” “什么名节不名节的,大不了这个圣女我不当了。”青芜无所谓道:“而且你也算是个不错的男人,第一次和你我也不吃亏。” 听听,这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该说的话吗?顾长安自认为是一个开明的人,却还是败给了青芜。 装作没听见青芜夸他的话,顾长安说道:“你这性子倒是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青芜来了兴趣,眼里满是好奇。 “他叫杜一珍,是我在凤栖镇的时候认识的好朋友,他医术很厉害,为人也洒脱自在不受俗礼约束。” 顾长安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重点是他至今未婚,人嘛长得也不错,和你倒也般配。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青芜又羞又怒,眼底还有一丝不一察觉的失落,“你是知道的,我以后要嫁给乌蒙哥哥……” 顾长安笑道:“你连当不当圣女都不在乎,还会被所谓的传统束缚?你就是没有遇到真心喜欢的人罢了。” “谁说我没有喜欢的人?”青芜反驳。 “我还真不知道你有喜欢的人。”顾长安来了兴趣。 青芜张了张嘴最终没有把那三个字说出口。 “关你什么事儿?” “我还不想知道呢!”顾长安随口说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和杜一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青芜没说话,但杜一珍三个字已经留在了她的心里。 第一百零六章 失控 顾长安和青芜被扔到水牢里无人问询,直到第二天阳光从缝隙照进来的时候,沉寂的牢门终于被打开了。 顾长安和青芜身上的药效已经消退,但在冷水里泡了整整一夜两个人又累又饿,反应也比平时迟钝了许多。 直到乌蒙尔博一脸阴沉的走进来站在牢笼前顾长安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来人。 “你……你终于来了……!”顾长安虚弱的开口,脸上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 “乌蒙哥哥!”青芜小声喊了一声,情况比顾长安稍好些。 乌蒙尔博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个人,冷声说道:“给我一个解释,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长安笑出了声,“你真的相信我们两个会通奸?” “我亲眼所见。”乌蒙尔博淡淡的回了五个字,背在身后的手却紧紧纂成了拳头。 “我们是被人陷害你相信吗?”顾长安直截了当的说,“我和青芜喝的酒里被人下了药,你可以把子枫叫来问话,他和我们一起喝的酒。” 乌蒙尔博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顾长安,似乎要从他的脸上找出事情的真相。顾长安则毫不退让的看了回去,眼底一片坦荡。 “这件事情我会调查清楚,如果你们两个真的做了那种事情,我会让你们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乌蒙尔博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逆光的背影微微弯曲,苍凉而寂寞。 牢门再次被关上,挡住了大片大片泄进来的阳光。顾长安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他刚刚感觉到了一点温暖。 “你说乌蒙哥哥会相信我们吗?”青芜突然开口问,顾长安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几分不安。 “别怕,要相信你乌蒙哥哥的脑子,他又不傻,这么拙略的骗局他肯定能看出来。”顾长安轻声安慰道。 顾长安不知道的是,乌蒙尔博虽然不傻但也实在算不上多聪明,尤其是牵扯到感情问题。 乌蒙尔博带着人来到竹楼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子枫消失了。 这让心底还存有一丝希望的乌蒙尔博彻底暴怒,他浑身充满戾气的回到水牢,一脚踹开牢房毫不留情的挥刀砍向顾长安的牢笼。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等顾长安反应过来的时候乌蒙尔博已经跳进水里正朝他走过来。 “怎……怎么了?”暴怒之下的乌蒙尔博就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猩红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顾长安。饶是处乱不惊如顾长安这时候也有了一丝慌乱。 乌蒙尔博没有说话,上前一把扯住顾长安的领子将人提了起来,“你骗我!”乌蒙尔博咬牙道。 顾长安双脚几乎离了河底,他慌乱的挣扎着,下意识地为自己辩护,“我没有,我没有骗你……” “是不是只有把你地舌头割了,你才不会说谎话?”乌蒙尔博认真问道,顾长安听了脸色大变,乌蒙尔博从来不说废话,他知道乌蒙尔博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 “你……你别冲动,我们好好谈谈。”顾长安忙安抚道。 乌蒙尔博却自顾自地说:“再打断你的腿,永远待在乌楼。” 顾长安快要哭了…… 青芜也被这样陌生的乌蒙尔博吓到了,她趴在栅栏上大声喊道:“乌蒙哥哥你清醒一点,我们真的没有说谎,也没有做那种事情,你相信我们好不好?” 乌蒙尔博则狠狠的瞪了青芜一眼,青芜瞬间被吓得失了声,那双眼睛里充斥着杀意。 乌蒙尔博不正常,这是顾长安和青芜同时得出的结论,他现在已经基本丧失了人的思维能力。 担心乌蒙尔博真的做出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顾长安忙主动搂住乌蒙尔博的脖子,身体也贴了上前。 “乌蒙,你看看我……看看我,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啊!这么多年除了你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你怎么能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呢!这太让我伤心了。”顾长安急声说道,时不时的亲乌蒙尔博一下。 乌蒙尔博的情绪果然缓和了一些,就在顾长安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乌蒙尔博突然指向青芜,“那她呢?你和她抱在一起,你们还……” 顾长安握住乌蒙尔博的手,“她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天天就知道和我作对的小丫头,还拿毒蛇吓唬过我,用鞭子抽过我,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真的?”乌蒙尔博问。 顾长安轻笑道:“论美貌她也就一般般,我在大禹见过比她漂亮十倍百倍的女子;论才华,她连大禹字都认不全,而且人还笨,学什么都慢,为了教她我头发都快要掉光了;论贤良淑德,心灵手巧她就更不行了,缝个衣服歪七扭八。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我怎么会喜欢?” 顾长安这边说得痛快,隔壁的青芜脸色铁青正气得浑身发抖。 无视青芜怨恨的眼神,顾长安继续说道:“她连你分毫都比不上。” 乌蒙尔博眼里的暴戾稍稍缓解,顾长安偷偷舒了口气,他的舌头和腿看来是保住了。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接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摇摇晃晃跑了进来,青芜惊道:“阿爸?” “族长啊!”多择长老直接跪在地上哭号,“青芜她一向以未来的族长夫人要求自己,她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族长一定要还青芜一个公道啊!” 乌蒙尔博此时彻底恢复了理智,他推开顾长安,面无表情的说道:“多择长老不必如此,事情的真相我自会查明。” “那族长,能不能先把青芜放了?”多择长老小心翼翼地说,“她是个女孩子,泡在冷水里会损伤身体的。” 乌蒙尔博冷声说道:“你把她领回去吧,事情没查明之前不许她出屋。” “多谢族长!多谢族长!”多择长老从地上站起来忙招呼人开锁。 青芜被人从水里拖出来,她回头看了看顾长安,小声说道:“阿爸,你帮顾长安也求求情吧!” 多择长老脸色瞬间黑了,“你个傻丫头,你管他干什么?你还嫌他害你不够啊!” “我们两个什么都没做。”青芜怒道,她不明白为什么就连她的父亲都不相信自己。 “闭嘴!”多择长老呵斥道,连忙招手让下人把青芜拖走。 因为怕路上被人看见,多择长老让人把青芜套进布袋子里扛了回去。 第一百零七章 后悔 待人都离开后,乌蒙尔博推开顾长安自顾自的离开水牢。 “族长……”见乌蒙尔博出来门口的侍女上前喊道。 “把他带回乌楼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和任何人见面。” “是!” …… 就在顾长安为失去了一个邻居而心情低落时突然被人从水里捞了出来。 “你们要干什么?”顾长安问,只是两个侍卫没有回答,一路把他拖回了乌楼。 顾长安的双腿已经被水泡软了,丝毫使不上力气,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两个侍卫身上,即便是这样他的膝盖也因为和地面摩擦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血痕。 顾长安被扔进房间,紧接着房门关了起来,他爬上床用最后的力气把身上的湿衣服脱掉钻进了被子里。 把所有的被子毯子全部压在身上,可顾长安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他打着冷颤不知不觉的昏睡了过去。 …… 乌蒙尔博满脸疲惫的坐在大厅里,昨天摩多突然抢劫了他的一个部落,他带人追了一晚上,最后双方各有损失,但是摩多还是跑了。 过度的劳累让乌蒙尔博显得有些颓废。 阿托从门外走进来担忧的看了乌蒙尔博一眼开口说道:“子枫他……他走了,说是回大禹了,临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一封信。” 阿托的状态也没有比乌蒙尔博好到哪里去,昨天晚上他喝多了什么都不知道,一大早上醒过来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一件件一桩桩他费了好长时间才理顺清楚,而对他打击最大的就是子枫的突然离开。 他已经让人沿着几条路去找子枫了,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他心里空落落的更没有心思管别的事情。 直到乌蒙尔博询问子枫的消息他才匆匆赶了过来。 “我把那兰和小桃带过来了。” 阿托的话音一落,那兰和小桃便被压了进来,那兰浑身都是水,小桃则低着头不停的哭。 乌蒙尔博心里厌烦,“别哭了。”小桃瞬间吓得不敢发出声音,但身体却一直在抖。 乌蒙尔博问:“你们两个昨天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没有跟着公子?” 那兰答道:“昨天公子,青芜小姐和子枫少爷三个人喝多了,公子便让我送子枫少爷回去。” 小桃也颤颤巍巍的回道:“我……我原本是要陪公子和青芜小姐回来的,但是走的时候被……被阿洛姐姐叫回去帮忙,公子说他自己可以回去,就没让我跟着。” 乌蒙尔博目光沉了下来,“子枫是什么时候走的?” 那兰看了看阿托,小声答道:“不……不知道!昨天子枫少爷一到乌楼就说热,脸色也红的吓人还不让我上前,我不放心就想过去看看他,子枫少爷突然用棍子把我打晕,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阿托补充道:“我是在竹楼的床上发现那兰的。” 乌蒙尔博沉思片刻后问:“你是说子枫也出现了反常的行为?” 那兰点头,“子枫少爷当时很着急的样子。” “族长,接下来怎么办?”见乌蒙尔博突然沉默阿托忍不住问,他想去把子枫找回来。 乌蒙尔博对那兰和小桃说:“你们两个去照顾公子,看着他不许出房门一步。” “族长是不相信青芜和顾公子?”等那兰和小桃离开,阿托开口问。 乌蒙尔博皱眉道:“你以为呢?” 事情毕竟出现在他的婚礼上,阿托不是很想表达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就算是要……要做那种事情,至少也得找一个隐秘的地方,哪有在路边随便找棵树就……就那什么的?” 昨天的画面再次浮现在乌蒙尔博的脑海里,他握了握拳,沉声说道:“你去把这件事情查清楚。” “是!” 阿托急忙领命,这件事情他乐于参与,因为可以借着查明真相去把子枫找回来。 阿托离开后乌蒙尔博一个人在大厅里坐了很久,通过这件事情他才意识到顾长安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被愤怒占据所有理智的感觉并不好,这是乌蒙尔博隐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他在极度的愤怒和绝望下会化身猛兽,做一些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情。上一次他失控是在看到母亲的尸体时,那时候是阿托带着几个侍卫把他用铁链子锁起来关了一天一夜他才恢复正常。 尽管知道事情有很多疑点,但是在发现子枫消失的瞬间乌蒙尔博就认定了顾长安是在欺骗他,在水牢里他确实有一刀杀死青芜的念头。这让乌蒙尔博感到后怕,且不说青芜是乌蛮的圣女,是多择长老的女儿,他自小和青芜,阿托一起长大,青芜在他心中是亲妹妹一样的存在。 好在顾长安的动作和说的话安抚住了他,没有让他困在心底的野兽跑出来。 乌蒙尔博进行了短暂的反省,门外突然传来那兰急切的声音: “族长!族长!公子他出事儿了,族长快过去看看吧!” 乌蒙尔博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回事儿?” …… 那兰和小桃一回到房间里就听见顾长安一直在喊“冷”,她们两个上前一看,顾长安已经烧糊涂了,整个人就像一个大火炉。那兰连忙跑出去找乌蒙尔博。 此时乌蒙尔博正不安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巫医在为顾长安看病。 “族长!” “怎么样?”见巫医起身乌蒙尔博忙问。 “公子他身体很弱,平时一定要多多注意,这次是因为着凉才得了风寒,一会儿我把药端过来,公子喝下之后应该会有好转。”巫医回道。 乌蒙尔博来到床边,看见顾长安苍白的唇和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后眼底闪过一抹心疼,他后悔了,后悔那么草率的就把顾长安和青芜关进水牢。 “快点儿醒过来吧!”乌蒙尔博坐在床边低声说,“醒过来我就相信你是清白的。” 回应乌蒙尔博的只有顾长安断断续续说出口的“冷”字,乌蒙尔博翻身上床把人搂进了怀里。 “我可拿你怎么办?” 半晌儿,房间里传出一声低叹。 第一百零八章 公主来访 顾长安这一病在床上昏昏噩噩睡了三天才稍稍好转,乌蒙尔博只要有时间就坐在床前亲自看护顾长安,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病,事情的真相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乌楼在平静而紧张的气氛中度过了三天,随着顾长安病情的好转这份平静很快被打破——杞国的大王子途也和三公主阿依娜到访乌蛮。 最近国王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提出要和大禹联姻,一旦联姻成功两国之间的贸易路线势必会重新开通,所以关注这件事情的商人很多,不少人都想趁着这次机会大赚一笔。 而杞国这次选出来的联姻对象就是三公主阿依娜,大王子途也负责护送阿依娜到大禹面见大禹皇帝,乌蛮刚好在前往大禹的路上,所以途也和阿依娜决定在乌蒙尔博这里短暂的停留几日再走。一则大王子途也和乌蒙尔博私交甚好,两个人已许久未见。二则因为乌蒙尔博曾经救过阿依娜一命,阿依娜对他有些许女儿情怀要倾诉。 接待王子和公主绝非小事,乌蒙尔博一得到途也和阿依娜要来的消息后便让人着手准备,当天更是亲自到路口迎接。 所以顾长安醒过来后没有看见乌蒙尔博的身影,导致他以为乌蒙尔博还是不相信他,心情失落至极。 …… 大王子和三公主的队伍很快出现在乌蒙尔博的视线内,他翻身下马迎了上去。 “乌蒙!”大王子途也干净利索的从马上跳下来快步走到乌蒙尔博身边,“好久不见!” “大王子殿下!”乌蒙尔博行礼道。 途也忙把乌蒙哥哥扶起来,“在我面前就别这么客气了。”途也仔细把乌蒙尔博打量一遍后说:“你怎么这么憔悴,是不是听说我来了就夜里激动的睡不着觉?” 乌蒙尔博笑笑也把途也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途也的母亲是杞过第一美人,途也遗传了母亲的美貌,将之与国王的刚毅强壮融合在一起,所以途也有一双漂亮的闪着星河光芒的眼睛,一张饱满红润的嘴唇,一个高耸挺立的鼻子和一副魁梧的身体。 “你倒是比之前强壮了不少。”收回视线,乌蒙尔博总结道。 途也刚要说话就听后面的马车里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欢乐。 “那乌蛮哥哥看看我有什么变化?” 话音落地马车的帘子掀起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探出身子,看见前面站着的人后甜甜的笑了起来,脸颊上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乌蒙哥哥!” 乌蒙尔博也笑了,“阿依娜公主,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阿依娜听了又得意又害羞,途也看见后忙说道:“乌蒙,赶紧带我们去你的乌楼看看,我们为了早点见到你路上可都没怎么休息。” 乌蒙尔博侧身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阿依娜被迫放下帘子回到马车里,途也和乌蒙尔博同时上马,队伍朝着乌楼的方向驶去。 因为拉着马车队伍的整体速度很慢,这让途也和乌蒙尔博有了聊天说话的机会。 途也从马车上收回视线转而看向乌蒙尔博,语气中带了几分调侃和看热闹的意思。 “我这个妹妹一颗心可都在你的身上,她早就盼着长大后嫁给你做族长夫人了。” 乌蒙尔博反应平淡,“三公主不是要到大禹和亲?” 途也叹了口气说道:“话是这么说,可我真是担心我这位妹妹的脾气,她说为了你她愿意留在乌蛮,至于大禹那里她会让父王再换一个公主。你也知道阿依娜是我父王最喜欢的女儿,她已经被宠坏了。” 乌蒙尔博没说什么,他对这位三公主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当年他救她的时候她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况且还是一个刁蛮任性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好印象的小姑娘。 见乌蒙尔博无意再聊阿依娜,途也眼珠一转坏笑道:“听说你娶了一个大禹男人,真的假的?” “真的!”提到顾长安乌蒙尔博整个人都变柔和了许多,途也把他的变化看在眼里,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真好奇什么样的男人能得到你这颗比石头还要硬的心。” 在途也眼里乌蒙尔博就是一个异类,这世上凡是有钱有地位的男人哪个不是早早就被女人环绕,可乌蒙尔博这么多年连一个情人都没有,途也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乌蒙尔博看了途也一眼,转移话题问:“陛下怎么突然要和大禹和亲?” 说到国家大事途也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你绝对想不到这次和亲是国师提出来的。”途也嗤笑,“我二弟也支持。” 二王子和大王子不和这是杞国人尽皆知的事情。 “国师和二王子不是一向敌视大禹,这次怎么……?” “谁知道呢,估计又是有什么阴谋吧?”途也耸了耸肩道:“反正我只负责把阿依娜送到大禹国都,别的和我没有关系。” 乌蒙尔博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你要小心!” “什么意思?”途也问。 “还记得我前一段时间出使大禹吗?”乌蒙尔博低声说道。 “你是说……”途也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他们要杀死我?” 乌蒙尔博眼神复杂的看向途也,像是在问他“不然呢,这么浅显的事情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极大刺激了途也的自尊心。 途也脸上一红,低头说道:“我……我有什么办法?我身边就那么几个人,还都笨得要命,哪里是我二弟的对手?” 乌蒙尔博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得时候你带上我的人,在大禹一切小心。” 想到二王子背后的势力,乌蒙尔博不由得对眼前这位大王子兼他的好友表示同情,大王子确实势单力薄了些。 “嘿嘿!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不管我。”途也心情瞬间好了起来,看得乌蒙尔博啧啧称奇,世上怕是没有比这位大王子更心大的人了。 “诶!乌蒙,一会儿带我去看看你娶的男人好不好?” 乌蒙尔博抽了一下马鞭跑远了,途也愣了一下连忙追了上去。 “你别舍不得啊!给我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第一百零九章 公主的爱 途也和阿依娜都是第一次来乌楼,两个人都是爱说话的开朗性格,对什么都好奇,所以搞出的动静很大。加上乌雉热情周到的欢迎,顾长安在房间里很容易听到外面的嘈杂声。 那兰正在喂顾长安吃药,见顾长安突然愣住便问:“公子怎么不吃了?” “是不是药太苦?小桃快去拿点儿糖块来……”那兰停下喂药的动作说。 顾长安望着窗外问:“外面怎么这么热闹,发生什么事儿了?” 小桃抱着糖罐子跑过来回道:“是王宫里的大王子和三公主来了,族长和乌雉夫人正在迎接他们呢!” 顾长安点点头这才继续喝药,那兰见他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不由得说道:“这药见效忒慢,公子你要不自己给自己开个药方吧!” 顾长安虚弱的笑了笑说道:“大禹有句话叫医者不自医,没有医生给自己看病的道理。” 那兰不理解的皱了皱眉,顾长安随口问道:“阿托还没有回来吗?” 他醒过来之后那兰和小桃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和他说了,阿托已经带人去找子枫,但始终没有消息,现在就连阿托都不见人影。顾长安惦念子枫的安全,一天要问好几遍阿托的行踪。 那兰摇头道:“阿托将军还没有回来呢!听说那珠小姐气得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骂阿托将军是被妖精夺走了魂儿。” 顾长安叹了口气感叹道:“世人大多不懂怜取眼前人的道理,所以世间才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有那么多的求不得。” “公子你说的那兰听不懂……” 顾长安笑着说:“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懂。” 把最后一滴药喝光,顾长安轻声说道:“我可真是在床上躺得太久了,悲春伤秋的快要赶上深闺怨妇了。” 那兰和小桃皆听不懂顾长安的话,只能无奈的对视一眼默默离开。病中的顾长安厌烦吵闹,屋子里得保持安静才行。 …… 因为要招待途也和阿依娜,所以乌蒙尔博始终没有抽出时间去看顾长安,这让面上不显实则心里期盼了整整一天的顾长安心生失落。等乌蒙尔博把途也和阿依娜安顿好匆匆赶到顾长安房间的时候人早已经睡下了,乌蒙尔博只能找那兰和小桃来询问顾长安的情况,听说顾长安终于能吃下些东西时他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乌蒙尔博坐在床边静静的凝视着顾长安,粗糙的手指在他的脸上轻轻划过,感受指尖终于恢复正常的温度。 他是想把顾长安介绍给途也的,但是他不放心。途也是有名的“多情王子”,凭借着那张脸和一张巧嘴捕获了不知多少女人的芳心,他虽然至今没有娶王妃,却有很多情人。 他怎么放心把顾长安介绍给途也呢?万一……万一顾长安喜欢上别人,那他怎么办? 相处的时间越长乌蒙尔博越能发现顾长安身上的优点,进而对顾长安对他的感情越不自信。 乌蒙尔博觉得顾长安就像一朵飘在天空中的云,虽然天天都能看得见,但却摸不到。哪天这朵云在他这片天空上呆腻了,随时可能飘走。他对顾长安知道的太少了,更何况他还有一段丢失的记忆,他甚至根本就想不起来那个自己是怎么和顾长安相处的,更分辨不出顾长安爱的是现在的他还是从前的他。 正是因为心中藏着这些苦恼,在看见顾长安和青芜抱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失去思考的能力。 乌蒙尔博从顾长安的房间里出来正好撞见失魂落魄的阿托。 “人找到了吗?”乌蒙尔博低声问,怕惊扰了房间里的人。 阿托摇了摇头,开口声音沙哑粗粝,“没有……去大禹的路都找遍了,什么都没找到。”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乌蒙尔博第一次见到这样痛苦颓废的阿托,眼底不由得闪过几分同情和关心。 “我不知道!”阿托痛苦的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脑袋很乱。我想我后悔娶那珠了,如果我对他好一点儿,他可能就不会走了。” 乌蒙尔博张了张嘴没说话,阿托自顾自的说道:“可是他走之前至少要和我说一声啊!路上那么危险,林子里有各种毒蛇野兽,他又瘦又小怎么能安全回大禹?而且……而且之前他也同意我娶那珠了,他怎么能骗我呢?” 说着说着阿托竟然失声痛哭起来,平日里那样坚强的一个人,此时却无助的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乌蒙尔博走过去拍了拍阿托的肩膀说:“大王子和三公主来了,明天和我去见一见,途也今天还问你怎么不在。” 阿托点点头没说话,乌蒙尔博轻轻叹了口气没再管他,阿托用手呼噜了两下脸后转身大步离开。 …… 第二天途也同时见到乌蒙尔博和阿托的时候围着两个人看了半天,满脸都是疑惑。 “我说你们两个人都怎么了,怎么全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途也纳闷儿的问,他向来情场得意自然不会理解乌蒙尔博和阿托的痛苦和纠结。 “大王子!”阿托上前向途也行礼,他看了看没找到阿依娜的身影,便开口问:“公主殿下怎么不在?” 不等途也回答阿依娜便像只小鸟儿似的从门外飞了进来,她边跑边笑着问:“是谁在找本公主?” “公主殿下!”阿托俯身左臂横在胸前行礼。 “你就是阿托将军吧?我听人说起过你。” 说着阿依娜把早上采来的一束鲜花递给乌蒙尔博,“给,乌蒙哥哥,我亲手采的。” 乌蒙尔博却没有接,“公主殿下辛苦采的花还是自己留着比较好!” 阿依娜举着花不动,“我是为你采的。” “我不喜欢花!”乌蒙尔博语气疏离的说。 阿依娜脸色涨红不依不道:“我不管,这是我给你采的,你就得接着。” “我……” “好了!好了!”途也插在两个人中间把阿依娜手里的花接了过来,“这花真漂亮,哥哥喜欢,阿依娜就送给大哥吧!” 阿依娜红着眼睛狠狠瞪了乌蒙尔博一眼没说话,途也苦笑着把花放在桌子上招呼道:“行了,大家快来吃早饭。” 第一百一十章 挑衅 阿依娜毫不掩饰对乌蒙尔博的爱意,这让大王子途也和乌蒙尔博同时感到了困扰。尤其是途也,他身上肩负着把阿依娜安全送到大禹的重任,但是目前看来阿依娜并没有继续上路的意思,他夹在妹妹和好友之间很是为难。 阿依娜正是对一切新鲜事物都抱有好奇心的年纪,乌蒙尔博只能陪着她到各个地方参观游玩,并充当讲解员的角色。 阿依娜漫步在一片盛开的油菜花海中,用仿佛盛了一汪水的眼睛望着乌蒙尔博。 “乌蒙哥哥,我来这么久怎么没看见圣女呢?听说她是你未来的夫人,你喜欢她吗?” 想到青芜乌蒙尔博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淡淡的回道:“圣女生了病不方便来拜见公主殿下。” “什么病,严重不严重?会死吗?”阿依娜兴致勃勃的问,表现出了对圣女的极大兴趣。 “只是需要在家修养几天,没有大碍。”乌蒙尔博回道。 “哦!”阿依娜有些失落的低下头,片刻后又抬起头问:“那你的男宠呢?可以让我看一看他吗?” 乌蒙尔博的脸上露出几分不悦的神色,他用严肃的语气纠正道:“他是我的妻子,不是男宠,请公主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阿依娜瓷白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恼怒,“本公主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他就是男宠,男宠男宠男宠……” 乌蒙尔博抿着嘴没有说话,脸上满是忍耐的神情。途也看见后忙大笑几声调节气氛道:“哈哈哈,本王子也好奇什么样的男人能让乌蒙这块冰山坠入爱河,乌蒙你就让我们看看吧,我们又不会伤害他。” 乌蒙尔博脸色越发阴沉,“他生病了,不方便见人。” “生病?”阿依娜大声质问:“怎么又是生病?你们乌蛮族的人身体都纸做做的吗?” 乌蒙尔博沉默着没有说话,阿依娜从小养成的骄横性格此时完全爆发了,她把手里的鲜花揉烂扔到乌蒙尔博的脸上,狠狠瞪了乌蒙尔博一眼后跑着离开了。 乌蒙尔博从始至终就像一块没有知觉的石头一动不动,等阿依娜走了之后他才迟钝的打了个喷嚏,花粉飞到他鼻子里去了。 途也神色复杂的注视着乌蒙尔博,语气沉重的说:“你该不会也生病了吧?我看你们乌蛮应该多搞几场祭祀,求神明庇护你们。” 乌蒙尔博没有搭理途也,途也自知无趣便止住了话题。 “你应该让我妹妹死心。”途也突然说道。 “我什么都没做。”乌蒙尔博淡淡的回道。 途也看了他一眼,叹气道:“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才给了她幻想和希望,你应该做些什么的。” “我要怎么做?”乌蒙尔博认真问。 途也想了想说:“陪我一起走走吧!我们见一面不容易。” 乌蒙尔博自然不会反对,关于感情,关于政事,关于未来,他们两个有很多事情要说。 …… 阿依娜气冲冲的一口气跑回乌楼,撞见了正在院子里浇花的乌雉。 “公主殿下!”乌雉忙起身行礼。 阿依娜气鼓鼓的问:“你是谁?” “我是前任族长的夫人乌雉。” 阿依娜把乌雉打量了一遍,语气缓和了一些,“你是乌蒙哥哥的阿嫂?” 乌雉笑着点点头。 “那你一定知道那个男宠在哪儿了?带我去找他。” 乌雉的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情,“公主殿下可以和乌蒙族长说,他会……” “乌蒙那个混蛋!”阿依娜咬牙说,“他拒绝了本公主。” “你带本公主去找那个男宠。”阿依娜指着乌雉命令道:“本公主要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儿。” 乌雉脸上为难内心却是一喜,“族长对那个男人很是爱护,我……” 阿依娜打断道:“你不用怕,出什么事儿有本公主顶着。” “那……公主殿下请随我来。” …… 乌雉将阿依娜领到顾长安的屋子前,“这里就是二公子的房间。” 阿依娜直接跑过去把门推开…… 房间里的人俱是一惊,那兰和小桃惊慌失措的看向门口。 “你是什么人?”那兰开口问,因为受到惊吓语气不是很好。 那兰看都不看那兰一眼直接走到床前,顾长安放下书迎向阿依娜打量的目光。 “公主殿下!”顾长安露出一抹微笑:“身体有恙,恕我不能行礼。” “你知道我是谁?”阿依娜问。 “公主您风采过人自然和寻常女子不一样,认出您不是件难事。” 没有女人不喜欢听到男人的赞美,尽管对方是她的情敌。 “你就是乌蒙哥哥的男宠?”阿依娜问,语气不再咄咄逼人。 顾长安愣了一下,为阿依娜对乌蒙尔博亲密的称呼。 “公主殿下找我有事儿?” 阿依娜眼底的好奇被轻蔑代替,“乌蒙哥哥怎么会看上你?真是奇怪,你既不年轻长得也不好看,还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凭什么吸引男人呢?” 顾长安嘴角的笑意凝滞了,“公主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阿依娜蛮横道:“当然不是,我来是想告诉你,我马上就要嫁给乌蒙哥哥了,除了我乌蒙哥哥身边不再需要任何人,你是想自己走还是等着我让人把你扔出去?” 那兰和小桃愤恨不平的瞪向阿依娜,阿依娜直接挥手扇了那兰一个巴掌。 “如果你还想要你的眼睛,就对我尊重些。” 那兰和小桃低着头惊慌的抱在一起,阿依娜得意的看了顾长安一眼,笑着离开。 顾长安缓缓起身想要从床上下去,那兰和小桃见了忙去搀扶,“公子,你小心!” “你们没事儿吧?” 那兰摇摇头,脸颊上的红印越发明显。 顾长安的眼里闪过几分歉意,“都怪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们。” “公子你不要这么说,我和小桃能跟着你已经很幸运了。”那兰哭着说,顾长安是她们遇到的最好的主人。 顾长安走到窗边,望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发了一会儿呆后突然问道:“乌蒙……族长他最近没有过来,是在忙什么?” 那兰答道:“族长忙着招待公主和王子殿下。” 顾长安漠然的点点头,或许他该和乌蒙尔博谈一谈。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太笨 阿托回来后便开始着手调查那天在他婚宴上发生的事情,因为当天有不少侍女都是临时从别的地方借来帮忙的,所以问起话来很不方便。 所幸顾长安和青芜的组合比较新奇,三个人占一整张桌子的画面也比较引人注意,阿托很快就问出了线索,但是背后牵扯出来的人不是他能随便动的。 晚上阿托风尘仆仆的来找乌蒙尔博汇报情况。 而听完乌蒙尔博的汇报后顾长安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你是说这件事情和乌雉有关系?”乌蒙尔博语气严肃的问。 阿托点点头回道:“我只是猜测,有两个侍女说青芜他们当天喝了很多酒,阿洛看她们忙不过来就主动帮她们送酒过去,阿洛想要在酒里下药不是难事。不过阿洛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做这件事情对她没有任何好处,而且她估计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所以我才猜这件事情和乌雉夫人有关。” “可是为什么呢?”乌蒙尔博不解的问:“陷害长安和青芜对乌雉又有什么好处呢?” 阿托的眼神暗了下来,他欲言又止的注视着乌蒙尔博,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说道:“族长你不了解女人……” “什么?” 阿托握了握拳说:“子枫根本不是自己离开的……” “今天我调查这件事情的时候有几个侍女胆子小,不等我问就把什么都说了,子枫他……他那天晚上来找过我,求我救顾公子和青芜出来,但是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那珠和子枫吵了几句,接着那珠就……就让人把子枫打了一顿进山里。” 阿托摸了摸眼角溢出来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后接着说:“那封信是那珠逼着子枫写的,我……我对不起子枫……我对不起他……!” 一晚上接收的信息量过大,好一会儿乌蒙尔博才反应过来,他上前轻拍两下阿托的肩膀,传达自己无声的安慰。 阿托抬起头目光凶狠的说道:“女人因为嫉妒可以变成魔鬼,乌雉夫人或许是嫉妒顾公子或者青芜,所以才害的他们。”只要一想到子枫也喝了那些酒,并且是因为这件事情被那珠扔进山里他就恨不得离开把乌雉和阿洛杀死。 乌蒙尔博不解:“可乌雉是我的阿嫂,她嫉妒什么呢?” 阿托冷声说道:“族长忘了吗?杞国有一个古老的传统,哥哥死后他的妻子儿女可以由弟弟继承,如果你愿意,乌雉随时可以变成你的夫人。” 这是杞国很久很久以前传下来的习俗,只不过后来杞国人的日子比之前好过了,女人也越来越多,这个习俗慢慢的就被很多人遗忘了,乌蒙尔博就是其中之一。但显然乌雉没有忘。 乌蒙尔博沉声命令道:“等乌雉休息你去审问她的侍女阿洛,今天晚上我就要知道结果。” “是!”阿托迫不及待的应道,他等的就是乌蒙尔博这句话。 “族长,属下有一件事情请求你的帮助。”阿托没有走。 乌蒙尔博示意他说,阿托语气坚定的说道:“属下想和那珠解除关系,我不能忍受家里有那样一个女人想,而且……我想向子枫赎罪。” “你想好了,那珠不会轻易同意的,一旦和朵颜长老结怨你以后在乌蛮的日子会很辛苦。” “属下已经决定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在乎。”阿托目光坚定的注视着乌蒙尔博,“族长可以设想一下,如果有人那样对顾公子,族长可以忍耐吗?” “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乌蒙尔博说道:“这件事情我去和朵颜长老说。” 阿托心中一喜,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多谢族长!” 你送阿托离开,乌蒙尔博出门来到隔壁……出乎意料的是顾长安还没有睡。 “族长大人!”那兰和小桃行完礼后极有默契的退了出去。 听到声响的顾长安放下书,抬头和乌蒙尔博的视线撞到了一起。昏黄的烛光把周围衬托得更加寂静,两个人互相对视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最终沉默被顾长安的咳嗽声打破,乌蒙尔博倒了一杯水递过去,顾长安没有接。 “你……”“我……” 顾长安忍不住笑了,他和乌蒙尔博很少有这种默契。 “你先说。”顾长安笑着说。 乌蒙尔博的脸上罕见的浮现出几分窘迫,“你和青芜的事情很快就要查清楚了,我……其实是相信你的。” 顾长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真稀奇,几天前那个恨不得直接把我和青芜弄死的人好像就是你吧!” “我当时太冲动了,我这个人一冲动就什么理智都没有了。我不是故意伤害你们的。”乌蒙尔博从来都不善言辞,苍白的解释听到顾长安耳朵里只换来一声冷笑。 顾长安对那天发生的事情确实是生气的,他没想到自己和乌蒙尔博之间的信任是那么不弱。 但是经过这几天的卧床修养他的气已经消了大半,那天在水牢里乌蒙尔博的情况他后来仔细分析过,乌蒙尔博的情绪确实容易失控,这对他很不利,但是顾长安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改善这种状况。 或许杜一珍有办法,顾长安想,心里盘算着有机会带乌蒙尔博回凤栖镇。 “我没想到如此拙劣的手段居然把你骗住了。”顾长安叹了口气说,毫不掩饰对乌蒙尔博智商的鄙视。 乌蒙尔博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你的身体怎么样了?听那兰说已经可以下床了。” “你还关心我的死活?”顾长安冷哼一声说,“我还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呢!” 乌蒙尔博瞪大眼睛一脸认真的说:“怎么可能,我每天晚上都过来看你,只是你睡得太早,我最近又比较忙。” 顾长安笑着摸了摸乌蒙尔博的脸,“我和你开玩笑的,你真是个呆子。” 乌蒙尔博几乎要溺死在顾长安的笑容里,“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能吗?”顾长安反问。 “你不怪我?”乌蒙尔博瞬间开心起来。 “我只怪你太笨了……” 乌蒙尔博:…… …… 第一百一十二章 真相大白 阿托的审问结果很快便出来了,阿洛虽然聪明但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侍女,阿托威胁几句她就把什么都说了。 事情的结果如阿托所料,是乌雉在背后指使,阿洛同时也交代了乌雉的野心,乌蒙尔博连夜让人把乌雉从床上拉出来受审,有阿洛这个人证在,几乎没有费多少力气乌雉就把什么都说了。 不顾乌雉的乞求,乌蒙尔博直接将乌雉贬为平民赶出了乌楼。第二天他亲自让阿托到多择长老家里说明事情的原委,青芜也恢复了自由。 这件事情到此真相大白,顾长安和青芜洗脱了身上的污名,但是有些事情永远都恢复不到从前的样子。例如生死不明的子枫,顾长安越来越虚弱的身体,青芜和乌蒙尔博之间以及顾长安和乌蒙尔博之间的关系。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个疙瘩。 阿托的事情乌蒙尔博认为拖得时间越长越麻烦,所以他很快就拜访了朵颜长老,将阿托的事情如实和朵颜长老说明,并承诺阿托此生绝不会再娶其他女人。 朵颜长老听完之后勃然大怒,杞国虽然不像大禹那般看重女子的名节和贞操,但嫁过人的女子再找到合适的夫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那珠和阿托才刚成婚没几天。 最终乌蒙尔博和朵颜长老只能互让一步,乌蒙尔博承诺朵颜长老可以以任何理由将女儿领回来,这等于牺牲了阿托的名声。 阿托短暂的婚姻到此结束,朵颜长老对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不久就传出来阿托那方面不行的传言,导致一段时间里阿托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有人盯着他下面看,他的几个不服管的手下在他面前谈论房事的次数也增多了。这给阿托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但是他始终没有后悔和那珠分开。 青芜恢复自由后第一件事就是到乌楼去看望顾长安,在家里的时候她就听说了顾长安的病情,心里早就担心的不行。 乌蒙尔博知道后没说什么,只是叮嘱那兰和小桃要一步不离的守在顾长安身边。这些天阿依娜总是莫名其妙的闹脾气,他疲于应付便经常约途也一起出去,借此避免和阿依娜见面。 顾长安卧床数天之后身体已渐渐好转,看见青芜后顾长安很开心,就连喝药都比平时痛快了不少。 青芜为顾长安看完病后建议道:“外面的花开了不少,我带你出去看看?” 顾长安早就在房间里呆腻了,只不过之前的巫医担心他出去被风一吹病情加重,所以死活不让乌蒙尔博放他出去,今天有了青芜这个圣女发话,再没有人敢拦他。 顾长安迫不及待的起身穿衣,随青芜一同出门。自从乌雉被赶走之后乌楼就寂静了不少,清幽的环境倒是有利于顾长安休养身体。 说道顾长安的身体青芜忍不住吐槽,“你一个大男人也太弱了,我回去睡一觉喝碗热汤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你看看你,又是昏迷又是发烧折腾了多少天?” 顾长安无奈道:“人的体质天生就有区别,有强壮的人自然也有虚弱的人。” “好吧,我说不过你,你总是比我有道理。” 顾长安笑了笑没说话,他已经看见了远处的一大片油菜花,脸上浮现出向往的神情。 “你看!”顾长安用手指着花丛中的两只蝴蝶说:“小时候我有一个梦想,我希望自己能和我爱的人像这两只蝴蝶一样缠绵在花间,不问世事,相伴一生。” 青芜眼前不由的浮现出顾长安口中描绘的画面,“好美的梦想,不过你现在不是已经实现了吗?乌蒙哥哥那么爱你,你又那么爱他。除了不会飞,你们两个和蝴蝶差不多嘛!” “我们两个还差得远。”顾长安语气淡淡的说道,眼底是青芜看不懂的复杂感情。 顾长安收回目光,带着青芜朝河边走去,那里有几棵乘凉的大树。 “说说你吧!”顾长安兴致勃勃的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你乌蒙哥哥成婚?” 青芜脸色瞬间变了,她看了顾长安一眼支支吾吾的说:“我……我不着急!” “别不着急啊!你乌蒙哥哥可是很抢手的,你不着急人就被抢走了。”顾长安笑着说。 青芜无所谓道:“抢走就抢走呗!我找别人去!” 顾长安表情严肃起来,“你是认真的?” 青芜点点头,“当然,要是有人喜欢我就把乌蒙哥哥让给他。不过这个人只能是你,别人我可不让。” 顾长安既感动又不耻自己诱骗无知少女的行为,只见他在胸口摸来摸去摸了半天拿出一块翠绿色的玉佩来。 “这是杜一珍送我的生辰礼物,你拿着当个信物,以后如果有机会去大禹,去凤栖镇,你可以拿着它去找杜一珍。”顾长安把玉佩送到青芜手里。 青芜拿着玉佩指尖都热了起来,“你为什么总想让我去找那个杜一珍?” 顾长安望着天边说道:“直觉吧!我总觉得你真正的缘分在凤栖镇,在姓杜的那里,我想你在他那生活一定比在这里快乐。” 青芜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谢谢!”青芜轻声说,将玉佩收了起来。 “这不是乌蒙哥哥的男宠吗?怎么和女人在河边拉拉扯扯的?”一道蛮横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打破了河边的安静。 顾长安寻着声音看过去,不动声色的挡在了青芜身前,“公主殿下!” “从王宫里来的三公主?”青芜的脸上闪过惊讶。 顾长安点点头小声说道:“脾气大不讲理,你小心点儿。” 意识到自己被两个人无视,阿依娜冲到顾长安身前,指着青芜质问:“这个女人是谁?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青芜从顾长安身后走出来行礼道:“见过公主殿下,我是乌蛮族的圣女青芜。” “你就是圣女?”阿依娜把青芜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嘲讽道:“你不是生病了吗?” “多谢公主殿下挂念,我的病已经好了。” “谁挂念你?”阿依娜轻蔑的说:“我恨不得你死了才好。”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下马威 阿依娜的大放厥词瞬间便点燃了青芜的怒火,顾长安忙挡在两个人中间避免她们发生冲突。 两个都是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小姑娘,而且同样的身份尊贵,对峙起来谁都不愿退让半步。 “公主殿下请息怒,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您为何对圣女怀有如此大大的敌意?”顾长安问道。 阿依娜瞪着青芜回道:“就这样的货色也配当我乌蒙哥哥的族长夫人,简直是自……自……” 顾长安忍不住提醒,“自不量力!” “对!”阿依娜继续说道:“就是自不量力,我劝你今早离开乌蒙哥哥,你配不上他。” 顾长安听明白了,这位公主殿下是来给青芜下马威来了。前几天是他今天是青芜。 不过青芜可不像他那么软弱可欺,顾长安叹了口气,悄悄让小桃去找乌蒙尔博和大王子来。 果然顾长安很快就听到青芜冷笑着问:“我配不上,难道公主殿下就配得上吗?” “本公主自然比你高贵。”阿依娜得意的回道。 “那我今天就给公主殿下讲讲我们乌蛮族的规矩。”青芜冷笑着说道,“在乌蛮,从当上族长的那一刻起,无论是谁,他的族长夫人只能是族内的圣女,如有违背则视为对神明的不忠,任何乌蛮族的人都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所以……” 青芜加重语气说:“公主殿下若想当上族长夫人就必须与整个乌蛮族为敌。” “那又怎么样?不过是一群愚蠢的人,本公主怕他们不成?”阿依娜昂头反驳,但气势远不及刚刚。 青芜笑了笑,“一个失去族人拥护的族长是很可悲的,公主觉得乌蒙哥哥会背离自己的族人吗?” “不过……”青芜打量着阿依娜说:“公主殿下要是能忍一忍当个三夫人还是可以的,毕竟您身份尊贵嘛!” “本公主凭什么当三夫人?”阿依娜气得脸红。 “因为二夫人是他啊!”青芜指着顾长安说,“谁让你来晚了呢!只剩下三夫人没人当喽!” “你……你居然敢让本公主当三夫人,本公主杀了你,把你们全都杀死就没有人和我抢乌蒙哥哥了。” 谁都没有想到阿依娜会随身带着匕首,她身后的两个侍女想要控制住顾长安和青芜,那兰顾不上别的情急之下忙挡在顾长安前面,一时之间场面异常混乱。 “公主殿下,这可是你先动手的!”青芜怒斥道。 阿依娜早已经失去了理智,举着匕首朝青芜跑过去。 青芜侧身闪躲,从怀里摸出一条小蛇——正是当初吓唬顾长安的那条。 “啊……!”阿依娜发出一声尖叫,忙躲在她的侍女身后,“毒蛇!有毒蛇!” 青芜脸上闪过几分得意,“我还以为公主殿下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看见一条小蛇就不行了,真是让我失望。” “青芜!本公主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阿依娜又怕又生气,大声威胁道。 青芜无所谓的笑了笑,把玩着手里的小蛇,“我的宝贝儿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尝一尝公主殿下的滋味儿了呢!” “你……你要干什么?……别过来……!” 青芜慢慢逼近阿依娜,阿依娜不断向后退。顾长安见阿依娜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就想让青芜把蛇收回去,但是不等他开口青芜突然将蛇朝空中一抛,阿依娜误以为青芜要把蛇扔到她身上,惊慌后退人掉进了河里。 这条河虽然淹不死人,但是水底有很多从山上冲下来的大石头,掉进去很危险。 阿依娜的侍女吓得呆呆站在一边,青芜把蛇收回来忙到河边去看,阿依娜掉进去之后就没了动静。 “三……三公主!”阿依娜的侍女撕心裂肺的喊,河面依然动静。 顾长安忙跳进河里救人,很快阿依娜在顾长安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岸上的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没事儿吧公主殿下?”顾长安问。 “公主殿下!”“三妹!” 此时乌蒙尔博和大王子途也在小桃的引路下也找了过来。 “啪!”阿依娜在顾长安的脸上毫不留情的打了一巴掌,清脆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乌蒙哥哥!”阿依娜边哭边喊道:“他们欺负我!他们害我掉进河里,我差点儿就死了。” 途也听见后脸色也变了,“乌蒙,你的人太过分了,我妹妹她还是个孩子。” 乌蒙尔博跳进河里走到阿依娜和顾长安身边,他看了顾长安一眼,面无表情的将阿依娜抱起来走回岸边。 顾长安愣愣的望着乌蒙尔博的背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他脸上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三妹你没事儿吧?”乌蒙尔博上岸后途也焦急的问。 阿依娜靠在乌蒙尔博的胸前,小声说道:“我头晕恶心,脚也扭到了。” “别怕啊!大哥这就带你回去。”途也想从乌蒙尔博手里把人接过来,但是阿依娜却死死抓住乌蒙尔博的衣服。 “我想让乌蒙哥哥带我回去。” 途也神色复杂的看了乌蒙尔博一眼,乌蒙尔博没有说话抱着阿依娜走了。 “顾长安尼发什么呆呢?赶快上来!”青芜站在岸上焦急的喊。 顾长安这才回过神,匆匆忙忙上了岸。 青芜,那兰和小桃忙把外套脱下来给他披身上。 “你病没好就敢下水?”青芜生气的大喊。。 顾长安安安静静的听着,一动不动任凭三个女人折腾。 “好了,赶快把他扶回去换衣服,再熬碗姜汤。”青芜指挥道。 一路上顾长安几乎没有说话,青芜跟在后面心里越来越愧疚,等到乌楼的时候青芜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对不起,都是我吓唬她才害你跳进河里……” 顾长安挤出一个笑容来,“不怪你,要不是你我恐怕已经被她的匕首杀死了。” “那也是我把她惹急了。”青芜低头说。 “那也不怪你。” 顾长安清了清嗓子扬声说道:“堂堂一族的圣女,哪能受她欺负。” 青芜噗嗤一声被他说话的声调逗笑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失望 “我真是想不明白,你到底看上那个男人什么了?”把阿依娜送回房间后途也对着乌蒙尔博大声喊。 乌蒙尔博面无表情的听着途也的控诉,一言不发。 途也见他这副样子更是生气,“他居然忍心对阿依娜下手,这样一个恶毒心肠的男人你还当个宝贝藏着。我和你说乌蒙尔博,我妹妹不能白受人欺负,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让我来给大王子一个交代吧!”青芜走过来说。 “你是……?” “乌蛮族的圣女,青芜!”青芜昂首说道,“这件事情和顾长安没有关系,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顾长安又是谁?”途也茫然问道。 青芜看了乌蒙尔博一眼回道:“他是族长喜欢的人。” 途也恍然大悟,青芜自顾自的说道:“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公主殿下喜欢我们族长,想要当族长夫人,大王子您知道我们乌蛮的规矩,这族长夫人必须是族内的圣女……” 见青芜看向自己,途也点了点头,这些他是知道的。 “公主殿下想杀死我,这样她就能如愿当上族长夫人了。”说完青芜把藏在衣服里的小蛇拿了出来。 “你要干什么?”途也后退一步惊恐的问,乌蒙尔博的眼底也闪过一抹惊讶。 “公主殿下手里有匕首,我只能拿出毒蛇自卫,公主殿下受到惊吓不小心掉进了河里,顾长安是为了救她才跳进河里的。” 青芜深吸了一口气说:“事情就是这样,你们如果不相信可以带我去和公主殿下当面对质,或者找公主殿下身边的侍女问我说的到底对不对。” “阿依娜……阿依娜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途也不相信道,“她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虽然骄横了一些但是心地善良……” “善良到举着匕首杀人?”青芜毫不留情的嘲笑道。 乌蒙尔博嘴角绷紧,转身进房间把阿依娜身边的侍女喊了出来。经过途也和乌蒙尔博的询问,事情的真相果然如青芜所说的那样。 青芜坦然的望着途也,语气里多了几分嘲讽,“王宫的教育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途也的脸色难看极了,他看了好友一眼,羞愧道:“是我没有管教好妹妹,给你们添麻烦了。” 乌蒙尔博坦然的迎上途也的目光,语气严肃的说:“希望大王子能给乌蛮一个交代。” 这下说不出话来的人变成途也了,“我会尽快把阿依娜带走。” …… 顾长安回房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又喝了碗姜汤后身上的不适感消失了大半,乌蒙尔博进来的时候顾长安正被那兰逼着喝药。 “给我吧!”乌蒙尔博接过那兰手里的药碗,舀起一勺送到顾长安嘴边。 顾长安嫌弃的别回头,乌蒙尔博皱了皱眉,手里的勺子追了上去。 顾长安双唇紧闭拒不配合,乌蒙尔博保持着喂药的动作一动不动,非要顾长安把药喝了不可。 顾长安气得脸色涨红,挥手把乌蒙尔博手里的药打翻。 “你这是干什么?”顾长安冷声问道,“堂堂乌蛮族族长怎能给一个杀人犯喂药?我可消受不起。” 乌蒙尔博柔声说道:“青芜已经把事情的原委和我说了,是阿依娜的错,和你无关。” 顾长安望着乌蒙尔博,认真问道:“如果青芜不解释,你相信我是无辜的吗?” 乌蒙尔博沉默的避开了顾长安的目光,顾长安冷笑道:“你不相信对不对?因为尊贵的公主殿下没有必要陷害一个男宠。你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上次是,这次也是。” 顾长安的声音很平静,但是仔细一听就会发现隐藏在平静之下的颤抖和毫不掩饰的失望。 他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但是乌蒙尔博的不信任让他倍受折磨。 “我……”乌蒙尔博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吓人,“我没有……” 顾长安突然笑了起来,“你从来不说谎,也从来不会说谎。”乌蒙尔博就是个直肠子,什么事情都表现在脸上,就像现在眼神躲躲闪闪根本就不敢抬头看他。 “我累了乌蒙……”沉默了一会儿顾长安突然说:“你不能总让我追在你身后解释,这样我感觉自己很卑微。有时候我在想去,如果我的身份像青芜或者阿依娜一样尊贵,你会不会对我多一些信任。” 乌蒙尔博张了张嘴却半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他知道事实不是顾长安说的那样,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就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等不到乌蒙尔博的回应,顾长安疲惫的闭上眼睛……乌蒙尔博帮他盖好被子后开口说道:“晚上我们一起为途也和阿依娜送行,他们明天一早就走。” 顾长安没说话,乌蒙尔博自知无趣起身走了。因为这件事情途也决定尽快把阿依娜送到大禹,如果说之前他还存有撮合阿依娜和乌蒙尔博的念头,那么现在他只想顺利的完成国王交给他任务。至于阿依娜幸福不幸福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阿依娜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很亲密,如果不是这次护送任务突然落到他的头上,他甚至不会和阿依娜有相处的机会。 途也不会为了阿依娜得罪乌蒙尔博,孰轻孰重他还分得清。 晚上乌蒙尔博没有露面,而是让侍女来叫顾长安过去。 顾长安到的时候大厅已经坐满了人,三大长老,青芜,阿托,还有几个族内身份尊贵的官员。 顾长安的到来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热闹的大厅瞬间变得安静。 顾长安径直朝着乌蒙尔博走过去。 晚宴只有途也一个人参加,阿依娜没有出席…… 途也的目光跟着顾长安落到乌蒙尔博旁边,他想了想开口,“你叫顾……顾……” “顾长安!”顾长安大方的回道,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 “对!”途也高兴的拍了下手,“顾长安……是个好名字!” 第一百一十五章 轻浮的王子 “贱名而已,大王子过奖了。”顾长安谦虚的回道,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 “哈哈哈!本王子就是喜欢和你们大禹人说话。”途也高兴的大笑起来,从顾长安进门后他的视线就没有从顾长安身上移开过。 乌蒙尔博黑着脸举起酒杯,胳膊正好挡住了顾长安的脸,“喝酒!” 途也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痛快的把碗里的就一饮而尽。 几杯酒下肚途也脸上多了几分醉意,言语也大胆起来,“乌蒙你这么个木脑袋居然能娶到顾公子这样的人,真是有福气。” 乌蒙尔博低着头一碗接一碗的喝酒,任谁都看出他此时的心情不好,偏偏途也这个罪魁祸首还自顾自的说:“我也想娶回家一个大禹人,试试和咱们杞国的姑娘有什么不一样……” 座下的三大长老互相对视一眼,轻声提醒道:“大王子殿下,您喝多了。” “我没……嗝……没喝多,我怎么可能喝多呢?”途也望着顾长安痴痴的笑,“不如你跟我走吧!我家里比这大……大好多好多倍。” “啪”的一声,乌蒙尔博手里的酒杯碎了,鲜血混着酒流了一地,顾长安脸上一惊,握住乌蒙尔博的手腕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乌蒙尔博甩开顾长安,目光阴沉的注视着途也,“途也,你喝醉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途也将目光转向了乌蒙尔博,“乌蒙……”途也摇摇晃晃走到乌蒙尔博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我们俩是不是好兄弟?” 乌蒙尔博沉着脸没有说话,途也用手指向一旁的顾长安,“这个人……你让给我几天怎么样?” 顾长安眼底满是惊愕,途也伸出五根手指说:“不多,就……就十天,十天之后我把人完完整整的给你送回来。” 乌蒙尔博目光冰冷的注视着途也,途也却不自知的亲热的靠在他肩膀上,丝毫没有感觉到乌蒙尔博眼底浓浓的杀意。 在杞国,除了正妻和为家里生养过孩子,其他女子朋友之间可以随意交换,如果看上谁借回去养几天也是常见的事情。所以途也才会说出刚才那样一番话。 乌蒙尔博能感觉到自己的理智正在一点一点丧失,他的大脑嗡嗡响个不停,无数个声音都在告诉他一刀杀了眼前这个男人。 最先发现乌蒙尔博不对劲儿的人是阿托,虽然经历的次数不多,但是他太熟悉乌蒙尔博失控是什么样子了。 阿托递给了青芜一个眼神,青芜站起来说道:“各位,大王子殿下和族长都喝多了,今天咱们就到这吧!明天早上大王子殿下还要赶路呢!” 大厅的气氛实在谈不上多好,加上这些人对顾长安心存偏见耻于与他共处一室,所以青芜站出来一说话所有人都走了。 等人彻底离开后阿托忙牵制住乌蒙尔博安抚道:“族长你别生气,大王子他只是喝醉了,你千万不要和一个醉鬼计较!” 青芜则指挥侍女将途也带回去睡觉。 “大王子殿下,您该回去休息了。”青芜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乌蒙尔博的情况。 途也挥手推开两侧的侍女,嚷嚷着说:“我不困,我不休息,我还能喝。” “你!”途也指着顾长安说:“要我睡觉也行,你陪我一起睡!” 乌蒙尔博身上的肌肉瞬间绷紧,阿托死死把人抱住快要哭了,“你快点儿把他弄走!” 青芜焦急之下亲自上手想要把途也带走,却被途也推倒在地上,顾长安见状绕过乌蒙尔博把掌心里的白色粉末全部撒在途也的脸上。 途也开始还盯着顾长安笑,然而没多久便闭上眼睛软绵绵的瘫在了地上。 顾长安踢了他一脚确定人昏睡过去后淡定的说道:“大王子喝醉了,你们把他送回去休息。” 两侧的侍女愣了一下,忙把途也从地上搀扶起来带走。 阿托愣愣的看着这一切,半晌才问:“你对大王子做了什么?” 顾长安回道:“一点儿迷药而已,睡一觉就好了。” 阿托深深舒了口气,后知后觉的把乌蒙尔博放开。阿托退到一边小心翼翼地喊道:“族长!” 顾长安也问道:“你没事儿吧?” 乌蒙尔博深深看了顾长安一眼,漆黑的眼睛里藏着顾长安猜不透的情绪。 “乌蒙……”顾长安下意识的喊道。 但是乌蒙尔博却自顾自的转身离开,半个字都没有和顾长安说。 顾长安怔愣的站在原地望着乌蒙尔博大步离开的背影,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一样。 阿托看了顾长安和青芜一眼,抿了抿嘴说:“我去看看族长!”说完匆匆追了上去。 “族长他……他可能是生大王子的气,和你没有关系。”青芜安慰顾长安说。 顾长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今晚多谢你和阿托,夜深了,你早点儿回去睡觉吧!” “那你呢?”青芜脱口而出说,眼睛里闪过几分忧愁。 顾长安沉默片刻后开口说道:“我也该回去休息了。” 青芜看着平静异常的顾长安,心里很是纠结,她既想把乌蒙尔博的事情告诉顾长安,但又出于某种她自己都没有捋顺清楚的私心而说不出口。 顾长安抬头望着门外皎洁的月亮轻声感叹道:“今晚的月光真美啊!” “什么?”青芜没有反应过来。 “只是无人欣赏,可惜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青芜郁闷道:“你该不会是因为刚才受了刺激疯了吧?” 顾长安笑了笑没说话,留给青芜一个孤独单薄的背影…… 顾长安走后,青芜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久久没有移开目光,她拿出那块翠绿色的玉佩,伴着月光一个人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很久…… 这晚,青芜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个或许会改变所有人命运的决定! 顾长安以为乌蒙尔博离开是因为生气,事实上乌蒙尔博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他只是不想伤害顾长安而已。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求助 第二天,顾长安起床后就听那兰说途也一大早就带着阿依娜离开了乌蛮,对于昨天晚上的事情途也和乌蒙尔博极有默契的的保持了沉默,谁都没有再提起。 但这件事情却像是横亘在乌蒙尔博和顾长安之间的一座大山,两个人始终没有跨过去。 距途也和阿依娜离开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这段时间里乌楼始终笼罩在沉闷的气氛中,乌蒙尔博和顾长安之间交流的越来越少,有时候两个人能在屋子里一言不发的坐一天。 顾长安那么开朗健谈的一个人现在变得越发沉默寡言,有时候在他的脸上那兰甚至一天都看不到半个笑容。乌蒙尔博更是恢复了之前的冷漠状态。唯一让那兰和小桃欣慰的是,这两个人不管多不愿意搭理对方,但吃饭睡觉还是在一起的。似乎是养成了习惯,只要乌蒙尔博不在身旁顾长安晚上肯定睡不好,往往还会因为做噩梦突然惊醒,所以无论多忙乌蒙尔博每天都晚上准时回房间休息。 这让那兰和小桃相信,族长还是爱着她们家公子的。 …… 大王子途也护送阿依娜到达大禹的国都禹城后便受到了大禹皇帝的召见,说明来意后大禹皇帝很高兴,当天便设宴款待兄妹二人,并将阿依娜许配给了睿亲王的小儿子,睿亲王是皇帝的亲叔叔,正经的皇家血统,阿依娜嫁过去倒也不亏。 睿王对这门亲事非常上心,很快就让人算出了吉时吉日,经过商议后最终阿依娜和吴小王爷的婚礼定在了三个月后。途也无意在大禹停留那么长时间,便以身体不适应禹城的气候为由返回了杞国。 所有大王子途也又要来了…… 这是顾长安从阿托和青芜那里得到的消息,自从子枫下落不明之后阿托的生活就变得枯燥单调没有一丝波澜,每天除了在乌蒙尔博身边做事就是在子枫住过的房间里发呆,青芜看不下去便经常拉着他到乌楼找顾长安聊天。 乌楼现在可以说是顾长安的天下,所以他们进出也方便了许多。 …… 顾长安看着闲坐在院子里嗑瓜子的青芜和阿托问:“大王子来你们两个怎么不去迎接?” 阿托把嘴里的瓜子皮吐到地上腾出嘴回道:“因为上次那件事情族长不把他活活砍了就不错了,还出去迎接?” “别说我们俩,就连族长都没去!”青芜补充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也学着阿托喊乌蒙尔博“族长”,“乌蒙哥哥”的称呼已经很久没听她用过了。 对这群杞国人的任性做法顾长安表示不赞同,不管怎么说大王子途也也是国王的第一继承人,他们如此怠慢真的好吗? 就在顾长安考虑劝他们和王位继承人搞好关系的时候,途也爽朗洪亮的笑声从门外传了过来。 几个人寻着声音望过去,途也正一脸讨好地跟在乌蒙尔博身后,而乌蒙尔博则一脸抗拒地走了过来,似乎并不想和身后的人有过多的接触。 “乌蒙,乌蒙,你就别生我的气了,我那天晚上不是喝多了嘛!” 只见大王子一边追着乌蒙尔博一边解释,“再说,我不也没做什么吗?咱们这么多年的好兄弟,你不能为了一个男人……哟!大家都在啊!”说着途也看见了坐在院子里的顾长安三个人,笑着打招呼。 青芜和阿托站起来行礼,冷淡的态度和途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倒是顾长安第一个对途也露出了笑脸,他对这位大王子的印象不坏,而且这人确实挺有趣的。 顾长安脸上的笑意直接让乌蒙尔博面无表情的脸变得铁青,他看了一眼望着顾长安傻笑的大王子,冷声说道:“你和我过来!” 途也收回视线匆匆跟着乌蒙尔博进了大厅,接着大厅的门被关上,挡住了三个人的视线…… “大王子和族长不会打起来吧?”阿托不放心的问。 请勿想了想回道:“没事儿,就算打起来咱们族长也输不了,从小大王子就打不过咱们族长。” 顾长安心里却开始着急了,“你们不担心把大王子惹急了?” “急了他也打不过族长。”阿托心大道。 顾长安对这两个人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大王子要是报复乌蒙怎么办?” “不会!”青芜笃定的说:“族长和大王子是换过命的交情,而且大王子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就算族长真把他揍了一顿,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看着眼前这两张泰然自若的脸顾长安不由得感叹杞国人的单纯,这种事情在大禹那个恪守君臣尊卑的国家永远不可能发生。 …… 自从进了大厅乌蒙尔博就一言不发的望着途也,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几乎要把途也冻住。 途也低着头避开乌蒙尔博的目光,正色说道:“这次是我不对,以后我肯定不在那个顾……顾长安面前喝那么多酒了。” “你对顾长安……” 乌蒙尔博刚开口途也就忙回道:“我对着神明发誓,我对他真的没有那种心思,我那天晚上只是单纯的好奇什么样的男人能迷住你,后来喝醉了就没管住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有什么毛病,那些话张口就来,根本不是对谁。” 途也小声嘟囔道:“我根本就不喜欢男人好嘛!” 乌蒙尔博认真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途也举手发誓,“真的不能再真,我途也就是再那什么也不可能和好兄弟争女人,况且这还是个男人。” 乌蒙尔博沉声说道:“既然如此,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儿你尽管说,包在我身上。”途也迫不及待的问,他急于缓和和乌蒙尔博的关系。 “摩多的势力越来越大,我和乌蛮附近的几个族长商量了一下,不能再放任他这么发展下去了。” “你们想动手除掉摩多?”途也问。 乌蒙尔博点点头,“这几天我就要出发,你留在乌楼帮我照看一下他。” “顾长安?”途也不解的问,“他一个大男人还需要人照顾?” “你不知道,他……”顿了顿,乌蒙尔博说,“摩多几次想把他从我手里抢走,我不放心……” 第一百一十七章 疑问 乌蒙尔博的话给途也带来的冲击太大了,他愣愣的问:“你是说摩多也喜欢……喜欢顾长安?” 乌蒙尔博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途也一眼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没想到那个顾长安还挺受欢迎,途也被压制下去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你放心吧!”途也拍着胸脯保证,“我保证好好照顾你的人,你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还什么样。” 乌蒙尔博不满道:“不用你照顾。” 途也呼吸一滞,他怎么觉得这两次见面乌蒙尔博变得他越来越不认识了。 随着大厅的门被打开,乌蒙尔博和大王子的关系也重归于好,让阿托和青芜期待的架没有打起来,顾长安看着勾肩搭背的两个人……确切的说是大王子单方面搭着乌蒙尔博,他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伴君如伴虎,他真的害怕大王子一怒之下报复乌蒙尔博甚至报复整个乌蛮族。 但事实证明青芜和阿托说得对,这位大王子不单单心大,而且还记吃不记打。晚饭的时候顾长安依然能感受到他时不时飘过来的视线,不过这次他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只趁乌蒙尔博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瞥他一眼。 后来顾长安被他看得烦了,索性大大方方的迎上途也的目光,被发现后途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头专心致志吃饭。 乌蒙尔博坐在中间脸上始终没有表情,他还是后悔把途也留下来了,要不是担心摩多趁他不在的时候让人来找麻烦,他肯定直接把途也撵走。 受不了房间里的沉闷,青芜主动找话题问:“大王子,阿依娜公主嫁的人怎么样,你看见人了没有?长得英俊吗?” 提到这次的大禹之行途也有无数的话想说,他停下筷子把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经过夸张渲染后讲述出来,很快就吸引了青芜和阿托的注意力。他们虽然也去过大禹,但是当时他们两个对大禹存在不小的偏见,所以根本没有心思感受大禹的风土人情,加上后来乌蒙尔博又遭遇了那些事,他们对大禹的印象就更坏了。 说了不知道多久,途也才开始进入主题。阿依娜心里满满当当装着的全都是乌蒙尔博,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嫁给那个小王爷,但是到了大禹之后途也就没再惯着她,嫁不嫁的自然也由不得她。 虽然这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有些残忍,但是只要一想到阿依娜拿着匕首想要杀人的时候,所有人心中那点儿为数不多的恻隐之心也消失了。 …… 有途也看家乌蒙尔博很快就带着军队出发了,阿托作为他的左膀右臂自然也一起去了。乌楼变得更加冷清,当然这只是顾长安一个人的想法,那兰和小桃可觉得乌楼比之前热闹多了。 途也的风趣幽默,平易近人,加上英俊帅气的面庞和高大强壮的身体,吸引乌楼里面的小姑娘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在途也有意的撩拨下,乌楼上下春心荡漾,就连笑声都不知道比平时多了多少倍。 那兰和小桃在顾长安面前对途也更是赞不绝口,十句话不离大王子,时间久了顾长安甚至有一种这里是大王子府邸的错觉。 乌蒙尔博一走途也就像是开了屏的孔雀,无时无刻不在展示他漂亮的羽毛。而最受困扰的人就是顾长安,因为途也似乎一直在诱惑他。 譬如,当顾长安在树下喝茶晒太阳的时候,途也会突然出现然后坐在一旁盯着他看,有时候顾长安在睡梦中都能感受到途也炙热的目光。再比如顾长安教青芜读书画画的时候,途也也拿着纸笔加入,笨拙的画出一副鬼画符似的东西当宝贝似的给下人们展示。 无论顾长安做什么途也总要想办法插一杠子,这让顾长安很是苦恼。不过他确实想结交途也这个朋友,所以处处对他忍耐再忍耐。 很快,顾长安就找到了和途也的正确相处方式。 途也虽然喜好女色,为人轻浮,但是只要一谈论到政事他就像换了个人,头头是道的给顾长安分析一件政策的利弊。 途非常热衷于谈论那些事情,通过几次聊天顾长安发现,这位大王子装着很大的野心,而且他的想法很大胆,往往能说出一两句惊人之语,一些政治见解也和顾长安不谋而合。 这个发现让顾长安兴奋起来,他开始主动找途也聊天,两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或者坐在院子里,河边,花丛旁,一聊就是半天,往往是到了吃饭的时间那兰和小桃才不得不把两个人的谈话打断。 青芜渐渐的发现自己在顾长安面前失宠了,除了睡觉的时间途也简直是把顾长安给霸占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渴望乌蒙尔博回来过。 这天,途也和顾长安在聊完杞国和大禹的关系后一起到大厅吃饭,两个人不知道谈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都很兴奋。 青芜一脸哀怨的坐在饭桌旁望着顾长安,他们两个的话题她根本就加入不了。 “长安,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了,你确实很吸引人。”途也突然说道。 青芜愤愤的放下碗,“途也王子,我知道你很有魅力,但是你能不能稍微收敛一下,我们族长可是很信任你的。” 途也哈哈大笑两声后说:“你误会了,我是很真诚的在赞美长安,难道乌蒙不喜欢别人赞美他的爱人吗?” 青芜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论口才她确实差远了。 “途也王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顾长安问。 “当然可以!这些天你问我的问题还少吗?”途也笑着说,这些天他们两个彼此问了对方很多问题,同时也收获了很多意想不到的答案。 “之前你为什么总喜欢盯着我看?”顾长安把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途也坦然回道:“我就是好奇啊!到底什么样的男人能让乌蒙喜欢到那个程度,尤其是我知道那个奴隶头子摩多也喜欢你之后就更好奇了。” “就因为这个?” “对啊!不然呢?” 顾长安颇为无语,他还以为……算了,他可没有那么大的魅力。 第一百一十八章 凯旋 乌蒙尔博大获全胜的消息很快传了回来,造反的奴隶损失惨重,首领摩多被乌蒙尔博活捉。 乌楼上上下下开始忙活起来准备迎接乌蒙尔博凯旋归来,顾长安虽然面上不显,但心中也是高兴的。 乌蒙尔博回来的当天,三大长老带着大大小小的官员到路口迎接,道路两旁站满了欢呼雀跃的族人,途也,顾长安和青芜三个人则站在乌楼门口翘首以盼。 不久之后,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归来,一身黑衣的乌蒙尔博最先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阿托紧随其后。 接着便是黑压压的军队,一行人风尘仆仆脸上满是疲惫的神色,甚至有些人身上还带着伤。但是在看到族人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巨大的欢呼声随着乌蒙尔博的走进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三大长老中最心软的木颜长老甚至流下了几滴浑浊的泪水。 乌蒙尔博和阿托被簇拥着往前走,一路上兴奋的族人们载歌载舞的庆贺这场胜利。 长长的队伍中间夹杂着一辆囚车,里面的人被铁链捆绑着,疏于打理的头发乱糟糟的披散着,人们看不见他的脸。 但是所有人都踮起脚尖伸着脖子往里面看,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人就是魔鬼托生的大恶人摩多。 顾长安几个人只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阵阵欢呼却始终见不到人影儿,顾长安不由得有些焦急,开始不停的在门前走来走去。青芜和途也看见他这副丢了魂儿的模样,笑着和他开了几句玩笑。 这时候欢呼声突然热烈起来,乌蒙尔博朝他们走了过来。顾长安脸上的笑容一僵,愣愣的凝望着越来越近的人。 “不愧是我们杞国的战神,旗开得胜,恭喜恭喜!”途也上前拍着乌蒙尔博的肩膀说道。 顾长安不知道,乌蒙尔博在杞国还有“战神”的称号。 和途也打完招呼,乌蒙尔博来到了顾长安身前…… 顾长安抬头望向乌蒙尔博的眼睛里,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一种莫名的气氛在周围蔓延开来。此时此刻,顾长安觉得这天地之间只有他和乌蒙尔博两个人,明明周围那么嘈杂,可是他却听得到乌蒙尔博的心跳声……那么炙热而有力。 “你……有没有受伤? 一道干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长安后知后觉的发现那竟然是从自己口中发出去的。 “没有!这场仗打得很顺利。”乌蒙尔博声音沙哑的回道,一句话轻描淡写的把战场上所有的凶险和艰辛略了过去。 顾长安弯了弯嘴角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牵起乌蒙尔博的手把人带进乌楼。 途也愣愣的看着突然离开的两个人,叹了口气认命的帮乌蒙尔博应付外面的一群人。 跑进房间后把门关上,顾长安转身扑进了乌蒙尔博的怀里。乌蒙尔博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把人稳稳地接住了。 顾长安沉默的抱着乌蒙尔博,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 乌蒙尔博低头看着怀里人的发旋,嘴角多了几分笑意。 “怎么了?”乌蒙尔博轻声问,手掌轻轻摩挲着顾长安的头发,“是不是想我了?” 顾长安没有说话,乌蒙尔博结实的胳膊让他感到无比的心安。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牵挂过一个人,天天盼着他早些回来,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他在战场上遇到危险。对一个人来说,爱既是铠甲又是软肋。 “答应我!”顾长安开口说道:“以后不管去哪儿都带上我一起。” 乌蒙尔博笑着点点头,只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这样软糯的顾长安身上,他收紧手臂把人抱的更紧,恨不得将顾长安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两个人静静的搂抱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但却胜似千言万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那兰的声音,“族长,公子,大王子殿下请你们过去呢!” 顾长安这才把乌蒙尔博推开,开门放那兰和小桃进来侍候乌蒙尔博换衣服。一会儿他们要参加庆功宴,可乌蒙尔博的衣服上还沾着血迹,顾长安甚至能闻到上面散发出来的血腥气。 等两个人收拾一番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摆满了桌子,侍女们一趟一趟的上菜,不少士兵已经热火朝天的喝了起来。 顾长安和乌蒙尔博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士兵们嘻嘻哈哈的举着酒想找顾长安喝一杯,但被乌蒙尔博冷着脸一瞪所有人瞬间就怂了。 乌蒙尔博抢过身边的一个士兵的酒碗举起来说:“他不会喝酒,你们等着,一会儿我陪你们喝个痛快!” “好!”士兵们中气十足的喊道,嘴上嚷嚷着今天晚上绝不放过族长。 顾长安看得出来,这些士兵对乌蒙尔博既害怕又敬重。 大厅里坐着的是乌蒙尔博手下的副将,有几个当初跟着他们一起去过南泽,所以看见顾长安后他们熟络的用大禹话打了招呼,落座后还时不时的拿乌蒙尔博和顾长安开玩笑,把众人逗得哈哈大笑。场上的气氛很快就热闹起来。 这次活捉到摩多大家都很开心,加上平时很少有这种聚在一起的机会,所以索性就敞开了喝,乌蒙尔博作为主帅很快就成了所有人敬酒的目标,没过多久乌蒙尔博眼里就带了几分醉意。 顾长安忙给他夹了些菜放在碗里,让他垫垫肚子再喝。 “看见了没有,夫人心疼咱们族长呢!”有人起哄道。 “你这话说的,夫人不心疼族长还能心疼你啊?”副将们哄然大笑起来。 顾长安笑着说道:“这次各位大胜归来除了仰仗族长的英明领导和众将士的英勇奋战,我想还需要感谢一个人。” “谁啊?” “自然是给我们乌蛮带来福气的大王子殿下。” 主座上一个人悠闲喝酒的途也打了个冷颤,抬头望过去正对上一群人“虎视眈眈”的目光。 他好好喝着酒招谁惹谁了?途也欲哭无泪,暗骂顾长安不讲义气。 “对,这次多亏了大王子殿下帮咱们留守后方!”有情商高的副将招呼道,“来,兄弟们,咱们敬大王子一杯!” 顾长安成功转移了众人的目标,结果就是途也被灌得醉成一滩泥,乌蒙尔博吃了几口菜后反倒清醒了不少。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囚犯摩多 夜凉如水,幽僻的林间小路上一道白色的身影匆匆掠过,衣服划过野草和树枝发出沙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扰人,远处时不时的传来几声狗吠,这人感到无端的惊慌。 只见那道白色身影停在黑黢黢的河边,正朝河中心张望着什么。 不一会儿,有两个侍卫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开口说的却是杞国话。 顾长安愣了愣,他应该带那兰或者小桃一起过来的。 顾长安抬起头让对方看清楚自己的脸,开口说道:“族长喝多了,让我来看看犯人。” 两个守卫互相对视一眼,脸上充满了疑惑。 不过他们还是把顾长安放了进去,只是用生疏的大禹话叮嘱他:“公子小心,快……出来!” 顾长安点点头走进了水牢,“你们放心,我看一眼就出来。” 一进门顾长安就感觉到了湿重的水汽,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借着微弱的月光找到了被困在铁笼里的摩多。 自从上次乌蒙尔博失控冲进去差点儿杀了顾长安后,他就让人把这里的牢笼换成了铁的。 顾长安的动作很轻,但是敏感的摩多很快就察觉到有人进来。 哗啦啦的水声响了起来,摩多抬起头看向牢笼外,阴鸷的眼睛就像黑夜里的饿狼。 “摩多!”顾长安开口喊道,声音里夹杂了几声急促的喘息。 认出顾长安的声音后摩多脸上闪过一抹惊愕的神色,急声问: “你怎么来了?” 顾长安走下台阶,和摩多鸽笼向往。 “我来看看你,你身上有没有受伤?” 摩多神情复杂的说:“你管我干什么?我受没受伤和你有什么关系?” 顾长安是冒着被乌蒙尔博发现的风险偷跑出来的,摩多的话让他原本就不多的耐心彻底没了。 “我问你受没受伤,赶紧痛痛快快告诉我。”顾长安怒道,“别和个女人似的磨磨唧唧。” 摩多呼吸一滞,被顾长安恶劣的语气惊住了。 “没……没受伤。”摩多下意识的回道,顾长安真生气起来还是能唬住人的。 没受伤就好,顾长安松了口气,这种环境伤口太容易感染了。摩多除了逼婚这件事情外对他可以说是有情有义,现在摩多落了难他也不能视而不见。 “你来找我干什么?”摩多忍不住问,心里升起了一丝期待。 顾长安抿着双唇,嘴角绷成一条直线,语气严肃的问:“你想活下去吗?” “活下去?”摩多的眼睛里有惊讶,有痛苦还有一抹顾长安猜不透的愤懑和羞愧。 “你想救我?” 不等顾长安回答摩多低声说道:“乌蒙尔博不会放过我的,你不用白费心思了。而且……我也不用你救。” 顾长安被气笑了,“你不是要当英雄要解救天下所有的奴隶吗?你死了跟随你的那些奴隶怎么办?再回去忍受主人的毒打和暴行吗?” 摩多痛苦的低下头,用力挣扎想要挣脱铁链。 担心铁链发出的声响把守卫引过来,顾长安忙扬声说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活下去,顺利的话或许可以帮助杞国所有的奴隶改变现状。” 摩多动作瞬间停了下来,他抬头看向顾长安,眼里满是质疑。 “你真的有办法帮我们?” “当然!”顾长安笑道,“但是就看你们配不配合了。” “大王子途也你应该知道,我和他相处了几天,发现他并不认同杞国的奴隶制度,甚至一度向国王建议废除奴隶制,将所有奴隶归入平民籍,但是都被国王拒绝了……我想,如果大王子当上国王,你们或许能以另一种方式摆脱奴隶的身份。” 摩多沉默片刻后问:“你怎么保证大王子能当上国王?现在国王最喜欢的可是二王子。” 顾长安轻笑,“王位之争,向来就充满着不确定性。所以……” 顾长安压低声音,“这是一场赌局,赌的是你的运气和胆识。赌赢了,大家各取所得;赌输了,命或许就没了。” 这样充满算计的顾长安是摩多第一次见,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像极了那些他最讨厌的“贵人”们。 “赌还是不赌你来做决定,但是我时间不多,你最好现在就给我答案。”顾长安催促道,他出来的时间太久了,一旦被发现乌蒙尔博那边不好交代。 摩多低头望着浑浊的水面许久都没有说话,顾长安等不及转身便准备离开。 “等等!”摩多突然开口,“我决定了……我赌……!” 顾长安挑了挑嘴角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容,他转身问道:“作为和大王子合作的筹码,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什么问题?” “你身边那个叫阿难的女人是什么人?你和端王有什么关系?他想让你干什么?”顾长安把压在心底的问题一连串的问了出来。 摩多震惊的问:“你怎么知道?”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即可。”顾长安回道。 又来了,就是这种令人厌恶的感觉,摩多嫌恶的撇过头不去看顾长安。 “阿难是端王的人,当初也是她主动找的我,说只要和他们合作,端王保证事成之后分给我们田地,让我们衣食无忧。” 想了想摩多继续说道:“阿难经常消失,但只要一出现就会传达端王的指令,她一直在帮助我扩充人马,还送了我们很多武器。” 顾长安蹙眉问:“阿难有没有和你说过王宫里的人是谁?” 摩多摇头,“没有,她的嘴很严,我之前问过但是她什么都不说。” 看来摩多了解的信息也少得可怜。 “我知道了!” 顾长安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等着我!” 顾长安的身影很快在水牢消失,摩多凝望着重新关闭的牢门,眼底一片灰暗…… …… 顾长安做贼似的回到乌楼,一路上他被蚊子咬了无数个包,但是为了赶回来他又顾不上挠,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房间里乌蒙尔博还在睡,或许是因为喝了不少酒,乌蒙尔博今晚还打起了呼噜。 顾长安脱下被露水浸湿的衣服,小心翼翼的钻进了被子里。 刚一躺下顾长安就被一双胳膊霸道的搂进了怀里。 第一百二十章 被嫌弃 因为摩多的事情顾长安几乎一夜都没有睡着,躺到床上后摩多的话不停的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直到快天亮的时候顾长安才隐隐约约的有了几分睡意。但是睡着后乱七八糟的事情和人搅在一起组成一个又一个梦,扰得他更加不安。 顾长安一觉睡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才醒,感觉身后有热源,他扭头一看撞见了乌蒙尔博的目光…… “你怎么也没起?”顾长安惊讶的问,残留的那一点儿睡意瞬间消失了。他平时睡懒觉睡习惯了,晚起是正常的事情,可乌蒙尔博向来早睡早起生活规律,今天怎么也在床上。 “陪你!” 乌蒙尔博把顾长安耳边散落的头发拨到一边,“饿吗?吃点儿东西吧!” 乌蒙尔博喊了一声,那兰和小桃端着粥和小菜走了进来。 昨天晚上出去跑了那么一大圈顾长安早就饿了,他起身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坐到桌子旁。 乌蒙尔博跟着坐了过去,顾长安心里装着摩多的事儿总是有些不安,他喝了半碗粥后斟酌着开口: “那个……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乌蒙尔博抬头看向顾长安……某人做事一向随性而为,还从来没和他商量过。 顾长安低头避开乌蒙尔博的目光,咬了咬嘴唇,这是他紧张的时候无意识做出来的动作。 “就是那个摩多……他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你考不考虑招安?让他为你所用?” 听到摩多两个字的时候乌蒙尔博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想都没想便脱口道:“不考虑,明天我就当着族人的面把他杀了,以慰民心。” 顾长安急道:“摩多他们只是想找一个地方好好活下去,你何必斩尽杀绝?” “你替反贼说话?”乌蒙尔博冷冷盯着顾长安,“我已经容忍你很多次了。” “我这也是为你着想好不好?只要分给摩多他们一块儿荒地,解除他们的奴隶身份,你不仅没有损失每年的税收还能多得一笔,何乐而不为呢?” “不行!”乌蒙尔博语气坚决道,“要是对所有反贼都这么宽容,那造反的族人岂不是越来越多?” 说着乌蒙尔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一变,浑身散发出恐怖的气息,“你是不是不忍心看着摩多死?” 顾长安翻了个白眼,“你这个人思想怎么这么狭隘?你把个人情感和私人恩怨先放到一边,我们讨论一下招安摩多对乌蛮的好处行不行?” 乌蒙尔博不假思索的回道:“不行!” 顾长安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儿没晕过去,他把粥碗和筷子往桌子上一扔,起身就往外走。 乌蒙尔博怒问:“你要去哪儿?” 顾长安头也不回的说:“去找大王子,他可比你聪明多了。” 说完顾长安的身影在门口消失,那兰和小桃偷偷瞥了眼脸色铁青的乌蒙尔博,小心翼翼的追了上去。 她们两个的任务就是寸步不离的跟着顾长安。 乌蒙尔博一个人坐在桌子旁生了会儿闷气,想来想去他还是没忍住起身跟了过去。 顾长安心里带着火气,到途也门前的时候他没忍住一脚把门踹开,嘭的一声,房间里的人全都齐刷刷的看向门口。 途也看样子也是刚起床,正被侍女服侍着穿衣服。看见顾长安闯进来后他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夺过侍女手中的衣服挡住身上的重点部位。 顾长安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心虚的笑了笑,示意途也继续。 “那个……我不看,你先把衣服穿好,然后我和你说点事儿。”顾长安转身背对着途也说。 “不行,你先出去,等我收拾好了你再进来。”途也说道。 顾长安皱了皱眉,不满的说:“我们都是男人,有必要这样吗?” 途也坚持道:“你是一般的男人吗?你是乌蒙的男人,他要是知道我被你看光了,他会和我绝交的。” 顾长安小声嘟囔了一句“麻烦”推门走了出去。 “你快点儿,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顾长安在门外喊道。 “知道了,就是天大的事情你也不许进来!” 顾长安翻了个白眼坐在门口等着,过了一会儿,吱嘎一声,门开了……两个侍女走了出来。 “公子,大王子请您进去!” “你找我干什么?”见顾长安进来途也问。 “摩多的事情你知道吗?”顾长安直奔主题。 途也点了点头,“整个杞国谁不知道摩多?那个奴隶倒是挺有勇气的,居然敢带头造反。不过他实在是不幸,遇到了乌蒙这个战神。” 途也兴致勃勃的看向顾长安,“听说明天他就要被祭神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吧!” 顾长安神情严肃的说:“你不能让乌蒙杀摩多。” “为什么?”途也不明白。 “你难道不想培植一支属于自己的人马吗?”顾长安反问,途也神情一变,瞬间认真起来。 “你是说让摩多成为我的人?” 顾长安点点头,途也想了想说道:“可是摩多的手下只是一群只会干活的奴隶,我要他们有什么用?” “现在是没有什么用,但是以后就有用了啊!” 顾长安趴在途也耳边低声说道,“等你以后当上国王,废除奴隶的时候肯定会有很多贵族反对,那时候摩多他们就是你最得力的助手。” 途也瞬间亮了起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还可以这样,到时候我就组建一支全部都由奴隶组成的军队,然后交给乌蒙训练。” 顾长安撇了撇嘴,乌蒙怕是不愿意干这个活儿。 “顾长安你太聪明了,乌蒙娶你真是捡了个宝。”途也兴奋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仿佛王位已经摆在他面前了。 顾长安真是服了这些杞国人,他凉飕飕的说道:“别瞎激动,你能不能当上国王还不一定呢!” 途也肩膀瞬间耷拉下来,“父王喜欢我二弟,他肯定不会把王位传给我。” “别装了!”顾长安鄙视道,“你肯定已经想办法拉拢自己的势力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第一百二十一章情话小王子 顾长安的话让途也吃了一惊,他看了看门外,确定没有人后凑到顾长安耳边压低声音问:“你怎么知道的?” 很多年前,当意识到国王偏心他二弟的时候途也就对外表现出一副喜好女色,不务正业的样子,这些年他虽然一直在暗地里拉拢自己的势力和人脉,但是成效并不大。二王子石木尔的母亲是国王最宠爱的女人,他的老师是受所有杞国人尊敬的国师蒲山,地位崇高,他的话在国王那里非常有份量。加上石木尔力大无穷,从小便善于骑马射箭,手里掌控着王宫护卫队的大权,和这样一个人争夺王位,途也的胜算很少。 但是途也不打算放弃,他必须得到那个位置,否则他和他的母亲早晚有一天会被石木尔母子害死。 石木尔母子从小就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想到远在王宫的那对母子,途也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这是顾长安在他脸上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东西。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要记住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就行了。”顾长安回道,“我这个人干别的不行,但看人是一看一个准,你的那些心思瞒不过我的。” 途也哪里敢轻易相信他,便想着把摩多这件事情拒绝了。顾长安说的确实是一个好方法,但是他不打算用摩多,他要亲手培植一支奴隶势力。 见途也凝神沉思,顾长安沉声问:“你在怀疑我?” 不等途也回答顾长安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答应我放过摩多怎么样?” “什么秘密?”途也好奇的问,想不明白过了一夜之后顾长安怎么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顾长安笑了笑没有说话,显然是对自己的这个秘密充满信心。 途也起初还和他耗着,但是没过多久他就扛不住了。 “你说吧,我答应你放过摩多。”途也妥协道。 顾长安挑了挑嘴角,招手,“附耳过来!” 途也低头凑了上去,只听顾长安用极低的声音说:“我怀疑,二王子和大禹的端王有勾结……” “什么?”途也惊呼出声,猛地抬头看向顾长安,“你说的是真的?” 顾长安皱眉思索道:“我没有证据,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猜的是对的。” “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途也问。 “这是摩多送给你的见面礼。” “什么意思?”途也的脑子现在很乱。 顾长安缓缓答道:“摩多是端王的人,他们之间一直靠一个叫阿难的女人传递消息,摩多曾亲耳听到阿难说端王和杞国王宫里的人合作,我猜……” 顾长安笑了笑,“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二王子。” 途也陷入了沉思,他想不明白石木尔这样做的原因,国王无意和大禹交好,石木尔就算有大禹王爷的帮助又能得到什么呢? 顾长安在途也眼前挥挥手打断他的思考,“最近一段时间二王子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顾长安问。 途也想了想,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一件事情我想不明白,父王对大禹一向很反感,但是两个月前却突然想到让阿依娜到大禹去和亲,阿依娜可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而且和阿依娜关系最好的石木尔也没有反对,他甚至送了阿依娜很多珍贵的礼物当嫁妆。” 顾长安想这估计又是一个阴谋,他看向途也说:“我觉得你应该尽快回王宫,你得查查二王子最近都在干什么,知己知彼才能打胜仗。” 途也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这就回王宫,等查出结果我让人送信给你。” 顾长安提醒他道:“别忘了我们的交易。” 途也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我这就去找乌蒙……” “你要找我干什么?”乌蒙尔博推开门走了进来,他隔着门缝把两个人亲密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顾长安和途也脸贴着脸说说笑笑,顾长安都没有和他那么近说过话。 乌蒙尔博的醋坛子打翻了,房间里的气氛也开始变得压抑。 途也还什么都没有察觉的上前把乌蒙尔博拉进来,“你来的正好,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我准备把摩多带走,你安排一下把人从牢里带出来。”途也急声说道。 乌蒙尔博看了顾长安一眼,脸色黑得吓人,“人我不放,你要是喜欢奴隶我送你一百个带回去。” “我要那么多奴隶干什么?我是缺奴隶的人吗?”途也扬声说道,“我只要摩多,我要一支能打仗的奴隶队伍,你明白吗?” “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帮你训练出一支来。”乌蒙尔博淡淡的回道,不放人的态度很是坚决。 途也急得眼睛都红了,他崩溃的锤了锤桌子,但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压低声音低吼,“你能不能有点大局观念,我要的是杞国所有奴隶的支持,我需要他们帮我打败石木尔。” 乌蒙尔博嗤笑,“一群低贱的奴隶?”他用轻蔑的语气说:“他们只会让你的情况变得更糟糕!” “乌蒙!”石木尔认真说道:“别忘了,你的母亲也是个低贱的奴隶。” “不许你提她!”乌蒙尔博厉声呵道,吓得顾长安一哆嗦。 “你已经逃避了这么多年,该到放下的时候了。”途也语气温和的劝道。 乌蒙尔博却目眦迸裂的瞪着途也,一字一顿的说:“不准再提她,否则你永远别想踏入乌蛮一步。” “还有……”乌蒙尔博一把将顾长安扯进怀里,动作粗暴,“以后离他远点儿,别逼我和你绝交。” “我们……”摩多想要解释,乌蒙尔博拉着顾长安转身便走。 顾长安拼命的挣扎,抱住门框死活不松手。 “你听我们说乌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乌蒙尔博阴沉的目光投在顾长安身上,眼底一片猩红。 又是这样……顾长安吓得忙松开门框扑到乌蒙尔博怀里。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全天下我最喜欢你!” 顾长安闭着眼睛一顿喊,“我心里只有你,别人都是路边的野草,我看都不屑于看他们一眼。” 途也抿了抿嘴,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为我画一幅画吧 乌蒙尔博最终同意放了摩多,当然,在大王子的强烈要求下他也不得不放人。 途也没继续在乌蛮停留,而是带上摩多出发赶回王宫,顾长安的话让他极度不安,他必须尽快查清楚他那个二弟在搞什么把戏。 途也和摩多离开后心情最好的当属乌蒙尔博,毕竟一下子走了两个让他不顺眼的人。 但是顾长安却很郁闷,因为他和乌蒙尔博冷战了。确切的说应该是乌蒙尔博单方面宣布和他冷战,两个似乎又回到了之前互相不搭理的状态。 顾长安开始的时候还努力缓和两个人的关系,端茶倒水,捶腿揉肩的讨好乌蒙尔博,但是做完这一切乌蒙尔博依旧没有改变后,顾长安索性也不理他了。 两个人都是倔脾气,认真起来谁都不会先妥协。上一次打破僵局是因为乌蒙尔博离开好几天出去和摩多打仗,两个人小别胜新婚一见面谁都顾不上斗气了。但是现在两个人朝夕相处天天见面,根本不具备和好的条件。 乌楼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和紧张,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心情不好的两个主子。 顾长安没有想到乌蒙尔博是这样一个小心眼儿且傲娇的男人,送走途也之后不管他说了多少好话,解释了多少遍他和途也,摩多的关系,但是乌蒙尔博始终对他表现出一副冷淡的模样。哄到最后顾长安也就放弃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卑微了。 但是一件事情的发生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雪上加霜——三大长老联合提出让乌蒙尔博和青芜成婚,说是要为乌蛮族延续血脉。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但是听到这个消息后顾长安还是难受了一晚上,他终究是无法实现此生的愿望。 乌蒙尔博同意了和青芜的婚事,现在三大长老每天都要来往乌楼好几次和乌蒙尔博商量结婚的事宜。这场婚礼不比顾长安的那次,圣女身份特殊,身上肩负着生育和培养下一任族长的重任,所以婚礼上会邀请王宫的人和其他族的族长,因此包括以三大长老为首的所有乌蛮人都很重视这场婚礼。 顾长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作画,自从离开小安村他已经很久没有动笔了,手法有些生疏,但是当栩栩如生的植物和小动物跃然纸上的时候,那兰和小桃惊讶的瞪大眼睛盯着看了很久,她们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能把画画得这么真实。 “公子你怎么不画人呢?”那兰翻看着顾长安随手扔在桌子上的一沓画说,“你给族长画一幅吧!他看见了肯定特别高兴。” 顾长安笔一顿,想到乌蒙尔博再没有继续画下去的兴致。他把笔一扔,随口回道:“画人太耗费心神,我不画!” 那兰不解的问:“同样是画画,为什么画人就费神呢?” 顾长安倒了杯茶边喝边说:“因为画人要倾注感情,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最复杂的,所以也最耗神。” 那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青芜的声音。 “顾长安你给我画一幅画吧!” 青芜走进来说:“我要你画我!” 顾长安皱了皱眉,虽然他在心里无数次的告诉自己青芜是无辜的,但是在看到青芜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中还是充满了恨意和嫉妒。眼前这个女人即将和他共同分享一个男人…… “我不画人!”顾长安淡淡的回道,强迫自己把所有的负面情绪收起来,他在脑海中不断回忆着青芜对他的好,以及两个人莫名其妙发展起来的友谊。 今天的青芜似乎又变回了他们初见时刁蛮任性的模样,她站到顾长安身边不依不饶的说:“给我画一幅吧,我什么要求都答应你。” 顾长安扭头注视着青芜,缓缓开口说道:“我让你拒绝这场婚事呢?” 青芜脸色一变,眼神暗了下来,她避开顾长安的目光低着头回道:“我答应你!” 顾长安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他放下笔腾出手轻轻摸了摸青芜的头,轻声说道:“傻丫头!”这婚事岂是说放弃就放弃的,他不过是说说而已。 头顶传来的温柔触感和充满了宠溺的声音让青芜瞬间红了脸,她的头更低了。 顾长安笑着说:“怎么,想让我画你找地缝的样子吗?” 青芜半天才反应过来,她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顾长安,“你同意了?” 顾长安这才注意到青芜今天特意穿了一条新裙子,身上也多了很多精致的首饰。猜想青芜为了见乌蒙尔博特意打扮了一番,顾长安心里难免有些不快。 “你选一个姿势摆好,我来为你作画。”说着顾长安铺开白纸,那兰上前为他研磨。 青芜看看自己的腿和胳膊,浑身上下都不自然,顾长安见她纠结的模样便指导道:“随意些站着就行。” 青芜全身僵硬,两只手捏着衣角不知道该怎么放。顾长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始低头作画。 房间里静悄悄,青芜的头发被从窗口钻进来的风吹乱,但是她却不敢动…… “好了!” 顾长安放下笔抬起头来,小桃忙把手里一直备着的茶递过去,接着和那兰一起凑到桌子前看画…… “好漂亮啊!” “天呐!简直和青芜小姐一模一样……” 只见画上的青芜笑意盈盈的站着,眼睛亮亮的望着前方,俨然一位活泼俏皮的少女。但是再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青芜的嘴角带着一丝羞涩,两只手攥着衣角,为她增添了几分青涩和小女儿的情态。 将活泼大胆和羞涩温柔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青芜的魅力仿佛蕴藏着每一滴笔墨中,让看到这幅画的人不自觉地陷了进去。 走过来的青芜也愣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个样子,画上的女人让她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好久没画了,有些地方处理的不太好,等有时间我给你画幅好的。”顾长安开口说道,他因为太过投入脸上不小心沾了几滴墨,那兰见了忙给他找手帕。 第一百二十三章 圣女失踪 “不,这样已经很好了。“青芜激动的说,”谢谢你顾长安,我一定会好好保存这幅画的。“ 顾长安笑了笑。 青芜小心翼翼的把画收起来,神情复杂的望着顾长安,突然说道:“我不会忘记你的,希望你也永远不要忘记我。” “怎么会呢?”顾长安轻笑,他们以后可是要朝夕相对的“一家人”。 “你记住我的话就行了。”青芜无理的要求道。 “好吧,我知道了。“顾长安点点头接过那兰的递过来的手帕,这个时候青芜已经拿着画跑了出去,走的时候连个招呼都没有和他打。 顾长安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傻丫头……永远都学不会什么是礼貌。 让顾长安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他竟然听到了青芜失踪的消息。一夜之间,乌蛮的圣女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乌蒙尔博派出去寻人的队伍一支接着一支,但全部是无功而返。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为了安抚民心,乌蒙尔博和三大长老一致决定保守秘密,只是对外宣布青芜突然得了重病,需要在家里卧床休养,至于婚礼则无限期推迟。 顾长安听到这个消息后愣了许久,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很多事情。 青芜昨天为什么盛装打扮,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为她作画,为什么脸上总是露出复杂的神情,为什么答应他拒绝和乌蒙尔博的婚礼……这一切都有了答案。 顾长安匆匆忙忙跑出房间,到大厅门口的时候刚好撞见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朵颜长老。 一夜之间,朵颜长老苍老了许多,满头的青丝如今已变成了白发…… 等朵颜长老离开后顾长安走进大厅,乌蒙尔博正站在书案旁发呆。 “青芜……走了?”顾长安开口问,冷战时间久了有些不适应和乌蒙尔博说话。 乌蒙尔博看向顾长安,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你知道她在哪儿?” 顾长安摇了摇头,他想了想忍不住问:“你……伤心吗?” 乌蒙尔博目光疑惑的望着顾长安,“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伤心?她是自己走的,又不会遇到危险,而且以她的能力自保应该不成问题,但是圣女突然消息会带来很多麻烦。”乌蒙尔博烦躁的皱起了眉,圣女总不能一辈子都卧病在床。 “青芜可能是为了逃婚才离开的,她不想嫁给你,你不难过不生气?”顾长安又问,无论换了谁都不能忍受这种事情吧!被成亲对象抛下,尊严和颜面都要受损。 乌蒙尔博却不在意的回道:“我本来就把她当妹妹,如果不是族里有规定,就算她不走我也不会娶她。” 折磨顾长安好几天的疙瘩终于解开了……虽然有些对不起青芜,但是顾长安此时此刻真的很开心,藏不住的笑意在他嘴角浮现出来。 摇了摇下唇提醒自己淡定,顾长安开口问:“青芜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青芜虽然看似大大咧咧但也不是任性的人,她不会让乌蒙尔博和朵颜长老为她担心的。 果然,乌蒙尔博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纸条递给顾长安,“这是她留下的。” 顾长安忙接过去打开,看见里面的内容后他愣住了。 “青芜去大禹了?” 乌蒙尔博没有说话,但是顾长安能感觉他对青芜选择的地点有些不满。 怪不得青芜前一段时间总是缠着他问这问那,还天天跑过来学习大禹的文化,原来是早有准备。 想到他不久前送给青芜的那块玉佩,顾长安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乌蒙尔博皱眉问,“青芜离开你就这么开心?” 顾长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当然开心,要不是你在这,我肯定跟上她一起离开。” 乌蒙尔博脸上一热,低头避开顾长安的视线,他干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别扭,“大禹就那么好?你们都想去。” 顾长安心情好,听到乌蒙尔博的问题后想都没想便随口回道:“再好也没有你好!” 乌蒙尔博脸上更热了,鬼知道顾长安嘴里那些让人羞耻的话都是从哪学的,他真是受够了。 乌蒙尔博转过身背对着顾长安,他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平静后冷冷的开口说道:“后山的桔梗花开了,你想不想去看?” 他虽然气顾长安帮摩多求情,又和途也那么亲近,但是这几天他的气消差不多了,而且途也和摩多也都走了,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所以乌蒙尔博决定给顾长安一个和自己和好的机会。 但是乌蒙尔博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顾长安的回答,耐心被耗尽,乌蒙尔博气愤的转过身一看……大厅里除了他哪里还有别人,顾长安早就离开了…… 这就是顾长安,这一刻和你说着腻死人的甜言蜜语,下一刻毫不留情的抽身离开,任由你一个人陷在里面出不来。 青芜走了,乌蒙尔博的婚礼办不成了,压在顾长安胸口的大石头消失了。他脚步轻松的回到房间,从一大堆废纸里找出来一幅画。 这是昨天青芜离开之后他画的,里面的青芜穿着一身黑衣,头发简单的扎了一个马尾,眼角上挑,嘴边带着几分冷笑,手里拿着马鞭,整个人显得英气十足。 顾长安原本想把这副画送给青芜当新婚礼物的…… 那兰从门外进来就看见顾长安正盯着一幅画愣神,她笑着说:“公子,你又发什么呆呢?这青芜小姐还能让你从画里看出来?” 顾长安笑了笑把画递给那兰,“帮我收好了,等青芜回来再送给她。” “欸!”那兰答应一声,用衣服擦了擦手小心翼翼的把画折放起来。 顾长安推开窗户凝望着大禹所在的方向,但愿青芜能在那里找到幸福,但愿……子枫还活着…… …… 乌蒙尔博终于主动和顾长安说话了,顾长安倒也没有端着,当天晚上两个人上床睡了一觉后关系恢复了正常。冷战结束,乌楼的紧张气氛也随之消散。 途也那边也有了消息…… 顾长安当着乌蒙尔博的面打开途也的信,主动和他分享信的内容,乌蒙尔博先是装模作样的嫌弃着不看,但耐不住顾长安的软磨硬泡,最终勉为其难的看了几眼。 在顾长安的教导下乌蒙尔博认大禹字已经没有困难,他们两个很快就把信看完了。 顾长安沉默片刻,一脸严肃的说:“大王子真该好好练练字。” 乌蒙尔博赞同的点点头,“他人又懒又笨。”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两国开战 途也在信中说他正在暗中调查二王子和端王的关系,不过暂时没有任何进展,但是他发现二王子石木尔和国师蒲山私交甚好,二王子的母亲也经常在国王面前说蒲山的好话,他怀疑国师蒲山已经成了二王子的人。 摩多已经和部下取得了联系,过几天他打算放摩多回去拉更多的奴隶进队伍。 最后途也亲切的问候了顾长安和乌蒙尔博,说有机会还要去乌蛮玩。 乌蒙尔博自动忽略了最后一段话,他把信从顾长安手里夺过来团了团扔到一边。 顾长安愣了一下,“一封信而已,你至于吗?” 乌蒙尔博认真道:“只要和他们两个人有关系,一个字都不行。” 顾长安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调侃道:“你的心简直比针眼还要小。” “那是因为里面已经装满了你,再也容不得任何东西。”乌蒙尔博脱口回道,顾长安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真是稀奇,这人什么时候学会说情话了。 别扭的避开顾长安的目光,乌蒙尔博问道:“那天你和途也在房间里神神秘秘的就是在说二王子的事儿?” 顾长安点点头,“和二王子比途也太被动了,再不做点儿什么他不可能有胜算。” “你为什么要帮他?”乌蒙尔博皱眉问,“他和二王子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 顾长安解释道,“但是和你有关系啊!你和大王子关系那么好,他当上国王对你也有好处。” 乌蒙尔博执拗道:“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无论以后的国王是谁,我还是我,乌蛮还是乌蛮。” 顾长安深深叹了口气,为乌蒙尔博天真的想法感到无奈和震惊。 “你不想参与两个王子之间的斗争,但是你觉得大王子和二王子会放过你吗,杞国的“战神”?” 乌蒙尔博没说话,顾长安继续道:“大王子远不像看上去那般单纯无害,相反,他非常的有心计。想想那些天他赖在乌楼不走天天和你称兄道弟,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两个人关系好。我保证这件事情会传到二王子的耳朵里,而他肯定会默认你是大王子那一边的人,想想一旦二王子当上了国王,他会怎么对你?” “所以……”顾长安又叹了口气,“你必须帮大王子得到王位。” 沉默片刻,乌蒙尔博开口道:“我讨厌这些,太复杂。”尤其是他真的把途也当成朋友,而途也只是在利用他,心思简单的乌蒙尔博接受不了这个无情的现实。 “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顾长安安慰他道,“途也的事情你也别太放在心上,看得出来他确实是拿你当好兄弟,但是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可能和任何人有单纯的感情关系,你明白吗?” 乌蒙尔博明白,但是却无法理解。他厌恶这种充斥着阴谋诡计的生活。 但是……乌蒙尔博眼底闪过一抹暗色,顾长安对这些事情是多么的了解,甚至还亲自参与了和途也的谋划。这样的顾长安让他感到陌生,仿佛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顾长安很快便察觉到了乌蒙尔博的异样,他慌忙收敛了脸上的神情和目光,让自己显得更平和些。 “我们出去散步吧!好久没有出去走走了。”顾长安笑着提议。 顾长安迫不及待的模样让乌蒙尔博微微松了口气,他告诉自己眼前的顾长安一点儿都没有变,还是那个爱玩爱笑嘻嘻哈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 点点头乌蒙尔博拉着顾长安走了出去,那兰和小桃对视一眼,忙把乌蒙尔博扔在地上的信捡起来烧掉。顾长安在很早之前就告诉过她们,只要是大王子送来的信,他看完之后一定要尽快烧毁。 …… 乌蒙尔博起初对自己被卷入局很抗拒,甚至是厌恶,但是过了几天他发现自己的生活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渐渐的对这件事情就淡忘了。 但是很快一个噩耗传来,震动了整个杞国。 阿依娜刺杀大禹的小王爷,当场被侍卫杀死。 而睿王最疼爱的小儿子也在太医医治无效后去世,大禹皇族震怒,扬言定要让杞国付出代价。 消息传到杞国,国王得知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被大禹人杀死后当场昏厥。国王年事已高,近几年身体越来越虚弱,这个打击几乎要了他半条命。最后是国师蒲山紧急赶到王宫,这才让国王的病情没有进一步恶化。 大禹和杞国之间结下了血海深仇,两国之间的关系极度紧张起来,大禹更是紧急调集了十万兵马,战争一触即发,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着事情发展的结果。 途也几乎是每隔一天就让人送来一封信,他在信上向顾长安和乌蒙尔博详细的说明王宫的情况,每个人的想法以及大禹那边的最新消息。 看到这些信后顾长安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一直压在他心底的谜团似乎也隐隐浮现出了答案…… 从阿依娜突然被送去和亲,到阿依娜刺杀小王爷后当场被杀,这一切可能都是巧合吗?顾长安心中给了否定的答案。 经过乌蒙尔博的同意,顾长安给途也写了一封回信。信上他希望途也能动用一切力量避免和大禹开战,因为那对杞国将没有任何好处。 但是顾长安的这封信还没有送出去乌蒙尔博便接到了王宫传来的任命: 杞国宣布和大禹开战,大王子担任元帅调令全国军队,而乌蒙尔博则担任先锋率先带领队伍出发前往两国边境。 听到这个消息后顾长安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大禹和杞国开战了,而乌蒙尔博马上就要上战场…… 顾长安神色复杂的望着乌蒙尔博,许久许久都没有说出一个字。 察觉到顾长安的视线,乌蒙尔博笑着安慰他道:“别担心,我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我答应你一定平安回来。” 顾长安用力抓住乌蒙尔博的胳膊,声音颤抖的说:“带我一起去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禹俘虏 有那么一瞬间顾长安是完全慌乱的,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到前线去,他受不了每天在乌楼等待消息的感觉,那会让他更紧张。 直到跟随乌蒙尔博的队伍出发的那一刻顾长安还觉得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如同做梦一般。但是很快,颠簸的马背让他清醒过来,压下心里的不安,顾长安快速的分析当下的局面。 大禹虽然派了十万大军南下,但是杞国地势复杂,多山少平原,几乎没有用于大规模战争的场地,大禹军队根本发挥不出来他们在人数上的优势。而且山间多是瘴气和毒物,这是杞国天然的防护屏障。 而杞国只是一个边陲小国,国力弱,士兵作战能力也一般,虽然靠着地理优势暂时能抵挡住大禹的进攻,但是时间一久国力定然支撑不下去,结果只能是投降。 而大禹就算得到了杞国又怎么样?这里人口复杂,地势险恶,管理起来难度极大,得不偿失。 所以两国开战后只能是两败俱伤,谁都讨不到半点儿好处。 顾长安思虑再三后还是给途也写了一封信,同时也把自己的想法和乌蒙尔博说了。 但是两个人给他的答复出奇的一致:不管结果如何,他们的任务是誓死守卫杞国。如果连统帅和先锋都没有保卫国家的决心,而是想着怎么和敌人议和,那这场仗还怎么打? 这是顾长安第一次被乌蒙尔博说得哑口无言。 …… 晚上,夜色渐渐笼罩了大地,天边的月亮躲躲闪闪的藏在乌云后面,让月色多了几分朦胧。 顾长安坐在一棵树下,望着不远处忙碌的士兵。乌蛮是距离大禹最近的部族,只一天的时间他们就到达了两国边境,现在士兵们正在热火朝天的搭帐篷,做晚饭,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很凝重,他们知道很快这里就要发生一场恶战。 安宁将不复存在,清澈的河流将会被鲜血染成红色,刀剑的厮杀声和痛苦的呻吟声将会替代鸟儿的歌声……无数个家庭将不再完整。 “害怕吗?” 乌蒙尔博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打断了顾长安的沉思。 顾长安摇了摇头,“不怕!”就是有些担心,他既不想看见大禹士兵死亡,又不希望乌蒙尔博受伤。他太贪心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 乌蒙尔博坐在顾长安身边,揽过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别怕,我保护你,就算是大禹人真的打进来,我也会把你安全送出去。” 顾长安用力抓住乌蒙尔博的手,认真说道:“乌蒙,我不是杞国人,我不在乎杞国能撑多久,但是我在乎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乌蒙尔博动情道:“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顾长安把头靠在乌蒙尔博的肩膀上什么都没有说……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响起一声轻轻的带着无限愁思的叹息…… …… 事情果然如顾长安想的那般,大禹的军队根本无法适应杞国酷热阴湿的天气,没几天就有不少人因为水土不服和中暑病倒了。 加上山里的瘴气,各种有毒的动植物,一时间不等乌蒙尔博动手大禹人自己先乱了阵脚。 乌蒙尔博轻轻松松的取得了几场胜利,杞国战士们的士气高昂起来,大禹军人比他们想象的更加不堪一击。 但是乌蒙尔博和顾长安都知道,一旦大禹人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杞国的灾难才真正降临。 大王子途也日夜兼程带着队伍赶了过来,通往大禹的山口只有一个,只要他们把这里守住了,杞国就是安全的。 这天,乌蒙尔博在山里捉到了几个大禹人,他们打扮成杞国人的样子在山里侦查地形,不小心掉进了杞国人挖的狩猎坑。 乌蒙尔博带人回来的时候不少士兵还在谈论这件事情,顾长安听了心里一沉,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眼不见心不烦。 两国交战死伤由天,道理他都明白,但是情感上他实在不想看到大禹人有伤亡。 乌蒙尔博掀开帐篷走了进来,顾长安刚要迎上去就看见四个大禹人被五花大绑的押了进来,他不由的立在了原地。 看见帐篷里的顾长安后四个大禹人明显也愣了一下,他们用鄙夷的目光把顾长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其中一个人嘲讽道:“没想到让杞国“战神”捧在心尖上的男宠居然是咱们大禹人,真给爷们争气。” 顾长安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讶,这人的口音居然是陇西一带的。 他来不及多想,脱口问道:“你是西北军的?” “你咋知道的?” 说完那人被同伴狠狠撞了一下,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才泄露了信息,敌人还没有严刑拷打他就主动说了…… “我……我不是西北军的,你猜错了。”那人慌忙补救道。 顾长安笑了笑,但脸色却苍白的吓人。 乌蒙尔博走到他身边说:“你回去歇着吧!我把他们审完就去找你。” 顾长安知道乌蒙尔博是怕他留在这里难受,他点点头走了出去。 走出帐篷的瞬间他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伴随着鞭子抽在身上的声音,让人心里发冷。 顾长安加快几步回到他和乌蒙尔博睡觉的帐篷,他坐在凳子上陷入了沉思。 西北军是大禹最精锐的队伍,而且只能由皇帝亲自统帅调动,攻打区区杞国,根本不需要动用西北军。 且西北军一直驻扎在陇西,从陇西到杞国等于跨越了半个国家,大禹此举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 除非……顾长安想到一种可能,但是很快被他否决了。当今圣上绝不是意气用事之人,不可能御驾亲征。 不等顾长安把这件事情想明白,途也拿着一封信匆匆忙忙的闯了进来。 顾长安被吓了一跳,刚要说他几句手里就被塞了一封信。 “你快看看,帮我分析分析我二弟到底想要干什么?”途也气喘吁吁的说。 顾长安疑惑的打开信,满篇的杞国字看得他眼晕。 第一百二十六章 阴谋显现 顾长安只认识一些简单的杞国字,手里的这封信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途也看他紧皱着眉头一脸茫然,索性把信抢回来翻译道: “石木尔和国师蒲山鼓动我父王亲自到前线督战,蒲山说这是神的旨意,杞国一定能战胜大禹,据说前几天王宫里还出现了神迹,现在我父王对蒲山的话深信不疑。你说石木尔和蒲山到底想要干什么?我父王那么大年纪,满身都是病,他怎么能到前线来呢?” 顾长安坐在床边沉思了一会儿,他抬头问:“这个蒲山是什么来头?” 石木尔想了想回道:“国师蒲山是一个很神秘的人,虽然他在杞国的权力很大,但是人非常的低调,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他一般不会离开圣殿。” 见顾长安疑惑石木尔解释道:“哦,圣殿是国师住的地方,所有的祭祀活动都在那里举行,是一个很神圣的地方。” 顾长安点点头示意途也继续。 “据说国师蒲山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很开朗的人,他作为上任国师的弟子从小在圣殿长大,很善良也很热心,经常帮助一些穷苦的人看病。但是后来蒲山爱上了一个大禹的女人,那个时候杞国和大禹还可以通商,那个女人应该是大禹商人的女儿或者妻妾之类的,蒲扇为了那个女人不惜放弃继承国师的位子,但是那个女人最终还是背叛他回大禹去了,从那以后蒲山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沉默寡言,深居简出,神神秘秘。” 又是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顾长安叹了口气问:“蒲山恨大禹人吧?” “你怎么知道?”途也惊讶,“封锁和大禹的商道最开始就是蒲山提出来的。” “因爱生恨,老套的故事。” 顾长安分析道:“二王子是迫不及待的想登上王位了。” “那我要怎么做?要不我写封信给父王,让他待在王宫不要动?”途也问。 “不!”顾长安沉声说道:“你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情,什么都不要做。” 途也犹豫的点点头,顾长安问他:“摩多那边怎么样了?“ 途也回道:“一切正常,和咱们预想的情况一样,越来越多的奴隶加入了摩多的队伍。” “太好了!”顾长安拍手道,“让摩多带人秘密潜进凪彦,告诉他们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让二王子的人察觉。” 凪彦是杞国王宫的所在地。 途也认真思考片刻后点点头,“我这就去给摩多写信,但是……” 途也苦恼道:“如果用武力抢夺那个位置,我担心……神明会将罪……” 顾长安愣了一下,“你真相信这世间有神这种东西?”自古以来神就是统治者最趁手的统治工具,没想到途也这个大王子居然也会信神。 途也结结巴巴的回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顾长安无语,“那你什么都别干了,反正谁当国王都是神的安排,你就安安心心等着神给你答案吧!” 途也挠了挠头,笑着说:“我还是赶紧给摩多写信去吧!” 说完途也匆匆离开帐篷,顾长安蹙眉起身,烦恼的走来走去。 西北军西北军,如果是别的队伍他还能坐视不管,但是被俘虏的偏偏是西北军,凌飞云的人…… 太阳渐渐西落,烤肉的香气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顾长安在营地里闲逛,想要找到那几个俘虏被关押的地方。 士兵们三五成群的围坐在一起聊天,每隔五米就架着一口大铁锅,里面炖着野菜和肉,营地里的调味品只有盐,但是这并不影响大家的好胃口。不少人已经端着碗迫不及待的在旁边等着了。 “公子该吃饭了!”有士兵从顾长安身边走过提醒道。 顾长安笑着回道:“我等你们族长一起吃!” 顿时周围的士兵哈哈大笑起来,纷纷调侃起顾长安和乌蒙尔博来。顾长安勉强对他们笑了笑,转身大步离开。 士兵们以为顾长安害羞了,结果笑得声音越来越大。 顾长安只能往人少的地方走,当他来到马厩的时候听到了里面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呻吟声。 顾长安脚步一顿,脸色冷了下来。 他装作随意散步的样子走进马厩里,白天看到的那几个大禹士兵被五花大绑的绑在拴马的柱子上,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深可见骨的鞭伤。 “你是谁?” 突然,顾长安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顾长安吓了一跳,他藏起眼底的慌乱转身淡淡的回道:“是我!” “公子?您怎么到这来了?”守卫的士兵惊讶的问,语气恭敬起来。 “我随便走走,路过的时候听到这里面有声音就进来看看。”顾长安解释道。 “这里又脏又臭,公子您还是赶快离开吧!”守卫的士兵用生硬的大禹话说道。 顾长安点点头,边往外走边问:“外面都开饭了,你们怎么还不去吃饭?” “一会儿有人来换岗,换完我们再吃。” “你们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我们的职责。”守卫把顾长安送出去,“公子慢走!” 这里的守卫很谨慎,直到顾长安走远了才返回马厩里。 顾长安加快步伐回到帐篷,正好撞见了开完会出来的乌蒙尔博。 乌蒙尔博的部下看见顾长安后给了自家族长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乌蒙尔博早已经习惯了他们这些无聊的行为,看都没看那群人一眼的走向顾长安。 “吃饭了吗?”乌蒙尔博问。 不等顾长安回道,离得近的部下便笑着喊道:“公子肯定没吃呢!公子喜欢和族长一起吃!” 众人轰然大笑,乌蒙尔博瞪了自己部下一眼拉着顾长安走进帐篷。 顾长安不喜欢吃米,乌蒙尔博便想办法让人弄了些面来给他做面食。 顾长安吃了半个馒头便没了胃口,乌蒙尔博见不得粮食浪费便把他剩下的半个拿过来吃了。 “你确定不再多吃点?”乌蒙尔博皱眉道,“晚上饿了可没有东西吃。”这里不比乌楼,没有随时准备着的小点心给顾长安填肚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打探 顾长安摇了摇头,恹恹地靠在乌蒙尔博肩膀上。 乌蒙尔博吃东西的动作一僵,低头问:“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顾长安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天天呆在帐篷里不是吃就是睡,我累什么呀?” “那就是无聊了?”乌蒙尔博咽下嘴里的馒头说,“等打完了仗我带你进大山里看野花,你不是喜欢兔子?到时候我给你抓一窝养着。” 顾长安经常和那兰小桃念叨摩多送给他的小兔子,不知道怎么的就让乌蒙尔博听见了,导致他对兔子耿耿于怀。 顾长安戳了戳乌蒙尔博的胳膊说:“你继续吃,别管我。” 看乌蒙尔博吃饭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顾长安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吃饭像乌蒙尔博这样有食欲,就像他手里拿着的不是馒头而是卤猪蹄似的。 乌蒙尔博说这是因为他小时候经常吃不饱饭,长大后不管什么东西他都能吃得下去,而且每顿饭都尽可能的多吃。顾长安曾经告诉他那样对身体不好,所以现在乌蒙尔博都强迫自己少吃一些。 有件事情顾长安憋在心里很久了,见乌蒙尔博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开口说道:“阿斑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乌蒙尔博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提他干什么?” 顾长安认真道:“他现在越来越大,你不能再视而不见下去了,他总归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有血脉联系的亲人,你……就没有想过要和他好好相处?” “不可能!”乌蒙尔博想都不想的回道,“我恨不得杀了他。” “从阿斑的身上你没有看到过自己的影子吗?”顾长安低声说道,“不受待见,被冷落,吃不饱饭,你经历过这些知道是什么感受,为什么要让他也经历一遍呢?” “你不懂!” “我懂!”顾长安眼底闪过一抹痛色,“我也知道被亲人抛弃,被兄弟背叛的滋味儿,但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况且……他身上还流着你母亲的血。” 乌蒙尔博突然把桌子掀翻,巨大的声响吓得顾长安脸色惨白。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留下一句话,乌蒙尔博起身走出了帐篷。不一会儿有士兵进来收拾打翻的东西,他对顾长安说: “公子,族长说他今天晚上和将士们一起睡,让您不用等他了。” 顾长安漠然的点点头,“我知道了,我身体不太舒服,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我。” 士兵轻轻退了出去,顾长安坐了一会儿,等天完全黑下来后便从包裹里翻出几瓶药。 他偷偷离开帐篷来到马厩,等守卫的士兵忍不住打瞌睡的时候他往空中撒了些迷药,扑通一声,两个守卫同时倒在了地上。 顾长安走进马厩,一转身被几双瞪大的眼睛吓了一跳。西北军的侦察兵都练就了一双夜里也能视物的火眼金睛,所以他们的眼睛比普通人亮很多。 “你……” “嘘!”顾长安做出噤声的手势,低声说道:“安静,小心把他们吵醒了。” 担心第二天守卫发现异常,顾长安不敢用太多迷药,所以外面的两个守卫随时可能醒过来。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一个黑脸汉子问。 顾长安借着月光把药找出来,边给他们撒药边说:“别管我是谁,也别和任何人说我今天晚上来过。”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你能不能放我们离开?” 几个人争先恐后的问,顾长安摇了摇头。 “我听说过西北军很多事迹,我很敬佩你们,但是我不能放你们走,我也要活命的。” “也对,放了我们那些杞国人肯定会杀死你。”白天被顾长安套过话的汉子说道。 顾长安吃力的在黑暗中寻找几个人身上的伤口,因为要一直蹲着,不一会儿他两条腿就麻了。 顾长安不得不换一个姿势,“你们不是守卫陇西吗?怎么被派到南方来了?” 那个木讷老实的士兵刚要回话就被那个黑脸汉子制止了,他一脸戒备的望着顾长安,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 “军事调动,圣上让我们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没有原因。” 顾长安笑了笑,随意的说:“凌飞云接到调动的命令后一定很生气吧?他最讨厌南方阴雨连绵的气候了。” “可不是,那时候我们将军见人就骂,他……” “你认识我们将军?”黑脸大汉惊道。 两瓶药全都用光了,也不知道有多少洒到了草堆里,顾长安心疼的把空药瓶放好,起身回道:“之前有过点交情,不过好几年没见了,看来他脾气还是那么差。” “你到底是谁?” 黑脸大汉沉声说道:“敢问公子的尊姓大名。” “你们只要知道我绝对不会害你们就对了。” “你想知道什么?” “除了凌飞云还有谁一起来了?”顾长安问。 “什么意思?这次南下只有我们西北军。”黑脸大汉不解的问。 “我是说有没有看着就很尊贵的人和凌飞云一起来,或者出现在凌飞云身边?” 黑脸汉子认真想了想,“我们是搞侦察的,平时很难见到将军。” 顾长安失望的轻叹一口气,“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好好休息吧!” “欸,等等!”黑脸汉子出声喊道。 顾长安脚步一顿,“怎么了?” “谢谢你!白天是我们口无遮拦,你是个好人。”黑脸汉子别扭的说。 顾长安笑笑没说话,转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马厩…… …… 原本顾长安还担心落在草堆里的药粉会被人发现,但是乌蒙尔博突然忙了起来,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审讯过那几个大禹俘虏。 很快顾长安就打听到了乌蒙尔博忙碌的原因,杞国军队的优势正在逐渐消失,大禹军队开始频繁的发动袭击攻占山口,乌蒙尔博不得不加强守备。 据说乌蒙尔博这几天损失了不少兵马,顾长安甚至能闻到空中飘来的淡淡血腥气。 接连的几场战争让这些杞国人显露出疲惫,像前几天那样悠闲、热闹的场面再也看不见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毒粉 “听说大禹人最近一直都在喝一种药,山里的瘴气对他们不管用了。” “我说那群大禹人最近生龙活虎的呢,原来是吃药了。欸,他们吃的是什么药?咱们也弄点儿吃吃……” “你可得了吧!你又不怕瘴气你吃什么药,也不怕把自己吃坏了。” “那你说大王子说得那个方法能管用吗?我看大禹那边好像也有不少巫医。” “管用不管用明天试试不就知道了……据说这种毒粉是国师亲自调配出来的,不管是多强壮的人,只要吸进去一点就是个死。” “这毒粉真有那么厉害?“ “国师你都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就是有些好奇……公子!” 顾长安路过途也帐篷的时候刚好撞见几个将领从里面出来,他笑着点点头开口问:“几位将军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是不是又打了胜仗?” 几个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最近他们可是一场胜仗都没打过,天天被大禹人追着打,不然也不能使出那种招数。 有沉不住气的将领站出来说道:“是大王子想出来一个赶走大禹人的好办法,我们正说这事儿呢!等明天我们打了胜仗回来,公子可得好好犒劳我们族长。” 众人哈哈大笑,顾长安好奇的问:“是什么好办法?说来听听。” 那人大大咧咧的回道:“大王子带来了国师的毒粉,明天早上我们趁着瘴气最足的时候把毒粉朝着大禹营地的方向点燃,毒气就会顺着山风刮过去,到时候不用我们出手大禹人就全死光了哈哈哈!” 顾长安握紧拳头,蹙眉问道:“可是山风的方向无法控制,万一伤到自己人怎么办?” “嘿嘿!大王子和族长早就想到了,咱们喝的水里都放了解药,不怕那毒粉。” “哦,原来如此!”顾长安沉思道。 “对了公子……” 顾长安忙收回思绪看向说话的人,只听那人憨厚的叮嘱他说:“你身子弱,明天尽量别出来。” 顾长安笑着点点头,“多谢提醒,祝各位将军明天大胜归来!” 众人纷纷大笑着道谢,自从上次一起喝完酒之后他们就把顾长安当成了自己人。 把一行人送走,顾长安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他犹豫片刻,转身朝着途也的帐篷走去。 顾长安进去的时候途也正在和乌蒙尔博一起喝酒,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脸上都带着笑意。 乌蒙尔博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长安!”途也笑着招呼道:“快来坐,每次都是我主动过去找你,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啊!” 顾长安看了乌蒙尔博一眼,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这才抬头看向途也,“你就别挖苦我了,你们忙得都是大事儿,我怎么敢来打扰你们。” “得!你总是有理由,我说不过去。”途也举起酒杯问:“怎么样,喝一杯?” 顾长安刚要倒酒桌子上得酒壶就被乌蒙尔博夺了过去,顾长安动作一僵,把手收了回来。 途也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咱们冷血无情的乌蒙族长还真是怜香惜玉啊!” 顾长安皱眉,“那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途也清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他转移话题问:“听说你们两个最近在吵架,这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 “我们没有吵架!”乌蒙尔博冷声说道,打断了途也的话。 途也尴尬的收回视线,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酒,这两个人真是越来越不好玩儿了。 等途也放下酒碗顾长安开口问道:“听说你们想出了对付大禹人的好办法?” “也不算……” “你怎么知道的?” 途也刚要说话就被乌蒙尔博打断。 顾长安笑了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几位将军说的。” 乌蒙尔博这才缓和了语气,“没有什么好办法,你不要听别人乱说。” 途也反应过来也附和道:“就是就是,那群人一天到晚就会吹牛。” 顾长安笑着点了点头,起身说道:“打仗的事儿我就不掺和了,掺和也掺和不明白,我还是回去画我的画吧!” “欸,这就走了?”途也不满道。 “明天还有仗要打,你们两个早点儿休息,别喝太多了。” 叮嘱完顾长安走出帐篷,他神色复杂的回头看了灯火通明的大帐一眼,狠狠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保持理智。 乌蒙尔博不信任他,但是他一点儿也不生气,因为他本身就不值得信任。 今天这件事情做完之后,他和乌蒙尔博之间会陷入什么样的处境呢?顾长安不敢去想,或许他们俩注定有缘无份,无法相守一生。 但是……有些事情他必须去做,这是他的宿命,他逃不开也躲不掉。 …… 自从上次谈完阿斑的事情不欢而散后,乌蒙尔博就一直没有回来住,起初顾长安还想着说几句好话把人哄回来,后来战事越来越忙,有时候他一整天都见不到乌蒙尔博一面,这件事情自然也就耽搁了。 现在,倒也方便他行事。 夜深人静,顾长安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清明的眼睛里不见一丝睡意。 顾长安检查了瓶子里的迷药,剩下的不多,不知道够不够今天晚上用。 把昏睡过去的守卫拖进帐篷,顾长安快速的脱下守卫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他悄无声息的来到储存毒粉的地方。 这里紧挨着收治伤员的大帐篷,里面只守着两个巫医,顾长安面对着密不透风的帐篷皱起了眉……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串脚步声,顾长安忙伏在地上把自己藏在草丛里。 巡逻的队伍从帐篷前经过,顾长安紧张的几乎忘了呼吸,脚步声渐行渐远,顾长安从地上站起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额头上手心里全出了一层汗。 握紧手里的瓷瓶,顾长安咬咬牙掀开帐篷走了进去。 几乎是顾长安进去的同一时间,两个原本正在打瞌睡的巫医瞬间清醒。 “你是什么人?” 顾长安缓缓转身,脸上带着严肃的神情。 第一百二十九章 背叛 “你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顾长安无比庆幸这两个巫医说的是大禹话。这还要感谢青芜,青芜自从在他那学会看大禹的医书之后就要求乌蛮的巫医们全部用大禹话交流,学习大禹文字,研究大禹药典。 顾长安偷偷打开手里的瓷瓶,将药粉倒在掌心里…… “我是族长身前的护卫,他不放心让我来检查一下。”顾长安指着摆放在里面的布袋问:“这些就是明天早上要用的东西?” 两个巫医的语气微微缓和了一些,其中一个人点点头回道:“对,就是这些。有我们两个在这守着出不了事儿,你回去歇着吧!” 顾长安为难的说:“我还是看一下吧!不然没法和族长交代。” 两个巫医不耐烦的把路让开,挥挥手说:“快点儿!” “多谢!”顾长安松开掌心,藏在里面的迷药落在了半空中。 “什么味道?”一个年轻的巫医吸吸鼻子皱眉道,“一股花香味儿。” 顾长安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这个巫医的嗅觉居然如此灵敏。 “哪有什么味道啊?”年纪稍大些的巫医闻了闻说道:“你不要疑神疑鬼。”整个帐篷里都弥漫着各种各样的药材味儿,如果不仔细分辨根本闻不出迷药的味道。 年轻的巫医似乎对这位上了年纪的巫医很是信服,听他这样说之后便也放下了戒心,以为自己闻错了。 顾长安偷偷舒了口气。 “喂!你检查完了没有?” “马上,我清点一下就可以了。”顾长安忙应声答道。 “真麻烦!”年纪大的巫医嘀咕道。 时间一点点过去,身后的两个人却没有丝毫昏睡过去的意思,反而比刚才顾长安进来的时候更精神了。 难道这迷药失效了?或者是量太小?顾长安急得额头上流下一滴汗,汗水进了眼睛里模糊了他的视线。 “喂!” 顾长安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人,对上一张不耐烦的脸。 “什么?” “族长这么晚了还没睡觉?” 顾长安点头,“族长他最近都忙到很晚才睡。” “族长也不容易啊!” “是……是不容易!”顾长安附和道。 “听说族长可宠爱那个大禹男人了,是不是真的?”年轻的巫医好奇的问。 顾长安神情有些复杂,“还……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吧!我发现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别扭,你家是哪儿的?” 完了!顾长安在心底喊道,开始盘问户口了。 “我家就在……在乌楼旁边!” “乌……” 不等年轻巫医说话“嘭”的一声,顾长安抡起旁边的棍子把人砸晕了。 上了年纪的巫医听到声音看过来,他瞪大眼睛指着顾长安,刚要扯开嗓子喊人顾长安跑过去又一棍子,两个人全倒了。 顾长安这是第一次动手打人,心情颇有些复杂。看以后谁再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里是巫医们熬药的地方,瓶瓶罐罐到处都是,顾长安挑了个顺手的陶罐,装满水后把水泼到毒粉上。 顾长安一趟又一趟的来往于水缸和毒粉之间,他坚信只要泼的水够多,明天这些毒粉就干不了,不仅干不了八成药效也被破坏了。 直到把一缸水全部用完顾长安才放下陶罐,他瘫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看着不停滴答水的布袋擦干净脸上的汗水。 希望明天乌蒙尔博不会直接一刀砍了他…… 快速结束战争对两国百姓都是最好的结果,不过……他注定是要对不住乌蒙尔博了。 顾长安目光坚定的从地上站起来,悄无声息的回到自己的帐篷。他把衣服重新给守卫穿好,躺到床上静静的等待着天亮。 迷迷糊糊间顾长安的记忆回到了小时候,他们兄弟几个一起读书一起玩耍,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师瞪着眼睛罚他们抄书。在他心目中最温柔善良的母亲却用冰冷的语气告诉他,他不能对任何人动情,他是为全天下的百姓而生的,他……不能爱任何人…… …… “砰”的一声巨响将顾长安从梦境里拉回来,他寻着声音望过去,看见的是乌蒙尔博面无表情的脸和充满戾气的目光。 “乌蒙……” 顾长安下意识的开口喊了一声,喊完才想起来昨晚他做过的事情。 顾长安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低下头避开乌蒙尔博的视线。 “为什么?”乌蒙尔博冷声问,指甲扎进他的掌心带出几滴血。 当从两个巫医的嘴里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审问完昨晚的守卫后他还带了一丝侥幸,希望这一切都是巧合。但是在看见顾长安瞬间变化的脸色后乌蒙尔博就像是被人在脸上狠狠的重重地打了一拳,让他头晕脑胀眼冒金花…… 帐篷里一片寂静,片刻后顾长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对不起!” “这就是你的解释?”乌蒙尔博佩服自己这次居然没有失控,看来他已经习惯被顾长安刺激了。 “我……毕竟是大禹人!”顾长安轻声叹道。 乌蒙尔博静静的凝望着床上的人,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开口命令道:“所有人,出去!” “族长!”阿托看了顾长安一眼喊道。 “出去!”乌蒙尔博加重语气,眼底划过一抹狠厉。 阿托转身带着人离开,他不敢走远,便守在帐篷前。不一会儿里面传来鞭挞声,一下接着一下打得他心颤。 顾长安那副身子,一鞭子估计就要他半条命…… 阿托焦急的在帐篷前走来走去,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是顾长安背叛了他们,只凭这一点他就是被打死都不值得同情。可……可顾长安是子枫最好的朋友,如果顾长安死了子枫会很伤心吧! 阿托脚步一顿,看了看紧闭的帐篷转身离去……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大王子途也匆匆闯进了帐篷,接着里面响起争论声。 阿托凝望着天边的白云…… 顾长安,该做的事情我都做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了。 第一百三十章 家国大义 途也进来之后着实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顾长安披散着头发,白色的里衣已经被染成了鲜红,只剩下几块碎布片挂在身上。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儿,顾长安就像一个破布做成的人偶,毫无生气的蜷缩在角落里。 黑色的鞭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毫不留情的落在血肉模糊的躯体上,留下一道清脆的响声。 “乌蒙!” 途也跑上前喊道:“你要活活打死他吗?” 乌蒙尔博看都不敢来人一眼,“滚!” 途也刚想上前乌蒙尔博手里的鞭子调转方向准确的落在了他的脚边,“啪”的一声,阻断了途也的路。 “别管闲事。”乌蒙尔博低声说道,声音沙哑的仿佛地狱跑出来的恶鬼。 途也不敢刺激他,只能站在原地劝道:“好!我不管你的事儿,但是你好好看看,顾长安他快要没气儿了,再打下去你就永远失去他了你知道不知道?” “他背叛了我,该死!” “你真的想让他死吗?”途也急声说道,“他死了世界上可就永远没有顾长安这个人了。” 乌蒙尔博手上的动作一僵,握着鞭子的手背上青筋爆出。 途也看了一动不动的顾长安一眼,心里着急,“你已经惩罚过他了,留他一条命吧!为了他,也为了你自己。” 乌蒙尔博现在最厌恶的就是有人提醒自己他是多么多么爱眼前这个人,然而对方却背叛了他,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乌蒙尔博眼底闪过一丝阴冷,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朝顾长安抽过去,途也顾不得其他,冲上去用手接住乌蒙尔博的鞭子。 途也闷哼一声,死死忍住没有呻吟出声,乌蒙尔博下手太狠了…… 乌蒙尔博脸色难看想要把鞭子收回来,途也哪里敢轻易放手,“乌蒙,你听说我,顾长安是可恨,他罪孽深重,但是与其就这么打死他,不如让他活着慢慢赎罪,让他亲眼看着大禹人一个一个死去,他会比现在痛苦十倍百倍。” 乌蒙尔博把手上的力道卸了下来,途也知道他动摇了。 “所以留他一条命慢慢折磨他吧!”说着途也试探地把乌蒙尔博手里的鞭子接了过来,乌蒙尔博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任由他把鞭子拿了过去。 “来人!”途也扬声喊道。 阿托走了进来,看见地上的顾长安后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 “赶快找巫医过来医治。”途也命令道。 阿托反应过来后顾不上礼节,慌慌张张的出去喊人。 “不用巫医,把他扔到马厩里,能活就活,活不下去直接扔山里喂狼。“许久没有说话的乌蒙尔博开口道。 “你疯了乌蒙?”途也怒道,“那样他会死的。” “是他自找的!”留下一句话,乌蒙尔博转身离去。 阿托和找来的两个巫医站在原地不敢动弹,途也蹲在顾长安身边喊了几声,却收不到任何回应。 “大王子,现在怎么办?”阿托忍不住问。 途也想了想,决定道:“听我的,人就留在这里不要动,巫医赶快给他上药,一定要把人治好。” 两个巫医听了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查看顾长安地伤势。 “族长要是问起来怎么办?”阿托不放心地问,“殿下您也知道我们族长的脾气。” 途也想了想说道:“乌蒙那边交给我,我去和他说,你们谁都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情。” 说完途也欲言又止的看了顾长安一眼,要不是乌蒙尔博下手太狠,他真想补两鞭子。 途也和阿托一前一后离开,始终没有任何反应的顾长安发出一声呻吟,两个巫医被吓了一跳,仔细查看后发现顾长安根本就没有醒过来。 两个巫医互相对视一眼,没有人监督他们两个的动作也粗暴起来。全身上下一块好肉都没有了,他们的动作的轻重丝毫没有意义。 …… 虽然出了顾长安这件事情,但是仗还是得照常打。乌蒙尔博亲自领兵冲进大禹军营,没有任何章法和目的,见人便杀。 这天,大禹的西北军第一次见识到了杞国“战神”的风采。 途也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恨不得亲自上前线把乌蒙尔博抓回来指着鼻子痛骂一顿,这人的脑子是都被狗吃了吗? 顾不上多想,途也急忙让阿托带着一队人马前去接应乌蒙尔博,只求把人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乌蒙尔博的这一行为很快引起了西北军主将凌飞云的兴趣,他披上战甲想要亲自会一会对方,然而不等他走出营帐前方便传来乌蒙尔博撤退的消息。 “怎么突然就退了?”凌飞云想不明白,第一次遇到打仗这么没有章法的人。 “据说……是被他的副将打晕带回去的。”传令官回道。 凌飞云…… “这倒是稀奇!”他这次南下真是打开了眼界。 还有更稀奇的呢!传令官兴致勃勃地说道:“听说这个乌蒙尔博有一个男夫人,是咱们大禹人,听说昨天夜里他那位男夫人把用来对付咱们的毒粉全都用水给浇了,属下猜啊这乌蒙尔博是恼羞成怒了。” 凌飞云剑眉上挑,俊朗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真的?”他怎么觉得和听故事似的。 传令官点点头,“千真万确,但是那位男夫人是死是活还没打听出来,不过我看乌蒙尔博这副失心疯的样儿,那人估计是活不了。” “这位男夫人倒是一个有家国大义的人,等攻下杞国我定要亲自向圣上说明这件事情为他请封。”凌飞云认真说道。 “将军心善!”传令官拍马屁道。 凌飞云挥挥手让他下去。想到当今圣上凌飞云不由得愁上眉梢,都说这个乌蒙尔博行事诡谲,毫无章法,可比起他们圣上来到底是稍逊一筹。 …… 乌蒙尔博回来后便没再过问顾长安的事情,也没有任何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三个字,把顾长安关在马厩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途也倒是经常偷偷去看望顾长安,只是顾长安始终昏昏沉沉很少有清醒的时候,久而久之他的存在感也就降到了最低。 第一百三十一章 端王 顾长安身上的鞭伤已经结了痂,但是由于伤得太重,伤口极容易裂开,黄褐色的液体从伤口渗出来沾在被褥上,时间久了就会发出难闻的气味儿。 两个被派来侍候他的巫医起初还上心,后来发现族长根本不在乎床上人的死活,大王子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后他们便得过且过,有时候两三天都不帮顾长安清洁一次身体。 这样的生活对顾长安来说也确实是生不如死,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块臭了的肉,就差被一群苍蝇来叮了。 这天夜里,顾长安照常被绞痛的胃叫醒。两个巫医为了让他少排泄,便每天只给他吃喝一碗粥,几乎每天晚上他都要被饿醒,然后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等着那碗粥舒缓胃部的不适,然后忍受下一轮饥饿…… 顾长安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他喜欢吃的食物,用这种方法来度过漫漫长夜。 但是今天夜里却不如往常一般平静,黑暗中顾长安听到了刀刃插进肉体的声音,两个巫医的喊叫声尚未出口便没了声息…… “谁?” 顾长安扭头看向门口,除了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顾长安坚信有人正缓缓朝他走过来。 “你要干什么?”顾长安警觉的问,接着脖颈一沉人便晕了过去。 来人扛起顾长安迅疾如风,几个回落便消失在夜空中。 …… 顾长安失踪的消息第二天便传遍了整个营地,途也担心乌蒙尔博失控便让阿托带人看住他,没想到乌蒙尔博竟然出奇的平静,仿佛根本就不认识顾长安这个人似的。 这种平静反而让途也不安,他太了解乌蒙尔博了,这人从小就爱钻牛角尖,有时候恨不得把自己折进去。 两个巫医的尸体经过查验后草草掩埋,全都是被人用匕首插进心脏,一刀毙命。这手法绝对是杀惯了人练出来的,途也不由的开始怀疑起顾长安的身份来。 …… 顾长安正在做一个梦,梦里他躺在用上好的云锦织成的被子里,香炉里点着西域进贡的熏香,但是他不喜欢这个味道,太过浓烈,反倒他一个弟弟喜欢的紧,总是缠着他向他讨要这种香…… 浓郁的米香钻进了顾长安的鼻子里,沉寂了一夜的胃终于被唤醒,一阵剧烈的绞痛后顾长安被迫从梦里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然而眼前的一切竟和梦境里一模一样…… 雕画着精美纹路的紫檀木,柔软的云锦,熟悉的熏香,就连屏风上的图案都和他梦里的一模一样。 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痛感告诉顾长安,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张了张嘴发出一声沙哑的呻吟,很快嘴边便递过来一个汤匙。 “公子醒了,快去叫大夫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小声说道,顾长安转过头,床边站着一个侍女打扮的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 “你……是谁?”顾长安艰难的问,他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 “奴婢叫红袖,是王爷派来照顾您的……来,公子先喝点儿水,大夫马上就过来。” 顾长安下意识的张开嘴,清凉的水顺着发紧的嗓子流进胃里。 喝完一碗水,顾长安恢复了一些力气,他忙问: “你说的王爷是……?” 叫红袖的侍女将碗放到桌子上,换了一碗米粥过来。 “这里是端王府,我们王爷就是端王。” 顾长安愣住了,脸上满是惊讶,端王?端王为什么会救他?不,端王怎么知道他在杞国军营……? 一连串疑问在顾长安的脑海里环绕,就连红袖喂他喝粥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公子多少用些东西吧!一会儿好喝药。”红袖柔声劝道。 顾长安下意识的张开嘴,软糯的米粥入口即化。 只一口他便尝了出来,这是北地的米,颗粒饱满晶莹剔透,煮烂后香气四溢,软糯可口。他从小便喜欢喝这种米熬成的粥,只是这米昂贵,他从家里离开后就再也没吃过了。 “你们王爷……他人呢?”顾长安问,喝完粥后说话也有了力气。 “王爷他出去见客了,怕是要等些时候才能过来。”红袖答道。 这时候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老人走了进来,红袖忙站到一旁为老人让出位置。 “任大夫您来了。” 老人点点头,上前查看顾长安的伤势,红袖在旁边说道:“公子刚刚喝了一碗温水和多半碗白粥,精神看着也不错。” 被称为任大夫的老人点点头将手收了回来,声音慈祥道:“这位公子身体底子太虚,元气亏损得太多,必须得补一补。” “麻烦任大夫下方子。”红袖让人端来笔墨纸砚放在桌子上。 大夫挥笔写下药方,临走前他对红袖叮嘱道:“务必让公子静养,多吃些滋补的东西,最好每日喝一小碗参汤。” 红袖点头一一应下。 顾长安思绪复杂,他急于见端王一面把心里的疑问问清楚,但是一直等到晚上,除了红袖进进出出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来过。 顾长安扛不住身体的倦意沉沉睡了过去,红袖帮顾长安掖好被子后转身离开…… 片刻后,头戴白玉冠,身着紫色长袍的男人走了过来。一双桃花眼落在床上人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打开手中的纸扇,瞥了眼上面的画,男人嘴角的笑容多了几分冷意。 “大哥,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这里的主人——端王吴纲,当今圣上的二哥。 用扇柄轻轻划过顾长安的脸,端王比女子还要艳丽几分的脸上闪过一抹阴狠。 “这就是你帮他的下场,可即便是这样你也甘之如饴!在你心中,我终究是不如他……” 顾长安不安的皱起眉头,口中断断续续的喊着“乌蒙”两个字,端王听了脸色一变,手上的力道不由的加重了许多。 红印出现在顾长安的脸上,端王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在这副躯体上留下痕迹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趣事。 顾长安突然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站着的人后他愣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软禁 “长钰?” 顾长安双唇轻启,似是喃喃自语道:“果真是你……” “大哥似乎很失望啊!”端王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你心里盼着谁来呢?” “让我猜猜……” 端王凝神做出一副沉思的模样说道:“是吴墉吧?从小大哥心里念着的人便是三弟。” 顾长安脱口否认道:“不是!” “不是?”端王直视顾长安的眼睛,认真说道:“从小到大,大哥你的眼睛里就只装得下吴墉,我既已经习惯,你又何必否认?” 顾长安目光复杂的错开端王的视线,他如何能解释得清楚,在他的心中,这两个弟弟同样重要。 “我怎么会在这里?”顾长安转移话题问。 想到昨天晚上顾长安遍体鳞伤的模样,端王的目光冷了下来。 “我听说杞国的“战神”有一个颇为得宠的男宠,便让人去掳来瞧瞧,没想到居然是大哥你。” 说完端王对顾长安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谁能想到,堂堂的大禹康王,居然会沦落到给外族人做男宠。” 顾长安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想解释自己不是男宠,但是端王的目光刺得他张不开口。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男宠不男宠的还重要吗? “若是我们的宝贝三弟知道他最敬爱的大哥成了这副任人蹂躏的模样,他会怎么样呢?”端王脸上故意露出费解的神情,用扇柄勾起顾长安的下巴,“你说他会不会一怒之下灭了杞国?” 顾长安挥手把扇柄挥到一旁,冷声说道:“我是你的大哥,长钰。” “现在还拿身份压我?”端王气笑了,“若不是我让人把你带回来,你恐怕早就病死了。你这条命可是我救的,大哥,你准备怎么报恩?” 顾长安气极,这些年因为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和当年夺嫡之争,他对这个弟弟一直心怀愧疚,只是没想到数年不见对方竟无耻到如此地步。 见顾长安不说话,惨白的脸此时因为愤怒染上了几分薄红,端王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顾长安横了他一眼,侧过身去不再说话。 端王笑够了开口说道:“大哥好好的在端王府养伤,弟弟可是希望你快些好起来。” 顾长安没有回应,接着耳边就想起了离开的脚步声和关门的声音。 确定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后,顾长安转过身望向紧闭的房门,眼底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从前……长钰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时候端王还是大禹的二皇子,敏而好学,谦逊有礼,每次见到他总是乖巧的行礼喊一声“大皇兄”,然后便静静的站到一边,只要自己不主动开口问话他就能一言不发的站上一天,安静温顺得让人心疼。 直到先帝病重,太子未立,三大皇子成了各方势力密切关注的对象,身为大皇子的顾长安以嫡长子的身份获得了大批的支持者,只是顾长安有先天不足之症,二皇子便借机凭借着母家的权势快速崛起与顾长安抗衡。自此兄弟之情被争夺天下的野心替代,顾长安最终决定扶持与自己一奶同胞的三皇子上位,三兄弟之间彻底决裂。 夺嫡失败后二皇子吴纲性情大变,盘踞蜀地成了一个不问世事的逍遥王爷。从前顾长安也是这么以为的,但是现在看来……他对自己的这个弟弟认知并不准确。 顾长安心里压着心事,睡着之后也是噩梦连连,忽而回到小时候被母亲叫去训话,忽而被宫女太监们逼着喝药,忽而回到了他送吴纲离京赴蜀的那天,刺骨的寒风愤怒的从身边呼啸而过,吴纲披着白色的大氅骑在黑棕色的马上,身后跟着一串长长的随行队伍…… 临行前,吴纲看向顾长安的眼睛里一片冰冷,回去后顾长安便病倒了,从冬天折腾到春天身体才稍稍好转…… “公子……!” “公子……!” 画面戛然而止,顾长安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对上了红袖温柔的目光…… “公子该起了,用完饭好早些把药喝了。” 顾长安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红袖轻手轻脚的在床上支起一个小桌子,把备好的饭食端了上去,一碗清粥两碟腌制的小菜。 “脆酿黄瓜?”顾长安指着其中一碟小菜惊讶道。 红袖笑着说道:“这是王爷亲自吩咐为公子准备的,说公子爱吃。” 顾长安拿起筷子夹起一条翠绿的黄瓜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咔嚓一声脆响,沁人心脾的清香混着蜂蜜的香甜在舌尖弥漫开,顾长安鼻头一酸,眼角红了。 小时候他身体不好吃不得大鱼大肉荤腥的东西,便经常喝粥,各种各样的粥被他喝了个遍,可他最喜欢的还是白粥配上这脆酿黄瓜……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吴纲还记得他的喜好。 顾长安埋头喝粥,心里是化不开的感动和愁思,他急切的想知道吴纲到底在谋划什么。 可是一连过去数天,从那天晚上匆匆见了一面后端王就没再出现在顾长安的面前,像是忘了王府里还养着这样一个人似的。 顾长安身上的伤势渐渐好转,天气好的时候他也能在红袖的搀扶下去院子里晒晒太阳散散步。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住在王府里一个单独的小院子里,因为远离王府中心所以幽静得很,除了红袖和那位任大夫几乎没有人进来过。 顾长安住在这里如同与世隔绝一般,红袖成了他唯一的获取外界信息的渠道,但是红袖深居内院,若是问她王府里那位夫人得宠她能滔滔不绝说上一天,可对大禹和杞国的战事却是丝毫不知道。 顾长安几次提出要见端王,可每次红袖都告诉他王爷不在府里。而当顾长安说想要离开的时候,红袖更是直接跪在地上让顾长安打消这个念头,端王不允许他踏出院子一步。 顾长安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被软禁在王府里了。 顾长安急在心里,连带着身体也每况愈下,红袖只能每天请任大夫过来看诊。 第一百三十三章 子枫卖身 这天,当任大夫像往常一样来小院为顾长安把脉时,除了他自己身边还跟了一个身形单薄的青年。 红袖看见来人后脸色明显变得有些难看,“任大夫,你怎么把他带来了?”红袖斜了青年一眼迎上前问。 任大夫呵呵笑了两声,声音慈祥道:“昨天晚上起夜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好在被小枫看见把我扶回去上药,我就想着让小枫没事儿的时候跟我出来转一转,帮我提提药箱打打杂什么的,算是帮我这个老头子忙。” 红袖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她一脸关切的问询任大夫的身体,没发现一旁的青年突然傻了似的立在原地,瞪大的眼睛死死盯住一个方向。 顾长安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在端王府里看见子枫。没错,跟随在任大夫身边的瘦弱青年正是失踪许久的子枫。 子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他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直到顾长安也惊讶的望着他,脸上露出一个又惊又喜的笑容,子枫这才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子枫刚想张口喊人,顾长安神情一变,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子枫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递给顾长安一个了然的眼神,察言观色什么的他可是专业的。 顾长安像是没看见子枫似的和任大夫打了声招呼,每日例行的把脉过后任大夫向红袖交代了几句话就准备收拾东西离开,顾长安瞥了任大夫身后的子枫一眼,开口说道: “任大夫请留步,我最近身体有些乏力,痰液也比平时多了不少,您看能不能给我用套艾灸通通筋络?” 任大夫笑着点头应道:“当然可以,不过公子怕是要等一等,老朽回去取艾草。” 顾长安担忧道:“可否让别人代取?我实在不忍心让您大老远跑一趟。” “不远不远!”任大夫摆手道,“三柱香的时间老朽就能回来。” 顾长安低着头似乎犹豫不决,红袖见了开口说道:“任大夫不如将放艾草的地方告诉奴婢,让奴婢去取回来?” 不等任大夫开口拒绝顾长安便做主道:“就让红袖去吧!您昨天不还摔了一跤?还是少走些路为好。” 任大夫这才答应下来,将放置艾草的地方和红袖说清楚。等红袖离开后顾长安递给子枫一个眼神,声音里带着歉意,“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可否向任大夫借这位公子一用?” 任大夫看了身后的子枫一眼,笑道:“自然,小枫去扶一下公子,动作小心些。” 子枫搀扶着顾长安来到一间偏僻的屋子前,顾长安一把将人拉到墙后,压低声音问:“子枫,你怎么在这儿?” 子枫激动的握住顾长安的手,眼泪瞬间流了下来,“那天晚上我发现酒里有问题之后就想去找阿托帮忙,但是阿托始终不出来见我,反而是那珠带着人出来把我打了一顿扔进山里,幸好有路过的猎户把我捡了回去,养好伤后我想回大禹但是没有路费,没办法我就只能把自己给卖了。” 顾长安听得一阵心疼,子枫却无所谓的抱怨道:“不过我年纪太大,卖不上好价钱。” “我没什么好说的,不过顾大哥,你怎么会在端王府,而且我看这里的人对你很恭敬,你和端王是什么关系?”子枫好奇的问,起初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顾长安和端王是那种关系,但是他在端王府呆了这么久,丝毫没听说过端王好男色,那个猜测也就被他否定了。 顾长安简单的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端王府里的经过和子枫说了。 “子枫,你能离开端王府吗?”顾长安问。 子枫点点头,“只能偷偷出去。” 顾长安想了想,沉声说道:“如果有机会,帮我打听一下大禹和杞国的情况,还有……” 顾长安压低声音,“留意一下端王都在做什么,城里有没有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子枫点点头,“放心吧顾大哥,打听信息我最在行。” 顾长安摸了摸他的头顶叮嘱道:“一定要小心,消息打听不到不要紧,务必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子枫鼓起脸笑着点点头让顾长安放心,他心里已经有了几分计较。 “走,我们回去,别让人起疑心。”顾长安把手搭在子枫肩膀上说。 子枫瞬间恢复之前的一脸疏离,慢慢的把顾长安搀扶回去。 等做完艾灸把人送走后,红袖关上门对着任大夫离开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顾长安看着新鲜便问:“怎么?任大夫招惹你了?” 红袖回道:“不是任大夫,是他身后的那个男狐狸精。” 顾长安挑了挑眉,表现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问:“怎么说?我看那个年轻人挺好的啊!” “公子您是不知道,他是……”红袖难以启齿道:“是卖身子的,王府里的人都嫌弃他。” “如果我没有猜错,府里的歌妓舞妓应该不少吧?”顾长安嘴角的笑意冷了下来。 “那不一样!”红袖抱怨道,“他可是一个大男人,干点儿什么不好啊,怎么能做那个?” “端王喜好男色?”顾长安蹙眉问道。 红袖忙摆摆手小声说:“公子不要乱说,我们王爷怎么可能看上他?他是府里的冷将军从外面买回来的,王妃和太妃虽然不喜,但是王爷最器重冷将军,便没有把人赶出去。” 冷将军?顾长安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端王的母族便姓冷。 江南冷家,曾经煊赫一时的门阀大家,因为二皇子夺嫡失败而逐渐没落…… 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有趣了……顾长安躺在床上,眼睛里闪着亮光。 …… 杞国军营 地上堆满了重伤的将士和已经没有了生气的尸体,近日大禹人就像是疯了一般疯狂进攻,乌蒙尔博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安稳的睡过一次觉了,营地旁的河流被染成了红色,血腥气吸引了深山里的狼群,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能听到附近有狼嚎声,重伤的士兵一旦离开营地就有被狼群围攻的危险。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兄弟情深 深夜,乌蒙尔博孤寂的身影出现在河边,星星点点的月光照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不过是几天的时间,他的下巴上长出了杂乱的胡渣,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整个人浑身上下充满了颓丧之气。 途也提着一壶酒来到乌蒙尔博身边,短短几天他亲眼见证了乌蒙尔博的变化,现在整个军营里没有一个人敢提“顾长安”三个字,仿佛那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但是途也知道,乌蒙尔博心里放不下,他有时候在想,如果当时没有出手阻拦任凭顾长安死掉现在会是一种什么结果。 途也把手里的酒递过去,乌蒙尔博默契的接过来将酒壶倾斜,仰头接住流出来的酒。 清脆的水流声在深夜里格外明显,途也默默站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喝完酒回去睡一会儿吧!” 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乌蒙尔博就变得越发沉默寡言,途也原本不奢望他能搭理自己,所以当听到乌蒙尔博沙哑的声音后途也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睡不着!”这是乌蒙尔博第一次开口说和战事无关的话。 “睡不着也要睡,你不是铁打的,再这样下去不等大禹人攻进来你就先自己倒下了。”途也忍不住劝道,乌蒙尔博却只是淡淡的望向天边的明月,继续沉默了。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途也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乌蒙尔博喝酒的动作一僵,却什么都没有说,途也看了他一眼无奈的转身离开,只留乌蒙尔博一个人借酒浇愁。 …… 同一轮明月下,顾长安站在窗前,挺拔的身姿就像雨后拔高的翠竹,在夜风中摇曳着。 月光将投在地上的身影拉长,在这寂静的夜里竟然生出了几分恐怖的感觉。 “这么晚了大哥还不睡?” 端王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出现,顾长安的思绪被打乱,他背对着端王说道:“既然知道天色已晚,你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耳边响起几声低沉的笑声,只听端王轻声道:“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世人都说你宽厚端正,但是我知道,那些都是大哥用来骗人的伪装,你是一个睚眦必报从不让自己吃亏的人,谁要是惹了你,你能记上好几年。” 想到从前的事情顾长安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从小到大他确实被很多人误解过,就连他的亲生弟弟都担心他会被人欺负,其实他哪里有他们想的那般老实敦厚。 “你经常晚上过来看我?”顾长安问。 身后人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顾长安发出一声轻叹,低声问道:“我们兄弟三人……还有可能回到从前吗?” 端王发出一声嗤笑,像是在嘲讽顾长安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大哥什么时候见过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去的?” “而且……我们兄弟三人的从前并不美好,至少不像大哥想象的那么好。” 顾长安转过身,房间里没有点蜡烛,他只能借着月光判断出端王大概的位置。 “我们之间隔着杀母之仇,大哥不要忘了,若不是我的母妃当年在先皇后的补品里下毒伤了胎儿,大哥你也不必忍受这么多年的病痛折磨,先皇后亦不会早早病逝。若大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如今的天下恐怕就要易主了。” “子钰!”顾长安沉声呵斥道,“不可乱说!” 端王却不在意的继续说道:“若是大哥做了皇帝,我一定心服口服,辅佐你成为一代明君。” 顾长安头疼的扶了扶额,他语气认真的问:“子钰,你和大哥说实话,你到底在谋划什么?杞国的事情你插没插手?” “呵呵!大哥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何必假惺惺的质问我,这么多年我想要的东西一直没有变过,大哥知道那是什么。” “子钰……”顾长安痛声说道,“收手吧!做个逍遥王爷不好吗?” 端王冷笑一声说道:“大哥早些休息吧!弟弟就不打扰了。” 说完端王转身离去,绝决的身影刺痛了顾长安的心脏。 浓重到化不开的黑夜里,许久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 大禹军营 西北军主帅凌飞云正恭敬的立在帐篷一侧,这位少年将军此时收敛了身上的锐气,脱下战袍换上一身白衣,倒是有了几分京城小少爷的模样。 而让凌飞云变成这副乖巧的模样的人正坐在桌子后面,比顾长安俊逸的脸上此时冷若冰霜,皱起的眉头许久都没有舒展开。 “你是说那个叫顾长安的人失踪了?” 被问话的人低头跪在地上,沉声的回道:“陛下息怒,顾长安确实不知所踪,但是臣已派暗卫追查此事,很快就会有线索。” “夏风!”年轻的皇帝不怒自威,“这次别再让朕失望。”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一身黑衣的人抬起头,脸上覆着铜质的面具,正是暗阁首领夏风。 夏风退下后一旁的凌飞云开口道:“陛下认为那个叫顾长安的人是康王殿下?” 吴墉皱眉道:“朕也不知道,但是这个顾长安实在是可疑,朕的母家便姓顾,长安又是大哥的字,我想世间应该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凌飞云想到前几天从手下那里听来的关于顾长安的事情,心情一时有些复杂。那个有家国大义的男宠和放荡不羁的大皇子难道真的是一个人? 凌飞云犹豫片刻后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陛下觉得康王殿下会屈尊人下,给一个男人当男宠吗?” 吴墉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身旁的元宝公公见了忙给凌飞云使眼色,吓得凌飞云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乌蒙尔博!”年轻帝王一字一顿的说道,语气里带着浓浓杀意,“若顾长安真的是大哥,朕定要亲手砍下他的脑袋,将他挫骨扬灰!” 凌飞云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他这嘴贱的毛病怎么就改不了。 “陛下息怒!” 吴墉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起身离开大帐,元宝紧随其后,经过凌飞云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这小将军什么都好,就是察言观色差了些…… 第一百三十五章 出府 在任大夫的调养下,顾长安身上的伤势好了大半,自从上次夜里和端王谈过一次话后,顾长安便一直想办法出去,但红袖看他看得紧,他就是想迈出这个院子一步都不能。 顾长安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子枫身上,偏偏子枫这几日也没了消息,顾长安急得上火,嘴边起了两个小疙瘩,一碰就疼。 就在顾长安计划夜里翻墙出去的时候,子枫先翻墙进来了。 当时顾长安正趁着夜色勘察地形,墙边有一棵桃树,长得很高,一部分枝叶伸到了墙外,顺着这棵树爬上去或许能够出去。 就在顾长安尝试着爬树的时候,墙外响起了动静,摩擦声伴随着低沉的喘息声,离他越来越近…… 顾长安仰头一看,一身黑衣的子枫正跨坐在墙头…… 顾长安心里又惊又喜连忙喊道:“子枫!”因为怕被红袖听见,他只能发出极小的声音,喊了好几声才被子枫发现。 “顾大哥?”子枫也惊了,“你怎么在这?” “先别说这些,你赶快从墙上下来。”要是不小心被府里巡逻的侍卫发现,他怕是保不住子枫的命。 子枫踩着桃树没几下便落在了地上,他小时候在农村长大,爬树的看家本领。 “小心些!”顾长安轻声叮嘱,帮子枫稳住身体。 子枫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没事儿!顾大哥你放心吧!” 顾长安左右看了看,拉着子枫回到房间里。听红袖说这几天端王陪太妃去山里的寺庙拜佛,要小住几日,所以他也不用担心端王突然过来看自己。 顾长安不敢点蜡烛,便摸黑给子枫倒了杯水,“你再不来我就要想办法出去了。” “最近姓冷的一直在府里,我不敢出来。”子枫灌了杯茶水说。 顾长安了然,姓冷的应该就是把子枫买回来的那个侍卫长。 “我和你说顾大哥,我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子枫笑声说道,黑暗里的眼睛亮晶晶的。 “什么秘密?”顾长安心中一动,忙问。 “端王和杞国的二王子有约定,只要二王子想办法让杞国和大禹开战,端王就帮助二王子除掉大王子。而且……” 子枫压低声音说:“端王要造反,他承诺大王子只要他当上大禹的皇帝就和杞国议和,两国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顾长安心里一惊,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端王区区一个偏远之地的封王,夺位谈何容易,这杞国的二王子怎么就信了他?” 子枫想了想回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听姓冷的话里的意思,好像是端王早已经想好了计策,他要做什么擒贼先擒王,还说要坐收渔翁之利。” “擒贼先擒王?”顾长安心中一沉,想到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顾大哥你怎么了?”见顾长安情况不对子枫忙问。 顾长安浑身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他狠狠咬了下舌尖才让自己恢复冷静。 “子枫,天亮之后你一定要想办法出府,出去之后就不要回来了。” 顾长安借着月光匆匆写了一封信,他将贴身佩戴的一块淡绿色玉佩放在信纸上一同交给子枫,“把这封信和这块玉佩一同送到城里的隆盛典当行,进去后什么都不要说,把东西亲手交给掌柜的知道吗?” 子枫慌乱的点点头,把东西放好。 顾长安继续说道:“让掌柜的派人送你去找乌蒙尔博,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他们,让他们先停战,大禹这边会派人联系他们。” “那顾大哥你呢?” “你放心,我在这里没有危险,端王不会杀我的。”顾长安的回答让子枫稍稍放了心。 “我送你出去!”顾长安边带着子枫来到桃树前边叮嘱道:“事关两国百姓生死,一定要小心。” 子枫重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顾大哥,我先走了。” 顾长安拍了拍子枫的肩膀,却听见子枫猛地吸了一口凉气,他脸色一变,开口问道:“你受伤了?” 子枫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顾长安却不顾子枫的劝阻强行脱下他的外衣——只见子枫后背上一片青紫,交错纵横的鞭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谁打的?”顾长安厉声问道。 子枫闪躲着避开顾长安的目光,小声回道:“姓冷的是个变态……” 一切尽在不言中,顾长安心疼的将子枫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颈。 “这件事情结束后,我许你一是荣华富贵,这世间再无人敢欺你辱你。” 子枫趴在顾长安身上哽咽了几声,擦干脸上的泪水后笑着和顾长安告别,很快便爬到树上在墙头消失…… 这一夜,顾长安心底的疑团终于全部解开…… 翌日一早,子枫顾不得吃早饭便从后门出了王府,因为平时没少花钱打点门房,子枫出去的时候几乎没有遇到阻拦。 向路人打听清楚隆盛典当行的位置,子枫便步履匆匆的赶了过去,成了典当行第一位客人。 子枫怀里揣着顾长安交给他的两样东西,整颗心咚咚咚的恨不得从胸口跳出来…… 和店里的伙计说明来意后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从柜台后面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不知这位公子要当什么东西?” “你是掌柜的?”子枫警惕的问。 中年男人笑了笑,“正是!” 子枫忙从怀里把东西掏出来交到掌柜的手里。 在看到那块淡绿色玉佩的瞬间中年男人脸色一变,眼神顿时凌厉起来,他用手将玉佩遮挡住,低声问:“你是什么人?这块玉佩是从哪来的?” 子枫目光茫然,愣愣的不知该如何作答。 中年男人将子枫带进后面的房间里,关好门后才把玉佩和那封信拿出来查看。看完后中年男人显得很激动,他将信和玉佩收好后对子枫说:“给你东西的人还说了什么?” 子枫老实答道:“让掌柜的你派人送我去找乌蒙尔博。” 中年男人点点头说道:“你先在这等着,我这就找人安排。” 中年男人没再多问,一脸凝重的离开房间。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质 两日后,大禹和杞国不约而同宣布休战,杞国大王子途也秘密返回王宫,正巧撞上二王子石木尔拥兵逼迫国王退位,大王子亲自率领军队冲进王宫斩杀二王子极其一众党羽,国王震怒突发急症,连夜将王位传于大王子途也。 途也遂宣布与大禹议和,并亲自写信一封派人送到大禹营帐,表示愿与大禹世代交好,互不侵犯,恢复商路,年年岁贡,以示诚心。 大禹对此自然求之不得,主将凌飞云同样亲手写了一封信回复途也,并表达了对两国未来关系的美好期待。 双方约定十日后于两国边境签订议和书,自此,大禹和杞国的战争结束。 …… 端王府 自从送走子枫后顾长安便惴惴不安,这天用完午饭后,顾长安难忍蜀地的酷热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轻薄的衣衫很快被汗水浸。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不等顾长安反应便听到红袖发出一声惨叫,接着便没了声音。 顾长安不安的走出房间,看见的便是端王布满戾气的脸。 目光下移,顾长安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红袖身体扭曲的趴在地上,脖子已经被扭断了。 “你都知道了。”顾长安平静的开口,声音沙哑。 端王发出一声冷笑,走进顾长安,“本王还是小看皇兄了,在这密不透风的王府之中你居然也能找到为自己卖命的人,弟弟心服口服。” 顾长安哑然,片刻后问道:“你……收手如何?我保你做一个逍遥王爷。” 端王仰天大笑,但是那笑看在顾长安眼中比哭还要难看。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不可能放弃。皇兄且看着,我定要你亲手为我戴皇冠,披龙袍。” 顾长安心神一震,劝解的话到了嘴边却如何也说不出来。 端王突然用手钳住顾长安的下巴凄然道:“吴墉哪里好,就让皇兄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顾长安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端王加重手上的力道,低头凑到顾长安耳边说:“既然皇兄你无情,也不要怪弟弟无义,我倒是要看看你在吴墉心里有多大的份量。” 顾长安猛地瞪大眼睛,端王见了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用力将顾长安甩到一边,然后收回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长安摔倒后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他注视着红袖倒在门前的尸体,许久没有反应。 直到有人进来把红袖的尸体拖走,顾长安才意识到这座小院彻底成了王府里的禁区,除了端王没有任何人能靠近。 顾长安便浑浑噩噩的在里面度过了两天两夜,两天时间里他就像是被端王遗忘了一般,如果不是院子里有一口井和一棵枣树,他怕是早已经饿死渴死了。 这天顾长安正在用竹竿打树尖上的枣,院子里突然冲进来一队士兵,二话不说就把一个黑色的头罩戴在顾长安的头上。 顾长安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便被人推搡着一直走一直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长安被推着走上一段台阶,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吴墉,做哥哥的今天送你一份大礼,你看见之后一定喜欢。” 顾长安心中一惊,头上的黑罩突然被人拿走,眼前闪过无数道白光,顾长安闭上眼睛一点点适应光线。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视线里出现的是千军万马…… 原来他正被端王挟持着站在城楼上,下面是严阵以待的西北军,而当今天子正被凌飞云组成的人墙护在中间。 顾长安愣住了,城墙下面除了大禹的西北军外还有杞国人,而最前面领头的赫然是乌蒙尔博…… 一瞬间顾长安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太过突然丝毫不给他做心理准备的机会。 “看见吴墉皇兄很激动吧!”端王站在顾长安身旁低声说。 顾长安哑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儿?你做了什么?” 端王眼底闪过一抹狠戾,声音冰冷道:“这一切不都是皇兄计划好的吗?让人给吴墉和杞国人通风报信,现在大禹和杞国议和,我多年来的谋划功亏一篑,现在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我喽!” “你这是负隅顽抗。”顾长安神情复杂的说,“何必如此执着?” 端王冷笑道:“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亦在所不惜。” 这一天他等的太久了,所以在事情败露后他第一时间举兵,就算是死他也要和吴墉面对面打上一仗。其实,原本他是有几分胜算的……只是没想到,这群杞国人会出手帮吴墉。 想着想着端王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能和皇兄死在一起他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从小到大,真心待他的人唯有皇兄一人。 …… “陛下!陛下!您千万不要激动,您要是出了什么闪失康王殿下会伤心的。” 在顾长安出现在城墙上的那一刻吴墉就恨不得冲过去把人带回来,元宝只能跪在地上死死挡在吴墉脚下,免得他中了端王的圈套。 “皇兄!”吴墉激动道,“真的是皇兄,他果真在蜀地。” 他之所以御驾亲征就是因为有线索说康王在蜀地,他要亲自过来找人。 而比吴墉更震惊的人莫过于乌蒙尔博和他身侧的摩多,现在摩多已经是途也最器重的将领之一,此次出现在这里是来帮助大禹皇帝剿灭反贼。 “顾长安!”两人身后的阿托惊呼出声,想到子枫说的话阿托忧心忡忡,想必端王这个时候把顾长安推出来是想用他来要挟自家族长撤兵吧! 阿托偷偷瞥了一眼乌蒙尔博,果然见他双手紧紧攥住缰绳,眼底满是隐忍。 顾长安低着头避开下面人的目光,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他不能让端王伤害吴墉,那是大禹的帝王,容不得半点儿损失。 一阵静默过后,凌飞云驱马上前,朗声问道:“端王殿下,你想要什么?不如提出条件来我们商量商量。” “本王要吴墉小儿亲自过来答话!”端王扬声说道。 顾长安感觉身后站过来一个人,他下意识的扭头去看,阿难一袭黑衣面无表情。 阿难虽然看似只是站在他身后,实则她掌控着顾长安的一举一动,但凡顾长安有出格的举动她都能第一时间制止。 顾长安紧紧抿着嘴角,目光一下子沉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攻城 凌飞云和端王对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然而就在吴墉推开挡在身前的人打算亲自和端王对峙的时候,一支箭不知从什么方向突然射了出去。 箭头破空而出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当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顾长安的胸口多了一支箭,鲜红的血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染红了吴墉的视线。 “皇兄!”吴墉疯了一般想要冲过去,元宝和夏风不顾君臣之礼强行将人拦下来,凌飞云最先反应过来,他一声令下,数万大军一同冲向城门…… 杞国的军队却因为主将的迟疑而僵在了原地,在射出刚刚那一箭的瞬间,乌蒙尔博便像是失了魂般怔愣着,身侧的摩多第一时间给了他一拳,乌蒙尔博摔下马许久都没有动作。 “你杀了他!”摩多红着眼睛大喊,“你居然亲手杀了他,乌蒙尔博你这个冷血的毒蛇,你根本就没有心,你不配得到他的爱……” 摩多举起刀向乌蒙尔博砍去,却被阿托拦了下来,伴随着不远处大禹军队的厮杀声,杞国人一片混乱。 那边凌飞云已经带人冲进了城里,乌蒙尔博看了眼城墙,目光坚定的从地上站起来。 “冲进去,杀了端王!”乌蒙尔博沉声命令道,阿托听了带着士兵们冲进了城里,摩多狠狠瞪了乌蒙尔博一眼也跟了上去。 …… 显德五年,端王拥兵造反,后大败西北军主将凌飞云,于城墙上饮毒自尽,因这场战争发生在盐城,史称“盐城之变”。 三日后杞国国王途也亲自前往盐城,与凌飞云签订议和书,双方同时从边境撤兵。 端王的残余势力被斩杀殆尽,吴墉秘密住进了端王府,他当初离开皇宫没有对任何人说,如今大事已定他也不想暴露身份,免得节外生枝。 虽然此行同时解决了杞国和端王两个心头大患,还找回了想要找的人,但是吴墉并不开心,相反还很烦恼。 从弥漫着各种草药味儿的房间里出来,吴墉将元宝招到身前问话。 “那个人走了没?”吴墉咬牙问,若不是皇兄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那个男人求情,他一定亲手将那人的项上人头砍下来当球踢。 元宝摇了摇头,“没有呢!没日没夜的在凌将军房门前站着,凌将军都快要疯了。”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吵到什么人似的。 吴墉听完后冷哼了一声,嫌弃道:“现在知道寻死觅活的要人了,当初在城门前是谁射出的那一箭?皇兄醒过来是他命大,他居然还有脸找我们要人。” 元宝边跟着走边点头附和,吴墉脚步不停的命令道:“去告诉途也管好他的人,否则人他也别要了,朕直接带回宫里阉了。” 元宝:…… …… 那天破城之后乌蒙尔博带着人冲进去,等他到城楼上的时候地上只躺着两具尸体——端王和阿难,顾长安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乌蒙尔博带着人找遍了整座城池都没有找到顾长安,很快凌飞云接手了盐城的防务,他让人委婉的告诉乌蒙尔博将队伍从城里撤出去,这里毕竟是大禹的城池。 乌蒙尔博让摩多将人撤走,但他却留了下来。他开始向凌飞云打听顾长安的去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很明显乌蒙尔博并不知道顾长安的真实身份。 那天后凌飞云自己都没有见过顾长安,他只知道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便把自己知道的情况简单和乌蒙尔博说了,乌蒙尔博却狗皮膏药似的缠上了他,不依不饶的向他讨要顾长安。 凌飞云被烦得头发都快要掉光了,这件事情他哪里做得了主。乌蒙尔博索性赖在了凌飞云房门前,阿托每天准时给他送来吃的和水。 这件事情传出去之后不少凌飞云的手下都专门来看热闹,乌蒙尔博的名字在西北军里传的人尽皆知。关于他和顾长安的爱情故事也被盐城大街小巷的人争相传颂。 子枫发挥出自己的特长,将两个人之间的故事添油加醋的润色了一番,很快城里就出现了以乌蒙尔博和顾长安为原型的话本,百姓们争相购买,一时之间街头上出现了不少男男情侣。 当然这一切当事人全然不知,顾长安中箭后便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每天泡在药罐子里只剩下喝药和昏睡两件事情。乌蒙尔博只顾得纠缠凌飞云,对这些事情亦是无心关注。 相比之下途也对这些话本倒是兴趣颇浓,他让子枫买了市面上所有的关于两个人的话本回去,每天翻看乐在其中。看到精彩的地方还会和子枫交流讨论。 但是一夜之间市面上所有的关于顾长安的话本全部消失了,到了后来这类话本甚至流通到了黑市上,居然还很畅销…… …… 就这样过了几天,途也终于意识到了乌蒙尔博丢人这个事实。他亲自到凌飞云府上拜访,临走的时候说什么都要把乌蒙尔博一起带回去。 有些话途也之前不好意思说怕伤了乌蒙尔博,但现在他也顾不上那些了,便直接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是顾长安他根本不想看到你,你对他做的那些事情足以用“绝情”两个字形容了吧?” 乌蒙尔博面露痛色,“我……只想见他一面。” 途也叹了口气,“人家不想看见你啊!” 拍了拍乌蒙尔博的肩膀,途也劝道:“听我说乌蒙,回去吧!” 乌蒙尔博不为所动,途也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肃然说道:“大禹和杞国刚刚平息战争,你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再挑起两国的争端,凌将军他宽宏大量忍了你这么多天,你不能不识好歹。” “先和我回去,等事情过一段时间我们一起想办法。” 乌蒙尔博眼眶泛红,数日来伪装的坚强瞬间崩塌。 “我……”乌蒙尔博哑声说道,“只是想亲口和他说一声抱歉……” “我知道!”途也痛声应道,“你心里这么想的我都知道,但是现在……” 途也加重语气道:“你必须和我回去。” 乌蒙尔博看了凌飞云紧闭的房门一眼,颓丧的跟在途也身后离开。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受冷落 康王吴滺对大禹的百姓们来说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存在,熟悉是因为最近皇帝陛下在京都最显赫的地界儿为康王殿下盖了一座王府。据说康王府仿照江南园林的风格建了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里面奇珍异宝数不胜数,皇帝陛下对这位康王可谓是恩宠有加。 陌生是因为很多人之前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康王这个人,坊间关于这位康王殿下的信息更是少得可怜。 尽管之前人们对这位康王殿下知之甚少,但是很快关于康王吴滺的传言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为了京都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其中原因有三,一是当今圣上对这位康王实在是宠,不管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全都一股脑儿的往康王府里送;二是康王深居简出,为人低调,有好事的人为了见康王一面特意包了康王府对面茶楼的包间,每天早去晚归蹲守了一个月都没有看见康王的身影,就连康王府里的下人也不常出门,这让康王在百姓们的心中又多了一层神秘感;三是康王至今仍未娶妻,就连宠妾也不曾有一个,这对堂堂亲王来说实在是稀奇。于是坊间出现了各种版本的猜测。有说康王修佛缘不近女色,有说康王身体有顽疾,暗示他那方面不行的,还有说他受过情伤为爱守身如玉的。 各种各样的传言体现了帝都百姓们丰富的想象力,同时也为他们的生活增添了乐趣。 所以当途也踏入大禹帝都的第一天就对这位神秘莫测的康王殿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好在他们这次来大禹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康王祝寿,途也倒也不着急去康王府拜访。 距离盐城之战已经过去了一年,这一年里乌蒙尔博就像是把魂儿丢在了盐城似的,时不时的望着盐城所在的方向发呆,只要一有机会就撇下族里大大小小的事物跑到盐城,途也已经数次收到了乌蛮族三大长老的投诉和抱怨。 所以这次大禹之行途也特意带上了乌蒙尔博,想让他借此机会好好散散心,如果能像上次那样撞上一朵桃花,那他可真是谢天谢地了。 “阿托我要吃那个……还有那个……” 子枫就像是放归山林的野兔一般上窜下跳,看见什么都要买,阿托只能拿着钱袋在后面给他结账并兼当搬运工,没一会儿身上就叮了当啷挂满了东西。即便是这样阿托的脸上依然堆满笑容,没有丝毫的怨言。 一年前子枫失而复得后阿托几乎把人宠上了天。 俩人甜蜜的相处画面看在乌蒙尔博眼里只剩下赤裸裸的刺激,所以乌蒙尔博始终阴着脸,和热闹的集市格格不入。 途也一路忍受着身边人的低气压,穿过两条街道后终于到了他们在大禹的住所——四方馆,专门供各国使节下榻的地方。 四方馆门前有大禹的官员迎客,途也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穿着不同服饰的人进去了,很多人长得奇奇怪怪途也从来没有见过。 子枫作为一行人里面最“见多识广”的人负责小声为其他人做讲解,比如高鼻梁黄色头发的人是从西方来的,身材魁梧留着大胡子的人是从沙漠来的……他们说着不同的语言,但是谁都能说上一两句大禹话,所以交流起来倒也没有障碍。 住进四方馆七天,几乎每天都有皇宫里的人来请外国使节到宫里做客,但始终没人搭理途也,就算是再迟钝杞国人这时候也意识到了,大禹的晟安帝似乎并不欢迎他们。 途也原本以为凭借着在盐城和大禹军队共患难的交情能在大禹受到热情款待,却没想到反而受到了冷落。隔壁的几个使节全都受到了晟安帝的晚宴邀请,唯有杞国的人孤零零“无人问津”。 阿托对晟安帝的做法早有不满,只是因为子枫是大禹人,所以他始终没有说什么,但是到了最后就连子枫都抱怨晟安帝的不公平。途也再也坐不住了,搜寻遍脑海里能在晟安帝面前说得上话的人,最终途也打算找老熟人凌飞云凌将军探探口风。 “国王陛下!”听到管家的通报后凌飞云亲自到门口迎接途也,“有失远迎,还望国王陛下海涵。” 在看见途也身侧站着的乌蒙尔博后凌飞云嘴角抽了抽,盐城的事情他留下阴影了,现在门外只要站人他就睡不着觉,所以不管在哪里他的门前从来没有守卫站岗。 “乌蒙将军!”凌飞云点头示意。 乌蒙尔博点点头算是回应,途也也不卖关子,他直接问道:“请问凌将军,我们是不是哪里惹到了晟安帝不快,为何这些天晟安帝从不召见我们?” 凌飞云清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侧身让路道:“国王陛下请到府内一叙。” 站在大门口说话确实不合适,途也点点头带人走了进去。到大厅落座后凌飞云才斟酌的开口说道:“陛下有所不知,因为阿依娜公主的事情,睿王殿下对杞国至今仍无法释然,因此朝中上下对陛下冷落了一些,但是这绝不是当今圣上的意思,圣上可是经常向我问起杞国的事情呢!” 说完凌飞云抿了口茶水掩盖自己的心虚,皇帝确实每隔两天就问他一次杞国人的情况,但原因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听到凌飞云的话途也显得很高兴,阿依娜那件事情确实是他们有错在先,睿王无法释怀也在情理之中。 “我们杞国与凌将军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自从一年前在盐城与将军一别,本王便常常怀念起将军你在战场上的英姿……” 说着途也将腰间佩戴的一柄匕首解下来递给凌飞云,“你们大禹人都说宝剑赠英雄,这柄匕首是用天山上淬炼了三十年的寒铁打造而成,锋利无比,今日本王便将这匕首赠予将军。” 凌飞云受宠若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使不得啊陛下,既然是陛下喜爱之物我又怎能收下,而且论英雄我又哪里比得上陛下?还请陛下将宝物收回。” “凌将军不必客气,本王说送你就送你,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再收回来的道理?” “可这……” “好了,我们就不在这打扰将军了。”途也起身说道,“还请凌将军在晟安帝面前为我等美言几句。” “陛下……” 不等凌飞云说话途也便带着一行人匆匆离去,凌飞云盯着手里嵌满宝石的匕首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一百三十九章 报复 途也的匕首送出去不到三天宫里便来人了,晟安帝邀请他们进宫参加晚宴,途也边感叹子枫的方法果然管用,边盛装打扮一番准备进宫。 出发前他看见乌蒙尔博依旧穿着白天那套旧衣服,途也不由得皱起了眉,既寒酸又丢人,简直带不出手。好在子枫把阿托打扮的很得体,途也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有意识地让阿托离自己近些,最好把乌蒙尔博严严实实的挡住。 皇宫几个人都不是第一次来,但每次都会被这里恢弘的建筑震惊,尤其是道路两侧时不时经过如云的美女,穿着同样的衣服,梳着同样的头发,简直像是仙女一般。途也暗自下定决心,等回去后他也要在杞国建这样一座宫殿,里面装满了美人。 来到兴乐宫途也一行人才发现,原来晟安帝这次宴请了所有的外国使节。在太监的带领下途也一行人路过无数张桌子,来到了距离晟安帝最近的一个位置。坐下后途也许久没有回过神来,原来大禹如此重视他。 这几天心里的质疑和不安全都消散开,途也专心致志地欣赏起大殿中的歌舞来,越看他越觉得以后应该娶一个大禹女人回去。 突然,大殿里走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途也呼吸一滞,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睿王怎么也来了? 途也故意低头和阿托说话装作没看见睿王,但是睿王却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途也做好了被睿王嘲讽辱骂的准备,但是睿王一转身,坐到了他对面。原来睿王的位置和他正对着,大禹皇宫里的人可真会办事儿。途也头上滴下一滴冷汗…… 众人落座后晟安帝和皇后走了进来,一番行礼问候过后晟安帝和使节们闲聊起来,耳边不时的传来笑声,但是途也却始终觉得他们和大殿的气氛格格不入…… 就在途也想办法找话题的时候,头顶突然响起晟安帝的声音,“朕听闻杞国有一位“战神”,不知今日国王陛下有没有将人带来?” 途也心中一动,恨不得立刻把乌蒙尔博推到晟安帝身边给他好好看看。 “圣上谬赞了,乌蒙不过是打过几次胜仗罢了,担不起“战神”的称号,若是说到“战神”,谁能比得过凌飞云凌将军。”途也笑着回道。 晟安帝似乎对乌蒙尔博很感兴趣,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打量,这时候睿王开口说道:“皇上,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杞国和咱们大禹都有一位“战神”,不如就让他们比划比划为大家助助兴。” 晟安帝皱了皱眉,为难道:“这……这不好吧?万一伤到谁可就大煞风景了,而且我和国王陛下可是会心疼的。” “皇上有所不知!”睿王笑道,“在军中互相比武切磋是常事,最多就是摔上几跤挨上几拳,伤不到人的。” 睿王说完下面几个好事儿的外国使节也大声附和,晟安帝沉思片刻后说道:“那便比划比划,点到为止,国王陛下以为如何?” 途也心想我能说不行吗?这是把他架起来了啊! “那还望凌将军手下留情!”途也得体的回道,给了乌蒙尔博一个小心的眼神。 凌飞云看了自家陛下一眼,心里叹了口气,他这次来是有任务在身的,那就是狠揍乌蒙尔博一顿,只要打不死就往死了打,这是当今圣上的原话。 凌飞云出身将门之家,从小便跟随军中的副将们学习武艺,长大后更是拜师江湖高手,在江湖上不敢说第一第二,但排个第三第四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乌蒙尔博岂是他的对手。 几个回合下来乌蒙尔博暗中被凌飞云锤了好几下,但这些外人是看不出来的,只知道两个人确实是棋逢对手不相上下。 最后凌飞云实在是下不去手了,便使了个招数假装和乌蒙尔博打成平手。 乌蒙尔博一言不发的回到座位上,整场晚宴几乎没有动一下筷子,途也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异样,晚宴一散场便急着问乌蒙尔博怎么样。 乌蒙尔博没有说话,回应途也的是一口鲜血,乌蒙尔博出了皇宫便吐血晕厥过去。 与此同时皇宫里,晟安帝埋怨的瞪着自己的爱将凌飞云,对他刚刚的放水行为很不满。 凌飞云挠挠头,忍不住说道:“再打下去人可能就真的被末将打死了,圣上您别看乌蒙尔博跟个没事人似的,其实他受的都是内伤,回去不躺个十天半个月根本下不了床。” 晟安帝这才收回目光,勉强满意道:“爱卿这事儿办得不错,朕有重赏。” 凌飞云卑微道:“末将不求圣上的赏赐,只求圣上下次再有这种事情能不能不要找末将了,康王对末将不薄,万一这乌蒙尔博真有个三长两短,以后末将还有什么脸去康王府?” “你怎么就拎不清呢?正是因为皇兄对你不薄,所以你才要为他出气啊!皇兄吃了这么多的苦,那个罪魁祸首被打几下怎么了?”晟安帝语气激动道。 “可是……”凌飞云小声回道,“末将觉得康王殿下对那个乌蒙尔博余情未了,他若是知道了陛下的所作所为,说不定还会怨您呢!” 晟安帝一脸苦大仇深的想了想,开口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听康王府里的丫鬟说,康王殿下的画室里挂着好几幅乌蒙尔博的画像,每天殿下都要进去看上一会儿呢!”凌飞云认真说道。 晟安帝听后神情复杂的敲了敲桌面,房间里响起两声沉闷的咚咚声,凌飞云和元宝静默着不敢多话。 “不行!”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晟安帝咬牙道,“朕还是咽不下去这口气,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了那个杞国人,他配不上皇兄。” 凌飞云再次默默的叹了口气,他和元宝无奈的对视一眼后向晟安帝告退。 这两个人只见的感情圣上非要跟着瞎掺和,希望不要弄巧成拙吧!凌飞云暗自想到,琢磨着哪天登门去看望一下乌蒙尔博。 第一百四十章 重逢 阿托跟随途也进宫后子枫一个人闲着无事,便到大街上闲逛。因为康王寿辰,晟安帝下旨停了十天的宵禁。晚上帝都的百姓们纷纷走向街头,有些商家借此机会办起了灯会来招揽客人,一时之间帝都的晚上竟比白天更热闹。 子枫提着买来的花灯挤到护城河边,河面上漂着上百盏莲花灯,他也要把自己的愿望写在莲花灯上,让河神保佑他心想事成。 就在子枫刚刚把自己的花灯放进河里那一刻,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身后…… “青芜你也去放个孔明灯吧!许下愿望,让满天的神佛都能看见!” 子枫猛地转过身,顾长安清瘦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顾大哥?”子枫哭着喊道,忙过去把人抱住,生怕下一秒顾长安就突然消失。 “子枫?”顾长安愣了一下,将子枫从怀里推开,“你是和途也一起来的吧?” “你知道我们来?”子枫愣愣的问。 顾长安笑了,“整个帝都谁不知道杞国的国王来大禹了?” “那你为什么……”子枫想问为什么不来找我们?但是想到顾长安和乌蒙尔博之间的事情,子枫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时候顾长安身边的人上前一把将子枫扯离了顾长安,子枫刚要骂人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后眼睛瞬间瞪大了。 “青芜?” 青芜穿着一身绿色襦裙,头发也梳成了大禹女人的发型。 “咱们别站在这说话了,走,我请你们去吃夜宵。”青芜笑着说。 直到坐在路边的馄饨摊前子枫还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只见青芜熟练的和老板打招呼要馄饨,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子枫好奇的问。 “长安他身体不好,我们来给他看病。”青芜答道。 “你们……?” 不等子枫的话说完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人便一脸怒气的走了进来,他将手里的孔明灯扔给青芜,脸色阴沉道:“说好的在原地等我一起放灯,结果我回来人全没了?你们知道买灯的人有多少吗?我差点儿就被挤死了。你们两个倒好,跑这来吃馄饨了。” “我们不是遇到熟人了吗?你这个男人真是小心眼儿,让你买个灯磨磨唧唧的。”青芜抱怨道。 “得,记住你说的话,一会儿吃完馄饨可别找我要钱付账。”白衣男子挑眉道。 “哼!杜一珍你这样是不会有朋友的。” “谁稀罕似的?”老板端来馄饨杜一珍先霸占过去一碗。 青芜便将剩下的两万馄饨给顾长安和子枫分了,她等下一锅。杜一珍看见后脸瞬间耷拉下来,他用筷子指着子枫问:“这个男人是谁?” “你管得着吗?”青芜反呛。 杜一珍嘴里的馄饨瞬间就不香了,他充满敌意的看向子枫。子枫愣了一下,对眼前的情形有了基本的掌握。 “那个……我叫子枫,是顾大哥和青芜的朋友。”子枫小心翼翼的自我介绍,说完重点补充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不用防狼似的盯着我。” 青芜瞬间脸红起来,杜一珍尴尬的移开目光用蚊子似的声音说了句“抱歉”。 子枫笑着说没关系,他觉得青芜和这个男人之间的相处方式简直太好玩了。 顾长安身体不好不能在人多的地方呆太久,吃完馄饨后青芜便提出要离开,子枫抓着两个人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最后终于问出了顾长安的住处。 “康王府?” 直到三个人的身影从街头消失子枫还在琢磨那三个字,脑海里的所有线索此时全部串联在一起,子枫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顾不上什么花灯不花灯,子枫转身就往四方馆的方向跑。 回去后正好赶上大夫从乌蒙尔博的房间里出来,途也和阿托站在门前一左一右骂骂咧咧,子枫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听明白后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什么?乌蒙族长不能参加康王的寿宴了?” 途也目光复杂的点点头,“大夫说他需要静养,最快也要十天之后才能下床。” “不行!”子枫干脆利落的说道,“乌蒙族长必须要参加康王殿下的寿宴,就是抬也得让人把他抬过去。” 见子枫和只小蜜蜂似的围着途也转,阿托大惊失色连忙把人抗回房间。 “你疯了!居然敢对着国王陛下大呼小叫?”阿托把子枫按在床上,刚想大吼看见子枫湿漉漉的眼睛后声音降了下来。 子枫把身上的人推开,急声说道:“哎呀,你不懂,乌蒙族长要是不去康王府祝寿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阿托不解,子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心怦怦的快要跳出来,纠结之后他决定把这个大秘密分享给阿托。 “什么?你说顾长安就是康王?”阿托惊呼出声,震得子枫耳朵疼。 子枫连忙跳起来把阿托的嘴捂住,“小点声儿,这只是我的猜测,真相只有康王寿宴那天才能知道。” 阿托回过神来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当然是想办法让族长去参加寿宴啊!到时候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那画面想想都激动……” “你又背诗!”阿托控诉,自从子枫变成好学青年之后就时不时的背几句他听不懂的诗。 “哎呀,你不懂!” 子枫趴在床上沉浸在自己幻想的画面里,嘴角浮现出痴笑,阿托不满的扑了上去,他怎么能允许子枫满脑子想别的男人呢! …… 可怜乌蒙尔博,带着一身内伤被阿托强行拖来参加康王的宴会。临出发前子枫把乌蒙尔博打扮的和新郎倌儿似的,嫌弃乌蒙尔博脸色惨白还特意给他抹了胭脂,把途也看得心里直发慌。这是去吃饭还是去拐卖人口的? 让子枫激动的是原本以他的身份是不能和阿托他们一起去的,但是宴会前一天康王府特意来人给他送了张请帖,让他以康王朋友的身份出席宴会,这让子枫在兴奋之余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第一百四十一章 缺个王妃 阿托跟随途也进宫后子枫一个人闲着无事,便到大街上闲逛。因为康王寿辰,晟安帝下旨停了十天的宵禁。晚上帝都的百姓们纷纷走向街头,有些商家借此机会办起了灯会来招揽客人,一时之间帝都的晚上竟比白天更热闹。 子枫提着买来的花灯挤到护城河边,河面上漂着上百盏莲花灯,他也要把自己的愿望写在莲花灯上,让河神保佑他心想事成。 就在子枫刚刚把自己的花灯放进河里那一刻,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身后…… “青芜你也去放个孔明灯吧!许下愿望,让满天的神佛都能看见!” 子枫猛地转过身,顾长安清瘦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顾大哥?”子枫哭着喊道,忙过去把人抱住,生怕下一秒顾长安就突然消失。 “子枫?”顾长安愣了一下,将子枫从怀里推开,“你是和途也一起来的吧?” “你知道我们来?”子枫愣愣的问。 顾长安笑了,“整个帝都谁不知道杞国的国王来大禹了?” “那你为什么……”子枫想问为什么不来找我们?但是想到顾长安和乌蒙尔博之间的事情,子枫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时候顾长安身边的人上前一把将子枫扯离了顾长安,子枫刚要骂人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后眼睛瞬间瞪大了。 “青芜?” 青芜穿着一身绿色襦裙,头发也梳成了大禹女人的发型。 “咱们别站在这说话了,走,我请你们去吃夜宵。”青芜笑着说。 直到坐在路边的馄饨摊前子枫还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只见青芜熟练的和老板打招呼要馄饨,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子枫好奇的问。 “长安他身体不好,我们来给他看病。”青芜答道。 “你们……?” 不等子枫的话说完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人便一脸怒气的走了进来,他将手里的孔明灯扔给青芜,脸色阴沉道:“说好的在原地等我一起放灯,结果我回来人全没了?你们知道买灯的人有多少吗?我差点儿就被挤死了。你们两个倒好,跑这来吃馄饨了。” “我们不是遇到熟人了吗?你这个男人真是小心眼儿,让你买个灯磨磨唧唧的。”青芜抱怨道。 “得,记住你说的话,一会儿吃完馄饨可别找我要钱付账。”白衣男子挑眉道。 “哼!杜一珍你这样是不会有朋友的。” “谁稀罕似的?”老板端来馄饨杜一珍先霸占过去一碗。 青芜便将剩下的两万馄饨给顾长安和子枫分了,她等下一锅。杜一珍看见后脸瞬间耷拉下来,他用筷子指着子枫问:“这个男人是谁?” “你管得着吗?”青芜反呛。 杜一珍嘴里的馄饨瞬间就不香了,他充满敌意的看向子枫。子枫愣了一下,对眼前的情形有了基本的掌握。 “那个……我叫子枫,是顾大哥和青芜的朋友。”子枫小心翼翼的自我介绍,说完重点补充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不用防狼似的盯着我。” 青芜瞬间脸红起来,杜一珍尴尬的移开目光用蚊子似的声音说了句“抱歉”。 子枫笑着说没关系,他觉得青芜和这个男人之间的相处方式简直太好玩了。 顾长安身体不好不能在人多的地方呆太久,吃完馄饨后青芜便提出要离开,子枫抓着两个人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最后终于问出了顾长安的住处。 “康王府?” 直到三个人的身影从街头消失子枫还在琢磨那三个字,脑海里的所有线索此时全部串联在一起,子枫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顾不上什么花灯不花灯,子枫转身就往四方馆的方向跑。 回去后正好赶上大夫从乌蒙尔博的房间里出来,途也和阿托站在门前一左一右骂骂咧咧,子枫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听明白后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什么?乌蒙族长不能参加康王的寿宴了?” 途也目光复杂的点点头,“大夫说他需要静养,最快也要十天之后才能下床。” “不行!”子枫干脆利落的说道,“乌蒙族长必须要参加康王殿下的寿宴,就是抬也得让人把他抬过去。” 见子枫和只小蜜蜂似的围着途也转,阿托大惊失色连忙把人抗回房间。 “你疯了!居然敢对着国王陛下大呼小叫?”阿托把子枫按在床上,刚想大吼看见子枫湿漉漉的眼睛后声音降了下来。 子枫把身上的人推开,急声说道:“哎呀,你不懂,乌蒙族长要是不去康王府祝寿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阿托不解,子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心怦怦的快要跳出来,纠结之后他决定把这个大秘密分享给阿托。 “什么?你说顾长安就是康王?”阿托惊呼出声,震得子枫耳朵疼。 子枫连忙跳起来把阿托的嘴捂住,“小点声儿,这只是我的猜测,真相只有康王寿宴那天才能知道。” 阿托回过神来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当然是想办法让族长去参加寿宴啊!到时候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那画面想想都激动……” “你又背诗!”阿托控诉,自从子枫变成好学青年之后就时不时的背几句他听不懂的诗。 “哎呀,你不懂!” 子枫趴在床上沉浸在自己幻想的画面里,嘴角浮现出痴笑,阿托不满的扑了上去,他怎么能允许子枫满脑子想别的男人呢! …… 可怜乌蒙尔博,带着一身内伤被阿托强行拖来参加康王的宴会。临出发前子枫把乌蒙尔博打扮的和新郎倌儿似的,嫌弃乌蒙尔博脸色惨白还特意给他抹了胭脂,把途也看得心里直发慌。这是去吃饭还是去拐卖人口的? 让子枫激动的是原本以他的身份是不能和阿托他们一起去的,但是宴会前一天康王府特意来人给他送了张请帖,让他以康王朋友的身份出席宴会,这让子枫在兴奋之余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第2 章 这天康王府门前人来人往热闹极了,途也一行人在府中小厮的带领下踏入了这座花园式的王府大院,神秘的康王府终于揭开了它的面纱。 子枫仗着自己和顾长安的关系在王府里恨不得横着走,在凤栖镇的时候他就是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能和这群达官贵人同一个桌子吃饭。 阿托一个不留意就把子枫搞丢了,想到顾长安可能和康王是同一个人,阿托也就不着急了,有顾长安罩着子枫应该出不了事情。 进门后穿过一片平整宽阔的空地,小厮把他们带进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道路两旁种着途也不认识的花,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这康王倒是会享受……途也心中暗想到。 穿过小路便来到了王府的花园,各种各样的鲜花争奇斗艳各展风姿,让人仿佛置身于花海之中,微风拂过,漫天的花瓣在空中起舞,然后缓缓落在地上,话本里神仙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 不少人进来后都看呆了,有人甚至情不自禁的发出惊叹声。 管家招呼着众人落座,这场宴会就摆在花园里。康王府里也有歌舞表演,但是和皇宫里的不同,这里的舞女清新淡雅,一袭绿衣仿佛和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 离他们不远处就是碧绿的湖水,湖面上的荷花开得正盛,一条小船从湖中央的亭子前缓缓驶来,仿佛仙人踏水而来…… 小船越来越近,船上人的面庞也越发清晰,很快途也身旁就响起一声声吸冷气的声音。 “快看!那是圣上和康王殿下!” “原来圣上早来了……” “圣上和康王殿下感情可真好啊!” “康王殿下果真是一表人才,若是我家里有待嫁的女儿,说什么今天也得带来……” …… 七嘴八舌的声音在乌蒙尔博耳边炸开,但是此时他什么都听不到,他愣愣的盯着船上谈笑宴宴的人,空洞的心终于被填满了。 “长安……” 乌蒙尔博轻声喊道,不由自主地朝着河边走去。等途也反应过来的时候乌蒙尔博已经站在了顾长安身前。 顾长安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见到乌蒙尔博,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拉着皇帝的手走上岸。 今天顾长安穿了一身紫色的长袍,显得他越发的高贵温和,吸引了不少女子的关注,甚至有些男子也在偷偷打量他。顾长安权当作没看见,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和众人谈笑。 乌蒙尔博坐在途也身旁目不转睛的望着顾长安看,他不吃菜也不喝酒,整个人就像是入定了似的。只是在顾长安偶尔看过来的时候眼睛里会发出亮光。 吴墉恶狠狠的瞪了乌蒙尔博几眼,却发现人家根本就不看他,皇帝心里憋着一口气,恨不得把顾长安藏起来。 就在吴墉认真思考要不要在顾长安面前拉一面帘子的时候,顾长安开口和他说道:“长宁!” “皇兄你说!” “有些事情让皇兄自己解决好吗?” “皇兄!”吴墉不满。 顾长安柔声说道:“你要相信皇兄啊!” 吴墉勉为其难的点点头,没一会儿便起身回宫了。皇帝一走顾长安便以身体不适提前退席,众人早听闻康王殿下身体虚弱,常年缠绵病榻,便谁都没有起疑,反而嘱咐顾长安早些休息。 顾长安一走乌蒙尔博便坐不住了,这时候青芜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 “青芜?你怎么在这?”乌蒙尔博惊道。 “唉!”青芜煞有介事的叹了口气,“族长你可真不让人省心,要不是可怜长安对你还有感情我说什么也懒得管你。” “你说什么?长安他不恨我?”乌蒙尔博急声问道。 “恨肯定是恨的,但是到底是爱多还是恨多就不知道了。”青芜一脸深沉道。 “那……”乌蒙尔博激动的抓住青芜的手,“你帮帮我,让我去见见长安!” 青芜刚要说话杜一珍像鬼似的悄无声息的飘了过来,“你再废话下去天都黑了,快点儿把人带过去。” 青芜这才止住话头偷偷把乌蒙尔博带到了一个清幽的院子。 桂树下,紫色的衣服被风吹了起来…… “长安!”乌蒙尔博轻声喊道。 紫色身影身体一僵,缓缓转了过来,片刻后展颜一笑…… “乌蒙族长!” 乌蒙尔博激动的跑上前将顾长安揽在怀里,大滴浑浊的泪水落在顾长安的肩膀上。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顾长安淡淡的说道:“那一箭没有射死我,族长大人的箭法似乎没有传言的那般好啊!” 乌蒙尔博浑身的肌肉瞬间僵硬,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恨不得把顾长安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我没想杀你……”乌蒙尔博低声说道,“那一箭我故意射偏了许多,只是关键时刻摩多推了我一下,箭头偏了……” “你相信我长安,我怎么忍心杀你?得知你背叛我的时候,我确实很生气,气到恨不得把你生吞了,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我下不了手,我对你根本就下不去手……” 说着乌蒙尔博眼里的泪水又涌了出来,顾长安帮他擦了两下却怎么都止不住,反而越来越汹涌。 “一年不见,乌蛮族长怎么学会哭鼻子了?”顾长安笑着说。 乌蒙尔博却不管不顾的抱着人哭个痛快,直到顾长安忍不住咳嗽起来乌蒙尔博才猛然惊醒将人放开。 “你怎……怎么了?”乌蒙尔博急得手足无措,“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不用!”顾长安深吸几口气平稳下来说道,“身体不太好,吹多了风就容易咳嗽。” “那我们到房间里去!” 顾长安甩开乌蒙尔博的手,“时间不早了,乌蒙族长该回了吧?” “你赶我走?”乌蒙尔博惊慌道,“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求求你别赶我走……” 顾长安挑了挑眉,声音沉了下来,“这里是康王府,乌蛮族长还想强留不成?” 顾长安一句话提醒了乌蒙尔博现在他们两个之间的差距。 “你还会和我回乌楼吗?”乌蒙尔博小心翼翼的问。 顾长安笑了,“乌蛮族长在说笑吧!我去你的乌楼做什么?” 乌蒙尔博低下了头,狠狠吸了下鼻子转身离去,“我知道了!这辈子是我乌蒙尔博对不住你……” “等等!”顾长安开口将人喊住,乌蒙尔博脚步一顿立在了原地。 “虽然本王不会去杞国,但是这康王府倒是缺个王妃,不知族长大人是否感兴趣?” 话说完顾长安紧张的握紧了拳头,他在赌,赌乌蒙尔博愿意为了他放弃一切…… “感兴趣!” 乌蒙尔博猛地转过身大声喊道:“我感兴趣的,如果康王殿下不嫌弃,我今天就可以搬进王府里来。” 顾长安紧握的拳头松开了,“既然如此族长大人就回去等着吧!待我挑个黄道吉日八抬大轿去接你过门。” “所以我今天不能留在这里?”乌蒙尔博皱起了眉头。 顾长安笑了笑,扬声喊道:“来人,送客!” …… 番外:得偿所愿 大禹国力昌盛,四海升平,百姓们不用像之前一样整日为生计奔波,倒也能抽出些时间来到街头巷尾听些闲话儿。 而近日最为大禹百姓津津乐道的便是大禹又要和杞国联姻了,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禹百姓是崩溃的,拒绝的,因为上次的和亲对象阿依娜公主直接要了他们小世子的命,这次来的公主指不定还能干出什么事情来,但是接下来的一个消息直接让他们惊掉了下巴——这次杞国派来的和亲对象是个男人,还是个在杞国有“战神”之称的男人…… 就在百姓们纷纷猜测大禹哪位公主或王公贵族家的女儿被选中和亲时,康王府正在紧锣密鼓的操办喜事儿。 杞国的“战神”乌蒙尔博要嫁给大禹的康王做王妃,劲爆的消息不出一天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大禹国都,坊间立刻传言四起。 有人猜测康王之所以一直不娶亲就是因为喜好龙阳,这不,杞国投其所好送了个壮汉过来和亲。 有人摇着头感叹帝王之家果然没有亲情,当今圣上一定是忌惮康王所以才给他选了个男人做王妃,康王没有嫡子,这康王府早晚没落,原来之前圣上对康王的恩宠都是假的,太阴险了。 在纷纷扬扬的谣言中,顾长安和乌蒙尔博在康王府过起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幸福生活。 按照规矩乌蒙尔博原本应该先随途也回杞国,然后两国之间互换喜牒商议和亲事宜,双方敲定后乌蒙尔博再出发前往大禹。但是乌蒙尔博铁了心要留在康王府,任凭途也连骂带求死活不走,原本把乌蒙尔博“嫁”到大禹来途也就够没面子的了,现在乌蒙尔博又上赶着赖在未来的“夫”家,途也生出一种自家女儿被人拐走的怨念。 那日在桂树下相见之后,乌蒙尔博便充当起了小厮兼护卫兼暖床人的角色,顾长安吃实用度一概要经过他的手,府里原本就不多的小厮丫鬟一时之间竟有了失业的危机感。 子枫仗着有顾长安当靠山在康王府几乎要横着走,四方馆他是看不上了,每天早出晚归的在康王府蹭吃蹭喝,徒留途也和阿托两个人在四方馆吹冷风。 青芜和杜一珍每天打打闹闹一刻也不消停,见顾长安身体好转两个人便提出要走,用杜一珍的话说他们要把有限的生命奉献给无限的医学事业,青芜则想去不同的地方看一看风土人情,顾长安自然不会阻拦,便亲自为两个人送行。 途也临回国前顾长安在康王府设宴送别,几杯酒下肚所有人都感慨良多。乌蒙尔博将乌蛮族的大小事务全权交由阿托管理,族长的位子则交给了那个叫阿斑的孩子,并将他托付给子枫照顾,自此杞国的种种再和他没有关系。 回国后的途也越想越不对劲儿,人家都说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这是连族长带圣女全都赔给大禹了,途也气不过就想着给手下的人娶几个大禹女子回来做媳妇儿,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盐城的街头都会出现一个奇观:十几个杞国男人浩浩荡荡的走过大街小巷,眼睛贼溜溜的盯着街边的年轻女子…… 当然,也有盯年轻男子的……譬如已经成了途也手下第一大将的摩多,跟着途也出来没几次就惹上了一位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后来被人家追到杞国,被迫成了婚。 不久之后这群人被百姓们举报到官府,倒也成就了途也和知府女儿的一段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