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归人(父女)》 一、风铃 戚梧年少成名,被麻省理工天文系录取后便不顾家族的反对,毅然决然的踏上探索宇宙星河的远程。 天才总有些与众不同,他的与众不同就是放弃家财万贯,放弃做金钱帝国的公子哥,一意孤行地去追逐浩瀚星辰。他的确也做出了成就,年纪轻轻就发表的图纸和论文引得国际关注,甚至在不久地将来就可以踏上太空舱,去探索宇宙奥秘又浪漫的未知。意气风发的少年,总是对未来怀有无限的热情与向往。 可好景不长,他家老太爷快要死了。而老爷子也是唯一支持他的人。 被家人紧急叫回国内,他来到老太爷病床前,握住老人家瘦骨嶙峋的手。 “爷爷。” 老人睁开浑浊的双眼,看着自己这个天资不凡却要一心追求自己梦想的孙子,缓缓叹了一口气。 “阿梧,爷爷从小就疼你,你要什么,做什么,爷爷都不反对,也反对不了……” 戚梧眼里浮现出愧疚,想开口说些什么阙被打断。 “不用说了,阿梧,你可以去追求你的梦想,但有一件事,你能答应爷爷吗?” 戚梧微微哽咽,“您说。” “和李家的暴男结婚吧。” 不夸张的说戚梧的眼泪活生生憋了回去,结结巴巴的问道:“爷,爷爷…您您您要我和一个男人结婚?” 老太爷要不是身体不行真想跳起来打他,“胡说什么,暴男是女孩子!你们小时候还经常在一起玩的!” 戚梧翻遍了记忆都想不起来有这样一个人…… “爷爷,为什么?” 老太爷叹息:“戚家需要继承人,既然你……那就让你的孩子来做吧。况且和李家结亲,有利无害。” 他慈爱又不舍的看着自己的孙子,轻声问:“怎么样,答应我吗?” 戚梧明白,如果不是有老爷子背后支持他,他压根不能完成自己的学业和梦想,如果点头能让老人家安心的话,他又怎能拒绝。于是郑重道:“我答应您。” 老太爷欣慰的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戚梧怔怔的看着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爷爷慢慢合上双眼,呼吸渐无,而他握着爷爷的手枯坐了很久才明白过来,最疼爱他的人终究是与世长辞了。 “爷爷……” *** 老太爷的葬礼一过,两家的婚宴就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 戚梧扯了扯自己的领带稍微透透气,他今天负责带自己的未婚妻来试婚纱。 说起他这个未婚妻,还真不是一般人,名字不一般,人生更不一般。 李暴男原名李抱男,看,一字之差,简直天差地别。本来她生下来的时候全家人都觉得很可惜,只因为她是女孩,取名抱男,当然是希望下一胎生个男孩。然而……她之后的小孩分别叫招男,引男,盼男,全都是女孩。说实话,第一次听说时他嘴里的水都喷出来了,这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故事真是让他笑掉大牙。 目光缓缓移到帘子上——只不过这个女人不是善茬,看她改的名字,她爹都阻止不了。 暴躁的暴,暴君的暴。 她比他大五岁,却已经牢牢控制住李家大部分的股份了。 帘子掀开,走出来一个容光焕发的女人,和她的名字不同,李暴男本人却是温婉贤淑的长相……真叫人琢磨不透啊。 李暴男走到戚梧面前,皱着眉,冷笑着开口:“看看你的脸,仿佛我穿的不是婚纱而是寿衣。” 戚梧笑了,移开目光,那他不看就得了呗。 可李暴男的火气更是蹭蹭上涨。 对,他们互相看不对眼,戚梧首先对这场婚姻没有任何期待,第二李暴男这个人从头到脚没有半点他喜欢的地方。 李暴男简直一样一样的。她对这个天真且残忍的小公子也是厌恶至极。 这种男人,只适合敬而远之。 可惜,他们马上就要做夫妻了。 “对了,我给你填了个医院检查,有时间就去一趟吧。” 李暴男皱起眉头,“婚检不是做过了吗。” 戚梧歪了歪头,英俊的五官还带着些少年的稚气,好笑的说:“谁说是婚检,是试管婴儿的检查。” 李暴男楞了,“什么?” 戚梧哦了一声,这个项目还不是很普及,而李暴男又是个金融狂人,她不知道也正常。 “简单来说就是不需要发生性行为,就能生出有我两dna的小孩,满足大家的需求。”戚梧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难道姐姐能忍受和我上床?” 李暴男冷了眉眼,连嘴角都要结了层霜般,“不能。这样更好。” 戚梧耸耸肩,“那就拜托姐姐到时候准时去医院了,不过记得掩人耳目,被别人知道可不好,至少对姐姐你的计划不好。” 她的指尖狠狠掐进自己的手心里,目光深沉。 “别那么可怕的看着我,我没打算妨碍你。” “那最好。” 十个月后,李暴男顺利的产下一名女婴。 “噫,看来姐姐家真的很会生女儿啊。”戚梧笑着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女儿,一边轻轻哄她,一边不忘怼一怼李暴男,他当然知道生男生女不由女方基因决定。 李暴男冷哼一声,“女儿怎么了?”这些男人满脑子都是男尊女卑的思想,可笑可怜而不自知。 戚梧逗弄着小姑娘,喜笑颜开道:“没怎么,女儿可好了。是不是呀?小凤凰~” 李暴男怔愣,怀疑自己听错了:“小…小什么?” “小凤凰啊,我给她取的名字,怎么样?” “土!土死了!给我改!”李暴男这下真要暴跳如雷了。 戚梧不屑的看了她一眼,没文化,“凤凰非梧不栖。懂不懂?” 她抓狂了,“不行!” “就不~”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还是在戚梧的妈妈劝说下,把小姑娘的小名叫做小凤凰,大名叫做戚桐。 戚桐小姑娘便是在中二父亲,暴躁母亲的扶育之下长大了。 *** 戚桐五岁那年,他的父母离婚了。虽然这是对连貌合神离都懒得敷衍的夫妻,他们两人简直想开香槟放烟花来庆祝,如果不是还顾忌小姑娘幼小的心灵的话。 “我只要凤凰儿,其他的你随意。” 李暴男坐在李氏总裁的位置上,珠光宝气也掩盖不住她的凌厉锐利,听见他仍旧叫女儿那个土不拉唧的名字,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的股份?” “给你。” “好,桐桐让你带走。不过……”她勾唇轻笑,“没想到你这么喜欢这个孩子。” 戚梧懒得搭理她,“文件送到航天局就行。”说完转身就走了。 离开这座钢筋大厦,他的筋骨都松泛不少,远远看着在车里兀自抱着洋娃娃玩耍的女儿,轻快的呼出一口气。 “凤凰儿~”他扒着车窗,冷不丁的冒出来,把小姑娘结结实实的下了一跳,嘴角一撇,精致的猫眼里蓄满泪水。 呃…… 见宝贝女儿被吓到了,他赶紧拉开车门,把她抱出来,搂在怀里安慰:“好了好了,是爸爸不好,不哭哦,我们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小姑娘听到冰淇淋,立马把眼泪揩了揩,点点头,奶声奶气的说好。 真是太可爱了。 戚梧于是高高兴兴的带着女儿去吃冰淇淋,什么股份,什么公司,都见鬼去吧。 他绝不会让女儿沦为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 至于当年对老爷子的承诺?不好意思,说瞎话他最在行了。 “爸爸,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吗?”小姑娘被自己的爸爸抱在怀里,看着工人把家具一件件的搬进屋子里。 “嗯,宝贝喜欢这里吗?” 小姑娘打量了一下周围,眼神亮亮的看着他:“那爸爸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 她圈住他的脖子,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眼睛像是戚梧最爱的星河般耀眼,“那爸爸喜欢我也喜欢~” “我的凤凰儿真会说话。”他高兴的抱着她转起圈来,完全不理搬家工人像看智障一样的看着他。 虽然他一个大男人带着小姑娘还是有些别手别脚,但好在父女二人脑子都是一根筋,每天傻乐都能开心很久。 “唉,宝贝……我们干脆剪个短发好不好?”在他第十次给她扎小辫子以失败告终后,这样提议道。 小姑娘看着自己被揪下来的几根头发,鼓了鼓腮帮子同意了。比起秃,还是丑吧。 “凤凰儿~爸爸今天做的煎蛋怎么样?”他个人是很满意的,至少没有糊成碳啊! 小姑娘乘他不注意的时候吐出嘴里的鸡蛋壳,竖了竖拇指,含糊不清的夸奖他:“敲好次。” 夏天半夜里总有蚊子飞来飞去,小戚桐闻不惯蚊香的味道,更不幸的是父女二人都是招蚊子青睐的体质,被咬的到处是包包。 戚桐呆呆的伸着小手扣痒痒,良久打了个哈切,表示痛苦。 戚梧看着女儿的萌态又是喜爱又是心疼,想了想,把身上的睡衣脱掉,然后捞过女儿按在怀里。 “睡吧宝贝,我保证不会有蚊子来咬你。” 小姑娘已经很累了,点了点头不一会便沉入梦乡。 如他所说,蚊子再没咬她,因为……全都去咬他了。第二天小姑娘看着自家父亲时不时磨蹭后背的样子表示不解。戚梧笑道:“凤凰儿,今天放学爸爸接你去天文馆玩好不好?” 于是小姑娘很快丢开疑惑,开心的答应。戚梧真是觉得心都化成了一滩水了,然后看了眼手表,抱起小姑娘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嗯……上学要迟到了。 叁个月后,戚梧筹备已久的宇宙航行即将启动,满怀着热爱和欣喜,他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女儿。 “宝贝儿~爸爸马上就要上天了!你高不高兴?” 小姑娘懵懵懂懂,但依然不忘记最重要的事:“爸爸会带着我吗?” “嗯……目前不行。”戚梧有些愧疚,因为他这一走少说叁个月呢,“不过爸爸和你保证,等技术完善了,我一定带着你。” 戚桐很乖地点头表示理解父亲:“那天上有什么呢?” “嗯,有各种各样的星系。” “那星星上有玉兔吗?你可以给我带一只回来吗?”她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戚梧滑下一滴汗:“……没有小兔子。” “好吧,那有什么?” “一堆石头。” “噢……” “……” 小姑娘看着他吃瘪的脸笑了,吧唧一下响亮地亲在自己爸爸的脸上,“那爸爸给我带一颗小星星吧?凤凰儿会乖乖等爸爸回家的。”然后眼里溢出些泪光,“你要早点回来。” 戚梧被女儿乖巧弄得十分感动,“好,爸爸一定很快回来,虽然爸爸老是对别人说瞎话,但我的小宝贝不一样,我永远不骗你。”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风铃,教她手把手的挂在门沿边,温柔的看着女儿,“凤凰儿,风铃响的时候,就是爸爸再和你说话。我会很快回来,等我回来带你去迪士尼好不好?” “好~” 二、无音讯 时光总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戚桐的目光穿过蒙蒙细雨,落在窗外的茉莉花树上,小巧的花骨朵沐浴着酥雨,馥郁的芬芳混着青草微涩,朦胧的拢在她的四周,不甚清晰的盘旋。 叮铃———— 门口的风铃响起,清脆动人。她偏头往门外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把滴着雨水的伞轻靠在门边。 他抬头看见了她,顿时笑道,“桐桐来了。” 她亦微笑着回礼,“叔叔好,很久不见了。” 她的继父陈伯文向她走来,佯装叹气道:“又这么客气呢?”“抱歉啦叔叔,欢迎回家。”她笑着和他拥抱了一下,带着亲人之间的问候,然后提起脚边的袋子给他,“祝叔叔生日快乐。” “又让你破费啦。”他目光慈爱的看着这个有着和妻子极为相似的娴美面貌的孩子,不过性格却和妻子截然不同——戚桐是货真价实的娴静淡雅。想到妻子,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你妈妈呢?我还以为她已经回来了。” 戚桐倒了杯水递给他,陈伯文低声道着谢,等他慢嘬了一口,她才说道:“妈妈还有一个会要开,我开好会议就先过来了。” 陈伯文叹气,妻子这真是什么时候都是工作至上,不过他就是爱她这样的利落果决。心里涌现出无限的柔情来,他对妻子的爱十年如一日的热切。 戚桐看着他明显陷入粉红回忆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同时也为母亲和继父的深厚感情而开心。 然后移开目光,静静落在自己的腕表上,快要六点了。 咚咚咚—— 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然后便是一声欢喜的惊呼。 “姐姐!” 戚桐唇边绽开温柔的弧度,看着自己的小妹陈回颐欢快的扑进自己的怀里,她紧紧搂住小丫头跳脱的身子,防止她摔倒,十岁的小姑娘眼睛亮闪闪的,脸上挂着甜丝丝的笑容。 回祈慢了妹妹一步,只好腼腆的站在一旁叫了声姐姐。 戚桐伸出手揉了揉弟弟柔软的发顶,“乖。” 这两兄妹是一对龙凤胎。戚桐八岁那年李暴男和陈伯文再婚,七年之后生下这对宝贝似的小兄妹,今年正好十岁了。 “阿颐,快从你姐身上起来。”陈伯文无奈的看着小女儿,这孩子,一天到晚跟个跳蚤似的。 “没关系。”戚桐调整了姿势,让妹妹窝得更舒服一些,摸了摸她柔嫩的小脸,揩掉一点小小的污渍,又不知道去哪里滚了一圈才回来的,目光柔和的看着她,“阿颐,今天上学乖不乖呀?” “超级乖!” 回祈撇撇嘴,“她今天作弄同桌,被老师罚站了。”回颐听到哥哥戳自己轮胎,挥舞自己的小拳头,冲着哥哥大喊:“你这个叛徒!” 戚桐好笑的按下她的小拳头,真是活泼得不得了。一旁的陈伯文却皱起眉头,面目严肃起来,“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捉弄同学。” 小姑娘支支吾吾的,往姐姐的怀里躲了躲,一旁的回祈却心直口快的把她干的好事全都抖落了。回颐气得不行,就他有嘴巴,却又不敢在爸爸面前放肆。 戚桐眼看妹妹变成了一只小鹌鹑,不禁莞尔,“好了,明天去和人家道个歉,好吗?” 小姑娘对着别人要么娇蛮要么装乖,只有对着姐姐才是软软糯糯的听话,乖巧的点点头,“好啦。” “好,去洗洗手,待会吃饭了。” 于是兄妹二人被佣人带着去清理干净。戚桐的目光一直看着他们,透着点点温润的喜爱,他们是这世上除了李暴男以外和她最亲近的亲人了。 “太闹腾了这孩子,该送她去封闭些的学校好好管教她。”陈伯文无奈的扶额,心想妻子从小干练自强,戚桐也是文静淡定,怎么这丫头就像只脱缰的野马,怎么都管不住。 “送谁啊。”人未到,声先至,踩着细长的高跟鞋,李暴男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精明强悍,气场强大的形象出现。 她还没进门就听到丈夫抱怨自家那个小讨债鬼的事,也觉得无奈,毕竟生那兄妹两的时候她已经不算年轻了,又和戚桐不一样,是和她心爱之人生下的孩子,难免疼爱多一些,她心里也明白,那孩子的娇蛮任性她是要付一定责任的。 看见大女儿和丈夫都在屋里,她面目缓和了许多,自从戚桐18岁自己搬出去住了之后,她除了在公司,也很少再能单独见她了,倒不是关系不好,事实上戚桐不管和谁都很难交恶,可她就是觉得女儿和她总隔了一层。 于是在心里又埋怨起某个不知道死在哪颗星球的王八蛋来。叹了一气,其实她对待回颐回祈总没有像对待桐桐那样严格,她爸爸失踪之后,自己便要求戚桐事事做到完美。这些年过去了,戚桐确实从不让她失望,也没有顶撞过她,可她心里越来越不得劲。 到底有种亏欠了她什么的感觉。每当这种想法出现时她都下意识逃避,想着最亏欠女儿的那个人反而还在被女儿挂念着,真是…… 呼出一口气,缓步走了过去。戚桐也站起来,笑着叫了她一声妈妈,然后帮她接过手里的外衣,将一杯淡茶倒给她。 这孩子,总是对人无微不至,哪怕有时因为某些事想和她发作,却都无从下口。 她温柔的像水一样,面目娴静平和,几乎见不到她失态的模样。隔着氤氲的水汽,李暴男竟然觉得有些瞧不清女儿的面孔来。 按下心思,想了想还是对着一旁的丈夫说道:“今天你寿星,还不去给孩子们包个大红包。” 戚桐哭笑不得,“妈,今天叔叔过生日,哪有反而给我们红包的道理?” 陈伯文却哈哈一笑,不用妻子提醒,他早就准备好了,从怀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戚桐,“桐桐快拿着。” 戚桐无奈,“叔叔……” “快拿着,你给叔叔礼物,叔叔给你红包,咱两各算各的。”然后故意压低声音,颇为郑重的说道:“你的是最大的,快收起来,别让那两个讨债鬼看到来抢。” 戚桐莞尔,也不再坚持,接过红包又再次真心的给他祝寿。 “只要你们都好,叔叔能看到你们每年都健康快乐的来给我过生日就满足了。” 戚桐微微低头,葱白修长的手指抚了抚红包面上的花纹,心中温暖熨帖,温声道:“会的。” “行了,把那两个小东西叫下来,开饭吧。” 一顿饭吃的和谐融洽,两个小孩子叽叽喳喳,陈伯文偶尔说两句听着严厉却很是关爱的训话,连一向端正的李暴男也放松了姿态,面上挂着和醺的笑,一时间其乐融融。 吃了饭,回颐缠着戚桐玩耍,李暴男却提溜了小女儿的耳朵,斥道:“去去去!写你的作业去。” 小丫头撇嘴,“我要和姐姐玩嘛……” “玩什么玩!你还玩,期中考考了倒数你不丢人呀?去把错题抄十遍,去。” “妈啊!” “二十遍!” 戚桐揉了揉妹妹的发顶,劝道:“乖乖去,等周末放假,姐姐接你们去迪士尼玩好吗?” 回颐又开心起来,吧唧亲了姐姐一口,跑走的时候还转身向她妈妈做了个鬼脸,没等李暴男发作,一溜烟就不见人影了。 李暴男抚了抚胸口,真是气死人了…… “妈妈有话跟我说吗?”戚桐看着母亲,眼底笑意不减。 “嗯,来趟书房吧。” 李暴男坐在椅子上,拿起手边的文件递给戚桐。 “你那好叔叔的手笔,看看吧。” 戚桐接过文件,动手翻了翻后勾起唇角,“真是一位有抱负的先生。” 李暴男嗤笑一声,“你很欣赏他吗?” “当然了,这样一位力挽狂澜的先生,任凭谁也要夸一夸的呀。” 戚桐直视着母亲,将文件放回桌子上,看着母亲对着自己笑了几声,手指点了点她的面孔,“你少给我打机锋。” 她低下眼眸,将笑意收敛了一些:“妈妈,他的事,我没有插手。” 李暴男皱眉,“我知道,我没有责问你的意思,我就想……”她轻咳一声,“我是想问你,他有没有为难你?” 戚桐柔声道:“怎么会呢。” “哼,一个私生子,谅他也不敢。”李暴男不屑道,“说到底,都怪你爸那个……” “妈妈。”戚桐无奈的开口打断她,“您放心吧,虽然他现在是董事长,但我一向做我的事,他暂时也没有动我的意思。” 李暴男点点头,“听说和法国的那个约,你签下来了。” “嗯。” 她面上欣慰,“好,不愧是我的女儿。” 戚桐微笑,母亲倒是很难得夸她,接着又听母亲沉了沉声音:“桐桐,那个事你考虑好了吗。” “妈妈,我说过了的。”她往旁边一株兰花盆栽的方向挪了挪,心想妈妈真是,也不修修它。于是拿起一旁的小剪子修剪起来。 李暴男只有叹气,“桐桐,有些事你五岁的时候不愿意相信,那是疼惜你还小。” 戚桐目光落在幽幽绽开的兰朵上,柔和而沉静,不知有没有在听母亲的劝说。 “十五岁的时候不认,也是你孝顺,顾念父亲。可是……”她掩住心里那点惆怅,“你二十五了孩子,有些事你该认清了。” “妈,你看这花开的好不好?”戚桐脸上笑吟吟的,侧身让开,把修剪好的兰花露出来。 李暴男哽了一下,微微有些恼火,“我和你说你爸呢!你看什么花?” “花好看呀,看着赏心悦目。”她缓缓走回妈妈身边,轻柔的给她揉肩顺气,“每次提起爸爸您都那么生气,您还提他做什么呀。” “我能不气吗?要不是他一走没个音讯,你能从大小姐变成去看那私生子的脸色?” 戚桐哭笑不得,“我哪里看人家脸色了嘛,就算他想给我脸色看,您也不答应不是?” 李暴男哼了一声,但本来想说的话滞了一下,女儿的手轻重适当,还真缓和了些她的疲惫。 “桐桐,你就听我的,去法院申请你爸的死亡证明,把他的股份拿了,就算戚枫如今没有动静,可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发难了呢?你有股份在身,还可以反将他一军知道吗。” 戚桐无奈,快十年了,妈妈总这样对她说,“妈妈,爸爸他不一定就……” “不然呢,他难不成是在银河里迷路了?” 戚桐突然笑出了声,眼神柔和了许多,轻声道:“迷失在浩瀚的星际,不是很浪漫吗?” “浪漫当饭吃吗!”李暴男真是不明白了,一向理性的女儿到底为什么在这件事上这么执拗。 咚咚—— 门响了两声,陈伯文打开门,脚边挂了个机灵可爱的小姑娘,脸上抹了一指奶油,“姐姐,吃蛋糕啦!” 陈伯文温声道:“聊好了吗?” 李暴男叹气,这一个个的,“好了好了。” 三、回家 好不容易把回颐哄睡着之后戚桐才走出了母亲的家。送她出门的陈伯文好笑又无奈的叹气:“回颐太黏你了,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 戚桐笑着摇头,“没事,要不是明天要开例会,我今天就留下来陪她了,还真怕她明天醒来见不到我会不高兴。” “哈哈,那丫头没心没肺,闹个一早上就没事儿了。”说罢他停下脚步,温声道:“桐桐,你妈妈说的有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戚桐怔楞,“叔叔……” 陈伯文摆摆手,笑道:“你不用说什么,有些事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不需要有顾虑。你妈妈她只是担心你,你放心,我会劝她的。” 戚桐微微向他鞠躬,充满敬意道:“谢谢叔叔了。”抬起头看着他,眼里盛着春溪,温柔婉转。 陈伯文扶住她的肩膀,慈爱的一笑:“好了,快回去吧,累了一天,好好休息。” “是,您也早点休息。” 陈伯文目送这个背影柔美的姑娘走远,叹了口气,这孩子看着柔弱,却长了一根笔直不屈的脊梁骨。 等回到卧室里时,却发现妻子还没睡,倒了杯温水走过去递给她,柔声道:“还看文件呢,早点睡吧。” 李暴男从来不会对人假以辞色,唯独对丈夫能放缓心态,面目柔和下来:“桐桐走了?” “嗯。” “你听到我们说什么了?” “听到一点。”陈伯文叹气,“阿男,你别再和桐桐说那件事了好吗~” 李暴男皱眉,“我是为她好。” “我知道,桐桐也知道,所以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和你发过脾气不是吗?”顿了顿,他隐晦的说:“你该知道,她是有资格对你发脾气的。” 李暴男楞了,接着偏过头叹气:“我是怕她会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害了,你知道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陈伯文揉了揉妻子的肩,“桐桐那么聪明,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会这么做,就说明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孩子,只是看着温和,内心的主意比谁都坚定。” 李暴男其实都明白的,女儿并不是柔善可欺的对象,只是,她心里咽不下那口气,“你说戚梧那人到底凭什么啊。当年戚家老太爷还说他是什么当代甘罗,我看当代贾宝玉还差不多。” 这怎么还吃上他的醋了呢?陈伯文好笑道:“怎么说话呢,那可是桐桐的亲生父亲,你可别在桐桐面前说了。”但其实他也有些羡慕,一个没有尽到责任的父亲,却永远有一个等着他回家的好孩子。“唉你说,要是我也消失个一二十年,回颐会不会这么想着我啊?” 李暴男哼了一声,“你舍得啊?” 他想着自己小女儿的活泼可爱,内心无比的疼爱,“哈哈哈,当然舍不得。” *** 戚桐把车开出了一段,然后停在路边,修长葱白的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良久笑叹一声,抬头看向广袤的夜空,城市的天空见不到星罗棋布的模样,只有一片暗沉寂寥。 她心中其实犹蒸腾着十余岁时的沸焰。这世界待她不薄,使她时常怀着自己仍有资格做梦的错觉。但今天近来望着镜中的自己,眼中的光芒已近贫瘠,陡觉二十几载以来的烟尘都纷纷垒上肩头,早已将自己的纯粹遗落在未知之境。 近日她常失眠,不光是繁琐的工作,还有她脑海里怎么都驱散不去的烦闷。人人都说她挂念父亲,其实不是的,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他了,他的照片也不常看了,快要不记得那张面孔具体的模样,她只是想求一个结果罢了。 十年前她独自去了一次撒哈拉沙漠,那里的星空才是真的美轮美奂,当时她站在闪耀的星空下,心想这么美的地方,难怪他不愿意回来,如果是她,或许也不愿回到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 可星光是数亿年前发出的信号,承载过这无边悠长的时光,笔墨写不尽的思念,歌声荡漾不歇的寂寞,传递不到那个人的耳中。 彼时年少的她忽然就有些难过,或许他在星空外也思念过她,可那么远,那么久,她等不到的。 她把他送给她的风铃锁进了柜子里,因为每次它响起时,带来的人都不是他。 式微式微,胡不归。 一阵铃声将她从思念中唤醒,看着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不知怎的,她突然有些心跳加快。 “喂?” “你好,是戚桐吗?” *** 戚梧觉得自己的头很疼,喳喳嗡嗡地响着,或许是在宇宙里撞到了头吧,不然他怎么有点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什么。 他喉咙有些干涩,看了看面前这一堆或讶然惊叹,或面目可惜的人,“你们说……说过去多久了?” 如今的航空局局长看着这个二十年前意气风发的同僚,既是无奈又是钦佩。 当初戚梧登上太空,进入银河系后头一个月联络都很顺畅,他源源不断的发送回来的报告,直到今天都还对他们的科研工作有重大意义。戚梧是个天才,这是谁都承认的事实,不管是他研发的探测仪还是飞船图纸,至今他们都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改动完善,没有能超越他的。 可就在他进入太空一个月之后突然就失去了所有联络,卫星也完全探测不到他的踪迹,就像跌入了某个未知的地方,一去经年,直到现在。 他好端端的坐在这里,面目不曾改变,还是二十年前那个英俊潇洒的公子哥模样。或许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场短时间的旅行,可对于这个地球上所有的生物来说,已经过去整整二十年了。 院长叹了一口气,“阿梧,我是黎袁,你还记得我吗。” 戚梧定定的看着他,良久闭了闭眼,点头。 他记得,可记忆中的黎袁是一个叁十岁出头的青年,而面前这人,两鬓斑白,眼角长出细密的皱纹。 他脑子里突然出现那句诗来——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这世界已经岁月变迁,那么他的女儿呢?他的桐桐如今在什么地方,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一无所知,深深的无力感席卷着他,抬手覆住了双眼,疲惫无比 “阿梧,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希望你能振作。” 戚梧只沉默了一会,平静开口道:“我在太空检测出一个未知的信号,像是一个行星发出的。” 黎袁楞了一会,然后不可置信的说:“你,你是说?” 戚梧点头,“我整理了信号的来源和整件事的报告,那时候因为联系不上本部,我把所有的资料都放在太空舱的计算机里了。”只是他想不到,对他不过是过去了两个月,可地球却已经整整走过了二十年的时间。 众人哗然,这可是一个重大的研究发现! 黎袁神色兴奋的看着戚梧,他就知道,这个人从来不教人失望,哪怕过去二十年,依然可以发光发热。 “走吧阿梧,我们一起过去,你和我们具体讲讲事情的经过。” “……好。” 此后又过了有半年的时间,戚梧失踪了二十年,带回来的却是重大星际发现,众人不敢怠慢之于也不能走漏风声,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直到戚梧接受里里外外的检查,并将工作收尾完成,航天局才解除了他的禁制。 他迫不及待地就跑了出来,完全不顾过去了二十年这世界更加日新月异的发展会随时让人迷失。 他得回去见他的小姑娘……他已经迟到二十年了。 虽然他的想法伤感又沉重,但事实上他一走出航天局就闷着头就招了个出租车,然后……然后就迷茫了。 “诶,小哥哥,你这是要去哪嘞?”司机也是二十出头,看着这个一上车就一言不发的青年有些疑惑,这是咋了。 戚梧从局里密封的保险柜里取出当年自己的随身物品,然而手表停摆,衣服也已经不能穿了,现在身上穿的是一个后辈宇航员借给他的。 他想了想,还是报出当初他买下的房子的地址,哪怕知道女儿很有可能不在那里了,他却还是想回去看一眼。 万一呢? “好嘞。” 汽车引擎发动,很快穿梭在灯火通明的马路上,戚梧向窗外看去,灯红酒绿的世界,脸上挂着笑容的男男女女,喧闹不绝于耳,他将手微微伸出窗外,感受着夏夜闷热的风。可终究都不一样了。 那么,你在哪里呢。我的女儿。 “哎呀,你这票子好老啊,199…5年!哗,好家伙。”司机接过戚梧递过来的百元钞票,这让他有些惊讶,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不早就都流行网商付款了吗,于是他好奇地看了眼钞票,看见标识惊讶了一下,一时间验起真假来,没办法,他这个年纪对真假票子还不算敏感。 戚梧苦笑,1995,那对于他不过是叁年前罢了。 “好了好了,这是找您的钱,您多担待。”司机笑容满面的把零钱找给他,有些不好意思,耽误了人家好一会呢。 戚梧摇摇头,转身走了。 可没走多远,眼前的一切让他沉默了,当年的住宅区变成了几条商业街,完全没有往日的痕迹。 他期望见到女儿的心愿第一次落空。 他只好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走到了哪,皱着眉停下脚步,思考着自己现在的境遇。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周围,他或许可以到戚氏去找女儿,可见到她之后呢?他的心狠狠一沉,她还记得他吗?会不会怪他丢下了她那么久。他突然就踌躇起来,想见女儿的心情还是十分迫切,可同时也不知该如何同她解释,更怕见到她陌生的眼神。 于是蹲在路边思考起来,可越想越乱,连推演公式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为难过。 呼……他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嗨?” 有人和他打招呼,他疑惑的抬头,见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郎,大方自信着朝他笑着,他站起来说了声你好。 “请问有什么事吗?” 女郎撩了撩头发,微笑道:“小哥哥,交换个微信怎么样?” 她刚才和同伴在那边看见这个英俊却惆怅的男人,于是和大家打赌,她一定能很快拿到他的微信号。同伴们都还在对面看着呢。 戚梧疑惑地眨眼,微信是个啥,他只知道卫星。 “抱歉,我没有你说的这个微信。” 女郎的笑脸有些僵硬,这种老梗的拒绝方式居然真让她碰到了?! “哈哈,你很幽默哦。不然手机号也行呗?” 戚梧无奈,他看得出人家是来搭讪的,可他确实都没有啊,“抱歉,我也没有……手机。” 她的笑脸彻底挂不住了,跺了跺脚,瞪了他好几眼就转身走了。 戚梧只好继续站在原地吹风,突然生出些笑意,想着他的凤凰儿也该有那么大了吧。 一样的年轻漂亮,和朋友叁五结伴的外出游玩,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他又蹲下去接着思考之前的问题,可接下来却叁不五时的有人跑来要他的微信号,女孩子就罢了……竟然还有男孩子也过来凑热闹,他有些惆怅,果然他已经和社会脱轨了吗,我国真是开放啊现在,之前在大街上多看人几眼都会脸红的姑娘们去哪儿啦? 大概都当妈了。 唉…… 他听见有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由远及近一直走到他面前,出现一对笔直纤细的小腿,白的有些晃眼。他微微脸红,偏了偏头,不好意思的开口,“抱歉,我没有微信号,也没有手机号。” 他听见有女孩子轻笑的声音,婉转而温柔,接着她说:“我不是来要你的微信的。”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到他面前,在这深沉的夜晚仿佛轻轻拢着一层光般,她说:“我是来接你回家的,爸爸。”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这个姑娘娴静美丽的面貌,突然嗓子就有些堵。 “我是戚桐。”她说。 四、照顾 其实戚桐到了有一会儿了,从第一个女孩子找他搭讪的时候。 她在车上接到的电话是黎袁打来的,她甚至没反应过来。 “桐桐,是我呀,黎叔叔你还记得吗?” “黎叔叔……您有什么事吗?”她眉头皱了皱,这个‘黎叔叔’是谁确实让她想了一会儿,有些不敢确定。 “噢,是这样的,你爸爸回来了呀!” “……”戚桐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猛然撞一下,然后归于平静,甚至死寂,她甚至觉得这个世界似乎都安静得可怕。 她张了张口,却是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哎呀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嘛,你爸真的回来了,是戚梧,他终于回来了。” 终于……戚桐偏头看向车窗外,不是白天,天空没有太阳,所以这该不是白日梦才对。 “抱歉啊桐桐,你爸回来其实有半年了,但因为相关信息不能透露,所以才一直没有告诉你。刚才他出了航天基地了,应该是找你去了,可我想他又没有手机,又不熟悉这个时代,他能上哪里找你去啊,都怪我没看住他……” “怎么能怪您呢,您通知我就够了,谢谢您。” “诶,不用客气。对了,还有一件事……” 戚桐指尖有些发凉,一时分辨不清自己是激动多一些还是怀疑多一些。 她的爸爸,那个消失了二十年的人,回来了。 刚才那位黎院长在电话里还提到她的父亲因为时空错位,所以还是二十年前的模样,或者说,就是二十年前的他。 她只静默了几分钟,便发动了车子,既然是去找她了,那么说不定去了那里。 戚桐到了这片地方后把车停在附近商场的停车场里,沿着当初他们家的路线开始找,所幸让她从人来人往中找到了他。 戚桐隔着一条川流不息的马路望着他,手机屏幕不知何时熄了下去,他的模样就在眼前,奇怪的是她好像不用确定,便能认定这是她阔别已久的父亲。原来他的容貌就在记忆当中,一直没有消散过。 她不由得失笑,如果让妈妈知道了,该说她不严谨,做事马虎了。 戚桐没有急着过去,在公交站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现在是晚上十点,夜市街仍旧热闹非凡。哪怕他蹲在人行道上,也有不少年轻的小姑娘过去找他搭讪,她看着那些人兴致冲冲的来又扫兴丧气的走,低了低眼眸。 真是意外的受欢迎呢。不过又想起妈妈以前说过他不开口的时候才是最完美的时候,不禁好笑地摇摇头。 戚桐又看了他一会儿,拿出手机给秘书发了一条消息。 快要十一点了,于是站起来往他那边走去。 那么,是时候回家了。 所以便有了刚才那一幕。 “我是来接你回家的,爸爸。”她语气轻柔的说出整句话,看着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笑意更深。 “我是戚桐。”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他,戚梧怔忡地接在手里,证件上面的女孩子和面前的人一模一样,她的信息也和自己的女儿对的上。 他结巴起来,“你…我…那,那个……” 戚桐微微垂下嘴角,也对,二十年,虽然他什么变化都没有,可她已经从一个小姑娘变成如今的样子,光凭一张身份证又怎么能奢望他一眼就能认出自己呢。 戚梧见她虽然还是一副淡定的神色,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到了她有些不开心,于是飞快的从地上蹦起来,着急的开口:“凤凰儿!我…我不是没有认出你,我,我是觉得……” 她楞了一下,凤凰儿……很久很久没人这么叫她了,下意识问道:“什么?” 戚梧神色无比认真地说道:“我是觉得,你长得真好看。”然后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他的小虎牙,“像我。” 于是戚梧便目睹了女儿的脸是怎么一点点红起来的,良久之后听她笑了一声,颇为轻松的问他:“那你是我爸爸吗?” 他眨眨眼,心想她这是开心了还是生气了呀?唉……没有经历过女儿青春期的老父亲有些惆怅,但还是十分郑重的说:“我是戚梧。是你的……” 他还没说完,她便扑在了他的怀里,戚梧的心好像也被狠狠撞了一下,立即伸手搂紧女儿的肩背。 唔……好瘦。 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还是工作太忙了?他真的很不称职,抛下了她那么久,还让她先来接他回家。 “好了,回家吧。”戚桐从他的怀抱里挣出来,复又笑得温婉得体,好像刚刚失态的人不是她一样。 戚梧虽然有些没抱够,但也懂这里是大街,他眼尖的瞥见已经有人围观了……好像还是刚刚搭讪的几个人!现在的孩子们真有闲哪。 “好啊。”他率先拉过女儿的手,往前方走去,戚桐有些不适应,但也没有甩开他,走了两步才发现不对劲,于是无奈的拉住他,看他茫然的看着自己心里又是一阵好笑,“这边,我的车停在地上停车场了。” “哦哦,好。” 于是两人很快离开了这喧闹的夜市,留下几个吃瓜群众望着他们的背影叹气。 果然只有腰细腿长的美女才能勾搭到帅哥,看看人家都不用给微信,直接搂搂抱抱回家惹。 看脸的社会真叫人绝望。 戚桐住的地方自然是高档住宅区,比起热闹的街市要清幽不少。戚桐把车停好,便带着一脸明显有很多话想问的戚梧上了楼。 戚桐微笑,假装没看见他时不时瞟来的眼神:“等明天我去物业告诉他们录入您的指纹,您就可以自由进出小区了。” “好。” “今天有点晚了,等明天我下班之后带您去买衣服吧?” “好好……” “唔,您的身份证失效了吧,明天也需要去办一下。” “行……” 等她说完,戚梧终于有机会开口的时候电梯就到了,于是又都咽回了肚子里。 “我们住十六楼哦,家里的密码是1234。” “好……什么?!”戚梧惊呆了,这过于随便了吧? 戚桐用拇指一按,门便开了,轻笑着:“当然开玩笑的,门也是指纹锁,过来呀,我给你录入。” 戚梧:“……” “爸爸对这个陌生吗,我听说爸爸的大学以前有做过类似的研究,现在已经很普及了。” 戚梧看着女儿打开输入界面调试了几下,便示意他把指纹按上去,“听说过,没想到现在都这么普遍了……” 二十年的横沟深得不是一星半点,他想要重新适应这个时代还需要不少时间。 可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她这二十年来所有的事,以及她过得好不好。 叮咚—— 戚梧泄气了,怎么每次他准备开口都会被打断? 戚桐忍住笑意,走过去开门,这时间也真是卡刚刚好。 “戚总,这是您要的东西。”周莫言一个多小时前接到自家上司的电话,便迅速地去准备了她要的的东西,现在送到便恰恰好。 “好,辛苦你。”戚桐接过几个袋子,微笑着道谢。 “不辛苦,命苦,大晚上还要被你使唤。”周莫言不仅是她的秘书,还是她的发小,两人私底下总是互损居多。 可戚梧看了眼这位助理,轻轻咦了一声,周莫言也向他望来,微楞了一瞬,又立马恢复了刻板的形象。 但心里想的其实是:完蛋了,老板包养小白脸被他撞见了怎么办哟,明天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戚桐大概知道自家发小正直严肃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什么心,微笑起来,向戚梧介绍他,“爸,这是我的第一秘书周莫言,人很可靠,如果找不到我的时候找他也是一样的。” “莫言,这是我父亲。”她特意在父亲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刚刚结束了工作回来,你知道的,帮我保密,好吗?” 周莫言立刻颔首,“明白。对了戚总,明天的会议改在早上十点,我会先过去打理好,你一切放心。” 戚桐点头,又嘱咐了两句才把门关上。回头看见戚梧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个人,难道是周齐钰的儿子?” 戚桐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啊,就是以前爷爷身边的那个周秘书的儿子,其实莫言哥哥和我还是一起长大的,爸爸还记得他吗?” “有点印象,没想到他还给你打工啊……” 戚桐失笑,却把这件事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招呼他道:“您先过来先吃点东西吧。” 原来她让周助理带来的东西里还有一份食物。 “我想您应该没吃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买的合不合您口味,您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下次再准备。” 戚梧失神的走到桌子旁,看着她柔美的侧脸,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拉开椅子,“快坐,不然菜要凉了。” 于是他听话的坐下,手里被塞进一对筷子,又抬眼看着她,十分憋得慌。戚桐见了也不再作弄他,温柔莞尔道:“爸爸,我知道您有很多事要问我,但这二十年我也不是只言片语就能说完的,不过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一件一件的告诉您,好么?” 戚梧很想叹气,想问她为什么这么熟练于考虑到方方面面的事,也想告诉她可以不用和自己用那么多敬语,最终还是点点头,笑着答应:“好。” 她说的对,他们今后有很多时间来相处。 “嗯,那您先吃,我去换一下床单。” 等戚桐走进卧室里,戚梧才开始打量起她的住处来,看了一会才把目光收回来,开始吃饭。 怎么说呢,女儿的住处干净整洁,打理得仅仅有条,可他却总觉得哪里有违和感。 等他放下筷子,戚桐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对他笑着:“爸爸去洗澡吗?我开了热水器。” “嗯。”可面上带了点尴尬,他没有衣服啊。 “包里有换洗的衣服。” 他打开了面前的袋子,还真的有。小声嘀咕道:“真的非常周全。” “那倒不是我的功劳,是莫言周全。” ……被听到了。 “您过来吧,我教您怎么开热水器。” 于是他抱着衣服忙跟着女儿进了浴室。 等他洗漱完毕出来,看见戚桐坐在沙发上翻阅文件,手边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桐桐,还不睡吗?” 戚桐笑了笑:“马上,您先睡吧,累了很久了吧。” 可他皱了皱眉,没有开口,也没有离开。 过了一会儿戚桐察觉到他的意思,好笑的叹气:“好了,我这就去睡。” 于是戚梧才喜笑颜开的和她道了声晚安,可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直到她无奈地合上文件,站起身来。 他才满意的回到了房间里。 戚桐哭笑不得,摇摇头,回到另一间书房里继续工作,可坐在椅子上却渐渐有些怅然,她好像想起来多年前,有人也是这样不准她看太晚的童话故事,一直要看着她睡着为止。 “真是……”她以手支颐,闭上眼睛微笑着回想以前的岁月。 而一旁的戚梧也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刚刚重逢的女儿。该怎么和她相处?怎么对她好,怎么让她重新接纳自己? 想的有些头疼。起身坐起来,却又泄气地躺回去。以此重复了好多次。 最后他只有长长的叹口气,闭上了眼睛。 五、交流 戚梧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茫然的看了眼四周,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在哪。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清醒一点,然后下了床到卫生间洗漱。用冷水狠狠地泼在自己的脸上,清爽的凉意使得沉闷感散去了不少,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仍旧是年轻俊朗的面孔,他楞楞的将手掌贴在镜面上,喃喃自语:“你怎么能不老呢……” 戚梧一时踌躇起来,他被时间抛弃二十年,让自己的女儿二十年没有父亲。他其实是希望戚桐怪他的,和他发脾气也好,哭鼻子也好,然后他好好的和她道歉,不管要他怎样补偿都可以。 可偏偏她是一副温柔浅笑的模样,像是毫不在乎这二十年丢失的时光,自顾自的对他体贴,无微不至的照顾。 他一时竟有些害怕见到她平静的面孔和微微勾起的嘴角……他猛的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把这个想法压到最底,他怎么能逃避她? “爸爸,醒了吗?”她清润的声音从外间传来,他赶紧抹了把脸,走过去开门。 “醒了,怎么了凤凰儿?” 戚桐看着他还略微杂乱的头发,忍俊不禁的开口:“没什么,我买了点早餐,想和您一起吃。” “好,我换件衣服马上出来。” “嗯。” 等到戚桐将早餐都摆上桌,他也出来了,于是两人一起坐下——气氛却有些微妙。 对于戚梧来说,和女儿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只不过是叁个月前的事,可那时的她还是一个可爱年幼的小姑娘,人还没桌子高。 而对戚桐来说,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他的口味,偏好等等都记不清了,“爸,您爱吃什么我下次再买,今天先将就一下可以吗。”她语气轻柔婉转,像是不管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都能被她应允似的。 她买的不过是很平常的小笼包和南瓜粥,戚梧其实对于吃的从来不怎么介意,但听她这么说心里又是一阵叹息,“凤凰儿,你不用将就我,尽管买你喜欢吃的。不,你现在喜欢吃什么,以后都让我去买,或者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戚桐楞了楞,从眼里流露出些不明的情绪,他还来不及捕捉到便消失无踪,她轻轻的嗯了一下,把筷子递给他,“先吃东西吧。” 他接过筷子对她笑了笑,像是日出那一刻铺撒到冷露花瓣上的阳光,和醺温暖,驱散所有黎明之前的阴霾。 戚桐的手指像是不可控制的轻颤了一下,然后不着痕迹的把目光移开,不再看着他。 一顿久别重逢的早餐便在电视播放的早间新闻背景音里进行了下去。戚梧时不时抬眼偷看她,只见她脖颈的曲线十分迷人,修长白皙,没有一丝颈纹,吃东西的样子文雅秀气,规规矩矩,再普通的早点也吃出别样的感觉。他想这大概是李暴男教她的,那个女人一向看重规矩礼仪,于是把女儿也培养成了这名门淑媛的模样。 看起来挺成功的,从昨天到现在,她的举止一直很优雅隽美。他从小见过不少大家闺秀,可女儿的仪态比起她们更多了一种沉稳冷静的味道——并非是岁月静好的恬淡,而是广袤而深不见底的湖水,不泛涟漪,不起波澜,于是她和他记忆中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越发分明起来。他眼神又闪烁了一下,他自己都不敢说能完全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而戚桐如今不过和他一样的年纪。 “好看吗。”她淡淡的开口,清澈见底的眼睛向他望来,藏着一点温润的笑意。 “我没有在看你,我是、我在看电视。”他说完都恨不得剁了自己的舌头,结巴个什么劲? “对,我说的就是电视,好看吗?” “……还行。” 戚桐向电视里望了一眼,发现这个主持人是位有名的名嘴。 “好,那之后我帮爸爸邀请人家一起吃饭。”她煞有介事的说着,直视着他的眼睛,瞧着他略微窘迫的样子心里像是得了某种意趣般新奇而愉悦。 “您吃好了吗,我收拾一下,还有事和您说。”她觉得看够了才移开目光,戚梧顿时像松了口气。 “你别动,我来。”他忙站起来收拾,不过怎么看都笨手笨脚就是了。好不容易弄干净,发现都过了二十分钟,想着自己会不会耽误了她开会的时间而又有些懊恼。 她却一直浅笑着看他忙碌,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短短一天之内,她就已经有了好几次这样的经历,真是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声。 “您坐,有些事要简单和您说一下。” 见她神色正经起来,戚梧心里也是一紧,赶忙正襟危坐下来,听她接下来要说的事。 “爸爸,您走的这二十年,世界和社会变化有多大您昨天见到的不过是沧海一粟,更多的是电子科技上的发展。您在航空基地应该了解了不少吧?”她声音柔柔的,却带着一种令人沉醉的吸引力,他竟听得有些呆了,“而且爸爸那么聪明,要赶上这个时代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这是在夸他么,戚梧内心雀跃起来,什么对未知时代的迷茫和不安都丢到了九霄云外,他绝不会辜负女儿对他的期许的,不就是二十年吗?只要能留在她身边,再过两百年他也不介意。 “嗯,我明白,你放心。”他郑重的保证着,戚桐见了不禁莞尔,然后也认真点头,“我相信你。” 然后从袋子里拿了一部新手机以及一本使用指南给他,“这是智能手机和说明书。”她移动到他面前,亲自演示给他看如何简单的打开手机,“我没有设置密码,您待会自己弄一个也可以。您看,这个是home键,点亮了就可以操纵手机,这里是电话簿,我把我的、莫言哥哥的还有黎叔叔的号码都存好了……爸爸?”她微微偏头,却发现他有些怔愣,还以为他是没听懂。 其实是她靠得太近,戚梧微微低头就能嗅到她身上清幽甘冽的香味,他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心却越跳越快,压下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不知所措,他赶忙回应她,“嗯,我听着。”然后从她手里接过手机,又演示了一遍给她看。 看着她的号码不是排在第一个有些皱眉,“你的号码怎么在下面?” “这是按照首字母排的序嘛,爸爸糊涂了?”戚桐笑着打趣他,觉得他这样的科研工作者不该问这样低级的问题。 “那你教我怎么重新输入好吗?” “好。”她就着他的手,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演示着怎么重新输入,他当然是是一眼就学会了。 其实只是找个借口和她拉进些距离罢了。 戚桐戚桐看着他把自己的名字换成了“阿桐”,心满意足的看着号码排在了第一位。 阿桐比凤凰还土些。 这让她有些无奈,说实话这不就叁个人吗? 然后又告诉了他一些基础软件和搜索功能,才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可戚梧却有些怅然若失。 他觉得自己可能把脑子丢在了太空里没带回来,这都是些什么奇怪的想法? “好了,爸爸有手机的话想要基本了解这个时代也不算问题了。”她正了正神色,“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您要认真听。” 她在心底微微叹气,不知他是否能接受这一切。 “爷爷他……在我十岁那年去世了。” 戚梧眨眨眼,说句实话吧,她要不提,他都没想起来自己亲爹的事……轻咳了一声,“怎么死的?” “脑溢血。” 他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看着她等着下文。 戚桐觉得有些微妙,但又觉得这样挺好的,不觉得悲伤就好,那么接下来的事或许也不会太愤怒。 “爸爸,您知道爷爷他在外面有女人和孩子的事吗?” “什么?不知道。”他还是震惊了一下的,自己的不靠谱老爹一向对老太爷唯唯诺诺,和他母亲结婚也是身不由己的联姻,虽然看得出他不忿又充满怨气,可还真没想到他有胆子在外面养女人。 “那个孩子叫戚枫,比我大了十岁。” “噢,这样啊。” “……现在他也在戚氏,是董事长。” “那挺厉害的。” 戚桐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一点都看不出自己父亲半点在意那位一向自命不凡的先生的样子,要是让他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不甘心。毕竟戚梧一直是压在戚枫头上的大山。 戚梧见女儿笑了,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目光温柔,不过女儿总不是无缘无故和他提起这个人才是,“怎么了,他是很重要的人吗?” 戚桐摇摇头,“一点都不。”既然父亲不在意这个人,她也没什么好说的,有些事他知不知道都无所谓,她来处理就好。 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到上班时间了,于是把包里的黑卡递给父亲,戚梧却皱眉,“凤凰儿,我不能拿你的钱。” 戚桐笑道:“您别误会,这是您的钱。” “我的?”他不明所以,他都消失了二十年,怎么会有流动资金。 “您忘了您的股份了?我成年之后帮您代管,现在还给您,所以,这都是您的。” “您应得的。”她语气虽轻柔,却透着不容置喙的气势,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陈述一件板上定钉的事实。 他想反驳一下,可又觉得不该拂了她的好意。戚桐见状也没有逼他,把卡轻轻放在桌子上,拿过自己的包站起身来。 “好了,我要去上班了,您要是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好么?” 戚梧却拉住了她的手腕,她疑惑,“还有什么事吗?” “这……这就没了?”他纠结的看着她,有些不可置信。 “什么?”她不解。 他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要和我说你的事……”结果只是说了一些不相干的人。 戚桐愣住了,接着勾起嘴角,“我不是说了我们之后还有很多时间吗?嗯,那么等我今天下班好不好?”有些奇妙,怎么像是在哄孩子一样。 效果却立竿见影,他又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干净而清冽,实实在在的高兴。 她低了低眼眸,将心绪掩埋,笑着同他说,“那我可以走了吗?” 戚梧赶紧放手,“那你快去吧,别迟到了,要不我送你吧?” “您认识路?” “……不太认识。” “虽然不认识也可以用导航,但我的提醒您,您的驾照似乎过期了。” “……好像是。” “那就没办法了,真遗憾。” 他有些楞,刚才他好像从她眼里看到了一丝狡黠的笑意,终于有了点昔日的影子,他心中流淌过不知名的情绪,想了想之后腾站起来。于是戚桐从俯视变成了仰视他。她眨了眨眼,昨天还不怎么有感触,原来他竟是生得这般高…… 他却在下一秒抱住了自己,戚桐微惊“您…怎么啦?” “对不起,凤凰儿。我丢下你这么久,真的对不起。” 他的怀抱过分的炙热,戚桐觉得自己像是第一次被这样温暖的人拥抱着,既想沉迷,又觉沉重。 不,这不是第一次。她阖上疲倦的双眼,该说是久违了,她离开这个怀抱整整二十年。 “我没有怪过您……”她轻轻的开口,“能回来,就足够了。” 六、沉溺 沉溺是戚桐最为防备的东西。像淹没在万米之下的深海,像封锁在冰原之上孤舟。这意味着,无论外界发生什么,她都无法调动自己敏锐的感官和灵活有力的手脚及时应对。而危险和恶意是最不可揣测的东西,它恰恰只会挑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出现,所以,她要无时无刻不警惕。 戚桐总是告诫自己,别想着沉睡。 于是这个拥抱便没能持续太长的时间,她轻轻推开他炙热的胸膛,面带微笑的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无非是有事联系,外出记得带手机等等。 然后她转身出门,没有再回头,自然也没有看见他在她身后露出的失神。 她驾车去到戚氏,一个人人艳羡的金钱帝国。戚桐和往日没有丝毫不同,挂上善意十足的微笑,眼神平视着前方,每个人都觉得她温和而知礼,只有熟悉她的人明白,她的目之所及向来空无一物。 今日的会议是戚氏每月例行的股东大会,几乎每一个股东都到了现场。当然,除了那个消失了二十年的戚大公子。 她接过周莫言递过来的文件,一边快速浏览,一边向他确定有没有人透露出知道戚梧回来了的事。 “暂时没有,不管是戚先生还是李总那里都没什么举动。不过……”他顿了顿,看向这个仍旧平静温和的女人,有些担忧,“这也是迟早的事。” 戚梧的出现对某些人意味着什么,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的。 “还有,您不同李总说这件事吗?” 戚桐没有立刻回答他,就快要到会议室了她才缓缓开口:“不用担心。把担忧收起来一点吧莫言哥哥,里面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跳起来把我们吃了。”她嘴角微笑的弧度恰到好处,“不过有些事,他们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找他们的。” 周莫言垂下眸子,不再开口。他们相处了很多年,往往一句话就能知道她的决心,以及该不该继续开口。 他替她推开门,满屋子人的目光都汇集了过来。 她迎着这些各怀心思的视线,不卑不亢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离戚枫只有两个位置的距离。 戚枫看了眼手表,时针正正指着十。“你倒是来的刚好。”他不咸不淡的开口,向这个便宜侄女微笑。 戚桐回望他深邃的眼,婉转出一个礼貌的笑,“路上堵车,险些耽误各位宝贵的时间,万分抱歉。” 她话音刚落,便有几个向来喜欢当和事佬的股东表示无所谓,只要准时到了就好。然后不少人都看着坐上的戚枫,等着他说点什么。 他将眼神从她柔美如一池春水的侧脸移开,沉稳道:“好,那就开始开会吧” 戚桐向来知道这人世不是什么好人世,特别是这些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他们尖利的指甲里藏匿着无辜的血肉和肮脏的泥污,瞪着鲜红的眼珠逼近包围。 她听着这些人激烈的辩白,面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 既然无论如何都难逃这虚妄的饕餮恶劫,那不如就一同化身厉鬼,将这里变成一场狼与羊的撕咬狩猎,等到连那阿鼻地狱的大门也为所有人敞开,倒是看看究竟谁才是这场游戏最后的赢家。 这是她二十多年生涯中的常态。 股东大会之后又是公司各部门例行汇报,整场流程走下来,大家多少都晕头转向,只有戚枫和戚桐还能保持着精明和敏锐。戚桐不过是多年的磨炼才变得习以为常,但让她不得不佩服的是戚枫这人从以前开始既能和股东唇枪舌剑也能将下属骂得怀疑人生,似乎从很多年前开始,他便拥有这样令人窒息的精力。 和让她厌恶的双眼。 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紧接着下午又是各种各样的汇报和策案。 “小戚总,法国那边的回复到了,下个月就能交出第一批货,他们希望到时候能邀请您亲自去一趟。” 戚桐颔首,“没问题。莫言,把我的行程尽快整理出来。” “是。” 如今在戚氏,被叫做戚总的人是戚枫,小戚总自然是戚桐了。 戚枫不知何时解开了袖口,卷到了臂弯处,露出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两只手交迭在一起,微偏着头,向她道了声辛苦。 “谈不上辛苦,我应该做的。” 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冷淡。戚枫勾起一个嘲讽的笑,会议已经接近尾声,他又简单交代一些事情,才正式结束了今天的会议。 他叫住了正准备起身的戚桐,“来一下我的办公室,有话和你说。”说完便先她一步离开会议室,片刻间便只剩下戚桐和周莫言两人。 戚桐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然后偏头看向周莫言,对方脸上也写满了不知情。 “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她沉吟了一会,“不用了,你帮我去准备一些东西。” 周莫言一一记下她的要求,推了推眼镜,“是,待会我整理好了再拿给你。” “嗯,辛苦了。”她对他微笑,然后又叫住他,“你看我的脸。” 周莫言不明所以,“什么?” 她偏了偏头,突然显得有些可爱,“能看得出来我恶心他的表情么。” “………”周莫言哽了一下,接着无奈的说道:“看不出,戚总的情绪管理非常优秀。” 戚桐莞尔,“那就好。我走啦,剩下的就麻烦你处理了。” “是。” 扣扣—— “请进。” 戚桐拉开门走进这戚氏董事长的办公室,他正坐在办公桌前,随意的靠在椅背上,勾着他那刻薄锋利的薄唇向她微笑。 “欢迎,随便坐。” 她走过去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轻抬美目,亦是笑的滴水不漏,“不知董事长找我有什么要事。” 戚枫耸耸肩,“没有要事就不能找你了?” 这时有秘书端了杯咖啡进来,轻轻摆在戚桐的面前,她隔着咖啡氤氲的热气瞧他,显出些诡谲不清的意味。 戚枫轻笑:“尝尝看,我记得你喜欢喝不加奶也不加糖的。” “不了,喝多了咖啡晚上倒又睡不着了。”她淡淡的回绝,戚枫也没有勉强,只拿过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说了一句让她心沉到谷底的话。 “听说大哥回来了?” 戚枫看着这个姑娘仍旧不起波澜的脸色,心底划过一丝趣味,虽然他早就知道不能从她的表情里判断出她的内心,但没想到这样的情景下她还能安之若素。 到底是戚梧对她没什么意义呢,还是这个女人的心是铁做的。 “桐桐,你也太见外了,大哥回来你怎么不通知我呢,我去接大哥回家不好吗?” “哪里,爸爸回来得突然,我一时太高兴了,忘记通知叔叔。”她沉着应对,嘴角弧度不减,眼神还是一望到底的清澈,让人不自觉的想相信她。“不过哪敢麻烦您呢?我和爸爸尚还有栖身之地。” 戚枫的嘴角沉了下去,她还真是一点都没相信过他啊。 “那就约个时间吧,我想去拜访大哥。” “我爸爸刚刚回来,暂时没有见客的打算。您要是有什么事,我可以帮您转达。”她伸出葱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了咖啡杯的把手,浅笑着看他慢慢拧起眉毛,“还是说,您要说的话不方便我转达?” 戚枫的脸上出现些冷淡的笑意,“哪里,不过是从未见过大哥,想要叙叙兄弟之情罢了。” 她轻笑,“是吗,可我父亲在太空待得太久了,恐怕一时间不太会和别人联络感情,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先生您就不好了。” “您说对吧?”她始终保持着温柔的浅笑,一张白净的脸庞看不出一点失态,而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她站起身来说了句告辞便转身走了。 在她快要走到门口时传来他的声音,压抑低沉,“你就那么确定他是你父亲?他消失了二十年,你小心再掉进了别人的陷阱里。” 她脸上的笑意尽数褪去,一双星眸闪过寒芒,没有回头,同样冷却了声音:“虽然我曾犯过错,但我想,这个世上依然没有人比我有资格能认清谁是我的父亲。” “你凭什么这么确定?你连dna都没查过,要是他是来针对戚氏的,你担待得起这个责任吗!” “好,那我随时等着戚先生来兴师问罪。不过……”她回头直视他的眼睛,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狠狠地刺向戚枫的心里,“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扰我父亲。”说完不理会他的反应,径直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门紧紧的关上,戚枫沉着脸把手边的杯子狠狠砸到地板上,发出清脆响亮的破裂声。 闭上眼睛平复此刻翻涌的心绪,他同样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戚梧,你为什么要回来…… *** 戚桐表面平静,然而心里惊疑不定,究竟是谁告诉了他父亲回来的消息。 是从航天局麻利还是他监视了自己?但不管是哪一个可能都既让她愤怒也让她出了一层冷汗,戚枫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通知周莫言在公司门口汇合,便又拐了个弯去财务部,既然他有动作,她就不能坐以待毙。 等到两人顺利汇合之后,交换了手里的东西,戚桐神色淡漠的说道:“他可能在我们周围安插了眼线,你尽可能想办法揪出来。” 周莫言沉重的点头,同时也很愧疚,倘若他能再警醒一点就不会暴露了戚梧的事。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戚桐微微叹气,放缓了语调:“怎么能怪你?该说这位戚先生着实神通广大,但我也不会任人宰割,莫言哥哥你尽快办好那件事就行,其他的我还算有办法。” 她停下脚步,眉宇间又含了些担忧,“不过既然他知道了,我怕他会想办法去打扰我父亲,这样吧你去找几个靠得住的保镖……不,我去找表舅舅,拜托他给我安排人手,不能再让别人也掺和进来。” “小桐……”周莫言一脸一言难尽的看着她,戚桐不明所以,而他修长的手指了指公司外,颇为无奈的说道:“可能不用担心大家会知道你爸回来的事了……” 戚桐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只见戚梧提着一堆东西在朝她兴奋的挥手,又傻又天真。 “这下恐怕没人不知道了。” 戚桐:“………” 戚梧其实在这里站了好久了,他昨天本来就打算如果在原来的住址找不到戚桐的话就来戚氏找她,毕竟这个鬼地方再过两百年可能都不会腾地。 但他进不去,保安毕竟没有干20年的,来来往往的他都不认识,又不太想麻烦女儿下来接他,于是就在门口等着,打算等她出来给她一个惊喜。 然而怎么说呢,戚桐真是五味成杂,惊是肯定的了……她也只好叹了口气,和周莫言对视了一眼,哭笑不得的走出去到父亲身边。 “凤凰!”戚梧开心叫了一声女儿的乳名,引得门口的几个保安微微侧目,又不太敢明目张胆的看小戚总的八卦。 戚桐无奈之下只好把父亲带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但只是恐怕明天戚大公子回归的新闻就要在戚氏炸开了。 毕竟除了戚枫,那些老狐狸的眼线也不少。 “您怎么过来了呀?”她看了看自家父亲这采购颇丰的模样,也说不上什么感受,只好无奈的微笑。 “我来接你下班啊。”戚梧理所应当的开口,露出一个明晃晃的笑容,让戚桐觉得他好像比早上又热情不少。 这真是叫人无可奈何,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觉得有些开心。 于是笑意真切了许多,暗地里呼出一口气,她也不会让他知道那些苟且的人和事,“您都买了什么呀?” 戚梧早就迫不及待了,“买了一些小玩意,你还记得这个吗?”他从左手的袋子里拿出一个食物袋,戚桐好奇的接过,看清是什么后微微愣住。 “……鸡蛋仔?” “没错哈哈,你小时候可爱吃这个了,每次接你放学路过那里的时候你都要我买给你。” 戚桐回忆了起来,眼神又温柔了不少,“嗯……我还有印象。” “你尝尝,我都没想到他家还开着,二十年也挺不容易的。” 一旁的周莫言瞟了眼包装袋,惊奇的噫了一声,“这不是……” 戚桐的眼神默默转向他,刹那间周·金牌秘书·特别敬业·读老板机·莫言立刻领悟了老板眼神里的凉意和警告,快速的改了口:“这不是那家很有名的鸡蛋仔吗,他家生意很好,每次都有很多人排队,伯父您能买到也是不容易。” 戚梧很赞同的点点头,“是啊,生意可好了,凤凰儿你吃吃看,还喜不喜欢?” 戚桐含笑应了一声,撕开袋子吃了几口,这是她第一次违背淑女的守则在大街上吃东西,但却无比的愉悦,“很好吃。” 戚梧的笑意都快漫出眼角了,温柔的揩了揩女儿嘴角的碎屑,“你喜欢就好。” 怎么说呢,周莫言突然觉得自己好多余是怎么回事。 最后叁人道了别,自然是戚梧戚桐一道,周莫言自己回家加班,是的,他老板多有人性,在公司里从来不强求下属,但是第二天要是交不出文件却也能盯着你到头皮发麻。 他们父女倒是颇为悠闲的走在路上,戚梧拿着她的包——是他非要拿的,戚桐实在拗不过。不过她正好能两只手拿着鸡蛋仔吃了。 “爸爸怎么想起去买鸡蛋仔?” “记着你以前喜欢吃这个嘛。”他笑得有几分腼腆,其实他不光买了鸡蛋仔,还有甜甜圈,巧克力蛋糕,草莓牛奶,小麻花,等等她以前喜欢的小零食……他都不知道她现在喜欢吃什么了,只好买小时候她喜欢的这些来讨她开心。 “凤凰儿……”他侧着脸看着女儿柔美的脸庞,一时又不知从何开口,戚桐却没有打断他,静静等着他的下文,嘴角噙着的笑意温暖迷人。 “我,我们去逛商场吧?” 戚桐噗嗤一声笑出来,看着他这大包小包,也不嫌累的吗?却还是点点头,“好啊,我正好有点想买的东西。” “对了!”他一拍脑门,想起来什么,把手机拿出来对着她笑了笑:“我注册好了微信,凤凰,给我你的微信号吧?” 戚桐微楞,没想到他掌握的那么快,柔和的着看他,“好。”她想到什么,又皱着眉,“可注册微信不是要身份证的吗?爸爸你……” 戚梧嘴角的笑容又加大了几分,从兜里拿出那张小卡片给她看,“看~” 赫然就是他的身份证,戚桐这下倒是真的吃惊了,虽然办一个新的身份证不难,可他失踪二十年,审核这些程序也不会太简单才是,她本来打算亲自给他弄的。 戚梧也没打算卖关子,很快和她讲了前因后果,“这是你黎叔叔给我弄的,他那个院长也没白当嘛,对了凤凰,他还说等过几天让各部门盖个章,我就能回去上班了,还说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工资我照样拿回去。所以……”他又将她给他的黑卡拿了出来,交到她手里,“这个你拿着,我知道你说它是我的,可爸爸给女儿钱也是可以的吧?你帮我保管,好吗?” 戚桐看着手里的黑卡,良久释然一笑,既然他要她保管,那就这样吧,“好,都听您的。” 七、相处 道路在京市这个显然十分拥挤的城市中如蛛网般盘根错节地束缚着所有在这里经营生活的人们,而每至夜晚,这些街道却向人示以另一番面貌。光怪陆离的繁灯与川流不息的车辆交织作一条荟萃着光明与喧哗的河流,一刻不息地自所有人身侧奔涌而去。远天里有月亮明晃晃地挂着,如一团不知休止的探照灯般试图剖剥出所有于暗夜中隐匿的秘密,街道上有人群与行车趁夜色的帷幕犹自不息奔忙,俯望时犹如漫天的星子坠了世在天穹之下汇作汪洋。 在而天与地之间永远熙熙攘攘、喧扰不绝的,常有人唤作人间。 戚梧站在一面全身镜前,任由他人为自己丈量身材,颇有些无奈,眼神看向一旁正挑着西装的女儿——她倒是乐此不疲,已经叫他试了五六套衣服了,从正装到常服,应有尽有,并且看起来没有停止的打算。 他涩然愧疚,本来打算带女儿来买些东西,结果演变成他来采购衣物。 “凤凰儿……” 戚桐正全神贯注的挑衣服,蓦然听他喊自己,颇有些茫然抬起头,看向他挺拔的身姿,眼里像是融了一汪春水般,不息的荡漾着明媚,于是戚梧只好把剩下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算了,她这么开心呢。 不过戚桐一贯会察言观色,知他大概是不自在了,抿了抿唇,轻笑着走过去,“好了,这就是最后一套了。”然后询问着店员尺寸量好了吗。 店员笑容可掬的说:“好了,请戚小姐放心,我们会尽快为戚先生做好衣裳送到府上的。” 戚桐颔首,“那就麻烦你们了。”说完又抬眼看着他,浅笑着向他晃了晃手里的领带,“再试试这个好不好?” 戚梧哪有什么不好的,她一对他笑,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只好楞楞的点头。戚桐忍俊不禁,修长的手指打开领带,亲自帮父亲系上,但大概是没怎么弄过,手法十分生涩,她却非要和它较劲一般,神色极其认真。 他嗅着女儿身上幽幽的冷香,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可她这么认真,他又不好打断她,只好忍着心底的骚动,随她摆弄自己。 戚梧竭力忽略着自己的不正常,说服那不过是因为她骤然长大还不适应罢了。 可没多久他脑海里想起今天下午和黎袁的谈话,眼里的光才渐熄下去。 “你是说,桐桐她总是来航天局找我?” 黎袁点点头,虽然他这个老朋友容貌和自己已经相差很大,但丝毫影响不了他们是挚友的事实。如今和他说起戚桐,他还是很想叹气。 他回忆起了从前的事,脸上挂着感慨,“从……她七岁开始吧,一到放假她就往这边跑,每次来也不闹腾,那时候局里还有很多认识你的老同事,看她来了都会陪她坐一会,可当小姑娘问起你的下落,我们又不知道怎么和她说……”直到如今他想起她那时失望的神色都觉怜悯不忍。 “次次来次次问,可每次都失望而归……唉。” 戚梧心疼的不像话,抬手盖住自己的眼睛,等把弥漫着酸楚悔恨的情绪压下去才把手放下来,轻轻的开口:“还有呢?” “就这么过了九年,直到桐桐十六岁那年……”黎袁神色凝重起来,“阿梧,这大概是我的猜测,你回去也先别急着问她。” 戚梧的心咯噔了一下,出现一种不好的感觉。黎袁紧接着开口,眉头皱得很紧:“我记得那时候是暑假,按理说桐桐应该在放假之后几天就会先过来一趟问你的消息,可那年我从七月等到九月初都没看到她,我起初还以为是这孩子终于想通了……虽然可惜,但也挺欣慰,人嘛,本来就该向前看。可有一天桐桐突然就来了,我还记得下着好大的雨,那孩子身上都被淋湿了,看着特别狼狈,我很惊讶,问她,‘孩子你怎么了?’” “她也不回答,只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能委婉的告诉她不要着急,总会有你的消息的。” 他叹了叹气,这种话任谁都不信的,可面对这样的孩子,他怎么也说不出让她死心的话啊。 可紧接着戚桐的反应却直到如今都让他心惊,她很平静,仿佛冒着大雨而来,一身落拓的人不是她一样,口吻淡漠得让他觉得背后发凉。 “她说,她知道你不会再回来了。她的笑容越来越深,不断的说着你不会回来了……” 当年黎袁被她这幅样子惊得发毛,想安慰一下这个姑娘,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只好借口给她拿一条毛巾擦擦,快步离开了。 “等我拿着毛巾回来只看见桐桐又走进了雨里,很快人就不见了……” 黎袁看着表情麻木的戚梧,很想叹气,这事谁也怪不了,可造成的伤痛又是那么的深。 “还有一件事。那时候我看到桐桐走进雨里,渐渐的她后背渗出些血来……”戚梧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他,黎袁神色不忍:“我以为我看错了,但那血红从星点蔓延成她整个后背都是一片血色。”他那时惊住了,便没能追上她的脚步,可如今想起,那片血色还是那么触目惊心。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来找你了。我再一次听到桐桐的消息是她二十岁进戚氏,然后出席着各种商业活动。”而后来在新闻里出现的戚桐都是精英干练的模样,再也找不到半点当初那个失魂落魄的小姑娘的影子。 戚梧思绪纷乱,不敢想女儿当初到底遭遇了什么,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大雨里离去。 他只觉得自己心疼的快要无法呼吸了。 ** 戚桐终于系好了领带,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为父亲打一次领带是她少时的心愿来着,“好了……”她挂着笑容抬头看向他,却几乎陷入他幽深暗沉的眼底,像是星辰陨落,四野崩毁那般颓唐,她不禁打个冷颤。 戚梧伸手将女儿拥进怀里,抱着她瘦弱的身子,在她耳边郑重的说着:“桐桐,我回来了。没有人再能欺负你。” 戚桐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涩,苦笑着,她有多久没这样了? 沉溺真的不行吗,她也是会累的啊。 “爸爸…有人看着呢…”好歹她还有些理性,就算是父女,他们这样也不合时宜。 戚梧放开了女儿,又恢复了窘迫的样子,眼神慌乱,“啊……我,对不起……” 戚桐笑了出来,眼儿弯弯,倒是十分愉悦。离开了他的怀抱,向着不远处的几名服务员道:“那就麻烦你们把这些先包起来,衣服做好直接送到家里就行。”说完将黑卡递给服务员,不待戚梧说什么便抢白道:“想给爸爸买衣服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她眨眨眼,有些小俏皮,“爸爸就让我一次,好不好?” 戚梧无奈的点头,真是什么都说不过她。 最后父女两又在外面吃了饭,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了家。 戚梧呼出一口气,终于是回来了,随即又摇首轻笑,看来不管他的小姑娘几岁了,都对逛街这件事抱有极大的热忱。他身上从上到下,不管是衣物,手表,眼镜,哪怕再零零碎碎的东西她都一应俱全的买了回来。 把这些东西拿进房间里,打算把它们通通放进衣柜——其实从以前开始,他的大多数衣物的归属都是暗无天日的衣柜,虽说是公子哥,却不热衷整理形象,毕竟埋在工作上画一张图纸或者研究一个星体都能坐着不动好几天的时间。 但他在打开衣柜的瞬间却愣住了,里面有很多女士的衣物,怎么想它们都只属于一个人。他又回头看了眼整间屋子,除了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和这个大衣柜以外,其余的东西都不算繁杂,色调也只是单调的黑和白,无趣生闷得让人有些压抑…… 他皱着眉,突然想到一件事,又走出卧室扣响了女儿的房门。 “怎么了爸爸?”戚桐打开门,看他有些凝重的脸色,一时不解起来。 戚梧偏着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房间很是宽敞没错,但只有满屋子的书和一张摆着热咖啡的书桌,他突然就有些生气。 “我睡的那间屋子是你的房间么?” 原来是因为这个……戚桐笑了笑:“是啊。没关系的,我这两天都要看文件,等我……” “不行!”他突然打断她的话,语气又急又气,这好像是是他第一次对她这么严厉的说话。 看着她怔愣的表情,戚梧意识到自己太着急了,又放缓了语气,但嘴唇几乎要抿成一条直线。 “听话,你回去睡你的屋子,我睡沙发。” 戚桐突然感觉很微妙,但看着他着急生气又不舍得吼自己的模样还是笑了,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别生气。” “我不是生气……我是……”他有些语塞,可注视她的眼神是那么认真温暖,戚桐觉得自己不该再看他的,再这样下去她就要一步步沦陷了。 他又抱住了她,压低了声音,有些落寞和难受,“桐桐,我会对你很好的,非常非常好,所以,你能不能对我的宝贝也好一点,不要难为了她,好么……” 戚桐在他的怀里脸红,叫宝贝什么的……让她有些不可言说的羞耻,可就是有什么东西从心上破土而出,慢慢滋长到全身,填满了长久以来寂寞怅惘的躯干。 她轻轻说了一声好,便想挣脱他的怀抱,可却被抱得更紧了,“爸…爸爸?” 戚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但就是想抱着她不撒手,“等一会……就一会。”她又香又软,明明那么瘦,抱在怀里却一点都不硌,呼吸轻浅,喷洒在他的脖颈处,掀起一片肌肤的战栗,紧贴着他胸口的娇软更是让他像要着火了一样……他大概是疯了,怎么能意淫起女儿的身体?! 于是立马放开了女儿的身子,心如擂鼓,眼神根本不敢看她。戚桐又被他这一下弄蒙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推着往房间走,“好,好了,快去睡觉,听话,不许再看文件!” 戚桐哭笑不得,由着他推着自己过去,真是……她这是第几次无奈妥协了? “快睡哦!我待会儿会进来看你的。”说完他给她留下一个爽朗的笑容,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戚桐躺在他昨天睡过的她的床上,还是不自然的脸红着,良久才叹息了一声,用被子蒙过自己的头。 算了…… 戚桐在凌晨叁点醒来。这一晚的她仍旧未得好眠。长久以来,她的精神都不得不被一大杯浓度极高的咖啡吊着才堪勉力支持每日的高强度工作,随之而来的是每天都在崩溃的边缘煎熬。头脑无休无止地痛,失眠又像一只如影随形的恶兽,在她最不愿与之会面时咄咄而来,残留在口中的苦咖啡味也如世间最难忍受的所谓良药一样,在她唇齿间不肯善罢甘休地辗转蔓延。 头脑中的噩梦断断续续地喧嚣着,却在惴惴转醒时隐遁得无影无踪。戚桐烦躁地叹了口气,坐在床沿点了一支烟。 一豆火光在满室压迫的黑暗中筋疲力竭地闪着,如命悬一线的老朽,拼劲全力挣扎着自己最后的光辉。看不见的烟气在沉夜里缱绻萦漫,呛鼻之余在她心头蒙上一团不见缝隙的帷幕。焦虑与烦闷于她血脉里滋生蔓延,一时间她难以分辨出现实和梦境的区别,但似乎不管是现实还是噩梦,她都只有跌跌宕宕的份。 再然后,她这副称不上淑女的模样便被真的来看她的戚梧抓了个正着。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阵,戚桐掐灭手里的烟,慢慢缩回被子里,打算装作无事发生。 可惜有人不能选择性眼瞎,他无力的叹着气,来到她的床边,可看着女儿一副鸵鸟的样子又有些好笑,本来气愤担忧的心思散了不少,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什么时候学的抽烟?” 戚桐有些赦然,说实话母亲很少管她这些的,只要她给的答卷足够优秀。 然而现在面对戚梧却让她不知所措起来,有些支支吾吾的回答,“大概,挺久的了…吧?” 他无奈,声音又更低了一些,“睡不着?” 戚桐还以为自己会被斥责,可听到他温柔的嗓音也就放松了下来,轻轻的嗯了一声。 “睡过去一点。”她听到他这么说,下意识的照做之后才发现他竟然掀开了被子躺在了自己身边。 “爸爸?”幸好在黑暗里看不见她绯红的脸颊,可声音还是慌乱了许多。 戚梧低下眸子,长手一卷把女儿捞回怀里,“真是不听话,我陪着你睡,等你睡着了我再出去。” 这样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她想挣扎,却被按得牢牢的。 “乖一点,快睡。”他根本不为所动,将她抱进自己的臂弯,如同她幼时那般哄她睡觉。 戚桐拗不过他,也就安静下来,她埋在他的胸口,他的呼吸近在咫尺,连心跳都能感觉到似的。 遭了……她轻咬下唇,那她剧烈的心跳声会不会被他发觉?她心思纷乱着,一只手却轻轻的在她背上拍了拍,“没事了,我在这里。” 她怔愣,他怎么会…… 戚梧目光温柔的看着蜷在他怀里的女儿,真是一种奇妙的感受……他的小姑娘已经出落得这般漂亮,可以独当一面,也可以做到尽善尽美。 但还是会做噩梦。 他低下头,温柔的吻在女儿微凉的额头上。戚桐的心神被攥紧了般,一时间什么想法都烟消云散。 “晚安,我的宝贝。” 良久,她才合上双眼,方才照亮心扉的字词又一次分明地跳跃在眼前。戚桐悠悠叹了口气,释然一笑,很快便跌入了醇郁黑甜的梦乡。 她似乎终于寻见了失眠之症的治愈之法。 等第二天她醒过来时,他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仍旧对她笑的温暖而恣意,让她无法怪他扰乱了自己的心。 “早安凤凰儿,快来吃东西。” 她点点头,听话走过去坐在他拉开的椅子上,脸上还有些因为久睡而恍惚的神色,戚桐不禁微笑,摸了摸女儿柔顺的头发。 唔,好乖。 戚桐慢慢才脸红起来,吃饭的时候也不敢抬头看他,闷声闷气的吃完自己的早点。 好像一切都和昨天的情况反过来了。 她不禁懊恼,为什么自己会像个初中生一样? 还没来得及得出结论,手机就急促的响了起来,是周莫言。 “喂。” “戚总,您家楼下现在有很多记者,是戚枫,抱歉……我没办法完全处理他们。” 戚桐不动神色地看了眼在厨房收拾的戚梧,眼神冷凝下来,“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狠狠捏着自己的掌心,戚枫…… 站起身到书房拿了一堆文件,等戚梧出来的时候她又恢复了正常神色。 “爸爸,我听说你以前去过法国工作过一段时间是吗?” 戚梧点头,是他二十二岁的时候受邀到法国航天局参与讲解分析,但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去过一段时间,怎么了吗?” 她有些苦恼的样子,“我手里有一些文件都是法文,可我学的又不是太好,所以……”她不好意思的看着他,“能不能拜托爸爸帮我翻译一下文件?” 他轻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轻松的应允她:“当然可以。” 戚桐说了声谢谢,扬起一个柔和的笑容,只是未达眼底:“那就麻烦给爸爸了,可能时间有点紧,拜托了哦。” 八、安心 戚桐出门之后脸色很快沉了下去,通知了周莫言开车过来接她,然后一路思考着彻底应对的方法。 她不认为戚枫这么做是单纯给她找不自在,他从来不做无用功,可真实的目的何在她一时也想不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么,戚梧是他的大哥,也是戚氏明正言顺的继承人,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回来了,就不怕有人从中作梗,拿他私生子的事做文章? 还是戚枫已经有觉得对的把握掌控戚氏了。 戚桐冷笑,虽然她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消失了二十年的父亲真能撼动得了戚枫坐了十年的位置,可戚梧手里的股份却也不假。她这些年一直没有去法院申请认领遗产,一是不想承认父亲真的回不来了,其二这股份虽然能让她压过戚枫一头,却也是不折不扣的双刃剑,在她没有把握完全掌控戚氏之前,她没有动这块烫手山芋的意思。 她眉头紧皱,那么他难道是打算…… 坐上了车后,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昨晚刚睡好才恢复了一点的精神又迅速紧张起来,焦躁的情绪不依不饶地在脑海里盘旋着,可她也只能被迫摆出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有时照着镜子她都忍不住想会不会哪天睁开眼她就疯了。 “大部分的新闻都压下去了,可戚枫安排的实在是……” 戚桐偏着头看着车窗外,汹然的风拥着层出不穷的景色一刻不停的向后退去,她的身子有些摇晃,直泛恶心,定了定心神道:“没关系,既然不能压,就让他发出来好了。” 周莫言皱着眉,从后视镜里看向她明显疲倦的神色,又听她淡然的开口:“我本来也没想瞒着,可他不该让人去打扰我爸爸。” 他在心底叹气,一直以来他都清楚她的心结何在,明白戚梧到底对她意味着什么:“明白了,我会尽快处理。” “嗯。对了……”她无奈的叹气,“莫言哥,你还是让我来开车吧。”这晃得实在让她难受。 周莫言堪称十项全能,却唯独在驾驶这一事上极其失败——光驾照就考了叁次。他们几乎每次出行都是司机开车,或者戚桐亲自来开,无他,快一点慢一点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活着回去。 周莫言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他也知道自己这水平不行,于是也不勉强,把车交给了戚桐,自己坐在副驾驶上,可能总是享受老板给自己开车就他一个了吧…… 到了戚氏,二人迅速整理状态,戚桐将一份资料交给周莫言,“这是陈总要的,尽快处理好。” 周莫言懂她的意思,点了点头,让她放心。 过了没多久,果然就有人来请她去总裁办公室。她嗤笑,“你看,你不找人家,人家也坐不住。” 周莫言推了推眼镜,看着自己上司勾出一个完美的笑容,施施然起身。他道:“放心,我会处理好这边的事。” 戚桐倒是从不怀疑他的业务能力,颔首道:“那就拜托你了。” 说实话,戚桐十分不愿意看见戚枫那张脸,平常见面能打个招呼就算有叔侄情分在了,可现在连着两天为非工作上的事去找他,让她既烦躁又不耐。当然,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就是了。 “戚先生似乎真的很闲,还是这么大的企业都不够您打理?” “你又何必这么夹枪带棒的呢,我也只不过是想和大哥联络一下感情而已。”戚枫叹了口气,像是真的失望一样。 戚桐心里冷哼,联络感情还是鸿门宴,大家心知肚明。 “您日理万机,我父亲也有航天局的工作要处理,哪有这么多的时间呢。” 戚枫挑了挑眉,“怎么说,大哥没有回戚氏的心思?” 戚桐笑道,避开他话里的锋芒,“您说什么呢,我父亲是宇航员,科学家,和金融怎么都扯不到一块来吧?” “可戚氏毕竟是你父亲的。” 戚桐眼里满是趣味,“您是觉得自己比不上我爸爸么,稳坐了十年的位置会轻而易举的被别人夺走?” 戚枫紧盯她的眼睛,试图找到一丝破绽,却自始至终都是清澈见底的温润,他失笑,不禁心想如果她的内心也像她的外表一样柔弱就好了。 那他一定早就把她牢牢的控制在手里了。 戚桐不动声色,却厌恶极了他此时此刻的眼神,充斥着炽烈的欲望和势在必得。 他叹了口气,嘴角的笑容平和了些,于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松弛下来,好像刚才那场试探不存在过一样。 “桐桐,我从没有过与你为敌的想法,希望你也不要有。你该知道,我和你才是一样的人。”他自然不会怕了戚梧,也没有把自己大半生的心血打包送人的打算。 他看着她垂下长而弯曲的眼睫,将眼里盛放的光芒掩盖了些,不禁又柔和了口吻,“戚氏终究是姓戚,它只会是你我二人的。” 戚枫以为自己已经摆出了足够的诚意,就等她点头,他从未怀疑过她的野心和抱负,也只有自己才能扶着这个骄傲又孤独的女孩子青云直上,她有什么可反对的呢? 可他自信的笑容还是僵硬在了唇边,就在她说出不的那一刻。 “我想您误会了,您的雄心壮志我参与不了,也不想参与。就这样吧,今天来只不过是为了告诉您一件事。”她脸上的笑意褪去,变得生冷又不近人情,“任何打扰我父亲的人,我都不会和他善罢甘休。这也是我最后说这句话。” 她站起身来,看着他沉郁的脸庞,将手里一份股权转让书递给他,“这是别人给我的一点心意。别这么看着我,就算我不拿我父亲的股份,也不代表我一无所有呀。”她欣赏了一会他几经变化的面色,又继续轻声慢语道:“您觉得我的股份加上我父亲的股份……足够和您讲一讲道理了吗?”她话里话外似愉悦,又似嘲讽。 他这些年一直牢牢把控着其他股份,以为自己无懈可击,然而鲸吞蚕食,就像他一个私生子能掌握住这个庞大的金钱帝国一样,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戚枫定定的看着她,想从她绝丽的面孔中辨认出多年前与自己一同植株的少女的影子。玉色的面庞,眉像远山,眼神像山中经久不散的雾霭,不是那种明艳夺人的美,虽清冷淡然却让人移不开眼睛。 不是她还能是谁呢?只是比起十几年前,她瘦了,脸颊没有了女孩的圆润变得有些削薄有些苍白,是易碎的琉璃。纵然他知道她的温柔和善是一种假象,却总是忍不住留了一丝幻想。 可如今的戚桐眼中只有疏离冰冷,她修长葱白的手指轻扣桌面,玩味的开口:“还有,您觉得是戚氏大公子回来的消息有意思,还是他的女儿十年前被恶性绑架的故事好听?特别是……”她轻促的笑了一声,点到为止,也不再多说,利落的转身离开。 戚桐活到今天绝不是靠运气好。但既然游戏已经开始,那就谁也别想逃跑,直到溶解得不分彼此,善恶也浑作一团,不死不休罢了。 那是夜夜的不得安寝,是折笔泣血的一句恨,往日的惠风融雨都成了纠缠不清的梦魇,日日攥缚着她不堪的苟活,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倒是想要看看究竟谁能善终。 人生就是连续不断的限时单选,得到的同时也意味着失去。本来作为这赌局最资历的玩家,那日升月落、那生死盛衰应该早已不算新鲜事,可惜古往今来,偏偏是当局者最参不破,偏偏是有心人最意难平。 而人心又是难测的,我可以杀你,也可以爱你。不过是场赌博而已,就看你押哪边。 只不过戚枫注定会输,哪怕得到所有。戚枫略疲倦的闭上眼睛,原来以为的相依为命,不过都是他的自作多情。然而再睁眼时,又是一派的精明算计。 只有一点他们是共识的,那就是任谁都不会在这角逐中提前退场,既是不甘心,也是退无可退。 戚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没有为扳回一局而懈怠,只觉压力更深。她本来没有打算这么快张扬出来的,可是再让戚枫如此发展下去,恐怕真的会危及到父亲……那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 还不如先发制人,好过腹背受敌,但只怕日后的路更艰险了。她太阳穴突突跳着,烦闷不已,伸手到包里找烟却摸了个空,然后才想起今早出门时被那人没收了,他孜孜不倦的告诫着她吸烟有害健康,戚桐想起他语重心长的样子实在是好笑又无奈。 但没有尼古丁的镇定她现在可冷静不下来啊。正好周莫言走了进来,她便呼出一口气,好歹还有救星,“莫言,把你的烟给我一只。”说完坐在椅子上撑着头,一副快要成为咸鱼的模样。 周莫言心里无奈,他是知道她烟瘾很大的事,但在公司抽烟还是头一遭,看来这次真的是把她逼到一定份上了。 “没了。”他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别瞎扯,你的烟怎么会离身。”她冷眼觑他,话说还不是当初他教她抽的烟,虽然沉迷其中是她自己的事,但比起烟瘾,他们也不相上下罢。 周莫言失笑,“真的没了。”然后从怀里拿出手机,点亮一条短信给她看。 戚桐接过手机,看见上面赫然写着:‘莫言小朋友,我是你戚叔叔(⌒_⌒),麻烦你看住桐桐让她不要抽烟噢(ノへ ̄、),这是来自一个老父亲的请求ヾ(@゜▽゜@)ノ谢谢你啦,对了,麻烦你帮我向你父亲问声好吧,我有时会去拜访他的,当初我们也是很好的朋友。(●'︶'●)ノ*\(?????)*。’ 戚桐内心崩溃,他怎么连颜文字都会用!让他学习现代知识,这都学了什么? 哀嚎一声把手机丢回给周莫言,生无可恋的仰着头抚额。周莫言觉得好笑之于也挺新奇的,这么多年真的能治住她的人总算出现了,不,他略一弯唇,该说终于回来了。 “现在可是我给你开工资。”她又抬起头狠狠瞪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周莫言无辜极了,这老板亲爹的话他也不能不听不是?“叔叔不是说了还要去拜访我家老头子嘛,你说我哪敢阳奉阴违。再说了,在公司呢,你就忍忍吧。”他神色倒是很认真,只不过话里的揶揄一点也没少。 “早知道……就不把你电话给他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戚桐泄气的想着。 而此时此刻的被女儿埋怨戚梧狠狠打了个喷嚏,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心想,是不是他的宝贝女儿在想他啦? 那待会还是去接她下班好了,他自我认同的点头,女儿一定也很期待见到他的才是。 该说戚梧真是天才中的佼佼者,戚桐用来拖住他的法语文件让他不到半天就翻译完了。戚梧满意的对着这一沓文件笑了笑,总算是有能帮到女儿的事了。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拿起杯子打算去喝点水。走出书房要拐进客厅里时余光却发现书房侧面还有一条通道,他昨天倒没怎么注意…… 好奇的走了过去,看见通道之后是一扇门,心里不禁讶然,居然还有一间房么?那为什么…… 他慢慢往那间房移动,不知为何却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他将手覆盖在了门把上。 ……居然是锁住的。 他微楞,可这也说明这间屋子的确有古怪,他有种预感,知道了这间屋子里的是什么,他就能解开女儿身上的秘密。 可问题是他不会撬锁啊…… 他一筹莫展,既想知道女儿发生过什么,又觉得偷窥她的隐私不太好……无奈的叹气,那还是等她回来再说吧。 而且昨天说好的父女交流都给忘了,他打算今天睡觉的时候再和她聊,人在躺着休息的时候都会比较放松,是他的好时机。 但想到今天可能又要和女儿同床共枕,他的脸迅速的臊了起来,然后努力的说服自己都是为了更了解她。 嗯,深入了解。 等戚桐回家时看到的就是他一副苦恼又难耐的模样。 ………难道是在家里闷坏了?戚桐怪自己大意,他刚刚回来,自然会对外面的世界感兴趣,虽然把他拘在家里也是为了避免他被别人骚扰,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这样想着,她的面容又柔和了许多,笑意盈盈的向他走去。戚梧见她如春水般柔情的面孔和款款而来的曼妙身姿,一时什么烦恼都忘了,痴痴的看着她。 他回来后第一次觉得年龄和她相仿挺好的,他就可以陪伴她长久一些,看着她生出白发,长出皱纹,不过就算她被岁月浸染,也还会美得不同凡俗吧。 “怎么了爸爸?”她不禁有些担忧,该不是真的闷得太久,闷出问题了吧? 戚梧迅速回神,他对自己真是绝望了,这是第几次对着女儿发呆了?尴尬又失礼的情绪让他面红耳赤,只好遮掩道,“噢…没事。我那个,我把你给我的文件都翻译好了,你现在需要吗?” 戚桐略微惊讶,这么快就处理好了别人需要叁天的工作量么……心里滋生起淡淡的自豪感,她的父亲自小便赋有盛名,从她记事起便有人长长夸赞他的才学,她虽一直未曾得见,却不妨碍她将他视为灯塔,是在她迷茫的年少时一直支撑着走下来么动力。 为了有一天能亲眼见到他,她才挺到如今的。 相处了这几天,他却半点也没叫她失望。她朝他看去,一时情不自禁的靠近他的怀里,将头轻轻枕在他的颈窝,她允许自己贪婪放肆一会儿。 戚梧僵了身子,她柔软的身躯就在怀里,他却手足无措起来,“桐,桐桐?” “今天上班好累啊…我想休息一会好不好?”她慵懒的嗓音低低响起,竟还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他什么都没说,环住了女儿的身子,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言的抚慰。 戚桐唇边浮起满足的笑意,心间被柔情塞满,一整天的战战兢兢此刻散去,她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爸爸……你终于……” 戚梧听到她含含糊糊的说了什么,想凑近听真切些时,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他失笑,轻触了触她柔软的脸颊,眼里含着无与伦比的疼宠喜爱。 真是个傻丫头。 九、疼痛 戚桐在钝痛中醒来,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心想大概是他将她抱回来的。 然而现在她下腹尖锐的疼痛着,将她搅得不得安寝,勉力支撑起身体,往身下一探,果不其然的触到一指粘稠的湿润。 她叹气,看着葱白手指上的猩红,觉得胸口像堵了一口气般郁闷。她太过忙碌,导致生理期一向不准时,上一次来还是叁个月前的事了。 她掀开被子,吃力的移动双腿,自从十六岁过后,每次来月经她都疼的像开膛破肚一般,手脚冰凉不说,连行动都不便,好在某人给她研制过特效药,尽管她一而再再而叁的告诫她: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好好休息调养。 可戚桐哪有那个资格。 在她忙碌的生涯中是可以忽略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的,只是每每想起,都觉得辜负了那个拥有温柔眉眼的人的一番心意。 她下了床,慢慢呼出一口气,希望能坚持到卫生间去。然而事与愿违,她腿脚一软便狠狠摔在了地上,还带倒了一旁的挂衣杆,结实的金丝楠木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再然后自然把戚梧吸引了进来。 戚梧甫一进门看见的便是女儿扑倒在地,一抹倩影纤细得让人心忧,然而更让他惊慌的是她那毫无血色的脸庞。 快速走过去扶住女儿的身子,触到她的那一刻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明明是酷暑夏日,她的手脚却如此冰凉,将她打横抱起,低沉着声音,“没事,我们这就去医院。” 戚桐真是无语至极,她抓紧了他的前襟,翕动着嘴唇:“我…我没事……” “你听话!这样还叫没事吗?”他又着急起来,她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戚桐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或者干脆死了算了,她就不用面对这样尴尬的境地。 “真的没事……我……”她气若游丝的说着,因着羞耻,本来苍白的脸色出现了一抹醉人的红晕,她视死如归的开口,“我生理期来了……”说完彻底闭上眼睛,不再看他,一副被抽干灵魂的模样。 “那你怎么会痛成这样?”戚梧虽然得到了解释,但仍然皱着眉头,他又不是不知道女性的生理期是什么样的,没有道理会疼成她这般虚弱的样子。 戚桐快要崩溃了,“我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啊,你快放我下来!”她语气里都带着哭腔,在他怀里挣扎起来,小腹却疼得像针扎般,顿时又出了一层冷汗。 “你别动!”他轻斥她,却是万般怜爱,然后将她抱到卫生间,才小心翼翼的放她下来,“……我先出去,你好了再叫我。”可见她因为羞涩而眼里凝着泪水,一时好笑又心疼,“不准逞强。” 说完便出去了,留下满心羞耻得快要当机的戚桐,甚至觉得自己的脸已经丢到马桶冲走了。 戚梧则径直去了厨房,但翻遍了大大小小的柜子都没有找到红糖姜茶一类的东西,无奈之下打开冰箱想给她做点吃的,却只发现一份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蔬菜沙拉,一瞬间觉得女儿根本无药可救了…… 最终只能烧了点开水,然后回到卧室帮她换上干净的床铺。等戚桐洗好澡出来见他料理好的各种事已经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才好了。 只有麻木的躺回床上,喝掉他放温的开水。戚梧倒是半点不尴尬,坐在床边温柔的注视着她。 良久听见她叹息一声,无奈的开口:“您能出去吗?” 他眨眨眼,“我不能陪着你吗?” 她很想说不能,可他一副会受伤的模样又教她无法开口,只能破罐破摔地闭上眼睛,翻了个身背对他。 戚大公子俊朗的面孔上浮出一个得逞的笑,想了想还是掀开被子躺了上去,抱住女儿冰凉的躯干。 戚桐没有丝毫可挣扎的力气了,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搂紧……不过确实很温暖就是了,对于她现在像掉进冰窟里的身子来说,不亚于救命稻草。 “凤凰儿……”他带着叹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柔得不像话。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以后的打算?”他虽然迫切的想要弥补了二十年的空白,但同时又害怕揭开她伤心的往事,他不迟钝,女儿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她这些年过得并不是那么轻松如意。 既然过去不能提,那就展望一下未来吧。 戚桐怔愣,她的未来么…… 她回顾自己进入这个漩涡以来的十几年,一时只觉自己浑如溪间一片左右打旋的柳叶一般,飘忽不定,随波逐流。再多的努力都能被命运的大潮轻而易举地化于无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恐怖无常的生涯会将她送往何处。在渺茫晦暗的前路里,她望不见希望。 所以怎么能谈得上未来呢。 “可能,还是像现在一样,每天在戚氏上班,一边赚着数不尽的钞票,一边又挥霍不完。”她轻声道,说出来的话却让戚梧忍俊不禁,宠溺着点了点她如玉的额头,“你是印钞机吗?” 戚桐失笑,这么一说也挺像的,她的人生不就是在各种各样的名利里挣扎么,本质上都是钱没错。 “然后呢?”他又问道,“总不能一直都是赚钱吧?” 光赚钱还不够么,人生哪有这么多的事可做,“然后会找一个旗鼓相当的人联姻吧。” 气氛一下冷了下来,她敏锐的察觉到他不开心了,心里紧张起来。 然而戚梧只是觉得无言以对,压低了声音问她,“非要结婚不可?” “爸爸,你知道的。”戚桐平静地看着他:“我们避无可避,除非——”她故作轻松:“我要是能做到以一己之力把控市场,那我就不用和谁在一起维持谁的体面。不过事实上是,我在戚氏都没有绝对话语权,噢,我不是要主宰什么,毕竟搞一言堂的地方都灭亡迅速。只是爸爸,我得保护得了身边人才行。” 他又如何不知道大家族的儿女从来身不由己? 戚梧抚了抚女儿的脸,“那让你选的话,你会选择谁当你的丈夫呢——不考虑利益因素。” 戚桐拿不准他的意思,抿了抿唇,“莫言哥吧,我们比较熟。” 他气笑了,原来她择偶的标准就是看谁和她熟? “我不准。”他颇为生气的开口,人生大事,怎么能这么草率,更何况……他不愿她被别的男人拥进怀里。 “可你还不是和妈妈家族联姻嘛?”她小声的说着,有些小叛逆的模样是极可爱的,戚梧一时接不上话,又很想亲亲她气鼓鼓的小脸。 于是真的吻了上去,两人便都愣住了,过了许久,戚梧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女儿柔嫩的脸颊,慢条斯理的开口:“桐桐,除了周莫言,你还有别的朋友吗?” 戚桐还没从他的吻里回神,下意识的碰了碰被他亲热了的那片肌肤,灼热的感觉在她脸上蔓延,她只有逃避似的闭上眼睛,生怕泄露了自己的怯懦。 “有啊。”她回想着,笑了出来:“除了莫言,我还有一个挚友,一个损友。” “叁个?为什么不多交一些朋友?”他轻叹,她却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一样笑起来,“叁个还不够多么?而且不是每一个朋友都值得信赖呀。有的虽然没有出卖你的心思,却也会被有心人利用;有的就算交付真心,却是同道殊途……能让我放心相信的,这么多年只有他们两人。” 某个人虽然能算朋友,但是不敢轻易相信的,谁知道她会不会坑死她? 而且她活在这名利场里,谁都是朋友,也谁都不能是朋友。 女儿的话无奈又通透,让戚梧也不自觉怅然起来,他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闷闷的开口,“这么说,你们的关系很不错?” 戚桐点点头,笑意不减,“当然了。” 他应是为她开心的才是,毕竟她还有能交付真心的人在……可为什么心里就是烦闷得不行呢? “那个他,是谁呢?你会带他和我见见面吗?” 戚桐迟疑道:“可以是可以,只是她目前不在京市,在国外,和她男友…噢,现在是丈夫了,他们一起支援战场。” 戚梧楞了一下,然后笑起来:“女孩子啊?” 戚桐点头:“是啊。” 戚梧把那股子开心的感觉压到心底,又问起周莫言:“那你和周莫言好到什么程度?”顿了顿又解释道:“你别多想,爸爸不是要干涉你交朋友,只是……只是想多了解一下。” 戚桐含笑:“我以前觉得,我大概是不会介意和莫言哥哥分享同一个男人那样的关系。只是可惜他和我喜欢的类型相差很大。” “什么?”戚梧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戚桐却无辜的眨眨眼,“咦?我没告诉过您莫言哥哥喜欢男孩子的事吗?” “……” 她笑出声来,实在是因为他的表情太有趣了,“这也没什么,他一向把工作和私人感情分得很清楚。悄悄告诉你,莫言换男友比我换的香水还快。”她郑重地和他说着悄悄话,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在他眼里激起一片如萤的亮光。 她又笑着对他说,“我想和莫言哥结婚不是开玩笑的,他帮我太多了。周叔叔很排斥他是同性恋的事,曾经还自杀过。而我没什么能帮他的,除了和他结婚,帮他遮掩一下,然后学着你和妈妈生我那样,生下一个小孩子。”她喃喃自语,“这样不管是对我,还是莫言,都挺好的。” 这番话既让戚梧心疼,又生出些无可奈何。原来她的人生和幸福,在她心里不过是用来争权夺利和报答恩情的工具。 他叹气,又把她巧笑倩兮的脸按进怀里,抚着她的柔顺长发,“我不是问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你有没有什么心愿,真正想做的事?” 戚桐沉默了,良久才摇摇头,“没有了。” 是么…… “那以后,你还愿意和爸爸住在一起吗?” “不知道。”她茫然失措,他的问题都教她答不上来。 他轻笑,挺好的,至少没有敷衍他。 “那现在有什么喜欢做的事吗,我陪你去做,好不好?”他低声道,指尖触在她柔嫩的脸颊上摩挲,勾起一捻温柔。 戚桐认真想着,如今能让她开心放松的事也就只有——摄入尼古丁和酒精。这真的很让人解压,虽然醒过来以后会更难过。 于是问道:“抽烟喝酒……算吗?” “……你说呢?” 她埋在他的怀里笑了起来,越来越大声。戚梧心生忧郁,这到底还有多少坏习惯,半点没拿自己当回事是吧。 “你平常在家都吃什么?我看你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我平常不在家吃饭啊。也没办法,工作太忙,交际太多,能简单一些挺好……的。”瞧着他不善的脸色,她从善如流的闭嘴了。 有些泄气,看来她这个女儿是让他失望了,于是在他怀里挣扎起来,他却收紧了手臂,还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唔?爸爸……” “你啊!”他笑叹,“怎么,你的莫言哥哥不管你?” 戚桐迷茫,这和周莫言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不,他可能比我还严重些……” “好了,你给我睡觉吧。”这话看来是聊不下去了,再聊他就要哭了。 戚桐轻笑,“晚安爸爸。” “嗯,晚安。”他柔下声音,吻在女儿的额头上,予她一个安稳的好眠。 第二天戚梧起的很早,醒来看眼还在熟睡的女儿,目光柔和了些,轻手轻脚的下床。 然后简单的洗漱后便出了门。他的目的很简单,去菜市场买菜,再回家把女儿那个又大又空旷的冰箱塞满。 有他在,她休想再糟蹋自己身子。 等他满载而归,却看见她醒来了,正坐在梳妆台前上妆。她捏着眉笔,从镜子里看见他,回头向他勾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她的化妆技术很不错,苍白的面色被腮红盖住,绝丽的脸庞焕发出活力来。 他轻皱眉,“你要去上班?” 她点头,将手机口红等物件收到包里,“是啊,公司还有事等我处理呢。” “你还疼着,就请一天假不可以吗?公司没你不能转?” 戚桐眉眼匀出些无奈“可能是的。”有些事没她还真不行。 “……” “我没什么事,您放心吧。” “我送你。”他闷闷的开口,“驾照的事黎袁也一并解决了,我也认得路了。” 十、疗愈 “去哪里呀?”戚桐从公司出来,就被等在门口的戚梧塞进了车里,丢下一脸懵的周莫言扬长而去。 她无奈的看着父亲沉着的面孔,小腹依然坠坠疼着,也没有半点反抗的力气。 “到了你就知道。” 好吧……她乖巧的闭上嘴,一路无话,心里的想法却变来变去,从今天谈的各种合同方案到他开车的技术真不错,一点都不晕。 不愧是开宇宙飞船的? 她突然笑了起来,把脸偏向车窗,轻轻掩着唇。戚梧瞥了她一眼,也勾了勾嘴角。 于是车内的气氛总算松泛了下来,一直到了目的地。 戚梧先下了车,然后过来扶着她,“爸……”她无奈了,用得着这么夸张吗?他却不由分说的紧紧揽着她的肩。 戚桐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来的是中医院。 她疑惑的看着他,“爸爸,您不舒服吗?哪儿不舒服,您昨天怎么不告诉我呢?” “……你就跟我来吧。”他牵着她的手,虽然戚桐摸不着头脑,可他的手温暖宽厚,她又把疑问都吞了下去,全心全意的跟着他走。 扣扣—— “请进。”门内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戚梧示意了她一下,然后一起走了进去。 “舅舅,我把桐桐带来了。”他先向坐在椅子上的老先生问了声好,然后又向戚桐介绍道:“桐桐,快叫舅公。” 戚桐从未听说过自己还有个舅公,却还是温顺知礼的问好。 其实今天戚梧把戚桐送去上班后,他就来找了自己舅舅。戚桐的奶奶是在她两岁那年去世的,从那以后戚梧的舅舅就再也没和戚家有往来了。那时戚梧虽来拜访过他几次,但都被拒之门外,更别说后来他还失踪了二十年。 这次他是因为女儿才来麻烦这位从来就不怎么待见戚家人的舅舅盛巍林的,戚梧的母家世代行医,而盛巍林更是国内驰名的妇科圣手。 戚梧紧张的看着舅舅搭在女儿手腕上的手,像是深怕他诊出个孩子来似的。 “……舅舅。” “别吵。” 戚梧立马闭上了嘴,戚桐不由莞尔,自己父亲看来是很怕这位舅公啊。 盛巍林又问了几次她的症状,她一一答了,可老先生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来,你跟着这位陈医生去抽血化验一下,再回来找我。” 戚梧啊了一声:“舅你不是中医吗?” 盛老冷冷地觑他一眼:“你懂个蛋。” 戚梧:“……”为啥过了这么多年舅舅还是这么不待见他啊? 等戚桐的血检出来了,盛老斟酌了一会儿便着手写药方,对戚桐和蔼道:“孩子,你跟着去拿药吧。” 戚梧却立马接过药方,一脸真切道:“我去吧,让她休息一会。” 盛老瞬间冷下脸色,“你胡闹,让孩子自己去,有些医嘱你听了有用吗?” 助理医生忍着笑从表情悻悻的戚梧手里接过药单,笑着招呼戚桐。 戚桐也柔柔的对着自家父亲笑笑:“没事的爸爸,我去去就回。” “那你小心点。”他还是忍不住嘱托道,深怕女儿在这一眼能看个周全路上能出什么意外一样。 等目送到戚桐的身影不见了,才失落的转头对着自己的舅舅,摸了摸鼻子,“舅舅,您有什么事和我说啊?” “看来失踪二十年,你的脑子还能用。” 那不然呢,脑子丢在外太空喂外星人吗?但也不敢顶撞他,只得恭恭敬敬地听着舅舅的嘱托教诲。 哪怕他有心里准备,但盛老一开口还是让他愣住了,“阿梧,你女儿的情况很不好。” 等戚桐取了药回来,看见他已经在走廊尽头等着自己了,她忙快步走到他挺拔的身姿旁,眼里是她自己从没察觉过的雀跃期待:“抱歉,久等了吧。” 戚梧笑着牵过她的手,表示无所谓,又关切的问道:“还疼不疼?” 她的脸又红了,看来自己父亲是绝不可能意识到这是件尴尬的事了,垂下眸子不去看他,细声说着:“不疼了……” “那我们回家吧。” “诶?可是我还没有向舅公告别呢。”“不用了,他老人家脾气大,不喜欢别人拖拖拉拉,你要是进去指不定他还发火呢。”戚桐将信将疑:“真的?” 戚梧一脸灿烂的微笑保证:“真的!” 等两人坐上了车,戚桐还没系好安全带呢,便有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掌轻轻盖在了她的眼睛上。 “……爸爸?”她觉得他今天的花样实在多了些,这回又不知道想干什么。 “桐桐,把嘴张开一点。” “啊?” “快点嘛。”他轻轻哄着,像是半点没看见她红透了的耳垂。 戚桐无奈,只好轻轻张开檀口,又觉得自己太傻了,想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嘴里却先被塞进了一颗小圆球。 “唔……”味蕾刚接触到这个球体,荔枝的甜味立刻在口腔里蔓延。 戚梧放下手,见女儿呆愣的模样再次感叹道她真可爱。 原来他给了她一颗荔枝味的棒棒糖。 “爸……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发动车子,坚定的说道:“在我这里,你当然是。” 她腹诽着他的不讲道理,却还是低下了头,遮住自己红得不像样的脸颊。 良久,她听到他语气认真的说:“桐桐,刚才你舅公说了你要戒烟戒酒,你能答应爸爸么,不再碰那些东西。” 戚桐沉默了会,才叹气道,“我尽量。” “那你想抽烟的时候其实吃棒棒糖也一样的,真的。”他很诚恳的向她建议道,又从口袋里抓了一大把糖塞给她,“甜份能让人心情变好,你试试。” 她看着自己手里这一堆五花八门的糖果,奶糖、水果糖、棉花糖、巧克力……怪不得今天早上去了那么久,感情买了这么多东西。她珍重地拢在洁白的手心里,向他温柔莞尔:“我会的,谢谢你。” “真谢谢我,你就按时吃药好了。我会很开心的。” “遵命。” 于是父女二人一同笑出声来,也在彼此的心间划过一抹难以磨灭的柔情。 戚梧倒是一点不含糊,回到家立刻就开始熬药,等到戚桐洗好澡,立刻就收获了一大碗黑漆漆直泛苦气的中药。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有些想反悔,却在接触到他泛着担忧怜爱的眼神时哑口无言,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了。 苦得她想吃十个棉花糖来弥补自己受伤的味蕾,不过还未等她自己有动作,他剥好的奶糖就递到了唇边。 “我的凤凰儿真乖,诺,这是奖励。” 她装作淡定的模样,区区一碗汤药而已。却是立刻就着他的手把奶糖含进了嘴里,然后轻咳了一声。 看得戚梧直想把她抱进怀里狠狠揉一通才好,努力克制着自己,转身去洗碗。 戚桐每天要处理的公事有很多,晚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通常她都是泡一杯咖啡,然后再熬上半夜。 然而现在是不可能的了,咖啡被无情的倒掉,换上甜香的鲜奶,被监视着喝光之后被一把抱起回到卧房睡觉。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爸,我真的不能睡,明天文件下达不出去会有很多损失的。”她无奈的看着他抱着手不为所动的样子。 “怎么,现在戚氏已经废物到一点损失都赔不起的地步了?” 她哑然:“不是……” “不是你就睡觉,听话。”他把她按在床上。可这次戚桐也是铁了心了不能依他,“爸,这真的很重要,我不能光顾着我自己,下面的人也要吃饭的。” 戚梧皱眉,“那周莫言是干什么的,这些工作在公司都处理不完吗?” “哎?这怎么又说到莫言哥哥那里去了,他已经很尽力帮我了。我真的要处理掉那些文件才能睡得着,不然,我会失眠。” “……” 结果父女二人都各让一步,戚桐挑了其中几个比较重要的案子来处理,戚梧就在一旁守着她。 该说认真做事的人身上就是散发着一种迷人的魅力,她眉头轻蹙,似远山一般黛美,眼里弥漫着经久不衰的雾霭,偶尔思考时轻咬着水润的下唇,一碰就散的涟漪在戚梧心中荡开。 他很想吻她。不管是忧愁的眉眼,还是娇小的檀口,他都想一亲芳泽。 他明白自己有问题,却不想再逃避了。他也不能再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他已经爱上了她,无可救药般的。 戚桐呼出一口气,终于处理完毕,将笔帽盖上,笑着望向他:“好了……”却迷失在他深邃的黑瞳里,里面好像有万丈惊涛要把她淹没。 还有那压根让她不敢细想的情绪,她快速低下头,轻笑一声:“好了,我处理好了,可以睡觉了。” 戚梧嗯了一声,也将自己的目光收回,简单收拾了一下,平躺在她身侧。 戚桐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已经快要找不到自己心在哪了,酝酿了一会才开口,“爸爸,我们之后去给你买张床吧……嗯,这里还有一间房间的,只是很久没人住,需要整理一下。” 戚梧心里划过一抹考量——是那间紧锁的屋子吧,却不动声色的开口:“是吗,好啊。我帮你打扫吧,不然你多费劲。” 戚桐却笑着拒绝了他,“不用了,一些杂物而已,叫阿姨过来就可以。” 他也没有勉强她,心想还是要另外再找时机才是。“凤凰儿,今天你舅公说你是因为受过寒才这样的,你能告诉我发生过什么事吗。”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舅舅同他说的话还犹在耳边,想到她吃的苦,心就像快要撕裂一般疼着。 他问舅舅,她的身体究竟不好到了什么地步。 ——子宫受寒,很大几率不能受孕,就算怀上了也会流产。 烟酒过量,重度疲惫,会过早衰亡。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舅舅,盛老眼里却连怜悯都没有,他告诉他,一个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他连为她看病都不想。 如果不是她还算长得像戚梧母亲的话。 不过——盛老饶有兴趣地说道,她一直在吃特效止痛药,虽然不能根治,却能避免痛苦,到问题存在就是存在,不会因为它不发作就当它痊愈了。 戚梧喉结滚动,冷汗直冒。甚至想跪下求他了,求他救救自己的女儿。那个傻丫头,甚至还想用自己去报答别人的恩情,怎么能落得如此下场? 盛老最后不耐烦地挥挥手,叫他可以滚了,只要遵照医嘱,按时服他的药就不会有问题。 “还有你后背上的伤……你黎叔叔说九年前看到你受伤了。” 戚桐陷入回忆中,一时不由得苦笑,虽然她没有想过瞒着他,却也没想到这么快说出口。 过了很久,她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却是连她自己没想到的平静释然,“其实这两件事都是一件事来着。”她的目光透过黑沉的夜幕,穿梭回到了那年的盛夏。 “我曾经被绑架过。”她觉察到他的手瞬间牢牢的握住自己,轻笑了一声,安抚着他,“放心,我逃出来了。” “你也知道吧,有钱人家的小孩子嘛,被绑架再正常不过了。而且是我的错,抛开家里的保镖一个人去了沙漠里,以为自己有点拳脚功夫就有恃无恐。”结果就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直到今日还后劲绵长,“他们是一群雇佣兵,大概是受了某人指使,既想威胁戚氏又想威胁李家。”她短促的笑了一声却是嘲讽有加,也让他狠狠心揪。 “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不管是戚氏还是李家,都不会为一个一无是处的小丫头搏命的,特别是我的死,对某些人来说好处很多的。” 那个时候她被关在箱子里,每时每刻都在想象自己会怎么死,是被沉尸还是被分尸。 奇怪的是她一点都不害怕,非常的冷静,或许也因为这样,才得到了一线生机。 “我终于找到机会跑出来,但也很快被发现。他们警告我,再跑就开枪杀了我,我心想横竖都是死,才不要落在那些人手里。” 于是在一股剧烈的疼痛袭击上她的后背时,她跳进了海里。 “海水很快淹没了我,背上的剧痛让我连胳膊都抬不起来,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切的声音都好模糊,我以为我死定了。”她仿佛还沉浸在当年那场生死追逐里,重重地一喘:“可我到底命不该绝。” 她眼神像是发光一样看着戚梧,“有人救了我,我活了下来。” 戚梧拥她更紧,恨不得让她再也不离开他半步,颤抖着,压着声音问:“救你的人是谁。”他要去感谢那个人,让他有机会和她重逢。 “就是我的另一个挚友,有机会我会带你去见见她的。” “好。”他捧住她的脸,珍而重之的说道。他此刻真的很感激很多人——教她武术的老师,把她救回来的朋友,还有当年那个勇敢果断的她自己。 她窝进他的怀里,靠在最温暖的那个位置上,眼眶有些湿润。 “所以,我没事,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你不用担心我。”她近乎呢喃的说着,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其实还有很多次,包括莫言哥哥为了保护我还挨过一棍子,我身边重视的人为了我都付出过本不该他们承受的代价。”然后她一件一件的说着她那些惊险的过往,又几乎每次都化险为夷,“爸爸,有关于过去的那些事我都不害怕,也不痛苦。”她终于又笑了,满不在乎。“但……希望您理解我。我无法放弃戚氏,因为我如果后退,那么我爱的,和爱我的那些人都会一起遭殃。” “而且……你知道吗?其实我从小到大,其实能拿得出手的痛苦只有一件。” 戚梧觉得自己心像是掉进了冰窖里,等着她最后的死亡宣判,可她却不再开口,往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温柔至极的说道:“晚安,爸爸。” 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戚桐仍旧忙碌,但日常的生活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每天早晚各一次的中药;比如一日叁餐都有人提醒,甚至做好送到她嘴边;再比如,他们还是睡在一起,没有人提出分开,几乎是装傻般的逃避,戚桐舍不得他的温暖,而戚梧偶尔会亲吻她的脸颊,心思已是昭然若揭,可惜他的凤凰儿还想着自欺欺人。 一个多月后,戚桐参加一个晚宴,提前告知了他一声便直接关了机,叹了口气,这个宴会不止是商界精英,还有政界名人,如果她一点酒都不碰,是说不过去的,但却害怕让他知道。 挎着周莫言的手,她又换上了自己习以为常的笑容,可近来她发觉这样的笑容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小桐,你没问题吧?”周莫言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道,语气里自然有些担忧,别人看不出来,却瞒不住相处了十几年的他。 戚桐垂下眸子,轻轻摇头,“放心。” 周莫言在心里叹气,却也知道这是避无可避的,得到的同时总是意味着即将失去。他能做的只有做好自己的事,帮她多喝两杯酒也不是不行。 当然这宴会的真正目的也不是喝酒,更多的在于联络人脉,虽然表面上戚桐和戚枫还是感情泛泛的叔侄,但背地里却暗流涌动多时了,成败得失又总在一念之间。 戚枫自然也来了,远远地看见戚桐,便拿起手里的香槟向她示意,勾起一个和善的笑,也藏着一把寒光硕硕的刀。 戚桐回以一个得体的笑容,便挽着周莫言走向了自己继父那边,半点眼神都不想多停留。 说起来自从上次陈伯文生日过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了,特别是戚桐有意避开李暴男的情况下。 陈伯文见她过来,便同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笑着来迎她,“桐桐来了。”仍旧是一副关切的模样。 戚桐向他问好,又拿着酒杯和他碰了碰,“抱歉叔叔,最近太忙了,都没时间去探望你们。”这倒是真的,她这一个月都能称得上连轴转了。 陈伯文摇摇头,虽然知她一贯礼数周全,却还是不想她总这么客气,“哪里的话,你忙你的,我们好着的,况且你总是让人送东西过来,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就是那两个小家伙有些想你了。” 戚桐眼神柔和了些,对自己那两个可爱的弟弟妹妹也是想念,“等我空下来就带他们出去玩。”然后又斟了酒再次诚恳的向陈伯文道谢,“多谢叔叔帮我和妈妈斡旋。”她心里一清二楚,如果不是陈伯文从中劝着李暴男,恐怕她早就上门质问戚梧回来的事了。 “唉,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总说谢谢呢孩子。”陈伯文叹气,慈爱的看着她,“让你和你妈妈都开心可是作为我人生的第一信条啊。” 戚桐被他的幽默逗笑了,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一切都在不言中。 陈伯文见闲话聊得差不多了,便正色起来,“桐桐来,我给你引荐一下王部长。” 十一、胡不归 喝多了酒回家少不得被骂,但戚桐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和法国一家存在了将近百年的企业合作是戚桐努力了一年多的结果,从一开始的无人看好,过程中的风波曲折,到现在合约签订,就连戚枫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小侄女在商业上的天赋的确远超众人。 戚桐自己却苦笑不已,这个合约几乎让她熬了整整一年的黑夜,熬出了胃病和失眠症不说,现在还收获了父亲给她准备的一大碗苦药。 如今为了这该死又甜美的生意做最后的收尾,她不得不出席各种交际场所——有的时候谈生意,可不是买卖双方你情我愿就足够了的,如果不面面俱到,很可能等着戚桐的就是一场铺满了鲜花和蛋糕的甜蜜陷阱。 好事变坏事,总在一瞬间。 虽然当她喝多了回家时畏畏缩缩不敢看自家父亲的心情也着实够呛……可到底她和以前还是不同了,如今的她每天都有人关心,心情显而易见的好起来,尽管被骂了,但在心灵中升腾着的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愉悦。 不行不行,如果被莫言和奚奚他们知道,一定一准取笑她抖m的。 于是戚梧先生看着女儿一边诚恳地挨批一边又在傻笑……想说她的话又都堵在胸口说不出来了。 “你啊。”最终戚梧抱起女儿半软的身子,带她回卧室睡觉了,谁让她是他的心肝呢? *** 戚梧抬腕看看手表,时针与分针晃悠悠指向了下午叁点。今日的天气有些阴,厚重的沉云笨拙地在天空中挪动着,疏疏朗朗的日光随之自浓云之隙渗落人间。渺茫的温光笼绕着繁忙的航天局,于静默中为世间镀上一层温柔绵软的色泽。一瞬间他忽然很想见自己的女儿。 然后他习惯性掏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却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她就与他说过最近工作安排极其紧凑,大概要有一段时间白日都不见人影了。戚梧皱着眉头想了一瞬,还是选择给她发了封简练的微信。 “什么时候有空?” 然后他百无聊赖地把手机收回衣袋里,和航天局里请教过他问题的后辈们一一道别就往外面走去,忽然手机正合时宜地叮咚一响,他一激动,手忙脚乱地将手机往外掏,映入眼帘的便是新消息的提示。 “明天要去法国出差,所以今天可以有空了哦,爸爸在哪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他心里先是欣喜,而后愁了一愁。她要去法国出差么,那必然要有几天不能见面了。不过这也算是明确了她今天有得来不易的自由,可以相聚一会,若不是他明天也有工作上繁重的任务,可真想买张机票跟着女儿一起去得了。 他已经在短短个把月时间里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女儿控,并且为此沾沾自喜着。 如愿以偿般让她坐进他车中的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半了。夕阳烧得半面天空都洇出树莓酱般的紫红色,黏黏腻腻地在云间渗透开来,似乎暂时将闷热与这疏旷世间分出泾渭。沿道的街灯鳞次栉比地亮了起来,涣散的车灯在眼前淌作一条不见尽头的银河。行车的当口他偷眼望在副驾上安安静静的她,是时她眼底像都落了明闪闪的星辰,纷然璀璨,晃得人几乎移不开眼。 “爸爸。” “嗯?” 戚桐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这个时候耳中需要淌入些他的声音才可将这世间空旷的寂寞驱散。她实在是太不喜欢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人间的一切了,而似乎只有在重逢了他之后,一切的难题才不再是难题,她也有资格去奋力捕捉什么被世人名之为美好的事物。 她的父亲与这世间万众都完全不同,因为他是绝无仅有的美好,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 “不如你给我唱首歌怎么样?”倒是戚梧先开口这幼稚的请求。 戚桐被这突如其来的请求逗笑了,自顾自地落下一簇笑声便开始认真地思考要唱什么。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戚梧听到一串音律自身边飘入他耳中,是他从前就听过的《whitechristmasdance》。与平常熟听的舞台版不同,此刻落入耳中的音调不疾不徐,声音也沉静了许多,更像是无意之间拨人心弦的悠悠吟唱。 渺茫温柔的声音最终化在潺缓的夜色中。最后一个音符落定,如旧般的沉默又一次在车中绵延,随之而来的却不是被他们二人习以为常的寂寞,而是彼此心灵中得之不易的安宁。戚梧深吸一口气,以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慢言:“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么?” 她内心温暖熨帖,窗外漂泊的灯光依旧如川而逝,嘈杂与喧扰被隔在车外,飘忽的光影在戚桐的脸上投下一片斑驳陆离。然后她听他接着说:“说多了对不起你也听腻了吧?我能和你保证的只有这个了,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的身边,所以……” 她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缓缓温柔而笑,“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在我这里,你可以一直任性下去。” 戚桐像还是一个得到糖果的稚童般,脸上的笑意甜蜜单纯,眼睛灿然发亮。 “好。” 第二天由于要赶飞机,戚桐自然是起了个大早,没想到的是戚梧比她起的更早。 她颇为无奈的看着父亲把一样样的东西往她箱子里塞,“爸爸,我只是去出差而已,用不着这么费劲。” “谁说的,好歹是出国呢。”戚大公子一边嘀咕着一边将女儿的行礼箱塞得满满当当,半点没想起来自己当年去国外求学时只背了一个书包的光荣事迹。 “你要记得吃药,我特意找你舅公换成了药丸。”差点被他老人家的眼神杀死,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戚桐含笑答应,“好。” “要记得吃饭,一日叁餐都得吃,多吃水果。” “嗯。” “虽然说是出差,但应该比在国内轻松一点吧?不准熬夜知道吗?” “知道。” 他叹一口气,真是舍不得。站起来看着女儿笑意明媚的脸颊,忍不住捧着揉了一会,直到戚桐眼里都写满了控诉他才依依不舍的放手,清咳一声,“还要记得想爸爸知道吗?” “我才不要,又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她撇过头,脸色微红。 可不管她怎么说,他的眼神温柔至极:“我也会想你的。” 最后他送她去机场,临了还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戚桐虽然嘴上嫌他啰嗦,但心里却徜徉着无限喜悦,以往不管她去何处,都没有人这般关切的嘱咐过她。 “我都记得了,您快去上班吧,不是说今天黎叔叔要让您去听分析报告吗?” 戚梧抚了抚她柔顺的黑发,“放心,不耽误这点时间。” 直到广播通知检票了,两人才停止说话,戚桐忍不住抱了抱自家父亲,埋在他胸口好一会,这么多年,终于有人在她远行之后挂念着她,期盼着她回家了。 “谢谢爸爸。”她扬起头又对他笑着,“我走啦,会很快回来。” “好。”他捧住女儿的脸,认真的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一切顺利。” 戚桐红着脸走去检票,窈窕的背影却一直映在戚梧眼里,直至她消失在涌动人潮里。 等飞机慢慢飞向天空,变成一道银白的直线隐没在云层间,他才转身离去。 而坐在飞机上看着渺渺云层的戚桐则是勾起一个无奈的笑容,还说不会像幼稚园的小朋友,结果这么快就开始想爸爸了……她白皙的脸颊像是漫上了天边的红霞,心里觉得自己幼稚可笑,又难免沉溺在这样的思念当中。 戚梧却没有去航天局参加讲座,随便用了个理由搪塞了黎袁便回了家。 他看了眼手上的工具,握紧拳头,他准备了十来天,就是为了今天来撬门。 虽然听起来十分的猥琐……他轻咳一声,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能更了解女儿,如果那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就当他多疑敏感罢了,总之无伤大雅。 将铁片插进锁眼里,脑海里慢慢勾出它的结构,操作了几下之后门锁应声而开。 卡嗒一声像是敲在他的心上,顿时有些莫名的紧张。然而已成定局,他微微吸了一口气便打开了房门。 入目的却是一片昏暗,空气里微微沉淀着家具腐烂的味道,他身后的光争先恐后的侵入这像是被遗忘许久的房间,他看见缥缈的尘埃在光线中沉浮起落。 伸手在墙上摸到开关,啪的一声打开日光灯,眼前的图景才一五一十的浮现在他面前。 他眨了眨眼,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落脚比较好,这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不说,基本都被白布盖了起来,应该是为了防止它们被落上灰尘,他踌躇了一会,决定从面前一样样来看起,伸手揭开一方形物体上的布,他顿时被扑头盖脸的灰尘呛得咳嗽起来。 用手使劲挥了挥,才看清这到底是什么物件——一张儿童用的书桌。 他怔了怔,很快便认出这是什么,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半年前的事,是那张他亲手为女儿做的小书桌。 他擅长木工活,甚至更精细一些的模型他都能做的惟妙惟肖,毕竟在做航天飞具模型的时候要求的就是越细致越完美。 戚梧伸手抚了抚这张经过岁月变迁已经微微腐朽的木桌,一时恍惚起来,他像是看到小时候的戚桐端坐在桌前画画写写,偶尔累了打个哈欠,忽闪着水灵的大眼睛问他什么时候吃饭。 嘟着嘴的小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他内心忽然温柔酸胀得无以复加,也大概明白这屋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了,他一一掀开来,果不其然都是他当年置办的一些家具。 刻着她身高线的大衣柜,他曾说每年都要为她丈量一次身高,记录女儿长大的一点一滴,可那划线仅仅只有一条,旁边是他飞扬豪气的字迹——“凤凰五岁”的字样。他伸手摩挲着这划痕,它们的痕迹停止在此处,但时光荏苒,一切事物都落下深厚的尘埃。 他亲手做的小木马和简易的秋千架也静静立在一旁,当时鲜艳明亮的红色油漆早已斑驳脱落,小马驹本该欢快的模样变得寂寥落寞,封闭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将近二十年,它的小主人将它与快乐一同丢落在未知之境,经年一路跌跌撞撞,再寻不回那样单纯美好的童稚时光。 他将瑟然的目光收回,扫视过这一圈陈旧的家具,却无一不是承载了他们那美好却短暂的记忆,他压住叹息,不敢惊动此处尘封多年却望不到尽头的思念。 他的目光突然掠过一只从未见过的半人高柜子,眉头皱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避过这些家具,来到它的面前。 可以确定的是这不是他置办过的东西,可会出现在此处也必然与她有关,他想也没想便打开了柜门。 柜子里分成了上下五格,每一格都陈列着不少的东西。 目之所及的大部分是书籍,他一本一本的翻开来,发现竟都是他过去读过的,不论是着作,理论,甚至是消遣时看的人文轶事都一一用牛皮纸包好,他发誓自己从未这么细心的对待过它们,那是谁做的便一目了然了。 上面的字迹有些是年少时的他随手写下的,张扬跋扈,对待作者观点的看法和犀利点评,他不禁有些汗颜,他之前在网上看到过这种做法似乎叫做中二病,女儿竟然还将他们妥善收藏起来了,一时失笑不已还掺杂着些不好意思。 他随手翻阅了几本,可渐渐地他的眼神沉下去,因为在他有力的笔锋旁时常出现一道娟秀端正的字体,有时表达出对他激烈言论的反驳——就算是反驳也是温和幽默的,读起来让人大感服帖。有时是赞成他的看法,孺慕之情跃然纸上。或是看到有关宇宙理论的书籍,在印刷黑字的旁边又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的阐述,大概是涉及到专业知识较多,她不是很明白,于是便做了个记号,写上一句:我不太明白,想问问您却也徒劳……盼望有一天能听您亲自为我解惑。 仿佛是隔着时空在与年少的他对话,戚梧一时觉得有些慷慨激昂,她的思想竟然和他如此的合拍,不是毫无主张的一味崇拜,而是用自己的思想明白地书写出岁月真章,她的神思,她的风采,都一一在眼前呈现。又觉得思念难当,等她回来他一定抱着那些她看不明白的书一一为她解惑。 他合上书本久久不能言,难窥年少的她打开这些书时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在写上这些字迹时脸上挂着的又是怎样的神情,而他却像得到了吉光片羽,拾起他们隔着时空共同书写的箴言,心头滚烫不已。 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他都丝毫不想错过,当即一本本翻阅起来,每看完一篇随手笔记,都犹如更了解她多一分,唇边不知不觉地挂起笑容,不知疲倦的观看。但却越到后面越是皱眉,不知从哪一个节点开始,她的笔触刻板起来,仿佛每一个字都写的勉强无力,从光华流转到暗淡颓唐,他心里明白,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是和她被绑架有关吗? 为何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困兽一般的绝望,像置身万丈深渊之中,奋力抬头也望不到煜煜星光。 他指尖捏紧书页,从昂然风发的意气到满纸颓唐,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如此绝望? 最后几本书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她的笔记,只有他一个人的,骤然缺了她的陪伴,他显得像一个滑稽的小丑般可笑。他呼出一口郁闷的气,将最后一本关于星体研究的书放回书架,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丝亮光,赶紧又将书取了出来,他没记错的话这本书又一层夹页! 他迅速翻动着,终于透着光看到了一排排的笔记,他小心翼翼的将黏和的书页撕开,暴露了这尘封已久的字迹。他当年因为对这本书的作者持有的观点嗤之以鼻,故而将自己的看法一股脑的写在了书页上,并且发誓一定会做出研究来纠正该作者的观念是错误的,然后将书页黏在一起,等着他实现的那一天才能打开。 如今他仔细观察,发现书页已经是被打开过一次,又重新粘合上的。戚梧深呼吸着,看了下去——他在结尾写到对宇宙星河的向往,若是让他能投身于那片无穷浩瀚间,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甘之如饴。 戚梧一点点看过这些早在岁月里被磨平的棱角不由失笑,梦想虽然不变,但如今却不是什么都能舍去的了,他最重要的是…… 思考在接触到一行字时停住,手指颤了一瞬。在最后的结尾处,那娟丽的字迹再次出现了,却并非感想,而是落下透着无力的一句诗,狠狠砸向他的心扉。 像是质问又像自问。 “式微式微,胡不归。” 十二、心火 深不见底的墨色在纸上跌宕铺张着,窗外的雨不曾停歇,编成一条条不断的线,雷声偶尔撼动,天光淌作一层闪着银芒的河流,自窗口滂沱倾入小室。戚梧躺在地板上,身边散落着书页翻张的书本,紧紧闭着眼,作着一个没有尽头的梦。 他梦里,十五岁的女儿刚刚归来,将衣帽随意一搭,换了拖鞋便往室中走来。伏案描画图纸的戚梧忽闻声响,抬头望着行来之人,唇边噙一丝由衷欣然的笑容。 “桐桐过来,看我画了什么?” 少女戚桐闻言垂头端详着眼前图画,心中百转千回,终究还是难辨其所以然。半晌后只认输似地向人摇了摇头,温柔地惭笑着:“是雨季么?” “是北极极昼。你闻,绘画用的墨是用酒调开的哦。很有意趣吧?” 戚梧眼里的神采犹如向人显明自己能力的伶俐稚童,笑容焕然夺目,一从不绝望的双眼中熠熠然点着光。戚桐好奇地看着那画许久,忽而不知为何,没来由地问了一句:“那爸爸笔下的我又是什么样呢?” 戚梧想也不想,挤了些白色的油画颜料,换了根还没用过的细刷,蘸上颜料便在画中勾抹起来。不一时,漆黑的墨色中竟腾出一簇皎皎火焰,整幅画瞬间明亮了起来。那簇火焰似乎蕴了生命与灵魂,不歇腾跃之下竟欲将整间昏沉小室点亮。 “这是我的凤凰儿。” 窗外沛雨稍止,墨云渐次四散,淋漓的天光自云隙流泻而下,宛转笼绕着浩瀚人间。枝间有鸟鸣啁啾,点染了一派盎然兴荣,天地皆是一般的可人。 梦与现实的短暂相见,这才是人间吧。 戚梧凝眸望着聚精会神端详画作的戚桐,一时间似乎望见了从未逢遇的,传说中上天赐予每一个人的馈赠。往日的一切在他的脑海中缩小成了几片错综不齐的残篇,而或许只有眼前的一切,才堪称真实。 “桐桐,你眼中的人间是什么样的呢。”他向脸庞仍旧青涩的女儿发问。 可还没等少女将目光放到他身上,这场梦便轰然碎裂。 他在冷雨中睁开疲惫不堪的眼睛,头颅铿锵的疼痛着,似乎有烈风倒灌,烧得他视野不清。 撑着头好一会他才勉力站起,面无表情的打理自己在屋子里待了叁天而变得不修边幅的仪表。 他今天约了一个人,一个可以直接告诉他所有真相的人。 *** 戚桐去国外,虽然带着自己的亲信团队,却把周莫言留在了国内。没办法,毕竟总要有放心得下的人驻守本营。当周莫言在接到戚梧说想见一面的电话时其实是惊讶的,这位和他的交集应该只是和戚桐联系在一起,如今她并不在这座城市里,他想不出他找他的原因。 等他到了约好的咖啡馆时又是一惊,眼前这个人面色青黑,形容潦倒,看起来状态十分糟糕,他内心忐忑,老板的爸要是出了什么问题,等老板回来会不会怪他个失察的罪责? 于是犹豫着向面前人开口:“叔叔,您还好吗?”虽然叫一个身体年龄只有二十五的青年叔叔还是略让他不自在,但礼貌是不能缺的,毕竟是老板亲爹。 戚梧从来不似在这世上兢兢业业维生的人们,自上至下也没有一丝资本后代不思进取,漫无目的蹉跎浪费的肮脏意味,相反的,眉目之间宛然自成清朗之气,似是被无数湛月净风淘磨过后,方可现于眸中的一派天然。虽然现在看起来他的烦恼有些大,可这双眼眸却似又证明这人从未于红尘中耽身。 周莫言常年陪着戚桐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确实戚梧是一个不染污秽的人。不知为何,这样的“干净”让周莫言内心深处生出一股不忍。 不忍于戚桐,谁又不是干干净净地来到这世上,难道因为做了谁的女儿就必须每一日都折磨自己吗?她又何错之有? 而戚梧望着他,温文尔雅地笑,笑意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在眼底落下。周莫言仰首一饮的茶水猝然在他喉头灌出一脉冷意,他咳了几声,不明缘由地不想与他对视。 “很抱歉让你在百忙之中出来见我,实在是有些困扰我很久的问题想弄明白。是有关于桐桐的过去。”他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平静得仿佛在叙述一件不值一哂的小事,可周莫言还是被话语中的内容惊了一惊。一时间他开始泛难,因为在老板身后揭她黑历史似乎很不好。 戚梧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周莫言最终只有妥协的叹气。说到底,他不忍心某人又回到那个吞噬着噩夜与微灯的无底洞中。 “您问吧。” 戚梧点点头,微笑了下,像是感激他的配合,然后从随身的袋子里取出几样东西,看清是什么物件后周莫言眼皮一跳,心想这位也太会戳死角了,他发小这次怕是要被查个底掉。 “我听桐桐说你是她唯二的朋友,另外一位也联系不到,所以现在能为我解惑的只有你了。我想你应该清楚这些东西的来历对吗?” 周莫言无奈点头,“没错。” “好,我想先知道有关这本相册的事。”戚梧修长的指翻开一本厚厚的相册,眼神在接触到里面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时变得温柔似水,“这是桐桐小时候,我抱着她在水族馆里一头蓝鲸前照的照片,这孩子似乎从小就格外喜欢海洋生物。”他缓缓而谈,周莫言也不打断,静静听着他叙述过往。 “后来我每一年都带她来同一个地方照相,算是想给她留一个美好的回忆……只是她五岁以后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戚梧脸色似乎白了一点,周莫言也沉默,没有人比他清楚那个人是如何的形单影只。 他接着向后翻,“从她六岁到十二岁都是一个人,可在十叁岁之后我发现一个绝不可能的人出现在了照片上,你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周莫言的心沉了沉,看着他把照片摊在他面前,十叁岁的戚桐笑意如春风柔和,用绚烂明媚地模样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而这个男人赫然长了一张和面前人一模一样的脸。 “他是谁。”戚梧又问了一次,暗自咬着牙,竭力忍耐着什么。 周莫言很想叹气,但还是尽可能平淡的说出口:“是一个整容成您的样子,想要骗取戚氏财产的不法分子。” “本来您始终是高度机密,这人也不知在哪听到的风声,”周莫言一哂,眼里出现嘲弄,说是那么说,但究竟是谁要那么做他和戚桐心里都有数,那些人为了股份真是煞费苦心。“在小桐十叁岁那年,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我们自然都惊住了,一时没有想得太深入,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见戚桐哭,就在这个男人的怀里。” 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至今想起来他都觉得像是场梦。不过可不就是一场梦么,对她来说,得到失去,总是一念之间。 “她很开心‘你’终于回来了,和冒牌货相处的叁天里她每时每刻都挂着笑脸,自然是比现在真诚得多。” “不过这冒牌货暴露的太快,他急着拿走您的股份而让桐桐怀疑了他,又或者从一开始她就感觉到了什么,但心里始终存了希望吧。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同时也拿到了dna鉴定报告,她带着这个男人去水族馆照相,后来便送他进了监狱,当然是先强制整容之后。” 她怎么会允许有人顶着她深爱的父亲的脸招摇撞骗呢,她宁可自己活在清醒痛苦的现实里。 这也是她变化的开端。 戚梧一言不发,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周莫言等着他慢慢消化这个事实,毕竟后面还有更难以接受的。 过了一会儿后,戚梧又拿起一张被撕碎过的通知书,“桐桐被帝国理工学院海洋科学录取过?” “是的,在她十五岁那年。” 戚梧眸色晦涩,“为什么没有去,她告诉我她是在国内念的金融学。” “因为她没办法,也不能去。”周莫言看着这张通知书,那张绝望后妥协的脸蓦然闯进他的脑海,让他翻覆起些细微的烦躁。 “您还记得吗,桐桐为什么出生。” 戚梧捏紧了拳头,脸色彻底苍白。他听他继续淡然的说着:“作为您替代品的她,是没有机会去实现自己的梦想的,很抱歉说得这么残酷,但或许您不清楚,她当时听到的教训比我现在说的残酷上百倍。” “李总对她一向要求甚严,完美还不够,她要最完美。您离开后,戚桐自然是戚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还有您的股份,当然,如果不是戚枫这个私生子出来横插一脚的话,戚氏如今可能改姓李了。” 周莫言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李暴男防着戚枫,却不知道戚桐一直在暗地里平衡他们的势力,不让其中一方真的大权在握。 “小桐从小就没有自由二字可言,李总要她事事顺她的心,想尽办法让她去法院申请您的死亡证明,继承股份,但一直没有成功。而这份通知书曾经也被当成筹码之一。” 戚梧闭上眼睛,耳里的嗡鸣越来越响,他胃里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绵绵不断。 “只要签了死亡证明,她爱去哪去哪,自由、梦想、未来,她都可以拥有,这是李总向她提出的条件,否则是绝不会允许她往前走一步的,您应该清楚,如果家族不支持,她是没办法在国外求学的。” 戚梧怎么会不知道,他当初能顺利去念书,也是仰仗老太爷对他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她就自己撕掉了通知书,从此和追求梦想彻底告别。”周莫言说完这些不属于他的过往,但就是奇异般的感觉到一股畅快感。他拿起最后一样东西,那是一只小小的风铃,铜铃早就锈迹斑斑发不出声响,几枚链着铜铃的贝壳是破碎开来的,有人将他们重新拼接在一起。 “还有这风铃也是因为同一件事,李总看小桐执迷不悟,从她房间里拿出这个她珍藏了许久的风铃,她父亲留给她唯一的礼物,狠狠地踩碎在了脚底。告诉她,你永远不可能再回来,宁愿抱着一个死人执迷不悟,为什么不肯看看身边的活人?李总说她对戚桐很失望。” 戚梧心脏钝痛,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死死的看着那枚破烂不已的风铃。一时间只觉得这世界的凄风苦雨都砸向了那个小姑娘头上,他只是听说这过往都觉无法忍受,她却独自熬过了这漫长的岁月。 “当时的小桐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默默把风铃拼起来,可当天晚上就离家出走了,再之后她跑到沙漠却遭到绑架……” “够了。后面的事我都知道了。” 周莫言眉宇一松,知道就行,让他再说下去指不定就要幸灾乐祸了——只针对现在痛苦的戚梧。 想了想露出一个斯文的笑容:“您知道吗,第一次在桐桐家看见您我还以为她终于疯了,重蹈覆辙随便找了个人整成您的样子当成是自己父亲陪着自己呢。” 戚梧冷漠的抬眼,“你什么意思。” “不要误会,我没有说您是冒牌货的意思,事实上我第一时间拿了您的dna去检验过。抱歉,这是我的职责所在,虽然没本事让她开心,但不让她被伤害也才对得起我拿她的工资。”他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的说:“小桐需要的,或许只是这样一张脸,我那时是这样想的。” 所以才会什么都不问就带他回家是么,不管他是谁,只要长了一张和他父亲一样的脸就行。 开什么玩笑。 五天后戚桐就从法国回来了,落地之前她就期盼着会不会第一时间看到父亲,然而真没让她失望,他就在之前送她离开的地方,连位置都没变似的,脸上挂着和曛的笑容,目光宠溺温暖。 戚桐惊喜地露出一个甜美的笑,第一次不顾形象的冲到他身边,扑进他的怀里。 “我回来啦。”她微喘着说。 戚梧紧紧搂住她,“欢迎回来。” 以及,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 十三、恐惧 戚桐从法国回来后也没有时间休息。哪怕戚梧特意来机场接她,却也只能在机场的快餐店一起简单的吃个早饭,吃完她又要去公司开会。 忙碌又紧张,于她而言商场不仅是战场,还是她的归焉。她早就打算和一切与名利挂钩的东西纠缠一辈子,直至耳目闭塞的那天。 只是…… “桐桐,我给你买了好些东西,等你回家可以一个个拆开来看,虽然保不准你喜不喜欢,但一定有趣。对了,我学会了几个新菜,你下班就有的吃了,还有上次和你说的我想搬家的事,我这几天得空,去看了几块地方,到时候你帮着参谋,咱们一起好好装潢——你喜欢带小花园的还是修个喷水池?我们种花好还是种菜好?诶,其实都可以?想想其实好些蔬菜结的花也是很美的,有些美丽的花谢后结的果子也很可口,是吧?柳暗花明又一村嘛。”戚梧点点头,为自己的绝妙想法忍不住得意。 戚桐只默默听着,垂着头轻笑。只是这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人,让她那冰冷惯了的心肠又重新有了熨帖的温度。 从肌肤到心脏,再没有感受过一刻的寒冷。 “爸,我这次出去发现一件事。”等他絮叨得差不多了,戚桐开始说她几天的经历,不光只他分享,戚桐也想告诉他关于自己、关于值得为之动容的那些事。 维系爱的途径之一,便是互相分享生活。 “我到法国后住的是一家酒店,住在第五层,从窗外往远处眺望,还能看见塞纳河,离凯旋门也很近,只需要走五六分钟——这些我在电话里都没来得及和你说呢。”在那里她也几乎没有做任何与旅游性质有关的事,全程不是谈案子,就是签合同。戚桐婉转地笑了笑,“塞纳河可是很适合航游的。我有一个朋友就很喜欢,要不是这次没时间,不然我会央她和我一同去游玩。” 谁知戚梧露出些怀念的笑意:“可能你不记得了,你小时候我带你去过呢。” 戚桐一怔:“什么时候?” “就在你两岁多一点,我正好去法国参与讲座,你又粘我,不肯放我走。”他随口捏造了一下,其实是他舍不得女儿:“我带你去塞纳河畔的草地公园玩了,你还追着人家的布偶猫跑,我怕你摔着,又想着如果不让你摔一次两次,是否会让你的童年变得脆弱如莬丝花。”戚梧看着女儿柔情似水的眸子,克制住自己抚摸她脸颊的冲动,“不过后来你猜怎么着?你不仅没摔,还追上了那只呆头呆脑的猫,小心翼翼地去抱它,和它说了一句我才教你不久的法语。” “tuessibelle,monbébé.”戚桐低声念出这句话,记忆突然从深处复苏,让她不禁微红了眼眶。 “对,”戚梧最终还是伸手,轻触她的眉骨,描摹着她最温存的器官所在之地,用最缱绻的声音道:“你真漂亮,我的宝贝。” 只是这里毕竟人来人往,若是被有心人抓住,只怕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戚梧很快收回了手,尽管他念念不舍。 “只可惜我马虎大意,没能把拍下你所有样子的相机保护好,在航游的时候不慎掉进了水里。”他微微一叹:“你可以怪我笨,没关系。” 戚桐刚被调动起来的情绪又被欢乐替代,忍俊不禁道:“怎么会呢,爸爸在我心里永远是最聪明的。” 忽略女儿话里的打趣,他又关切道:“还有呢,在法国还发生了什么?” “我……”她刚想开口,就被电话铃声打断,她眉眼有一刻的失落,却还是第一时间接起电话:“莫言哥,嗯,我已经到了……我知道了,大概一个小时后在公司见吧。”戚桐和周莫言做好了约定,便歉意地看着戚梧:“抱歉爸爸,我得去公司了。”“好。”戚梧站起来,替她拿过行礼和包,又笑着宽慰她:“等你下班了我们再慢慢聊。” 戚桐的目光闪动,千言万语都汇在心口,最终却只有轻轻地嗯了一声。 在戚梧没有回来之前,戚桐对回家这件事从无期待。 而如今,她每一刻,都盼望着回家见到他。 *** 等在戚氏唇枪舌战,勾心斗角了一整天后戚桐才于晚上十点回到了家。 其实她知道他的厨艺一般,最拿手的也不过是煮面条。 今天似乎也不例外,她开打房门,在厨房里寻见了戚梧一本正经地煮着面的样子。 汤头在锅子里咕嘟咕嘟地响,氤氲出来的热气把他的背影照得暖融融的。戚桐脱掉高跟鞋之后像只小猫一样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后,她似乎没有经过思考便贴上那个踏实的背影,听到葱那个男人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 “手怎么这么凉啊。” 他放下手里的汤匙,轻轻地把她的手牵起来,一点点地捂暖。 戚桐想,怕是谁也不知道的。 他这双裹了家的味道的双手,对她来说,有多么珍贵。 不让他看见她又开始泛红的双眼,她故作轻松问:“不是说今天有丰富的大餐吃?”“诶,是谁回来的这么晚?大晚上的吃得太好可不消化,别忘了你还要喝药呢,不过就算没有大餐,但我保证这碗面条也不会让你失望。” 戚桐被他说得悻悻的,摸了摸鼻子认错:“对不起嘛,我下次一定早点回来。” 说完后才后知后觉——这话听着哪哪都不对。 但戚梧先生很开心,为女儿终于认识到加班是一种不好的行为。嗯,对谁都不好。 最终戚梧将一碗热腾腾的海鲜面摆在了戚桐面前,让她不得不感慨:“这看起来比大餐还丰富,爸爸,我不得不说,身为一个女孩子,我觉得我这样不太好,你知道我其实是易发胖体质,每个星期都要去健身房叁次呢。”她说的时候闻着面条的香气,话音一落就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噜噜的在响。 “……” 戚梧眼神亮亮的,“你胖了才叫我高兴,好了快吃吧,不然面要坨了。” 好吧。戚桐屈服在了美味和他的眼中。 母亲常说,淑女的守则之一是在吃饭时不能说个不停的。但自从和他一起用餐的这些天来,这个守则被她作废很久了。 “对了,你早上不是还没说完吗?”戚桐点点头:“就是想和您说一些见闻罢了,唔,生意上的事枯燥无聊,说了我自己都觉得乏味。”她夹起一筷银丝面,微微呼了呼就送入口里,面条被汤汁浸得咸鲜,加上海鲜又清甜,于是面条口感也爽滑丰富,让人回味无穷。 果真没叫人失望。 其实哪怕是一般的清汤挂面,只要在他含着温柔的目光注视下,她也能吃的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吃了半碗,她才又开口:“见闻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好像不和喜欢的人一起去玩,很多美丽的风景都差点意思似的。”她说罢顿了一下,然后不知是在掩饰什么似的道:“我是说…我是说这次没和莫言或者奚奚一起去玩是种遗憾。”可在他洞悉一切的目光里,她又用极低的声音加上一句:“……还有您。” 没能和他创造美好的回忆,是种缺憾。 “会有机会的。”戚梧保证道:“我们未来还很长呢。” 戚桐闻言用力的点了一下头,双眸清澈婉转,笑意如何也掩饰不住。 “其实还有一件事想告诉您,”戚桐却踌躇起来,微微抿着唇,“不过我说了您可别笑我。” 戚梧十分感兴趣:“我怎么会笑你呢,我自己不也很鲁钝吗?” 戚桐失笑:“哪有……爸爸,我发现我好像怕黑。” “怕黑?” “嗯。”戚桐的模样似乎有些苦恼:“我以前从来不怕的。但是这回出去我又一个人睡的时候……”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意识到什么,脸色变得通红。因为在这些时日以来,和他同床共枕几乎是天天发生的事。 看着女儿要烧起来似的面颊,戚梧低低地笑了笑,“那以后……”像是怕他说出什么来,戚桐心惊胆战地打断他:“我想是因为大概是因为七八岁的时候看多了鬼故事,十几岁的时候看多了恐怖片,现在二十几岁见多了人情冷暖。”说着,戚桐的声音又趋于平缓冷静。 在戚梧搬过来住之前,她一个人睡觉,都习惯性地关着灯。 她不怕吗,还是单纯的不相信呢?不信而无畏,那么现在呢? 戚桐意识到,直到他走到她的生活里,然后把所有习惯都换掉。 有一天晚上她似乎做了噩梦,他把灯打开,然后把她拉进怀抱里面,在耳边轻轻地慢慢地说着话,温热的气流悉数打在她的后脖颈上。 “桐桐,不怕了,不怕了,我来了。”这个男人温热的手指和软和的嘴唇把她从像潮水一样的黑暗中拉出来,变成一场踏实的好梦。 这次去法国,当她一个人关上灯躺到床上的时候,仿佛还能听到他的声音,重复着她的名字,他极尽温柔。 于是戚桐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开灯,惊觉回忆是比黑暗还要更令人恐惧的事。 原来她不是怕黑暗,而是怕有朝一日失去他后日复一日的孤寂。 她愣住,然后嘲笑自己。不可能得到的事物,谈何失去? 他们是不可能的,哪怕彼此都存了不可说的心思,但最终也不会有结果的。 他是父亲,她是女儿。 仅限于此。 面条在不知不觉间吃完了,两人不知为何也沉默下去。 直到戚梧默然起身,走到了戚桐看不见的位置去了。 戚桐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她是不是太放肆了?这些天以来的温情已经让她有资格发梦了吗? 她是不是……该早点抽身? 可下一刻来临时,戚桐便知道自己已经避无可避,只能沉沦进那永无解脱的情中了。 戚梧抱着一束开得热烈的玫瑰花来到她的跟前,单膝跪在她身前,笑道:“诺,第一样礼物。” 戚桐又开始觉得她前所未有的喜欢花。 被心上人柔软的喜欢包裹起来的女孩子,仿佛总是可以生活得任性又开朗。他若送给她鲜花,那她便爱上了鲜花。 他举着花,嘴唇里面说出来的话又甜又软。 这一支,送给戚小姐好看的眼睛。 这一支,送给戚小姐好看的嘴巴。 这一支,送给戚小姐好看的鼻子。 戚桐终于落了泪,而这眼泪,似乎又与情爱无关。 “我好想你。”她听见自己终于不带任何克制地开口,然后跌入他的怀抱。 十四、淋漓 戚桐谈完生意,不可避免的要去参加各种各样的宴会,一时又是连着叁天没见着戚梧的人,因为每次都要弄到很晚,她怕打扰了他的休息,只好住到了别的房产里。 连通电话都极其简短,一来是她太忙,二来…她有些心虚。最近一次通话似乎是惹恼了他,他问她几时才回家休息,她答不上来,又不想骗他,只好低声说着抱歉。那边传来一声叹息,然后嘱咐她不要喝太多酒便挂了电话。 戚桐失落至极,又觉得自己是活该。 她再这样顶着他的偏爱兴风作浪,迟早有一天会将他的耐心都挥霍殆尽的吧? 眼前的图景一如既往。一泓威士忌闪着促狭的光芒瘫在杯底,摇摆着的冰块随着碰杯的动作散在威士忌中。她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宴会上仍旧觥筹交错。还有这钉入骨髓的长夜,恣肆的冷顺着衣袖滋生出万千藤蔓,与孤独一共将她层层迭迭地纠缠裹缚,直至昏聩窒息。 推杯换盏的祝酒之声不绝于耳,在往来的人群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扰得她脑海中无一刹清明。她本能性地想要投身于如此狂潮之中,与所有人一共颠舞欢笑不舍昼夜。这样的做派于她而言绝不陌生,可以前每当她别过众人,万籁俱寂时灯光与醉意都变成昏昏头脑中一派斑驳陆离的碎片。 她实在是喝的多些,晚宴结束,同众人道过别,被周莫言扶着坐上了车,司机尽职尽责的将她送回居所,她用还残存的清明提醒着司机再将同样不清醒的周莫言送回家去。然后她摇晃着在二十余岁身体中苟居的那抹枯槁死寂的灵魂回到家中,在半梦半醒之际环顾这周遭一切时,她突然觉得陌生又熟悉。 桌前高悬的壁灯是艳赤色的,轰轰烈烈灼得人双眼痛不欲生,桌上单薄酒浆拥了这尖厉的光芒,在眼前翻滚作一盏腥血。这酒液将她的生命偷了去啊。她自嘲地笑笑,将这地狱的焚火一饮而尽,任凭其在肺腑中嘶吼沸腾,然后察觉出有些不对,这酒……怎么是苦的? 而身后传来一声笑,“回家还记得喝药,我是不是该夸奖你?” 她呆愣地回头,见他站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脸上的阴影愈重,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宛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紧张地站在桌前,等着他开口教训自己。 可等了许久,都不见他过来,她脑海里便嗡嗡响着,是不是他以后都不想管她了?突如其来的伤感将她淹没,她本就不算稳当的身姿顿时失去了支撑般向旁边倒去,她静静地等着自己难看的摔在他面前,并觉得这恐怕是自己的报应。 没成想,跌入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听到他的沉稳心跳,倏忽便流了泪,他叹息一声,抹去她的泪珠,将她扶在椅子上,“我还没什么都没说,你哭什么?” 可有时候沉默比斥责更让人难安惶恐啊。她低着头,不答。 “你打算逃避到什么时候?”戚梧向她问话,声音都涣散在茫夜之中。 戚桐茫然地抬起眸子,不明他话里的含义。 “我不可以爱你么?” 她已经醉过一场了,这使她的头脑在此时此刻的境地中并不很清醒。似乎有着数不胜数的面孔在她眼前川流不息,形态各异的表情汇作一卷不见终始的图谱。她此时正坐在椅上,双手局促地放着,似懵懂稚子般仰首久久凝望着这一切,一如幼时随母亲拜谒庙字时,借一霄荒芜夕阳照望殿宇里诸天神佛的笑怒斥谑,历历分明。 然后终于有一幅面容自酒气的汪洋里挣脱出来,明明白白跃上她双眼。又如雷霆轰彻肺腑,入眼的一瞬间她只觉得周身一颤,却来不及辨清这是战栗或抖擞。 她艰难的张口:“你说……什么?”尚不灵便的大脑在这时笨拙地行进着,她无比清楚她与眼前这人的关系,但此时难以从无数即将涣散的记忆光影中拈出一个答案,他是她最熟悉的陌生人,消失了二十年,如今他向她开口,却让她不知所措,更不知如何应答。 那人始终保持着冷静的望向她。她看见一个嘈杂的世界在那人眼中跌宕漫延,却在最后换作自己的形影。那人眼里的她——鬓发散乱,昏眼酡然,却没来由地显出一派,被醉意涤荡后的天真。 “我说,我爱你,不是父亲爱女儿,我正将你当做一个女人来爱,我无比的渴望……拥抱你。” 她怔怔的,认为是此时的自己尚不清醒,所以眼前流转的这场梦实在太过荒诞无稽。然后她就看到那人缓缓俯首,鼻间焦灼的热气都敷上她手背,之后极虔诚地,于其上落下了一个轻吻,如浮动在春日间的蝴蝶在樱瓣上单薄的一踮。 喝醉的其实不止她一个人吧。 她彻底迷失了自我,那人的眸光在昏沉的夜里灿然发亮。 “如果逃离这里的一切,你会带上我吗?”她答非所问,却像一个溺水之人发出最后的求救信号。 戚梧笑了,在满室的昏黄与垂星的簌光间他拥上她,并在浅薄的空气里,予她此生第一个吻。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于她而言像是一场醉后的绮梦,她被他抱进了卧室里,在纠缠不休的拥吻中她又是那么清晰的记得——这不是梦。 这不是梦,简直让她想哭,如果是梦该多好,她就能不管不顾的放纵自己,与他一起沉沦进这无边的夜色。 可戚梧却没有放过她的打算。轻而易举的便把她的晚礼服脱了下来,撕开她的乳贴,于是她的胴体便暴露在他眼前,白皙纤细,却比他想象中丰满许多,特别是……这一对圆润饱满的娇乳。 他搂起她的身子,让她靠近自己的怀里,“桐桐……”他似叹息又似情动的唤她,修长的手在她光滑细腻的背肩上游移。戚桐不禁颤栗的呻吟,而后恐惧的望着他,“不……我们不能。” “嘘……让我来安慰你吧,我的宝贝。”他轻笑间,拥着她倒在了床上。“你总是这样忧愁,我来教你如何快乐。” 他解下自己的腰带,束缚住了她的双手,她眼里涌出泪水,哀求着他,“不,不要……” 可他却觉得她的喘息是如此迷人。揉了揉她圆润的小耳垂,俯到她耳边低声:“你会喜欢的。” 他的手便握住了她的丰腻娇软,挑逗着她雪丘之上的嫩蕊,戚桐死死咬住下唇,不敢泄露一点呻吟。 不一会儿,她两粒玫红的乳珠便怯生生的翘起,被戚梧的指尖揉弄着,他温柔的夸赞她,“真可爱,宝贝你看,喜不喜欢?” 她怎敢答,只有闭上眼睛,任泪水汹涌的流出眼眶,却在下一秒感觉到湿润温暖的事物裹住了她的乳头舔吮。 “啊啊…不…不要舔…”他的口舌是那么用力,她的秀背微躬,小腹一阵一阵的战栗,“凤凰儿,你好甜……”他痴迷的吸咬女儿的玉乳,又嫩又滑,肌肤还带着她独有的香甜。 他抱紧了她的腰身,更加卖力的吃着她的娇乳,戚桐终究忍不住呻吟,脑海里像是有狂钟敲响,不息地在她耳边回荡。 等他依依不舍的放开她时,她的两枚樱果已是醴红挺翘,肿胀不已,他眼神幽暗的看着女儿满面的泪水,和她茫然无措的眼睛。然后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将他精壮的上身露了出来,块垒分明的肌肉一一呈现在她眼前。 明明是那么文质彬彬的人,怎么会……戚桐觉得自己很蠢,如果真的文质彬彬,怎么会对她做这种事? 戚梧轻笑,伸手拢住她的细腰,将她拖到自己身下——那蓬勃的欲望下。 “你!……”她试图挣扎,却又被他牢牢的禁锢,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腰身,直把她弄软了身子,无力的娇喘,再也无法反抗。 他把那事物露了出来,尺寸竟是大的吓人,沉甸甸的肉棒直直的竖起,颜色猩红,棒身上凸起怒怒的青筋,他的雄风在她眼前毕露。 还是和他的长相一点都不搭。 她红了眼眶,沙哑着声音,“我受不了……我会死的。”这种可怖的东西真的塞进她的下面,她想想都害怕。 戚梧着迷的吻着她的柔荑,温柔的开口,“我会轻一点,相信我。”大抵是觉得她再也没办法反抗,于是他解开了她的手,暧昧地含吮她的手指,“待会要是受不了,就狠狠地掐我吧。” “爸爸……唔!”她才刚开口,便被他捞起来凶狠的吻住了她的唇,坚硬火热的棒子杵在了她的柔软的小腹上,直直的捅出一个窝,把戚桐顶得难受,也更心惊。 他微微离开她的柔唇,晦暗不明的道,“这种时候还敢叫我……” 她怎么知道这样只会让男人更兴奋,何况……他们本来就是这种关系不是么。 他分开她修长如玉的双腿,将她最后一点遮掩也除去,握着他的大棒子在她的穴口磨蹭,两厢接触时二人都难耐的呻吟出来。异物抵住了戚桐从未有人造访过的柔嫩软肉,火热坚硬的触感教她羞耻得不知所措。 而戚梧则是拼命忍着捅进去的想法,在她穴口研磨起来,缓缓打着圈的折磨她。 戚桐呻吟不绝,她果真已经放弃反抗了,既然如此,不如真的就和他一起沉沦,她反正,对未来从无期待。 “爸爸……好奇怪。”她软糯地开口,迷茫地注视着他,那带着棱角的硕大龟头渐渐带出些透明粘液来,戚梧笑着将她的翘臀抬高,缓缓往嫩穴里面挤入,女儿已经为他情动。 “啊!不……”异物的闯入感十分强烈,虽然没有造成太剧烈的疼痛,却极度的不适,她蹙着秀眉,不想让他再深入。 她的娇穴死死吸住他的龟头,他暗自定神,才没有被这销魂的极品穴儿给夹射。 “傻丫头……只不过刚进了一个头而已。”他揉捏着她触感极好的嫩臀,蜜水已经从两人堪堪结合的部位流淌出来,他的小姑娘,真是水做的宝贝。他缓缓推进,直到双手撑在了她的身侧,而她的脸色则白了起来,颤着声音:“爸……好疼……” 他汗流不止,从坚硬的下腹滚落到他茂密的黑从里,一时进退两难,心想果然对她还是太勉强了,哄道:“乖,爸不动了,不怕。”他当真不动了,俯身吻她的小脸,戚桐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主动的再一次与他热吻。 他的指尖向下探去,在被撑开的小穴上方寻见了她的小肉珠,慢慢撩拨起来,刺得戚桐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啊…啊…不要摸那里啊…”她失神的扭动腰肢,却不小心把他的肉棒又吞入了些,“凤凰儿,有没有人这样弄过你?”他低低的在她耳边开口。 她气喘吁吁,轻轻的摇头,“没有。” 他轻笑,“周莫言也没有?” 戚桐委屈撇嘴,“都说了莫言哥哥喜欢男人啊……”他突然掐住了她的肉珠,狠狠地揉弄,一阵从未有过的绚烂白光在戚桐脑子里炸开,还来不及反应,小穴便急剧收缩并喷溅出大量蜜水。 “我的宝贝。”他在她耳边喟叹,然后搂紧了她的身子,彻底把肉棒送入她的下体,戚桐还没从高潮的刺激里出来,他却开始挺动起腰肢。 他吻住她的唇,将呜咽都堵在了她嗓子里,深深浅浅的肏弄女儿洁白无瑕的身子,戚桐简直要失去理智了,她渐渐地从疼痛中得到另一种可怕的乐趣,会不自觉的跟着他的节奏。 “啊啊啊…怎么…怎么这样……”她汗涔涔的娇躯与他紧密相贴,他把她抱起来,用观音坐莲的姿势与她激烈性交,嫩乳在他坚硬的胸膛上下磨蹭,将她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好舒服…怎么会…这么舒服。”她开始胡言乱语,从未性爱过的她接受了自己的父亲予她一段终身难忘的经历,并允许了他做她的第一个男人。 而他也没有让他失望,攥缚着她轮入肉欲的海洋。坚定不移的向上捅着女儿的娇穴,他的性器被她水嫩紧致的处女穴绞得死紧,汗流浃背,捧住她绝丽的脸庞亲吻,“凤凰儿…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他那扭曲可怖的占有欲终于暴露无疑,他爱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她。 “嗯…我是爸爸的…爸爸你不要…不要再丢下我……”她失神的附和他,同时又说着自己长久以来的心愿。 他眼神炽烈,爱意澎湃而来,“我不会再离开,我要让我的小凤凰天天都这么开心,你说好吗?” 她想说好,却被一股毁天灭地的快感袭中身子,只能颤抖着抱紧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是恹恹的蜡烛径直被扔进雨里,这一夜颤抖消涨,终于沦为没有尽头的疯狂。 十五、转变 戚桐醒来时刚巧听见床前挂着的时钟颤巍巍跳了一格,米色的窗帘虚掩着天光大炽的清晨,不时有雀声圆润地打个旋儿,顺着窗帘的缝隙漏入室中。 她只觉得困倦,翻了个身又将自己埋进了不薄不厚刚刚好的被窝里,圆满地打个呵欠,正准备继续在清晨的惬意里顺其自然地滑入梦乡,忽然记起今日依然是工作日,迅速推被而起,眯着一双迷蒙的眼费了好大劲儿才勉强看清时钟的指针。 尽职尽责的时钟端端正正地指着九。 噢,九点。九点??!!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时间唬得不轻,掀了被子就开始手忙脚乱地套拖鞋。却在慌忙往洗漱间狂奔时身子酸软跌倒在地板上,嗑得她一阵阵的发昏,刚刚苏醒的大脑依然坚持不懈地为她传送着并不清楚的神智,她奋力回忆着自己在前一天经历的一切。 似乎有剔透的酒杯,她在和一群什么人装腔作势地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然后是四面八方弥漫的黑夜,灌满了黑暗的车窗,和车窗外飘浮成河流的灯光。这时她突然一抬头,发现一双修长笔直的又充满男性力量的腿立在了她面前,呆愣了一会,然后开始臊得脸热——她现在身上其实只有一件睡衣裹着,连内裤都没有。 这个新发现让她心底骤然发了一阵毛,怔立在当地时终于从呼啸不绝的万千思绪中拔出来了两个问题:“我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不叫我去上班?” 还没来得及让她通过自己的力量找到问题的答案,她便听到一声低笑。这笑声是她所熟悉的,她确信这一点,然后在她脑子里即将呼之欲出昨晚的图景时他沉稳地将她抱起,轻柔地放回床上。 “刚醒就这么有活力,看来我白担心你吃不消了。” 戚桐僵硬地抬起头看他,洋洋洒洒的晨光里戚梧颇为开心地抱着胳膊和她说话。喝断片前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稍稍涨了一次潮,她想起来之前回到家里他似乎是生气了,然后…然后怎么来着…… 他好像吻了她。 戚桐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避免让自己立刻去世,接着回忆亲吻以后发生的事……可还有什么好回忆的?她这一身的痕迹就足够说明发生了什么了。 “爸爸……”她艰难的开口,不知如何向他描述她现在的心情。 “嗯,我们做爱了。”当眼前的人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戚桐觉得自己的脑子像是被轰成了渣,看着他与平时别无二致的脸,怀疑自己现在应该是活在梦里。 她狠狠闭上眼睛,把这一切都丢到九霄云外,没事的……只是因为喝醉了酒,所以才…… 她又听到他带着笑意开口:“是你喝醉了,我没有,我全程都很清醒。”甚至带了点淡淡的自豪。 戚桐放弃了思考,麻木地撑着床沿站起来,向他说了声抱歉,“我要去上班了,今天还要开会,再不去的话就要迟到了。”虽然这个时间她已经迟到很久了。 然而下一秒她就见到戚梧大获全胜般扬了扬手,手中赫然是她的手机。这直接导致她对自己此时酸软得让她觉得羞耻的身体置之不理,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抢过手机并打开通话记录,映入眼帘的就是周莫言的夺命连环催和来自她手机的一个不紧不慢的回电,不用说,做出以上行为的人必然就是眼前这个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罪魁祸首。戚桐痛苦地蹲下身揉着头发,聚精会神思考着怎么解释今天在股东大会上突然缺席的事。肩上却冷不丁地搭了一只手,随即一句不紧不慢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别愁嘛,我替你请假了。看你睡得那么熟,要是不顾一切地叫醒实在太不近人情了。” 戚桐一筹莫展地看着他的笑脸,心想他为什么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接受昨晚发生的事呢? 他安慰般地蹲身在她旁边,朝她递去了一杯据说可以解酒的温牛奶,然后拍着她的背温温和和地说:“你总是这么拼命工作,身体偶尔撑不住也是常事,毕竟你也不是机器人。他们也会理解这一点的吧。” 戚桐心想干脆放弃做人算了,然后认命地喝着温牛奶,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事似的抬头看着他,犹豫且复杂的问:“……你和莫言怎么说的?” “啊,这还能怎么说,我说我是戚桐的爸爸,她昨天晚上喝得太多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一时半会儿绝对起不来。今天的日程尽量推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复而温和的抚了抚她的鬓发,“你放心,我怎么会告诉他我们的事呢。” “那他怎么说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说完就挂电话了。” 戚桐眼前一黑。 在眼前一黑之前她听到戚梧继续说下去的话,“所以凤凰儿你今天可以不工作了,对了,喝完牛奶待会还要喝药啊,你真是不听话,让你戒烟戒酒,昨晚却喝的醉醺醺的回来,我亲你的时候酒味是真的很浓……” “别说了。”她虚弱无力的打断他的话,“我们发生了这种事,我……” “所以呢,做了那种事,所以怎么了。”他的表情仍旧没有变化,还是那么宠溺温柔的看着她。 “我们不能再住在一起了……我会尽快为您买一套房子的。”她撇开眼神,不再去看他那双包罗了她整个人的眼睛。 “你要赶我走吗?”他握住了她的手,她想抽回来,却被他紧紧捏在手心里。 “您要是不想搬家的话,我出去住就是了。总之还是分开为好。”她的眼睛似乎有些涩,原以为好不容易才拥有了一个家,谁知道只不过黄粱一梦。 戚桐的下颚忽然被捏住,他扳了扳,被迫看着他的平静得可怕的面孔,“那就不回到父女的关系,我做你的情人,好不好?” ……是她听错了,还是他疯了? 他像是有些苦恼的叹气,“桐桐,你这样可不行啊。”他微凉的拇指抵住了她的柔唇摩挲,戚桐在他眼里看见了一种极为熟悉的情绪在汹涌翻滚——那是昨晚他们疯狂时,不息纠缠着两人的欲望。 “你看你,又在自己骗自己了。” 她的唇被抵住了,所以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有什么话可说,因为他将她推倒在了床上。 “那我们就再来一次好不好?” 此情此景,戚桐的心像是不跳了,慌乱到了极致一切反而都平静了下来,她回望他的眼睛,深邃而认真,由于彼此离得太近,连呼吸都交织在了一起。 她在心里哂笑,呼吸算什么,身体不也纠缠过了吗。索性闭上眼,由着渴望去吻他的唇瓣,戚梧楞了一时,而后伸手托住了她后颈,自然而然的加深了这个吻。 唇舌纠缠,虽然只第二次而已,戚桐却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如何接吻,微微分开,再纠缠,循环往复,直至耳畔的鸣声细碎冗长到扰乱心神。 他将头埋在她的颈侧,嗅着她清幽的体香。 “和你开玩笑的。”他嗓音微哑,吻了吻她的脸颊,“我帮你擦药。” 长吻结束之后戚桐便彻底不动了,既没有回应他的话,也没有拒绝他帮她上药。 戚梧勾起女儿白嫩修长的大腿,微微分开,露出昨晚被反复进出后磨得红肿的娇穴。 拿过一旁的药膏,小心翼翼的抹了些到她的私处。清凉的药膏使得戚桐被折磨过的私处舒适了些,但同时又滋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 “你……为什么……”她良久过后才出声,她想如果只是普通的一夜情甚至不用理会对方是什么人,她都不会躲躲闪闪甚至不愿面对,可偏偏…… 戚梧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擦好药又拉过被子给她盖上,再这么看着她赤裸曼妙的身躯,不做点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走出卧室一会儿后又端了药进来。 “桐桐,乖乖把药吃了再睡一会儿吧。”他温柔体贴的把药汤端到她面前,以及一片白色的药片,他神色带了些愧疚,“抱歉,昨晚我太冲动了,没有戴套,只有委屈你先吃这个药避孕,我问过舅舅,药性不会冲突了的。” 他手心里的小药片白得晃眼,刺得她的心一痛,没错,做过爱之后她必须避免任何妊娠的可能性,不是不愿意有孩子,而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一起孕育生命。 背弃了世间种种的不伦之爱,又怎么会有真正的好下场呢? “……你想说的只有这个吗?”她抬起疏离的眸子看向他。 “别的都不重要。” 她接过两样药物半点没含糊地吞了下去,而后直直的看着他。 “我承认,刚才接吻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到抗拒。” 他的脸色不变,想抚摸她的脸,却被她轻轻拂开了手。 “但不代表这件事可以继续下去。”她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带着他从未见过的表情,既没有笑,也没有神伤。 戚梧像是一点不在乎的样子,还是抚上了她柔软的脸颊,“怕吗?” 她眼里的光芒始终坚定,没有躲闪逃避:“怕。我当然怕,我那么多年苦心经营的,或许会因为这件事而毁得一干二净。”她觉得自己已经说的这样狠毒了,大概已经伤了他的心吧,“您应该看清我了吧,我说过我的人生只有争权夺利。” 谁知他却扬起一个愉快而爽朗的笑容:“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他又将她揽入怀中,轻揉着她的背,似叹息般的开口:“我昨晚已经把你看清了哦,不管是哪里。” 戚桐的脸瞬间通红,恼火的在他怀里挣扎,却被搂得死紧。 “我说过了让你不要委屈自己,可你一点都没听。昨晚是我主动,甚至诱奸了当时神志不清的你,为什么不怪我?”现在反而说着她自己的坏话。 他捧住她的脸,深情温柔的说:“我们在一起不快乐吗?” 她垂眸,“我没有选择快乐的权利。” “你有。就在这里,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 是么,原来她还可以进行这样的选择吗。 他语气低沉,带着让她沉沦的魔力,在她心头翻复起细微的痛楚,戚桐攀上了他的肩,靠近他的耳边:“那你证明给我看,让我快乐的方法。” 他抬手阖上她幽静寂寥的双眼,一点温热从手心里泅开,像是握住了年少时他在穹顶之下看到的那一点缥缈星光。 在他心里煜煜生辉,经年不息的回荡。 “好。” 在他又进入她的那一刻,戚桐流下了眼泪,双眼模糊不清,只能大致描摹着他的轮廓。 “轻一点……”她小声的开口,这样的感觉在她过去的前半生里从未出现过,想得到的同时总是害怕失去。 “这样弄舒服吗?”他没有全部闯入她的嫩穴,只是半塞着肏弄,顾忌着她刚刚破身的青涩之体。 “你……你知道吗?”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仍旧用她的泪眼贪婪的去捕捉此刻他眼里对她的爱,戚桐觉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身体纠缠不够,还要牵扯心和灵魂吗? “你是…啊……是我的,父亲…”一句话支离破碎了好几回才完整的说出口,同时从体内累积的快感也越升越高,她的身体带着记忆,知道即将来临的是什么,这使得她有些头皮发麻。 “我当然知道,没有人会比我清楚。”他注视着她因为情欲而绯红的绝丽面庞,伸出手去与她十指紧扣,因着她的问题,他摆动腰肢的频率更快了一些。 “可…可是…这世界上…没有这样…这样……操自己女儿的父亲!”她带着控诉开口,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高潮了,她像是已经抛弃了羞耻,淫媚的呻吟不加遮掩的从嗓子里溢出来。 戚梧对她这幅可爱到让人发狂的样子不可自拔,不顾她抽搐的嫩穴,使劲的往里捅,惹得戚桐哭叫不止,他将她抱在怀里,轻笑:“也没有因为父亲的肏弄而高潮迭起的女儿。” 他笑得明朗,仿佛不带一丝阴霾,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人,舔舐着她汗湿的雪颈:“你看,我说了这会让你快乐。” 他说的没错。戚桐在心里如此附和他,她认为自己简直淫荡至极了,居然被这世所不容的背德欲望浸染得面目全非,身体乃至灵魂深处的战栗与兴奋全都是真的,她爱上了这种野蛮又毫无廉耻的性交。 同自己的父亲。 流的眼泪就算是祭典一下那个对父慈子孝心怀期待的自己吧。然后紧紧搂住他精壮的上身,再一次迎接灭顶的快感。 云雨停歇后他们躺在一处,戚桐觉得自己的喉咙干得发紧,他搂着她虔诚又深情的亲吻她的肌肤。 “我只想在床上保持这种关系。”她哑着嗓子开口,不去看他的脸。 他轻笑:“没问题。只要你能开心,想怎么都可以,在我这里你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她在心里苦笑,这下好了,她彻底沦为一个婊子不说,还是一个自私无情婊子。 可这个新身份却没由来的让她兴奋,仿佛是前二十年都没有行差踏错的自己要彻底狠狠的放纵,哪怕血尽骨融,皮肉两空。 她吻上他结实的胸膛,“那就请你再给我更多。” 十六、疑惑 很久很久之后,当这个夜晚在她的脑海中仅剩下恣肆冲撞的怒风与颓唐倾埋的月色,她隔记忆里的浓稠夜色试图望清那时眼前棱角分明的一张面孔,一时之间幸福与不幸之间的界限终于模糊。与那人有着这样的一瞬她也许是不幸的,可如今又如何能承认,不是在那夜透支了这一世所有堪称幸福的事物,方得赊此一瞬? 如果与那人相遇后所遭逢的一切都是不幸的话,请让她一直不幸下去吧。至少,她甘愿以此为她曾经幸福的凭证。 *** 戚氏集团的继承人戚桐小姐向来以温顺平和与彬彬有礼着称,行为处事谦逊得体、待人接物自有分寸、言谈讲论不疾不徐、敬重前辈、提携后辈,这一系列美德筒直成为了她所到之处必被人交口称赞的标签。而戚桐对此有所耳闻之后也只是谦谦自持地笑着,微一颔首说着还请大家多指教。 所以习惯了戚桐另一副面貌的周莫言先生一清二楚,众人面前那个安静矜持的戚大小姐其实是假的,假的! 正如此时,小酒吧里昏黄的灯光在他眼前绝望地亮着,而周莫言无可奈何地望着那个树袋熊一样紧抱着他胳膊不撒手,又像猫咪一样忘怀一切只顾黏在他身上的那个——被众人交口称赞得举世无双的大小姐。 大小姐大概是醉得忘乎所以了,一双眼眸都像被502粘得死死的一般,任天崩地裂也绝不睁开,只剩唇齿之间模糊的音节在他耳边如魔咒般不肯善罢甘休地缠绕——“走啊莫言哥,去下一家吧。” 所以他放弃和最近刚认识的小奶狗的约会,跑来被一个醉鬼纠缠到底是为什么? 他再次看了看持之以恒地闭着眼睛念着咒语的戚桐,清楚地意识到,这顿酒水由他付,绝对是必然的现状了。考虑到戚桐是他的衣食父母,这一点委屈大可忽略不计。于是摆在面前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的难题就是:如何能尽职尽责地把这个树袋熊完好无损送回家? 特别是她家里还有一个太上皇。 周莫言叹气,推了推大小姐沉沉的脑袋:“你到底怎么回事,不去上班就算了,大晚上还叫出来喝酒。” “想喝。” “你不是在喝药吗,你不怕你爸骂你啊。” 戚桐勉力睁了睁混浊的醉眼,眼眶旁一圈绮丽的桃花醉,周莫言心想这大概是美女的优势吧,就算烂醉如泥也能美得发光。 虽然他绝不想欣赏这种美。 “不用怕,他现在……什么都依着我。” 周莫言挑挑眉,“哦,过了那么多年你终于能当一个作天作地的大小姐了?恭喜。” “客气了,明天给你涨工资,再不然……”她像是恍惚了一下,然后才断断续续的说,“给你买车好了……用…用他的钱。” 那可真是感情好…… “谢谢,我现在的车还能用。” “哦。”戚桐兀自点点头,“也对,对莫言哥来说,再好的跑车也和碰碰车差不多。” 周莫言沉默了,开始思考干脆把这讨厌鬼丢在马路上算了。 说起来他想起他的车正停在不远处时他的精神霎时进入亢奋状态,至少这代表这个悲剧的夜晚不会彻底悲剧下去了,然后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好像一秒前还喝了酒,而喝了酒好像是不能开车的。 这就意味着,他需要搭出租车将眼前这人送回家后,再搭出租车回到自己家,也代表着,他需要继续盘剥自己所剩无几的睡眠时间,从城市的一头摇摇晃晃奔赴另一头,然后再经过一个小时的车程才能将自己困怠疲倦得一步都挪不动的身躯砸上自己家门口。 墙上兢兢业业的时钟铿的一声响,凛冽的灯光渐次熄灭偃息,连酒吧打烊的时间也到了。坚持不懈撑至这个时候的蹦迪选手们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场,周莫言付了酒钱道了谢,也连哄带劝地挽着身边的举世无双大小姐一步步往店外挪。 这时终于有一个绝佳的处理方式映入了他脑海,他不由得为自己鼓掌叫好并感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虽然似乎这个方法若是投入了别人耳中定是那激起千层浪的一石,趁着呈几何倍增长的速度定能在第二天以带着心形的巨大夺目标题登上各种娱乐小报头版,但时至如今他接近当机的大脑实在想不出比这更好的了。他现在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尽早到达终点,而他的终点是他家里那张被他非常熟稔且惜之如命的温暖大床。 诸念已定,直接带着这家伙去自己家好了,一劳永逸。 在几近秋日的北风中略微发冷的周莫言撑着已经在他肩头以站姿安详睡着的戚桐,冲行车稀疏的道路招着手,十五分钟过去终于有一辆计程车停在了他面前。而这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似乎已经不是一辆普通的计程车了,而是胜利女神跋扈迅疾的战车。 可刚上车没多久,戚桐的手机便开始震动,周莫言看了一眼,发现上面赫然写着【爸爸】二字,多年以来从未欺骗过他的直觉告诉他:别搭理。 然而再响过叁次后,戚桐慢悠悠地睁开眼睛,却做了一个让周莫言意想不到的举动——她平静地打来车窗,信手将手机扔进正好路过的河里。 ……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的周莫言心跳得有些快,直觉又告诉他,这事不简单。 跌宕颠簸的路程从他身边滔滔流去,当司机向他说明目的地已经到达时他仿佛经历了整整一个世纪。黎明还未到来,天际还是一团浓重的黑暗,手机上的时钟冰冷地闪着叁点多。他知道,他所期待的终点终于近在眼前了。他心底的欢呼雀跃几乎促使他将钱包直接丢给司机并告诉他不用找,可仅存的理智在最后一刻拦住了自己。 他一面不住点头道谢,一面粗暴地将睡得沉沉不醒的戚桐从后座拖了出来。他心底盘算着下次一定要与所有对戚桐的矜持体面不吝赞扬的人们彻底辟谣,说清楚这家伙烦起人来简直是超乎想象的程度。而他在困意接连袭来之时竟然无意识地将想法狠狠复述了出来,睡得神魂颠倒的戚桐不知为何听到这些便醒了过来,眯着睁不开的眼睛望着他,唇间只说出了一句绝情的话:“明天开除你哦。” 然后周莫言便继续恶狠狠地和她说:“你今天睡地铺。” 撞开房门,终于把身上的大包袱丢在了之前某人来寄宿时就铺好,又因他懒得收拾才留到了现在的衾被上。然后周莫言倒在自己的床上就失去了意识。 可没过几个小时他安逸的睡梦就被厨房那边的乒乒乓乓和一股刺人鼻腔的焦味撼醒。 顶着如熊猫般黑眼圈的周莫言先生终于忍无可忍,在这时扬起了一头的疼痛,冲厨房大吼:“让我睡觉!” 倒回床铺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措辞严厉慷慨激烈地和各大媒体以及各位董事揭露戚桐不为人知的一面,扭转他们一直以来的全正面评价。梦话能忍,醉酒能忍,不让人睡觉之仇,不共戴天。 事实上长久以来的生物钟使得他清晨七点便准时睁开黑成熊猫的眼睛,绝望的从床上坐起,脑海里反复思考着到底是杀了自己老板还是自杀稳妥。 最终只得认命般的翻身下床洗漱,钱难赚,屎难吃。避免了自己和戚桐一起告别世界的悲剧。 可当他走出卧室时看到的却是满客厅的烟雾缭绕,他在脑海里惊恐的尖叫,这是闹鬼了吗?! 在看清坐在烟雾中心的大小姐时又是一阵无力,寻思果然还是干脆的同归于尽算了。 他走过去抽掉她手里的烟,将她面前一堆的烟蒂扫进垃圾桶里,然后无奈的坐在她面前,看着她眼底也显而易见的青黑叹气:“不是戒了吗?” “再喜欢起来是难事吗?” “……所以你到底怎么了。” 她幽幽的看着他,“我和人做爱了。” “好的,恭喜你终于摆脱魔法少女的身份,所以你是在为你失去的贞洁感到悲伤?” 戚桐看着自己眼前的烟灰缸,心想用这玩意把他砸个桃花开的主意怎么样。 “我开玩笑的,请不要摆出这么可怕的表情谢谢。”他默默的把烟灰缸移得远些,小心翼翼的觑着她的神色。 “我对你怎么样。”她突然风马牛不相及的问了这个问题,周莫言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指哪方面?” 她歪了歪头,“工作?” “惨无人道的剥削我这个苦命人的可恶资产阶级大小姐。” 戚桐漠然道:“你被开除了。” “对不起,是温柔善良人见人爱的举世无双大小姐。” “呵。” 他笑着叹气:“怎么了,交个男朋友而已让自己这么没自信?这可不像我认识的戚总啊。” 戚桐的眼神逐渐变凉,透着一股诡异的漆深:“不是在交往,差不多只是个长期炮友。” “………”他有些哑口无言,想到是不是自己的错,给她带了一个不好的头?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干巴巴的开口:“也行吧,你也到这个年纪了……咳,那啥,走肾不走心其实挺好的。” “说的是。可我感觉自己被骗了。” “什么意思?”周莫言拧起眉头:“你遇上仙人跳了?”然后一时间有些佩服起那个人的勇气,连小戚总都敢套路? 可戚桐却摇摇头,“既然是肉体上的欢愉,那其实找谁都一样对吧?” 周莫言迟疑地点点头,“是啊…” “那为什么他认为我只有在他身边才能开心?” 所以这个他是谁啊!?他觉得自己有些头皮发麻,万一自己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会不会迅速人间蒸发? 然而戚桐面色不善地笑了:“该死的是他说的没错,我昨天去找了别的男人试了试,只是接个吻我都差点恶心吐了。” “……你还是小孩子嘛?” 戚桐瞪了他一眼,接着又想摸烟来抽,被周莫言眼疾手快的制止了:“求你了大小姐,你抽的都是我的烟啊!” 僵持了一会她终于放弃了,一同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我爸是不是去找过你。”良久后她口吻带着凉意般说了这么一句话,让周莫言觉得自己后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是有这么回事……” 戚桐笑了笑,“那看来还有你一份功劳啊。” “什,什么功劳?” “我和我爸变成炮友。” 周莫言觉得自己两眼一黑。 其实从很多年前开始周莫言就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可这过于丧失的结果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戚梧来找他已是半个月前的事了,他一直没有向戚桐提起过此事,一来是戚梧嘱咐过不要让她知道,其次他在心中告诉自己最好不要让她知道自己把她各种黑历史告诉了她父亲。 然而她还是知道了,并且是以一种令人五雷轰顶的方式。 “你…他…我、我……对不起。”他觉得这事估计不是道歉就能翻篇的,虽然罪魁祸首不是他,但他怎么着也是个帮凶。 戚桐静默了良久,才站起来并结束了这个话题,“也没什么,我也打算就这么干下去。记得帮我保守秘密。” 这个“秘密”的含义可就多了,戚桐选择第一时间告诉周莫言是因为在商场上能相信并互相扶持的人只有他一个,她和自己父亲乱伦绝不是个小事,要是被捅破了,估计她继承人的身份也会跟着玩完。 虽然她如今不再是个任人宰割的小姑娘,可也不以为着她能随心所欲地任性……尽管戚梧给她的诱惑是那么的大。 周莫言麻木地点点头,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们就在知道对方的破事并掩护彼此的秘密间来回拉锯。怎么说,应该是驾轻就熟了的才对。 可他还是有点嘴巴发苦,他想出柜算什么,真是弱爆了。 “走吧,去上班。” 行吧,还是那个工作第一的大小姐,他在心里苦笑,既然事已如此,他们只有在业务上继续拼搏下去了。这是他唯一能帮助她并且一直陪伴她的事。 由于两人的车都不在附近,于是只好又打了一次计程车。周莫言一言不发地看着好友兼上司这张精心补过妆容看不出半点疲惫的脸,很想打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什么。 不,或许该看的是另一位当事人的脑子里是什么。 “看我干什么,你爱上我了吗?” 周莫言深吸一口气,把脸移开,“对不起,没有爱上您真是太遗憾了。” 戚桐悠哉的撑着下巴思索着什么,然后对他展颜一笑,说了一句让周莫言想跳车的话。 “你亲我一下吧。” “……我可以去告你性骚扰吗老板?” 戚桐撇撇嘴,“我想陌生人不行,说不定熟人可以呢,找快乐而已,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行?” 周莫言头疼欲裂,“你这种行为叫做杀熟知道吗。” “不愿意就算了,我再找别人。”戚桐轻轻叹气:“或许奚奚可以,你知道我真的很喜欢她。” “你愿意也不能代表她愿意啊!还有齐先生一定不愿意啊!”“嘁,不就是结婚了吗,他得意什么,要是我早两年出柜,指不定奚奚是谁的呢。” 周莫言真是惊呆了,自己发小到底是怎么在一天之内发生这种根本性变化的? 戚梧是给她下蛊了吗?可下的蛊为什么这么浪,你两该走的不是纯爱禁忌剧本吗? 他在内心疯狂吐槽,另一位则是闭起眼睛补眠了,该打住的打住,她的精力更多还是要放在工作上才对。 至于心底那一抹绯色的划痕就让它留下好了,以后是要溃烂还是愈合,就顺其自然吧。 既然现在拥有的是快乐,她不介意把这份悲剧倒计时进行下去。 ———————————— 作者:首-发:iyushuwu.xyz (po18 uip) 十七、剖心 “我手机不小心掉了。”上完班回到家的戚桐如是说,无辜且理直气壮。 戚梧揉了揉一晚上没睡而变得酸胀疼痛的太阳穴,依旧笑着:“没关系,我给你做了晚饭。”“我在外面吃过了。”说罢戚桐也不看他,径直回房,留下一句:“我先去洗澡了。” 她的态度突然变得异常冷漠和漫不经心,却没有妨碍戚梧继续用充满钦慕和疼爱的眼神看着她。 戚桐把自己淹进水里,好像这样就可以平静复杂纷乱的情绪。 只是到底未能如愿,只好在泡了一个小时后面无表情地擦干自己走出浴室,该怎么说呢,要不是看着都要泡发了,她还能再待一小时。 她刚走出浴室,他又迎了上来。 戚桐觉得自己挺奇怪的,之前恨不得不工作也要和他在一起,现在……恨不得变成机器去工作,也不想看见那双无限温存的眼睛。 “我帮你吹头发,好不好?” 今晚已经拒绝他太多次了,再多一次戚桐会觉得自己比他更先不忍。 她突然想起好友曾说,在爱情里谁先不忍,谁就处于了被动状态。 于是她沉默了,被他牵起手然后安置在沙发上,他那些吹风机,调节到一个适宜的温度才转移到她的黑发上。 戚桐眯着眼睛,睡意一点点袭来,她变得慵懒而倦怠。 然后开始东想一阵,西想一阵。 她想,她是渴望他的,但最开始是渴望得到父爱。母亲爱她,可更多时候是严厉地教导她,母亲的慈爱之心更多是给了弟弟妹妹。 可她从无嫉妒,因为她很小时便已理解,母亲不是她一个人的母亲,母亲早已开始了她自己的新生活。年少时戚桐埋怨过,如今则是真切的为母亲开心。 有几个人的人生能够做到事业有成,丈夫体贴,儿女双全的呢?已经够了,戚桐想,如果她去强求的话,或许会破坏了母亲得之不易的幸福。 如此,就算陈伯文一家对她有多好,她也从未觉得自己属于那个家。 所以她从以前便开始存着希望与幻想,幻想着她那远在天际的父亲有多么的爱她。 他会为她的一切牵肠挂肚; 他会为她的成就而自豪; 他会为她的欢欣而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也会竭尽所能的保护她,爱护她,劝慰她的悲伤,支持她的梦想。 以上,都是戚桐自己想象出来的父亲。事实上他也无限地接进了她的幻想,除了爱上了她,并和她发生了肉体关系。 戚桐眨眨眼,努力将眼里的泪水模糊掉。 她爱他吗?爱吗? 戚桐回答不上来,真的回答不上来。她好像是爱的,却又恐惧着什么。 “在想什么呀?”他含着笑问她,戚桐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反问他:“你爱我什么?单纯是因为我是你的女儿,你因愧疚而生了爱,因怜悯而生了情?”她此刻终于在他面前摆出戚氏继承人的真正姿态,永远是理智的、冷静的、不可一世的。 她想起虽然从一开始她就依恋上了他,当他是父亲。可事实上这个人的心里和生理年龄都只有25岁,和她一般大。 这让戚桐不得不猜测,他是因为一时冲动才做了这不计后果的事。 戚梧收敛了笑意,将吹风机关上,然后半蹲下去,和坐着的她视线齐平,用一种平等的、真挚的语气说道:“戚桐,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你别忙着反驳。”眼见心上人皱起眉头,戚梧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手心,希望这点温度能从手掌穿到她的心里去:“我知道你会觉得我是见色起意,我也不否认,我见到你那一刹那有种沦陷的感觉是有遗传性性吸引在作祟,可我不会因为简单的好感就不顾一切地去追一个女孩子。” 戚桐沉默着,继续听着他平缓而温柔地叙述:“那天你带我回家,每一步都你都落落大方又体贴入微,我在想,我的女儿出落得如此出色,可我却错过了她二十年的时光,我找不回来,我不甘心,所以我更加想要了解你,陪伴你。可越了解,我越无法自拔。你给我买衣服,给我打领结时我的心这背着都没有跳得这么快过,你和我一起吃饭,我从未觉得进食是一件这么有趣的事。你分享你的生活给我听,我也迫不及待地告诉你许多事。你每天去上班,我看着你的背影,像一根竹子一样挺拔,既有女儿家的亭亭玉立,又有一股子的倔强和骄傲。我知道,我的女儿绝不是个甘屈第二的人,她有野心,有抱负,有实力……也有对我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的敬爱和向往。” 戚桐一怔:“你……” “我知道的,你为了从戚枫那里保护我,不得不提前露出你的爪牙,你本打算的韬光养晦,为了我也只好和他针锋相对。”他紧握着她的手,声音越发的低,头颅埋下去,贴在了她的手背上,“我知道我的女儿仰慕我,在她父亲的笔记上写下自己的感受,希望有一日她父亲回来了能亲自为她解惑,看着你的神思和我简直是一拍即合,我恨不得回到过去拥抱那个少年时代的你;我知道我的凤凰梦想去读海洋大学,却因为她的父亲逃避了属于他的责任,不得已放弃了一切,包括自己的后半生。”他抬起通红的眼睛,声音嘶哑:“我无法原谅让她如此痛苦的我,更无法自拔于我对她日益加深的感情。桐桐,我从来不是个守规矩的人,我爱你,本就沾满了欲望。” 戚桐无声地哭泣着,这眼泪其实无关情爱。 只不过是戚桐心里头的挫败感终于冲破了临界值,打散了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过去了许久才道:“我那天……我和你上床,或许只是因为舍不得你……我想只要把身子给你,你就再也舍不下我……如此卑劣下贱的我……你也喜欢吗?” 他即刻拥紧了她,两人一齐落泪:“桐桐……我会让你爱上我。”他吻她的侧脸,悲伤中又有无限的柔情:“但如果你有朝一日找到了你生命中另一半的爱侣,并且爱他比我爱你更强烈的话,我一定放你离开。我发誓。” 会有那一天吗?戚桐迷茫地想着,她的身心都开始被他逐步瓦解,鲸吞蚕食之下,她所剩能几呢? 时间是否会证明一切? *** 内心不容易弄懂,于是恋爱不像恋爱,炮友不像炮友。 戚桐忙起来脚后跟不沾地,戚梧忙起来也同样,并且是名副其实的,不沾地。 “我今天刚和同事去检修了基地,对新的航天仓有了初步设想。” 两人的交流基本靠通电话。 “嗯……意思是你要去执行任务了么?” 那边传来短促地轻笑声,问她:“舍不得我?” “有一点。”戚桐抬眼看向天空,一望无际,渺渺空茫。“我想,你要是再去一次太空,回来的时候我几岁了呢,四十?六十?或者……”戚桐笑了笑:“总之,我不会妨碍你的,毕竟我们两之间总要有一个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戚梧沉默着听完,收敛了所有调侃她的心思:“这一次我是担任指挥官,负责在地球上整理信息和发送指令,而且这个项目没有五到十年是启动不了的,至于更多的我就不方便说了,但是桐桐……我说过不会再离开你。” 戚桐不置可否,嗯了一声:“好了,聊完工作和你说点其他的,我那爱好和平的好友终于和她丈夫回来了,你不是一直想见见她吗?明天中午去庄子里一起玩,我把地址给你,你有空就过来嘛。” 戚梧当然不会错过拜访她救命恩人的机会,当即答应道:“我有时间,一定会来的。” *** “唔,你看鱼竿动了!” “是哦。” “我保证这次一定是一条大鱼。” “你半个小时前就这么说的了。” “诶,你看钩子动得这么有劲,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啦。” “那你倒是收竿啊。” 戚桐给他发的地址是一处水上庄园,再一看,是戚家的私人产业。总的来说就是不去玩的时候用来养鱼然后卖出去赚外快,他稍微了解了一下,也不知这里的鱼怎么养得那么好,肉质肥美鲜嫩,而且品种难得,市场上常高价收购这种鱼。 戚桐的朋友在路上堵车了,只有戚桐、周莫言并上戚梧叁个人先到了,于是大眼瞪小眼且有些莫名尴尬的叁个人决定钓鱼玩。 然而四十五分钟过去了,戚梧就钓上来叁条食指长的小鱼。 “我就说这次……”戚梧将鱼线往回收,信心满满地说着,结果定睛一看——好家伙也就比中指长一点点。 “这次也是老样子呢。”周莫言在旁边慢悠悠地说道。 “总比一条没有钓上来好。”戚梧忍不住反唇相讥,结果忘了零战绩的还有自己的宝贝女儿。 戚桐的凤目轻轻一撇,冷笑一声,然后伸出左脚踢翻了他的鱼篓,叁条小鱼顿时重回妈妈的怀抱。 “啊……” 虽然幼稚,但戚桐爽了。 “叔叔别在意,俗话说得好,小鱼钓到要放生,才有大鱼会上钩。”周莫言忍住笑意,随口宽慰了句。 “怎么,你的意思是它们还能回家告家长?” “……” “无聊死了,早知道奚奚这么久不来,还不如找个酒吧喝酒。”戚桐嘟囔道。 戚梧和周莫言一时共同无语了下去。 “大老远就听到你说我坏话。”从不远处传来含着笑意的女声,婉转清扬,不看长相都能描摹出是个美人。 然后戚梧就看女儿的眼神瞬间亮起来,迅速站起身然后快步向那人走了过去。 ……好特殊的待遇。 纵然知道对方是女孩子,可戚梧还是醋了。 “你再不来,我都要报警找人了。”戚桐的脸色有些红润,笑道。 “怎么,怕我被拐了?”“可不是被拐了?”戚桐佯装叹气,然后看向她身侧的男人,颔首道:“好久不见,齐先生。” “久疏问候,戚小姐。” 戚梧自然不会怠慢了女儿的救命恩人,也很快走到了他们跟前,打量着这对年轻的夫妻。 女人和戚桐也差不多大的年纪,明眸善睐,五官十分精致,哪怕戚梧从小的生活环境导致他见过很多优雅从容的美人,此刻都要感慨一声眼前人有着绝世无双的面容,以及通体内敛的气质,她如同柳梢头的月亮,让人心生感慨的同时又觉寂寥,可望不可即。 站在这样的美人面前,很少会再去关注其他人。 戚梧却如常的收回目光,然后温柔地放在戚桐身上。 戚桐这时也介绍道:“爸爸,这是我的好友,她叫高奚,港城人,是名一医生,旁边这位是她的丈夫齐越,是军人。” “奚奚,齐越,这是我爸爸,他是宇航员。” “久仰。”齐越笑着对他伸出手,真切的感慨:“我小时候买过很多航天杂志,虽然您出的期刊不多,但由您主编的第九到第十六期我一直十分喜欢,特别是《转动地球》和《触摸星辰》两篇,不怕您笑话,我还剪下来贴床头上了,小时候一度梦想着做个宇航员。” 戚梧当年受邀为航天杂志撰稿,虽然确实不多,但每一篇他都用心下了笔,不过后来同僚无奈地和他反馈这主要是给小朋友们看,让青少年增加对宇宙科学的兴趣,而他实在是写得太硬核,晦涩难懂。 没想到还能碰到喜欢这些生硬科普的人。 戚梧握住他的手,眼睛亮了亮:“真的么,我自己也对这两篇最满意,只是我实在没什么文笔可言,特别是《转动地球》讲了很多枯燥乏味的知识,难为你能看下去。” “怎么会,虽然没有华丽的词藻堆砌,但您用最专业的知识向读者描绘了地球生命之磅礴,孕育万物之伟大。地球是太阳系的孩子,无论多少万年,它依然是最蔚蓝深邃的存在。” 两人越聊越投机,竟站在原地讨论起地球、行星和宇宙来。 高奚和戚桐也不欲打扰,两人默默地往前走,和周莫言钓鱼去了。 等戚桐坐上了小马扎,再次把饵料穿过鱼钩投入湖中,往他们那看去时,发现两人还在侃侃而谈,并且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奚奚,齐越还喜欢宇宙呢?”“是啊。”高奚莞尔一笑,固定好鱼竿,然后撑着下巴,眼神怀念:“小时候这笨蛋常常把空鱼缸套在脑袋上装太空人来着。” 周莫言、戚桐:“……” “小男孩总是对汽车、飞机、挖掘机、飞船等感兴趣。”周莫言懒懒散散地躺在椅子上说道。 戚桐疑惑:“你不是就没有?” “你怎么知道没有?”周莫言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只是不想去发展罢了,齐越现在不也当了军人。” “啊,不用搭理他,”高奚摇摇头:“他对什么都感兴趣极了,今天想当太空人,明天想当插花大师也是常有的事。” 戚桐、周莫言:fine。 —————————————————— 作者:首-发:sanyeshuwu.com (po18 uip) 十八、所谓爱 戚桐撑着下巴,看着好友柔和的侧脸,下意识问道:“奚奚,你过得好吗?” 高奚正在烤鱼,听见她这么问便抬眼看了看她,笑着点头:“很好啊。”她慢慢地给鱼身撒盐,翻个面,再涂上酱汁,香味就飘出来了。 “我一直都挺好的。” 不知为何,听她这么说让戚桐有些辛酸。 “你呢桐桐,过得好吗?”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自己过得苦有的时候察觉不到,但要是亲近的人问起,反而会越加委屈。 她突然就红了眼眶,唬了高奚一跳。忙问她:“怎么了桐桐,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越关心,戚桐越难过;她越担忧,戚桐越不舍。 周莫言在旁边淡淡地说:“她在渴望母爱,因为父爱突然就变质了。简单来说就是把你当成妈了。” 高奚:? 戚桐狠狠瞪了他一眼:“这都怪你!你怎么赔我!” 周莫言悻悻的,虽然有点心虚,但还是反驳道:“怎么能怪我了,又不是我怂恿的……我怎么赔你嘛,我勉为其难当你爸?” 戚桐简直恨不得用鱼叉叉死他。 防止这种血案在自己面前上演,高奚赶忙阻止道:“好了好了,莫言哥你快别逗她了。” 周莫言撇撇嘴,不说话了。 戚桐也在好友无奈而温柔的眼神中泄气,墨迹了一会儿道:“奚奚,爱一个人是怎么样的?” 高奚摸不清她到底是个什么路数,去思考她这个问题也发现不大说得出来。“这个命题似乎有些宏大,不太好描述……” 戚桐却叹了一口气:“刚才我问你的时候,你下意识去看了齐越……或许这就是爱吧。” “我有么?”高奚笑了笑,又往丈夫那边看去,只见他们还在聊关于宇宙航天的话题,都快叁个小时了,精力真是好得旺盛。她回过头,认真地看着戚桐,“那你呢,说起爱这个字眼,你最想见到谁?” 戚桐脑子里一团乱麻,努力把戚梧的影子丢出去,低声道:“我现在想的肯定不算……毕竟,毕竟是我先问的你,心里有过暗示了。” 高奚笑着摇摇头:“你这样子真是难得一见,小戚总也有自己骗自己的一天呢?” 周莫言搭腔道:“是吧,看着蠢兮兮的。” “你没完了是吧?”戚桐怒道。 于是周莫言耸耸肩,表示不说话了。 “奚奚,你能不能……”戚桐本来想说能不能和她一起住,毕竟她想和戚梧分开一段时间,但转念一想,好友嫁人了,而且是新婚。于是泄气了,“算了,没什么。” 高奚抚了抚她的脑袋,安慰道:“你放心,我和齐越要在京市待一段时间,有什么问题你随时找我就是了。”“真的?”戚桐眼睛亮了亮,但随即皱眉,担忧道:“是那个人又找上你了吗?” 高奚的表情淡了些,虽不至于苦大仇深,但她眼里难得出现了一种漠然的情绪:“他要找的从不是我,而我也不会对他有什么顾忌。”她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垂下眸子:“只是为了孩子,我和齐越也不想再避下去了。” 戚桐愣住了,张着嘴连说了好几个你,然后惊恐地看着她的肚子:“你有孩子了?!” 周莫言也十分震撼,他知道好友结婚时就很惊讶了,毕竟才二十五,这么早踏入婚姻的坟墓做什么?纵然她的丈夫是和她同生死共患难的竹马,但……他还是觉得太早了。 高奚无奈了,看着呆若木鸡的两个人,“有这么惊讶吗?虽然我也挺惊讶的……”毕竟避孕措施也没少做,她的身体一向也不太好。 他们的孩子,这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上了啊…… 高奚笑道:“总之,我和齐越很欢迎她就是了。” “男、男孩女孩?”戚桐都有些结巴了。“是女儿。”高奚笃定道。 周莫言有些凌乱:“你肚子看着都还没两个月,b超看得出来吗?” “我梦到的。”高奚一本正经的说道。 周莫言:“……”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些……”戚桐叹了一口气,把“不能接受”四个字咽下去,复杂归复杂,但她还是要为好友开心:“总之,太好了,我要做干妈!”然后想到什么,严肃地补上一句:“对了,不能让雨霖铃提前知道,等你生下来再通知她吧,不然你老公性命堪忧。” “也没什么区别……”高奚眨眨眼,想到自己那个让人头疼的妹妹,一时间忍俊不禁。 “名字想好了吗?”周莫言还是忍不住插嘴。 “好了,齐越说他上初中的时候就想好了,女儿要叫乐均。” 他想的也太早了吧! 戚桐和周莫言在心里咆哮道。 “好吧小乐均。”戚桐托着腮对着高奚的肚子,温柔不已的说道:“快点出来,不要折腾你妈妈,然后快快长大,这样干妈的公司总算后继有人啦!” “……” 哪里不对。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很快众人就依依惜别。 “奚奚……要找我玩啊。”戚桐喝多了就,面色酡红,眸子却粲然发亮:“我们以后一起养小朋友啊。” 戚梧赶忙扶住喝多了的女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她喝多了,二位不要在意。” 高奚摇摇头,嘱咐好友保重身体,然后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便和齐越一起离开了。周莫言也跟着走了。 留下有点发愣了戚桐。戚梧看着她慢慢红了眼睛,紧张地问她:“怎么了桐桐?” “有点舍不得。”戚桐吸吸鼻子,然后依偎到他的怀里,轻声问:“不知道为什么,我好难过啊。” “分别是人生常态,别怕。” “我是说你和齐越聊了一天的宇宙,把我给忘了。” “……”戚梧有些窘迫,“对,对不起,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戚桐哼了一声,小声说:“知道《转动地球》有什么了不起,我还知道你没发表过的其他文章呢,我还会背,你要不要我背你听?”说罢她又沮丧了起来,“你应该不需要的,你要的是和你志同道合的人,我一身铜臭味唔……”她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他吻住了唇。 厮磨过好一会儿,戚梧才低低地说道:“你很香,全身都是让我迷恋的味道。” 戚桐的脸红了起来,靠在他怀里不说话。 “我们回家好不好?” “嗯……”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顺理成章,他们回到家中时落下门锁的声音像某种讯号,即刻交缠在了一起,不顾一切的热吻。 从客厅到卧室,从衣冠平整到赤裸相贴,他的火热灼烫了戚桐,让她红着双眼,手臂攀着他的肩,任由他啃咬着她胸前的嫩肉,已经经历几场性事的她也越发熟练起来。 修长的指插入他浓密的黑发中,雪颈渐渐染上粉色,情欲自下而上的来纠缠她,“爸爸……” 她感觉胸前的樱果被狠狠咬了一口,她疼得惊呼,却听他轻笑:“不长记性吗?” 她恍惚记起这样叫会让他更加疯狂,可她管呢,越是不能她就越要做,一声声禁忌的呼唤自口中溢出,惹得他的动作更加粗暴起来。 烈火自生戚桐绷紧的脚趾上绵延跳跃,在断续的喘息中愈演愈烈。他们在看不到未来苦冷中焚烧着彼此,那赖以生存的温煦终于沸腾,张皇喧嚣着将二人困缚纠缠,四肢百骸都在这般近乎疯狂的沉沦中被寸寸燃尽,他们沿着罪愆的铁链滚入万劫不复的怒焰,却不期望如凤凰般在冲撞与颠沛中涅槃,只愿体魄发肤永生永世化在一处,待百年之后尚有今夜般的暴雨挟凄厉的嘶鸣来吊唁。那时的他们纵然作飞灰被朔风碾磨撕扯,终究也是归于一处的。 粗钝的疼痛地在她躯体间蜿蜒开来,她战栗的唇被人吻出鲜血又被寸寸舐净,血腥味在唇舌间漫散,她仰首大口呼吸着,似乎汹涌倒灌进肺腑的甘冽空气能涤净她一切的罪恶与挣扎。烈火的伤痕烙刻在她的每一寸体肤之上,窗外风雨更紧,她的世界在这一方灼烫中颠覆。 “我们是幸福的。” 她听见那人在耳边这么说。 既然如此,她又顾忌什么。阻止了他分开自己双腿的动作,骄傲似的扬起下巴,眼神坚定的看着他,“我要在上面。” 戚梧楞了一时便笑了起来,他当然应允,自己躺下去,看着她灵活的翻身骑在他的腰胯上。 素手游移在他矫健的肌肉上,似是不解的问他,“你为什么有这么好的身材……” 戚梧失笑:“你可能没见过宇航员训练的标准是什么,比起运动员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戚桐楞了楞,低起嗓音,“所以你这么辛苦才做了宇航员……我不允许你放弃,你要是敢,我就和你断绝一切关系。” 他有一瞬的惊愕:“你……” “你以为瞒得住我吗?”戚桐苦笑着,“你知道刚才奚奚和我说什么吗?她让我珍惜眼前人,而我的眼前人如果不爱惜他自己,我就再也不珍惜了,你懂不懂?” 戚梧心疼地抚摸她的脸颊,嗓音嘶哑:“桐桐,可是我……”“没有可是。”她打断他,然后握住他的手轻轻吻了上去,是那么深情而温柔:“戚梧,我爱你。作为一个女人那样爱你。” 他似乎也红了眼眶,“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这样下去。” “你不知道。”戚桐苦涩道:“今天看着奚奚,她开心的模样也感染了我,同时也让我想起她过往有多么的难受,如果我勉强自己,委屈自己,放开我唾手可得的幸福的话,会让我在她面前无地自容。” 她落下两滴泪,轻柔地对他说:“你会和我彼此相爱,互相扶持,一起走完余生吗?” 戚梧郑重地点头:“我会。”他浑身发热,抬起手掌轻抚她的脸颊,笑道:“那现在,我们该来做些什么了对吧?” 戚桐红着脸,小声啐他流氓。 同时也抬起雪臀,解开他的裤子,把狰狞的性器放出来,她咽咽口水,葱白修长的手指伸到身下扒开那两片粉白的肉瓣,将趟着水的阴道凑上他火热的大菇头。 刚接触上的一瞬间她差点就软了腰肢倒在他身上,瞥见他好整以暇的目光才奋力振作,绝不能被小瞧了去,她鼓起勇气,对准地方便噗呲一声坐了下去。 她失神地叫喊,连呼吸都不顺了,而理智也在这一刻崩塌,不管不顾的扭起细腰,在他胯上起伏起来。 戚梧感受着自己的性器埋在女儿精致水嫩的甬道里,她还青涩的弄法让他腰背绷紧,她的小穴实在是太会吸了,紧紧含住他的肉棒,给他灭顶的快感。 他上次确信过在他之前无人碰过她的身体,不得不说这让他十分兴奋,这就意味着他能亲手调教这个天生尤物。笑着注视女儿凄美迷离的脸庞,在她神思恍惚之时他又将她压在身下,更加粗暴的抽插她的小穴。 “不!不行!”她摇首恳求,眼泪掉下落下来“太快了……我会坏的!” “没关系,相信我。”他的手揉着她的巨乳,像是要捏爆她乳房一样用力。 戚桐觉得难耐又觉得十分快活,也根本不想放弃这极致的快感。 急促地呻吟着,高潮了不止多少回,水喷了一次又一次,她整个人都虚软无力了他还在继续。 “不行了…爸爸…放过我啊……啊啊啊!” 他将她翻过身,没给她反应的机会,掰开她的大腿,狠插进大张的穴口,急插猛干。 她已无力反抗,红唇被狠狠肆虐过,雪白的腿间早已红肿一片,更别提那大开肿胀的穴口。他把她操得汁水横流,白沫四溅,却不知道爆发的尽头在那里。 他们抵死缠绵,管他什么伦理血缘,只知道这一刻是至死方休 最后她瘫软在他怀里,几乎望不清眼前事物。在回忆中曾经百转千回的淋漓万事,终于再一次不合时宜地撞上她的脑海。花丛、庙宇、沙漠、酒会、大海、寒夜、黎明、无终无始的大笑与沉默杯中灯影与明晃晃的月光,终于虬结作一朵深不见底的漩涡将她从头到脚彻底吞噬。她半阖一双酣醉的眸子试图看清眼前人,布满眼帘的却是在照片上看了二十年的二十五岁的那个男人。 “有人曾说酒是喜剧,而威士忌是一场悲剧。”她喃喃开口,勉强地笑着,趁着在脑海中此起彼伏的朦胧又凑近了那人些,似乎想一眼将那人看个分明,连同那人心中的一切痛苦与珍藏。 “爸爸知道我是什么吗?” “是喜剧还是悲剧?” 她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带着一身的狼藉沉沉睡去,眼前的路仍旧绵长的没有尽头。 十九、北风中 早晨戚桐从安稳中醒来,他还睡着,眉眼是那么的平静安宁。 戚桐一向是风暴中心的人,她从未觉得宁静对于自己而言是什么好事。她的周遭总是充斥着各种噪耳的声音,此起彼伏、纠缠不休,无一不在告诉她:来吧,与脏污滚作一团,你休想独善其身。 不知何时,戚梧也醒了过来,他看着她不说话,眼里含着脉脉温情,然而戚桐现在没有沉溺的心思,只觉有些惶恐。 于是主动转移了视线,却被他抚住了脸颊,轻声道:“早安。还有不许不看我。”“……真霸道。”戚桐嘟囔着。 “昨晚睡得如何?” “挺好的,一夜无梦。” “可我梦到你了,全部都是你。” “……你少说两句情话会不自在吗?”说是这么说,可戚桐还是红了脸。戚梧失笑:“我是说真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并祈祷余生都是你。” 戚桐有些失神,他最开始不过是一幅人畜无害的样子,可如今她的生活却被他强势的入侵,处处都是他的霸道。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与这人的种种,然后惊觉她已经将这些回忆也当做稀松平常的一种习惯。每当生活不可推卸的重担林林总总地在她肩上垒起一座看似不可逾越的巨岳,或当她终于在生活的迢途上奔跑至筋疲力竭时,侧首时仿佛能看到他也一直在身侧拼尽一切地开拓新的征程,一时之间似乎眼前的崎岖都不足为道。 她能明确地记起,在一开始,自己从他的读书笔记中看到他的思想笔触时对他好感不算强烈。 毕竟随意张扬的字迹与凛厉刺目的言论所焕发出的戾气与不羁兼有的气质,实在不能给青春期的她留下一个妥善的印象。然后不知怎的,她似乎莽撞又顺其自然地闯入他的世界,书上留下的言语如尖锐锋芒,在她之后十余年的道途中劈下了一道夺目的光,并一直在不至于冒犯,却使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冒犯这个词突兀地出现在她心中时她竟哑然失笑,他与她的界限其实并不分明。戚桐曾幻想过和他一同饮酒,大醉一场,然后一同走在有冷风小道上,他们讨论一些风口浪尖的时政,或是压根无关紧要的日常。 这或许就是在她与他现实重逢时,她能一眼确认他的缘故,就算单薄,她也能凭借构想过许多次的记忆来与他相认,像是天方夜谭般的滑稽。 但对于那件事的发生她同样后知后觉,那个深夜,她脑海里只剩下了模糊的一团影像——酒杯与酒瓶当啷碰撞,微薄的灯光漂在酒浆上,行车碾过树枝留下一串吱呀声,渐稀渐少的饮酒人群,和一双平常少见的带着柔和笑意的双眼。 她不能否认,她已无法自拔。可她只是想对他好啊,她错了吗? 那年戚桐十六岁,每天早晨战战兢兢的从黑渊似的梦里醒来,没有片刻资格在所有的困境与维谷中做一个永远灿烂的人。当时樱花层层迭迭,如暮霞将燃尽时的一团云霓,她最常做的事情只是在万事皆毕后趁无人窥视之时,一人立于樱树下,对林间不时流转的鸟啭风吟出着神。 她在他的书里看到过一句自信非凡对她却遥不可及的话—— ‘他来到生命里,向着无数的深夜与黎明一起拼搏并大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今年二十五岁,一切真的好起来了吗。 她怔愣得太久,他却一直挂着一脸的温情看了她半晌,倏尔低头狠狠咬上她嘴唇。 然后她就听见那伏在她身上的人口齿间模糊的一句:“好软……” 她几乎能察觉到自己的面庞腾的一下烧了起来。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来,将这世间撕扯得狰狞狼藉,初秋的萧索离他们很近,而世界的喧嚷很远。她不知所措的心脏在她胸腔里震颤着,如在歇斯底里的风浪中跌宕着的一叶扁舟。凉意无孔不入,而他们像传说中相濡以沫的涸辙之鱼,以近乎自殉的方式成全彼此的一场救赎。 良久以后将唇齿分开,她望着他的眼,觉得心中有拉扯不休的痛苦和甜蜜。 戚梧低声道:“我从来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只有敢于去做自己没有一定把握的事情才能被称作勇敢,至少在做这事之前对于自己有一定能完成的信念。而我有的只是鲁莽,即使明白自己所期望的不过缘木求鱼,即使明白自己所行的是绝无转圜的死路,却依然怀着头破血流的决心要去撞一撞。我站在悬崖边上,却邀请你与我一同跳下悬崖。” 她深深望进他一双静如古水的眼睛。无边的缄默在二人之间悄然滋结,然后她听见了她自己的一声轻笑。 “其实我也是一个鲁莽的人。” 这时的戚桐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位仍未长大的顽童,为了一枚可望不可即的糖果孤注一掷。也许她曾经并非如此,可时光总是有着潜移默化的魔法,令她在坎坷的世途中与此人越来越相似,终于从他身上也学会了不顾一切的鲁莽。这样或许也好,与他作伴,曾经挥之不去的忧愁与烦虑也终于能够偃旗息鼓了吧? 戚桐见眼前人扬出一个明亮的笑容。 她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句话:‘纵然要跃下深渊,也没什么可怕的。你自然也不会将我一人留在深渊之中的吧。’ 那就一起跌落下去吧。 二十、雪色 从前的戚桐只觉得时光像是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老态龙钟的慢悠悠,让人不耐于他的缓慢又恐惧他那随时都能崩塌的佝偻身影。 如今她却觉得日子快了起来,无所适从的同时又奋力抓紧流年的尾巴,感受不同,劳累不减。 这天下了雪。 哗啦一声拉开窗帘时户外满世的皑皑白雪将这一方居室映得亮亮堂堂,抬眼处整个京市都被裹在一片璀璨的银白色中。新年前的假期对所有人而言都极其来之不易,对于平日里将无休止的工作当做习以为常的戚桐而言更是这样。于是她心满意足地在窗前伸了一个完整的懒腰,配以一个带着极深笑意的呵欠,任清晨甘冽的空气随之从善如流地灌入她慵懒的肺中,将一切的焦躁与烦恼洗刷殆尽。 “一切又要变成新的了。” 戚桐是一个厌恶孤独的人,不对,应当说是恐惧孤独。所以当她欣然接受了这个令人心情明朗的清晨后,第一个在她脑中焕然跃出的念头就是——一个人去看雪简直是世界上最寂寞的事情没有之一了,今天要出门是一定的,所以找个人和自己一起出门也是一定的,于是在她心里暗自物色和她一起出门的人选时,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却都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同一个答案,于是她只好认命般地掏出了手机,揉着惺忪睡眼不看键盘就极其熟练地摁出了一串号码并拨通,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今天是航天局开会的日子,开完会他似乎也有两天的假期。听他透露出的意思是,新年后航天局要开始修新的基地了,言外之意是他又有活干了。 戚桐直觉挺好的,至少这人闲下来时是真的能折腾她。 她觉不承认自己心底也十分的享受。 “凤凰儿!想我了吗?” 电话接通,突如其来又热情高涨的声音竟让她有些被吓到,于是磕巴了一下才接上了那人的话,开始惯例的问候:“你开完会了吗,放假了吗?” 那人轻笑,她似乎能想象得到他温柔的眉眼和微微勾起的唇角,“放了放了,正往家赶呢。你呢,在公司?” “不,我在家。你看下雪了。”她将手贴在有些雾气朦胧的玻璃上,在上面用食指缓缓写起了字。 “想玩雪吗?” 她突然有些害羞,毕竟这么大了,还向自己的父亲提出如此幼稚的请求。 “不是……怕你冷着。”她顿下手,惊觉自己竟下意识的在玻璃上写上了他的名字,手忙脚乱的抹掉后用不在意的语气说着让他注意安全。 然后不等他多说些什么便挂了电话。幽幽叹气,揉了揉额角,嘲笑自己的做作不坦率。 白白错过了和他在雪地里放声欢笑的机会。 于是现在怎么办呢?她茫然的看了眼空旷的家,提不起自己去楼下刨雪的兴趣,事实上任何独自一人的游戏都不能让她提起精神。周莫言前一天就警告过她,如果放假期间她敢打扰他约会的话,新年后她一定会收到一封辞职信……高奚也不能找,这几天就是预产期,连齐越都从军中请了假赶回来,夫妻两每天腻在一起都嫌不够,她现在去凑热闹可太讨嫌了。 于是只好余下一声叹息。 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他走之前放好的饭菜——她没有培养出勤俭持家的好习惯,反而被他养得胃口挑剔,凡事有他在就怠懒无比。 周莫言一语成箴,她过上了作天作地的大小姐生活。 只是谁说不好呢?她勾起唇角,等着微波炉加热饭菜。 然而吃饱喝足以后又没事干了,她百无聊赖的在家里转悠消食,这段时间被养了些肉,腰身还是那个腰身,但……她脸红了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胸前饱满了许多,让她老是腰酸。 当然这也有某个在床上折腾她的人的功劳。 转悠到书房,从书架上挑了本地理传记看起来,用来打发这雪日苍茫无聊的时间,沉浸在书本里总是不觉得无趣的。 于是等戚梧回到家里,打开书房的门时便看见的是这快要变成化石的窈窕背影。 他目光沉静柔和,慢慢接近她的身后,只有寸尺距离时能听到她轻浅的呼吸声,她是如此专注,连他到了身后都毫无察觉,虽然他也乐得欣赏着她柔美娇嫩的侧脸。一缕秀发垂到她白皙的脖颈上,搭成一个脆弱惊心的平衡构建,他不自觉放缓自己的呼吸,不忍惊破它。 又过了一会儿,戚梧无奈了,女儿这专注的本事太过硬,他再不叫醒她恐怕这里会多了两个活化石。 当然也存了一股坏心眼,想看看她被惊吓后看见自己是什么表情。她总是淡泊宁静,或许是多年以来的潜移默化,哪怕在他面前也很少露出鲜活的表情,于是心痒难耐的总想让她露出一些过分可爱的表情呢。 伸出手搂住她的细腰,狠狠往自己怀里一带,毫无意外的听到她的惊呼,惊魂未定的回头看他,然后抿着唇捶了捶他的胸口。 “你吓死我了!”她被吓的魂不附体,红着双眸狠狠地嗔了他一眼,却惹他笑得更开怀。 “你还笑!”她气急,在他怀里挣扎起来,戚梧赶忙止了笑,把她抱得更紧。 “好了好了,我错啦,看你太可爱没忍住。”他亲了亲她的脸,“原谅我,好不好?” 戚桐哼了一声努力平复着自己失控的心跳,而这一胡闹她的脸颊带了些微粉,看着实在可口诱人。 戚梧把她放在了书桌上,细细的看着她的脸,“这两天我不在有没有好好吃饭?” 她不看他,低头看手里的书,“还好。” “有没有好好睡觉?” “还好。” “有哪里不舒服吗?” “还好。” “那……有没有想我。” “也还好。” 戚梧无奈的看着她,叹了口气,弯着腰把头搁在她的颈窝里,“可是我很想你啊。” 戚桐不置可否,目光仍旧黏在书本上,只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这书有什么好看的?”他闷着声音,就差扳着她的脸看着自己了。 “书让我心静。”她淡淡的开口,“你让我心乱,看你干什么?” 戚梧笑了,心里真是一片和暖,目光却慢慢从她领口滑进去,触到一片勾人的白腻,嗓子有些干。 “凤凰儿,我们好久没亲近了。”他在她耳边低语,激起戚桐后背一片战栗的痒意。 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用平静的声音说,“哪有很久。” “快两个星期,你不想吗?”他修长的手指勾起一缕秀发,圈着把玩。 戚桐听到他这么直白的话哪怕再想平静,可脸还是红了起来,手指磋磨书页,越来越燥热。 她其实是想的,和他做那种事就让她像是沾上了毒品般,每一次都畅快淋漓,从脚趾到头发都想长长惫懒的喘息,她勾着他的脖子,一次又一次的沉沦。 戚梧见她眼里一片羞恼哪里还有不懂,抚了抚她如玉的肌肤就印上了她的红唇。 手里的书砸在地上,双手情不自禁的搂住他的腰,与他火热的唇齿纠缠。 他的手渐渐不老实,伸进她的衣服里去揉那团丰腻,使得她娇喘连连。 微微分开了柔唇,她羞怯开口,“回房间呀,别在这里……” “有什么不好。”他笑起来,眼神却是那么深,伸手解着她的扣子,“就在这里,让你以后办公的时候都要想起这一切。” 戚桐见他如此不知羞耻说出这种话,脑子轰的一声,里面结成了百结,“你,你不能……” “嘘,听话。” 他握住她的丰盈,她瞬间就软了半边身子,双手撑在身后,倒是又把更多的乳肉送到他手里任他把玩。 戚桐眼眶发热,他的指尖正流连在她娇嫩的乳头搓揉,不一会就挺立起来,媚红得勾人。 “别,别摸啊…”她语尾带颤,娇怯的推拒,反而更像勾引。 这高耸饱满的白乳上缀着诱人的红果,乳晕汇成一小片粉脂拢着乳头,指甲盖大小的乳头怯生生的翘起,等着他怜爱。戚梧真是爱不释手,不断揉弄她的敏感。 戚桐娇喘不断,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又因为要支撑身体而没着没落,小腹像有炽热的火在灼烧,烫的她四肢无力,头脑一片混沌。 “桐桐,你想不想我?”他的唇流连在她细腻脖颈处,温暖亲切。 “不想。”她仍旧嘴硬,眼神游弋在别处。 他不轻不重的咬在她白颈细腻的肌肤上,戚桐迅速绷紧了背脊,一片细密的针扎感。 “说谎是有惩罚的。”他将她扑倒在桌面上,一堆文件被无情的扫落在地。 “不许乱动。”他制止她起身的动作,撑在她上方含着笑看她因为情欲和羞怯而涨红的绝色面容。 “乖乖的,我疼你好不好?”他亲了亲她的额头,一路往下含吮,在她白如凝乳的肌肤上留下一串暧昧的红迹。 “你别这么用力……”她蹙着柳叶眉,难为情的说着,他每次搞出的印子都害她想尽办法去遮掩。 他不应她,自顾自品味这口感绝佳的细皮嫩肉。 戚梧扒下她的裤子,伸手插进她温暖紧致的小穴里搅动,戚桐绷紧了脚背,脚趾难耐的曲起。 “还不够湿……”他低声说着,中指越插越深,“桐桐,放松一点。” 戚桐心里暗骂他,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放松得起来,她的汗水都快把额发濡湿了。 她红着眼,然而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便觉得有温暖事物触上她的敏感私处。 她忍不住娇喘,撑起身体向下看去,看见他正给她舔穴…… “你……别这样……”她忐忐的开口,心跳加速,自从他们发生关系以来,他总是各种花样,每每叫她招架不得又……又难以割舍。 “舒服吗?”他舌尖触着她的阴珠来回舔弄着,戚桐狠狠捏着自己的手心,身下传来惊涛骇浪般的快感冲击着她本就不算坚韧的身子,眼泪从脸侧滑落下来。 他的手仍旧插在她的甬道里,仔细刺探着她的敏感点,唇舌在阴部来回滑动,汲取着她源源不断流出的蜜水。 “啊啊啊!!你,你放开!”她哭着摇首,想逃离这折磨,可修长如玉的双腿被他掌控着,动不了分毫。 他怎么会放过她,口舌卷着这娇嫩美味的软肉,毫不留情的攻占着她的致命弱点。 终于,插在她阴道里的手指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狠狠绞着他,然后大量蜜水喷溅出来,戚梧痴迷的欣赏着她这淫糜的美景。 戚桐泣不成声,心里像堵着什么,说不出话来,身子软得像水。 他温柔的抱起她来,靠在自己结实的胸膛上,抚摸着她的背脊,一个缱绻的吻落在她的发顶。 “不哭了,马上就好。”他一边说着,一边勾起她的腿弯,把刚刚高潮过的娇穴暴露出来,他解开裤子把高昂的性器掏出来,抵住她湿软的缝隙。 “啊……”她低喘一声,攀紧了他的脖子,然后那根火热的棒子便缓缓插入进她的穴里,她一下觉得那里满足酸胀得很,虚虚靠在他身上,嘤咛了声。 “想我不想?”他不依不饶的追问,捧着她尤带泪水的脸庞亲吻。 她声音呐呐,“想……” 他狠狠挺动了一下腰身,惹她叫喊出声,委屈娇媚 “再说一次,想不想?” 她恼他这流氓本性,亏她年少时还以为他是什么端正人物。 “想的……”她叹气,圈住他的脖子,细细吮吻他的侧脸,“你不在,我一个人好不习惯。” 他搂紧她,大手揉着她的秀背,力气大得都要印上手印了。 “我回来了,不会离开你。” 她闭上眼睛,靠在他的肩头,任由泪水滴落,“嗯……” 戚梧抱着这把他心都拿走的姑娘,直想把她揉进身体里去,把她的长腿架在腰上,将身体贴合得没有缝隙。 他挺动腰身,大力操干着她这水嫩得没边的身子。 她意乱情迷,睁着迷蒙的双眸看他,沦落到没有边际的欲海,丢弃廉耻自尊,攀着他疯狂。 “桐桐……我不会放开你,你做好准备了吗?” 哪怕是他进棺材,也要拥着她一起,生死不离。 一场情事过后,两人都沉沉睡去。 戚梧是连夜赶回来的,此前为了开会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于是这一觉睡得格外黑甜,当然,也因为爱人就在臂弯之中,哪怕再多的劳累辛苦都再不值一提。 等他幽幽转醒时已是下午五点左右。闭着眼伸手探向枕边人,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的被褥。 他睁开朦胧的睡眼,扫视着屋内,都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桐桐?” 在屋中遍寻着他早就习以为常的那抹馨香无果后,确定她是独自出门了。 毫不犹豫的拿出手机拨出烂熟于心的那个号码。其实无论何时,他都十分享受等待她的过程,等的时间越长,相见便更加欣喜,她的一言一行,早已在他心上刻下不灭的印记。 “你醒啦?” 她的声音清冽甘甜,让他不知不觉的沉溺,身心俱暖。 放柔声音问道:“去哪儿了?醒来看不见你。” 那边的人轻笑,“我在文化广场,你快过来好不好?” 于是戚梧先生条件反射般把手机开了免提丢一边就开始一面手忙脚乱地套衣服,一面尽自己全力朝手机大吼,期望以此盖过电话对面人民群众那洋溢着过节喜悦的嘈杂背景音,力保自己的话语能够准确无误地传入她的耳中。 “你在那玩着不要去其他地方乱跑!最多半小时我就到那。” 于是二十分钟后还在文化广场上一个人兴高采烈地堆着雪人的戚桐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向面前出现的那个人致以极其诚恳的注目礼。戚梧先生胡乱套好的兜帽以及松松垮垮搭在脖颈上的围巾无一不昭示着他的慌不择路夺门狂奔,似乎在他的头脑还未完全清醒的时候他已不由自主地投身于并不刺骨的寒冷与风雪中了,待他反应过来之后随即将这一切归结于在于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原因里。 要来见你,便让我欣喜如狂。 他上前试图把戚梧连拉带拽地往雪人面前拖,毫不在意一路狂奔到来的戚先生此时正像吞吐烟圈一样大肆吞吐着冬季特有的白雾,双手撑膝跑得几乎断气。 戚桐哼了哼,“你老啦,虽然看起来才二十七,实际其实四十七了。” 戚先生无奈,心想你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然而还是勾起唇角踉踉跄跄地跟着她走到雪人面前,还不忘和她挥挥手表示自己绝不认同这一说法,末了狠狠摸了两下她的脸蛋:“你让周莫言狂奔叁公里一口气不喘试试。” 他总是莫名提起莫言,戚桐这种时候学会了无视他的奇怪醋意,她像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继续兴致颇高地向他指着眼前这憨态可掬的雪人,活泼的话音入耳却让戚梧眉头皱得能在其中僵硬。 “你看这个雪人像不像你,我刚才忽然灵机一动给他起名叫阿吾。” 她笑得和善,眼里却满是趣味,欣赏着他十分嫌弃的表情。 戚梧如临大敌般认认真真从上到下全方位审视了一遍眼前的雪人,最终得出无可辩驳的结论是毫无相似之处,并对于她这样的说法表示完全不能理解。——不知道是捡了哪里的两颗石子跳上雪团就假装成了一双歪歪斜斜的眼睛,而且居然还是毫不对称的大小眼,戚梧正觉得头痛的时候就看见戚桐又捡了一根自成弧度的树枝顶替了嘴巴。似乎稍微比刚才顺眼了那么一点,但是这十足的傻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和头脑不筒单且四肢发达的他能相提并论吗? 戚梧正准备无奈地提出煞有介事的辩驳,忽然看到一边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脸期待地望着他的人,果断硬生生把要反驳的话生吞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诚恳的笃定微笑:“像极了,凤凰儿你简直捕捉到了我的灵魂。”然后拼命试图加深这个微笑让戚桐忽略他眼底的悲愤与怨念。 随即他突然想到自他接到电话到他见到她,其中时间大概不超过半小时,而眼前的这个雪人显然垒了不短的时间,八成是眼前这个一玩儿起来对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小孩在这段时间里全神贯注堆成的。戚梧领略到这一点之后低头便抓过戚桐的一双手团在掌心里,如其所料般像在掌心里钝然结了一团冰。 这么凉。 他紧蹙眉头盯向眼前人时,她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像一个犯了极大错误又被轻而易举发现的熊孩子。戚梧见状愁得不行,低头朝她的一双纤手哈了几口暖气,觉出有些温度渐渐浮回之后,把自己的手套褪下来给她仔仔细细套好,又嘱咐她在原地等着他。果不其然,半晌不到,戚桐就看见戚梧握了两杯热饮回来。 她将手套还给他,谨慎地把热饮的盖子揭开,发现其中是一杯满满当当的热可可。黏腻的甜香在沉冬的冷空气里氤氲开来,将一切的喧闹嘈杂都模糊在满眼的温暖中。圣诞树上装饰的启明星透过薄雾在她心底落下一片光亮,然后她隔着同样氤氲的雾气看向眼前人,仿佛望见了多年前那个乱发蓬头却闪着照亮一切笑容的,恣肆不羁的少年。 他也望着她。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还浮着烫气的热可可,一双好看的眸子在温吞的轻烟中令人看不真切,却没来由地在心头拓上了一簇暖意。她是微微笑着的,怀着满心的欢欣,望眼前跌宕跃舞的白烟,望白烟外的浩雪与人群,望他们二人所容身的这一世界。如此平和安宁的神态,在埋天裹地的雪色中,沉静有如神祗。 只有这样的一番神色,才堪被称作温柔吧。 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比她更温柔的人了。戚梧想。 “我们再来堆一个小凤凰好不好?” 戚梧咧开嘴笑着,低头腾出手来把她混着雪粒的柔发揉乱。 戚桐看着他眼里似有万千星芒般迷人,听他说道:“没问题。” 然而在雪地里撒欢的结果也显而易见,便是让人头脑昏沉的躺在床上发着高烧。 戚桐便是如此不幸。 乐极生悲不过如此,她叹气,刚刚告别调理身子的苦药没多久,现在又要因为发烧而重拾那让她深恶痛绝的海碗。 “……就不能不喝吗?”她小心翼翼的觑他的神色,“吃西药嘛。”纤细的手指勾着他的衣角,一摇一晃的和他撒娇。 戚梧看着女儿难得一见的软糯,心里其实柔软不已,但面上还是一派严肃,“不可以。快喝了,你舅公的药千金难求。” 戚桐撒开手,眉头皱得死紧,最后认命般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味像是轰炸机一般在嘴里四处爆炸,她恨不得割了自己舌头丢到糖浆里泡着去。 抬起水眸哀怨似的看着他,她可没错过这人眼里不怀好意的打趣。 他拿过手巾替她擦了擦她嘴角褐色的药汁,“张嘴。” 想到他一贯会给她准备糖果,戚桐这才满意了些,扬起头微微张开檀口,等着美味的甜分来弥补她受伤的味蕾。 然而没等到糖果,眼前人的脸无限放大,丰唇印上他的温暖,不遗余力的汲取她口腔里的苦味。 戚桐脸红心跳,又不自觉迎合他,渐渐地苦味散去,好像连心里都裹上了甜蜜。 良久才分开彼此,她窝在他的怀里又是好一会温存,“你?你不怕被传染啊?” 戚梧抱着她柔软的身子,带着十二万分的缱绻,“那多好,还怕你不传染给我呢……要不要再深入一点?” “不正经!”首-发:44b44.com(woo18 uip) 二十一、余生 这一年的冬季寒冷非常,严寒入骨如闷得极酽的酒酿,挟带着凶烈的寒风,将人吹得恨不得两只腿变成轮胎,直直回到温暖的家中。拥寒的北风挟尖厉的呼啸将一簇簇的浩雪甩于挡风玻璃之上,奄奄一息的路灯光亮被埋在风雪中,整个世间荒芜得像一座不见其终的迷宫。偶有车辆从一侧行道驶过,也只是极迅疾的一瞬,霎尔便化在了风雪之中。 “快进来。”高奚赶忙给冬雪夜里赶来的戚桐开门,携她进室内,给她端了一碗热汤。 “先喝汤暖暖身子吧,等会开饭。” 戚桐捧着汤碗,鲜鸡汤的香味扑鼻而来,她将汤汁咽入被风雪浸染过一遭的肺腑,顿时心满意足起来。眼睛眯一眯,甚至有些慵懒犯困。着实也不能怪她,而是这整间屋子的氛围就很让人昏昏欲睡——到处铺满了厚厚的地毯,暖气哄得人脸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奶香。 “啊唔……” 戚桐听得一声稚嫩的呼唤,只见一个小家伙正趴在摇篮里,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她。 戚桐的眼神顿时变得慈爱,和她打招呼:“我的小宝贝在做什么呀?”她走到摇篮旁边,蹲下去看她。 这是高奚和齐越的爱女,名叫齐乐均,是一个刚两个月大的小朋友。 “她刚吃饱,过一会儿就该困了。”高奚和保姆一起把菜摆上桌,然后笑着走过来,碰了碰女儿柔嫩的小脸蛋,“小家伙,还记得你呢。” “真的?”戚桐的眼睛亮了亮,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小小姑娘还小,看不出像爸爸多一点还是像妈妈多一点,可她长得实在是好看,精致的一对猫眼,嵌在里面的乌黑眼珠,鲜艳的小红唇,肉嘟嘟的脸蛋,还有和白雪一样的肌肤……戚桐觉得好友这是生了个白雪公主本雪出来。 当然了,是因为小小姑娘的妈妈就是个大美人,才会有如此优越的基因。 “想不想抱抱她?”高奚问。 “可以吗?”戚桐惊喜道,然后赶忙去洗手间再一次认真的洗手消毒,把手搓热乎了。 高奚哭笑不得:“哪有这么夸张。” “当然要了,”戚桐一本正经:“小宝宝最金贵了。”然后跃跃欲试:“快开始吧,我该怎么抱她?” 于是在高奚地指导下,戚桐小姐第一次抱住了自己的干女儿。 又香又软又小……睁着圆溜溜地眼睛看她,突然咯咯笑了两声,轻轻呀了一下。 “乐均喜欢笑,哪怕她爸爸和我不怎么逗她,她也总爱对我们笑呢。”高奚温柔地注视着女儿。 戚桐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红了眼眶。 “宝宝,你要快乐健康的长大知道吗?”戚桐轻声说道,这是她能给与的最深切的祝福。 戚桐只抱了她一小会儿,小朋友就眨眨眼打了个哈切,很快睡着了。戚桐像是抱着一个绝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心翼翼地放下。 “去吃饭吧。” “好。” 他们把摇篮推到饭桌旁,时时注意着小乐均的情况。 虽然小姑娘醒来看不到妈妈从不会大哭大叫,但含着一汪眼泪,茫然无措地四处张望找她的模样也每每让高奚觉得心疼。 “奚奚,你恢复得怎么样?”戚桐颇有些忧心好友的身体,人家生完孩子是珠圆玉润,可她看着还是清瘦。 只是她气色红润,眼神有光,否则戚桐一早把她薅进月子中心,请十个八个月嫂照顾着了。 高奚绽颜一笑,一看就知道好友在忧心什么,真切道:“我好着呢,这一年我压根没操心过什么事,齐越天天拉着我锻炼,大抵是体格变得好了,生孩子的时候也没遭什么罪,齐越刚回部队之前也缠着我问要不要去住月子中心,但有陈姨照顾着,我和小乐均又身体健康,你们不用担心。” 戚桐叹叹气:“好吧,但有什么事,你得第一时间告诉我——这可是你老公回部队前特意拜托我的哦。” 高奚眼里含着脉脉温情,保证道:“你放心,我会的。” 戚桐看了一眼在熟睡中的小朋友,觉得心口又暖又甜,“真奇怪,一时间想要她健康快乐的成长,一时间又不想她长大。” “我偶尔也有这样的想法。”高奚笑了笑:“人生太过漫长,黄沙热浪一滚,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乐均还小,想想我们一路上磕磕碰碰,便舍不得让她也去经历一遭。可转眼她就要长大了,终究有自己的路要走。” 纵然知道,这是无可避免的人生轨迹。 戚桐感慨:“是啊。”她心里一动,问道:“奚奚,在里心里齐越和乐均就是你的家吗?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婚姻和家庭这些词以前对我来说很遥远,也不切实际,”高奚给好友夹了一筷她爱吃的菜,语气平缓地说着:“我八岁以前被那个人关起来,除了他我甚至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别的人存在,只是他也不是爱我,是希望我变成那一位高奚罢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悬在我脖子上的屠刀。” “奚奚……” 高奚温柔地笑了笑:“放心,提到他时,我早已不在意了。当我逃出来,遇见齐越,遇见罗姨,遇见你们,我才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多的人,他们温暖善良,可以彼此依靠,共度余生。 在我决定嫁给齐越之时我也想过,如果有一天爱情的热情褪去,处在现实的婚姻里,是否会无奈于理想和现实的悬差。日复一日的茶米油盐,朝九晚五的重复生活,平淡无奇的每一个凌晨与傍晚。婚姻可能的确会使浪漫和热意大打折扣。” 她笑着,眼里都是饱和的幸福感,让人不禁心生向往,“可是柴米油盐才是鲜明且真实的生活。将爱意倾注于习惯与平淡,才能持恒。齐越他的衬衫怎么穿,他的眉眼怎么弯。他口味的咸淡,穿衣的习惯,偶尔的脾气与发懒。我发现每一个细枝末节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因为正是这些细枝末节,才能拼凑出完整的婚姻。我们在选择婚姻的一瞬间,心里总是期待着这之后漫长的陪伴与无澜。” 高奚眨眨眼:“所幸,我们没有辜负彼此。” 最后戚桐不知怀揣着一种怎样的想法回到了自己家,只觉得头重脚轻,该不会是感冒了吧? 那人在航天局工作也时常难有空闲时。 她简单洗了个澡,躺在了床上,缓缓叹气。 *** 戚梧也是在夜里归家,他眉头紧紧的皱着,一如浓夜融入了他深邃的眼,造出一个晦暗不明的漩涡来。 一个小时之前,他接到高奚的电话,告诉他今天戚桐刚和她聚完餐,只是看起来她白日里工作有些劳累,导致面色不太好,联系了司机送她回家,想着也要告诉他一声。 戚梧赶忙道了谢,然后一刻不停地往家赶。 他开始责怪自己没能照顾好她的身子,也未能及时发现她的异常之处。 明明发过誓,要珍爱她一生一世的。戚梧有时会没由来的惧怕,怕自己给不了她真正想要的,更怕她不信自己能给她余生所有的宽待。 狠狠吐出一口气,又踩了一脚油门,汽车飞驰得只剩一道残影。 终于回到别墅,甚至来不及把车停进车库便匆匆忙忙的往家里赶。 他没有请保姆来,一是他们的关系不能被外界知道,二是她实在不喜欢同他人交往。 商场上的交际是迫于无奈,她一面应付,一面精疲力尽,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既恐惧孤独,也无法融入正常的人群。周莫言曾经说,如果他不再回来,她迟早是会疯的,这句话让戚梧时时刻刻都在想起,然后惊出一身的冷汗。 家里静悄悄的,也没有灯光。一年前他买下这栋别墅后便同她搬了进来,以前戚桐是因为独居所以一直住的是公寓。戚梧低下眸子,其实他也知道她是因为寂寞,不想独自一人住在空旷寂寥的大房子里。 他选的这处别墅,从图纸建筑到一草一木都是他一手办起来的,庭院里种了她钟爱的茉莉花,搭着一架高高的秋千,等春和景明的时候他就和她一起赏花休憩,他心想,这便是这天底下最好不过的事了。 可如今,他却让她一人生着病在家,想到她或许会露出孤单脆弱的表情,他便心疼得无以复加。 快步上了楼,焦急的旋开门把手,屋里泛着沉沉的昏黄灯光,他看见她面朝床的里侧卧着,身子动也不动。 稳了稳心神,他在床边坐下来,手隔着被子搭在她的肩上,柔声问:“哪里不舒服?” 戚桐却只装作睡着了,也不理他。 虽然疑惑,他却也不恼,只俯下身去,嘴唇将将离她的耳廓尚有半寸距离,轻笑一声,“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她仍旧不理。 于是他便明白,这不光是她身体不舒服的原因了,他绞尽脑汁的回想他最近的所作所为,可有哪里是让她不快的地方。 “是不是气我这几天太忙了没有陪你?”他将外衣脱掉便躺了上去,隔着被子拥着她的身子,在她耳边低低问到,“我知道错啦,忙完这段时间,我带你出去旅游好不好?” 她沉默了一瞬,便闷闷地道,“不用了,我们两哪来那么多的时间呢。” 这话一出口倒也像埋怨,戚桐立马住了口,不再说话。 戚梧叹一口气,知道了她的症结所在。 “桐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两情若在长久时,不在朝朝暮暮,”戚梧舒朗无匹地笑道:“我们不也一样吗?” 能一样吗?戚桐翻过身抱住他,小声道:“唔,我很小心眼。” “看得出来。” 戚桐瞪了他一眼。 “我总是奢求很多很多,希望你回来,希望你爱我,希望妈妈能不逼我,希望公司蒸蒸日上,希望我自己能独当一面。”她嗤笑自己:“我可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幻想主意者。” “首先,”戚梧开始反驳她:“你希望的每一件事都没有错,甚至我觉得你希望的少了。你应该还希望以后岁岁年年和我共看春花冬雪,希望戚枫下一秒就跑路,希望这世上少有蠢货碍眼,希望……我们白头偕老。” 戚桐无奈地笑出声。 “其次,你已经足够独当一面,”他心疼地把她拥得更紧:“让我为你骄傲。” 她溢出一声叹息,“戚梧,你以前有想过你的婚姻和家庭吗?” “我二十岁以前只有星空和宇宙。”戚梧无比的认真:“后来和你母亲结婚时家族的意思,对不起桐桐,我承认我一开始的确是想着把你生下来交差。”他无比的愧疚,因为他的自私,才让她痛苦了这么久。 “我不清楚别人,但当你真的来到这个世界,我就觉得什么也不重要了,你就是我最珍贵的宝贝。” “如果……我说如果,你能选择的话,你会选自己喜欢的女人一起组建家庭吗……比如陈阿姨。”戚桐撇开了眸子。 陈阿姨?什么陈……他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在意那件事。 戚桐口中的陈阿姨名叫陈星移,是戚梧在国外念书时认识的朋友,他消失二十年,本来回来的事只有航天局知道,后来他继续科研事业,事情自然瞒不住的,各方各界对他关注颇深,于是这位老朋友便得知了他的消息。 她盛情相邀了许久,前几日他才赴了约,也知会过怀里这个傻丫头,当时她还温柔体贴的送他出门来着,过了两天居然就吃醋起来了,戚梧忍俊不禁,内心却一片柔和。 会吃醋,说明还是很在乎他的是吗。 “桐桐,你在吃醋?” 戚桐深深看着他:“我不会觉得现在你爱别人会越过我,我只是想说,如果是和你喜欢的女人生的孩子,你或许会更幸福喜悦。” 戚梧没有回答,而戚桐垂下眸子不再看他,低声道:“我累了,今晚分开睡吧。” 戚梧沉默了半晌,将手从她的肩头滑下去,无奈道:“那你便好好歇着吧。” “嗯。”朦胧的夜里传来戚桐喜怒难辨的回应。 戚梧往外间走去。 戚桐听他脚步声远去,渐渐的房间里又陷入原先那种难捱的寂静里,无端的叫人心里难受。她翻身坐起来,双手抱住腿,将头贴在膝上,幽幽的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冷不丁有人自她身后将她抱个满怀,她初时受了一惊,回过神来便觉得鼻内一阵酸涩直往上涌,眼里瞬时已有了湿意。 戚梧亲昵的贴住她的脸颊:“口是心非。” 她心里觉得委屈,只恐一开口便忍不住哽咽,便默默的不说话。 戚梧将手圈在她的腰上,她肌肤的温热透过入手滑腻的丝绸睡衣,暖烘烘的熏烤着他的心。他不自觉将手收紧叹道,“什么喜欢的女人,我最喜欢的女人不就是你吗,你在暗示我和你生个小宝宝?” 她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委屈,也像是撒娇,“你明知道不是。” 戚梧温柔的扳过她的脸,借着床头幽微的灯光,打量她的脸色:“你觉得我会是注重这些的人吗?” 戚桐不说话,只直直的望着他。 他心里叹口气,怎么就这么能磨人呢?她难道不知道,每次她这样望着他的时候,他是凭借着多大的毅力才强自镇定着,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 本来就是小别胜新婚,索性也不忍了。 他的手抚在她的脸上:“好吧好吧,那我们就……来体验一番造人的乐趣。”又探进被子里,趁她不注意解开几颗扣子,滑进睡衣下,走在她的腰腹上,问:“喜欢男孩女孩?” “你别闹了……”戚桐的脸红成一片,明白他只是在逗她,毕竟他早就结扎了。 他的手只往上钻,一把握住胸前的丰盈,双唇含住她小巧的耳垂,轻轻吸吮:“奶子这么大,不怕宝宝没奶喝。” 戚桐半是羞恼半是蛊惑。身体却很是诚实,一手攀住他的颈,将唇贴上去,嗔到:“无赖。” “我无赖还是你小气?” 戚桐小声哼了一下,语气难免沾着酸,落在戚梧眼里却是万分可爱,她却道,“人家对你芳心暗许,至今未嫁。” 戚梧失笑,“她不嫁人就是暗恋我么,这也能怪我?” “怎么不是,人家还为你改了名字。” 星移星移,斗转星移,一语双关,不禁盼着念着他从太空回来,还表达了自己的决心,矢志不渝,痴心不改。 她抿着红唇,这件事虽是周莫言私自调查给她的,她没有主动问过,可这样一段往事着实让她辗转反侧,那可是他年轻时候的故人啊,是他那时意气风发的见证,是他倥偬岁月的鲜活亮色,她既觉得人家实在伟大,又觉得相比之下自己简直黯然失色,“她对你这么痴情,你难道不感动吗?” 戚梧叹气,这都是脑补了些什么,把自己都累病了…… “我要是喜欢她,叁十年前就喜欢了,现在才动心,过分迟钝了吧?”他挑起她一丝秀发轻嗅,“我对待我喜欢的姑娘可是很主动的,喜欢她的话我就拐她上床了。” 被他不正经的话闹了一个大红脸,戚桐不敢看他,好一会才细细的开口,“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戚梧低笑,“我喜欢什么样的你拿镜子照一照不就知道了么?” 戚桐嗫嚅着,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觉得被他抱着的身子暖和得紧,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于是又让他得了逞。 火热的口舌在细腻的肌肤上流连不舍,每一寸都舍不得放过,他甚至恨不得将她吃进肚子里,叫她再也离不开他。 “你知不知道,我从回来见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他含糊不清的说着话,却是让戚桐心跳都漏了一拍。 “那么美,眼睛那么好看就像有星星缀着一样,我抬眼看见你,真是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是谁了,你让我跟你走,我就义无反顾的去了。” “你……”戚桐眼眶微热,呻吟漫漫。 他含住她颤巍巍的乳尖,轻轻的舔舐,她顿时绷紧了后背,难耐地攀着他的肩。 “你知道么,那天晚上我都做那种梦了……” 戚桐觉得自己声线都在颤动,像是不可置信般,“哪种……梦?” 他像是玩够了她的胸乳,一把将她反了个身,咬在她细嫩的颈项上,愉悦的笑道,“当然就是像这样…把你按在床上,扒开你的衣服,从你的下面捅进去。”他一边说,一边付诸行动,勾起她修长的腿,把早就火热坚挺的性器送入她紧致的穴道里。 那紧紧裹着他的肉壶让他绷紧了腰背,打起所有的精神来应对。 戚桐全身都在颤,又慌又乱,心绪不宁着,只好逞强的开口,“你这人……见到刚刚见面的女儿…竟然就…竟然……”她面红耳赤,甚至找不到形容词来描述他。 “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他笑着替她说出口,“是啊,竟然想把一个既是素未谋面的女人又是久别重逢的女儿压在身下肏弄……我可真是,有出息。” 不过后来他还是成功了,让这个第一眼就俘获他心神的姑娘做了他一生唯一的挚爱。 他轻叹,“我眼里心里都是你,也只容得下你,你还说那种话来污蔑我,太让我伤心了。” 于是戚桐彻说不出话来了,只得让自己的体温越升越高,情欲和爱恋一并刻入心间,铭心刻骨,永生难忘。 他的手不安分的向下摸着她的阴核,反复刺激着她的敏感点,“好了,这才开始,开心点,好吗?” 衣裳鞋袜凌乱的散作一堆,于是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二十二、赏景 眨眼间新年已至,庭中的两株槐树亦从初时的绿意繁荫渐渐枝丫光秃,随着冬日的降临,凛冽刺骨的寒风袭来,它们悄悄儿的将叶子埋回土里,待捱过严冬,来年春日再一股脑儿的从枝头涌出来。 已是半夜时分了,戚宅的书房依旧亮着灯光。戚梧画完图纸,搁了笔后一手置于颈后轻轻捶打,好借以缓解几分颈项的酸滞感。摇头晃脑间,见窗下女儿怔怔望向窗外,原本手执的书本却已垂在膝上,不知在出什么神。 戚梧轻轻地走过去在她身侧落座,双手自身后圈上她的腰,微微俯首,将下颌支在她的肩窝上,亲昵道:“看什么这么入神?” 戚桐侧首,柔腻的脸颊擦过他稍有些干燥起皮的嘴唇,粗粝却又温情的触感,“又下雪了呢。” 他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拥得更紧,但视线触及到她雪白脖子上触目惊心的指痕后眼神还是冷了下去。 戚桐知道他看见了,伸手捂住那块地方,反过头安慰他:“不要紧,过去这么久了,不疼了。” 他昨天下午接到周莫言的电话,说戚桐被人打了。 戚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不说女儿的身份,而且她身边那么多保镖,怎么会……一个想法快速出现在他脑海里。 周莫言也很快正式了他的猜想。 “是李总,您知道的,他们母女的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跟着进办公室,我只是听到从里面传来打碎东西的声音,我进去时只看见小桐捂着脸站着,还有怒不可遏的李总。”周莫言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不了解他的人恐怕会以为他只是在简单的和上司的父亲汇报情况罢了。 “戚先生,我想小桐总要回家,与其让她费心费力的编瞎话骗您,不如由我告诉您真相。您也知道,她一向喜欢报喜不报忧。” 戚梧担忧之下又藏着一抹烦躁。每当她需要的时候,他总是不能第一时间陪着她。 “周助理,她母亲突然发难是因为什么?” “我不清楚。”周莫言慢慢出了一口气,心情实在好不到哪里去,“但今天李总是突然来戚氏的,没有知会过我们……不过或许和最近的收购案有关。而且您知道,李总觊觎戚氏的股权也不是一天两天,在她心里小桐应该是向着她的,而不是……” 周莫言虽然点到为止,但戚梧还是明白他未尽之意。 戚桐她却更在乎一个抛弃她二十年之久的父亲。 “我明白了,谢谢你给我打电话,我会……好好处理。” 从房里透出的灯在夜色里氲成一团一团昏黄的光,借着这光,折射出天地间纷纷扬扬的晶亮。屋中静的很,只闻得彼此的呼吸,倒显得窗外的风雪愈加的肆意盛大。风声一时紧了,雪声便稠密,重重的砸在檐上,砸在庭中,砸在屋檐下那一盆针叶松上,霎时便聚起一朵朵小小的白花儿来,映着灯火闪现出一种别样的金色来。 “桐桐,让你受委屈了。”他轻柔地摩挲她的脸,心疼的道。戚桐却不慎在意:“又不是你打的,你可别愧疚啊。”戚桐将手覆上他宽大的手掌,如同叹息一般:“现在我只想好好欣赏雪景,多美呀,若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戚梧用鼻尖轻蹭她的面颊:“会的。等咱们七十岁了,头发都白了,我还这样拥着你,一起看雪。” 迤逦的景色纵然不长,但身旁人常在。 戚桐脸上出现了一种极其柔和的笑意,在这风雪夜里格外温暖人心。 戚梧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好极了,他工作的时候她就在一旁陪着,同样工作着或是拿着一本书慢慢的看,他只消一抬头便能与她那氲着风花雪月的眸光相撞,哪怕是一厢情愿,他也固执的认为此世别无所求。 于是同她胡搅蛮缠起来,密密匝匝的吻在她的颈项间,叫她分神,不去看窗外的冬雪,心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戚桐知他的心思,也希望这一生同他长相厮守,她心中放缓,自然报以相等的回应。吻着吻着便双双倒在了临窗的摇椅上,过了许久她好不容易挣脱他的纠缠,捧住他的脸,微笑道:“回房里去吧。”便被他凌空抱起,一声惊呼刚溢出喉咙,便被她硬生生咽下去,只紧紧攥着他衣裳的前襟,将脸埋进去。 戚梧想起自己年少时也喜欢那些欢愉的场所,如盛大繁华的舞会,使万人空巷的庆典,纵情追求那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每一样都让年轻时候的自己血脉奔腾,洋溢着不歇的欢情。 但在戚桐身上得到的是从未有过的欢喜,因为宁静平和而滋生的喜悦,她把他躁动不安的心拥在怀中安抚,哪怕现在让他偏安一隅也甘之如饴。 她的出现瞬间便填满了他飘荡烦躁的心,有来自天外的星子坠入她平和的双眼,带着让他不可抗拒的魔力,是劫也是缘。 他将她按在床上,细密又贪得无厌的吻她,从脸庞到颈项,最后她的全身都被他用急切的唇描摹过一通,赤裸雪白的胴体被覆上数不清的暧昧的红印,她喘息甜美至极,他便急不可耐吻住她鲜红的樱桃小口,用力吮吻,没命一般缠绵着彼此。 “我没能以苍老的模样注视你长大,但我保证以后十年,二十年,我们会一起慢慢老去。” 戚桐捧住他的脸,听见他用他那咏风咏月的双唇缓缓吐出这世间最动听的情话,双眼微红,轻轻点着头,拥紧了他宽广又富有力量的怀抱,靠在他的肩上,阖上秋波动荡的双眼,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四处点火…… “你真的很美。”他说。 她红着脸听着他说着无始无终的情话,心里甜蜜喜悦,她这段时间以来好像泡在蜜糖里,一切来自外界的明刀暗枪都不会让她烦心冷凝了一般。 “我喜欢你。其实从你还没回来的时候,在你的书本里,照片里,我的记忆里,就喜欢上了你。”她认真无比的说着这句话,语气又轻又柔,看着他眼里的烈火越来越疯狂,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攻势渐渐凌厉,戚桐只得被迫停下思考,全心全意的应对着这令她熟悉又恐惧的情潮,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倾泻得一塌糊涂。一面喘息着,一面迎合他的深情的吻。 微微分开彼此时,两人眼里都是一般无二的情深义重,她红着脸觑他,手指在他坚硬的胸膛上打转,直把戚梧撩拨得几欲发狂,就要忍不住掰开她的腿硬上的时候听她轻轻的说:“我给你那个吧。” 他疑惑,“哪个?” 戚梧觉得怀中可人的身子颤了颤,然后微微撑开身体,脸红得不像话,嗫嚅着说:“就是……那个呀。”然后伸出一根细长葱白的手指,颤颤的含在红唇里,抬起湿漉漉的眼看着他,这样一副尽极了妖娆魅惑的绝代美人模样,让戚梧的脑子轰的一响。 “……可以吗?”他连吞咽都似乎有困难,目光狠狠黏在她的绝丽的脸庞上,直到她含羞带怯的点了点头,他深吸一口气,抚摸着她如玉的脸颊,“不用勉强,觉得不舒服就停下。”然后靠着床头,向她分开双腿,露出那直直耸立的性器。 戚桐目光不知放在哪里,哪怕亲密过了无数次,这还是有些让人脸热的。 她慢慢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横着心握住他的粗大,手掌传来的温度却吓了她一跳,一道火热的视线黏在她身上,她也不想漏了怯,咽了咽口水,便小心的撸动起来,不一会手心里的这大家伙甚至还跳动了一下,从铃口出吐了些白液出来。 她不知所措的看他,戚梧死命克制着自己,压低了声音开口,“……吃进去,好吗?” 戚桐听到他磁性的嗓音,只觉得被蛊惑了一般,抿了抿唇便低下头,含住了这硕大的龟头,小舌在上面打了一个圈,将溢出的白液悉数纳入口中,咽了进去。 竟然半分都不觉厌恶……于是她尝试着更近一步,从菇头开始舔舐,疯了一般的快感冲撞着戚梧的全身,既想狠狠地把她掀翻在身下肏弄,又舍不得她这青涩无绪却快感十足的舔弄,简直堪称甜蜜的折磨了。 戚桐慢慢找到了方法,弄过了大菇头然后移动到青筋暴起的棒身,用湿润的小舌头细密的、温柔的侍弄,直把戚梧弄的欲仙欲死起来。 这算是天赋异禀么……仿佛身处一片迷蒙的天地,他甚至眼眶都有些发热,修长的手抚过她柔顺的长发,拇指按在她的眉心摩挲。 “桐桐,能拥有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 我也是。她在心里如此回答他。 于是口中更加卖力,用红唇箍着他的肉棒吞吐,无师自通的带给他无与伦比的欢愉,甚至戚桐自己的身体也起了变化,她感觉到小腹一阵又一阵的酸胀,似乎有水流顺着她的大腿内侧往下流去,心里臊得不行,于是口中一时不慎便重重吮了他一下,戚梧闷哼一声,大滴大滴的汗滑落,精关失守,全都射在了她的嘴里。 戚桐全无防备之下自然被呛得咳住了,他自责又心疼的拍着她的后背,宽慰道:“抱歉……把那些吐出来吧。” 谁知她不听他的,咳嗽好一些之后竟开始吞咽起来,然后放开他的性器,无辜的抬眼看他,“都吃下去了。” 他脑中的理智断弦,眼色晦暗着便一把将她捞过来,戚桐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便被他压在了身下。 “没关系,你还我更多就是了。”他说。 “今晚还长,不急。” 一室狼藉,无始无终。 二十三、清晨 七岁的戚桐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心里却压抑极了。 虽然说压抑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状态。她的爸爸已经离家两年了,她连一通电话都没能打给他,渐渐地却有人告诉她,爸爸不会再回来了。 小姑娘不信,但越来越来难过,只是藏得很好,不叫别人知道罢了,可前几天,妈妈让她一起去法院申请爸爸的死亡证明…… 她偷偷的哭了,虽然妈妈总是教训她不能流眼泪,那是弱小的,丢人的,可她控制不住,她心里有感觉,除了她自己,没人希望爸爸回来,这样的难过不仅仅是为自己,还因为她爸爸。 小小的姑娘还不懂得世界的残酷和人情的冷暖,却已经站在了深渊的边缘,只要那些对她步步逼近的手再推她一把,她就彻底万劫不复。 这世间最让人不耻却兴奋的事,便是亲手打破美好。 她合上书本,从长椅上站起来,立马就有保姆帮她把书包拿过来,她其实很不喜去哪里都有这样一群人跟着,哪怕她想一个人安静的看会书也不被允许。 她坐上轿车,听司机告诉她今天她的爷爷要将她接过去,她惊愕了一瞬,因为她的爷爷半分都不喜欢她,总是用一种嫌恶的目光看着她。 今天却主动来接她,小姑娘脸上浮现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有些雀跃和期待。 这个时候的戚桐,对美满的家庭和亲人的疼爱还抱着极大的幻想,更希望有一天她爸爸回来的时候,也能感受到幸福和快乐。 但她的期望再一次落空了,她回到戚宅,看见帮佣们张灯结彩,房间里堆着很多礼物,可这些都不是给她的,是给另外一个少年。 他们告诉她,那是她的小叔叔。 她好奇的打量着戚枫,正好与那少年的目光相撞,他楞了楞,戚桐却对他微笑了,目光纯净不掺杂任何杂质,只有单纯的善意,既然是小叔叔,那就也是她的亲人对吗? 对着亲人,她从来都不吝啬笑容。 这便是年少的戚枫第一次见到戚桐,少年心中不可思议,他以为这里不会有人对他笑的,何况是这仿佛和太阳一起出生的女孩子。 温暖又干净。 戚桐的爷爷在饭桌上向所有戚氏的亲戚兴奋的介绍戚枫,并且自豪的告诉所有人,这是他唯一的,骄傲的儿子。 “不是的……” 他话音未落便听到一稚嫩的童声反驳他,他看向声音的来源,顿时怒不可遏。 小戚桐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坚定的看着自己的爷爷,“还有我爸爸,他也是您的儿子。” 她的爸爸,也是她的骄傲。 “闭嘴!谁让你插嘴的,一点家教都没有!”戚桐的爷爷狠狠地教训着她,甚至将手里的红酒砸向小姑娘,玻璃杯砸在她的头上很疼,红酒把她泼得狼狈不堪。 戚梧的父亲不禁厌恶戚桐,也厌恶戚梧,他的大儿子从未让他觉得自己有父亲的尊严,戚梧毋庸置疑是个天才,但这不会让他感到自豪,只觉得十分的难堪,因为他哪哪都平庸。 他觊觎戚梧的股份很久了。那偏心的老爷子在临死前竟然给了戚梧那么多的东西!哼,好在那孩子上了太空一去不回,股份也好,财产也罢,迟早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只是没想到戚梧的那个女儿会和他顶嘴,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小丫头竟也敢忤逆他么? 可戚桐不后悔这样做,她心里十分坚定和明白,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要维护爸爸的尊严。 在场的人神色各异,戚枫吓了一大跳,看着怒气冲冲的父亲,不明白他为何对这个可爱的小侄女如此生气,想了想还是拿出自己的手帕,打算替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擦擦。 他走到她的身边,看见红酒从她长而浓密的睫毛上滚落,十分楚楚可怜,他同时有些窘迫,不知该如何开口,怎么样才能不吓着她。 大厅里的灯光很耀眼,戚桐柔软的发尾贴在后颈闪着茶色。她的头发颜色原来比常人浅一些,这个发现让戚枫有些兴趣盎然,他本来拍着戚桐后背的安慰她的手做贼似的轻轻地、慢慢地上移捏住一绺翘起的发尾在指尖蹭了蹭、揉了揉,有些痒,有些软。接着犹豫了一秒,慢慢抚上被红酒濡湿的后颈。手掌下柔软温热的触感太好,他有些上瘾,指尖发着抖,试图从脖子向更深处摸去。 “别碰我。”戚桐抬起头,一双眼无波无澜,平静又坚韧。 戚枫回过神有些尴尬:“抱歉,我是想替你擦擦而已。” “小姐。”有人从门外走进来,是周齐钰。 看见他的瞬间然后戚梧的父亲更加不耐烦,周齐钰是以前老爷子身边的第一秘书,老爷子很看重他,地位竟然比他这个亲生儿子还要高。 他皮笑肉不笑道:“哟,周大秘书真是消息灵通,不过今天我这是家宴,就没有请你来了,不过你是老爷子最得力的狗,要是想吃一口,我也不会介意。” 周齐钰从来临危不乱,更一丝不苟,面对这人的侮辱他更没有任何表现,只道:“小姐,今天该去上课了,我来接您。” “好。”戚桐抬起来,然后从容不迫地从椅子上下来,对戚父不卑不亢道:“谢谢您今天的招待,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她不理戚父的气急败坏,牵上周齐钰的手,走出了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于是年幼的戚桐懂得了,她没有父亲的庇护,没有母亲的疼爱,她只能把自尊自强发挥到最大的限度……这样,才不会轻易被人欺负。 —————————— 戚桐睁开眼,有一刻怔松,怎么会梦到了那么久远的事? 枕边人还在睡,呼吸安稳又绵长。 两年时间说长不短,足以让小乐均从一个小婴儿变成牙牙学语满地乱跑的小朋友,足以让她戒掉烟酒,足以……让她离不开他。 “这么看着我,是想勾我吗?”他连眼睛都没睁开,怎么就知道她在看他呢? 戚桐好笑地推了他一把,轻声道:“快起床啦,不是说航天局有会?” 戚梧打了个哈切,然后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揉进怀里,“是啊,要去听一群老学究讨论,不知道他们整日纸上谈兵有什么作用,实验才能出真知。” 戚桐觉得好笑,这人说人家是老学究,其实他的真实年纪可和人家差不多。 “你要是和我再躺会,要是迟到了可要被老学究们骂哦。”“唔……”戚梧的眼睛半睁半闭,脸上却挂着清朗的笑容,快速地在她唇上窃了个香,“要是能和你一直躺在一起,哪怕我被骂个叁天叁夜也无所谓。” “油嘴滑舌。”话虽如此,但戚桐还是勾了唇角。 磨蹭来去,还是让他得逞,被他掰开双腿,粗莽的肉痉插进来…… “啊……不要……太快了……”戚桐实在是疲于应付,这人大清早的就开始做这种事……让人又羞又抵抗不住。 她被他轻轻松松翻了个面,从后面插得更深入。 “要不是…我要不是今天不上班,才不让你得逞。”戚桐犟着嘴,手指抓紧床单,用力到指尖都泛白,“啊!”她脸上绯红一片,快感如浪潮迭起,淹没了她。 “桐桐,你怎么还是这么紧……”戚梧有些苦恼,她的身子都被他操了这么久,结果小穴却半点没松,一如既往地水嫩紧致。 戚桐忍受不住性爱地冲击,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 戚梧自然是愈发怜爱她,趴在她身上卖力:“不过我很喜欢,你的小穴像是天生为我而生,每次插进去都是那么契合,对不对?”他的腰肢一用力,一下插到最深处,刺激得戚桐连他说了什么掉节操的话都不管了,一个劲媚叫,下身喷出蜜水。 戚梧满意道:“对,就是这样……爸一定把你的小子宫灌得满满当当。” ……他真是越来越无下限。面红耳赤的小戚总如是想。 *** “今天我要去参加晚宴,可能要晚点回来。” 等云销雨霁,戚桐赤裸裸地躺在床上看着穿戴整齐的那人,突然有点不平——为什么每次搞完他都神清气爽,而她趴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欠奉? “噢,难怪刚才死活不让我亲你脖子。”戚梧笑道。 戚桐默默翻白眼,也不知道他什么猫饼,每次做爱都喜欢在她脖子上弄出这么多痕迹,害她每次都要想尽办法去遮…… “好了,我要走了。”他坐在床边,温柔不已地看着她。 戚桐勉力撑起身子,在他脸颊边吻了一吻,柔声道:“嗯,路上小心。” 二十四、无妄 这两年来戚桐已经收回了当年戚梧的父亲为了笼络人心而散出去大部分股权,戚老爷子当年说他斤斤计较、心术不正,只会用下叁滥的手段笼络人心,始终难当大任。 戚桐难免要附和一句,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废物,有多么令人厌恶。 除了会给自己人添堵,实在找不出半分活着的价值。 戚梧的父亲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多次想要将年幼的戚桐排挤出戚家,否决她继承人的身份……如果不是周齐钰一直护着她,恐怕如今她早就换了一个姓。 重新投胎那种。 “莫言,资料都准备好了吗?”在车里戚桐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时只剩一派精明强干。 “放心,万无一失。” 戚桐轻轻牵起唇角,她知道周莫言一向不会把话说死,什么都有转圜的余地,但如果他予以百分百的肯定,那必然就没有再担心的必要。 “那就是时候把这份大礼还给戚枫了。”她的手指触碰到背后那块伤疤,疼痛早已消失,留下的只有屈辱。为了报这一箭之仇,她已经蛰伏忍耐得太久。 “奚奚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今晚过后,计划就可以展开了。”她将望向窗外车水马龙的眸光收回,看着周莫言笑了笑:“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我们了。” 周莫言外表沉着,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心血有多么滚烫,郑重地颔首:“我相信你。” 有的时候优越的家室和血脉对她竟成了一种束缚。周莫言忍不住想,如果她生在一个平凡些的人家,一定不会背负那么多沉重的东西,能够随心所欲的放手一搏,去光明正大的赢得所有喝彩。 “你放心,我这样很好。”戚桐像是知他所想,一面宽解,一面又是不可冒犯的从容。 “以前或许我厌恶过,到现在想想,如果我不是生在这样的人家,又怎么能……”她浅笑着,眉目柔和,却能让周莫言明白她的未尽之言。 “小桐,有一件事……”“什么?” 周莫言沉默了一瞬,然后摇摇头,“之后再说吧。” 戚桐虽然疑惑,但到底十分放心他的分寸,想着应该不会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还是该打起精神,去应对今晚要应付的那些妖魔鬼怪才是。 以往参加宴会,戚桐都会选周莫言当男伴,无人不知他是她的心腹,而周莫言的性取向在圈子里更不是个秘密,也不需要担心会有什么闲话。 不过今天周莫言只负责送她到宴会会场,然后去做戚桐交代给他的事,戚桐却是和一个不常露面,却备受关注的人一起出现。 众人心思各异,但心里都很清楚这两人一起出现所代表着什么。 不过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戚桐知道自己得体的微笑下隐藏着一颗怎样无奈的心。 “吴霁表哥,我也没有那么娇贵,你不用这么紧张。” “是吗,注意台阶……我觉得还是小心一点好。” 被戚桐称呼为表哥的人,正是军总司令雨琮的大儿子吴霁,此次和她一起出席晚宴,便是告诉众人雨家和戚桐的确关系匪浅。 说是照顾,吴霁还真的很照顾她,一路上搀着她走,深怕她有个什么闪失,要不是戚桐一贯知道这个表哥是个一板一眼的石头,恐怕都要误解些什么了。 她默默叹气,却也不会拂了他的好意。 他们刚到场,各界熟识的人便上来问好,但吴霁叁言两语又都对付了过去,显然吴霁大公子不怎么喜欢人际交往。戚桐的笑容要裂了,这人和他妹子真是两个极端,但都一样令人费解。吴霁打发了那些人,转身对她道:“你坐吧,你想喝什么酒,我去给你拿。” 戚桐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妥协:“金汤力就好,谢谢,有劳了。” 他刚走没多久,身旁就传出一声低低的笑,倒是悦耳得很,戚桐抬眼去看,只见一个侍酒女郎端着威士忌,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还这幅样子。”戚桐再次叹气,说实话,她应付不来吴霁,也应付不来他妹妹,特别是雨霖铃这人行事诡异,每每都要叫她头疼一番。 雨霖铃涂了些东西,改变了肤色,再通过化妆,把原本精致绝艳的长相遮盖了下去,竟是看着平平无奇,恐怕雨琮在场,都不一定认得出自己的小女儿来。 雨霖铃纤长的手指端起酒杯,自己倒是喝了起来,“这酒不错,不愧是名流之间的聚会,不会拿水货糊弄人。” 戚桐瞪她一眼,这人真是狂妄惯了,哪怕这是个死角地带,但想要找她聊天的人可不会少,万一有人过来看见了也不怕人家起疑。 “你好像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雨霖铃一脸的你真无趣:“来看看你,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戚桐信她才有鬼。这人半年前就回了国,回来以后也没来见戚桐,直接奔去给她准备的实验室,一待就是半年,要说她会想念什么人的话……大概是因为那个人比较有解剖价值。 “你哥哥也在,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雨霖铃往吴霁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不打算见他。” 戚桐耸耸肩,“随你。” “说起来你呢?” 戚桐平静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抚过自己的发簪,她如今一切行为举止都变得更加慵懒缓慢,可端看着,只会让人觉得她优雅,“我?” “戚总的不甘,好些了吗?”从雨霖铃的唇边蔓延出一丝微笑,却异常冰冷。 “我有什么不甘,”戚桐压低了声音,同样带着笑意,却不同于雨霖铃泛着凉意的嘲弄,“我又不像有的人,因为姐姐结婚生子,就莫名其妙的发疯。”她挑挑眉:“不过说真的,乐均是个可爱的小宝贝,你这个做姨母的去见过了吗?” 雨霖铃的眼里透出些厌烦来,她猩红色的指甲扣着杯沿,戚桐一点都不怀疑,如果雨霖铃愿意,就摔破玻璃杯,用锋利的碎片来割破她的躯体,然后从她喷涌的鲜血里得到慰藉和快乐。 不过戚桐现在半点都不担心,她们之间毕竟有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以及……高奚作为无法分割的纽扣,紧紧的锁着她们彼此。 “那只幼崽长得一点也不像她,我不喜欢。” “女儿一向要像爸爸一些。” 戚桐摇摇头,觉得雨霖铃这么多年来,只是无穷尽的增长着知识和杀人技巧,但心里那个宛如恶魔一般的漂亮小女孩,一直没有离开。 她眼神温润,托着下颚开口:“霖铃,有谁会因为太在乎姐姐而嫉妒姐夫,甚至想要杀了他?当然,你姐姐从不与你计较什么……不过,你也别想得逞就是了。” “是啊,她从不厌恶我。”雨霖铃低声道,余光瞥见吴霁正向她们走来,于是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但你知道,我想杀的人,一定会得手。那么,祝您心想事成,再会。”说完她又调整了姿态,那双冰冷的眸子变得恬淡,微微压低了身子,看起来和其他侍者并无不同。 等吴霁走到戚桐身边,她早已不见踪影。 “她……”吴霁有些失神的看着雨霖铃离开的方向,脚步不自觉就想追过去,最终还是忍住了,将酒杯递给了戚桐:“抱歉,我找得有点久,你喝吧,我检查过,没什么问题。” 戚桐笑着道过谢,状是不经意道:“你要是有什么事要做,也不用顾及我。”吴霁只是摇摇头:“我既然答应了照顾你,就不会丢下你不管,其他的……之后再说吧。” 人陆陆续续的聚齐,戚桐已经是不需要去走人脉的地位了,该是想要结交她的人叁不五时的来问好,她倒是无所谓,眉目间温和有礼,看着吴霁打发走一个又一个麻烦的人。她小口喝着酒,想起某人评价吴霁像是老妈子,有些忍俊不禁。 直到戚枫的出现。 他信步向戚桐走来,吴霁看了眼戚桐,得到她没关系的眼神,于是只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并没有多说什么。 “什么风把吴大老板都刮来了,真是稀客。”戚枫身边的人满脸挂着笑意,但眼里有显而易见的嘲讽。 这人名叫陈寄新,之前在检察院工作,不过现在嘛……吴霁懒得搭理他,这人找他合作过几次,都被他推了,于是陈寄新便怀恨在心,不得不说,肚量实在是小。 陈寄新见吴霁油盐不进的模样,暗自咬牙,又转而向戚桐道:“小戚总也别来无恙吧?” 戚桐颔首:“还不错,多谢关心。”她看向戚枫,也适时给了一个微笑,不热络,却得体。 戚枫面上虽不显,但心里微怔,她已经许久不曾正眼看他了,想起一年前在戚氏庆功晚会那天,他喝了很多酒,抓着她的肩膀,诉说了这么多年以来隐秘到疯狂的爱意,但只得到她平静的眼神,以及一句,你真是恶心。他每每想起都觉得血液冻结一般,愤恨无奈,她仿佛永远如此,可望不可即。 陈寄新一向是个挑刺的主,不管戚桐是不是如今各方各界都炙手可热的主,只要是妨碍了他的利益,他就不想让她好过:“小戚总一个女孩子家未免也太辛苦了。要我说您忙前忙后,最终不是也要成家,不过小戚总长袖善舞,带着的不是李家的继承人,就是雨家大公子,别人真是羡慕不来,也不知道谁最后能抱的美人归……” “寄新!”戚枫出言呵止,可戚桐却不在意:“比不上陈先生您,自然是陪衬着戚总要来的水涨船高。不过,我前几日听说,政府最近在查一笔慈善基金的流向,我想……”戚桐眼见陈寄新脸色不好看起来,微微一笑,没再说下去。 陈寄新不阴不阳的笑了声:“戚总,你想做好人,但有些人不领情啊。” “用不用做好人,也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戚总,这种场合还是看好自己的狗比较好,别让他乱咬人才是。”吴霁一手护住戚桐,平淡的说了句,但话里赶人的意思十分明显了。 “你!”“寄新,不要无礼。” 陈寄新再次被呵止,众人看清来人是谁,皆收敛起来,戚桐也站起来见礼。 “好了好了,一个晚宴而已,都不用紧张。”来人正是陈寄言的大伯父陈正听,同时,陈伯文夫妇和雨琮夫妇也在,以及一个让戚枫眉头紧锁的人。 陈正听看了一眼陈寄新,“你的事以后再说,今天不和你计较,走吧。” 陈寄新再怎么不甘愿,此刻也不敢违背陈正听,放下酒杯便告辞了,临走前狠狠地看了眼戚桐。 陈正听叹道:“家门不幸,各位见笑。” 雨琮摆摆手:“哪里话,谁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呢?”他笑着看向自己的儿子。要不是人多,吴霁大概扭头就想走人,雨琮深知他的个性,咳嗽了声转移话题:“要说谁家孩子最有出息,那还是小桐了,伯文和暴男有福。” 李暴男没有做声,陈伯言谦虚道:“哪里的话,小桐一向出色,而且,”他看向一旁高大英俊的男人,笑道:“戚先生在这里,我可不敢认下这个功劳。” 众人这才把目光都放在另一位陌生面孔上,陈正听也笑道:“在场的各位恐怕不怎么认识吧,我来介绍,这位是戚梧先生,他为我们国家的航天事业可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是位值得我们尊敬的先生。”他拍了拍戚梧的肩膀,感叹道:“阿梧,没想到我们分别了这么些年,再聚首时你的女儿都这么大了,这么有出息了。” 戚梧把目光从女儿的身上收了回来,端起酒杯与陈正听碰了一下,“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戚桐其实看见戚梧出现半点也不觉得惊讶,毕竟他的关系网如何,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大哥。”戚枫掩住眼里的情绪,向戚梧问了声好。戚梧简单的回应了他。 说实话,之前有戚桐一直挡着,这是他这将近叁年来第一次见到戚梧本人……他很年轻,眼神很正直明朗,和他们这种在商场上打滚久了的人不一样,能够看得出他是活得潇洒且恣意的。 这让他如何甘心呢。 如果可以,谁不想选择自己愿意的生活方式,谁想一身的泥点子,被喜欢的人厌恶。 “戚先生真是得天独厚,大家都是同龄人,如今您面目依旧,却应有尽有。”说这话的人是李暴男,她微微笑着,眼神却不善,无视丈夫示意的眼神,直直看向戚梧:“说到底,以前是因为有个好爷爷,如今是有一个好女儿的缘故,戚先生真是命好,不是吗?” 母亲如此失态,戚桐是知道原因的,如果她替戚梧说话,只会让母亲更生怒,哪怕这会让戚梧陷入被动。大庭广众之下,她不愿母亲因为她的忤逆而心伤。 不过戚梧一向是个能说会道且心态优越的人,他笑了笑:“姐姐也是一如既往地严厉,令人折服,我一向不聪慧,桐桐当然比我优秀得多。” 戚梧叁言两语就把她摘干净,护得很好。 戚桐脸上虽乖觉,但心里已经轻松许多。 “咳,好了,我想大家不如去喝一杯,今天阿梧可是代表航天局的贵宾,为了即将开展的航天战略会议,他可是要有的忙了。”陈正听打圆场道。 “对了,一直站在这也是……” 雨琮话还没说完,一声尖叫就响彻整个宴会现场,众人神色一凛。 “有…有人死了。”有人跌跌撞撞的从休息室出来,脸色苍白道。 这可不得了,在军政警商的各个大佬聚集的晚宴上发生了杀人案,传出去还得了? 很快众人的脸色就再变了一次,死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离开的陈寄新。 大家顿时都凛然起来,猜测起这个凶手的目的。 只有戚桐一肚子苦水,在心里是默默地恨了一把雨霖铃。没想到她今天突然出现,居然真的是来杀人的!胆子真是大得要包天了!一招不慎,不光是雨霖铃,就连戚桐自己和雨家恐怕都要被牵连。 ……这个疯子。 “桐桐,过来。”戚梧皱着眉,唤了声戚桐,眼看局势凝重,他必须要时刻看着她。 这种时候,虽然没人自乱阵脚,可也没人脸色好看,毕竟在这种安保级别的地方人说死就死了,谁知道下一个是谁? 戚桐对吴霁道:“看来形式不太乐观,你和舅舅在一起会更好,而且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就去做吧,你放心,”她看着戚梧笑了笑:“我在我父亲身边,不会有危险。 折腾了许久后,戚梧和戚桐也一起离开了。 她坐上汽车,颇有些疲惫……她将脑后别着秀发的簪子取了下来,任由它们慵懒的倾泻在脑后,然后歪头靠在车窗上,不发一言。 正在开车的戚梧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从副驾驶上拿了一个小抱枕递给她,“靠着吧,别撞到头了。” “谢谢。”她接过枕头,然后问道:“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吗,而且今早怎么没有和我说?” “我现在倒是对钻营这些很感兴趣,”戚梧淡淡道,“不这样,我怎么帮你呢?” 戚桐张了张了口,却什么也没说。 二十五、独一无二 他要帮她确实不是一句玩笑话,甚至戚桐很快就知道了他已经筹备了很久。 航天局一向是国家拨款扶持,轮不到他们这些资本插手,当然,它在众多企业眼中不亚于一块肥肉,毕竟探索宇宙,永远不会过时。 戚梧给她谋来的第一份好处,就是和航天局合作。当然不是暗地里的脏链子,而是堂堂正正签好合约,双方露面在媒体公众的目睹下进行的商谈。 说实话,戚桐自己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心,可一来是后有戚枫虎视眈眈,二来她也分身乏术,她深怕有些事急于求成,反而会适得其反。 谁知他竟替她解除了这样的后顾之忧。 雨霖铃在宴会上杀人打乱了她原有的计划,但和航天局的合作又让她再一有了筹码。 从那一天开始,戚梧开始带着她出席很多学术类的聚会,私底下也给她补课……毕竟大部分有学问的人不怎么爱搭理商贾,除非能踩中他们奇怪的学术点。 比如探讨一下双生子佯谬和平行时空理论,毕竟戚梧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当他从太空回来时竟然和自己的女儿一样大了,不过他们提出,回来的是戚梧呢?还是别的戚梧呢? 戚桐不蠢,并且年少时也常对这样的命题感兴趣——大抵是在猜测,回来的这个戚梧是否是和她身处同一时空出发去太空的那个戚梧,如果不是,会不会有一个在太空流浪了二十年,四十五岁的戚梧? 她身边的这一位,也许是属于二十年前某一时空的戚梧。 他们又说,如果平行时空存在,并能获得不同时空的自己的记忆,那么对于【人类】而言,将是一种突破极限的挑战。 毕竟谁也无法说清楚,在不同因素的导致下,还会不会选择同一条道路。 一群学术研究者们拿他们父女讨论得津津有味,完全忘了当事人还在一旁。 戚桐笑了笑,时不时还要附和他们一两句。其实平行时空这样的事她不是第一次听说,甚至身边还有真实案例。 她的好友高奚便深受其害。对,平行时空带给她的不是福利,而是折磨。 如果将发展不同的时空看做不同的人生,那么凭什么要她背负不属于她的故事呢。 有一个至始至终都在红尘中挣扎乃至疯狂的人,妄想将她变成他心目中那个人。 【我不是她,她不是我。她早就不存在在任何一个时空中了。】 戚桐仍旧记得好友说起这句话时的表情,有凛冽,有悲悯,有憎恨,有哀伤。 为她,为另一个她,也为了……他。 戚桐忍不住问起,如果她也可以不停的重生,会不会也去找齐越再续前缘? 高奚笑了笑,眉目融融——他并非我的齐越,我也不是他的高奚。 又冷静,又清醒。 或许这也是戚桐始终佩服她的地方,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对好友的话以前可能还一知半解,可遇上戚梧后,戚桐也扪心自问,如果有重来的机会,她会不会阻止他登上太空的脚步,求他陪在自己身旁。 戚桐厌恶高仇毋庸置疑,因为他是让好友前半生痛苦的罪魁祸首,但……她害怕如果自己也有能力,也会变成高仇那样的人。 她太了解身处黑暗里的人抓住光亮的感受,月光冰凉使人清醒,日光温暖通体舒澈。 高奚和戚梧是一类人,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所以她常常觉得自己离戚梧很遥远,她只有一腔的恋慕,紧紧抓住他的手,出卖柔软和脆弱纠缠他的同情和怜惜。她比不上齐越那样真正和爱人心意相通,让月亮沉入他的怀抱,她只想自私的拉住自己的救命稻草,期盼太阳从此在她生命里永不落幕。 她越厌恶高仇,便越深知自己与其是同类。 在光明耀眼的水晶灯下,听着身旁众人侃侃而谈,戚桐慢慢向他投去目光。 其实他和众人一样,在说起学术时,眼里有光。 纸上谈兵也好,实践出真知也罢,他都是了解并向往的吧。 戚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想到她的目的其实是来谈生意。 他越想为她做些什么,戚桐便越能感受到他们之间存在的沟壑,剔除了爱情,剔除了亲缘纽带……她可悲的什么也不剩了。 *** “桐桐……桐桐……”戚梧每次喝醉有一个奇怪的癖好,就是不停叫她,要是戚桐答应了他呢,他就会——“你喝得有点多了……”“你喝得有点多了。”“还教训我少喝酒,结果自己还不是醉得不成样子?”“还教训我少喝酒,结果自己还不是醉得不成样子?” ……他喜欢重复她的话。 戚桐拖着腮看他,一双好看的眸子氤氲过风月,也暗藏过算计,如今全心全意地装着他。 “戚梧是大傻瓜。”“戚梧是大傻瓜。” 戚桐笑了,连这种话他都学,果然是傻瓜。 渐渐地,笑容消失了,只留下满眼的寂寥,她轻声道:“为了戚桐,根本不值得。” “为了戚桐,什么都值得。” …… 戚桐一楞,然后皱眉头:“你没醉?”戚梧揉了揉她的脸:“我本来都进入休眠状态了,谁让有人输入了正确的开机密码呢?” “……什么密码?” 他把她拖进怀里:“两个字:戚桐。”然后他不停地吻她,繁密深情:“还敢说她的坏话呢,我哪怕昏迷了,也要跳起来反驳。” 戚桐微微红了眼睛,哽咽抗争道:“就是……就是不值得!” “你不是我,”戚梧捧住她的脸:“你不会知道这有多值得,不管你是哪一个时空的戚桐,我认定的只有我眼前这一个戚桐,哪怕还有别的戚桐在等我……我也只想留在你身边,不管以后会不会有别的戚梧回来,我都不会把你让出去。” “你……”她被他吻住红唇,失去了声音。 她只是想告诉他,他这样好,一辈子对她而言或许真的不够了。 可是这样好的他,的确不会再有了。 —————————————— 作者:首-发:po18xsw.com (woo18 uip) 告别 “有谁过世了吗?”戚梧看着女儿一身黑色正装,拿出了一个纯白色的袖扣,他有些纳闷,没听说谁家办丧事啊。 戚桐扣好袖扣,脸上没有往常恬淡的笑意,抬起略有些隐晦不明的眸子,复杂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年少时有一位武术老师吗?” 戚梧恍然大悟:“记得。”女儿还因此捡回性命,只是难道…… 戚桐沉寂了一会儿,叹息道:“他被判了死刑,今天就是最后的日子,他没有亲人了,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也该去送最后一程。” 戚梧久久不能言,只能揽过女儿的肩膀,无声的安慰她,过了一会儿才轻声提议道:“那我送你过去吧。” “好。” 坐上车后戚桐一直都是沉默着的,她手边还有一个盒子,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戚梧思虑了一会儿才问道:“桐桐,他是犯了什么样的罪?” “杀人。”戚桐想着当年那大肆报道的新闻,以及后来去见那人时,他那双沾满了血腥和死气沉沉的眸子。 “他杀了谁?” 戚桐闻言轻轻地勾起嘴角,摇头道:“谁?这可不是用一个两个的量词就能概括得了的。” 戚梧的心一沉,就听她道:“当年有人绑架他的女儿,他杀了主谋。后来……后来他的女儿还是无辜死去了。” 第一次事发后戚桐其实替他请了律师辩护,才改判为自卫过度杀人……可后来他知道女儿的死讯后便越了狱。 足足又杀了十四个人。 现场惨不忍睹,令人胆寒。 他杀了人后没有逃跑,就那么静静地等着警察把他抓回监狱,开始期盼死刑执行的那天。 戚梧沉默了,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绑架、死亡。 他脑海里不可控制的出现某种假象,然后狠狠遏制住,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那样的事没有发生。 戚桐摩挲过手腕上的袖扣,觉得眼里有些模糊,她对戚梧轻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年我能掌握更多的权利和人脉的话,就能护着那个小姑娘了,他们也就……” “桐桐,这不是你的错。”戚梧心里沉重,但安慰又显得苍白。 戚桐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到了监狱,戚桐请他在外面等她一会,然后拎着那个盒子走了进去。 律师已经在等着她了。终究戚桐的本事和权利没有大到让兰霆免于死刑……何况他本人也只是一心求死罢了。而她能为他做的,就是尽力满足他最后的愿望。 会见室里,他和她对坐着,彼此沉默。 “老师,我把她带来了。”戚桐将手里的盒子打开,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骨灰坛。 按理,一个少女的骨灰也不仅仅有这么点,但……戚桐没能找回她完整的遗体。 “抱歉,我有负您所托。” 听她这么说,兰霆的眼里才有了波动,颤着那双锁着镣铐的双手接过了罐子。 他已经形销骨立看不出人样来了,眼窝深陷得像活骷髅。慢慢的,从那盛满灰烬的眼里溢出浑浊的泪水。 他用嘶哑、可怖的声音说道:“谢谢。” 当时他越狱出去,来不及找她的遗体,也找不到她的下落……只能将害她恶人残杀。 可又有何用。 戚桐觉得心头悲凉,想要劝慰,却始终开不了口。 她无法再在这个失去了所有,并抛却了所有的男人面前待下去了,她转过身,轻声道:“一路好走。我会按照你的遗愿,帮你们合葬。” 然后便离开了房间,靠在紧关的门上止不住深呼吸。 她眼中实在疲惫。 想要保护珍惜的人。这句话不知何时已经让她自惭形秽了。 不管她的意愿几何,可世事变化,她总是无法妥善安置。 缓缓走出监狱的刹那,她恍惚听到一声枪响。 戚桐握紧了拳头,闭上了双眼。 似是阳光太过炽烈了,晃得生疼。 直到有人过来拥抱她。戚梧在她耳畔低声说:“放心吧,从今天开始,我会和你一起保护你想保护的那些人和事。” 戚桐慢慢睁开眼,看了心上人良久才勾起一个笑容,然后牵起他的手,抬头仰望碧蓝如洗的天空,轻叹:“好在今天,有一个不错的天气。” 哪怕要告别,也希望是一个明媚而温暖的日子。 日后再想起时,不至只剩下一派阴暗的忧郁。 完结 指间的香烟缭绕着,眼前的人正在逗弄一只无毛猫。她眉目如今更加的柔和,和以前那种装出来的不一样了。 以前的她总是强势的,对待亲近的人,实在要描述的话也只能说是钢铁般的温柔。她面庞上是岁月积淀的温柔稳重,行事间却也还带着少时的活泼恣意,只是不在人前显现,私底下与熟人相处时偶尔流露出一星半点。她如今真的改变了很多,包括戒烟戒酒。 他索性还是掐了香烟。 她抬起头,眼神清澈:“你不用在意我啊,想抽就抽。” 周莫言一挑眉:“别了,不然戚先生又要找我问长问短。” 戚桐闻言叹气:“你别理他,年纪大了就是这样,喜欢多说话。”虽然她像是在抱怨,可字里行间还是杂糅着温存的情意。 这让习惯了她不动神色的冷酷的周莫言有一刻的怔忪。 他心里想,是了,他能抹平你背上的疤痕,也能救你衰弱的心肝……可真是个傻子,这人谁我不认识,宁愿还我那个孤独的神经病也不要这个沉溺在爱情里却什么都不知道的神经病。 偶然间,他会觉得这样笑着的戚桐比当初狠戾阴郁的戚桐还要可怕一万倍。 他将牛皮纸袋递给了她,低声道:“你父亲最近的动作实在是太大了,你……” “莫言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不用试探我,想问什么直接问就是了。”她仍笑着,却赶走了手边的无毛猫,侧过脸看他。 周莫言莫名地想移开眼睛,但他心里反复提醒自己是没有错的,便皱着眉,声音凝结成一把寒刃:“他在拉拢许多政商,这他有告诉过你吗?小桐,你父亲毕竟是戚氏更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如果他想从你这里夺权,哪怕是我爸,说不定也会帮衬着他一些的,你……不可不防。” 戚桐将资料都抽出来,平静地看完后将它们又装了回去,这个举动让周莫言心里有些急躁,迫切道:“你还没有受够所谓亲人带给你的压迫吗?李总当年明着是要培养你,可她又时时刻刻想掌控你交出戚氏,如今你父亲和你……” 可看着戚桐无波无澜的眼睛,并且一如往昔地信任和包容,让周莫言断了话头,移开眼神,“抱歉,我失言了。” 戚桐却摇摇头,“你不说反倒不像你了。”她笑起来,目光无一丝不满:“莫言哥,你是不是也上了年纪,变得爱唠叨啦?” “喂!” “以前的你也不会和我说这些,都是帮我直接解决掉的。” “……”周莫言没有回答她,心里却被这句话折了一下。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不够信你了?”戚桐的声音清朗,气息也绵长了许多,“莫言,不管什么时候,我最信任的人都是你。” 他嘴皮子一动,却又听到她说:“我父亲那边不用担心,不是我相不相信他的问题。”她从香烟盒里抽出一根来,娴熟地点火吸烟,悠闲地吐出烟圈。从容自若地笑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从我手里拿走权利,而我想拥有的,也会掌握在我的手心。” 她同样也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给周莫言,他打开一看,是一份股权转让书。 受转让人是戚梧。 周莫言看完了整个合同,蓦地失言。 ——明面上,她是要把股权转让给戚梧,这样釜底抽薪的做法,便是将戚枫彻底拉下来,而她从此光明正大的掌控住了戚氏。 可这样做不异于利用了戚梧做筏子,周莫言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办法,但是他以为她会不愿意…… “小桐,你……” “我很坏?”戚桐无所谓地摊手:“我是什么样的人,他已经知道了。” 就算如此,他还是要帮她。 “我依然是我,不会有任何改变。” 周莫言沉默良久,然后低头笑了笑,接着抽出香烟继续吞云吐雾。 心里轻松了不少。 “行。” *** 夜半时分,戚桐跌跌撞撞的回到了他与她的家,很难得的,她看见从窗户里透出些光亮来,那说明他在家,他在等她回来么?她扯开嘴角,连因醉酒而朦胧的视线都清明了些似的,用那摇摇欲坠的身子走向光的来源。 他的身边。 戚梧半抱自己的女儿,将她安置到床上,眉头有些皱,语气却难掩关心:“怎么又喝了那么多酒?” “高兴,就多喝了几杯。”戚桐拉住他的手摇了摇,笑了两声。 戚梧蹲下身子,与她视线齐平,抚摸着她染上酒气而绯红的脸颊,温柔摩挲,“什么事这么高兴?和我说说。” “太多了,大事小事都有,比如我赢了戚枫,比如莫言哥从德国回来给我带了一本找了很久的传记小说,比如小乐均已经会叫我干妈了,还有……想到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开心得无以复加。”她语气轻软,柔和的笑容像是照亮了一方天地那样明媚,戚梧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于是凑上身子,吻住了她的柔唇,细细研磨。 良久分开,他的手仍然不舍得放开她。 戚梧看着微弱灯光下的女儿,她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焕发着让他目眩神迷的光彩,哪怕身处黑暗,她也如同那一颗幽谜深海中的珍珠,静静地绽放光华,于是他心甘情愿的堕入她的深海。 他嗓子干哑,此刻躺在床上的她,曲线优美得实在过分迷人,眼神娇媚温柔,她呼出的气息如同最勾魂摄魄的迷香,让他忍不住去采撷,去掠夺,进而狠狠蹂躏她的柔软,把她的脆弱纳入自己的怀抱。 视线纠缠着,不知谁先动的念,等回过神来早已赤裸着拥做一团。 “我爱你。”他的汗水淋漓而下,执着的看着她同样被情欲染遍的脸颊。 “你真好……”她喃喃着,尽情享受着他温柔体贴的对待——热吻,爱抚,轻插慢摇,说这世上最动听的情话。 安抚了她过去所有的不如意,并陪着她迈步走向新的未来。 “……好深。”她红着脸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讨厌。” “桐桐,叫我一声。” 自从他们好起来后,她再也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 “……不要。” “听话。” 他腰腹用力往上一顶,戚桐不可抑制的媚叫出来,含着泪水瞪了他一眼,“就是不要。”然后又低声细语:“女儿和情人,你只能选一个,不能贪心。” 他失笑,“好吧,不过我要纠正你一点,是妻子,不是情人。” 泪水划过她的脸颊,她失神地搂着他的脖子,感受着他越来越快地动作,插得她脑子一片空白,糊涂道:“哪怕……哪怕你要我的命,我也不会怪你。” 他笑着吻过她的嘴角,只当她是浸在情欲之中不可自拔,于是让她纤长的双腿夹紧他的劲腰,更加玩命的抽插她的媚穴,带她跌入癫狂欲渊。 “只给我你的命怎么行,我还要你的身子,你的小穴,你的眼睛,你的心……我爱你的一切,你都得给我。” 戚桐迷蒙中还是笑了,用最勾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 “那就一直爱我吧。” 疯狂几乎持续了一整个晚上,直到黎明将将到来前那刻,他才紧紧拥着她平复下来,这个良宵就要结束了。 两人的状况都不算好,戚梧背后有她动情剧烈时抓挠的道道红痕,戚桐下身一片狼藉,穴口被反复进出后闭合不上了,而其中她更是两次不济昏倒。 旖旎,疯狂,不舍,最终融为一体。但两人都是爽得畅快淋漓。 她嗓子有些沙哑,终于又唤了他一声:“爸爸,我想去放烟火。可以吗?”良久,她询问他,声音轻柔的像是怕惊破一场美梦。 “现在吗?好。” 他给她穿上衣服,抱着她来到花园里,将她无力的身子安置在秋千上,在她的肩上搭了一块披肩,微笑着让她等一会。 将要黎明的天空是最暗沉深幽的,戚桐靠在秋千架上,半阖着眼眸,望不清眼前的种种,只耳边听到他忽近忽远的脚步声。 他从仓库里拿来了烟花,是那种很常见的一米高呲花,他把叁簇并排放在她面前两米远,点燃了引线,嘶啦一下,一簇火光便突兀的闪现在戚桐眼前。 他赶紧跑回来拥着她坐到一起,然后一起看着红的、黄的和银色的呲花喷薄而出,瞬间照亮了整个花园。 “爸爸。” 戚梧听到到她喊他,于是转头看她。呲花还劈里啪啦像个滚烫的岩浆喷泉一般,持续不断地喷涌绽放出绚烂的金色火雨。倒映在她眼里,像来自宇宙深处、百年一遇的彗星划过夜幕沉沉。 绝景。他想。 “戚梧。”戚桐又喊了一次他的名字,彼此温度更加接近。最后她吻上他。 于是戚梧眼看着那颗彗星降临到他的陆地,燃烧起整个山海的生灵。 祝好。从此就只有我们、这个良宵和往后的岁月。 烟花燃尽了,他竭力拥着她渐冷的身躯,更深露重,她有些颤抖。 当黎明那丝光亮在天边乍现时,他终于开口。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