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望存长歌》 第一章 铁马冰河烽烟散 迷蒙间感觉到有水珠砸到脸上,封望动了动干涩的嘴唇方才悠悠转醒。 面前的景色熟悉又陌生,却没功夫细想。因为天色阴沉,已有下暴雨的征兆,当务之急是找一个能避雨的地方。 吃力的慢慢爬起来,低头抖落身上不知何时落的树叶,方才错愕的瞪大眼睛盯着自己身上的服饰:黄金掐丝祥云纹长袍! 这是已故父皇在自己五岁那年特意命绣娘连夜赶制的衣裳,但这件衣裳好久之前就穿不上了,后来成了将军披甲戴盔常年征战沙场,回宫后换成摄政王的衣服也是墨龙图案为主啊! 自己不是得胜归来却被三哥算计惨死天牢了吗,那一夜的雨大得出奇,城外早已准备好的叛军随封珩希闯入皇城,外面腥风血雨,自己却只能躺在冰冷的天牢里感受生命的流逝。 如若能从头来过,悔恨和不甘在心中滋长,如若能从头来过!我封望定将你们的仇全数奉还! 从回忆中醒过神来,豆大的雨点打在青石板上。微微眯了眯眼,莫非...... 大雨磅礴,宫人的呼喊声由远而近,不一会儿领头的嬷嬷便撑伞而至,只见她神情激动,竟直接扔了伞扑上来搂住他:“奴婢可算找到您了!奴婢可以给娘娘交差了啊!” 封望僵在原地任由老妇人抱住。芸娘,这是母后身边的芸娘!她不是为了救大哥硬是接下刺客的长剑殒命与正殿吗?自己难道真的重生了吗! 紧紧靠在芸娘肩头,敛眉掩去眼中的复杂情绪:封珩希,没想到我封望还有机会回头重来一遍,你等着吧,我要一点一点替他们把债都讨回来! 永寿宫 “望儿,你怎么都不知道躲雨的?”换好衣服的封望捧着熬好的姜汤一点一点啜饮着,闻言才抬头看着面前的华服女子,她头戴九尾凤簪,鬓边垂下一缕青丝,眉眼精致如画,眉心中央一朵梨花更添几分柔美。 前世出宫后便鲜少见到母后,后来她得了重疾病卧榻上不久便离去,远在沙场的他根本没机会看母后最后一眼,只能在飞鸽传书中看到大哥说母后临终前一直念叨自己的模样,朝着宫中的方向痛哭跪倒。 贪恋似的注视着女子,也不在意她言语间的责怪,只轻轻放下碗笑盈盈道:“因为想母后想得愣了神呀!” 小孩子撒娇的语气不仅让刚进门的封珩礼一愣,也让坐在上位的女子惊得张大了嘴,但片刻就回过神来,反而激动不已:“不枉为娘瞒着你大哥偷偷给你做点心哈哈哈!” 已经走到正殿的封珩礼听到母后小孩子般沾沾自喜的声音不由得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母后总喜欢偷偷帮帮小弟,又被父皇宠得三千宠爱在一身,因此谁都无可奈何她。 “母后,你又帮弟弟。” 封珩礼苦笑着对女子道,随后行了干净利落的一个礼。 封望站在皇后身边,皇兄是嫡长子,已袭承太子之位,犹记得上一世他明知道自己是母后抱养在膝下的皇子依然待他如一母同胞的弟弟一般,不过,封望撇撇嘴,自己和他差了十二岁,导致前世很多宫人都背地里说封珩礼简直是在养儿子。 “小九,父皇已下旨,命你去逍遥山庄习武。”封珩礼起身冲封望招了招手,沉吟了片刻道,皇后明显不悦的蹙眉,开口想说什么却被封望抢先道:“好呀!我可以学武啦,皇兄,等我回来就可以帮你啦!”封珩礼捏了捏小孩肉嘟嘟的脸颊,笑道:“好,本宫等你。” 待小九离开,封珩礼才回头对皇后问道:“母后,父皇为什么要小九去江湖学武?只是为了让他离开皇宫吗?” 皇后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狮,眼底的光芒晦暗不明:“小九的母妃为救本宫而死,本宫对不起她,把才出生的小九抱来抚养,也是从小看到大的。这孩子,过于聪慧却无争抢之心。” “母妃?这又是什么意思?” “珩礼你明白小九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在我们千年的历史上,所有朝代都有一个摄政王,它不同于公侯伯子男的爵位,摄政王从不世袭。” “千年来我们帝国的安稳和强盛靠的是帝王和摄政王共同的维护,因此历朝历代摄政王的地位均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此之外,历朝历代的摄政王在封王之时,都会改名。” 华服女子温柔的直视着珩礼的眼睛,微微一笑,“都会将辈分的那个字从名字中删去,就像你皇叔,现在去掉了中间的以字,唤做封勤。” 封珩礼浑身一震:“母后的意思是小九……” “一个一出生就被允许去掉辈分的孩子谁不忌惮呢,封望封望,你皇阿玛对他寄予厚望啊。为了你、为了帝国,我们必须保护好他。皇上已经派人送信,请求逍遥山庄收下小九。”女子紧紧攥着拳,痛不欲生的神色让珩礼觉得心都碎了,“母后….”。 缓了缓情绪,皇后才继续道:“我将他视若己出,也让你待他如亲弟弟一般,自然舍不得他去习武。武林以逍遥山庄为尊,他们存在的时间甚至比帝国的时间还要久远,高手如云弟子遍布整片大陆,现任庄主温让更是卓尔不群之人。” “温让厉害,但是他带弟子,更厉害。” “温让的首席弟子季璟,十三岁单挑浮屠谷,十五岁夺武林大会冠军,十七岁接手刑堂整顿风气,不输温让二十一岁受你父皇之托接下主帅令带兵出征逼退海河国数千里并签下附属国合约的行为。” “随后失踪,等到再出山时已深得毒宗和药谷的亲传。除此之外,和温让同辈的二十一人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各个出类拔萃又忠心耿耿,听闻炎国曾赏金亿万只求其一效忠却无功而返。你父皇为了求得小九平安,甚至不惜替他隐去国姓,随母后姓苏。可惜温庄主并未同意。” “珩礼,母后身子不好,你一定要好好照顾珩希和小望,明白吗?” 第二章 佳节回京谢师恩 五年后。 朝局动荡、边境不安,连日来和蛮夷的交战屡屡战败,皇兄和父皇争执多日才终究下了圣旨命他回京。 皇兄向来对父皇尊敬有加,这次罕见的发生意见纷争不过是因为大家都明白,这一纸诏书一旦传下,再也没有回头路。 从此他们保护了这么多年、神秘到甚至能被坊间传出神话故事的九皇子封望就将立于世人眼前,不再遮掩。 马蹄声声,封望微眯着眼盘腿坐在马车内,听着窗外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敲击声抬了抬眼,现在已经进皇城了。跪别师门离开逍遥山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从此“遥少”的称呼只能藏匿在皇子这个身份之后,从此那名震四海八荒的师兄弟二人只能徒留一人承受不可预知的喜忧。 师兄,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照顾好山庄、照顾好自己和大家吧。小孩抿抿唇,攥紧了衣角后又松开,什么逍少遥少,逍遥少主这个称呼本就不应该被拆开,那个站在最高点的人也本就只应该有师兄一人而已。 舞狮之声骤起,锣鼓喧天,周围的百姓都涌出来围观,一时间宽阔的街道水泄不通,马车也被围在人群中间寸步难行。 若按平常皇族马车出行定会开出一条道,此时封望不愿扰了百姓欢喜也只是默不作声,示意车夫停下等舞狮结束后再行走。微微掀起帘幕,窗外满是喜庆的对联和红灯笼,酒楼里的人们都探出头看这一出表演,马车周围的百姓谁也没有注意马车上坐着谁。 国家打仗,百姓岂能安眠? 如今佳节至,都盼着沾沾喜气,来年五谷丰登、生意兴隆、安定如初。 “好!”封望没有掀开门帘,不知道舞狮表演的重头戏是抛掷彩球,据民间传言,能接中彩球的人一定会好运连连喜事不断,因此每到这个时候都会非常热闹。 只听窗外响亮的喝彩声,紧接着目光肃然,骤然闪身躲开莫名袭来的力道,却在看到冲进门帘的彩球时傻了眼。 捡起彩球后听见马车外开始有许多人羡慕的高声道:“不知阁下是哪位有如此好运!” 车夫紧张的低声问封望:“主子,怎么办?” 抚摸着这做工精细的彩球,这次没坐专用的马车,只随便挑了一辆,不怪他们好奇自己是谁,微微一笑:“说吧。” “此乃九皇子马车。” 待马夫声音一落,人群有一瞬间的安静,九皇子?!那个神秘的九皇子吗? 紧接着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过几次呼吸便来到马车前,马上之人拱手朗声道:“臣禁军统领李武道,奉旨迎九皇子进宫!”封望无奈的抛了抛手中的彩球,想来定时没有及时赶到宫中让皇兄等急了才派人出来接他的,本想低调回京的,摇摇头,唉没想到啊! “既然如此,走吧。” 宫中。 封望缓步行至大殿前,阔别多年竟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就连父皇也是上一世那慈爱模样,单膝下跪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龙椅上的男子面目威仪,却在他说完后笑了;“出去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连个新年祝福都不知道给朕说两句,怎的,还像当年一样等着朕给你红包以后才说啊?起来吧起来吧!” 虽是不满的责备却听不出一丝严厉,就像卸去了所有盔甲只是一个寻常父亲一般,是终于见到了归家的孩子后满怀的欣喜。 “小九不孝,多年未曾归家。”对不起,小九不孝,从上一世任性领命出征开始,一别已有数载春秋。 封望闻言却双膝跪下深深叩首,眼泪蓄满眼眶,那一下又一下的叩首声竟像叩在瑞帝心上,握着龙椅把手的手以下颤抖了起来,为保稚子平安而命其五岁离京学武,无论风霜雨雪佳节婚丧均未曾允归来过一次半次,时隔五年学成回京,性子面容均已不复当年孩童模样。 “起来吧!”,强压下心中情绪,命其起身,“为父许久未曾见你了,不知朕的小九怎生得越发好看了?快来朕这,让朕好好瞧瞧你。”封望依言起身,还未在瑞帝面前站定便突然伸手揽住他:“父皇,小九好生想你......” 未离京前,他是瑞帝最宠爱的稚子,随意进出御书房的特权连三哥封珩希都看得眼热,骑射数术古籍诗词歌赋是重皇子公主中唯一能令瑞帝亲自教导的皇子,离京后是瑞帝千方百计封锁消息宁杀劝谏言官也要保住的神秘皇子。 前世他任性妄为,不在乎这父子之情,后来才明白父皇为他提供了多大的助力,甚至临终前都盼着见他一面,等他在边关听闻噩耗,早已来不及了。 父皇,孩儿不孝,既然给了我机会让我重来一次,那这一世定尽全力护您周全。 瑞帝眼眶湿润,紧紧抱住封望单薄依旧的身子:“男儿志在四方,不应为情所羁绊。”,眼角的皱纹里写满对稚子的思念,口中却说着旁的话,封望埋首于龙袍中,嗅着浓郁的龙涎香,低低地应着是。 “儿臣参见父皇,”顿了顿才道,“小九别来无恙?” 熟悉的嗓音如银瓶乍破,惊醒了封望,猛地抬头循声看来者,那双温柔又含笑的眉眼遥遥注视着他。 “皇兄!” 声音和动作一个速度,小孩也不顾殿前礼仪,直接冲大殿中间站着的墨袍青年扑去,封珩礼没料到他竟和当年一般小孩子心性,急忙上前搂过小孩,待二人站定,封望紧紧抱着封珩礼的手臂连声唤着兄长,孺慕之情弥散开来。 瑞帝眯眯眼,看着两人站在一起,眉眼间略有相似,但那份淡定从容和举手投足间就散发出来的威严竟分外融洽,不过细细看来,竟是太子在低声说着什么,小孩嘟着嘴不高兴地低着头,时不时小声回两句,却见太子目光严肃,更认真的拽过小孩,小孩不开心的低垂着头,本以为气氛僵硬,怎料小孩突然展颜飞扑到太子身上,亲昵的蹭着。 敲了敲龙椅的把手打断二人之间的互动:“出去出去都出去,打扰朕处理公务真是的,还有,你们俩晚上都早点过来用膳。” 第三章 笑谈出谋春意浓 阳光很好,把皇城里四方的天照得透亮。 封望跟在封珩礼身后走向太子东宫,一路上的绿瓦红墙勾起了满满的回忆。 这个门后他躲过封珩礼的亲信、那扇窗下有过暗骂封珩礼不近人情的小心翼翼、这株梅树旁有过被封珩礼盯着练了三个时辰字的哭哭啼啼、那朵温室绿菊背后是封珩礼为了他二十岁生辰特意派人研制的心意...... 目光所及全是上一世封珩礼对自己的用心,可是自己却不信他而听信谗言,拱手让了他的江山不说还气得他一次次吐血昏厥。 封望亦步亦趋的跟在封珩礼身后,心脏因回忆而一抽一抽的疼,到最后甚至不敢分一点余光去看周围的景致,害怕那一眼成为最后一根稻草让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小九,听你师兄说很舍不得你回来?” 初春的风还凌冽,想起小孩衣着单薄便解下披风转身替他披上,捏了捏肉嘟嘟的小脸随口问道,阿呀,一想到小孩还有个师兄和他亲昵这么多年怎么心中总有点不舒服呢。 “他呀,我把山庄闹得鸡飞狗跳他当然希望我赶紧滚。” 毫不给面子的噗嗤笑出声,这个弟弟性本贪玩,在宫里便肆意妄为,何况离开了这规矩森严的皇城以后,“那皇兄可得感谢他替本宫管着你。” “皇兄!” 封望被说中害羞,气得停下直跺脚。这人怎么一点都没变呢!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眼前突然递过来一个金元宝:“新年快乐,那去买你喜欢的小玩意儿吧,不过不许买糖!” 封望眼前一亮,喜滋滋的接过金元宝揣到怀里,听到最后一句警告不免有些丧气,他最喜欢吃糖啊,就因为太医说他不宜吃甜食导致这十年来无论是师兄还是兄长对他甜食这一块都管得特别严,一块桂花糕都是极限了。 “现在是新年,你若是想买桂花糕可以啊,不过得先过我这关。天象异常,连月无雨,皇城干旱该如何解决?” 封望微微一笑,皇兄又来这一招!仰起头直视面前负手而立的人,在心里暗叹皇兄日渐有帝王风采了,眼眸明媚却深不可测,“皇兄想知道的话可以呀,不过小九想拿桂花糕换一个条件可不可以?” 见封珩礼微微一侧头急忙补充道:“是一个小小的条件,对天发誓是真的!” 眼见封珩礼微微颔首才拉了拉他的衣袖,附到耳旁轻声道:“西江浩荡,挖数丈沟渠引水至皇城,同时农田旁要开辟纵横储水沟渠,通水三五日即填补沟渠。” 封珩礼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这个宝贝弟弟聪慧过人,不过听到这个方法时禁不住瞳孔一缩,在皇城大道上引水灌溉! 工部户部大臣争执数日都在商讨西江改道事宜,不过那样会淹没万顷良田且工程浩大,前方战事吃紧没有资金做如此劳民伤财之事,没想到,封珩礼爽朗一笑,小九真是能给人以惊喜啊! “那你的小小条件是什么,说吧!” “小九想和皇兄住在一起。”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盯紧封珩希的一举一动,封望紧张的抬眼看看封珩礼,生怕他不答应,却不料他微微一挑眉便应了下来,转而惊喜的扑上去抱住封珩礼:“太棒啦!” “下来下来,给本宫下来!都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小心回头罚你抄宫规!” 口中斥责他的莽撞,双手却紧紧搂住生怕掉下来摔着,同时蹙眉:小九怎么轻成这个样子,十岁的小孩竟然瘦得能摸到肋骨,如果没记错的话八公主和小九同年生,已经很轻了却比小九还要重上不少。 算了,日后自己盯紧点吧! “时候不早了,五年没见,今晚应该几个皇子公主和宫中妃嫔都会在,”封珩礼细心替封望系上绶带,末了将自己腰间的玉牌解下挂在他的绶带上,“这是出入东宫的凭证。” 钟楼的撞钟声响起,不远处的大殿灯火辉煌,隐约能听见宫妃皇子的笑谈声,这是家宴所以不需要分席而坐。 牵上封珩礼的手,微微一笑,许久未见,各位可还好? “太子、九皇子到——” 众人起身,看着太子牵着小孩的手缓步行至缓步行至大殿中央,封珩礼承袭太子之位多年,明明眉眼含笑却自带凌冽气场,不说皇子公主,就是不少宫妃靠太近都会觉得高压而紧张,一侧慢了半步的小孩却像没有受到影响似的,眉眼灵动,唇角含笑,可爱憨厚的模样让不少没有孩子的宫妃看得心痒不已。 瑞帝坐在上位看着行至跟前的兄弟二人,惊觉离宫五年的稚子竟有和太子一般的气场,软软糯糯行礼的嗓音里深埋着果敢决绝,就连温温和和的目光中的深藏着一滩深不可测的潭水,意味深长的微眯双眼,旋即展颜:“就坐吧!小九多日不曾回京,如今也大了,趁此佳节之际,封王吧。” 封望单膝下跪领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九皇子封望离宫多年为国祈福有功,如今回宫,顺应天意,赐珺王称号,钦此。” 深深叩首,珺,美玉也。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封珩礼的字是珏良,前世封珩希要杀他之前曾嗤笑什么美玉资勤珏,良才讵小成,不过是一纸张谬误罢了。想来封珩礼的字出自这里。 珏,乃玉中之王。 珺,美玉也。 封珩礼垂首夹了块翻糖茄块,除他和小九之外其余皇子公主没有一位封号里带玉的,父皇这是在告知天下九皇子离京多年但不影响他的受宠程度,不仅盛宠复当年,甚至能和太子享有同样的字号啊! 丝竹之声还在继续,三皇子封珩希举杯而立:“想必庙中自没有宫中环境好,九弟年纪尚小便有如此毅力坚持五年之久,必是不可思议之事。三哥敬你一杯,以全多年相思哈哈!” 这番话说的不少人脸色巨变,纷纷借歌舞之声掩盖偷窥瑞帝和太子脸色,但二人修炼多年哪里是几句话便能挑拨得脸色异变之人,只斜靠在座椅上似认真观舞之状。 勾起一抹嘲笑,封珩希你还是这点能耐吗?这招宫中妇人才惯用的伎俩你倒是用的顺手无比啊,也不怕丢了身份。随机命宫人倒满杯,双手捧起认真的躬身做礼:“小九多谢三哥关心。” 语毕,仰首便将一大杯酒豪饮而尽,烈酒入胃,竟顷刻间有了回应,这火辣辣的疼险些让他直不起腰来,强撑着抬起头放下酒杯笑道:“小九初回宫中,习了一身旁的礼,还望各位娘娘、皇兄皇姐多多担待。祝愿新年父皇安康,国泰民安。” 瑞帝抬眉注视分列两侧的二人,这小家伙一看形势不对,直接把球踢给自己了,还故意露出腰间的玉牌,也罢:“小九心意朕领了,既然你自言习了旁的礼,那便让太子多多教导吧!即日起入住东宫,由太子负责教导,珩礼意下如何?” “儿臣遵旨。” 第四章 因爱深忍痛锤楚 回到东宫已是深夜,封望看着眼前一言不发面色阴沉的封珩礼不免咬唇,他自小一紧张就咬唇,两世加起来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改不掉这个习惯。 封珩礼靠在红木桌前,环抱双臂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紧张到僵直的小孩,也不说话,只微微前倾,瞬间营造出高压的氛围。 “皇兄......我...”,封望低垂着头不敢和封珩礼对视,喝酒算一条的话不知道吃了几块甜点有没有被发现,“皇兄,小九知道错了。”撩袍跪倒在地,岂料封珩礼悠悠道:“我准你认错了吗?” 乖顺的应了声是,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如果没有记错,每次自己偷吃甜点或者让自己身体受到伤害,他都会来这么一句,等把自己“折磨”到只剩一口气时才准许认错。嘶—— 完了,今晚不能善终了。 “御厨做的甜点可还合口味?”顺手拿起桌上的镇纸把玩,随口问着。 “合...合口味,两块桂花糕、四块云片糕、三块糖...糖糕都...都,”舔了舔嘴唇,小声道:“都有点甜...”封珩礼剑眉微挑,左手拿镇纸轻轻抬起封望的下巴:“确定吗?” 镇纸冰凉,贴在皮肤上警告的意味浓重。哪家小孩犯错不是避重就轻的承认错误罚过便一笔带过不再深究。 到封珩礼这里可不一样,给机会坦白还遮掩的话那就只有掌嘴的份,更没有一笔带过这一说,搞不好一罪还两罚三罚呢,从前不知道封珩礼手段过人心肠又硬,吃了不少苦头。 如今可算学乖了,给机会开口就赶紧竹筒倒豆子全说先。 今儿怎么这么乖觉?眼底掠过一丝疑惑却没再开口追问,小孩在席间悄悄吃了多少不能吃的东西他心里自然有数,不然封望哪能有如今这种觉悟。“嗯,那就是明知故犯嘛,伸手,老规矩。” 封望默默吐槽,什么老规矩,不就是翻倍嘛。不过还是顺从的伸出手,心底那点小九九直接被第一下打得灰飞烟灭:也太疼了吧! 好在封珩礼没做太多停留,五下五下一组敲在小孩细嫩的掌心,待停手时只有几道层层叠叠的楞子,不过因为叠加导致血点林立。 收回肿出两指的双手,呲牙咧嘴的摆正跪姿,封望明白的很,就甜点这点事儿还不值得封珩礼这么火大。 估摸着老三那杯酒才是这场教训的重头戏。 那可是一大杯烈酒啊,回想至此眼前不由得发黑,有没有搞错,封珩希你不仅乱哥江山害我性命,还弄得我要受罚吗! “殿下,东西拿来了。”如果刚刚还觉得自己能够平安出这道门,现在看到宫女端进来的东西时就不这么想了。 小脸上满是骇然之色:十个装满酒的大酒杯! “皇兄!小九知道错了!兄长…”封望吓得直喊兄长,却见封珩礼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目光却冷得像三九隆冬的飘雪,带着丝丝凌冽。 “不是很能喝吗?喝吧。” 封望头皮发麻,不敢置信的注视着面前摆了两排的酒杯,嗫嚅道:“…我那不是迫不得已嘛…不是故意的…” 这话还没说完,封望马上就后悔了,封珩礼啪就把手上的镇纸掼到地上,“掌嘴。” 深知皇兄从小受的是最严苛的训练,面部表情都不会出错,更不可能摔东西,现在把镇纸都摔了,足以证明他现在情绪波动太大,简单说就是,气得怕失手打伤自己才摔得东西。 深吸一口气,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招呼,封珩礼冷眼看着他一下一下的掌嘴,看着白皙的脸颊逐渐变得肿胀不堪。 约摸十余下才让停手,感受到小孩委委屈屈的目光,顿了顿,才冷声道:“说话都不会的话,就不用说了。” “是,小九明白。”软糯的嗓音含糊不清,嘶——太疼了吧!封望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膝盖疼、手疼、牙疼、脸疼、胃也疼,身体不受控制的摇晃起来,微微掐着自己腰间竭力稳住身形。封珩礼规矩大,他是真的怕。 “喝吧。” 看着面前的酒杯便觉得胃疼被放大了无数倍,封望抿抿唇接过杯子,余光看见封珩礼漠然的目光,咬咬牙往下咽。 每一口划过喉咙落到胃里,瞬间火辣辣的感觉直往上涌,胃里翻江倒海的,干呕几声下意识准备放下杯子,却听见封珩礼轻笑:“不是很能喝吗?也不为难你,喝个七八杯就行了。” 七...七八杯... 封望咽了口口水,看着手上的杯子哭丧了脸,这才小半杯就让受不住了哪能受得住七八杯,哥这是故意的吧。重又放回嘴边,闭上眼睛硬着头皮往下灌,一杯好不容易见底,刚放下酒杯便一张口呕了出来。 席间只吃了一点东西,这会儿全都吐出来了,还未溶解的食物和酒水重新划过喉咙刺激得封望眼泪直流,呕了半天才缓过来,带着哭腔对封珩礼求饶。 静默半晌,就在封望重又撑着地干呕时封珩礼才开口:“洗漱完了把今天说的解决方案写成章程,明天晌午那给我,”顿了顿,俯身拉起狼狈的小孩,冷声问:“喜欢喝酒没问题,本宫这里多的是酒。” “不敢不敢,小九不敢了......”低头瞥见自己吐得秽物,尴尬得本就肿胀的脸又红了起来,封珩礼低头看着他,自然没有忽略那不正常的潮红,挑挑眉,算了,还是个孩子,慢慢教吧,轻叹一声拦腰抱起:“惯得你。” “以后不许这么喝酒了,知道吗?一大杯烈酒就往下灌,你自己什么身体不知道吗!” “你自小就肠胃弱,一点点生冷就能吐个死去活来,再敢不拿身体当回事你大可试试。” “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不知道,明明能让你五哥替你挡着还硬撑?” “今天不要熬夜了,明早再写章程。听到了吗?” ......... 封望闭着眼睛听着,封珩礼清冷的嗓音在耳畔念叨着,活像母后身边的芸娘,想到这不禁笑出了声。却忘了自己还在封珩礼怀里,马上了就感觉自己被抱紧了,一睁眼,封珩礼的眼刀就甩了过来:“怎么,下次想说我像芸娘一样话多就直说。” 封望垮了脸,有没有搞错,封珩礼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皇兄,其实那个方案有个弊端......” “嗯?什么弊端?” “就是......你!太!凶!啦!” “.....我看你精神挺好的,那方案等下就给我,不用等晌午了。” “兄长——” 第五章 稚子何能君知晓 屏退左右,封望沉吟着摊开宣纸,认真端详了一下自己带着血点的蹄子,惨兮兮的吹了口气,哇太疼了! 暗暗腹诽封珩礼下手狠厉,却还是取出封珩礼命人送来的墨宝慢慢研磨。 如果不出意外,年节一过他就要和五皇子封珩新前往交战最为胶着的凉城,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横通粮食大县绿柳,纵达铁矿富裕之城锰山,谁能拿下凉城,谁就有了充足的粮食补给和兵器来源。 所以凉城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凉城之外还有四个县城,这次蛮夷预谋已久,长驱直入连夺四城,才使得凉城岌岌可危。 这凉城可是一个转折的好去处啊,封望低头沉思,凉城如果要成为坚不可摧的中转站,那必须先发展起来,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原有城主墨迹生实力盘根错节,还不能动,只能暗中拔除爪牙再替换城主,冷笑一声方才提笔,饱蘸浓墨,墨迹生,凉城发展得如此落魄不乏你的功劳啊! 写了半天才想起来前世封珩礼经常斥责自己行书练不到家,字乱心也乱。 他才不要又被骂一顿呢,撇撇嘴,只好抽出另一张宣纸铺好,规规矩矩的落笔,烛火摇曳,一个又一个名字跃然纸上,待写完时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目露得意之色,把名单交给大哥就能放心离开皇城啦! 封珩礼得瑞帝真传,年纪轻轻统帅三军威震朝野,封望明白他的能力远在自己之上,这份名单不过是自己给皇兄的防备之举罢了。 将纸藏进衣服里才麻溜的躺到床上,天色尚暗,抓紧时间的话还能睡上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回宫第一天过于疲乏还是因为被褥上有皇兄常用的熏香,不过几吸之间便沉沉睡去。 封珩礼站在勤政殿中央,瑞帝背对着他摩挲着手上的舍利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礼儿,如果要派皇子前往凉城督战,你有什么人选?” 封珩礼恭敬的垂首道:“儿臣愚钝。”瑞帝轻笑着转过身,这家伙,“别装了,说吧。” “那儿臣便说了,论兵法谋略,九弟不在儿臣之下;论果敢气魄,自是三弟前往;论医者仁心,五弟当之无愧。所以儿臣也不知道该如何取舍。”瑞帝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几分欣然之色。 “太子通透,朕心甚慰。你二皇叔的意思是小九和珩新一起去,老三性子急躁,再磨磨也是好的,小九年纪太小,战场毕竟刀剑无眼,珩新和他一起去最为放心。” 阳光明朗,大殿的青砖被照得微微有些反光,瑞帝站在原地望着封珩礼急匆匆离去的身影一动不动,目光复杂而深邃。 直到摄政王封勤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太子清廉公正,聪慧通透,张弛有度,手段过人,而且是正宫长子,还有母家强大的郭家女儿生下的两个嫡子,地位稳固。这几年倒也学得你几分帝王心术,不仅御下有道,政务也处理得愈发成熟。皇兄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也不介意封勤不经通报就进入殿内,瑞帝坐下,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方才觉得喉咙湿润了不少:“你明知道朕担心的不是这个。” 封勤为自己倒上一杯茶后嗅了嗅,陶醉的赞叹两声才接话继续问下去,瑞帝敲敲桌子:“担心小九,”迎上封勤疑惑的目光坦言道,“听听(封望生母苏有听)诞下小九时珩礼已是储君,二人相差整整十二岁,放在寻常人家已是父子关系......” 封勤不解的打断他:“那不是很好吗?等他长大时珩礼早已根基稳固,不能争皇位也难以谋反啊!” “问题就在这里,小九各方面能力出类拔萃,就算他无争抢之心也会遭帝王猜忌啊!” 封勤噗嗤一声笑出来,又在瑞帝犀利的眼神中吃力的憋回去:“皇兄你自己也知道小九贪玩任性,当年就算是你亲自教导若没有珩礼拘着也不会乖乖学,所以七年前便放权给珩礼让他带小家伙,如今倒是舍不得啦?放心吧,珩礼猜忌谁都不会猜忌小九的,且不说这是他比养儿子还认真培养出来的宝贝,单说小九的才能就足以让一个明智的帝王珍而重之。” 是啊,谁不会重视有能者呢? 瑞帝心下稍安却还是紧缩眉头,听听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这几年自己的身体愈发脆弱,虽说有各种丹药吊着但自己的身体自己最为清楚,估摸着也就这几年的功夫了吧,自己在,尚可以护着一二,如若自己不在了,珩礼...... 自古帝王都惧功高盖主的能臣,希望你能懂得为父苦心,道光养晦,隐而不发。 不行,还是要留下点东西,以备不测。 封勤放下茶盏歪着头看着他,两人搭档这么久自然明白瑞帝心思,安静的拱手退出勤政殿。 负手站在白玉狮象前看着皇城这四方的天,云卷云舒,微风拂面,暗黄的绶带飘扬,心想:贵妃娘娘,你终于得到了你想要的自由,应该很开心吧?不知道你看不看得到皇兄为了你的儿子殚精竭虑的模样,如果你看到了,能原谅他当年的过错吗?百年之后,九泉之下,你是否愿意见见他呢...... 东宫 封珩礼推门而入引进满是暖阳,屋内寂静,小孩蒙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封珩礼无奈的走上前拍拍小孩脸蛋:“起来了,早朝都结束了你还没起床,你师父要是知道不得罚你懈怠啊?” 被子下的小家伙动了动,露出个头来,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鸟窝往旁边一指:“章程在桌上,我再睡会儿,师兄要是查晨练记得来喊醒我,我可不想......” 话没说完就又迷糊过去了,封珩礼心中一动,估计小家伙这五年过得很不容易吧。 不再推他起床,起身来到桌案边,拿起压在书本下的纸张粗略的扫视一二,不由得心生赞叹,九弟心有丘壑,果然不是无端吹捧之词! 再细细思索,心底的震惊越发明显:回宫不过一日便能知工部侍郎邱起原是他的心腹,果真不可小觑啊,感叹着摇摇头,章程滴水不漏在他的预期之内,但边角的注解才是让封珩礼真正震惊的地方。 小小年纪竟然能想到百姓的言论也在这件事成功与否的范围内,还能罗列出受损按等第区分补偿的条条框框。 封珩礼收起章程回身看床上睡得不知东南西北的封望,唇角微扬。 似是想起什么,还是走过去拍拍封望道:“起来吃点东西,你昨晚吐了那么多东西,夜酒伤身,我叫人做点粥水给你拿来。” 小孩哼哼着不肯动,封珩礼略一停顿,目光狡黠,“原本看你章程写得不错打算奖你一块桂花糕的,突然想起来,你这么困,莫非是因为昨晚熬夜了?既然这样,那我们算算熬夜的......” 账字还没说出来便见小孩费劲的睁大眼睛,明明迷迷瞪瞪的却叫着“醒了醒了一点都不困!”,得逞的掐了一把封望肉嘟嘟的脸颊朗声笑道:“馋猫!” “皇兄你这么早来找我什么事儿呀~”封望蹬着腿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暗暗吐槽这衣服层层叠叠的依旧一点都不好穿,“还早?你呀,就是惯的,要是季璟在这里看你敢不敢继续赖床。” 封望闻言清楚的打了一个冷战,讨好的扒住封珩礼的手:“兄长~” 替封望整顿好衣衫,方才正色道:“父皇不日将命你和五哥前去边关参战。届时李正将军也会前往,战场刀剑无眼,能否打赢蛮夷守住凉城是将帅门的事,你,保护好自己是首要任务。明白吗?” “小九,我只要你平安回来。” 第六章 含泪回首萧瑟处 昨日恰是年节又是回宫后第一日,封望没上朝可以说是瑞帝心疼稚子,不过宫中不比逍遥山庄,这里看中的最是孝道,皇子公主和后妃都要去给皇后太后问安,瑞帝国事繁忙依然固定时间去看当今太后,为举国上下做了表率。 如今自己初回宫中,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这名动朝野的九皇子,必须如履薄冰,如若行差踏错会给皇兄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深呼吸一口气,皇城的空气都透露着令人瑟缩的威严,窒息又贵重。 封望跟在小李子身后慢悠悠的走向太后的寝宫——慈宁宫。 小李子压低了难听的公鸭嗓认真为身后这位懒懒散散的九皇子介绍当今的太后娘娘:“娘娘近些年身体弱了不少,换季时一定会生一场大病,太医们调理好些年了,难喝的中药都不知道喝了多少还是没什么改善。前不久啊,这五皇子在宫中可是风头极盛,主子可知是为什么吗?” 封望瞥了一眼他,抬手就拍像他的帽子,也不顾小李子哼哼唧唧的哎呦声,转手捏向他的耳朵:“本宫要是知道就不在这儿听你说话了。” 小李子嬉皮笑脸的重新凑上来,悄声道:“因为这五皇子远游一趟得了药王真传!这下可好,皇上重金聘请都没能请来的药王一转眼就成了皇子的师父,这换哪个帝王受得了啊?听闻大学士都气得不轻嘞!不过啊,咱们瑞帝到底不是一般人,不仅应允药王做五皇子的师父,还允了五皇子学医呢!那日五皇子请安,恰巧遇见太后咳血,只见那五皇子紧皱眉头,信手抽出一把......” 封望停下脚步,顺脚就踹了过去:“你搁这儿给本宫说书呢还是干什么呢?”小李子忙跪倒,一本正经的正了正帽子,朗声道:“奴婢入宫前家父是添香楼里最著名的说书先生......” 有没有搞错,还真是说书人之后啊。封望嘴角抽了抽,又踢了他一脚:“起来,继续说。不,省掉你那些有的没的再说。” 眼见小李子麻溜的站起来蹭到身边,心底暗暗盘算,这家伙左右不过年长自己一两岁,除了这嘴说事儿说的和茶楼说书先生一路以外到也算个好的,要不过几日出宫带上算了。长路漫漫的,多个人也算多点乐趣嘛。 “......,五皇子一眼就判断太后娘娘中的是蛊毒,然后开了用药的方子。嘿!你可别说,等药服下去以后太后娘娘不说咳血,就是睡眠都好了很多啊!太医院那帮人啊,一个个全都傻眼了,这药王真传果真不是吹的啊。” “太后得知是五皇子救了自己,欣喜得不行,日日召见五皇子,奴婢的老乡小茄子说太后娘娘是真把五皇子当宝贝,瑞帝斥责五皇子只顾学医不思政务都是被太后劝好的呢!”小李子利索的抖落出一堆东西。 封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弄得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眼见慈宁宫的门就快到了,小李子正准备开口,却见封望脚步一顿,温声道:“好了。” 语毕甩了甩衣袖,独自向前走去。小李子愣愣的杵在原地看着那单薄的身影径直走进院内,遥遥听见通报的声音才回过神追过去。 总觉得主子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比不得太子的威严也没有三皇子的狠辣,更没有五皇子的温和与六皇子的天真,是一种不怒自威却又让能让人心生怜悯的奇怪感觉...... 慈宁宫 “九皇子到!” 坐在上位的太后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离宫五年啊......不过失神没有持续多久,封望端正的跪在大殿中间,认认真真的叩首,一举一动都是皇家风范,看得太后身侧的翠儿张大了嘴巴。 都说九皇子举止粗俗染满恶习,怎的如今见着倒是如此规矩?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明了,皇上前日下旨命太子教导九皇子的礼仪,如今想来太子教导处的出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太后倒底是不同于侍女眼皮子浅,一眼就看出来这是长期养成的自然举动,不是太子临时救场教导出来的。 “起来吧!快到祖母这儿来给祖母看看,哟!小九这小脸长得越发精致了,瞧瞧这双眼睛......”戛然而止,刷的起身,震惊的扫掉桌旁的茶盏,死死盯着面前的孩子,这双眼睛怎生的和听听那双桃花眼如此相似! 深呼吸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尴尬的接上未曾说完的话,草草赏了珍贵的物件便让人回去了。 不顾翠儿疑惑的目光走进禅房,凝视着慈悲的佛祖,佛祖在上,原谅本宫当年的愚钝吧......这些年皇帝因为她疏远了自己,也疏远了后宫,当初有瓜葛的人全部被斩首流放,就连皇帝的亲弟弟姮王都被撵下了摄政王的位置换了一个后妃的儿子封勤,如今这听听的儿子回来了...... 封望走在前头,夕阳染红了天际,斜斜的打在宫墙上,说不出的苍凉感弥漫在青石板间,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能让太后娘娘如此事态的这双眼睛怕不单单是好看吧,怕是让您想起了那个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江山的奇女子吧? 如果当初不是您为了救自己的母家而利用她,如今自己就还是个有母亲庇护的孩子。而不是独自在这宫墙里听人闲言碎语任由宰割,一个人学着长大。 仰头竭力忍住眼泪,封望停下脚步,如果不是封珩礼当初执意让自己在父皇那里学习,恐怕悲痛欲绝的瑞帝根本不会愿意再看多一眼像极了母亲的自己吧! 如果没有封珩礼的保护,恐怕自己早就是后宫的一具白骨了。 母亲,您当初被那么多人陷害,儿子定会帮您报仇的!只不过......母亲,封珩礼待我极好,虽然他是.......但我不想伤害他....请您原谅儿子...... 小李子默默的跟在后面,看着小主子失魂落魄的在前头走着,明明伤心难耐却偏偏走得步履坚定。好不容易原路返回至东宫,天色也暗了下来,望着眼前的灯火通明怔住了,自己,有资格在这么光明的地方光明磊落的活着吗? 迟疑的停下脚步,却看到封珩礼的身影行至门前与自己遥相呼应,不一会儿,就见他张开双臂,温和的冲自己笑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突然眼泪一下涌了上来,刚刚强撑起的面具豁然碎裂,封望抹了把眼泪快步向封珩礼走去,行至人前被一把抱住,埋首在他的便服间,竟是哇哇大哭。 封珩礼挥手示意沉默跟在后面的小李子先进去,然后拍拍小孩的头以示安慰。 封望抽噎着抱着封珩礼,难过中潜藏一份被理解的欣喜,皇兄果然什么都知道...... 第七章 独行千里惜别离 等封望睡了封珩礼才回到自己的书房,屋内烛火摇曳,淡淡的墨香四溢。 一位老者抚摸着自己发白的胡须慢悠悠的从门外走进来,笑眯眯的看着封珩礼坐在案前,浑身上下透着悠闲之感:“怎的?都说让你不要冲动的选人了吧!” 封珩礼抬头,眼前之人正是当今大学士舒辰巳,感受着老者玩味的目光,坦然的摇摇头:“没有后悔选他。” 闻言,刚刚还老顽童似的舒辰巳登时暴跳起来,气急败坏的冲进去作势要掀翻封珩礼的书桌,等冲到案边时见封珩礼还是无动于衷才悻悻的收回手,言语间依旧怒气不减:“那孩子聪慧,如若有一天知道当年的那些事你怎知他不会怪你?往不好的说,你怎知他不会伤到你和这江山社稷?” 封珩礼恭敬的将桌上的茶奉给舒辰巳,看着老者似消气一般坐下后才慢慢说道:“本王自然能担保他不会危害社稷江山,是因为无论你们如何介怀苏贵妃,他的血脉终究是封家的。至于伤到本王嘛,本王自有法子自保,大学士不必忧心。” 听闻他如此漫不经心,舒辰巳猛地呛了一口茶,剧烈的咳嗽几声后抬头瞪着封珩礼,脸憋得通红,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封珩礼微微一笑示意他往前来看看桌案上的东西是什么。 舒舒辰巳疑惑地往前凑了凑,待看清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后愣了愣,旋即震惊的一拍桌子失声道:“殿下这是......” “嘘。” 封珩礼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理解,毕竟刚看到这份名单的时候他也震惊得时候不出话。那孩子,微眯双眼,当时他趴在自己怀里一边哭一边往自己衣袖里塞东西,也没多想,以为是什么稀奇玩意。 可当他抱起小孩时,封望啜泣着伏到耳边轻声让他小心保管时才发觉应该不是什么寻常物件。不过千想万想都没想到小孩掩人耳目塞给自己的是一份名单。 一份朝野上边关中存有异心的人,最高竟然到了自己的近侍孙钱。 这不是最可怕的,最让他倒吸一口气的,是那些人名后竟然标注了其归属于谁。 舒辰巳不敢置信的指着桌上的宣纸,手都在抖,不过这次他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你猜得没错,这就是那些,”封珩礼一顿,斟酌了一下用词,“藏起来的人。”舒辰巳的猜想得到了证实,深呼吸好几次后才竭力压低声音问:“殿下,这分名单可靠吗?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封珩礼看着因激动而失态的老者温声道:“可不可靠过两天就知道了,也不急于这一时,至于这份名单嘛,除了你我,还有一个人知道其实,”舒辰巳紧张的搓搓手,双眼放光的盯着封珩礼,等着他的下文,“封望。” “啥?!殿下你怎么什么都告诉他!你要分的清轻重啊殿下!......” 舒辰巳傻眼了,在他心目中就是瑞帝知道也不能是封望知道啊,这下可麻烦了,九皇子可不是个善茬,最重要的是不知道小孩子偏向于哪边,如果偏向的是自己继承皇位可就麻烦大了。 封珩礼无奈的一摊手,这大学士什么都好,就是太固执了:“名单是他给本宫的。” 此言一出,四下无声,静得仿佛听得见回廊处宫婢打呵欠的声音。封珩礼收起名单转身进了内殿,徒留舒辰巳呆在原地,隐约可见宽大的袖袍下双手正微微打颤。 次日,东宫。 “五皇子、九皇子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西北战事吃紧,久战不胜兵力疲乏,五皇子医者仁心,心智成熟,九皇子武功高强,兵法娴熟,着派二人随李正将军赶赴西北,力争国土,击溃蛮夷,振兴边关!封五皇子为正都统,九皇子为副都统,钦此。” 封望接过圣旨抬眼看了看已经站起来的五皇子封珩新,把圣旨扔给他示意他拿好,封珩新手忙脚乱的接过圣旨佯装生气的道:“圣旨都敢扔,父皇真是把你宠坏了,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帮你熬养胃的汤药。”封望闻言大悟,搞半天那个深夜送药的是你不是皇兄啊! 不行不行,这一路山高水长的还得仰仗封珩新的关照,马上换了一副笑嘻嘻的面孔缠了上去:“五皇兄最好啦!”,封珩新看着抱着自己腰的封望直接翻了个白眼,得,又是这招。正打算调侃一下封望,却听见门口传来通报的声音:“太子殿下、八公主殿下到!” 封望在心里暗暗清点,这应该是最后一趟了,几个皇子公主都来过道别,却独独除了三皇子没来。低头冷笑,封珩希你难道不知道瑞帝看似什么都不管实际上明明白白的吗,表面功夫都不做足外人只会道你这个和我同胞的兄长眼馋弟弟的盛宠,是个心胸狭窄的人罢了。 “珩新,小九自小在宫外长大,不知礼数,若有得罪还请你多多包涵。若他有什么举止不当,还望你作为兄长多多教导。” 封望暗叹皇兄这一番话说的倒是滴水不漏,老五向来是皇兄这一派的,自然应允下来。 另一边,八公主与封望同龄,天资聪慧,可惜母妃出身不高封为四妃多年仍没有提升,但是她前世待自己极好,可惜最后婚姻被封珩希那个混账敢于导致所嫁非人,年纪轻轻就被下了药,最后还判通敌而被凌辱致死。 堂堂一国公主最后竟然因为封珩希一己私欲而活得惨不忍睹。 重生的时间久了记忆有些缺失,得赶紧趁还记得的时候把那些东西记下来,省得以后忘记了耽误了大事。 “小九小九,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只是我的长命锁,你拿着,高僧说它能保一世平安。战场上我也帮不了什么忙,你带着它,打个胜仗,平安回来。” 封望回过神,看着眼前和自己一般高的八公主封瑶瑶,笑了,想拒绝却被封瑶瑶紧紧抓住手硬塞:“你拿着。” 本想笑她如此迷信,转眼看见那双美眸里盛满的担心,话到嘴边成了:“你放心,我定会平安回来的。毕竟我还想参加你的及笄礼呢!” 战场上的事谁多说不好,更何况父皇在圣旨里明说了期望,那估计得有个几年才能回来,如果有命回来没死在蛮夷或者封珩希手里,回来瑶瑶也差不多该到及笄了。 “小九定会为皇姐准备好及笄礼的!” 岂料封瑶瑶一踮脚尖,便抱住了封望,“傻瓜,皇姐哪里图你的礼物,皇姐只有你这一个九弟,你好好的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第八章 分水岭处雨凄凉 离京的那天是个阴雨天,绵绵阴雨敲打着马车的棚顶,皇城雄伟的建筑被渐渐留在远处的雨幕中,倒也是一番慵懒与随意。 封望没有按规矩穿朝服,这四五天的路程途径深山,谁知道会遇见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前世他就是太过于自信,以为皇子的身份能够震慑那些想动手的人,事实证明想害你的人哪里会在意你是不是皇子,只会在意你有没有身断气绝罢了。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不学聪明一点被害了也只能说是活该。 伸手摸了摸自己藏在里面的夜行服,心里暖暖的,师兄他们肯定也是得了消息,知道皇子斗争的狠辣,才给自己送了夜行服和必要时使用的暗器,叮嘱注意安全。 出城后便到了一小段山路,马车做工精良不受山地陡峭的影响,大队人马不疾不徐的行驶在路上。封珩新坐在封望旁边闭目养神,瞅了瞅他也就不去打扰了,老五这个狐狸真聪明,养精蓄锐也是好的。 封望盘腿坐着,凝神聚气运了一个周天的逍遥功法,这个功法过于霸道难以掌握,师父说这其实不是我们挑逍遥功法,是逍遥功法在挑我们,所以诺大的逍遥山庄掌握这功法的不过十余人。虽然入门极难,但如果掌握后运用得当能有温经养脉、愈合伤口之效。 “有刺客!” 同时睁眼,封望凝神判断来者破风之声的方位,余光瞥见封珩新蹭的一下缩在角落里将空间让给他,警惕的提溜着眼睛,封望暗道果然是狐狸,这才刚开始就能明白合作中的进退得当。 左手微微探向腰间,摸出两根细长的银针,感受到封珩新兴致勃勃的目光顿了顿,掀起车帘前认真的嘱咐:“不要出声。” 掀帘子、飞银针不过几息之间的事,转了转手腕,封望沉了面色,手法生疏了。 不一会儿就听李正将军来报说刺客二人已经殒命,无法追踪来者何人。 封珩新本想说点什么却被封望专注的神色制止,看样子有点蹊跷?饶有兴趣的往后一靠,笑眯眯的看着小家伙思考的样子,阿呀,有九弟操心了他还担心个啥嘞! 封望摩挲着下巴,不对,如果是刺客不会这么弱,已经在猜测自己到底是不是为国祈福五年的人不会派这么弱的人来刺杀自己,除非——这只是试探。 试探?我才出宫这么一会儿就来试探试探我值不值得你派人来杀啦?封珩希,你怎么这么着急着除掉我呀? “李正将军,吩咐下去让全员戒备,刚刚那两个人不过是试探一下罢了。”,扭头,封珩新已经重新端坐在马车上了,“怎么,想问什么?” “你知道是谁派来的人了,”不是问句,是肯定句,封珩新平静的给自己倒了杯茶,“不过你现在是肯定不会告诉我的,既然这样我也不问了,等时机成熟再告诉我吧。” 封望尴尬的挠挠头,难怪万千求师人中药王会挑中这家伙做徒弟,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能分析出这么多还能压住好奇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有的,思及此,转过身认认真真的行礼,道:“多谢五皇兄。” “行了行了,我既不是你皇兄又不是你父皇,没那么大规矩。来来来,既然刺客决了,我这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啊” 封珩新爽朗的拍拍身侧的座位示意封望坐过去,马车重新驶动,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后面有随从讨论刚刚刺客突然死亡的事情,看了眼封珩新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犹豫片刻,还是慢慢挪过去坐下。 才坐下就被封珩新抬手架住脖子,另一只手还夸张的拽住自己的耳朵,呲牙咧嘴的唤着疼却得来他一个白眼:“说,你心里叫我什么呢?” “...没...没啥...不就是五皇兄吗...嘿嘿...” 封望尴尬的笑笑抬手想拿开封珩新钳制自己的胳膊,刚抬起来就被他毫不客气的拍掉,“放好你的蹄子!” 直觉不妙,果真,下一秒就被封珩新推倒压在马车的座位上,他凑过来轻声说道:“我听说逍遥山庄也挺关注这边关征战的啊......”,吐气如丝,独特的草药味涌入鼻腔,封望浑身一僵,片刻后才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封珩新松开抓住他耳朵的手活动活动,转而一个暴栗敲在封望脑袋上:“我怎么知道?我是狐狸啊!还有狐狸不知道的事情?” 封望吃痛,苦笑着撇撇嘴:“老狐狸,你什么都知道还问我干什么?” 封珩新这才松开手让他起身,捏了一颗青绿葡萄放进口中后才含糊不清的回答他:“遥少主私自参加武林大会一举进入前三的壮举我是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后来随师拜访逍遥山庄时还想特地拜会一下那初出茅庐的遥少主,虽然没看到,但是逍少主季璟那个温文尔雅、儒雅到极致的人真是让我印象深刻啊!” 封望抓起一串葡萄就扔过去,咆哮道:“说重点!” 季璟温不温文尔雅他早就知道了哪用得着这老狐狸在这儿赘述,他师兄根本不是简单的温文尔雅好吧,明明就是手段严苛钢铁心肠的代名词啊! 想起季璟他还是浑身一抖,呜呜那五年被压倒性压制的回忆太惨痛了。 突然猛地睁大眼睛,等下,离开逍遥山庄的时候季璟好像说每年年底都要回山庄,好像是考核还是什么来着,当时自己因为可以报前世之仇过于激动没太认真听,如今想来当时他那耐人寻味的眼神原来这么可怕! “啧啧,小小年纪一点耐心都没有,因为我是药王弟子啊,拜会一下名震天下的季璟和逍遥庄主温让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嗯?封望一改刚刚的丧气抬头看看封珩新,说的也是喔,不过如果是师兄的话会因为什么而关注这场战争呢?难道是因为这里的地形,或者说这里有什么人值得他去关注? 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还是消息太闭锁了啊! 封望卷起窗帘看看外面,广阔的水田一望无际,还没到播种的时节田间只有稀疏的几个人影,马车外鸟鸣阵阵,路边的野菊花簇簇绽放,装点着枯黄的道路和阴沉沉的天,一路泥泞,车队走得不是很快。 封望深呼吸一口气尝试着放松着自己,紧绷多日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下来,连日的奔波劳累一齐涌了上来,竟觉得有些困倦,封望打着哈欠弯腰,摸索着拽出软蓬蓬的枕头铺在地上,不等封珩礼发文,直接滑落到上面睡着了。 最后一丝意识还感叹好在铺了厚厚的羊绒地毯,不然得多硬啊! 封珩新没想到小孩竟然转眼就睡着了,不敢置信的上前拍拍他的脸,见没反应,便细细端详起来,小脸瘦瘦的竟然还有点婴儿肥,眼袋大得快赶上父皇了,顺手提溜了一下手臂都觉得骨头扎手,叹了一口气,皇兄,小九才十岁,你真的舍得他担上那么重的担子吗? 还是一个孩子就背负这么多东西,应该很累吧。轻手轻脚的抽出座位下的被毯为他盖上后坐回原位,又扔了几颗葡萄进嘴里才看向窗外掠过的大片大片田园风景。 季璟,其实我也很好奇,你关心的到底是边关的战争里谁能得利,还是我这个大家都很好奇的九弟到底几斤几两呢? 第九章 夜深露重凉城计 入夜,随行的侍从都已酣睡,只留有几个人守夜,封望坐在马车顶上看着周遭慢慢掠过的景致想着心事。 算来也快到凉城了,这几日除了最开始的试探并没有继续的刺杀活动出现,还算是一路顺遂。仰卧在冰凉的马车顶上嚼着顺来的草茎,微甜,望着漫天星光,竟恍若回到了在逍遥山庄习武的日子。 每日的课业和训练繁重的像两块女娲补天时遗留的神石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更要命的是每隔两个月就有一场盛大的考核。 那时候自己也喜欢在深夜坐在屋顶看看漫天的星光,不知怎地被季璟发现了,自己身体底子弱,他自然明令禁止这种行为,但是当时也是胆子大,偶尔还是会偷偷爬上去看看,就好像这样能缓解自己的压力和周身的疼痛一般。 自己是山庄里年纪最小的跟不上内门弟子的训练,师父要管一个山庄上下数千人很忙很忙,所以五年来基本都是季璟在教他,一招一式,全是他手把手教导。 吐掉口中的草茎,苦笑着抱起膝盖,什么颇具天赋,那些都不过是在师兄的严苛下锤炼出来的罢了。 晚风微凉,下意识的蜷缩成一团,闭上眼,重生好久了,能记得的都已经写出来做了备份,等解决掉封珩希后,如果有一天把前世的东西都忘了,那就当重新开始这一生吧。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封望重新睁开眼,想什么呢,好好解决凉城的事才是眼下该做的。再看了一眼墨色星空便轻手轻脚的钻回马车中,可不能让那老狐狸知道自己爬起来过。 不然他肯定会要跟着上马车顶,他那么重,不得把车顶压塌了? 翌日 欣赏着墨迹生家中古色古香的装潢,封望暗叹一个城主就能够装的如此大气,那如果是再上一级呢,岂不是堪比皇宫了?哦不对,皇兄的东宫恐怕还不及他们一半的奢华呢。 收回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留着长胡子的墨迹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在他察觉之前转了视线。 这人贪是贪、糊涂是糊涂,不过军事敏感度还是可以的,就像之前蛮夷准备攻城,他命令沿着城墙倒滚烫的热油以延缓几天的做法还是很妙的。 端起茶盏放到嘴边,用宽大的衣袖遮住神情,如果墨迹生克制的住自己,没有把凉城搞得民不聊生,也许自己真的不会动他。 “行,那本王先去军营看看。”封珩新是正统领,自然由他来和大家打交道,墨迹生赶忙引路,微微佝偻着背,一点都不像情报里说的一方霸主的样子,封望紧跟封珩新走出正厅,屋外的假山上蹲着一只狸花猫,摆摆尾巴后便趴下看着他们。 封望饶有兴致的瞅了两眼这只猫,记得当初宫里也有人养狸花猫,不过后来因为什么被太后明令禁止便再也没人养猫了。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封珩新身上,封望玩心大起,冲猫咪勾了勾手指—— 随即那狸花猫蹭的站起来朝封望扑过来,在封望呆滞的表情中跃到了面前的草地上,似是犹豫了一下便再次纵身一跃跳进封望的怀里,还乖巧的叫了一声。 事发突然,墨迹生回头看见狸花猫竟到了九皇子的怀里登时脸色都变了,急忙呵斥周围的仆从将猫咪捉走,封望低头看看怀里的狸花猫,它也正巧在看着自己,棕黄的眸子微亮,轻轻用鼻尖触碰了下他的衣衫,也怪自己冲它招手:“不用了,本宫抱着就行。” 墨迹生有些犹豫,这是他家刁蛮任性的小女儿养的宠物,虽然不太喜欢但也养了有几个月了,旋即又释然不少,要是这只猫能替他搭上皇亲国戚这条线那才是真正的好嘞! 况且这孩子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九皇子啊,自己小女儿和他年纪也差不了太多嘛。电光火石间做出了选择:“既然珺王喜欢,那便是这只狸花猫的福分呐!”封望抬头看了他一眼,好笑的摸摸猫咪的脖颈,什么福分,真是能瞎扯。 “不过这是下官小女的爱宠,不知......”,摸着猫毛的手一顿,抬眼淡淡的瞥了一眼墨迹生,眼见他马上闭口不言的低下头才开口:“怎么,本王需要做什么吗?” 根本不用想,墨迹生拨浪鼓一般的摇着头说不用不用,刚刚那一眼竟让他通体生寒,暗骂自己多事,未到年纪便封王的皇子数十年来这珺王还是第一位,没点本事怎么能让皇上这么偏爱,真是老糊涂了,好险好险。 封望略一点头便跟上了在前面没有言语的封珩新,封珩新低头玩味的打量了一下小孩怀里的狸花猫,才兜了眼神看了眼落在身后一两步的墨迹生,眼底掠过一丝防备。看来凉城城主不是什么好货色啊。 “走吧。”语毕便先行一步率先离开庭院。 将猫咪交给小李子叮嘱好生照料后,封望纵身一跃便骑上马,摸摸枣红马的头看着身侧同样上马的封珩新和李正将军点点头,一拉缰绳,率先向前奔去,封珩新笑着看他远去的身影,还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敢这么直接往前跑? 啧啧,要是封珩礼知道自己的宝贝弟弟行事这么莽撞,那肯定得提溜着训半天啊! 心头闪过几分戏谑,回头写信给封珩礼汇报的时候提一下,嘿嘿,封珩礼对这个弟弟可宝贝得紧啊,指不定得在皇宫里急成什么样嘞,心里暗暗盘算,手上动作却不慢,一拉缰绳,“驾!”,和李正将军夹紧马腹紧跟封望绝尘而去。 军中早已得了消息,说秦王和珺王来要,不过二人只是皇子,一人学医而非武,另一人更是尚未成年,根本不可能会有什么助力,因此早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主帅们最盼望的其实是低调了一路的李正将军的到来。 封望自是明白这些浴血汉子的心中所想,那眼神中早就明明白白的透露出来了,也不在意,身侧的封珩新更不在意了,人家想的也确实不无道理嘛,难道还真的要他打肿脸充胖子去指点江山? “陈登、白垭见过二位统领。” 封珩新坐上主位,二人虽然没能打胜仗但是能守住凉城这么多日也算不容易了,示意二人起身后直接切入主题,“现在战况如何?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陈登和白垭对视一眼,起身从衣袖中捧出一份羊皮卷铺开在中间的桌案上。随着牛皮纸缓缓铺开,竟是一份地形图!封望眸中精光一闪,这陈登和白垭并非等闲之辈,在朝廷没给地形图的时候能够自行绘制,这个大局观值得称赞。 陈登开口道:“根据臣的看靠消息称不出三日蛮夷大军将会再次进行攻城,届时我们想沿用墨城主的法子,等他们退后之后再主动出兵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封望垂了眉眼,果真,这个打法是这一代将军的习惯性操作,成功率一般,胜在损失较小。不过当今要的是速战速决先收复失地才对。 第十章 笑谈渴饮蛮夷血 闻言,李正将军面色有些难看,却没有率先出声,他是一代将才,对此状况自有计算,但他也想看看这个名声在外的九皇子到底才能几斤几两。 封望见他没有开口,便明白了其心中所想,也没恼,突降副统领是尚未成年的孩童,换谁都会想考量一二,也是人之常情。 咽下苦涩的茶水才道:“你二人可是将蛮夷当作只会武力而不思计策的对手了?如果他们只会蛮干,那我们之前又为何会一下失去四座城池?更何况据本王所知,蛮夷王的身边有一位非常精于谋算的谋臣,梁恰。可惜他眼高手低,不够踏实,自诩才智过人不思进取,不然早就是我朝的重臣了,可惜啊!” 陈登哑然,这位珺王口中的谋臣梁恰连他都不知道,这皇宫中的稚子怎会如此清楚。 感受到四个人惊异的目光,封望撇撇嘴,我的情报网你们还不相信?“梁恰啊,你们不知道吗,要不要本王详细给你们介绍介绍这个人是谁啊?” 封珩新沉吟片刻迟疑的开口:“九弟,你说的梁恰不会就是那个当年醉打京兆尹的人吧?”封望笑嘻嘻的看向封珩新,老狐狸没想到你也记得他呀! 点点头,“正是他。” 当年京兆尹可是丢脸丢大了,自己在山庄里得到消息时笑得差点栽到小溪里去。 白垭略略点头:“珺王所言并无道理,那依珺王看应当如何呢?” 这白垭倒是爽快人,单刀直入切进主题,封望眼睛亮亮的,仿佛回到了被季璟考效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也是这般神采奕奕,如若解答的非常好也会眼睛亮亮的期待季璟的表扬。 他起身来到桌案前指了指地形图,开口道,“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很棘手的事。” 忽视封珩新狐疑的目光粲然一笑,不过是季璟玩剩下的东西,也不知道梁恰是怎么想的,连这些都能摆到台面上来的。 “我们现在有一万五千名将士,瓮中捉鳖绰绰有余,他蛮夷地处荒漠,不仅国家入不敷出,就连百姓也是民不聊生,大军不过四万余人,除去守卫在那丝座城池的,也就不足一万人,凉城的旁边就是锰山,那里有储量非常丰富的铁矿,是国家的资源大县,有重兵把守,如果消息不错的话应该是李正将军的同乡岑勇将军带两千士兵镇守,”陈登看向李正,似是要为这句话求证,却见李正冲他点点头。 “届时我们请求岑勇将军带兵从后面包抄,截断他们的粮食供给,在打开城门迎入凉城就能够完成瓮中捉鳖这一计了。”封望伸手画了一个圈,“不过这凉城中的百姓的转移和安置就要麻烦陈登将军和白垭将军两位了。” 语毕,四人竟无一人接话。封望皱皱眉,不对啊,难道有什么问题吗?这可是自己推演过多次的计谋,没有落下什么东西啊!白垭动了动嘴唇,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问道:“那......珺王殿下如何能够将蛮夷引入城内?” 封望指了指地图上的凉城,抬头道:“不用引,一边是粮食大县,一边是铁矿之城,换谁都想要据为己有,这不仅能为长途跋涉征战月余的军队提供充足的补给,还能为自己的国家制造兵器提供足够的原料。” “蛮夷王不是一个理性的君王,梁恰也不是一个冷静的谋臣,胜利近在咫尺,当然要动手。至于我们的士兵嘛,凉城的建筑成环形,顶层有平台供人们晾晒谷物,他们藏身于其上就可以了。更何况门口还有凉城巨大的动物布像。” 这次白垭沉默了,不可否认,这似乎真的是一个好提议。李正舒展了眉目,剑眉微扬,珺王确实应该年少成名。这样的打法还从没有人提出来过,一个是风险大,另一个是别处的地形都没有凉城这么的易守难攻。如此,他倒是有些兴奋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回头商议具体的操作,回头拿给您和秦王看如何?”陈登兴奋的搓搓手,这个三大五粗的汉子激动地面色潮红,封望颔首,回头看向封珩新询问其意见,不出意外看见了一副你自己决定的表情,好笑的回头,郑重的看向三人:“那就拜托各位了。” 李正、陈登、白垭齐齐抱拳:“是!” 封望看着三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心知这是要找军队中的副将讨论具体操作了,也不多说,想当年自己也是这群人中的一个啊! 一次次战场杀敌立功才最终攀登到将军之位,封珩礼也曾问他要不要直接空降,毕竟以他的能力不需要在战场上杀敌来证明自己,但是他拒绝了。 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站在大殿中央豪气万丈的说自己要从将士做起,随军征战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只是单纯为了和军中将士产生联系,体会他们的痛苦与欢乐。 那个时候,又紧张又快乐啊...... 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季璟教导他,想要真正了解一方风俗文化,就必须真正的深入其中而不是走马观花般敷衍了事。封珩礼和瑞帝也告诉他,深入基层用心观察才能得到你真正想要了解的民情。这个道理在任何一个领域都适用。 虽然季璟替他创立了一个情报网,很多东西只要吩咐下去就有人能将可靠的消息及时送来,但是他有些时候还是选择自己一个人改名换姓潜入进去观察了解,前世就是靠自己的埋伏得到了对方的军机部署,从而一举攻破对方看似滴水不漏的围堵。 封珩新饶有兴趣的拍拍封望的肩膀好心提醒道:“这茶是军中用于夜间偷袭时提神醒脑的上等品,你现在喝了......” 封望猛地睁大眼睛,愤怒的看向封珩新,果然见他一脸看好戏的笑容,不觉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你—不—早—说—!”封珩新两手一摊,无辜的扯扯嘴角,竭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却还是抑制不住声音中浓烈的愉悦,双眼满是看好戏的神色:“你也没问呀~” 封望白了这老狐狸一眼,他就是准备看好戏吧?面无表情的起身正了正衣冠便往外走,“早点回去睡吧,今夜不是宿在军营吗?”封珩新闻言也起身,却在封望身后正了神色,“小九,这里是军营,浅眠是生存的一种手段,这和清醒同样重要。” 封望停下脚步背对着封珩新点点头,又潇洒的挥挥手:“知道啦,我先去洗漱了。” 封珩新望着消失在门帘后的身影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目光微沉,随即从头到脚开始以奇怪的姿势活动活动筋骨,一阵噼里啪啦声骤然响起,阿呀,其实他也好久没有这么期待接下来的事情了呀。 随封望的离开而起身离开座位,封珩新把玩着从手腕上退下来的佛珠,眼底晦暗不明。 第十一章 遇刺杀将计就计 记得上一世来到军营以后就遇到了暗杀,不过当时自己没有多想,以为是蛮夷王派人过来罢了,所以就连黑衣人身边那明显的龙纹刺绣都视而不见。 如今回想起来,那金线龙纹绣在墨蓝的布料上不正是封珩希最喜欢的样式吗,也只有他最看重的谋臣或者近身侍卫才能拥有一份。 原来那些险境根本不是蛮夷人造成的,而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和皇兄真正一母同胞的三皇兄亲手酿造的啊! 口中苦涩,刚刚饮下的茶是回甘的佳品,可是封望却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舌尖散发出来的微苦之感。寒心吗?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可是如今再次回想起来,心底还是会有针扎一般的刺痛,是那种小时候不懂事去抓玫瑰茎时的感觉,不是很疼,但是抽回手以后依然会忘不了那种疼痛。 封望摇摇头把自己从记忆里带出来,老狐狸刚刚提醒自己要小心,估计是有什么预感吧。既然这样也就安心了,那家伙总是作弄自己,不过对自己的维护倒是真心的,虽然没什么武功,但是胜在精通药理,随手一个香囊都能干倒一批人。 他能有所警觉,那自己就可以放心的和黑衣人周旋周旋了。眉眼间迸发出凌厉的光芒,如果不是死侍的话说不定还能套一套封珩希自己的情报网嘞...... 入夜 封望吹熄了蜡烛,端详着铜盘里凝固的蜡油微微一笑,我准备好了,你,也该出场了。 一个后仰躺倒在床上,就像寻常人家颇受宠爱的稚子撒娇一般翻了个身卧在床榻上,睁大眼睛看着一片漆黑的眼前,其实,如果退去华服抹去前世记忆,他又何曾不应该是一个爱玩闹的小孩呢? 历朝历代都遵从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他既不是长子也不是正经意义上的嫡子,爵位和家族使命无论怎么算都排不到自己身上,又是小幺,应该是无忧无虑的样子吧。 黑暗中隐约可见封望打了个哈欠,盖上了薄被,既然身处皇位,就理应承担起自己的责任,这样,皇兄才会欣慰当年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并一举将自己推到父皇身边,让自己成为最受宠的皇子的行为没错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轻微的咔擦声响起,在封望耳中如同惊雷一般炸响,紧接着屋内的空气不再闭锁且静止不动,而是隐隐向一个方向流动起来,带着一股夜晚独有的微凉,封望动了动眼皮,来了! 薄被下的手徒然握紧,右手从袖间滑落三两根约莫食指长的银针,微微翻转手腕便将特制的银针架好,感受到空气中有一股气流逆着原本的方向移动,竟觉得有些兴奋。 待黑衣人靠近床榻时骤然弹起,双腿凌空跃起踹向黑衣人头部,想必是没有料到自己要刺杀的对象竟然如此警觉,来者毫无反抗的就地倒下,右手手腕一翻,银针便已分别刺入筋骨衔接处,只听一声惨叫,便没了声息,封望抬手点了穴定住他的身形才慢吞吞的从黑衣人身上爬下来。 顺手扯过床边的烛台重新点燃,室内一片昏黄。 “嘎吱”,封望放下烛台走向倒地的黑衣人,头都不太就知道肯定是封珩新解决掉他那便的刺客过来看看他。眼见小孩完好无损的蹲在地上研究倒地的黑衣人,封珩新舒了口气,提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怎么,有什么发现不?” 凑到小孩面前和他一起打量黑衣人,已经摘掉头套的黑衣人紧闭双眼似乎是受不住这昏暗的光,封珩新拍拍他的脸,“喂,睁开眼看看啦,闭着眼干什么?大丈夫要输得起!” 封望瞥了他一眼,这老狐狸脑袋没事儿吧?打掉他在黑衣人身上乱摸的手,毫不客气的道:“别乱碰,这可是青鸭阁的人。” 封珩新不相信的撇撇嘴,“你怎么知道?”,封望正盘算着怎么才能从他口中探知点东西,随手指了指黑衣人的手指尖:“左手无名指和右手食指相对应的位置往下数第二个指节处纹有青色的鸭子形状,这是他们的阁内标志。你自己房内的你没研究一下就过来我这儿了?” 闻言封珩新尴尬的笑了笑:“下手重了点,没气儿了......” 封望无语的白了他一眼,果不其然看见一脸的兴奋和好奇,重又低头在黑衣人身上寻找着什么,这次封珩新没再打扰他,只是蹲在一旁看着,直到封望从他身上搜出一块玉牌和一小瓷瓶的药才开口询问。 封望起身,走到窗边的桌案处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嗓子才开口道:“这是青鸭阁内象征身份的牌子,不同的材质表示不同的登记,这家伙的牌子是用黄龙玉做的,可见地位也就一般般,也是,咱俩哪里值得人家用高阶的刺客动手啊?这个瓶子装的就比较珍贵了,是假死用的药丸。如果我刚刚没有封住他的穴道和经脉,他现在应该会服用这个逃脱吧。” 封珩新静静地坐着,看着封望还带着点婴儿肥的面孔,听着他淡然的讲述这一切他并不了解的东西,突然觉得看到了小时候的季璟。 他和季璟同龄,因药王师父与逍遥山庄庄主温让交好,便让自己寄住到山庄一段时间,那个时候的季璟也没多大,也是这般淡然的讲述着手上物件的来历与用途。 就这份淡然让封珩新觉得有点抓狂,这小崽子就好像遇到刺杀的是别人似的,一点都不紧张。 封望凝神看着手中的小瓷瓶,这东西难制,不知道老狐狸有没有办法呢?打开瓶塞扔给封珩新两颗,“那去研究研究,药王真传这世上也就你一人了吧?”封珩新接过又小又黑的药丸,小心翼翼的收进袖中,自然知道封望没说出口的信任,但还是不忘嘟囔两句:“那当然!除了我谁还能得药王真传啊?” 封望没接话,转身靠在桌案边看着他,扬扬下巴,问:“那家伙怎么处理?”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了,青鸭阁是封珩希情报网的重要组成部分,阁内都是死契,估摸着问不出什么了,干脆直接......想到这里他眼神一凌,动了杀机。 “别,扔到陈登他们那里,看看他们会对蛮夷做出怎样的猜想和回击呢?” 看着封珩新悠悠的眼神,封望暗暗竖起大拇指,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用封珩希的人挑拨军中情感,让那些将士们怒火冲天以为是蛮夷王的挑衅,那自然群情激奋,击退蛮夷大军也就自然多了分助力。 “行吧,那就麻烦你把你房间的和我这个一起搞定扔过去的,明天等你消息啦~” “???你怎么不去?” “老狐狸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小孩子不睡够是会长不高的你难道不知道吗?”笑嘻嘻的说完便自顾自的爬上床面朝里面睡觉去了,徒留封珩新一个人无奈的冲他的背影干瞪眼。 第十二章 我以我血荐轩辕 天才蒙蒙亮,就听见营帐外的骚动声,封望翻了个身捂住耳朵,却还是有气急败坏的怒骂和吼声一缕缕的传到耳朵里,烦躁的拽过被子蒙住头才终于隔绝了声响。 昨夜折腾太晚的话第二天早上铁定起不来,每日都要睡足三个时辰是他坚持很久的一个习惯,所以日后封珩礼如果想判断小家伙有没有偷偷熬夜的话,只要留意第二天卯时能不能把他叫起来就能知道答案了,不过这都是后话。 “报!副统领大人,营中发现刺客!”门口传来汉子粗犷洪亮的声音。 封望仔细分辨了一下也没能找出声音对应的主人,于是懒懒散散的追问了一句:“活的还是死的?” 门外的汉子似是没有料到里面的声音如此年轻,竟是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已经没有呼吸了。” 说这么委婉,是怕吓到自己嘛? 苦恼的掀开被子坐起来,都来人叫自己了看来是不能继续睡觉了,好困啊:“好了知道了,马上就来。” 伸个懒腰后封望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穿什么才能显得自己不知道昨夜有过刺客而惊慌失措的样子呢? 封望洗漱完毕随手顺了顺自己的头发,举着发丝凑到窗边欣赏了片刻才慢吞吞的把齐腰长发重新绑好,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的头发有点点棕色,而且和那只狸花猫的颜色这么像又是怎么回事...... 随手抓了件外套穿上便冲出门,这时喧闹的人群还未散去,一群着装整齐的将士围在陈登的营帐外,义愤填膺的样子封望隔老远都能感觉得到。 封望朝着人群快步走过去,也就几步路的距离,竟有将士冲他喊话,好心提醒着:“小娃娃可别过去了,那里有脏东西!” 怎么感觉这声音分外熟悉?心中疑惑,不由得脚步一滞,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竟是前世的军中的死对头江源!莫名的眼眶一热,江源...... 封望停下脚步颔首致谢,目光在江源身上停顿片刻才重又聚焦到人群中,提步向前,还能听见江源和别人对话讨论这个突然出现在军营的小娃娃是谁,封望细细听了一两句便不再留意。 只觉得有些感动又有点酸楚,连素不相识的人都能提醒自己前方有脏东西最好别过去,可自己的三哥却一路都想着怎么害死自己、怎样让自己陷入舆论的中心...... 陈登眼尖,一眼就发现人群似乎开始在给谁让道,但是速度很慢,思及此,马上推了推白垭去看看,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白垭就领着封望从人群中走出来。 这边封望终于挤过拥挤的人群,就感受到自己身上有一道炽热非常的目光,抬头一看,果然来自昨天见过面的陈登。还没到等自己说话,他倒是噼里啪啦解释了一通,说话速度之快让封望以为自己赶时间上战场只能抢时间听谋略似的,急忙摆摆手:“停——” 周围的将士们住嘴,陈登也住嘴,只睁着大眼睛巴巴的看着这位昨天给出惊奇战略的小珺王,封望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重新聚焦在陈登身上,问了个和他刚刚说的内容相差十万八千里的问题:“秦王呢?” “秦王殿下说自己晕血,就不来了。”陈登虽然纳闷为什么小珺王不好奇黑衣刺客,反而问了这么个不相干的问题,却还是如实转述了封珩新的话。 封望咬牙,晕血?药王真传弟子晕血?你个臭狐狸真是够扯淡的,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在将士们面前拿这种借口搪塞,暂且不提大家接下来会如何看你,难道你就不怕搞乱军心? 皇兄让这臭狐狸来真是太不明智了! 虽然心里把封珩新千刀万剐,面上还是流露出了然的神色,微微眯眼,臭狐狸你都这么说了我不给你加点菜都对不起你这么说自己:“噢对,秦王还不喜欢吃荤菜,说是能健康身体延年益寿,难为他了,年纪轻轻就考虑延年益寿的事。” 周围一圈将士哄然大笑,再看封望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印象中皇室成员不都架子摆的高高的吗?这珺王当真有趣,和那些寡言少语眼睛往天上看的皇室成员蛮不一样的。 言归正传,封望走近已经断气的黑衣人,头脑高速运转,思考着该如何将战火烧到蛮夷王身上。“陈登,根据你们的推断这是哪里来的刺客?” 闻言,陈登松了一口气,这珺王看着年纪小还是能一下抓到问题的关键,随即正了神色,眉眼肃穆,声音里是决绝与刚烈:“殿下,根据我们几个主帅的推断,这应该是卑劣的蛮夷王派来窃取我们军事机密并残杀主帅、将士的刺客,想借机给我们重创然后再夺一城!” 封望垂下眼帘掩住眼中的欢喜,哎呀这陈登真是太上道啦!根本不用自己把话题往蛮夷王身上引,就能说出这么带动气氛的话。 其实在这一点上封望想错了,不是陈登聪明,而是陈登和这些将士们已经对蛮夷王恨之入骨,在那已经被蛮夷王占领的四座城池里,都曾经有过灭门般的屠杀。 不仅被俘虏的将士被残忍杀害,就连城内没来得及逃走的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都被蛮夷王下令集中杀害。那是怎样的血流成河,那是怎样的人间地狱啊! 他们这些活着的将士夜夜都能回想起那城内凄厉的哭声,那都是他们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兄弟啊! 陈登咬紧牙关攥紧拳头,在周围将士们再次激愤起来的情绪中蹲下身,封望负手而立,静静观望,虽然不明白陈登要做什么,但可以猜想应该和想与蛮夷王决战相差不远。 却见陈登在蹲下以后缓缓将左膝盖触地,然后慢慢将头上的主帅帽摘下捧在胸前:“珺王殿下,臣恳请殿下下令,命我军将士与蛮夷决一死战!” 封望瞳孔微缩,陈登这是......紧接着,周围的将士们一个接一个的跪下,膝盖与地面触碰发出沉闷的轰响,封望闭上眼睛,仅凭接二连三响起的声音就能够判断现在只要是在营地广场的将士们都在向自己下跪。 一个接一个...... 封望突然觉得心像被人揪着一样疼,他自己曾经是一名军人,他知道将士们对这江山社稷有一种怎样强烈的热忱,更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共同进退过的兄弟有一种怎样超脱血缘的情感羁绊。 父皇,儿臣不能承欢膝下还望您身体安泰。 皇兄,小九现在听见你那些故事里摄人心神的声音了。 四下寂寥,只能听见风呼呼的吹动着营帐门帘的声响,封望重新睁开眼,环顾四周,看着土黄色军装的壮汉们沉稳的跪倒在地上,放下了那狂妄和不羁,只认认真真的请求自己。 目光回转,注视在自己面前单膝跪得笔直的陈登,轻声承诺:“您放心” 片刻后取下自己腰间刻着珺字的和田玉牌,放在掌心,朗声道:“我,封望,在此向诸位郑重承诺,不将蛮夷击退、不将城池夺回、不将此地肃清、不将边关振兴,誓不退军!” 少年灌了内力的稚嫩嗓音回荡在整个营地广场的上空,惊起了在枝桠上休息的鸟儿,所有将士抬头,望向场中手握玉牌,神情庄重的封望,竟是毫不犹豫的齐齐将单膝下跪的姿势改为双膝下跪,一声沉闷且震撼的轰响伴着尘土飞扬。 那千百张嘴同时发出如同暗夜惊雷一般的吼声:“臣等领命!” 第十三章 你就是众望所归 封望坐在一旁,摸索着面前的白瓷杯,里面的茶叶浮浮沉沉,在滚烫的茶水中舒展,耳边是封珩新大惊小怪的呼叫,无奈的闭上眼睛。 老狐狸自从知道自己对着全军将士立下军令状以后就没听过嘴,内容无外乎瑞帝如何如何愤怒、朝臣如何如何进谏弹劾、自己年纪这么小有没有什么保命手段会如何如何难生存。 封望苦笑着将自己杯中的茶水混着茶叶一饮而尽,咀嚼着碎裂而微苦的茶叶满腔的酸涩弥漫,自己何尝不知道这个军令状立得唐突而高危? 全场数千名将士全都跪着,为了那些死去的弟兄和百姓、为了那些一夜成为流民的万千百姓而下跪,环视那一圈的时候,他们眼底迸发出的仇恨甚至令他发抖。 封望微微垂头,攥紧了宽大袖袍中的双手,国仇家恨,蛮夷王这笔账,什么时候能算! 脑海里突然闪现封珩礼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感伤的叹息一声,仰头看向急得在一旁直转圈的封珩新打岔道:“老狐狸,凭你这千年功力,你推断一下,皇兄他...他知道这件事以后会不会...会不会很生气?” 封珩新倏然停住脚步,快步上前,一巴掌就扣到了封望头上,眼看着封望吃痛的缩缩头才气哼哼的道:“那还用说?我用脚趾头推断都知道封珩礼现在肯定气得暴跳如雷!尤其是你之前还莽撞行动!” 封望疑惑的偏偏头,什么?莽撞行动?探头看着怒气冲冲的封珩新,试探着开口:“你不会是把之前发生的事...全写给皇兄了吧...” 封珩新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走到一旁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是啊!而且还是添油加醋的!”, 封望闻言往后一瘫,绝望的闭上眼,完了!他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封珩礼的脸色和斥责自己任性胡闹的语气。 封望顿时感到四肢无力头脑发胀,没了先前立军令状的神气,手脚并用的从高脚凳上跳下来,再也没有心思听封珩新的唠叨,只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就往外走:“我去躺会儿~” “诶!等下!” 封望回头,正好撞上封珩新突然认真的神情和神采奕奕的双眸:“虽然你在这件事上处理得很莽撞,但不可否认你振奋了将士们的情绪。 你是珺王,也是这场战事的副统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是皇兄教你的,你我都知道他肯定会生气。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我可以笃定的告诉你,他更会在乎你能不能完成你的承诺。” 下意识的点点头,刚想说点什么却被马上变脸的封珩新赶苍蝇一般轰出了营帐。 站在艳阳下,封望认真思索着封珩新的话,是啊,既然做出了承诺那就应该考虑如何实现,而不是在这里懊悔为什么做出这个行为。 室内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封珩新突然不再絮絮叨叨,撩袍坐下后慢慢给自己冲了一杯茶,出神的望着浑浊的茶水:封望,作为珺王,你理应知晓百姓疾苦,作为战事的副统领,你理应替战死的将士们报国仇家恨。 作为封珩礼的小九,你理应明白自己的责任是什么。 于情于理,你的决定都是众望所归,不要被一时的情感蒙蔽双眼而误了判断。 主帅营帐 封望一掀帘子跨进帐中,摘掉布满尘土的披风后才走到内室边,正巧遇见了走出来的白垭,封望看他眼前一亮便把自己拉了进去,里面原本激烈的讨论声如同正在高歌的人被扼住了咽喉一般,直接按了暂停。 似乎是没想到早上那个大出风头的封望会来,几个主帅还保持着撑桌子的干架姿势,看清来者后竟惊喜的一拥而上讨论制定具体的操作方案。 封望被围在人群中央,左一句右一句听得都不是很真切,却隐隐能明白是分开了两个阵营,虽然很高兴大家一扫他们刚来那日的沉闷,但是这些终日在边关征战的汉子们声音实在是太大了。 无奈的抬手制止大家在分贝上的竞争后绕开人群来到放满布阵图的桌案边,随便挑了一个座位坐下才终于明白刚刚那些主帅在争论什么。 陈登一个箭步靠过来,紧挨着封望坐下,随后替封望主持大局,将刚刚意见分成两派的人分别安排就坐,等三个人都坐下了,才恭敬的开口道:“小珺王,这几位分别是军中的主帅和副主帅,依次是蒋勇,曾书和王允。” 封望点点头,这都是上一世跟随自己参加过和西凉战争的将士,只是没想到这一世这么早就遇到了,还都是这么年轻的模样,眼里流露出几分回忆的感慨,都是当年勇了。 一时间情绪波动比较大,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接上之前的话题。 好在陈登看出了他的窘迫和茫然,清了清嗓子:“小珺王,我们按照你之前给出来的那个方案,讨论到要不要士兵们进行伪装了。我认为需要进行伪装,比如说装成没来得及撤离的百姓,但是蒋勇的意思是不用伪装,这样反而攻击起来不用畏手畏脚的。” 闻言,封望微微前倾再次仔细查看摆在桌面上的地形图,伸出手指认真的摩挲着上面的每一道笔画。 直到感受到对面的蒋勇有些不耐烦的开始左右晃动才收回手。 拿起桌上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小竹条,敲了敲图纸上象征城门的朱红色斜杠,轻笑道:“本王之前说的那个计策里的点睛之笔就在于士兵的伪装。 不过不是伪装成那些落难的百姓,而是藏身在那个巨型的动物模型中。给蛮夷军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动物模型是在城门口,而士兵们最开始的排兵布阵是在凉城上方的围墙上。” 蒋勇是个武生,但不是彻彻底底的没脑子,沉默了许久后猛得拍案而起:“好!这前无古人之事自然值得尝试一番,若是赢了,能剿灭蛮夷近五千的精兵,那可是能青史留名的大事啊!” 封望和他对视一眼,看见了那眼里的狂热,点点头不予置评,然后移开目光环视其余几人,他不在乎能不能名留青史,他只在乎能不能不负自己的身份、不负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城里那份深切的托付。 起身准备离开,身后的陈登才猛然醒悟一般叫道:“小珺王......”。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封望打着哈欠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了:“剩下的事你们讨论吧,时间定了告诉本王和秦王一声,其他的本王不了解应该怎么办。今天起太早了,本王要回去睡觉了。” “不是的小珺王,我是想问,秦王不吃荤是不是真的?” “......是。”封望磨牙 “还有啊,小珺王,刚刚收到皇城八百里加急传来的信件,您看...” “???八百里加急这么快就送到了?” “...咱们有飞鸽传书...” 第十四章 草木摇落露为霜 从接过陈登递过来的信封到木然的走回营帐,封望已经保持坐在桌案前盯着暗黄色的信封发呆的姿势很久了。 信封上面是封珩礼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珺王亲启”像带着炽热的温度一般吸引他,却又在灼烧着他的视线。 忍不住一次次细细端详许久不见的字样,又一次次慌乱的移开目光。封望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不过是封珩礼的一封信罢了,又不是他真人在这里,你慌什么? 咬咬牙,活动活动周身有些僵硬的四肢,才探身向前轻轻捏起信封,依着封珩礼的习惯从边角撕开,拿出信纸小心翼翼的铺在桌案上,深呼吸一口气后才鼓足勇气坐直来面对这封千里之外的飞鸽传书。 其实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志不强者智不达,言不信者行不果。皇兄相信你。 原以为会是滔天怒火充斥其间,以为会是他字字珠玑斥责自己任性胡闹的言语,万万没想到封珩礼千里飞鸽传书只为了送上这样力透纸背的两句话。 封望握着纸张边缘怔怔的盯着墨迹发呆,任由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皇兄...... 这两日在军营,有人赞扬他年纪小魄力却不小,也有人质疑他不过是一句戏言,就连封珩新都在强调自己应该信守承诺担起责任。 言语纷繁,但封望都当作是他的耳旁风而已。 只有封珩礼明明知道的都不太真切,却选择千里传书只为一句我相信你。 心里高兴得犹如吃到了最喜欢的桂花糕,眼泪却愈发汹涌。 都说赶早不如赶巧。原本安静的营帐外脚步声突然嘈杂起来,有将士在封望的营帐前低声道:“珺王,主帅得到消息称蛮夷命今夜进行攻城,命我等前去布阵!” 封望郑重的叠好纸张放进贴身的衣服中,胡乱抹了把脸应着,猛地站起身却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瘫坐在太师椅上,等缓过来以后冲着营帐顶傻笑,还幼稚的拍了拍衣服中的信纸,皇兄,机会来了,我一定会赢给你看! 夜深了,凉城内一片寂静,灯火通明像往常一般却并没有人烟气息,封望负手站在围墙上,看着标识风向的三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蛮夷王,不知道这一场瓮中捉鳖你可会满意? 果不其然,子时的鼓声刚停,便听到策马而来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赶来,来了!封望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处的信,怎地今日右眼皮跳得如此厉害,觉得心里慌慌的。 难道是瓮中捉鳖的计策会失败? 一旁的陈登看着纹丝不动的城门,眼前亮亮的,隐隐能看到跳动着兴奋的火苗,随即挥挥手示意周围的士兵警戒,成败在此一举! 伴随着蛮夷军嚣张的怒吼声,城门被轰的撞击至摇摇欲坠,封望前世和蛮夷打过交道,听得出那气壮山河的吼声里是怎样轻蔑的用语。 在城门被撞开的那一刹那,封望转身背对城内,一步一步从石阶上往下走。 吼声掩过了踏在石阶上的声音,围墙上的主帅们紧张的盯着城内的局势,谁也没注意到身披长衫的封望悄悄离开。 墨色浓重,城内已经能闻到浓厚的血腥味。 封望心中一紧,血腥...... 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军营的营帐中,迷迷糊糊的撑起身,见到换上了白袍的封珩新背对着自己搞古着什么,一股浓郁的药味弥散在整个帐内。 想叫封珩新,张了张嘴却没有声响传出,尝试着拼尽全力青筋直暴都没有办法出声,惊慌失措的推掉了自己的枕头,才成功引起封珩新的注意了。 封珩新急忙冲过来,拍着他的后背说着没事了没事了,封望排掉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却只能见到封珩新目光躲闪,眉眼中透露出异样的神色。到底是怎么回事...... 愣愣的坐在床榻上,看着封珩新起身端来一碗药,白瓷碗里盛着味道刺鼻的苦涩,想接过却没有端稳,眼睁睁看着碗“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碎裂开来,棕色的药汁溅了封珩新的白袍一身。 神色木然的抬头看看封珩新,却看见往常一点灰尘在衣服上都受不了的老狐狸安静的看着自己,嘴唇动了动,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小九,皇兄在来的路上了。” 直直的往后一仰,封望倒在床榻上拿被褥遮住自己的脸,封珩新什么都没说,却又像什么都说了一般。 这种避而不答的情况意味着要么是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么就是他不愿告诉自己,如果是后者还好,至少说明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导致的不能说话。 虽然心里在不断的安慰自己,却还是难以掩盖汹涌而来的恐惧和无助,皇兄,你快来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封珩新沉默的站在床边,看着被子下蜷成一团的小小身躯在轻微的抖动着,仿佛是在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哭,但是依旧能够听见细微的呜咽声。 突然好心疼好心疼,他才疏学浅,诊断不出来是什么问题导致的,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小九痛苦却不知道如何安慰是好。 刚刚来了几拨人想告诉封望计策成功剿灭了蛮夷五千精兵,给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都被他挡回去了。 封珩新俯身收拾地上的白瓷片,看了眼遗留在地面和自己衣摆处的棕色痕迹,长叹一声起身出门。 这副药只是他的一种猜测,并不敢肯定是不是做到了对症下药。蛮夷大军说不定还会二次攻城或者做出什么其他的举动,自己对军事一窍不通,其他几个主帅也没有小九这么强的军事敏锐度… 如今只能等皇兄赶紧来了。 仰头看了眼营地上空寥寥无几的几颗明星,信已经寄出去了,师父,您可千万要知道这是什么病症啊...... 封珩新才回自己的营帐不久,陈登和白垭就前脚赶后脚进来了,直接省略了寒暄,行礼后单刀直入:“殿下,小珺王现在情况如何了?” 封珩新放下自己手中的药材看着二者,那急匆匆的神色里夹杂着浓烈的担忧。 “劳烦二位对九弟的挂心了。”重新低头看像自己手中的药材,别过目光,语气沉沉的避重就轻道,陈登好些却也是强撑着笑意,一旁的白垭闻言直接一个踉跄往后倒退了一大步,靠在营帐的柱子上才堪堪站稳,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是声音:“您是说......” “这场战事二位辛苦了,早点休息吧。”清凉的嗓音打断了白垭的话,封珩新烦躁的放下手中的药材:“战场清扫和流民安置尽早完成吧,太子不日将抵达凉城,这段时间要辛苦几位主帅了。” 陈登急忙回礼:“殿下折煞臣了,若有什么吩咐,我等必全力以赴绝无二话。” 沉默的注视着二人退出营帐,眼中精光一闪,小九的事还不能具体说,如果自己的直觉推测的不错,这军营中必定有内鬼。 唉,希望自己能够推断正确吧,这样也就不负小九叫了一路的狐狸称号了。 第十五章 确是一物降一物 梦中似乎有人在摸自己的额头,温热的手掌轻轻碰着自己的皮肤,想抬眼看看是谁,却发现自己眼皮像被胶水粘起来似的异常沉重。 潜意识里,封望非常眷恋这突然出现的温热触感,就仿佛是炎炎夏日里河畔的一缸冰水一般,沁人心脾,稳住了自己心神。 再次转醒时窗外已经大亮,隐隐能听到远处士兵操练的吼声,封望迷迷糊糊的翻身想起来,却踢到了身侧的柔软之处,愣了片刻,意识到自己身侧竟然能睡了个人。 警惕的揉揉眼睛坐起来,才看清身侧竟是一席蟒袍的封珩礼! 封望披着被子坐在床上,认真端详后才确认真的是封珩礼,伸出激动到有点颤抖地手,轻轻搭上封珩礼的脸,触及微微带有点胡茬的皮肤,望着那棱角分明的轮廓里藏着连日奔波带来的浓厚疲惫,心疼的咬住下嘴唇,视线上移,刚巧撞进封珩礼皎洁明亮如皓月般的双眼。 他正看着自己。 任由封珩礼抬起手握住自己的手,把自己的手包在宽厚的手掌里,封望抿抿唇错开目光,心脏在胸腔里怦怦乱跳,听得封珩礼在耳畔轻笑:“确认过是真的了吗?” 封望张嘴想说话,却猛然想起自己说不出话了,瞬间低沉了神色。 难过的皱皱眉,却转而想起封珩礼正坐在身侧,便掩了难过,睁着大眼睛看着封珩礼,实诚的点点头:真抱歉,因为我而要你放下所有政务奔波千里。 看着小九因为说不出话而哽住,封珩礼心疼的拍拍他的肩,眉眼温和,放开封望的手起身:“没什么不舒服吧?我给你拿杯水,你呀!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出来才多久就把自己搞病了,这笔账回头我们再算。” 封望撇撇嘴,心下嘀咕,明明是我被人暗算好不好?你还要跟我算账,真是太亏了! 封珩礼端来水坐在床榻边上,摩挲着玉扳指道:“你五哥已经传消息给药王了,估计很快就能有消息了。药王行遍大江南北,什么疑难杂症没见过,你放心好了。” 封望将水一饮而尽,歪着头看封珩礼摩挲玉扳指的动作,皇兄每次一紧张就会做这个动作,嘴上像是在安慰自己,实际上安慰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既然身体没什么不舒服,那就随我去看看他们操练吧。外面天气好,你多走走。” 练兵场 封珩礼牵着封望的手站在旁边看着场中万千将士整齐划一的动作,气壮山河的呼和声震得耳膜发颤,感受着皇兄摩挲自己手指的细微动作,封望忍不住抬头悄悄看看封珩礼,却再一次撞进了封珩礼深邃的眼眸中。 偷看被发现,封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面色微红,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耳畔是封珩礼抑制不住的轻笑声,面色更加潮红,想松开封珩礼的手却被紧紧握住挣脱不开,只好后撤一步躲到他背后不让他继续看。 “本王的九弟越发害羞了。” 那边的封珩新早就看见二人来到场地边,不过是因为军营不比宫中,没人通报罢了。 他倒是干脆,趁着将士们暂停的空档直接遥遥拱手行礼朗声道:“皇兄、九弟。” 封望暗恨他会找时机,只好从封珩礼身后走出来顶着不知道多少双炽热的目光还礼,举止优雅,动作流畅。 看得远处的封珩新忍不住想笑:这小家伙平日里见到自己没规没矩的,时不时还趾高气扬的叫自己老狐狸,那根本是不把世俗礼教宫廷规矩放在眼里啊! 没成想,这皇兄一来倒是规规矩矩多了,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啧啧。 封珩礼牵起封望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沿路的将士们纷纷下跪行礼,山呼“殿下千岁” 太阳大的有些刺目,封望长长的头发只是用发带随意束住,微风一拂便是纷纷扬扬的飘起,小孩本就长得精致,眉眼如画像极了当年的苏贵妃,如今这一身简单的装束竟也衬得英武不凡。 等封珩礼示意众人起身时他们才看清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逆光而站竟是如此和谐。 一个是天之骄子,一个是年少成名,再加上旁边含笑而立的药王弟子,三人并肩而立的模样竟是这般的吸引眼球。 一瞬间整个练兵场上寂静得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莎莎声。 封珩礼环顾一圈,才朗声道:“凉城之战你们打得非常好,东帝以你们为傲!本王很高兴看到大家能够使其如此高涨,但是一时的胜利不可焦躁,还有四座城池尚未夺回,诸位定要为江山社稷而尽力!” 封望听着一片整齐的吼着“臣等遵旨”竟也有些动容,为了江山社稷而在边境拼杀,为了百姓人民而承受风吹日晒。 他微微眯起眼,凝视着面前的一个个方阵,这里不乏官宦人家的公子哥,也不缺商贾世家的继承人,明明是能享受荣华富贵的家世,却依旧选择来到军营历练。 封珩新同样负手而立,用只有三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皇兄,已经让陈登将所有军中将士集齐在这里操练了,几个主帅也都在下场操练,皇兄,看出来什么了吗?” “这就要问九弟看出来什么没有了。” 小家伙自然听见了二人的交谈,也没有说话,只认真注视着场中整齐的动作:那一招一式,都虎虎生风,那一拳一脚,都力量充沛。 在跺脚产生的尘土飞扬中,封望松开了封珩礼的手,往前一步,抬起面前将士有些变形的手臂姿势后才退回原位,突如其来的动作惹得那将士慌乱的躬身道谢。 封珩礼目睹这一切却有些不明白为何亲自纠正一个偏差没有多大基本不影响效果的动作,不过这么做应该自有道理,只抬手揉了揉小孩的头发,但笑不语。 恰在此刻一道阴毒的目光移到了封望的身上,远远望着二人互动而目光微滞,垂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指甲深深的刺进掌心。 封望,你都不能说话了还要出来瞎晃什么!凭什么一个哑巴还能够得到太子如此关照! 转回心神重新看向封望时却差点对上封望的目光,赶紧移开,好险,差一点就被他发现了!暗骂自己不小心,却也惊叹封望的敏锐程度竟如此之高,自己就一点情绪波动导致的差别竟都能察觉得到。 封望收回目光,后退一步垂下头不让旁人察觉到表情有变,笃定的神色浮现在尚有婴儿肥的面庞上,果然是你! 第十六章 太子驾到共计谋 操练结束的时候封珩礼揉揉封望的头,“走吧”,封珩新撇撇嘴,这两个兄弟太过分了,自己就站在旁边竟然都不问问自己意见就打算走,不过还是拍拍自己的袖口,封珩礼最看重九弟这件事情不是好几年前就知道了嘛! 早就习惯这么多年封珩礼眼中没有旁人了,现在眼下嫉妒个什么劲。封珩新摇头叹气的跟在二人身后离开了演武场。 一路上都很安静,绿荫遮蔽,微风拂面,封望亦步亦趋的跟在二人身后,望着那稳健的背影,停下了脚步:如果没有封珩希那谋权篡位的狼子野心,这样应该就叫岁月静好吧。 加快几步跟上步伐,才发现封珩礼带的方向是主帅营帐,眨眨眼睛,心下微暖。 还是皇兄最了解自己,凉城一战,灭了蛮夷王五千精兵,算是大伤其元气,现在已经安排军队坐守四座城池按兵不动,此时乘胜追击必然不是好计谋,但趁此时偷袭粮草断其水源也能做到一招制敌。 梁恰是眼高手低,但绝对不是傻子。如果不赶快行动,便会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到时候就麻烦多了。封望低头思量着,一不留神便撞上了走在前面的封珩礼,借着力连连后提摔倒在地上。 一只手伸到眼前:“走路都不好好走。”,扶着封珩礼的手起身后拍拍身上的灰,不高兴的拍掉封珩礼的手,自顾自的往前走,还不是怪你突然停下来,哼! 封珩新泡了三杯茶放到桌上:“皇兄奔波劳累,昨夜一时没清理出营帐,让您和九弟休息在一间了,多有不便啊!”封珩礼拿起杯子,没有忽略封珩新眼角的狡黠,却应着是啊,还顺势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一副疲劳至极的模样。 这边封望可就坐不稳了,搞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是在唱什么戏,干脆撩袍直接跪倒在地,大眼睛眨呀眨的看着封珩礼,满脸写满控诉。 封珩礼哈哈大笑两声,伸手拉起他,捏了把封望的脸蛋:“你啊!”,一旁的封珩新也笑着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封望顺势起身,沾了杯中茶水,在茶几上一笔一划的写:事不宜迟,我们应该现在就发动偷袭。抬头看封珩礼紧缩眉头,又低头加上几句:切记不可太多人知道计策,包括主帅,小九已经找到下暗手之人,还要等几日时机成熟才能将他捉拿。我现在不能说话,正好可以让他放松神经,麻痹他一下。 桌上的字迹一点点消散,速度慢得让封望有些心慌,随机抬手将自己的茶盏弄倒,大量的茶水一下将字迹掩盖,正巧此刻陈登和一众主帅掀开帘子走进来,没想到看到三人会齐齐端坐在营帐内,慌忙行礼。 封珩礼拿起茶壶的手柄晃了晃给封望空空的茶杯重新倒满茶水,放下茶壶,茶壶和桌案相碰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响声,至此,封珩礼才在寂静中抬头看向跪地的一群人:“起来吧。本宫等你们很久了。” 陈登等人起身,恭敬的垂着头站在原地,心中紧张,太子语气不善,估计还有后话,果然,封珩礼接了后半句:“陈登和李正留一下。”封望举杯饮茶,放下茶盏的时候便见室内只剩下陈登和李正二人,莞尔一笑,太子的威严果然了得。 “坐,二位都是我朝功臣,作战经验也相当丰富,不知二位,对接下来的战术安排如何?” “殿下,我等原本的计划是偷袭蛮夷军,毕竟那是已经安顿了蛮夷军的城池,强攻我们并不占优势,因此我们还是希望能够采取偷袭的方式。这样胜算大很多。”李正和陈登对视一眼,李正沉声道。不愧是我朝重臣! 封珩礼微微一笑,他周身常年萦绕着生人勿进的气场,此刻微微一笑竟让陈登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登时屏住呼吸垂下了眉眼。 “既然如此,不失为一个良策。正好今日时间充裕,探讨一下具体对策,然后通知将士们,今夜便是最好的时机。” 封珩礼起身来到中间的桌案,指了指中间的地图,拿起一旁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小木棍,敲着中间的红线认真地说道:“这里是凤城的大门,蛮夷王必然会派遣重兵把守,这里自然是难以攻破。因此我们可以借周围的群山放火箭,凤城是一个地理位置比较低的城池,以攻难守。周围的山上有一段是平稳的砂石地,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派重兵在那里把守。” 其余人等认真的看着地图,视线随着小木棍移动,暗暗感叹封珩礼的厉害,明明不在战场却明白场中的地理位置,当朝太子果然是不可小觑。此时心中不知不觉提高了敬意。 封望来到桌前,踮起脚尖看着桌上的图纸,牛皮纸的边边角角已经被摩挲的有些破损,他认真的凝神看着图纸中央封珩礼指着的凤城的小圆点,暗道皇兄明智。 随后移动目光看向上面的部分,上面是黑水和黑城两个地方,黑水最近有崩毁堤坝的预警,如果可以利用黑水的水量做一个充足的进攻动力的话,也许可以...... 封望扯了扯封珩礼的衣摆,示意他看过来,抬头认真的看着封珩礼的眼睛,呼吸一窒,那是怎样温柔的眉眼啊! 那双墨色的瞳孔中仿佛藏着一个深潭,古井无波,包罗万象的温和如同旋涡一般深深的吸引着封望的视线。 尴尬的错开自己的视线,封望眨眨眼睛盯着边上的桌角,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到底想要说什么,才清清嗓子准备开口。 张口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够说话了,暗道自己这个病症真是个拖累,叹息一声,走到陈登的桌案边拿起毛笔和宣纸,将狼毫饱蘸浓墨,快速写下龙飞凤舞的一行行大字。 封珩礼和两位主帅走到桌案边认真的看着封望书写的内容,随着墨色大字越来越多,封珩礼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平静,反倒是另一边的陈登和李正两位主帅的面色愈发波澜壮阔、五彩斑斓。 一旁的封珩新并没有上前,只是坐在座位上细细的品着茶水,他只在医学上感兴趣,对这些战术上的东西并不热衷也并不了解。因此此刻倒是饶有兴趣的观察是三个人的面部表情变化。 写了整整四张宣纸后封望终于停笔,放下笔甩了甩手,望着纸上的一行行字迹沉吟片刻,才加上一句要保守这个策略。因为他不能够保证军中有没有对方军营的奸细。 蛮夷王他不了解,但是梁恰那个能在比试中用毒的小人他还是了解的。只要能取胜怕什么手段见不得光呢? 封望抬头看向封珩礼,不出意外看到的是一脸平静。这个引水淹没万顷良田的计策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断蛮夷大军的退路,还能剿灭蛮夷王的军队,照这个计策的话就能够让凤城重新回到国家的版图中。也能让那些流民有了地方安家。 封珩礼直视着封望的眼睛,认真的看着他的神色,明白九弟并不是一是兴起想出来的计策,而是真正经过深思熟路才想出来的,于是重新移开目光注视着宣纸上写的字迹。 这是一个冒险的举动,光是派兵挖一段沟渠就有些让人难以理解和接受,毕竟是个危险又耗时耗力的行动。 一旁的李正沉默片刻发话说道:“殿下,您这个计策需要时间,如果我们要今夜偷袭凤城的话,恐怕有些难度。但是如果用在下一个环节,用来收复黑城的话倒是可以考量。毕竟时间和精力都足够。” 陈登点头,赞同道。 封珩礼同样垂了头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封望,小孩滴溜着眼珠子想了想也点头同意。“那边就按这个计策来吧,用在下一个环节的黑城守卫和偷袭上。这一次,我们还是派兵去攻占凤城。” 一直点头通过后,封珩新在一旁起身,随一行人便走出了主帅营帐。外面的将士来来往往,纷纷给二人行礼,封珩礼不喜这样的环境,快步离开,走回封望的营帐。 恰逢中午用餐的时间,封珩新便和二人一起用餐,待封珩礼看到他满是素菜的盘子不由得大笑出声,随后在他谴责的目光中发问:“你最近做什么动物?学兔子吃草吗?” 封珩新一脸怨言,怎么可能,分明是你的宝贝弟弟害得我现在只能吃草好吧!而且是当着那么多主帅的面说的,害得他来连改正的机会有没有。 可怜兮兮的抬头看着封珩礼,声泪俱下的控诉道:“还不是你的宝贝弟弟害得我这么惨!”封珩礼哈哈大笑,一点都没有同情封珩新的意思,一旁的封望笑着咽下一口肉,也不比划比划,倒是封珩新看着他的表情生气的道:“你还笑!赶紧把我的肉分给我一点!” 封珩礼忍笑看着封望气鼓鼓的从自己那里拨出来一点肉,大发慈悲一般的挥挥手,不由得气得封珩新更是生气,恶狠狠的咬着排骨,仿佛那是封望一般。 笑容越发富含深意,这两兄弟真是好玩,也情感确实好。 第十七章 杏林春暖沐朝霞 药王亲自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日色暗沉,封望已经睡下一会儿了,硬是被封珩新摇醒,也不知道管他有没有穿好衣服之类的形象问题,直接把人拉去自己的营帐,封珩礼也已经坐在里面了。 药王笑眯眯的摸摸胡子看着狼狈而来的小孩,待其坐下后为封珩礼把了脉,沉吟片刻后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斜眼瞪了封珩新一眼:“兔崽子你自己有猜测为什么不用药?” 随即封珩新便感觉到封珩礼和封望的目光汇集到自己的身上,苦笑着摊摊手:“没确诊我哪敢用药啊!”这可是封珩礼最宝贝的九弟啊! 药王闻言更是气的吹胡子瞪眼,还要说什么便被封珩礼制止了,岔开话题:“药王,您看小九到底是得了是那么病导致这样的?” 被太子拉着也就不好意再说什么,转头在自己的药箱里开始翻找东西:“不过是中毒而已,幸好你们及时通知我,不然阿新还真没有解毒的药丸,拖累了治疗,那就是我来也无回天之策了!” 找出一颗药丸让封望就着温水服下,才再掏出一把草药递给封珩新:“你每日给他煎一下药,喝个三天就能把体内的毒素排出来了。噢,今晚可能会吐点血,没关系的,是正常的排毒。” 封珩礼敏锐的抓住关键词:“您是说小九是被人下了毒?” 药王擦了擦手感慨道:“是啊!幸好毒的计量不大,不然啊,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躺在这里了!根本没命等到老夫来把他救起来!” 封珩礼握紧袖子下的拳头,眼神中的疑惑微微凝聚,眉眼间一闪而过的杀意,敢动封望?是谁这么大胆! 一旁的封望服了药很快便感觉到睡意,完全撑不住自己的眼皮,直接倒头睡下了,没有听见后面的对话。望着小酣甜的睡颜,封珩礼长叹一声起身,走到营帐外,外面阴云密布雾色沉沉,看样子今夜有一场大雨啊!既然这样,那偷袭就很难按计划进行了,正好小九吃了睡下了,这样还能照顾一二。 若是今夜偷袭,那军营中自然没有人能护他周全,只能是自己留下照顾他,那样的话太过于惹眼,可能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况且这个下毒之人还没有找到,今夜就注定没有办法安眠。 步行回到自己的营帐,封珩礼略一思索便唤道:“影一,去查一下今天有异常动静的人。”,身边随即迅速出现一个黑影,恭敬的单膝跪倒在地,颔首领命后轻功一跃便消失在营帐中。 那边的营帐里,封珩新的目光还是没有离开过封望,小孩嘟着嘴睡着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他在心里想着,正好这几日他养病,干脆叫小李子他们把狸花猫给小孩送过来算了。这样的话还能有个照应,省的一个人无聊生点事端。 封珩新倒也不是一时兴起,即刻安排人出门去找小李子拿狸花猫了,想来也是那狸花猫和小家伙有缘,就这样都能够跳到他的怀里去,还正巧得了小家伙的喜爱。 摇头感叹,真是,缘分妙不可言啊! 转念一想,不过当年苏贵妃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的也是一只狸花猫,整日带在身边,那只狸花猫真的是可爱至极啊!宫中的宫女太监、皇子公主都喜欢那只猫,自己平日里上下学还会去逗一逗那只猫咪,它也不恼人,乖巧的缩在怀里摇摇尾巴而已。 回忆起来竟也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啊,封珩新目光微沉,封望的生母如果还在,这个孩子也许会成为皇兄皇位的最大竞争者吧,强大的母家和过人的聪明才智,再加上父皇对小九的偏疼,怎么看封望的胜算都是不可小觑的。 要不是当年那一场意外让苏贵妃殒命,这小九的命运可能就不是现在这样了吧...... 不过现在这样也未尝不好,毕竟这个孩子就算没有母妃的庇佑,也有父皇和皇兄的照看,甚至有皇后的照料,再加上出生时带来的七彩祥云的祥瑞征兆,也算是地位稳固。 思及此,封珩新不由得笑自己多事,这孩子的未来自然有父皇去把控,自己在这里婆婆妈妈个什么劲,还是照顾好小家伙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掀帘子看了看,皇兄已经从营帐外离开不知所踪了,恭敬的请药王宿在偏营,才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此时月上中天,封珩新跪坐在枕头为小孩盖好被子,看着熟睡的容颜心中暗暗期盼这孩子赶紧醒过来,最好醒了就能说话啦! 他师父药王的技术还是比它不知道高出多少倍的,尤其是又能对症下药,如此想来倒是放心不少。 又给他掖了掖被角,才离开洗漱,子时的钟敲响时才钻到自己的被窝里。希望今天是个好梦。 封珩新和封望是歇下了,另一边的封珩礼却还在桌案前写着这什么,这几日没有即使处理送来的政务,虽然父皇只给了一些,量不大,但是积累起来的话还是有些多。活动活动了筋骨,封珩礼重新提笔认真在面前的奏折旁留下处理意见,这么一坐又是一动不动的好半天。 直到影一前来后回到他才动了动筋骨,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影一跪在地上恭敬道:“主子,是白垭。” 白垭? 次日 封珩礼神情清爽的来到封珩新的营帐,见二人还在休息不悦的皱了皱眉,正巧药王进来,看到他眉开眼笑的说:“昨夜小皇子已经把毒素吐出来了,好好休息几日就能够无碍,这期间切记劳累就行。”,闻言封珩礼舒了眉头,笑着应着。 回头看着二人并没有要醒的样子也就离开了,索性今日没什么大事,就好好休息用一下吧。昨夜应该是辛苦五弟照看了。 随即想起封珩新睡的是一侧的竹塌,那蜷缩的模样还在脑海里浮现,转头吩咐侍从:“等九皇子醒了叫他回自己的营帐休息。” 第十八章 传闻一战百神愁 入夜。 封珩礼起身披上蟒袍,看着熟睡的封望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庞,疼惜的看着他的苍白的面色,随后起身,穿戴好便携的服饰掀帘子离开了室内。外面,是同样穿戴好的封珩新。 “走吧。” 偷袭这件事既然叫做偷袭,那肯定不能派大队人马出场。封珩礼和封珩新在夜晚的狂风中慢慢行走着,顶着大风,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不远处就站着挑选出来的几千人组成的偷袭军队,这些人是陈登选出来专门负责偷袭工作的,剩下的将士们负责在偷袭成功后从大门强攻。 据可靠消息称,因为凤城的名字,让蛮夷王在四座城池中最心意的就是这座城池。为凤为凰,蛮夷王,你这欲望真是不小啊!封珩礼沉了沉目光。 见太子和秦王到了,李正将军一声令下,眼前的军队便策马而奔转瞬就消失了,封珩礼惊叹于军队的速度,也欣慰主帅们对军队的训练有素。我朝将士果然是好样的! “走吧,我们去山上。” 待二人行至山坡上原先预定好的偷袭位置时,下方的凤城已经一片灯火通明火光缭绕了,欣慰的勾了勾唇角,偷袭,果然是个好计策。 “皇兄!你看那道快马身影!” 城门外不远处突然惊现一道白色身影,惹眼无比,封珩新定睛一看,随即失声道。 此人和马速度飞快,片刻后城中驶过一道白色的影子,白马为座驾,其上的人也是一席白衫,长发飘飘,策马狂奔的模样看得封珩新一滞。印象中没有这样的主帅啊! 瞳孔一缩,和封珩礼同时呢喃出马上之人的名字:“封望!”,不同的是,封珩新的语气满是惊讶,还夹带有一些兴奋,而封珩礼的语气则是阴森森的状态。 封珩新抽空回头看了封珩礼一眼,在火光的映衬下,他的面色阴沉,目光犀利,周身散发的阴冷气场让他不由自主的悄悄移开了一点。 心中暗暗替封望担忧,小九啊小九,你有没有搞错,你这样的举动完全就是一个激怒封珩礼的行为啊! 凤城中的封望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行动已经被皇兄和老狐狸看得一清二楚。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会义无反顾的起身跟上队伍强行进城。 因为只有他知道蛮夷王大举进攻帝国甚至不管不顾的吞并四座城池到底是为了什么! 眼中精光一闪,封望愈发策马而奔驰,眼眸愈发明亮,主干道上触目所及都是被火烧的房屋和惨叫交战在一起的双方将士,也有几个不长眼的蛮夷士兵前来阻拦,他挥手便是几根闪着寒光的银针迸射而出,毫不犹豫的架势和犀利的出手作风直接吓退了后面赶来的双方将士。 凤城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只有一条大的主干道。因此策马奔驰的封望格外的显眼,尤其是他还穿了一身的白色,不知道是因为他速度快还是因为没有人靠近他的原因,竟然从战火中穿梭而过却没有沾到一点肮脏的东西。 快了快了!就在眼前! 如果猜测的不错的话,出口的地方有一个偏门,蛮夷王和梁恰向来是分居住两座城池,因为蛮夷王并不希望自己的下属能够和自己同时享有凤城这为凤为凰的寓意,尤其是一个不是蛮夷族的外邦人。所以蛮夷王会从偏门走,因为他多疑,认为主城门必然会有士兵阻挡所以不敢这么走。 他倒是聪明。 可惜了。 眼看就要追上前面的几匹同样奔驰的骏马,他突然转了方向从主门而出,抢在蛮夷王和部下之前站到了小路上。果不其然,几个呼吸之后,蛮夷王骑的枣红色骏马便疾驰而来,还怒吼着:“何方宵小!赶紧给本王滚开!” 封望从腰间抽出出门时顺手带上的长剑,遥遥指向蛮夷王,强行让他停下。 远处便是战火纷繁的凤城,眼前是三打五粗犹如一座山一般的蛮夷王,封望笑了笑,收起长剑。“蛮夷王,别来无恙啊!” “你是谁!”蛮夷王警惕的大声问道,这是哪里的家伙,浑身上下看起来都是危险的气息,更重要的是竟然听得懂他们蛮夷的语言。 “我是谁不重要,也许你可以认为我是和你一个久别重逢的家伙就行,毕竟,我只是想来向你和你的家人问个好。”两世加起来,也算是久别重逢了。 封望眯起眼睛,眼前的蛮夷王听到他说的话自然焦躁不安的在马上坐着,甚至情绪激动的拔出了他的长剑,随后才向他再次发问话:“你是谁?到底想说什么?” 这边的封望瞟了眼火光冲天的凤城,笑了:“蛮夷王,你这么多子女中最喜爱自己的小女儿,不知道你的小女儿如今可还好吗?” 远处的蛮夷王本在寻思着如何撂倒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听他这么一说,竟是突然紧张起来。小女儿失踪这件事他没有声张,除了几个妃子并没有任何人知道,甚至是梁恰,他都没有告诉。 眼前这个小孩又怎么知道的! “您别着急嘛,小姑娘贪玩而已,不足一提。” 这下蛮夷王彻底火了,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告诉自己小女儿在他手上咯!不过自己发动这场战争的本意就是寻找小女儿,其次才是扩张自己部落的版图,这个话题对他来说还是诱惑很大的。 因此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慈父的心理占据了上风,缓和了语气开口问道:“你...你知道小女在哪里吗?” 封望闻言笑得更开心了,还好,蛮夷王依然是前世那个无比疼爱小女儿的人啊!其实当初蛮夷王能上位就是因为他的顾家和爱子女打动了前任蛮夷王,不然这么一个武功比不上自己几个兄弟又没什么野心的人继承王位,怎么可能啊? 低头顺了顺白马的毛,才抬头道:“如果你答应撤兵并臣服于我朝,我可以带你的女儿前来见你。” 闻言蛮夷王有一种被玩弄的感觉,愤怒的挥剑,杀意四起:“不可能!” “那你就等着凤城里你的士兵弟兄被杀尽再跟我谈吧!”说完,便懒懒散散的靠在马上,细细听着城内的哭嚎声音,暗暗观察蛮夷王,果然,他的脸上呈现出犹豫的神情。 蛮夷王,不要再考虑了,根据时间推算,里面的将士已经将凤城彻底占据,现在就等他们贯穿整座城池了。 随着城门突然打开,大队人马随即冲出,但并没有继续行军,而是在周围转悠。封望坐直身子:“看吧,你没机会了。还要不要听听我的话呢?按这个速度他们很快就会把咱俩包围起来,然后让你万箭穿心而死。可惜啊,一代枭雄就要这样陨落,真是让人叹息。而且在此之后你们便会陷入到无休止的王位战争中。” 看着沉默的蛮夷王,封望策马靠近了些,站在蛮夷王的正前方不足五米的地方,封望摊了摊手,“你还没考虑清楚吗?他们可包围过来了喔!” 果然,已经有士兵意识到这里有情况喊叫着策马而来了,蛮夷王一咬牙,对方人多势众,如此阵仗自己自然不能占领什么好处,更何况眼前的小孩还知道自己小女儿的消息...... “本王同意,不过在这之前,你要告诉我你是谁!” 封望装作惊讶的样子,“阿呀,你瞧我,都忘了告诉您我是谁了”,说罢便把面具摘下来,一脸神秘的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我朝一个人,”随着面罩的揭开,年轻到有些稚嫩的面孔呈现出来,在蛮夷王惊讶得屏住呼吸时轻声吐出后半句话:“那个年少成名的九皇子。” 等到周围将士们将二人围成一个圈,举着长剑警惕的对着蛮夷王时,他才回过神来,惊疑道:“九皇子只是个孩子?!” “正式认识一下,本王是东帝九皇子,珺王封望。” 第十九章 以身犯险罪难逃 回到营区的时候天已经有些蒙蒙亮,蛮夷王被将士们带走安顿在其他地方,等待太子和秦王的会见。 终于解决了这件事后的封望有些疲惫的打了个哈欠,慢慢走回自己的营帐,掀开帘子的时候万万没想到封珩礼正端坐在自己的桌案后,听到声响时抬头,目光锋利如刀,深色的瞳孔里云雾翻涌,似惊涛骇浪般汹涌澎湃,封望错开目光垂下头。 心中一紧,缓缓上前:“皇兄......” 话还没说完,一记凌厉的掌风便朝自己袭来,猝不及防的一下将封望一下打倒在地,头磕上桌案边上疼得眼冒金星,那本就白嫩的皮肤上则迅速肿起来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起来。” 封珩礼淬了冰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忍者眼前阵阵发黑的恶心感,封望赶忙手脚并用爬起来,可曾想刚刚站起来,又是一记掌风劈头盖脸而来,这次有了准备,强撑着没有倒下,但还是疼得眼眶蓄满眼泪摇摇晃晃的站着。 连着两下打在脸上,可能是个警告吧? 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垂头丧气的站在封珩礼面前,蔫蔫的样子和几个时辰前嚣张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左边脸颊疼的像被火烧一般,口腔里也是弥漫着一股腥味。 封望恍惚了一下,上一次被这样没有征兆的劈头盖脸打下来还是在山庄学武的时候吧,季璟脾气差,平日却也极其克制,这样失态还是因为自己参加了那个武林大会,赢是赢了,却也被对手伤得胳膊脱臼,身上到处都是惨不忍睹的伤。 从回忆中脱身,他苦笑着端正跪在封珩礼的面前,任命的闭上了眼镜,一幅认打认罚的乖巧模样。却不料封珩礼直接起身离开,语调微凉:“跪着吧。” 再也不看封望苦苦哀求的神色,甩了甩袖袍,径直离开了营帐。 完了,封望靠着桌案老老实实的调整跪姿,封珩礼规矩大得很,现在罚跪不过是让自己想想到底错在哪儿罢了,若不好好珍惜这个反省的机会,那估计等下封珩礼回来的时候就惨了。 心底哀叹一声,不过心里也清楚的很,盛怒之下才两记耳光,不过是看在自己刚刚解了毒后身体虚弱,又擅自奔波了一夜,心疼自己罢了。 封望奔波了一个晚上,此刻却只能小心翼翼的跪在地上,抬头看着窗外的光愈发的明亮,不少脚步声来来回回,他不由自主的发抖,不仅是因为里面的衣衫已经湿透了,还因为害怕突然有人掀帘子进来看到他跪在地上。 外面还披了一件外袍看出出来里面的衣衫已经湿透,初春的早春还是有些寒凉,空气中的凉意让他止不住的颤抖,刚刚封珩礼一气之下离开也没有顾虑太多,如果发现了这些细节的话应该会很心疼从而不让自己跪在这里了吧! 心中有一点点的幻想,不过很快还是屈服于地板的冰凉和膝盖关节的生疼。 悄悄运功在体内运了一个大周天,才觉得暖和很多。周身暖和了,才有精力回想刚刚皇兄的言行举止透着什么样的征兆,毕竟皇兄刚刚那两巴掌可是一点都没有掩饰自己的怒气。苦笑着深深叹了口气,今天很难善终了。 另一边封珩礼气冲冲的走出营帐,站在营帐外平息了一下怒火才大步走向陈登他们的主帅营帐,等下还要去找安顿蛮夷王的营帐,那里有着现在需要紧急解决的人物。眼中精光一闪,便甩了甩袖袍便踩着一地细碎的光斑离开了。 时间太早,刚刚偷袭和攻城碗的将士们回来的也才七七八八,身上都挂了彩,慢悠悠的在营区走动,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欣喜和疲倦,封珩礼来回扫视了一下,在心中粗略估计着还有多少没有回来,同时马上了然,除了光荣牺牲的,剩下的应该按律在收拾战场的残局。 封珩礼加快走到陈登的营帐门口,听见里面的笑谈声和激动的拍桌子的声音,笑意更浓了,伸手掀开帘子,果然,几个主帅都坐在里面,身上还是没有来得及脱下的盔甲。 示意众人平身,才坐到主位上,目光掠过几个面露欣喜的主帅,在白垭的脸上稍作停顿便移开了目光,现在还不到时机。转而笑着看向其他人:“这偷袭和攻城并用的招数真是妙啊!诸位计策使用不错,为争夺凤城立下大功!”,几个主帅赶忙起身谢过夸奖,脸上满是欢喜。 话锋一转,“陈登,蛮夷王现在在哪里?” 陈登赶忙起身,带着封珩礼往外走:“太子殿下请跟我来。这蛮夷王能够屈从,珺王殿下功不可没啊!如果没有珺王殿下的帮助,恐怕我们没有办法这么顺利的抓到蛮夷王。不过蛮夷王还是想要和珺王殿下谈一谈,您看这珺王......” 封珩礼淡淡的一摆手,“珺王没空,晚点本宫自会叫他过来的。现在本王和他谈一谈。” 陈登明白,封珩礼语气如此寡淡,可能是心情不佳吧?心下疑惑却还是没有开口,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应该说什么不能说。因此沉默了一会,换了话题。 带而人走到蛮夷王的营帐外,看到满满当当的守卫点了点头,嗯,部署的不错。随即示意陈登:“不用带了,本宫自己进去就好。” 说罢抬腿进入帐中,自然看到了坐在窗边的蛮夷王。这才多久没见,他就一副憔悴的模样,没有什么精气神,无精打采的坐在那里,头发披散开来,依稀能够看得出是那位骑马射箭样样精通的蛮夷王者,当仁不让的大丈夫。 浅笑的拉开椅子坐下,自顾自倒了两杯茶,封珩礼的动静惊到了他,抬头看看,发现不是那个骑马围追他的小孩子,很快又丧气的低下头,根本没有打算说话。 封珩礼见状率先开口道:“蛮夷王恐怕还不知道我是谁吧。那就正巧,借此机会认识一下,本王是封珩礼。” 听闻他姓封,蛮夷王终于感兴趣的抬起头认真开了他一眼,那就是说他和那个叫封望的小孩子有关系咯,这才开口道,声音沙哑,单刀直入:“你是哪位皇子? “我是东帝太子,也是封望的皇兄。” 第二十章 案前长跪候怜惜 这下蛮夷王彻底精神了,也没有过多的纠缠原来他就是太子或者辨别个真伪,只是很干脆的问:“你既然是他的皇兄,那应该也知道本王小女儿的事情吧,快快告诉本王吧!” “你的小女儿?” 封珩礼心下疑惑,这就是小家伙让蛮夷王甘愿被俘的原因吗?不过这件事他还真的不知道,“你的小女儿本王并不了解,过段时间本王会让小九亲自过来跟你说的。在此之前,本王想和你谈谈蛮夷一族归属的事情。” 蛮夷王瞳孔一缩,这个青年年纪不大,面对被俘之人依旧能够彬彬有礼,泰然大度,不失太子风范。转念想起自己的几个儿子,不由得叹了口气,有的时候还是要承认,大国子嗣和小小的族群子嗣,还是有差距的啊! “你说。” 这两个字一出口,本就疲惫不堪的蛮夷王仿佛又苍老了十几岁,封珩礼身体微微前倾,认真的看着他,语调温和。 “就我所知,蛮夷国资源短缺,连年的天灾也导致你们的粮食收成并不好,因此近些年的百姓民生越来越糟糕,这次发动战争可谓是举全国之力了。” 顿了顿,看着蛮夷王因自己的话而紧张的神色,微微一笑:“但是我国只不过是用了一点力量对抗而已,您应该知道,我们土地辽阔资源丰富,自然有足够的能力撑完这场战争。但是这样我们有损伤,你们也大伤元气,弄得两败俱伤也不太好,更何况还有盯着你们的乌沙一族。对不对?因此我此番前来,是劝您归属于我朝的。” 看着蛮夷王涨红的面色,封珩礼又慢悠悠的补充了一句:“归属的话不仅不会丧失主权和国土,还能够得到朝廷的帮扶和赠予。何乐而不为呢?” 蛮夷王紧抿着唇,他不是不知道他们的兵力不足,这次出病已经是很艰辛,算得上举全国之力了。如果再继续打下去......他们也就只有被人家打的全军覆没然后吞并的下场了。 深深地闭了闭眼,才开口道:“很遗憾我不能当场给你答复,请给我一下时间。” 敏锐的注意到他使用的不再是本王这个称呼时满意的点了点头,封珩礼起身,此行的目的也达到了,那他也就不做逼迫,相信蛮夷王能过做好取舍的思想准备。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过段时间,珺王自会过来找您。现在他还有事。” 蛮夷王沉沉的应了一声,倚靠在窗框上。没再出声。 封珩礼退到军营外,陈登正在外面等候:“不要进去打扰他,派重兵把守,吃穿用度按礼节来,不得亏待。” 陈登恭敬的应道:“是。” 点点头,封珩礼思索了一下便大步离开,此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微风拂过,还是有些凉意透过丝绸触碰到肌肤。裹紧了自己的外袍,该回去看看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家伙了。 想到小家伙的行为,封珩礼眼中闪过一丝怒火,胆子真是大了不少啊! 思及此,快步离开此地朝军营走去。 另一边,封望半眯着眼睛,膝盖处疼的他几乎晕厥,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充血淤青得可怕了,也不去想疼痛的地方,只全力抵抗汹涌的疲惫。 困意一波一波的席卷而来,封望控制不住的闭上眼睛,好想睡觉啊...... 疲惫战胜了理智,竟不自觉的靠到了桌案边上睡着了。 等封珩礼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跪得歪歪扭扭的模样,心下怒火大起,大步走过去,正想叫醒他,却发现小家已经睡熟了。 俯身看着他写满疲倦的神色,眼袋大的快赶上父皇,就算睡着还是紧紧抿住嘴唇。看着小孩的模样,封珩礼叹息一声,掩了面上的怒气。 这次能把蛮夷王带回来是他意料之外的事,封望功不可没,父皇已经传信增加条件要他们臣服了,不过你怎么这么通透一下就能猜到父皇的心思呢?不愧是我的小九! 替他把鬓边松散的发丝别到耳后,封珩礼又恨恨的咬牙,臭小子,敢身体这么虚弱就单枪匹马堵人家蛮夷王,要不是他没带那么多兵马侍从,你哪能完好无损的离开!还拿蛮夷王小女儿的消息贸然做交易,说好听叫智谋,说难听叫不自量力。 你可知,我有多怕你回不来? 现在想想封珩礼还是一阵后怕,伸手摸了摸他左脸颊上渗出血点的巴掌印,又心疼又生气,感受到手掌的温度覆在伤处,小孩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没有醒过来,深深的叹息一声,他也担惊受怕一夜了。 轻轻将他拦腰抱起放到旁边小憩用的竹塌上,转身从桌案上拿过伤药,又命侍从拿来热毛巾,小心翼翼的拉起裤腿,看着小家伙肿成馒头的膝盖心疼的皱了皱眉毛,还好抱起来了,这要是继续跪下去膝盖都不用要了。 这才尽量轻柔的把伤药涂上去,在盖上热毛巾敷住,注视着小孩下意识握紧的拳头和皱起的眉毛,封珩礼温凉嗓子道:“知道疼下次做事就先考虑清楚,跪了那么久应该想好怎么解释了吧?睡吧,睡醒再慢慢跟皇兄说清楚。” 说到最后,又带上了一贯的清冷,小孩浑身一抖,紧闭双眼不肯回应。 封珩礼挑挑眉,也没再说话,转身离开营帐,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待封珩礼离开,封望才悄悄睁开眼,确认营帐中没人了,才长舒口气。吓死他了,刚刚还以为看到他罚跪睡着会大发雷霆,没想到皇兄竟然轻轻放下了。呼—— 坐起身,掀开热毛巾看了看自己的膝盖,果不其然,又肿又紫,活像个大馒头似的,轻轻一动就疼的冷汗直冒。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醒来的原因。 重新盖好热毛巾躺下,懒懒的看着营帐顶,这也就是皇兄才会让自己睡会儿再算账,这要是季璟……才不会管他是不是一夜没睡嘞,任性妄为还枉顾自己安危,他现在没被罚跪得晕过去都算烧高香了。 这一联想马上记忆跳转到自己参加武林大会那年,嘶,武林大会,封望直接无意识的浑身一抖。怔了一下,脸上挂上苦笑,明明过去好久了,回想起来却还是会觉得浑身上下好多地方都在隐隐作疼,心脏砰砰跳得跟逃命似的,喘了好几口气才平复好,唉,当时如果不是师父来得及时他都怀疑季璟真的想把他打死。 落寞的看向窗外,不知道为什么师兄总是那么严苛。封望不由自主陷入回忆之中,直到窗外鸟叫响起才回过神来,安慰自己道:别瞎想,皇兄不是师兄,皇兄不是师兄… 重新闭上眼睛,脑海中却反复浮现皇兄先前暴怒的面容,封望长叹一声重又睁开眼,如此翻来覆去好半天才终于抵挡不住困意,睡着了。 第二十一章 是王者也是父亲 重新睁眼的时候天色渐暗,隐约能听到营帐外交谈的声音,正好还没太清醒,封望伸了个懒腰侧耳细听,是封珩新和药王交谈的声音。 封珩新忧心忡忡的道:“师父,您真的还需要一味药才吗?没有其他的药材可以替代吗?”药王似乎是摸了摸胡子,语气阴郁,不知道是在考虑什么,半天才回复道:“是啊。必须要那一位雪山白莲,才能够......” 他的声音低下去了,封望眉心一动,雪山白莲?这个好像是逍遥山庄的藏品之一吧。 面露喜色,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不过转念一想,这里的城池还没有收回,怎么能够离开呢,随即低沉了眉眼,真是让人难过。 突然有人掀开帘子,外面的交谈声也渐渐消失,似乎是走远了。不知道来者是谁,不过封望还是警觉的把眼睛闭上,心中默念:千万不是皇兄,千万不是皇兄......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果然,封珩礼温凉的嗓音在耳旁响起:“醒了就不要装睡了。随本宫去看看蛮夷王,你自己许诺的事情要自己做好。” 封望睁开眼,乖顺的应了声是,起身走下竹塌。膝盖一动,已经变得冰冷僵硬的毛巾便啪叽掉下来,封望慌忙去捡,岂料因为膝盖疼痛难忍,重心一个不稳整个人扑倒在地。 狼狈的将头发放到耳后才起身,吃力的扶着竹塌慢慢站起来,忍着钻心的疼痛,竭力保持着自己面部表情的正常。待其起身后才看到封珩礼正站在身前,垂眸看着自己,眼神中透着疼惜和不曾掩饰的怒火。 尴尬的扯扯嘴角,封望手忙脚乱的穿戴好衣服就打算出发。岂料封珩礼一把拉住他,大手有力的钳制住封望的手臂,蹲下身细心替他系好玉牌,还蒙上面纱,毕竟脸上还有个通红的巴掌印。挂念着可怜的膝盖,这才牵起他的手离开营帐。 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封珩礼真的有在等自己,在营帐外走得每一步都扎心的疼,可是每一次在自己跟不上的时候封珩礼又似乎慢了步子等自己,心中掠过一丝暖流,皇兄...... 来到蛮夷王的营帐前,封珩礼停住脚步,伸手拍了拍封望的头温声道:“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记住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当中。”随后便真的稍稍退后几步坐在了营帐外,封望点点头,才迈步而入。 入目的摆设和自己的营帐别无二致,封望微微一笑,皇兄真是明白自己的心思啊! 蛮夷王仍就坐在窗框边,听见动静才回头看看是谁,发现是之前那个小孩子之后马上激动的跳起来:“小孩,你说你知道本王小女儿在哪里,在哪里呢?” 封望低头看了看被激动的蛮夷王紧紧握住的双手,抽出一只,安抚似的拍了拍他,“别急,听我慢慢说。我来这里拜访你,你难道都不冲茶待客的吗?” 蛮夷王一愣,冲杯茶待客?随即狐疑的环视了一周,没有明白这九皇子为什么这么说,封望看出了眼前的大汉的疑惑,指了指周围的布局,摊摊手:“这可不是谁的营帐都有的布局,这可是贵客驾到才会有的待遇啊!我的营帐都没有这些东西呢!” 蛮夷王这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当真认真看了看房间的布局,这才恍然,原来之前那个太子说的话都是真的啊!大步走到茶几后为封望手法粗糙的泡了一壶茶:“小兄弟,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是在哪里了吧,快快告诉本王吧!” “那,不知道蛮夷王是想知道大的,还是想知道小的?”,这下蛮夷王真的是彻底愣住了,呆滞的看着封望,眼神中满是不敢置信:“你——” “蛮夷王,我既然敢拿这两件事来跟你谈,自然是又充足的把握的!你是想知道顾西西,还是想知道顾南南的消息呢?” 蛮夷王沉默了,这两个孩子是双胞胎。 而且是随母姓的事,没多少人知道。 那日因为一些原因,二人是一起失踪的,因为迟迟找不到孩子,他又不敢声张,只能暗地里查找,因此,还没有人知道是丢了两个女儿。如今听封望直接说出了二人的名字,不由得颤抖了双手,这个小皇子当真知道小女儿的下落! “西西和南南的消息都要......” 封望笑着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却换了话题:“我皇兄已经和你说过归属的问题了吧?不知道你想的怎么样了?”蛮夷王再次愣住,不知道如何作答,说实话他心里是万分挣扎的,此刻在听到小皇子重新谈起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封望重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好整以暇的看着蛮夷王纠结的神色,岂料营帐的帘子突然被掀开,封珩礼斜依在门边,看着相对而坐的二人,清冷的嗓音飘进来:“小九,本王何时教过你以人幼子相逼?” 封望一惊,霍然起身,慌忙单膝跪地,行礼后企图解释一二:“皇兄,小九......” 封珩礼依旧站在营帐门口,太阳光顺着他的发丝滑进来,竟衬得他周身气息越发的高贵不可侵犯,封望咬咬嘴唇,抬头,却被封珩礼徒然高压的气场逼得再次垂首,感觉到脖颈间的冷汗,道:“小九知错。” 封珩礼居高临下的望了他一眼才示意他起身,这一跪一起又是不免一阵呲牙咧嘴,膝盖疼得他紧缩眉头,调整了半天才能保持稳定身形,转身对蛮夷王躬身行礼:“是小九失礼了。” 蛮夷王默不作声的看着眼前的一幕,那居高临下的一眼看得他心下骇然,这种举手投足便让人胆寒的气势和明明想要自己归属为什么拒绝了九皇子方法的大气,都让他对面前的太子更加尊敬。 心底涌有一丝丝的感激,这是一种变相的区分:国事和太子谈,九皇子只是来告诉自己小女儿消息的。也是在尊重自己,不想让自己有被迫同意的感觉。 “太子言重,本王自是诚心归属。” 封珩礼和封望双双愣住,封珩礼迅速反应了一下浅笑着开口道:“此事稍后本宫再与蛮夷王座谈,眼下还是让小九告诉您孩子的消息吧。”语毕便转身离去,封望重新坐下,认真道:“蛮夷王,顾西西和顾南南都在民间,西西在一户读书人家里,是被教书先生带回的。。” 顿了顿才在蛮夷王紧张的目光中继续说道:“顾南南是一户农家从河水中救起,送到官府,已被慈善学堂带走。如若蛮夷王需要,可以即刻派人去把二人接回来。” 蛮夷王激动了,蹭的站起来就去搂封望的肩膀:“太好了太好了!小兄弟!本王终于可以面对列祖列宗了!” 至此,蛮夷王才算是真正能够放下心来。七尺大汉瞬间热泪盈眶:“谢谢小兄弟!谢谢你啊!” 封望慌忙摆手,表示不是不是其实我只是想借此平息战事而已,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蛮夷王平息了一下情绪,郑重的道:“小兄弟,去帮本王请太子来吧,本王想——想和他谈谈。” 伴随着一声浓厚的叹息,蛮夷王的眼中丧失了先前得知小女儿消息的身材神采飞扬,刚刚的他是对女儿失而复得欢喜不已的慈父,现在的他只是一位不得不臣服的一国之主。 封望心中不免有些怜惜,起身离去,封珩礼见他出来,只拍拍肩膀道:“回营帐等我。”便挥退侍卫独自进入营帐。 封望紧了紧衣服,没有了刚刚的气定神闲,紧张得跺跺脚才慢吞吞的朝自己的营帐走去。剩下的事情只要交给皇兄就好。 第二十二章 何妨吟啸且徐行 他只需要关心能不能从封珩礼手下顺顺利利捱过来这一件事。 思考了一下还是屈膝跪在了桌案旁,呲牙咧嘴的跪倒在原地,膝盖疼的似乎被针扎了一般,没有多少知觉,封望面色扭曲的跪在原地,好半天才缓过来。 微微颤抖,皇兄快点回来吧小九撑不住那么久的...... 好在封珩礼没有用太多的时间去和蛮夷王谈判,似乎是相谈甚欢。 回来的时候一掀开帘子,就看道封望吃力的维持笔直的跪姿跪在地上,顿时怒从心起,大步向前,毫不客气的拎起他的衣服顺势惯倒在竹塌上,望着他惨兮兮的表情,并没有多少的怜惜之情,劈头盖脸就是一番训斥。 “我没罚你跪,你到好,自己直接跪在这里,怎么,苦肉计吗?都多大个人了还没点自觉,没点分寸?是不是要我以后替你把所有事情都安排的你没有决策空间才知道什么叫分寸?” 封望躺在床上,脊椎骨被摔得生疼,听到封珩礼微凉的语气,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嗫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几个意思!” 封珩礼气呼呼的回头看着他,幽深的眼眸里竟是波涛汹涌,澎湃的怒意裹挟着浪花冲封望扑来,封望小心翼翼的错开目光,不敢再随意言语,生怕一时措辞不当会再次激怒封珩礼。 他收回目光,然后起身从旁边的柜子拿来伤药:“这次的事情虽然你的处理很是莽撞,不过能够探听道蛮夷王的软肋也是有功的事情。既然如此,功过相抵,就不再追究了。” 封望闻言眼睛一亮,太好了,皇兄这是不打算追究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封珩礼自然是感受到了他兴奋的目光,也没抬头,自顾自上药的手不由得重了不少,警告意味明显:“你少给本王想那些有的没的,听好,后续那两座城池如若你拿不下,那就罪加一等!”,封望闻言不由得沮丧的撇撇嘴,应了一声:“哦” 封珩礼倏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如果不是情况不妙封望觉得皇兄的翻脸速度绝对能够在翻脸大赛中夺魁。慢条斯理的把药膏放到一旁,抬眼看了封望一眼:“我没听清。” 封望浑身一僵,身体反应比大脑快得多,顾不得自己膝盖上的药膏,蹭的就从竹榻上爬起来跪坐在被褥之上:“皇兄...” 封珩礼后退一步,双手环抱,戏谑的看着他,微微启唇,吐出的话如冰窖里深藏许久的冰水一般朝封望兜头倒下去:“你的礼仪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冷了目光,居高临下的模样让人瑟缩不已,“不管你和你五哥平时相处是什么样子,在我这里,你最好把你那没规没矩的样子收起来!”封望微微缩起脖子,胆战心惊的瞅了瞅他严厉的面色和冰冷的模样,小声应道:“是,小九明白。” “既然明白的话那就是明知故犯嘛?那既然你这么不把礼节规矩放在眼里放在心上,那就干脆抄十遍宫规吧。好好把它记住。”封珩礼重新拿起药,漫不经心的说道。 封望撇撇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封珩礼了,腹诽他的专制不讲理,一点失言便大动肝火。什么东帝太子风度翩翩嘛,他怎么不知道? 不过没感叹一会儿,又被封珩礼微凉的声音带回到现实中:“你刚刚在蛮夷王面前说什么呢?” 封望登时一个激灵:“没...没说什么...” “拿人子女做威胁,谁教你的?” “不是...”您以前就是用这招逼得那权势滔天的地方大臣杯酒释兵权的啊!现在在这里训斥我,原来搞半天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嘛!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和封珩礼说,这要是说出来搞不好又是大逆不道的罪名来让自己掌嘴了。 “行了,药涂好了,过来讨论一下接下来的黑城用什么手段拿下,听闻梁恰就在这座城池里。”封珩礼没觉得小家伙多么娇贵,又不是大问题,上个药以后还是能处理事情的。 甩了甩袖子提步走到桌案边上,摊开当在一旁的卷宗招呼床上的封望,“来来,年少成名的九皇子,到你一展身手的时候了!”封望无奈的从床上起身,看到封珩礼狡黠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怎么有种被卖掉的感觉...... 老老实实的起身挪到桌案边,接过封珩礼递过来的牛皮纸认真的观察着,这是一份黑城的详细地形图,不,或者说这应该叫做梁恰在黑城中的布局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记号详细的标注了每一个地方的守卫都在哪里、兵力是多少。 赞叹一声后用手指在地图上圈圈画画,按照之前的想法黑水的堤坝崩塌能够给偷袭助力,但是如果没有按时崩塌的话那就有些麻烦了。 皱了皱眉,也许可以套用当年诸葛先生的草船借箭,来个新的攻城方式。眼前一亮,封望踮起脚尖将牛皮纸放回桌案上,拿过一旁的宣纸和毛笔开始涂涂画画。 封珩礼默不作声的在一旁看着,眼见宣纸上的图样愈发的详尽,面上的笑意更深。九弟,你当真是本宫的宝啊!当年的苏贵妃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江山,你果然是不输她的风采啊,可惜她不能亲眼看看了...... 比划了半天,封望终于满意的把宣纸交给封珩礼,喜滋滋的等待他的点评。 封珩礼一眼就看出这幅图的关键,抬眼瞟了他一眼,看着他那不由自主露出来的喜滋滋的骄傲模样下意识的哼了一声,果不其然,小家伙马上乖顺的收起先前骄傲的小尾巴,蔫蔫哒哒的站在跟前。 封珩礼看完,将宣纸放到桌上,重新将视线移到紧张的小孩身上,看着他的神情,忍住笑意,捏了捏他的脸蛋,才终于开口道:“做的不错。” 封望闻言喜滋滋的抬头,开心的扑到封珩礼的怀里,一个不留神打了个嗝,活像一只吃饱了趴在主人身上撒娇的小猫咪。封珩礼低头看看赖在自己身上的小孩子,挑了挑眉,也就任由他趴在自己身上了。 似乎——还有点高兴? 封珩礼细细研究者面前的宣纸,另一只手揉揉小家伙的头,感叹着,当年的那个只会在御花园独自哭泣的小家伙已经长大这么多了,垂眼看了眼乖顺缩在一侧的封望——真重! 第二十三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太子殿下不好了!侦查到有军队正在横渡黑河!” 短暂的静谧后,一声尖利的吼叫撕破长空,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惊慌。 “啪——”,封珩礼一掌拍到桌案上,目光阴沉,面色冷峻,能横渡黑河的军队除了黑城的蛮夷将士,就是凤城的东帝将士。自己就伸出凤城之中,怎么会有出兵。握掌成拳,蛮夷军… 封望皱起眉头,现在时间紧急,黑河水汹涌,横渡艰难,蛮夷水性奇差,不可能从水上过,那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一种,是士兵分批,从绳索铁桥过,一种,是坐竹筏顺流而动从下游一点的地方上岸! 梳理清后抬头担忧的看了一眼周身气场都变得摄人的封珩礼,现在最需要解决的就是如何抵挡敌军。不过蛮夷王还在东帝,蛮夷军便能动,这背后的人又是谁。 眉心一动,封望率先打破沉默:“皇兄,你快去和几个主帅商讨对策,最简洁的方式是让他们渡河失败!我去找蛮夷王,他才应下归属,怎么能这么快反水!” 不顾封珩礼的反应,封望一个翻滚从桌案上腾跃而出,顺着半开的窗户闪身而出,这是离蛮夷王所在营帐最近的一条路!封珩礼站在原地看着动作敏捷的封望,眼底晦暗不明,却也明白,此刻最要紧的是拦住蛮夷军。 他知道小九这一去定能找到蛮夷军倏然而动的背后原因从而击破这场预谋,所以,他只要和主帅们放心商讨对策就足够了。目光幽深,封望,皇兄等你! 随后抄起桌案上的宣纸疾步而去。 蛮夷王的营帐就在跟前,和不久前来得时候一样,没什么分别,唯一不同的是外面的将士们开始骚动。封望翻身而下,一声厉呵:“守好自己的位置!”,随即一头扎进营帐内,门外的将士们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刚刚出声的是谁,却都纷纷松了口气,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站回了原地。 “蛮夷王,你既然已经答应太子殿下归顺东帝,为何还要出兵?” 蛮夷王愕然,“你说什么?”,封望站定,直直的盯着坐在桌案前的蛮夷王,语调高昂刺耳。“不可能!本王没有下令!”,蛮夷王对那尖锐的声音不满,我怎么会是出尔反尔之人!此话一出,立马反应过来,失声道:“你是说蛮夷军在本王没有下令的时候擅自出动了!” 封望仍站在原地,动了动食指,收起了原本悄无声息滑出的银针,这蛮夷王的反应过于激烈啊,难道真的不是他出兵?那是谁?他的子嗣吗? “不是你的命令,那有没有可能是王子下的令?”意识到自己的激动,封望缓和了语气,往前一步直视站起身的蛮夷王。“不可能,阿珂只有六岁,阿姊不通军事,成年王子都没有随军出行!” 闻言,封望和蛮夷王同时皱了眉,不是王,不是王子,那又会是谁?封望下意识的用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移开了原本咄咄逼人的视线,脑海中飞速思索,到底是谁有这样的威严和动机,来催动蛮夷军?! 狠狠地闭上眼,到底是谁! 突然脑海中模模糊糊浮现一个人的身影,胡子拉碴的脸上还带着阴森森的笑意,迷离的眼神里透着凶残:“蛮夷王,梁恰是不是暂居在黑城!” “是。但他…” 封望打断蛮夷王,迫切的追问:“那梁恰有没有能指挥大军的信物?” “信物没有。”蛮夷王目光一闪,“等等,虽然他没有信物,但是他有本王的贴身玉牌!”封望疑惑的看着蛮夷王,随后听见的几个字让他的血液都仿佛降了温度: “见执此玉者,如见本王!” 封望一滞,有没有搞错,你还真的有东西在梁恰那里啊?!恨恨的跺了跺脚,苦恼的抓抓头发,这可怎么办… 蛮夷王看他的慌乱而不知所措的神情忍不住噗嗤一声,“别担心,玉牌只能调遣三千精兵。”封望面色一喜,随即翻了个白眼,合着三千精兵不是兵是豆腐渣吗?不过还是赶紧恢复了严肃的神情:“蛮夷王,不知你可否愿意协助我们抵挡蛮夷军呢?” 屋内一下沉寂了,蛮夷王右手摩挲着雕龙画凤的茶杯,沉默不语,片刻后,才生涩的道:“抱歉。蛮夷军,是蛮夷人民的孩子。”封望自知失言,也识趣的没再多说什么。恭敬的抱拳谢过蛮夷王提供的消息,封望出营帐才快步超主帅营跑去。 封望一头扎进原本就气氛紧张的主帅营帐,里面似乎是讨论出方案了,已经在分配人员了。封珩礼坐在主位,抬头看见封望眼睛一亮,问道:“知道是谁了吗?” “梁恰,但他只能调三千精兵。”闻言,大家面色各异,有的欣喜若狂,有的暗淡无光。封望不动声色的把眼前的一幕尽收眼底,才单膝跪下,朗声道:“太子殿下,珺王恳请随军前往!”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陈登的目光满是惊讶,就算这珺王才智过人,但也就是一个小娃娃,能做什么?倒是后面的李正点了点头,珺王出招惊奇,把不着脉,眼下情况模糊,不定因素太多,说不定真有计策能减少双方伤亡呢? 封珩礼握紧了椅子的扶手,目光微凉,小九坚定的目光他不是没看见,但是战场刀剑无眼,已经让他冒过一次险了,好不容易平安回来,若…电光火石间已经有了答案,但再次将目光移到小孩儿脸上时,突然看懂了他嗫嚅着的两个字。 季璟。 封珩礼仿佛被冲击了一下,心脏收缩得厉害。 是了,是他忘记了封小九,从来都不是只能坐在后方任由局势发展的普通皇子。 虽然年幼,但季璟把他教得举世无双。 点头应下后,封珩礼看着他的背影,重重的靠在椅背上,以后那首童谣怕是要改咯... 日色渐凉,封珩礼起身走出营帐,望着出征的方向出神,不由自主的哼起那不知怎么就流传下来的童谣…东帝谋臣出封氏,西凉巾帼苏家女…这一出发,恐怕这世上所有人都会知道,东帝封望,幼年领兵了吧。 微眯双眼,也罢,这孩子本就是掩不住才华的。 第二十四章 甲光向日金鳞开 封望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这是他从兵器库中顺出来的武器,扔了剑鞘,细细蹭过剑刃,食指处立刻便有鲜血渗出,陈登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正想出言制止,却瞥见那稚嫩的脸上漾起了神秘莫测的笑意。 冷不禁打了个寒颤,小珺王给人的感觉怎么有点,在怀念什么的感觉呢…就好像很认识这把剑似的…? 随即甩甩头,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远处汹涌的黑河上。怎么可能呢,不过是个深宫里长大的皇子,再怎么年少成名都不过是读书万卷的成果,没下过战场,更没触碰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怎么可能和剑有什么相识呢。 不过这一点上他还真的想错了。 封望擦拭掉指尖的血珠,将剑横在身前,同样透过石墙遥望正在横渡黑河的蛮夷精兵,眼中掠过一抹兴奋。 逍遥山庄的试炼、考核,季璟的测试、实战训练,每一项都是模拟战场甚至超过战场的,模拟的是战场刀剑无眼没有退路,超过的是手段多样狠辣无边。只有能够在所有项目里连续三年达到优秀,才能算作通过。 舔了舔下嘴唇,眼眸中闪动着兴奋。去年他已经通过了… 将注意力集中到战场才发现陈登已经下令让将士们出发前往空地准备应战了,提步站到高台上,望着冲过来的蛮夷军队,松开了袖口的暗扣和领口的簪花扣。 正在这时,一直一言不发的白垭突然开口道:“殿下,您此番前来是否代表太子殿下呢?”,周围主帅具是一愣,随即面色各异。这战就要打响,你在这说什么呢! 封望沉吟片刻,封珩礼没有说过这句话,自己更不能擅作主张,可是蛮夷军的吼声已经逼近…好你个白垭,是想借此判我篡权然后让言官弹劾治罪吧!可惜你时机不成熟就耐不住性子了,封望点头承认,看着他面上一闪而过的欣喜,冷笑—— 皇兄唯一不能忍的,便是他自戕自伤。 东帝太子掌权数十年,哪里会为这点小事动弹筋骨? 城楼下已是短兵相接,陈登他们的策略就是硬碰硬,两败俱伤也要抗住?封望皱起眉,他来的匆忙竟然忘记问是什么策略! “火箭!” 眼前一亮,“用浇了油的火箭!” 封望赶忙让位,身侧,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的蛮夷王!他的鹰眼圆瞪,一个一个字慢慢从口中吐出,封望沉寂片刻,选择了听从。听从这位老人的慈祥之举,听从这位王者的悲哀之叹。 黑水汹涌,火箭不过是阻挠罢了。 蛮夷王选了折中的法子,既不伤害东帝的军队,也不伤害自己的子民。封望吩咐下去,无意中瞥见他紧握成拳的双手,青筋暴起。 在心里长叹一声,您的心思,我明白了。 “蛮夷王,如何才能不让梁恰统率军队?” “要么玉佩碎,要么他丧命。”蛮夷王的声音细若游丝,似乎对梁恰这位让自己陷入两难的谋臣尚存不忍。封望颔首,梁恰惜命,不可能站在显眼的地方指挥,梁恰好大喜功,必定亲临战场。 那就只剩下一个选项了,梁恰,就在城下的这群士兵里,不过他把自己保护的很好就对了。 双眸一闪,那先在他要做的,便是……随即上半身前倾,紧盯混乱的战场,快速寻找有异动的人,那个人就是决定这场战争的关键! 他自然知道这个决定一做,就等于暴露了那五年他到底在哪里,做了什么,不过只要能够让皇兄的江山收回,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在哪呢在哪呢… 封望竭力让自己集中精力,探着身子往下看,一模一样的铠甲和武器,所有的面目都掩盖在其下。等等! 那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蛮夷军,似乎是——形成了个包围圈!封望眼中精光一闪,梁恰是文臣,武力自然比不得那些将士们,如果强行上战场,那需要保护也是情理之中,尤其是,如果没记错,梁恰的右腿是有先天性问题的。这也是上一世他没能在朝廷得到重用的其中一个原因。 低头掩去笑意,梁恰,如果你没有出兵,等蛮夷王回去,你还可以好好做你的谋士,可惜你选择了出兵,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沉闷鼓声,封望眼前一亮,正所谓“一鼓振”嘛! 城楼下的士兵们刀刃交接,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 封望负手,来了!包围圈露出了一个漏洞! 好机会! 封望提气,脚蹬城墙借力而上,在周围主帅们震惊的惊呼声中,腾跃而起跳出城墙,在笔直的下落过程中找准着力点再次跃出,呈弧状弹出,手握长剑,在人群上方穿梭,转瞬便到了梁恰为自己围起来的保护圈外。 微眯双眼,借力弹跳,随即掉落到梁恰面前,借距离的优势,封望抬腿劈下,直接打在梁恰肩膀盔甲的连接处。这一下,竟然直接打掉了梁恰肩膀的盔甲! 是不是行家,一出手就知道。 是行家,一出手就分高下。 这里的动静自然吸引了周围打斗的士兵,却没有胆量上前,蛮夷将士犹豫了一下,还是直面自己的对手没有靠近。一个劈腿就踢掉了几斤重盔甲的人,他们还没有那个冲动上前对峙。 借着力落地,没等站稳便一个翻身撂倒了被对自己吃痛而导致动作迟缓的梁恰。在柔软的草地上翻滚,双腿一夹才便把自己跪坐在梁恰身上制衡住他妄图站起来的动作。 梁恰瞥了一眼被摔出去的刀剑,感受到后脖颈处摁住自己的手,声音嘶哑:“你是谁!快快放开我!”封望左手微微用力,掐住穴位,冷声道:“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是来替蛮夷王除掉乱发军令的逆反谋臣罢了。” 梁恰哑然,却猛烈的开始反抗,封望的剑已经在刚刚的翻滚中掉落,左手一颤,袖中的银针悄然滑出,悄无声息的刺进后颈。结束的太快,没意思。 望着他渐渐放大的瞳孔和不甘的面色,瞥了一下眼探向长剑的手无力的摆在地上:“梁恰,蛮夷王是一国之君,要为整个蛮夷一族考量,绝非你自以为的叛国。你以为的带上蛮夷军就能推翻东帝创造你先祖都没能完成的桃花源的幻想吗!怕是你离开东帝太久不懂东帝凭什么在这个以东为尊的大陆上叫东帝吧?” “害死你的,不是别人,就是你的自以为是和枉顾蛮夷人的性命!” 第二十五章 言毕未料横生变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身边的珺王从城楼上一跃而下,陈登等人根本不会相信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东帝九皇子,竟然是为武力高强的少年英才。 看着他在混乱的战场中腾跃的时候,陈登就明白,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那一身月白长袍在混乱中尤为惹眼,一柄长剑就敢于孤身灭人家的主帅,这样的气魄陈登自问做不到。 遥望着站在战场边缘的小身影,陈登的目光愈发的恭敬:“英雄出少年啊!”。不只是他,还有其余关注到刚刚那一幕的人都识趣的远离了看似人畜无害的白衣少年。 封望擦了擦手上的长剑,血迹晕染了月白长袍,重新抬头,场上的将士们有一部分已经注意到这里的异动,却没有胆量凑过来,只是在刀剑的间隙瞥一眼这里的动静。 封望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乌云已经悠悠的飘开,露出了今夜皎洁的月光,柔和的光束宽容着这片土地上的不同生灵,覆盖了整一片原野,就连不远处的黑河也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平静,波光粼粼的水面如同镜子一般。 甩了甩衣袖,将长剑插到腰间才大步迈向已经死去的梁恰,蹲在他身边一点一点的为他脱下厚重的盔甲,眼中寒光一闪:我不允许你穿着象征着勇气正义的盔甲死去,你配比不上这样一套装备! 将尚有余温的梁恰从盔甲中解脱出来,封望拎起他的衣领,审视了一下周围的局面,不愧是蛮夷精兵,这漫长的争夺战竟然能和东帝将士打成平手,丝毫不落下风。 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举起梁恰软绵绵的尸体,借用内力朝人群朗声道:“诸位将士,蛮夷王的谋士梁恰已经丧命,不知各位可否听本王一言呢?” 软糯的嗓音在内力的扩散作用下回荡在整个原野上,就连城楼上的东帝主帅们都认真的看向他这边。 封望看着周围慢慢停下的打斗,听着他们的议论纷纷,神色不变,不过将手中的尸体顺手抛出。梁恰就如同一块玩物,被扔到了一边,那边的将士们下意识的往后后退一步。 “本王是东帝九皇子,受到蛮夷王的委托将梁恰这叛贼击杀。”封望顿了顿,伸手漫不经心的将发带取下,已经有些蓬乱的头发在发带解开的瞬间随夜晚的风飘扬起来,散散漫漫的飞舞着,在月下竟有一股别样的风采。 周围的将士们安静下来,认真的站在原地等着这东帝九皇子的下文,城楼上的蛮夷王靠在一侧,遥望着场中情景,竟有些心生敬佩: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能够让厮杀的战场突然间暂停,让敌我双方的将士们都愿意听人说话。 目光微沉,抬手抚了抚胡须,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如果没有记错,当年西凉的皇长子南宫殿下便能够做到这样吧,可惜他失踪好久了... 封望负手而立,朗声道:“我军与蛮夷军对战多日,知晓你们的军粮已经不足,士兵也愈发稀少,就连今夜的蛮夷军都是东拼西凑的精英,因此,蛮夷王已经愿意和我朝和解,作为我朝的附属国之一。” 耳畔的不解之声渐起,封望挑眉,不紧不慢道:“尔等不必惊慌,你蛮夷依旧是蛮夷,我东帝依旧是东帝,唯一不同的就是你们要年年缴赋税罢了。更何况,东帝物产丰富,每年能提供大量的生活必须品,能与你们进行贸易往来,更有认真研读东帝文化之人的话,还可以参与我朝春试,进朝做官。” “战争好吗?战争让多少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从此再也没有一个可以被称为家园的地方。你们也有爹娘,也有妻儿,真的愿意看他们在战争的铁蹄之下苟延残喘吗?” 封望清冷的声音回荡在旷野之上,一时间竟没有士兵接话。他们都沉默的听着,微微有些动容。时机到了,封望抬手,指向城楼:“蛮夷王就在那里。本王所说的话,都是蛮夷王所认同的!” 齐齐回身,数千双眼睛都望向了城楼上唯一站在城楼围墙边的蛮夷王,看着他抬手,随即摆出了一个复杂的手势。那个手势东帝将士不懂,但是蛮夷军懂,封望也懂,那是蛮夷王甘愿作为归属的动作。 这也就是说明,他刚刚所讲的一切都是真的。 寂静之中突然有将士扔了手中的刀剑,蹲在地上抱头痛哭,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将士们扔掉了手中的武器,默默的退后。封望面朝黑河站定:“回去吧,回到你们的领地,蛮夷王将会带领你们一起回家。” 封望说完,转过身朝城门走去,打开的城门就像一只野兽的血盆大口,在墨色中沉默的等待着他的靠近。封望抬起左手捂住心脏,疼,好疼...... 如果仔细看他,能够发现长发遮盖下的月白长袍早已被汗水浸湿,夜间凉得萧索,只有他一个人在不断的出汗,仿佛从水中捞出来一般。精致的面容微微扭曲,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握成拳,指尖狠狠的卡在掌心,仿佛没有痛感一般。 封望慢慢的往前移动,直到触碰到一早就停留在城门边上的小马驹,才用力一跃上马,还没坐稳便昏倒了过去,只有马驹在奔跑,不一会儿,完全失去意识的封望失去平衡,从马背上被重重的摔落,滚到路旁,“砰——”的一声撞上房屋,满脸尘土的卧倒在地。 封珩礼的营帐。 陈登、李正和蛮夷王隔着屏风远远的站着,垂头不语,封珩礼坐在床榻边,紧紧握住床榻上小孩的手,摩挲着他被自己扣得出血的手掌心,心疼溢满眼眶。 “小九......” 一侧的封珩新擦了擦头上的汗,放下手中的丝绸布料喘了口气,才道:“皇兄放心,小九只是暂时晕倒。” 这孩子随大军回来的时候被陈登抱在怀里,月白长袍早已染上深深浅浅的尘土,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痛楚,紧皱着眉头,不省人事。封珩礼亲手将他抱进营帐,自此一句话都没有说。 刚刚那句小九说出口,封珩新才确定皇兄理智还在。 药王从的手从封望的手腕上拿开,依旧是眉头紧皱,有些浑浊的双眼透着疑惑:“老夫明明已经解了他的哑毒,为何还会突然晕倒?若说身体孱弱,可是他是习武之人啊!莫非......” 眼前一亮,药王疾步从一侧的药箱中取出一块麻布块,托在掌心,伸出食指和中指快速点了几个大的穴位,果然! 昏迷的封望突然咳嗽起来,紧接着一口血便毫无征兆的张口吐出,幸好药王早有准备,眼疾手快的拿手中的布块接住。抽出药箱中的银针,在封珩礼和封珩新紧张的目光中探进尚未干涸的血液中。 银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 又是毒!封珩礼彻底沉了面色,他不懂医,但不代表他不明白眼前的银针变黑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侧的药王沉住气,又从箱子中取出不少东西,搞鼓了半天才放下,转而撩袍跪倒,朗声道:“太子殿下,珺王此次晕倒是因为哑毒没有清除干净,才导致过度劳累后毒发从马上晕倒滚落。” 哑毒没有清理干净? 封珩礼眉头一皱,沉声发问:“为何会毒素没有清理干净呢?” 这下轮到药王语塞,沉默了一下,方才郑重道:“那毒被下毒之人改过,混入了其他的毒草,如果老夫没有判断错,那毒草是断肠花!此花剧毒,下毒之人只放了少量,但也影响深重啊!如若想彻底解决这断肠花的毒,这能是用雪山白莲。” 封珩新闻言失声道:“雪山白莲?可是那死亡谷的雪山白莲?”药王沉沉的点了下头,嘴里发苦,死亡谷的药材哪里是那么好拿得到手的?尤其还是雪山白莲,堪比死亡谷镇谷之物啊! 封珩礼示意药王起身,转而望向封望的脸庞,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着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有些发怔。 他自然知道雪山白莲是什么样的存在,这雪山白莲不是寻常药物,每一株雪山白莲都是按一定规律生长的,如若没有人的打扰,能有十多株的生长量。而且时间越长,吸收的天地精华就越多,传闻每一株雪山白莲都是有自己意识的逆天植物,能够幻化出不同的环境迷惑采摘者,从而保全自身。 捏了捏封望的手,你放心,皇兄定会为你寻来这雪山白莲,你才多大世界还没有见完,皇兄不会让你命丧于此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芒,白垭是吧,是时候解决一下你了吧。 甩袖起身,绕过屏障去见外面的陈登和李正,小九的事很重要,但是蛮夷的退兵和战场后续也很重要,一边是情感,一边是责任,他必须两手都抓。 因为他是封珩礼,是东帝的下一任帝王。 所有有些责任无论如何都必须担在肩上。 第二十六章 这里万事有我在 “影一,去搜一下白垭的营帐,想必有不少脏东西吧?” 封珩礼重新提笔,扯过一旁的宣纸提笔重重的写下一个“叛”字,眼中闪过一丝阴云,让你闹腾这么久应该也倦了吧?那本宫就让你好好休息休息吧。 影一沉稳的单膝在桌案前,垂着头,他在腥风血雨中成长成顶尖的暗卫,又在政客文人间混迹多年,自然能够轻易判断出封珩礼现在那毫不掩饰的杀意,跟随封珩礼十余年,从还是孩童时就隐藏在他身边,见证了封珩礼对封望点滴用心。 坊间都知道太子对太子妃的一往情深,也知道太子对子女的爱护周到,只有他最清楚,这些都敌不过封望在封珩礼心中的地位。 其实有的时候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封珩礼会这么看重封望,不过他能位列这一辈分的暗卫之首,自然不是愚钝之人。 主子要干什么,他去做就是了。 影一领命后一个转身就消失在营帐中,封珩礼见怪不怪的放下了手中的狼毫,面前的墨迹早就干透了——叛。 白垭,你收封小九的声音四天有余,本宫收你一命相抵,也算是有赚有赔吧? 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封珩礼拿过椅背上的外袍起身离开了自己的营帐。 天色已暗,今夜的空气很好,抬头还能看到闪烁的明星。封珩礼低调的靠着边行走,路过将士们的休息地,还能听见里面有将士在讨论不久前的战事。 停下脚步,站在门口侧耳细听,封珩礼一点都没有听人墙根很失礼的觉悟,就那么自然的把自己身形隐没在夜色中。 听了半天不过都是在感叹封望的身手了得,城墙那么高随随便便就往下跳,还跟没事人一样,就连突破包围圈也像唠嗑一般轻而易举,甚至最后无声无息的就解决掉蛮夷谋臣梁恰。 封珩礼面色不变,只是在听到他们说封望是小修罗的时候挑了挑眉。 小修罗?嗯,好像还挺恰当的。 听了个大概,封珩礼甩甩袖子转身继续前往此行的目的地——封望的营帐。不知道小家伙有没有醒,虽然有药王和珩新的照顾,还是放心不下啊。 还没到门口便看到封望的住处有烛光从窗口溢出,封珩礼心下疑惑,大步跨进屋内。显然是没有料到皇兄会深夜到访,封望坐在桌案前惊恐的抬头看着他,心中暗道不妙。 紧张的抿唇起身,行礼,封珩礼却没有回应,只绕到桌案旁边看他在写什么。 刚刚慌乱之中只能把一旁的白宣纸扣在最上面,此刻封珩礼伸手一翻就看到下面压着的是什么。整整七八张,密密麻麻都是簪花小楷,眼见封珩礼修长的手捏起了宣纸,封望赶忙伸手压住,抬头冲着面色低沉的封珩礼讨好的笑了笑:“皇兄大晚上过来也...也渴了吧...” 封珩礼挑眉,紧紧盯着小孩人畜无害的笑容,目光中满是戏谑——编啊,继续编。 封望尴尬的收起笑容,慢慢挪开放在封珩礼手上压着的手,撇撇嘴,最后挣扎着轻声唤了声皇兄,软软糯糯的嗓音里透着根本不曾遮掩的乖顺。眼见根本藏不住,只好任由封珩礼拿过纸张过目,动了动脚尖,在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昏厥后从马上坠落这么快就能起身为这江山献身?本宫怎么不知道珺王能耐如此之大?” 粗略看了看也明白了小家伙到底在弄什么,欣慰肯定是有,但更多的是心疼。都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宫规抄好了吗?拿出来给本宫看看。” 封望撇撇嘴从地上拿起藏好的宫规,他才不想被人发现他被皇兄罚抄了呢。 可惜千算万算没想到这都能撞上封珩礼,心中长叹着,顺从的递上。仰头时大眼睛里早就换上了无辜的神情。封珩礼接过厚厚一沓宣纸,快速的计算了一下时间,这家伙,敢情这几个钟根本就没有休息? 危险的眯了眯眼,封珩礼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直接坐在了一旁的位置上。将宣纸贴心的叠好后才扬起笑容开口道:“坐,宫规抄得倒是挺快的嘛,看来身体还不错?这份章程也是够详尽的,不愧是珺王。正好,看起来你精神挺好,我们来聊聊你单独拦截蛮夷王的事吧。” 封望嘴角一抽,完了! 这一番话说的他冷汗直冒,依言坐下后斟酌了下用词才道:“皇兄,小九身体好多了,至少都醒过来了,对吧?现在蛮夷归顺,如果没有拿出一份足够完整的章程,那也就无法安置因战争产生的流民,所以其实这份章程迫在眉睫,小九是父皇亲命的副统领,自然有责任去做好这件事情。蛮夷王小女儿的事...” 抿抿唇,坐直后才道:“师兄在我回宫前将情报网给我了,我让他们去找的...” 封珩礼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红木桌上,蛮夷王这个既然涉及到季璟那他也就不再多问,更何况封小九脸上还带着浅浅淡淡的巴掌印。至于其他嘛:“从昏迷中醒过来叫身体好多了?你的国学是父皇教的,这种偷换概念的事恐怕父皇也不会愿意看到。至于章程,你是觉得军中的主帅都是朝廷派来白吃饭不干活的人吗?” 心下一惊,封望换上了一副惨兮兮的样子,快步上前搂住封珩礼的手臂,将他微凉的手掌贴到自己的脸上,笑嘻嘻道:“没有呀,能者多劳嘛。”封珩礼闻言斜睨了他一眼,避重就轻用的真是够灵活的啊? 眼下已经过了子时,抬手就是一个暴栗敲上去,看着封小九吃痛的捂住额头,才冷声道:“你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你说了不算。而且,后一个问题怎么就轻轻带过了?” 封望一时语塞,不由得吐吐舌头,反正封珩礼也没真生气。也就没有答话,而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副困倦不已的神色。果然,皇兄叹了口气起身,拦腰将他抱起往室内走去,看着怀中紧闭双眼,脸上遮不住的得逞神色的小孩子,也没有揭穿。 他不是没有看到封小九面上的疲惫和眼底的红血丝,也不是没有从章程里看到珺王的心思缜密与善良,更不是没有看到小家伙刚刚行动时的略微僵硬。 只是他都没有说出口。 封望是很骄傲很骄傲的那种人,不是因为生在皇家而带有的优越感,而是从骨子透出来的骄傲,从不服输更不愿服软——唉,怀中这个小家伙受季璟的影响太大了。 将封望放在床上才起身,看着躺在床上想睁眼瞅瞅自己却又犹豫的小孩,根本没有什么小修罗的模样嘛!“好好休息,不许在起来了,听到没?当然你肯定不会听,这样,本宫安排将士守在你门外,今夜你若再敢起来,就不要怪本宫心狠。” 封望睁眼疯狂点头,话都到这地步了还不懂什么意思那就太没意思了。 封珩礼替他掖好被角,顿了顿,缓和了语调:“你记住,这里万事有我在。你好好休息。” 第二十七章 叛国之罪岂能恕 另一边,陈登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被五花大绑的白垭震惊得说不出话,他万万没想到大半夜被从被窝里拉出来是因为军营中有人将军事机密泄露,才导致最开始的四座城池直接沦陷。 他是东帝少帅,当年就算不耐烦也是认真看过法律条文的人,这种行为罪同叛国啊! 白垭进军营不过几年时间,一直都是文质彬彬的模样,现在面带青肿的被丢到地上,如同被当做垃圾一般随意的处理。 陈登看着他在地上低低的喘息着,颤抖着嗓音问:“你...你当真是...”叛国这两个字陈登说不出口,他不相信自己朝暮相处的兄弟竟然是叛国的罪人,他要白垭自己亲口承认! 紧紧盯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白垭,见他吐了口血才用沙哑的声音回应:“是啊,没想到吧陈登,你的弟兄竟然是叛国的罪人。” 声音嘶哑又破碎,几个字竟然只能断断续续的说出口,陈登不由自主的将双手紧握成拳,因太过用力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竟然,竟然真的是叛国之罪! 痛苦的闭上眼睛,他将白垭当做弟弟,没想到有一天白垭有一天会以叛国这样最耻辱的罪名被羁押到自己跟前。恨铁不成钢的一拳锤在桌上,“你是个军人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啊!” 白垭闻言才抬头,有些涣散的目光注视着陈登,勾了勾唇角试图扯出一个笑容:“陈登,我是军人,但我受不了这浴血的地方了,再不做点什么我就要崩溃了!我不是你,我没有你那么位高权重,我是个要下到战场的人,我再也不想浑身浴血了!他承诺我,如果能让东帝输掉战争,那就可以远离战场去接受荣华富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惜了,可惜一着不慎去下药给那个小崽子,才导致被发现。”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变得尖利,却转瞬吐出几口鲜血恢复了萎靡不振的样子。 “你也配称军人么?不过是给自己自私自利找借口的懦夫,哪里配称军人?” 清冷的嗓音乍然响起,随后封珩礼自顾自掀开门帘走房内,一身掐丝云纹的墨袍衬得整个人更加高贵而不可直视。 他身后鱼贯而入的是封珩新和其余主帅,当他们看到屋内朝夕相处的白垭狼狈的跪在地上时都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这里有东帝太子和秦王在,他们只要旁听就好,于是各自找位置坐在下手。 陈登行礼后给封珩礼让出了首位,封珩新瞥了他一眼,看着他依旧陷在情绪里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随后坐到了封珩礼的旁边。 饶有兴致的审视着地上的人,你就是给小九下毒的人啊! 封珩礼坐定,只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灰头土脸的白垭,打量了一周才道:“一个借口害怕、厌恶便去逃避的人没资格成为军人,在舍弃军人这个身份的尊严时,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起从前训练的日子,那么艰苦的日子你们全都熬过来了,并且做的十分出色。现在就因为一点困难就放弃了过往所有,你不仅配不上这个职业,也对不起从前为了能上场立功拼命训练的自己!” 铿锵有力的话语从微启的嘴唇中一字一字炸响,砸得白垭眼冒金星。从前的自己……他咬住嘴唇,恍惚了一下。 那时候的自己拼命联系每个招式,每天都累得浑身酸痛,却过得很快乐,直到——凭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享受荣华富贵!尤其是珺王,白垭猛的抬头,目光中满是愤恨。 封珩礼神色不变,迎上那目光,语调凉薄:“各司其职这个道理珺王四岁就懂,保家卫国这个道理珺王五岁起身体力行。而你呢?” 全场静默,只有白垭一个人喘着粗气的声音在房间内被无限放大。 封珩新默然,太子所言句句都是看封小九走过的路。 就是因为皇兄把责任这个词刻进了封望的骨血中,所以封望才会单枪匹马只身一人拦截蛮夷王,才会独自从城楼跳下落到蛮夷军里处理梁恰。 他是东帝的皇子,面对危险时那肩上的责任在告诉他,不能退。 “陈登,叛国之罪如何处置?” 陈登瞳孔一缩,叛国应当押送刑部大牢,此刻太子这般发问便是意味着是要在军中直接处置了他吗?“殿下,叛国罪当斩首,株连九族?” 封珩礼右手摩挲着玉扳指,微微颔首,冷眼道:“你如今的处境早在当初就该想到,他答应过救你吗你就这么迫切的扑上来?”白垭垂着头,凌乱的头发掩盖了面色上的慌张,太子!太子什么都知道! 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封望!你到底有什么魔力,才能有什么资格得封珩礼如此维护啊! 白垭握紧拳头,猛的抬头:“太子!您不懂啊!封望不值得您这般呵护!他不过是皇后收养的孤儿,哪里配得上这般…”话还没说完,白垭哽了一下,“噗——”吐出一口血,直直的仰面倒下,面上还挂着狰狞的神色。 封珩新松了口气,幸好没有说出后面的东西。这后面无论加谁,都会在接下来产生巨大的波澜啊!不过,他微微探身,扫视着地上的人。他是怎么死的那么巧的呢? 坐在首位的封珩礼自始至终都没有表情的变化,就连白垭仰面倒下时都没有说什么。幽深的目光深深看了白垭一眼,起身,示意封珩新跟上,离开了营帐。“陈登,找人处理一下,确保不是假死。” 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封珩礼和封珩新一路无话,行至营帐前,封珩礼才开口:“你先回去吧,也一夜没睡了。”等他依言离开,才解下自己的披风。夜很深了,零星的星光点缀着整片天空,封珩礼抬头,夜晚的风吹的他的长发飘飘。 小九,你才回来多久,就已经被人暗算上了,由此想来这应该不是第一次吧。可你一次都没跟皇兄说过...你在犹豫什么?或者说,你在担心什么?封望,皇城不比逍遥山庄,皇兄没办法无时无刻护你周全,你一定要自己强大起来…… 又是一日艳阳天。 封望懒洋洋的从床榻上爬起来,昨夜睡得不算安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不过想起封珩礼最后说的那句话,心里还是暖暖的。 当你以为自己孤身一人站在风口上的时候,其实身后不是空无一人的感觉.....有点微妙啊! 换好利落的服饰掀帘而出,门外是匆匆而过的将士们,神色慌忙且愤怒。怎么回事? 思索片刻扯过最近的一名将士:“发生什么事了?” 那将士被拉扯的一个踉跄,险些借着速度扑到地上,抬头一看竟是珺王,赶忙拱手道:“殿下有所不知,太子殿下昨夜以叛国之罪发落了主帅白垭,如今正在派人搜寻同伙呢!臣还要赶赴清理战场,先行退下了。” 封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挥手让他离开了。 不过他没有看到那将士离去时面上闪过的一丝敬畏和好奇,太子这冲冠一怒到底是为了白垭罪行还是为了这位九皇子呢? “封小九,皇兄正好找你,一起去商谈一下。”肩上被重重拍了一下,封珩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封望抬手嫌弃的拍掉这老狐狸的手,将思绪从刚才的信息中抽离而出,大步前往封珩礼的营帐。皇兄有什么事呢? 第二十八章 悄然离去独行远 也不知道里面之前谈论了什么,封望看着封珩礼烦躁的摩挲着玉扳指,便明白了此刻气氛如此低压到底是因为什么。“逍遥山庄的雪山白莲已经被用过了。” 看着满屋子的人都一脸凝重,封望反倒笑了,站起身,刚准备说话便被封珩礼满是警告意味的眼神淡淡的一扫,瞬间僵硬了一下,才小声开口道:“如果不能够用逍遥山庄的雪山白莲,那我自己去寻不就好了?” “你来?就你这小身板怎么找药材!那可是冰川谷地,你是想交代在那里吗?”封珩礼毫不客气的给了封望一个暴栗,语气训斥,眼里却满满都是担忧。药王闻言却眼前一亮,转而看到封珩礼的态度又低下头去琢磨。 “太子殿下,九皇子的时间已经不是很多了,要不,老身带着九皇子去采药吧!这样能够节省很多时间。” 封珩新马上抬头,打断自己师父:“不可,你自己一个人,年纪这么大了本就身手不行,还要带个孩子,师父不是我说你啊,你这就叫什么来着,你这就叫自不量力啊!” 药王听到自己弟子这么埋汰自己,当场气得吹胡子瞪眼,想要反驳却还是哑然,确实,风险太大。 封望无奈的揉着头,明明大家都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嘛。看着药王憋屈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样下来谈论到天黑都不一定能够谈论得出来谁去采药,怎么采药。 他拉了拉封珩礼的衣袖,感觉到皇兄猛地扫视过来的阴森森的目光,当下打了个寒颤,还是颤颤巍巍的说道:“皇兄,其实可以麻烦我...逍遥山庄的逍遥少主季璟帮助我们采一下草药。” 封珩礼眼睛一亮,对啊,季璟的武功普天之下能够超越的不过四五人,除非那些隐世的老妖怪出山,否则他都算能够在当下称得上名号,更何况那是封望的师兄,于情于理都可以去麻烦一下他帮忙嘛! 封珩新和药王听到这个名字同样愣了一下,季璟? 听闻季璟的功夫了得,可是他的冷漠程度和武功的高强程度完全成正比啊!好些去求他帮忙的全都拒绝了,不过封珩新随即释然,封珩礼和季璟是一类人,搞不好还真的能请到他帮忙。 讨论好计策,封珩礼当下便决定派人去请季璟帮忙,顺带斜睨了封望一眼,警告的意味浓厚。 (另一边,封珩礼手下能人异士众多,信件不过两日的功夫便到达逍遥山庄的桌案上,温让依旧是一副笑语盈盈的模样,看着站立在面前的挺拔身影,语调温和:“去吧,早点回来。”) 入夜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封望穿好夜行服,套上宽大的外袍鬼鬼祟祟的的来到营帐外,几个弹跳便来到了军营的大门口,此地重兵把守,不好出入,但是他轻功过人再加上此刻一朵厚重的云飘过遮挡了皎洁的月光,天助我也! 趁着突然的一阵黑暗,封望抓紧时机腾跃而上离开了诺大且森严的军营,站在树枝上回望整个营区,封望在心底默默地想:皇兄对不住了,小九还是决定出门寻找草药了。师兄可能还没收到信件,小九先行前往,这样师兄就不用冒那么大的危险了。 深深的望了一眼营区,整理好心情和衣冠,几个弹跳便离开了原地,只徒留枝丫微微颤抖了几下,便没有了任何痕迹。 季璟的功夫了得,但千万不要忘记了,封望的功夫,是季璟教的。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封望才终于离开了凉城的境地,如果药王的指路并没有错误的话,他应该一路向南走个三五日便能到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冰山谷地了,眼眸微闪,那个冰山谷地还有一个名字,便是——死亡谷。 死亡谷,不知道你能奈几何,我封望如今便来会会你! 天刚蒙蒙亮,封望就来到了距离凉城好几十公里的枫叶城,这里民风淳朴,治安好的出奇。 这才鸡鸣刚过,已经有村民出门去田间了,站在村口的小路边上,封望听着忽远忽近的鸟鸣声和远远传来的呼和声微微一笑,只觉得神清气爽,清晨微凉的空气里散发着他从未闻过的稻花香,那是一种怎样神奇的味道呢? 可能就是深呼吸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把连日的疲惫冲刷掉了吧! 提步走入村庄,他已经三个时辰没有喝水了,如今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下赶路。路过一家已经晨起的人家,炊烟袅袅,封望停在门口敲了敲木制的门,朗声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不一会儿木门便被打开了,一个七尺庄稼汉带着帽子来开门,疑惑的看着他,用粗哑的嗓音和善的问道:“你找谁?”,封望扬起笑脸尽量让自己显得阳光又人畜无害,道:“不是找人,我就是想来找你们讨一口水喝的。” “你家人呢?”眼见是个小娃娃,庄稼汉也没多想,便回身进屋为他拿水,顺口继续问道。“他们......”,封望微微停顿,“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我和他们走散了。” 庄稼汉拿着水和蒸好的一个馒头递给他,看着他的目光中夹杂了一点疼惜:“可怜的孩子,你要去哪里啊?” “死亡谷。” 庄稼汉瞬间变了神色,急忙劝说道:“小娃娃,你去那里干什么,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啊!每年很多人冲着他的名声去,想着摘点名贵草药回来减轻生活负担,但实际上啊!”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没有一个回来的,听说全都命丧在死亡谷了。” “所以你这个小娃娃还是不要去的好,什么金钱财富,哪里有性命重要嘞?” 封望谢过庄稼汉的好意,望着蒸汽腾腾的馒头,愣了一下便推脱着,哪曾想庄稼汉态度强硬的推到自己怀里,道:“一人在外不容易,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封望怀揣着馒头,郑重的谢过庄稼汉:“谢谢你,不过我是要去那里找一下我的爹娘的,有爹娘的地方才是家。” 庄稼汉遗憾的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随即想起来什么似的走回屋内又拿了两个馒头,冲出去追上封望:“小娃娃,大哥没什么东西能给你的,今年收成不好,这两个馒头你拿着吧,路上饿了吃。看你的言行举止不俗,应该不是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早点找到自己的爹娘吧!一路小心!” 封望捏着自己手里的几个馒头,感动的抬起头,再次郑重的谢过庄稼汉,深深望了一眼他淳朴的笑脸,才重新开始赶路。 这附近都是城镇、集市或者村庄,不方便用轻功赶路,也没有贩卖马匹的地方,只好徒步行走了。一路上小商贩繁多,大声叫卖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偶尔还能看见大户人家的马车在城市主干道上奔驰而过。 ...那是什么? 第二十九章 民间悲歌隐忍泪 封望眯了眯眼睛,这就是生活的样子啊!柴米油盐酱醋茶,再加上闲来唠嗑忙时农,组成了这一幅幅生活的趣味。 感叹着,却还是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他一身打扮非常普通,看上去就像上学堂迟到了的小孩子一般,周围的妇人或者贩夫走卒看到也只是笑着给他让了让路,时不时叫上一句路上注意安全。就仿佛这是自家邻居的孩子似的亲切。 封望心里暖暖的,珍惜这份善良,却也明白,这民风淳朴的背后也必然会有达官显贵作威作福,这是一条平衡的定律。 因此他也没有过多的停留,稍做休息便不断地赶路。甚至为了不引起注意,还在脸上涂抹了些许泥巴,这样更没人在乎他这个匆匆而过的小身影了。 太阳渐渐变的毒辣,封望靠在茶馆门口的柱子上想要喘口气,却发现对门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争执,细细听来竟然是一出强抢民女的戏码。 他惊讶的看着对面喧闹的声响,等着治安的人员过来,却听见身后的茶馆里叹息纷纷,竟是说那强抢民女的人家就是当地的城主儿子。 封望皱起眉,怎么回事,每年报上来的当官者都是好评不断,怎么出现了这些事情?而且看店小二的神色,应该不是第一天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心突然就抽了一下,封望握着心口缓缓蹲下,怎么回事,好像,还有点想哭?就好像记忆里有什么东西被触碰到,才引发的疼痛似的。 深深的看了对面一眼,枫叶城是吧,记住了。 他现在人微言轻,身上也就只有两块玉牌而已,并没有什么物件能够解救一下这个姑娘的,因此只好无奈的准备离去。 回头采到草药以后,定要去各个城池微服私访一下,这些人欺上瞒下的本事有些过分了。眼眸中闪过一丝寒光,转瞬即逝,再抬头便又成了那个人畜无害的脏兮兮的小孩子,在喧闹中悄然离去。 又是一个夜晚,封望借宿在一户人家,他们的孩子进京读书去了,因此只剩下老爷爷和老奶奶在家里。 封望坐在木质的桌椅边,看着老奶奶不断端上来的饭菜和老爷爷聊着天,不一会儿桌上便摆上了丰富的菜肴,虽然只是普通的炒青菜和一盘分量很少的炒鸡蛋,再加上毛尖的粗粮饭。竟然让他有一种分外温馨的感觉。 一旁的老爷爷摸着胡须为他倒上一杯水:“小娃娃多吃点,你走了一路应该很累了吧,今晚好好休息休息。”,封望抬头看着老人家的神色,慈祥而温和,乖顺的应着是,便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老奶奶走出厨房便看到小孩狼吞虎咽的样子,欣慰的笑了笑,满脸得皱纹堆积起来,映衬着岁月的微芒,拉开椅子坐下,冲一旁的老爷爷说:“勇儿如果还在应该也是这般大吧!” 老爷爷一愣,随即道:“是啊,可惜了。不过经儿在皇城里读书,前些日子还给你来信说见到了哪位皇子呢!” 笑眯眯的为自己装了些饭菜,拿起筷子感叹道:“小娃娃,你也要好好念书,争取像我们经儿一样有机会到皇城里读书,不仅能得到教书师父的好好教导,还能见见那些皇室子弟,说不定啊,日后还能在京城里某个一官半职的。这样你爹娘就放心了,也能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平凡的话语里掩饰不住的是对自己儿子考取功名的欣慰和对这个临时歇脚的小孩子的一片关照。 竟然不可抑制的想起封珩礼,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边关处理的怎么样了… 封望放下饭碗,谢过老爷爷的一片真心。走出小房子,背后的烛光盈满整座房屋,昏昏暗暗的,却也很是温馨。回想起宫殿里的长明灯,叹了口气,灯火辉煌的是皇城,可人心冷漠也是皇城啊! 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了,如果连夜赶路的话能够争取在明天入夜前到达冰川谷地。 告别了恋恋不舍的两位老人家走进沉沉夜幕中,背影孤寂而坚定。 重新踏上路的封望只觉得夜晚的风分外的大,才用轻功走了一阵,便感觉到巨大的阻力,降低了高度才重新启程,没走多久突然觉得心悸无比,捂着心脏喘了几口气才觉得好一点。怎么今晚的状况这般多?不由得提高了警惕暗暗观察四周。 又是一夜奔波,不知道皇兄知道自己擅自离开以后会是什么心情呢?可能是暴跳如雷吧......苦笑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倚靠在苍天大树旁,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暗暗祈祷希望回去的时候封珩礼已经没那么生气了吧。 天渐渐亮了,能听到周围的鸟鸣声越来越嘈杂,似乎——似乎是有人在朝这边过来! 微微眯起眼睛,警惕的翻身而上,利落的腾跃到刚刚靠着的树的树杈顶端上趴好,俯视整片森林。 果不其然,一大队人马朝这个方向走来,其间还有人大声说道:“少主,我们已经行军一夜了,大家都已经累得不行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再赶路吧!” 紧接着听到回音,声音没有先前开口的人那么大:“好吧,休息下再赶路,不过我们一定要快点,不然的话赶不上皇城的春试就麻烦大了!”下面的人忙不送跌的点头应着是,然后便直接选择在自己栖身的这颗古树下歇下了。 封望皱皱眉头,这么巧? 唉,那就只能在这里待一会儿了,不然贸然动身一定会引起注意,还是探听出是什么人再决定怎么行动吧。打了个哈欠,又是一夜没睡,封望揉了揉眼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树上小憩。 树下的人群虽然坐下了,但还是没有安静的休息,被称为少主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参与着大家的谈论,一会儿说着皇城的环境应该很好,一会儿又说希望能够看到宫里做妃子的姑姑,一会儿又幻想一下拿到春试的冠军以后可以见到几位皇子...坐在树上的封望忍不住轻笑,这位少主真是有趣啊!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和下属想出这么多期许。 抑制不住的睡意涌上来,封望打了个哈欠缩在了树枝上,感叹了一下今日的太阳果然暖和,便毫无防备的睡了过去。再睁眼却发现树下的人还在! 第三十章 千人千面遇善意 封望眯了眯眼睛,这就是生活的样子啊!柴米油盐酱醋茶,再加上闲来唠嗑忙时农,组成了这一幅幅生活的趣味。 感叹着,却还是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他一身打扮非常普通,看上去就像上学堂迟到了的小孩子一般,周围的妇人或者贩夫走卒看到也只是笑着给他让了让路,时不时叫上一句路上注意安全。就仿佛这是自家邻居的孩子似的亲切。 封望心里暖暖的,珍惜这份善良,却也明白,这民风淳朴的背后也必然会有达官显贵作威作福,这是一条平衡的定律。 因此他也没有过多的停留,稍做休息便不断地赶路。甚至为了不引起注意,还在脸上涂抹了些许泥巴,这样更没人在乎他这个匆匆而过的小身影了。 太阳渐渐变的毒辣,封望靠在茶馆门口的柱子上想要喘口气,却发现对门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争执,细细听来竟然是一出强抢民女的戏码。 他惊讶的看着对面喧闹的声响,等着治安的人员过来,却听见身后的茶馆里叹息纷纷,竟是说那强抢民女的人家就是当地的城主儿子。封望皱起眉,怎么回事,每年报上来的当官者都是好评不断,怎么出现了这些事情?而且看店小二的神色,应该不是第一天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深深的看了对面一眼,枫叶城是吧,记住了。他现在人微言轻,身上也就只有两块玉牌而已,并没有什么物件能够解救一下这个姑娘的,因此只好无奈的准备离去。 回头采到草药以后,定要去各个城池微服私访一下,这些人欺上瞒下的本事有些过分了。眼眸中闪过一丝寒光,转瞬即逝,再抬头便又成了那个人畜无害的脏兮兮的小孩子,在喧闹中悄然离去。 又是一个夜晚,封望借宿在一户人家,他们的孩子进京读书去了,因此只剩下老爷爷和老奶奶在家里。封望坐在木质的桌椅边,看着老奶奶不断端上来的饭菜和老爷爷聊着天,不一会儿桌上便摆上了丰富的菜肴,虽然只是普通的炒青菜和一盘分量很少的炒鸡蛋,再加上毛尖的粗粮饭。竟然让他有一种分外温馨的感觉。 一旁的老爷爷摸着胡须为他倒上一杯水:“小娃娃多吃点,你走了一路应该很累了吧,今晚好好休息休息。”,封望抬头看着老人家的神色,慈祥而温和,乖顺的应着是,便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老奶奶走出厨房便看到小孩狼吞虎咽的样子,欣慰的笑了笑,满脸得皱纹堆积起来,映衬着岁月的微芒,拉开椅子坐下,冲一旁的老爷爷说:“勇儿如果还在应该也是这般大吧!”,老爷爷一愣,随即道:“是啊,可惜了。不过经儿在皇城里读书,前些日子还给你来信说见到了哪位皇子呢!”笑眯眯的为自己装了些饭菜,拿起筷子感叹道:“小娃娃,你也要好好念书,争取像我们经儿一样有机会到皇城里读书,不仅能得到教书师父的好好教导,还能见见那些皇室子弟,说不定啊,日后还能在京城里某个一官半职的。这样你爹娘就放心了,也能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平凡的话语里掩饰不住的是对自己儿子考取功名的欣慰和对这个临时歇脚的小孩子的一片关照。 竟然不可抑制的想起封珩礼,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边关处理的怎么样了… 封望放下饭碗,谢过老爷爷的一片真心。走出小房子,背后的烛光盈满整座房屋,昏昏暗暗的,却也很是温馨。回想起宫殿里的长明灯,叹了口气,灯火辉煌的是皇城,可人心冷漠也是皇城啊! 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了,如果连夜赶路的话能够争取在明天入夜前到达冰川谷地。告别了恋恋不舍的两位老人家走进沉沉夜幕中,背影孤寂而坚定。 重新踏上路的封望只觉得夜晚的风分外的大,才用轻功走了一阵,便感觉到巨大的阻力,降低了高度才重新启程,没走多久突然觉得心悸无比,捂着心脏喘了几口气才觉得好一点。怎么今晚的状况这般多?不由得提高了警惕暗暗观察四周。 又是一夜奔波,不知道皇兄知道自己擅自离开以后会是什么心情呢?可能是暴跳如雷吧......苦笑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倚靠在苍天大树旁,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暗暗祈祷希望回去的时候封珩礼已经没那么生气了吧。 天渐渐亮了,能听到周围的鸟鸣声越来越嘈杂,似乎——似乎是有人在朝这边过来!微微眯起眼睛,警惕的翻身而上,利落的腾跃到刚刚靠着的树的树杈顶端上趴好,俯视整片森林。 果不其然,一大队人马朝这个方向走来,其间还有人大声说道:“少主,我们已经行军一夜了,大家都已经累得不行了,要不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再赶路吧!” 紧接着听到回音,声音没有先前开口的人那么大:“好吧,休息下再赶路,不过我们一定要快点,不然的话赶不上皇城的春试就麻烦大了!”下面的人忙不送跌的点头应着是,然后便直接选择在自己栖身的这颗古树下歇下了。 封望皱皱眉头,这么巧? 唉,那就只能在这里待一会儿了,不然贸然动身一定会引起注意,还是探听出是什么人再决定怎么行动吧。打了个哈欠,又是一夜没睡,封望揉了揉眼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树上小憩。 树下的人群虽然坐下了,但还是没有安静的休息,被称为少主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参与着大家的谈论,一会儿说着皇城的环境应该很好,一会儿又说希望能够看到宫里做妃子的姑姑,一会儿又幻想一下拿到春试的冠军以后可以见到几位皇子...坐在树上的封望忍不住轻笑,这位少主真是有趣啊!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和下属想出这么多期许。 抑制不住的睡意涌上来,封望打了个哈欠缩在了树枝上,感叹了一下今日的太阳果然暖和,便毫无防备的睡了过去。再睁眼却发现树下的人还在! 第三十一章 遇海家长子海言 苦恼的低头仔细看去,竟只剩下先前的少主一人在,看来是去打野味过来吃啊,撇撇嘴慢悠悠的从树上爬下去,绕到那少主背后,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道:“喂,有没有水啊!” 那少年似是吓了一大跳,慌忙回头,惊恐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封望,封望见他愣在原地只好重复一遍:“有没有水喝?” “有有有!”少年这才反应过来,忙不送迭的递上自己手中的水壶。看着封望大口大口的喝水,少年小心翼翼的问:“敢问这位公子是哪里人?怎么一个人横穿这片森林?” 封望擦了把嘴,还给他水壶,道:“不是一个人啊,你没看到我几位兄长吗?他们先过去了,我在追他们。”少年疑惑的想了想,刚刚那段时间没有人从这里经过啊,不过转念一想,应该是在他们之前过去的吧,便也没有再问。 只当他是个赶路的公子,热情的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招待他:“小公子快坐吧。我是南方海家的长子海言,现在是进京考春试的最佳时机,考上了,不仅能够面见皇子殿下,还能够谋得一官半职呢!” 封望席地而坐,疑惑的问他:“南方海家,应该是有顺英公的爵位吧,怎么要来参加春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些官宦人家是不用参加春试的啊,春试是为了在拼命百姓中选择能人的考核啊! 闻言,海言沉默了一下才重新开口:”顺英公是我爷爷,爵位到爷爷那一辈已经是第五代了,如果爷爷仙去,我们就要交还爵位给皇家了。最近这段时间爷爷的身体愈发不好,去年的秋试几个堂兄都没能中举,所以就只好参加最近的春试了。“ 封望了然,原来是这样啊!“那祝你好运。” 海言看着细嚼慢咽的封望,恍然:“小公子,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封望顿了一下:“我叫王行”。珩,便是王与行,正好名字里没有这个字,若是日后再见到也可以解释的过来了。 海言高兴的拍了下手:“看起来你比我小多了,你干脆叫我海言哥吧!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进京?听堂兄他们说,京城可大了,满地都是达官显贵,如果运气好,还能遇见那些策马的皇子呢!我特想见见那个年少成名的九皇子,听闻啊,那可是当朝圣上最喜爱的皇子,就连太子都爱不释手呢,很多人都断言将来这可是最显贵的皇亲国戚呢!” 封望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含糊的点点头,又听他兴致勃勃的继续说:“如果我能和九皇子交好,以后就不会有人来找我娘的麻烦啦!可惜啊,不过是我的幻想而已,连我的侍从都笑我!” 封望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了:“为什么他们会欺负你娘?你不是海家的大公子吗?” 海言神色暗了暗,才开口解释:“因为我爹去年参战,战死沙场了......” 哦!原来是烈士子女啊,封望随即肃然起敬:“抱歉是我说错话了,你别难过。” “没事,我还好,就是我娘可想我爹了。我这次来京城参加春试,我娘还让我给我爹上一炷香呢。”封望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春试不难,你好好加油,海家底蕴深厚,你此番前去拿个探花榜眼应该不成问题。” “真的吗!那就借王行兄吉言啦!”海言眼神一亮,语调微扬,一点都没好奇这王行为什么这么了解自己。封望笑眯眯的继续吃手上的干粮,没有接话。 南方海家的长公子海言,我在逍遥山庄就听过你的大名啦,上一世你是在春试中脱颖而出的英俊少年,帮助弱小捐献慈善,名声可不是一般的好啊! 没想到这一世竟然这么快就遇到了,那就祝你春试顺利好了。 不远处传来一些声响,海言眼神一亮:“应该是李叔他们捕猎回来啦,小公子,你也留下吃点吧!”迟疑了一下,在赶路和吃之间,封望还是遵从了自己肚子的选择,点头同意留下了。 果真,那李叔和一群人结伴而归,手上还拖着一只已经咽了气的大野猪,看到他的时候愣了愣,再看海言并没有什么奇异的神色,也没有多言,打了个招呼就去一旁处理野猪了。 那群人分坐在周围,天生的警觉让他感受到了危机,封望眯了眯眼,这些人好像有的不太对啊! 扫过几个隐晦的视线,封望垂头,看来这海家大公子的地位真的不够稳固啊!再看看旁边热心替自己倒了杯热水让自己暖暖手的海言,算了,既然遇上了就提醒一下吧。 思及此,悄悄凑到海言耳畔,装作热络的样子端起杯子,抬手搂住他的肩膀,低声道:“你那几个侍卫,你小心一点。” 被搂住的海言也是机敏,马上明白这般热络是为了什么,也举起了自己的水杯,和他碰杯:“多谢小兄弟,不知道是哪几个侍卫?” “嗯...你斜后面那四个。”说完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海言明白了,也没有多问,他不是傻瓜,这一路走过来,谁有异心他不会不知道,不过苦于没有证据,也只是猜测。 所以也只能装聋作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不过是出现在王行兄弟的面前一会儿,他就能发现这些人存有异心。 同样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海言笑着和封望说:“让你见笑了。”,封望无所谓的道:“没事,大家族嘛,面和心不和是常事。” 看来你也是显贵人家的公子啊,对这些这么明白,默默的扫视了一眼斜后方的几个人,看似是在靠着树干休息,实际上都是在暗暗观察者自己这边的动静。 海言唇角掠过一丝冷笑,真是有意思。 封望和海言有一句没有一句的聊着天,竟也有些投缘,不远处李叔的烤野猪肉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一股香味飘来,封望好几天没有吃上正餐了,不由得抽了抽鼻子舔了舔嘴唇,真的好好香啊~~ 海言察言观色的功夫了得,看他的模样就知道是饿了,起身替他拿过一块烤好的肉,热情的递过去:“你找兄长好几日了吧,应该也没有好好吃点东西,给,尝尝,李叔的手艺可好了!” 封望接过肉块,谢过海言,果然,香酥肉脆,孜然粉末洒得恰到好处,一口咬下去肥瘦得当,竟是勾出了几日来的馋虫。大口大口的吃完这块肉,封望双眼发亮的盯着海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海言心领会神,这个王行啊,真的是饿了。 又取过一块肉递给封望,才重新坐下,口中含着肉块,含糊不清的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第三十二章 失足坠落万丈崖 “枫叶城,”封望想也不想就把帽子扣到了枫叶城的头上,想来那个大叔还给过自己三个馒头呢! 海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即热情的邀请到:“小兄弟,你和我们一起去参加春试吧!”封望汗颜,已经说过自己要找兄长了,怎么还这么热情的邀请啊...... 烤肉的李叔已经坐下了,笑眯眯的看着小孩子,模样憨憨厚厚的,温和的嗓音问道:“小公子,你是哪里人啊?怎么一个人到树林里?” 封望咽下肉,“我叫王行,是枫叶城人士,没什么名气,不足挂齿。来树林里是为了找兄长,兄长先我几日前往的。”李叔笑着应了,递给他一份纸巾:“小兄弟勇气可嘉啊!阿言,你学学人家小兄弟,别总说怕这怕那的。” 海言无辜中枪,不由得尴尬的笑笑,应着是。 封望吃完肉,意犹未尽的擦擦嘴和手,站起身,冲海言和李叔道谢:“谢谢款待,若有朝一日二位到我们枫叶城,小子定让兄长好生招待。时间不早了,我得先上路了。” 海言急忙起身,想要送一送他,凑近后迟疑了一下,悄悄将怀中的一块棋子递给了他,封望疑惑的接过,低声问:“这是?” “我和小兄弟有缘,若是你在南方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海家找我,这是我在海家的信物,背后刻着言字。海家的信物都是棋子,以蓝色为尊。这块是淡蓝色的,你如若有事要找官府,也可以用这个棋子。”海言紧紧握着封望的手,“一路小心。” 封望顺势搂过他的肩膀,附在耳边道:“那四个人以手腕有道疤的大汉为首,你也一路小心,期待日后相见。” 握紧棋子,封望深深望了一眼海言,那就京城见了。 回身慢慢走向树林深处,正好是正午,树影斑驳,满地细碎的光斑在地上晃着,封望迈着沉稳的步伐继续往前,直到感受不到背后的视线才腾跃而上用轻功开始赶路。 他离开后不久,刚刚那四个大汉中的其中一人便追到了原地,奇怪的环顾四周,怎么这小子跑得这般快?摇摇头不再往前,回去了。 封望在树林间奔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出了这片森林右拐是城池,左拐,就是死亡谷的入口了。目光沉了沉,竟隐隐有激动的火苗在眼眸中跳动,真是期待啊! 终于来到树林边上,看到了飘着浮冰的小溪,按药王的说法,顺着这条小溪走,就能找到死亡谷的入口了。周围的树林依旧茂密,不过已经不是能够遮蔽人身形的树种,而是针叶林,抬眼望去,远处的山峰上满是层层的冰霜,一路走来,温度也在不断降低。 封望紧了紧衣衫的领子,从腰间抽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小刀放进袖子里,武器放好,这样的话使用起来才方便。 太阳明晃晃的照在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封望用小刀将自己的衣袖划破,断开一段布条,干脆利落的系在眼睛上,不然的话还没进死亡谷就得得夜盲症失明在这里。 拿起小刀快速插进冰层中一点一点攀爬而上,也不知道爬了多久,直到双手僵硬得没有了知觉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到了平地上。摘掉绑在眼睛上的布条,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幸好今天天气好,若是遇上什么恶劣的天气,那别说爬雪山了,估计不是半死也得残废在半路。 眯起眼睛尽量减少刺眼光芒对自己的伤害,环顾四周,仔细寻找着藏身在雪地间的雪山白莲。 似乎...似乎那个山洞边有一点点绿色啊! 封望面露喜色,毫不犹豫的重新系上布袋,一阵大风刮过,封望瑟瑟发抖的站在山顶,蒙上眼睛后其他的感官就会变得更加敏感,此刻他可以清楚的听见不远处有死亡谷霸主雪狮的咆哮声,打了个寒颤,才慢慢从雪山上往下爬。 一点一点走,直到感觉差不多了才拿掉布条再次观察地形,这次他发现了,刚刚那个有点绿色透出来的洞穴就在自己下边! 干脆利落的拔出小刀往下一条,原以为会落到洞穴边上,岂料竟然直接往山下坠去。心下慌张,手不停的挥动想砍进冰层中稳住身形,怎知竟然一下扎到了凸出来的岩石上崩掉了小刀! 这下完了,封望苦笑着闭上眼睛,刚刚那个绿色的东西是幻觉吧,才想起来雪山白莲若是吸收了上千年的天地精华,是可以成精制造出幻境的。 一直以为不过是茶馆说书人幻想编排,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不过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听着耳畔呼呼的风声,再睁眼,竟然已经深陷迷雾中。 封望愣了愣,原来这死亡谷的奥秘在这里啊! 所有人都以为死亡谷的下面是能够看的见的冰原而已,所以都大胆的来探险采集草药,没想到所谓的冰原不过是障眼法罢了,真正的谷底在这片迷雾之下! “砰——”一阵剧痛从脑后袭来,自己这是掉到谷底了吗? 竟然没死,真是命大,皇兄,对不起,小九...小九可能回不去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丧失意识前感觉自己终于落到了一片软绵绵的东西上,视线逐渐模糊,耳畔是由远而近的雪狮咆哮声和一声苍老慈祥的声音:“别动,往后退点...” 眼睛一闭,封望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封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软乎乎的被窝里,缝缝补补的绣花被子盖在身上,旁边是散发着清香的茉莉花茶,就那么安安静静的放在一旁的木桌上。 皱皱眉头,这…这是什么地方? 掀开被子慢慢起身,身下的竹塌吱呀作响,封望坐在竹塌边上,只觉得自己的头疼的要命,咬住嘴唇忍住痛处,才开始认真大量现在身处的住处。简陋的摆设却不失气度,随手摆的几束花让狭小的室内萦绕着温馨淡雅的气息。 起身走出屋外,眼前是一大片陌生的景象,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微凉的空气一股脑的涌入室内,封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只觉得胸腔里莫名郁结的气息都被吹散不少。 不远处传来一道狮子的吼叫声,随后一只浑身雪白身高接近七尺的雄狮冲着小木屋疾驰而来,封望一愣,随机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正准备等狮子扑过来的时候给它当头一下时,突然听见一声苍老的笑声:“乖乖,快过来,别吓着客人了。” 第三十三章 你知道我是谁吗 随着老妇人的声音响起,原本冲封望奔来的巨大的雪白狮子拐了弯,也减缓了速度,朝着一旁的树林快步走去。 封望寻声望去,才发现那里站了一位老人家,白狮子正蹲在她脚边,温顺的伸头让老妇人摸摸毛发,还舒服的发出咕噜咕噜声。似是听到他的脚步声,那雪狮抬起巨大的头颅看了他一眼,琥珀般的眼眸中满满都是警觉。 封望迟疑了一下,才冲老妇人走过去,那老人家眼神空洞,却笑意满面,满是褶皱的脸上写满平静。“老人家,请问这是哪里?” 闻言,老人家有些诧异,随即淡淡一笑:“你既然有胆子来,怎么,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这下轮到封望一头雾水了,他稍稍靠近了些:“我…我不记得了…对了,您知道我是谁吗?” 他的声音不大,落在空荡荡的谷底转瞬就被吹散了,老妇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原以为等你起来,便可以知道你是谁了。看样子,你虽然有命从雪山白莲的手里活下来,却丧失了记忆啊!也罢,这是死亡谷,你现在是在死亡谷的最底端,至于你是谁嘛…老婆子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你身上有两块玉牌,一块刻着珺字,一块刻着珏字。” “那玉牌材质不一般,你应该是哪家的贵公子吧。” 封望一愣,赶忙低头找自己腰间,果然有两块玉牌系在上面。完好无损,光洁依旧。抬头认真端详着说话的老妇人,却发现她在说话的时候神色不变,眼神也没有怎么变动,试探的挥挥手,换来的只有雪白狮子的一声低吼。 “公子,别试探了,老婆子早就失明了,看不见。”爽朗的声音却让封望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尴尬的摆摆手:“抱歉,是我冒犯了。” 老妇人微微一笑,收回了摸着雪狮毛的手:“你啊,也算命大。坠落悬崖以后正巧赶上乖乖在附近,就把你背回来了,不然你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里喽!既然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玉牌上那两个字都和玉有关,那老婆子就叫你小玉吧。” 封望愣了愣:“小玉…...” 一只手摸索着腰间的玉牌,指尖触碰到温凉的材质,顺着笔画一笔一笔的写着,珺…没有什么记忆啊,又触摸到珏字上,一笔一划的抚摸时突然心脏一阵心悸,仿佛遇到了什么很珍贵的东西,牵动着自己的心神,顽固的拉扯着脑海中一片空白的自己的神经,疼得他皱了皱眉。 神色一动,莫非珏字玉牌是自己的,珺字玉牌是别人的? “小玉,别在这站着啦,老婆子我无儿无女,早就想有个人过来和我唠唠嗑啦!”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那你就听听老婆子说话吧!”,老妇人冲雪狮挥了挥手,辨别了下方向,便自顾自朝小木屋走去。封望站在原地,看着老人家走路稳当,衣摆根本不晃动,昂首挺胸的模样像极了一些人,摇了摇头,算了想不起来,封望才紧跟其后走入小木屋。 进了小木屋,封望这才细细打量里面的陈设,随着老人往里走,才发觉里面还有一个小房间,里面零零散散的放了不下白余本书籍,无一例外的全都积满了灰尘。 “我啊,当初来的时候就瞎了眼,带的这些书全都看不成了。只好堆在这里,你要是有心思,就拿去读吧!年轻人多读点书也是好事,可别荒废了时日。”老婆子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茉莉花茶,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封望正对着老人坐下,拿起一本书随便翻了翻,是一本《兵法》,再拿一本、再拿一本,竟然都是一些史书典籍兵法谋略。 有些吃惊得抬头看向安静饮茶的老妇人,恭敬道:“不知小玉可否问夫人名讳?” 老妇人淡笑一声:“你叫我苏老太就好。” 苏家苏老太,那是响当当的西凉才女啊! 可惜封望失了记忆,不然此刻定要好好讨教一番。 封望认真的翻了翻书本,一些浮灰飘起来,呛得他轻声咳起来,苏老太但笑不语,只静静的喝着杯中茶,眉眼沉静。 封望低头看着泛黄的书页,细细摩挲着那方块字,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竟不由自主的念出了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话音一落,封望自己愣了一下,怎么这么熟悉?似是这句话触碰到了点什么,一时间脑海中竟有几个声音叠加在一起突然冒出来,封望捏紧书页,阖上眼,细细分辨这片突如其来的嘈杂。 有个慈祥的声音在对自己说:“…记不清没关系…我们...这么聪明...总会记住的...”,紧接着又有清冷的嗓音不紧不慢的加入:“不记得吗?你昨天干什么去了?…”,还有一个悠远的声音也夹杂在其间,慵懒的腔调却说出让闭上眼的封望不由自主抖了抖的话:“…五十遍正楷,今日交…” 几个人的声音来来回回,直到最后都分辨不清哪句话是哪个人说的,嘈杂至极。 皱皱眉头,封望茫然的睁开眼重新将注意力聚焦到书上,随手一翻动,竟然都是看起来很熟悉很熟悉的文字,甚至他都能够轻而易举的背默而出… 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里,怎么会对这里的书籍有这么强烈的亲切感? 抬头认真打量着周围的书籍,一本本的掠过,一个个名字的细细读过,莫非——自己失忆前曾经看过这些书籍?! 封望皱起眉头,也不是没可能,这样就能解释刚刚脑海中那些零碎的声音了。 苏老太依旧在自斟自饮,等封望将输放下才轻笑着问:“看完了?是不是以前读过?小玉,你应该是哪家的公子,对这些书有印象是情理之中。既然闲来无事,听听老婆子的故事可好?老婆子怕再过几年就没有机会说咯~” 第三十四章 苏家有女唤有听 苏老太拿出另一个杯子替封望倒了一杯茶:“我原先也有一个闺女,如若我能到外面看看,她的孩子应该也有你这么大了吧!可惜啊…”,封望抿了口茶水,口腔里满是甜蜜的味道,接上了话头:“那您闺女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让您一个人在这里生活?” 苏老太沉默了,小小的书室寂静无声,空气膨胀得似乎都有了重量。封望暗暗后悔自己失言,正想开口化解一下尴尬,却听得苏老太一声叹息:“唉,没想到我苏老太有朝一日还能和人说说话。那也无妨,我便与你说说,也算是打发这漫长时光了。” “我只有一个女儿,名唤有听,苏有听。长得貌美,性子也好,会骑个马能写首诗,他们就说她啊,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我还笑这是哪里传出来的谬论呢!一个姑娘家,怎的还能安天下、定乾坤了呢?” “谁知道啊,真的有人冲着这个传言来上门求娶了,当日我正好不在,苏家家主,那个昏庸的老东西,竟然瞒着我和媒婆定下了婚事!果不其然,这达官显贵之家不好生活啊,有听心善,在那种虎狼之地是生存不下去的。她去了没多久,为那户人家生下了儿子,听闻生产的时候还带来了祥云呢!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果然,孩子还没断奶她便被人谋害惨死。” 说到这里,苏老太顿了顿,语气里满是悲壮,喝了口茶才继续说道。 “自此我正日以泪洗面,眼睛也渐渐不行了,后来苏家暗害我,嫌我麻烦,由正值一些风波,就把我带到这死亡谷任由我自生自灭。可惜我苏老婆子命大,遇到了一群雪狮,当时它们正围着一只难产导致奄奄一息的雪狮,我就替那只难产的雪狮接生,把小狮子抱出来放到她怀里的时候,她却抬头看了我,那看我的眼神啊,满满都是祈求啊!” 苏老太哽咽住了,许久才接上话。 “小公子,你记住,动物只有在生死关头同类无法帮助的时候才会冒险向人类求助。那只雪狮看了我最后一眼,把孩子推向我,嚎叫了一声就没气了。我抱着她的孩子,那群雪狮给我带路、驮着我,走了好久好久才来到这里。雪狮通人性,帮我捡来木材,我才建起了这座房子生活了下来。后来那只小雪狮也慢慢长大了,就是你刚刚看到的乖乖。” “苏家人以为我死了,拿走了我所有的东西。那帮狼心狗肺的人,我诅咒他们一辈子啊!”苏老太恨恨的咬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如果不是他们贪图富贵,热衷权势,我的有听哪里会丧命啊!还连累了我的小孙子,从小就没了娘,一个人孤苦伶仃的长大。那种地方哪里是苏家想算计就算计的?还一次性算计两个!他们真是胃口大呦,人心不足蛇吞象啊,真以为苏家能借此攀上什么高峰,义无反顾的推出我的有听啊!” “有听后来给我来信,说小孙子取名有我的名字一部分,是她求来的。她可开心了,但是那天我拿着她的信哭的撕心裂肺的,后来还把信落在苏家了,如今想来当真是后悔啊。苏老太年纪大了,也记不清了,那个顺口溜额不晓得你知不知道,老太只记不清了,‘东帝谋臣出封氏,西凉巾帼苏家女’,都是妄谈。没有实力,拿女人换来的东西,终究要换回去的。” “以前啊,是‘东帝谋臣出封氏,西凉巾帼苏家女,南蛮自有长孙美,北胡蛊毒第一位’。” “有听有听,娘好想你啊,你来娘的梦里看看娘好不好,有听,娘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了…有听…” 老太泪流满面的趴倒在桌上,洒了杯盏里的茶,呆呆的看着墙壁一角。 封望起身,搀扶起苏老太,慢慢扶出书房,带到隔壁的竹塌处休息,待苏老太躺倒在竹塌上的时候,才看到她的眼泪依旧没有停。 只好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泪,替她盖上被褥:“都过去了,您的苏有听那么孝顺,定会来看看您的!放心吧,现在好好休息休息吧!” 苏老太闻言含泪阖上眼,却在封望打算离开的时候一把抓住他的手:“我知道你不会一辈子被困在这死亡谷,苏老太求你,出去以后,帮老太找个人。他应该和你一般大,名字里有个月字,老太叫苏小月,那小孩,有听说名字里也有个月字。” 封望应下,默默的走出小木屋,站在门口望着远处的高山被云海拦腰斩断。 我到底是谁? 为什么刚刚在听到那个故事的时候心好痛,就像我曾经自己参与到这个故事里一样...珺、珏,这又是什么意思? 封望迷茫的看着不远处嬉闹的三两只雪狮,下意识的抚摸着自己腰间的玉牌,记忆好像被关起来了,有道门拦在中间似的...... 封望迈步走出房间,屋内的气温太低,苏老太就这么睡在里面可能会有问题,既然这样那出门寻点木料吧。轻轻为苏老太掩上房门,从书房的桌案下寻出一把斧子和一个竹篓,方才离开了小木屋。 外面的空气还是很凉,深呼吸一口气能撞得肺部生疼。封望微微蹙眉,伸手捂住心脏,为什么,为什么心脏会隐隐作痛? 仰头看着浓密的雾悬浮在头顶,安安静静的,将这里笼罩起来。真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个奇怪的地方,似乎是为了找什么东西。但是是找什么呢…… 摇摇头甩掉心中的疑惑,开始认真的分辨眼前的树种,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如果离开的快的话,那就为苏老太多多准备一些好木材,这样她就不用自己来砍柴了。 封望抹了把汗,将最后一块劈成条状的木柴扔到竹篓里才起身,动作时腰间的两块玉牌碰撞发出饿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封望停下动作,伸手接下珏字玉牌,扯了衣袖的一条直接系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动作行云流水一点都不含糊,直到做完了动作才疑惑的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把珏字的系到脖颈之上?重新伸手摸索了自己腰间的玉牌,沉吟着,似乎是带珏字的玉牌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能够抚慰自己一直隐隐作痛的心脏似的。 不再想那么多,背起竹篓慢慢朝小木屋的方向走去。 屋外多了几只嬉戏的雪狮,听了苏老太的言语,也就不再对这庞然大物心存害怕,笔直的走过它们,敲了敲房间的木门,才走进房间。 苏老太已经起身,整理好情绪一般端坐在一旁,笑得慈祥而温和:“回来啦?累了吧,尝尝我新泡的茶水吧!”,封望放下竹篓,依言走过去坐下,拿起白瓷杯轻轻抿了一口,依旧是一股清甜瞬间弥漫在唇齿间。 有些眷恋这股甜味,封望疑惑的放下杯子,舔了下下嘴唇,好像以前也吃过这股甜味,而且还很喜欢的样子? 苏老太不知道他的想法,为他又到了一满杯,才开口道:“有听以前最喜欢我泡的花茶了,总缠着我学,还说以后要泡给自己的孩子喝,告诉他这是娘亲亲手做的。这丫头,最喜欢这些甜甜的东西了,也不知道我那素未谋面的小孙子喜不喜欢甜味,老太刚刚在梦里还在为他冲花茶呢!” 苏老太感叹着,不无遗憾的摇摇头,放下盛满花茶的茶壶,道:“小玉,老太教你泡花茶吧,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刀外面的世界,遇到了很多困难和痛苦,就为自己泡一杯苏老太教你的甜甜的花茶吧。” 第三十五章 梦中是谁轻抚伤 封望点点头,马上又想起苏老太看不见,于是急忙开口,语调温顺:“好。” 还想说点什么,却觉得心脏的疼痛更加剧烈,一阵一阵的,疼得他眼前发黑。 强撑着想和苏老太说今日身体不舒服改日再学,才开口便剧烈的咳嗽,甚至还咳出了乌黑的血液,喷射在木质的桌案上。封望慌了神,伸出衣袖去擦拭,一旁的苏老太却伸手抓住他,颤抖着声音问:“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我好像闻到了血的味道。” 封望勉强应着,却又是一口鲜血张口吐出,整个人虚弱的靠在一旁,一只手紧紧摁住心脏,疼的蜷缩成一团不住的颤抖。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微棕的碎发黏在脸颊上,整个人犹如受了伤的小兽,脆弱而狼狈。 苏老太急忙起身,顺倒了自己的茶杯,睁着全盲的眼睛朝封望扑过来:“小玉小玉!老太知道了,你是来为自己求药的吧!你等着,老太叫乖乖为你拿!” 封望咬紧牙关,紧闭双眼,也不知道听见了多少,苏老太的手掌贴着他的后脊,感受到他的颤抖面色有些动容。 转身跌跌撞撞的朝外走去,一路上踢到了摆在门口的竹篓,发出沉闷的声响。苏老太一个踉跄,扑到门上才堪堪站稳。一把推开门,朝门外高声唤道:“乖乖!乖乖!” 一声雪狮的沉闷吼声回应了老太沙哑而紧张的呼唤,紧接着,老太抚了抚前来的雪狮头顶的毛发,嘴里发出咕噜咕噜得声响,似是在安慰、劝解着什么。 雪狮别扭的昂着头,最终却选择了顺从,大大的明黄色眼睛里满是不甘心。 苏老太无奈的揉了揉雪狮的头,柔声安慰,语调温和的就像在安慰自己的孩子:“乖乖,他是个好孩子,那样锥心刺骨的疼痛不应该是他这个年纪承受的苦楚。” 雪狮发出了一声低吼,然后慢悠悠的离开了小木屋,苏老太见它顺从的离开了,舒了口气,急忙回到小木屋中看看这个孩子。 封望依旧是保持着蜷缩的姿态,紧咬牙关的模样让人心生疼惜,苏老太上前轻轻拍拍他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在坚持一下,乖乖是守护雪山白莲的神兽,每个雪山白莲接受保护的同时也会被给予一定的雪山白莲的叶子,那个叶子泡水服用能够缓解你的疼痛。” 封望没有回应,他的汗衫紧紧贴在身上,神情挣扎,似乎是陷入了一段痛苦的回忆中,难以自拔。苏老太沉默的抚摸着他的脊梁,瘦如骨柴,这孩子...... 封望的神志已经疼得有些恍惚了,后背上一直有一只手在抚摸着他,温暖而轻柔,好像碰到脊梁旁皮肤上的旧伤疤了,明明都好久了,怎么被抚摸的时候还是会有一些疼痛感汹涌澎湃的触碰着自己的神经,一抽一抽的疼。 慢慢的清醒过来,才发现面前的一袭蓝色长衫正紧贴着自己,移动目光,苏老太正一脸担忧的拍着自己,那是一种怎样的神情啊!封望有些恍惚,缓缓坐起来,放下了捂在心脏的手掌,扯起了一个牵强的笑意,才轻声道:“老太,小玉没事...” “什么没事啊!你赶紧躺下,乖乖去拿叶子了,回头把叶子给你泡上水,你就不用在承受这样的痛楚了。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苏老太为封望倒了一杯花茶,送到他嘴边。封望抿抿唇,看着那飘着一朵雏菊的温热液体,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竟然觉得有点热泪盈眶。 好像是谁,也曾对自己照顾得细致入微? 好像有个人,也曾对自己温柔得不得了,那轻柔的语调中有些微微的凉意,听起来凉得让人心生敬畏却又不自觉的靠近。是谁…封望痛苦的抱住自己的头,十指紧紧抓着自己的长发,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苏老太长叹一声,扶着封望起身来到竹塌边,替他盖好被子倒好花茶,才抚摸着他柔软而杂乱的长发,柔声到:“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可能需要一个契机。乖孩子,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封望听话的点点头,躺在竹塌上。 能听得见苏老太出门的声响,封望翻了个身,刚闭上眼,奇怪的印象如同潮水一般汹涌澎湃的像他扑来。 数以百万的画面在脑海中如同剧场一样轮流播放,封望认真的看着这些东西,发现所有的画面里都有一个一直都是一个身影,一个笔挺的、光看背影就充满震慑力的的背影,封望想着他应该会是什么大家公子吧,高高在上的那种。 可是万万没想到后来的画面里发生的片段故事和之前的想法竟然是南辕北辙—— 那个身影在夜晚被哭声惊醒,跑去别的房间里悉心哄着夜里被雷声惊醒的孩子,将他抱在怀里安慰; 那个孩子生病了,却因为住的偏远没人来治病,只有那个身影日日前来,倒水煎药,全部不假旁人亲手去做; 后来那个孩子长大了,在花丛中玩闹伤了自己,那个身影叹着气轻轻为孩子上药,甚至帮忙瞒过什么人; 再往后,那个身影握着孩子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从正楷到行书,从稚嫩描摹到信手拈来; 阳光下那身影还带着孩子外出,对着繁花片片教孩子吟诗作对…… 封望在脑海中一点一点看着这两个人的片段,竟感觉到有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抿抿嘴唇,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别样的情绪在心间弥漫:真的好羡慕这个孩子啊,有人愿意渗透进他的生命中爱他。 封望竭力想要窥见那个身影的面容,却总是差一点,脑海中突然来了一束光,斜斜的打在那个身影的身上,五官分明,眉眼深邃而干净,封望想从正面去看看是谁,却发现那束光越大明亮,掩去了所有画面。 封望怅然若失的躺在竹塌上,闭着眼,却听见外面隐隐传来雪狮的吼声和交谈声。 是谁?苏老太不会有事吧? 他竭力想坐起来下去看看,却发现眼皮越来越沉,仿佛有千斤重一般压在眼睑之上…… 第三十六章 从未料到会见你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封望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室内的温度已经有些凉了,透过窗子往外看,日色沉沉,估摸着黄昏了吧。慢悠悠的起身,心口还是有些疼,但不妨碍活动,得去看看苏老太还好吗。 就这窗外的日色捋顺了自己的长发,不细看都看不出来这头发的颜色似乎又有点淡了。放下头发随意披散在身后便起身离开了屋内。室外一片宁静,苏老太和雪狮们都不在。 疑惑的皱皱眉,定定的伫立在门口眺望远方。那浓浓的雾被染上了金光,美得缥缈又夺目。 “驾——” 马蹄声潇洒的出现在封望的听觉之中,楞了一下,苏老太不是看不见吗,怎么还能骑马呢?随即警觉了起来,这里虽然你是死亡谷的谷底,没什么人敢随意进入甚至没什么人能发现这里,但是难保有什么意外。苏老太为人和善,还有未完成的心愿,不能够让他在这里有什么事。 尤其是人家救过自己的性命。 封望神色微冷,不管你是何人,让我来和你会一会吧!苏老太不知道去哪里了,既然这样,那他就把这人拖一拖吧。 这样想着,身体却比自己的思维还要快反应,一个垫脚就如同炮弹一般飞跃而出,借着周围的茂密树丛一路疾驰,没有几息便来到了发出马匹嘶鸣声的地方。 他闪身藏于枝桠之上,等待着来人的路过。 嗯?只有一个人? 封望蹙眉,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怎么就只有一个人孤身前往死亡谷呢?他难道不怕死吗?犹豫了一下,那人也骑着马来到了封望藏身的大树之下。 黝黑的长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身后,一席暗紫色长跑工整的套在身上,面上系着一块暗纱,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分辨出那暗纱之上是一双深如潭水的杏眼。 似乎是有所察觉,男子剑眉微挑,缓缓抬头看向封望的藏身之处,目光清冷而富含威慑力。一咬牙关,糟了,碰上高手了! 封望心中一令,直接从树枝上跳下来直直的拦在路中央。马匹受了惊吓往后猛地一仰头,险些将马背上之人掀翻下来,封望见状脱口而出一句“小心!”,转眼却见马上之人稳稳的从马上跃下,马匹也在极快速之间被安抚了情绪。 “这就是你送给我的见面礼吗?” 紫袍男子扔下马鞭朝封望走过来,清冷的话语宛如平地一声惊雷,封望眨了眨眼睛,见面礼? “阁下何人?为什么要来死亡谷?”避开男子的问题,封望不着痕迹的后退半步,下意识的一翻手腕,不过对于失忆的封望来说一翻手腕不过是个习惯性动作而已,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如果再搭配上点什么会是怎样的一个恐怖效果。 男子停下脚步没在靠近,看着摆出防御架势的小孩饶有兴趣地眨了眨眼,尔后轻笑一声,伸手摘下面上的暗纱。 随着面纱的脱落,棱角分明、五官深邃的一副面孔露了出来。光线洒落在其上,封望呼吸一窒,这是怎样的一张面孔啊!一半是异域风情一半是刚毅果决,两种本千差万别的元素竟然在一张脸上融合得分外和谐。 “怎么,东西都不带啦?” 随手将暗纱装进口袋,男子悠闲的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双手环抱,明明是随意摆出的动作,却硬是给封望一种高压的压迫感。压抑住心底的异样情绪蹙了蹙眉,重新发问:“阁下究竟是谁?” 面前之人进出死亡谷如入无人之地,问他来的目的显然已经没什么必要了,既然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又没有什么恶意,何不结交一下呢? 这比起硬碰硬明显效果要好嘛! 男子听到他第二次发出这个问题明显一愣,放下了环抱在胸前的双手,信步走到封望身边,一双清冷如装进了深潭的眼眸来来回回打量着紧张到略微有些发抖的小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男子才开口,嗓音中藏着几分不敢置信。 “你...失忆了?” 封望下意识的去碰自己散落在腰间的长发,他从小就有这个习惯,一紧张或者不知所措的时候就会去抚摸自己的头发。 只不过他刚一抬手,手腕就被男子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封望慌了神,用力想甩开男子禁锢自己手腕的手,只不过那看似随意的一握竟然藏着巨大的能量,挣扎了半天也丝毫没有动弹分毫。 不由得有些恼怒:“你干什么?怎么这么不讲理,快放手!我又没有想和你动手!” 闻言男子轻笑一声却依旧没有松手:“看来真是失忆了,都敢说我不讲理了,”再次打量了一下封望,才继续说道:“如果没失忆,那就只可能是被封珩礼宠坏了。”言语中一点都没有掩盖戏谑之意。 封珩礼? 封望听到后半句话愣了愣,渐渐停下想挣脱桎梏而奋力挣扎的举动。 封珩礼?好耳熟的名字,不过封珩礼是谁...不由自主的垂下眼帘,已经好很多的心口竟然又有些疼——是因为听到了封珩礼这个名字吗? 只是一个晃神,男子就把他的手腕松开了,后退一步取下自己肩上的披风替封望披上:“走吧,去你住的地方,你不会就想和我在这里谈论事情吧?” 我确实是不想在这里谈,但是贸然前去小木屋又不知道你是谁,会吓到苏老太啊!封望默默腹诽着,脚下纹丝不动。 男子见状,挑了挑眉:“放心,我不杀人。快走吧,这里风大你穿这么少,可别到时候还没离开死亡谷你先病倒了,那可就不好办了。”封望抿抿唇,这人到底是谁,而且听他的意思,是想带我离开死亡谷——? 转头带路,虽然这个男人的危险指数非常之高,但是这里确实是风非常大,并不是个谈论的好地方。 “苏老太,我回来了。” 远远看见小木屋处有炊烟袅袅升起,封望眼前一亮,朗声道。没过多久,小木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苏老太满身油烟气息的站在门口,面上是不变的笑意:“小玉回来啦?这是客人吗?” 封望顿了顿,他绝对没有想到苏老太竟然如此机敏,马上就察觉到他并不是一个人站在这里。正寻思着如何开口,身侧的男子抢先一步回答了苏老太的问话,更令封望震惊的是,这个刚刚不可一世的男子此刻竟然是抱拳,躬身,恭敬的问候着苏老太! 难道苏老太—— “冒昧打扰您,在下逍遥山庄季璟。苏老太可还无恙?” 第三十七章 月落乌啼双满天 逍遥山庄季璟?这又是谁? 封望无奈的站在原地,这一个个的,都仗着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不跟自己说啊?似是感觉到了小孩的愤愤不平,季璟放下手的同时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头。 这个顺手的动作雷得封望可谓是外焦里嫩,他想出言抗议,但却发现自己心底其实一点都不抗拒这份安抚。这逍遥山庄季璟,到底是什么人呢,好像——还和自己有比较深的关系? 不过封望马上又意识到了一件事,那,苏老天又是谁? 为什么这个厉害的季璟会对苏老太这么敬重? 三个人一时无话,封望想开口却苦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保持缄默,季璟似乎也在等着苏老太的回应,只安静的站在小木屋前。 终于,苏老太长叹一口气侧身让出了门,“进来吧。” 小木屋内的灶台上小锅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一种封望从没有稳过的清香从小小的壶嘴喷涌而出,不由自主的吸吸鼻子,真的好好闻啊! 身侧的季璟已经自己找位置坐下了,和封望第一次进这个小木屋时一样,也拿起了随意摆放在桌面上的书认真看了起来,封望啜饮了一口苏老太盛出来的散发着清香的液体,混着些许漂浮其上的花瓣含在口中,细细咀嚼着,也悄悄打量坐在身侧专心致志看书的季璟。 苏老太重新回到房间的时候季璟搀扶了一下她的手臂,老人也没多承让,只招呼封望喝完了再倒一壶,封望依言应下,心下不解。 一旁的季璟却开口了:“苏老太,您这一壶茶煮的可是死亡谷的镇谷之宝——雪山白莲?” “噗——”,封望尴尬的擦了擦喷出的口水,雪山白莲?这么容易就拿到了? 季璟不露声色的皱了皱眉头,轻轻瞟了一眼小孩,才重又开口:“多谢苏老太倾力相助,若您看得上眼,日后有事尽管找逍遥山庄。这些日子小九多谢您照拂。” 苏老太坐在窗边,夕阳斜斜的打在窗子上,照得她面上的情绪昏暗难辨,良久才道:“小九是个好孩子。” 也没有解释自己的行为,也没有奉承季璟口中的逍遥山庄,封望第一次觉得这个老人家并不是池中之物,她的见识广博程度绝对在自身之上。想到这里封望暗了暗神色,可惜了,如果不是苏家人的加害,这个失去女儿的老人家也不至于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不过,他们两个人在说什么?小九?我吗? 封望轻轻放下茶盏,原来我叫小九...... 季璟默然,苏老太却重新开口了,这次她的嗓音不再是一开始的漠然,换上了慈祥而欢快的语调:“小玉,啊不,现在应该叫小九了,失忆了。你告诉他他到底是谁吧,正好老婆子也能了解一下现在外面的世界都成什么样子了啊!” 感慨的闭上了早就看不见的眼,遮住了黯然的神色。 闻言封望坐直了身子,紧张而略带期许的目光落到了季璟身上,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是谁,也想知道季璟和他口中的封珩礼又是谁。 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披风,一股暖流在心底涌过,能将披风就这么给别人披上,应该是个好人吧。 “是。”季璟微微颔首,“叫你小九,只是因为你在家族中排行第九,本名应该是封望。前些日子瑞帝为你封王,是东帝历史上第一个尚未及冠就能够获得王位的皇子,封号为珺。也就是珺王。” 封望微微低垂着头,原来,原来我出身皇家吗? “因为一些原因你五岁起前往逍遥山庄学武,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是你的师兄。你皇兄已经派人去信给我说你失踪了,我这才知道你竟然一个人来到了死亡谷...”,封望撇撇嘴:“你不也是一个人来的嘛!” 顺口说完封望马上意识到不对,快速的抬眼看了一眼季璟,竟直直的撞上了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凉如水的目光一寸一寸的在他脸上游荡,隐隐还能感觉到面庞上的刺痛感。 封望一个激灵,完了,是他大意了,这个季璟师兄不是一个好脾气的角色。 “行了,别吓到孩子。”苏老太似乎是感觉到了二人之间无声的交流,不悦的开口,及时制止了季璟对封望的目光压制,季璟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经换上了平静的神色,才依言重新开口讲刚刚没讲完的逻辑关系。 封望一下没回过神来,这家伙的表情变化也太快了吧! “封珩礼,东帝太子,也就是你的皇兄,这段时间为了你急得不行。我认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为了一个人而焦躁成这样,甚至为了你以铁血手段肃清边关,就为了尽早赶回皇城收集有关你的线索。可惜你这一路真的是低调得过头,只有寥寥的只言片语能够查找得到。” 原来封珩礼是自己皇兄啊! 封珩礼...封望微微弯腰,怎么心口又开始痛了起来呢?莫非这是病入膏肓了?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却又夹杂着一些欣慰,不过今天能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已经很开心了,就算现在要命丧于此,也没什么遗憾了吧... 刚刚茶水带来的香甜早已被不断涌上来的血腥味冲刷干净,封望艰难的拿起一旁的杯子,佯装正常,不过认真观察的话能发现他的手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好想吐啊,不过不能吐,万一吐了就再也起不来了可怎么办? 季璟是谁,那是逍遥山庄这个千年流派的当代翘楚啊!不过是余光一扫,就发现小孩的不对劲了,“刷——”的起身,撞掉了一侧的茶盏,抬手接住了紧闭双眼直接冲着地面倒下去的小孩。一边庆幸幸亏自己出手及时,一边焦急的拍着他的后背换着小九,全然没有刚刚那一副冷漠的样子。 苏老太听见这里的声响却没有动,只是仿佛又苍老了十几岁:“快带他去休息吧,雪山白莲已经被他服下,不久体内的毒素就会被排除。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你助他将那污血吐出,往后就好了。” 季璟闻言赶忙照做,心疼的看着怀中小孩不知何时已经惨白的面容喃喃了一句,便抱着封望来到了竹塌边。 “要是珩礼看到你这个样子,他得多难过啊!” 第三十八章 我想和你一起走 等封望重新醒过来的时候窗外正鸟鸣声声,动了动僵硬的四肢才抬头环顾四周,还是苏老太的小屋里。唯一能够证明昏过去之前并不是自己在做梦,而是真实挺大那么多信息的证据,就是此刻趴在桌案旁小憩的季璟。 封望起身,一夜安眠,心口的疼痛缓解了不少,但口中还是残存着些许血腥味。轻手轻脚的走下竹塌,想要拿杯水喝以冲淡血腥味。岂料一个不稳便磕上了桌案,正疼得暗暗抽气,便听到耳畔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不穿鞋不穿袜子就下来,你当自己身体很好吗?” 抬头冲着季璟尴尬的笑了笑才重新坐会床榻之上,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整理自己衣冠的季璟道:“我渴。”,季璟手一顿,斜斜的看了他一眼才起身拿起茶盏替他倒上了一满杯的茶水。 也就是失忆了才会这般撒娇卖乖吧,季璟看着小孩咕噜咕噜的喝着水想着。 封望缓和了口腔中的血腥味才意识到,这茶水似乎和昨晚喝的水味道很像啊,甜的有些奇妙。正想着,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苏老太慢慢走进来,关切的问:“小九感觉好些了吗?” 有些不明就里,却还是应着好些了。 他不懂苏老太什么意思,一旁的季璟却明白。当下对着苏老太深深地鞠了一躬,“承蒙您照顾,小九能够如此平安无事的出现在这里甚至是等到我的到来,都是因为您的照顾,多谢您对它的付出。逍遥山庄永远欢迎您的到来。” 苏老太的白头发仿佛在一夜之间暴涨。封网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但是季璟知道,这就是雪山白莲使用时兑换的条件。 想用雪山白莲的花瓣救人,必须用同等能量的东西去换取,而对于苏老太而言,这一头微微有些棕色的长发礼积蓄的就是几十年的青春光阴。 所以苏老太才会在煮了水之后便一夜白头。 雪山白莲煮水以后的清甜他在年少的时候闻过,而如今又闻到了,所以在昨天苏老太一推开木门的时候他就能断定这位闻名大陆的老人家对封望是真心的好。 苏老太摆摆手,示意季璟不要多言,才走到竹塌前伸手摸了摸封望的额头:“已经不烫了,你的毒应该是解了。如果老太没有判断错误,你失去记忆是因为受到重创再加上当时虚弱至极,才会被体内的毒素钻了空子直接阻断了你的记忆。现在毒素已经解开了,慢慢过几天便能够恢复记忆了。” 顿了顿,似是感受到了小孩的欣喜若狂,补充道:“不过在恢复记忆的这几天因为要消耗大量的能量,所以你会非常虚弱。最好是能够在这里再待几天休养一下。” 封望点点头,目光中满是欣喜,他一把抓住苏老太满是皱纹的手,贴在脸颊上,声音里满是撒娇的意味:“谢谢苏老太。” 二人身后的季璟闻言却皱起了眉头,身体会非常虚弱? 封小九的身体本就不好,这再虚弱得虚弱成什么样子啊?这样一来必然是很难赶路了,但是死亡谷一年一次的移动又快要开始了,现在不找机会赶紧离开,那后面死亡谷里各种各样动物出来的时候不就更麻烦了吗。 深深的望了苏老太的背影一眼,苏老太能够在这里生活这么久,可能是每年的移动时都有雪狮一族的保护吧!今年这里多了我和小九,恐怕就有点难度了...... 一瞬间心头略过许多想法却没有说出口,没有打断二人的相拥。封望很久没有和谁这么亲切过了,可能也是缘分吧。 轻轻叹了口气,这能独自在死亡谷里生存这么久的老人家定然不是什么简单之人,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苏老太应该是西凉人吧。 西凉苏家有三宝,小月、贵女和妙音。 这里面的小月便是指苏老太苏小月了,这可是算得上是西凉最响当当的人物啊;贵女就是说苏家的女儿文武全才样貌顶尖,是各方竟相求取的对象,尤其是名动东帝的苏贵妃,当初西凉和东帝争得那才叫一个火热;妙音嘛,就是指苏家自古以来流传的一种培养方式,能够用人声作为武器。 这三宝直接奠定了苏家在西凉的地位,只可惜苏家最近这两代的天赋有些没落了,没能让苏家再出一个苏小月这般的人物。 季璟重新坐下,倚靠在窗框,自己为自己倒了一杯雪山白莲花瓣泡的茶啜饮起来。 “苏老太,再过一段时间我们便离开此地吧!小九是东帝的皇子,流落在外太久容易引发朝堂之上的争斗。”季璟慢慢道,苏老太闻言收敛了笑意,直起身子坐到了一旁,语调微凉:“那小九的身体呢?” 季璟的唇角掠过一丝苦笑:“西凉那样的国家尤为重视阶级和血缘,您是在西凉生活了几十年的人,不会不知道对每一国国家来说,皇子的身份代表着什么。” 身体微微前倾,季璟换上了一副诚恳的语调:“小九在逍遥山庄习武数年,是当代逍遥弟子中出类拔萃之人,我会在这几天带着他做一些恢复性的训练,确保他能够有自保的能力。” 封望没有出声,他知道二人都很关心他,只不过是出发的角度不一样罢了。想开口,却被苏老太抢了话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做挽留,不过你要在离开前给我展示你所谓的有自保能力是什么。” 言毕也没有等季璟的回答,自顾自起身离开了,封望注视着苏老太略显孤单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眼前,才扭头看向坐在一旁看风景的季璟。 “季...师兄,您说的有自保能力是指的什么?” “这个你之后就会知道了。”头也不回的答道,微微歪了歪头,瀑布一般顺滑的长发倾泻而下,看的封望有些愣神,师兄他的头发真的好长啊...... “那,师兄,我们走的时候可以带上苏老太吗?“ 第三十九章 碎石阵中拾过往 封望的声音很轻,还带着一点稚嫩的腔调,季璟转过身认真的看着坐在竹塌上的小孩,那双眸子里是明媚的阳光,星星点点的镶嵌着善良:“如果你能够有自保的能力,而且苏老太也愿意的话,可以。” 小孩的双眸中一下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季璟一窒,这要多么纯粹的心灵才能够拥有这般清透的眼眸啊!暗叹封珩礼识人之准,这些年将他保护的这般好。 “身体好多了的话就出来吧,穿好鞋袜,我看看那些东西你还记得多少。”季璟结束话题起身朝门口走去,隐约听见背后小孩嘀咕着说:“我都失忆了,自然不记得了啊!怎么看还看记得多少?不可能的。” 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却没有过多解释。不记得吗?等会儿你就知道自己到底记不记得了。 外面阳光正好,死亡谷因为人迹罕至并没有受到外界的多少污染。空气中甚至夹杂着野花的芳香,封望站在小木屋的门口,看着眼前的景色深深吸了口气。 来吧!我也想知道我究竟记得多少! 提步来到门前的空地,季璟早已负手而立在场地中央,一头黝黑的长发在微风中肆意飘散,紫色的长袍也随风鼓成风帆状。 封望站定在季璟面前,有些紧张的盯着他。“准备好了吗?”微凉的话语从薄唇轻启中吐出,封望点点头:“准备好了。” “那就开始吧。” 话音刚落,便有铺天盖地般的小石子凌空朝封望冲过来,还没看清季璟做了什么就受到了这样的突袭,说不恼怒是假的。封望赶忙一个闪身从旁掠过,虽然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帮助他躲开了一侧的小石子,却又被另一侧的小石子砸了个措手不及。 有没有搞错,这么疼的吗? 呲牙咧嘴的站在原地,不经意间露出的手臂上满是刚刚小石子砸中后留下的淡淡的青紫。封望咬牙,后撤一步,提起而立:“再来!” 季璟看着他宛若小狮子一般不服输的眼神,不禁莞尔。就算是失忆了,也还是那么的不服输啊!没有言语,只是手腕一翻将原本散落在各处的小石子重新收回掌心,再次将手背到身后。 不过眨眼的功夫,又是一针小石子带着凌厉的风声破空而来,似乎——比先前那一批更大力了?不过封望可没时间在这里思考和上一批有没有差别,眼下他只能够专心致志的对待这一大片跟下雨似的小石子。 弹跳、暴退、闪身、横穿...... 一个又一个令人眼花缭乱惊叹不绝的动作在这片空地上出现,封望在一次次小石子的攻击里不断做出不同的动作来躲避或者回击,他也很惊讶自己竟然能够在这密密麻麻的小石子中过这么多个回合。 微眯双眼,似乎有点感觉了? 封望忙着在其间躲避,以期能够少被小石子打到,只不过等到他累得蹲在地上喘气时一掀衣服,才发现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早就已经层层叠叠许多深深浅浅的青紫痕迹了。 小石子没有再随后跟上,封望才有了精力去看看自己身上的伤。这一缓过来,疼痛感也跟着缓过来了,封望呲牙咧嘴的重新站起来,身上好疼啊! 不远处依旧站在原地的季璟神色不变,只看着小孩一次次的动作和此刻累的气喘吁吁的样子,幽深的眼眸中藏着一丝丝欣慰:就算示意了也能够潜意识中做出一定的防范动作,还不错! 这样的话他至少多了三成胜算在苏老太那里展现封望是具有自保能力的了。 “重来。” 封望撇撇嘴,想说什么,却正好对上季璟的视线,顿时打了个寒噤,咽下了本想说出口的话语。老老实实的走回到之前站立的地方,只不过眼睛里还是带着一点点求情的意味。 还要继续吗?可是真的很疼啊... 季璟冷眼看着小孩的表情,良久才开口道:“这就认输了吗?你不要让我看不起你。”封望闻言愣在原地,紧紧咬住下嘴唇,倔强的一扬头:“没有认输!” 嘴角噙笑,季璟柔和了视线注视着小孩,这幅不服输的样子,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啊! 记忆中有个小小的身影和面前的小孩发生了重叠——那个小孩也是,一次次摔倒一次次失败,全都不能磨灭他的斗志。就算浑身上下摔得青紫到让人心疼,他都不肯轻易离开,一定要把东西学好才肯休息。 一直都太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为之努力。 面色微沉,满眼心疼——其实那个孩子原本不是这样的。 最开始,这个孩子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孩子,没有过人的意志力,也没有强大的毅力。那份坚强,其实是在一句句“重来”中慢慢被浇灌出来的。 因为这是你必须走的路,你若不勇敢,没有人能够替你坚强。 “准备好了吗?” 面前的小孩随手将暗棕色的长发束起,紧紧盯着依旧是负手而立的季璟,面带坚毅,朗声道:“准备好了!”季璟满意的颔首,重又出手,又一次石子朝他铺天盖地的蜂拥而来。 封望紧紧盯着面前的石子,刚刚的几次试验都是凭借着肌肉记忆产生的动作,而现在,似乎是因为毒解开了并且有了这个训练作为引子,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了不少有关联的片段。 石子的速度在瞳孔里渐渐减慢,突破口在哪里呢? 封望迅速的用目光在左右搜寻着,应该有一个突破口才对啊。“所有看起来密不可破的东西,都只是为了将突破口藏起来。” 封望猛地一闭眼,这清冷的嗓音在脑海中乍响,有了! 借力弹跳,直接从上方冲出了小石子营造出的包围圈! 重新睁开眼时欣喜的欢呼一声:“成功了!”,不远处的季璟欣慰的看着他兴奋的模样,看起来小孩已经想起一点东西了,或者说,是这种曾经熟悉的训练在加速他记忆的恢复。 “你把我这里搞得这么乱可要收拾干净才准进来。”苏老太骑着雪狮,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训练的场地。 雪狮发出一声低沉的咕噜声,苏老太拍拍雪狮的头,才开口道:“别以为苏老太看不见就这么虐待我的小九,我可告诉你,我才不管你是什么少主不少主的,你搞乱这里的一草一木就得给我恢复好!否则别想进我的小木屋半步!” 季璟尴尬的挠挠头,虽然他睡树上也可以,但是这苏老太明显是生气了,这可怎么办呢?斜眼看了一旁傻笑的封望,目光恶狠狠的:你可得跟我一起搞,不然你也别想离开! “这几天你也别闲着,好好想想回去怎么和珩礼解释。” 第四十章 从何说起我与你 如果说苏老太知道季璟是逍遥山庄的翘楚,所以她对季璟的武功能力持平淡观望的态度,那她对封望和季璟的配合才是真的非常吃惊。 这个孩子,以前一直是失忆,所以他安安静静的偏居一隅,现在记忆开始恢复,竟然如此厉害!她确实是看不到,但是作为盲人,别的感官会更加灵敏。 所以当她听到那铺天盖地的小石子声音和封望一次次落地的声音时便已经能够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之所以没有出来,是因为她想知道这个孩子,究竟能在什么都不记得时候做到怎样一个程度。 关系到她能不能放心把他交给季璟带出死亡谷。 这个一面之缘的孩子,她很喜欢。 所以刚刚那么气愤的话语,实际上不过是在开玩笑罢了。“季璟,你和小九的关系这么好,作为师兄弟的默契实在是让苏老太叹服。” 季璟已经收拾好刚刚的一片狼藉,跟在苏老太的身后,听到她突然发问,不禁莞尔:“老太说的是,不过我只不过是小九的师兄。他皇兄和他的默契才叫高呢!” 苏老太脚下一顿:“那个东帝的封珩礼?老太进山的时候他还不过是襁褓中的婴儿,没想到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已成为了一方强者啊!”,感叹着岁月的流逝,不免有些伤感:“他和小九怎么个默契高?说来听听吧!” 季璟挑挑眉,所以说八卦这件事是不分年龄的吗? 无奈的拱手应了声是便开口讲述,期间封望也走进了小木屋安静的坐在了苏老太身旁:“封珩礼这个人责任心特别重,小九是年幼丧母,从小在皇后膝下长大。珩礼是储君,也是这一辈的嫡长子,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便一直在照顾小九。” “小九是瑞帝亲自教导的唯一一位皇子,不过从前瑞帝忙,没有时间管小九,便交由封珩礼去照顾,所以其实二人在很多事情上都有相同的习惯,甚至听说曾在御书房里同时作答一样的题目,二人给出的解决办法和思路是一模一样的。” 季璟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端起茶盏微微一笑,将杯中温凉的液体一饮而尽。苏老太没有作声,似是在思考着什么,面上带着一丝肃穆。 “既然小九能够有自保的能力,那你们便尽早离开这里吧。再过几天便是死亡谷一年一度的清理,你们赶紧离开,不然就再难离开这里了。”苏老太享受的嗅了嗅自己泡的花茶,徐徐开口,“记得照顾好小九。” 她身侧的封望抿抿唇,突然伸手亲密的揽住了苏老太的肩膀:“老太,我认你做外祖母好不好?小九自幼丧母,您的女儿也逝世多年,孙儿也不知在何处,这些日子您待我极好,小九可以冒昧的请求认您做外祖母吗?” 此话一出小木屋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季璟默不作声的为自己又倒了一满杯的花茶,没有表态。苏老太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感受到小孩贴在自己耳畔的皮肤和轻微的呼吸,老太微微有些激动的伸手握住封望的手。 “你...你是说真的吗?” “是啊,只要苏老太不嫌弃就好。”封望笑嘻嘻的在老人家脸庞上蹭了蹭,活脱脱就是撒娇卖乖的亲孙儿一般。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从一开始看到老太只能和雪狮相依为命就觉得心里很难受,尤其是听了苏老太和苏有听的故事以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外祖母,我想带您出这死亡谷,您的孙儿,我想带您亲自去找。而不是我替你看看他活得好不好。” 这下苏老太彻底说不出话了,嘴唇蠕动了半天,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有两行清泪从脸颊上滑落。 季璟沉默的看着这一切,他倒是不介意封望带多个人出山,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出去以后封珩礼和东帝那些老顽固怎么看待这件事。饶有兴致的眨了眨眼,哇喔!东帝九皇子私自认外祖母,这消息要是传出去都不知道嘚多劲爆哈哈哈。 “外祖母,我是认真的。小九想带您出去。您别担心,我师兄很厉害的,他能够保证您的安全。” 苏老太依旧没有作声,只是用布满皱纹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封望保住自己的手臂,良久才将情绪平复下来:“谢谢你,老太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方便活动,何苦拖累你们呢?还是不了,这死亡谷都住了这么长时间了,也算是一个好归宿。” 皱了皱眉头忍住涌上来的泪意,封望不肯松手:“外祖母,小九想和您一起出去...” 一旁的季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整理了衣衫:“苏老太,您既然已经接受封望,那便不要推辞了。季璟虽然不才,但还是有带您出死亡谷的信心的,况且普天之大,必然有您的安身之所。” 这下轮到封望激动了,他真的没有想过这个从见面到现在一直都冷冷淡淡的师兄竟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睁大眼睛重新打量了一下一旁的季璟,仿佛第一次见面一般,季璟淡漠的抬抬眼皮,警告似的瞥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封望一个激灵,面上却还是笑意不减,笑嘻嘻的蹭了蹭苏老太布满褶皱的脸庞便跳下椅子跑出门去了。隐隐还能听到雪狮的低声吼叫。 “他去干什么了?” 季璟淡定的甩了甩袖子:“他去做点工具了。”望着苏老太的面孔,迟疑了一下,放缓了声音提醒道:“您现在是封望的外祖母,自然身份非比寻常。封望将来会是东帝的下一任摄政王,您要做好前往东帝后被诘难的准备。” 老太微微一笑:“我苏老天纵横这么多年,可曾爬过谁了?”那气宇轩昂的模样让季璟更加肯定这位老人家真的就是苏家苏小月,那位名震四海的奇女子。封望能够认这样的人作为外祖母其实也是他的一种幸运啊! “摄政王不都是后来才选的吗?为什么你能这么肯定的说小九就是下一任的摄政王?”苏老太这才想起来刚刚他的话语里还有这样一个信息的存在,发问道。 “东帝这一辈分的皇子名字中间都有‘珩’字,如果按辈分来,那小九其实应该叫封珩望,不过因为一些原因,当年瑞帝直接免去了中间的字。” 季璟看着苏老太若有所思的表情补充了一句:“其实这不是最必然的关系,最最重要的,是东帝太子封珩礼。” 第四十一章 认你做我外祖母 “瑞帝身体不好,近些年越发的虚弱,不过是外强中干而已。封珩礼作为储君已有十数年之久,基本不存在任何被皇子篡位的可能性,所以,其实普天万民都知道东帝的下一任帝王就是封珩礼。” “而封珩礼最为器重的皇弟,就是封望。” 暗自腹诽,哪里是器重啊,简直是巴不得护在身边一辈子。不过他知道分寸,这些话肯定不能和苏老太说,搞不好人家一个激动出点什么事呢,那可就不好了。 苏老太叹了口气,摄政王啊,那也就是说明这个孩子不仅才智过人聪慧异常,更说明这个孩子从前的路和以后的路都不会好走咯? 既然如此,那她能护着,就多护着点吧。 “你去看看你师弟吧,老太年纪大了,容易倦,先休息休息了。” 季璟离开了房间,怎么回事,右眼皮怎么一直在跳?抬头深深地凝视着浓密的雾气,才快步离开去找封望。可千万别是死亡谷提前移动了,那可就麻烦了,思及此,季璟的面色更加不好看。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偶然的一个情感上的猜测,竟然是真的!不过问题发生在皇城,而不是这个偏僻又消息闭塞的死亡谷。 三天后。 封望站在小木屋前的空地上反复练习着不少招式,虎虎生风,擦掉额角的汗珠,他才站定喘口气。时间差不多了,如果苏老太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离开死亡谷的日子应该就是今天。 待他吃完早点出来以后,看到苏老太温柔的抚摸着几头巨大的雪狮:“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们照顾我啦,今天我就要回去了,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啊,不过,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呢。” 最中间的,比其他雪狮都要矮上一头的雪狮正是那日日缠着苏老太的乖乖,它紧紧贴着苏老太,时不时发出悲伤的咕噜声。苏老太也伤感的和它对碰了碰鼻尖,似是在传递着什么。 封望站在小木屋门前安静的看着这一幕,心底情绪复杂,都说雪狮是最通人性的动物,现在看来当真是如此啊!这些日子他也没少受雪狮们的照顾,最简单的来说,雪山白莲就是它们带来给苏老太的,因此此刻也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走吧。” 季璟从房间里出来,手上提着苏老太的东西招呼道,苏老太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似是在和雪狮交流,然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几头雪狮朝二人走来。 又是这座雪山啊! 封望站在山脚下感叹着,最燃今天的天气很不错,但是扑面而来的严寒还是让他微微有些发抖。季璟已经背上了苏老太开始从山脚爬起了,封望不太明白季璟为什么要选择这样费时费力的做法,不过他只是简单的回复了封望两个字:“安全。” 安全?要不是封望现在恢复记忆谨记着这个男人一点都不好惹,他肯定开口嘲讽一番。不过还是认命的从腰间抽出那把来时使用的小刀,一点一点往上爬。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头顶上突然传来季璟的声音,明显是带上内力才传来的:“你不会用轻功吗?照你这样的速度,我都下山了你还没到山顶。” 封望忍住内心的腹诽:你难道不知道我的毒才解没几天,体力哪有你好啊!不过还是依言尝试使用轻功向上攀爬,果然速度快了不止一星半点,没多久就追上了可以停下来等他的季璟。 对视一眼,二人同时选择了坐在冰上准备滑下去,苏老太有些不安的问道:“可是这样子的速度很快啊,你们有把握吗?” 季璟耐心的替她将大衣领子围好,温声道:“别紧张,这只是逍遥山庄的常规考核中的一项罢了。如果连这项都通不过,那连做逍遥山庄弟子的资格都没有,您放心好了。” 一旁的封望收好那削铁如泥的小刀,听到季璟这般轻松的介绍这项考核,不由自主的撇撇嘴。 容易?开什么玩笑!当初这项他练得见到雪山都有阴影了,耗了好多心血去训练,最后才顺利通过的好不好,逍遥山庄的考核项目都是些变态到极致的东西,所以相比之下常规的冒险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我先下去了!”打了招呼,封望直接向下滑倒。虽然这个考核难,但是这个感觉真的很好,封望在呼呼的风中咧开嘴笑了。 他是东帝的皇子,也是下一任摄政王,同时还是逍遥山庄的弟子,这么多的身份早就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更不可能放任自己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或者是放松的事情。因此,就算这项考核危险重重,他也依然不减热爱。 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他像小鸟一样,自由自在。 季璟紧跟其后,看着小孩洒脱的背影微微眯眯眼,他自然知道小孩在想什么,不过却没有戳破。 早在他第一次看到小孩去训练这个项目的时候就明白其心中所想,只不过因为双方都明白有些事情,藏在心里反而比说出口要轻松的多。所以他也从未开口。 “苏老太,您放松。我们也下去了。” 当两队人平安到底雪山山脚的时候苏老太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你们两个...是多大开始经历考核的?” 封望疑惑的歪歪头,在季璟制止他之前说出了口:“五六岁吧。”,一偏头,看到了季璟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的目光,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话似乎会让外祖母有什么情绪。 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话补救,只好沉默的收拾东西,准备继续启程。 “...怪不得人人都说逍遥山庄的人就算是孩子,也绝不是等闲之辈啊!”苏老太苍老的声音隔了好久才响起,言语间是敬佩,也是心疼。封望搂住了她的肩膀,亲昵的凑上前:“外祖母别多想,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做的事,我们不过是在尽力做好我们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蹭了蹭老人的脸颊:“走吧,师兄说直走就能走出这片森林到达南方海家所在的城市,然后就能雇佣马匹前往皇城啦!皇兄看到您肯定会也会很开心啦~” 嘴上是说得这么轻松,其实封珩礼能不能接受苏老太这件事上,封望一点底都没有。 第四十二章 又遇酒肆喧闹事 不过是刚刚进城,封望就听见一旁的酒肆里传来尖锐的哭喊声,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怎么回事,怎么一到城里又是这种声音?上一次因为势单力薄没有把强抢民女的事情解决是他心中一件很不开心的事情,只可惜,这次好像又只能冷眼旁观了。 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走在旁边的季璟,封望抿抿唇,开口唤道:“师兄,小九可以去看看吗?”季璟斜眼看了他一眼,对上那紧张的神色沉吟片刻,方才道:“去吧,不得惹事。” 闻言,封望惊喜的睁大了双眼:“真的吗!谢谢师兄!” 不满他骤然拔高的音量,季璟蹙了蹙眉,叮嘱道:“势单力薄时不许主动出击,动机不明时不要贸然动手。”封望欣喜的应下,直接闪身窜进一旁喧闹的酒肆了。幸好此刻人群嘈杂,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个身手敏捷的小孩。 季璟转身带着苏老太继续行走寻找下榻之处,苏老太站在季璟身边,等远离了人群才轻声笑言语:“看起来他很是敬重你啊?”,淡淡的应了一声是,执起苏老太的手将她领到路边,避开街上横冲直撞的小孩。 “他是皇子,体察民生是他的责任。” 苏老太惊异的抬头,却随即赞同的点点头:“难为他了,还是个孩子。”,季璟倒是没有什么感慨,只解释道:“东帝摄政王其实是帝王的左膀右臂,是最最必不可缺的角色。帝王重大局,摄政王就要注意细微之处,以此达到平衡。这只是他应该做的,现在提早学习历练了倒也是好事。” 苏老太默然,她是西凉人,西凉的摄政王只是普通王爷而已,没有东帝这样的分工,所以她先前并不知道封望的体察民情好奇街上发生大小事务其实是责任所在。 酒肆。 早已跑开的封望并不知道他们谈论了自己的行为,而是费尽心思的挤进人群之中,等他好不容易站定在楼梯旁才有心思去看酒肆里面的情景:几个三打五粗的汉子正在拉扯一个衣着普通的小姑娘,虽然那繁琐的发饰已经松散,但不难看出那样式并不是及笄以后扎的,所以应该还是个孩子。再看另一旁,一个衣着略显华丽的妇人被推倒在地久久不能起身。 封望皱起眉,他已经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皱眉了,每次皱眉都代表他的心情其实非常不好。认真分辨了一下场中的人的衣着表情和言语,马上轻松的搞清楚了谁是这件事情的领头之人,不过具体是因为什么—— “你就是存心搅乱老爷的好意,老爷为你女儿寻得了这么好的一门亲事,你应该去磕头谢恩才对,怎么还这般不知礼数在这里瞎搅和!”大汉粗犷的呵斥声响起。 “什么好亲事!那明明就是一个好色的赌徒!老爷怎么可能把他的亲生女儿推到火坑里!”倒在地上的夫人尖声反驳,声泪俱下。 大汉嗤笑一声:“妇人之见!老爷运筹帷幄,那公子啊,顶顶的好!倒是你这小丫头高攀人家了还不知好赖!”光是嘲讽还不够,还抬脚踹向了地上的女子。 见到这一幕被禁锢的小女孩急忙喊道,语带哭腔:“放开我娘!不要踢我娘!我嫁就是了!”大汉闻言露出了得逞的笑容:“这不就对了嘛!” 这下封望终于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这大户人家的宅斗怎么都在光天化日之下撕扯呢?连这点脸面都不要了吗?脑中高速运转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却听见一声洪亮的嗓音:“你们这样威逼人家母子是大丈夫所为吗?” 人群让开了一条通道,封望也随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光着膀子的壮实大汉走了出来,另一边禁锢着小女孩的汉子马上变了脸色,生硬的道:“你怎么又来多管闲事!这是海家的私事,还望阁下不要多此一举!” 走出来的大汉哈哈大笑,方才道:“你算什么人也能在我面前说话?叫你们能跟我说上话的人出来!”,这下原先说话的人面色潮红,不知道怎么接话,人群哄笑出声:“阿强就是阿强啊!”,封望不解,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袖问道:“阿强是谁?” 那人看了他一眼,道:“是城主身边的红人,和海家大公子有挺深的交情的。这下海家母女有救了,这帮人今天是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了,可惜帮得了他们一时帮不了他们一世啊!”,无奈的叹息着。 封望敏锐的捕捉到关键词,海家?海家大公子? 那不就是森林中遇到的海言吗?那这个小姑娘不就是那天烤肉的李叔说的丫丫吗?那个海言的嫡亲妹妹。还没到及笄的年龄就强迫她嫁人,这海家老爷子也太心急了吧。 又拉了拉旁边人的衣袖,小声问道:“您知道海家老爷要把她嫁给谁吗?为什么嫁给那个人呢?”,那人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眼,同样压低了声音解答道:“海家老爷子想买个京官,那公子家在京城有亲戚,听说能给他买个官呢!所以海家老爷就想把这小姑娘放给他家做妾,以此固定关系。” 堂堂海家的嫡女去给人家做妾? 封望眨眨眼以为自己幻听了,南方海家可是相当不错的大家族啊,怎么礼崩乐坏到要把嫡女送去做人家的妾室了?而且还是为了买个京官。 不悦的后退一步隐藏好身形继续观看事态的发展,封珩礼最讨厌的就是买官卖官之事,上一世他登基之后,只要是买官卖官的行为被查出来,以连带制度剥夺官位,一时间朝野上下政治清明得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过那样的代价也是非常之大。他心里明白得很,这海家估计是混不下去了。 心中涌过一丝悲哀,堂堂书香礼仪之家,沦落到如此境地! 封望微微叹了口气,打量着那和海言有深交的阿强,计上心来,既然如此,封珩礼,我就帮你解决一下这件事吧! 第四十三章 祈求帮助有计谋 封望默默退出人群,得先找到季璟,有师兄的帮助才能够顺利的做好他接下来计划的事情。大街熙攘,他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地理环境,一面寻找着可能是封珩礼他们下榻的住所。路过一幢宏伟的建筑,封望停下了脚步仰头打量。 璀璨夺目的珠宝镶嵌在牌匾之上,银漆里参杂着不知道是哪里出品的碎花鱼纹,正中央的大门上刻着工整的海字。嗯?这是海家?封望摸摸下巴,虽然记忆力差了不少,但是还是隐约记得上一世海家作为一个诗书传家的世家大户,所有的装潢都是不显山露水的华丽,怎么会像这般...装饰的就像个地主商贾一般? 肉眼可见的灰尘积压在海家的牌匾之上,可见是许久未曾打理过了,在回想刚刚在酒肆里强迫小姑娘嫁人的一幕,封望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海家,没落了。 又深深的望了一眼,才转身走进了一旁的客栈。苏老太腿脚不便,季璟又带着东西,肯定不会走太远的。提步走进客栈,便听到门口的小二在谈论着刚刚进来的看人看着就不是等闲之辈云云,不免流露出一丝笑意。 季璟,你真是到哪都能吸引别人的眼球啊! 低调的从旁经过走上楼,迎面就是季璟开门,见到他,挑了挑眉,却不再往外走,扭身进了房间。“回来了。” 封望撇撇嘴跟着季璟走进房间,一桌一椅,摆放得整整齐齐,擦拭得干干净净,暗暗咂舌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干净有着强烈的执着啊! “看完热闹了?有什么感想?” 季璟落座,抖了抖自己的袖袍,状似无心的问了一句,封望垂首思考了片刻,才道:“海家当家人昏庸,为了能够做京官,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不学无术的公子做妾室。实属不当,其二,当朝若想政治清明不造成冗官的局面,必定是要严格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春秋试已经能够提供大量的官位去吸纳人才,但他却依旧想借此获得京官。因此,其三,海家的诗书传家产生了断绝,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海家,而且,正在走向没落。” 季璟没有表态,轻抿一口茶水,追问:“那你打算如何呢?”,封望楞了一下,紧接着单膝跪在地上,仰头认真的看着季璟:“师兄,小九想救。” 一时无话,茶杯落在桌案上的声音被放大了十数倍清晰的传进了封望的耳朵里,震得耳膜发颤。季璟探出手捏住封望的下巴,轻笑道:“这就是你理智分析以后的结论?出来一趟变得这般没长进,当真是封珩礼要求低了啊。” 封珩礼要求低吗? 封望眼底掠过一抹苦笑,好像和你比起来皇兄确实是要求低很多了啊。而且,他最想动的不是海家,海家留着。 就这么让他没落下去难保南方的精神滋养就此消退,虽然这海家的当家人昏庸,但是他还是想——看在海言的面子上帮一把。 “是,小九考虑好了。而且,小九想借助师兄的帮助,去让海家更换家主。”启唇,轻轻吐出这几个字,稚嫩的嗓音里满是宽厚之感。 季璟松开手示意他起身,“列出章程再来跟我说。回去吧,苏老太今天也累了,不要去打扰她了。”,眨眨眼,封望楞了一下,师兄这是...同意了? 天啊!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封望猛地跳起来扑到季璟怀里把他吓了个措手不及,“谢谢师兄!小九最喜欢你啦!” 闻言,季璟嫌弃的把小孩从身上扒下去,他刚刚答应了吗就这么激动,“走走走,赶紧去写你的章程,如果你想来一出英雄救美的话。”似是意有所指,封望尴尬的笑笑,原来自己什么意思师兄早就看出来了啊,演技这么差的吗。 季璟端坐在窗边,看着小孩跑出去的欢脱身影,挑起一抹浅笑。喜欢这种事还是应该对着封珩礼说吧!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房间另一侧,挑出放在摆设用的花草里的迷香顺手扔出窗外,何止海家家主该换人了,城主都改换了吧。 想起封望进来之前收到的情报,面上的神色晦暗不明,一个两个的,都不是让人省心的主。 另一边,酒肆。 “小二,拿两盘桂花糕。”封望寻了一处角落坐下,招呼小二拿点吃的过来,桂花糕他都好久没吃了!此刻眼睛亮晶晶的就期待着心爱的桂花糕上来。 章程当然要写,不过趁着这大好机会吃点桂花糕才是正事嘛,封望喜滋滋的替自己倒了杯茶。转眼想起来来这里的目的,又伸手招呼小二过来看看。 压低了声音,佯装神秘:“小二,早上那海家的闹剧现在怎么样了?” 小二也机灵,压低声音道:“公子这就是问对人了!那阿强啊,把母女两人带到了城主府,算是暂时安全了,不过听收钱的二狗说,下午海家的大汉们还要来这楼上的包间坐坐呢!挺说早上那个话题中的公子也会回来哟!这可就热闹啦!” 嘿,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封望眼里精光一闪,塞给小二一点碎银,笑眯眯的换上了正常音量:“那桂花糕不要太甜喔,蜂蜜就不要放了。” 小二急忙将碎银收进怀中,谄媚的躬身道是是是。 待小二离开,封望端起茶盏思量着下午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呢,如果有师兄的帮助就好啦,有些头疼的想。季璟那么厉害,来无影去无踪的,怎么说都能够轻松解决啊。 不过章程还没写出来,他可不敢去叫师兄。 盯着门口的狸花猫看了半天,一条妙计悄悄计上心头,既然不能够用最简洁的方式,那就让海家出个糗好了,又不伤筋动骨的,再借此给那母女一容身之所不就好了。阿呀,幸好海家信奉神灵。 妙计想好了,那就只等着下午过来看戏咯。封望将茶水一言而尽,托着腮帮子等心心念念的桂花糕。帮海言很重要,但是桂花糕最重要! 只可惜封望万万没想到,在接下来的妙计中,因为一点变故,导致... 第四十四章 怎料这里遇到你 吃饱喝足后封望满意的靠在一旁休息,顺便听听周围的人都在说些什么,搞不好有对付海家的绝假情报呢!自己在这里打着小算盘,一抬头,却发现门口骚动了起来,小二高声的吆喝和其他人的说话声交错在一起,嘈杂不堪。 封望冷眼看着人群让出了一条路,紧接着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公子摇着扇子从里面走出来,胖出横肉的脸上满是骄奢之气。封望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这人脚步虚浮,一看就是生活很丰富啊!没过多久,几乎就是在胖公子上楼以后,又是一声马匹的嘶鸣声。 不过这次不用猜测了,因为有自带的侍从高声通报:“海家家主到!” 周围的食客纷纷起身,对着老者鞠躬,封望坐在最偏的一个角落,也随着人群起立,不过没有鞠躬。眼里闪过一丝寒芒:没有爵位不是皇亲国戚就敢这么大排场!他堂堂东帝九皇子除了师父师兄、父皇皇兄,在年初封王之后就再也没有冲任何人弯腰行礼。 好啊,好一个海家,当真是百年世家毁于一时虚妄。 目送老者走上楼梯,封望重新坐下,双手托腮做沉思状。 来的倒是正好,干脆计划提前实施算了,那公子既然生活如此丰富又窥视别家未及笄的姑娘,那就干脆让他下半生好好吃斋念佛算了。至于那老者,也不知道海言怎么想,先留着吧,回头再处理他。 计上心来,封望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淡淡的酸涩味让他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佯装无事的放下杯子。藏在袖子底下的手一翻,将银针朝自己扎去,强忍着突如其来的晕眩感,封望心想,快点啊,快点啊!快点把这东西解了! 好你个店家,又是受了谁的指示在这里下药! 许久,等到封望身上的里衣彻底被汗湿透,才感觉自己好了很多。封望虚弱的靠在墙壁上,不行,一定要赶快行动,不然的话那两个人离开了他可就难实施自己的计划了。深呼吸一口气,封望紧咬牙根站了起来,掏出一块银元放在桌上,便悄悄离开。 他没看到的是,在他其身之后,二楼的一间雅间里有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就连密集的珠帘都没办法阻断这满是占有欲望的视线。 酒肆之外。 封望闪身到一旁的窄巷之中,沿着青石板走,不多时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唇边掠过一抹嘲讽地笑意,环顾了下四周,一跃而上藏身于酒肆的窗边,小心翼翼的移动着。 这可是放火的事儿啊,封望压抑住心底的小期待,悄悄朝里面看去。 东帝男风盛行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这样对付一个尚未及冠的小孩,手法还如此纯属,估计不是第一次干了吧。封望握紧双拳,一想到不知道多少孩子因为恐惧于他那点沾亲带故的皇城亲戚而被他毁掉,就觉得怒火翻涌。 那都是东帝的希望啊!就被你这种渣滓玷污。 从腰间掏出迷香顺着风抖落进室内,不一会儿便听到人影倒地的声响,封望微微挑起珠帘朝里面观望,刚刚的两个肥头大耳的男人都已经倒下,就连周围的侍从也都以各种各样的睡姿倒在了地上。仗着自己体型小,封望直接从木质的窗口钻了进去,思索了一下,还是点燃了羊毛地毯。 种类各异的水果摆在桌面上,各色小吃也摆放的整整齐齐,封望一边看一边发出啧啧的声音,这酒肆为了招待这两个蛀虫真是下血本啊! 如果没记错,在进程之前还看到有许多人在外面乞讨吧,瘦骨嶙峋的身体裹着一层皮,只是掠过一眼都让封望觉得心惊。 战争没有打到这里,百姓却饿成这个模样! 心口隐隐有些疼痛,封望抬手稍稍摁住了心口,虽然毒已经彻底解开了,但是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心口疼啊!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处理掉这两个人。眼里闪过一丝寒芒,封望轻轻巧巧的跃过横在地上的侍从,来到二人跟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个胖男人还在动,不过细看之下却没有动静。警觉的离男人远了一点,手腕一翻弹出特质的银针,细比发丝,韧若蛛网,能够在体内游走,从前的实战考核中封望从来没有用过它,但现在竟然选择了这种。 恐怕是被激怒了吧。 眨眼之间已经弹到男人的身上,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银针就摆动着消失不见了,唇角掠过一丝嘲讽,你不是没有被这迷香放倒吗,那我放个火也就算不上是蓄意谋害了嘛。室内的温度逐渐升高,再给旁边的老者也藏了一根进体内,封望才优哉游哉的重新走到窗边。 透过窗户往外钻的时候全然没顾忌外面并没有可供踩踏的地方,就着身后汹涌的火光和浓烟跳了出去。“咳咳咳咳,”浓烟熏得小孩灰头土脸的从小巷子里跑出来,正好撞见慌张又愤怒的店家带着家丁冲出来找放火的凶手。 眼见一大帮人凶神恶煞的冲出酒肆,封望急中生智脱下材质上好的外袍坐在地上,白色的里衣灰蒙蒙的套在身上,直接坐在了角落里装成乞讨的孩子。 也不知道是他灰头土脸地的样子太过于狼狈,还是那帮人根本没有想到放火的人会是个未及冠的孩子。 封望老老实实的坐在地上,缩头缩脑的模样让人看得怪怜惜的。还有不少路过的人还给他递了铜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那帮酒肆的人也离开了,封望收起地上的铜板揣进兜里。正准备起身离开,面前却出现了一双鞋,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站在他面前。 封望凝视着这一双突然出现的鞋子,上面是掐丝金线绣出的暗纹,简单的云纹栩栩如生。 忽然觉得心跳漏点了一拍。 这个图案他非常熟悉,熟悉到骨子里的那种熟悉。 缓缓抬头,顺着玄色布料抬头看去—— 第四十五章 久别重逢泪先流 入目,是一张陌生的面庞,白皙的皮肤光滑如玉,剑眉星目,高耸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颚组合起了这一张容颜惊为天人的脸。封望在逍遥山庄长大,什么手段没见过,一眼就能看得出这张脸经过高超的易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躲开这张惊为天人的脸,所以他只瞟了一眼,迅速低下了头。 什么都可以易容,但是眼睛变不了。那双揉进了星辰般明亮的眸子里,藏着一汪深潭,潭水平静。更何况那视线紧紧盯着他,让他浑身不舒服。 印象中只有一个人有这样温和的目光,温温柔柔的注视中却充满力量。 封望不敢想,那样只负手而立就能逼退旁人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嘈杂的市井之中。 愣神之间,男人将一锭银子放在了他面前的地上。 “不知小兄弟可否跟鄙人走一趟?” 沙哑的声音在喧闹的人群中竟分外清晰,封望垂了眼帘,只盯着面前的银子看:“公子高抬,多谢垂怜。” 言毕就准备收拾东西离开,这感觉太压抑了,没有准备的仗来的猝不及防,心里堵的难受,封望轻轻拍拍心口。 “小公子…这久疾可还好?” 又是一锭银子落在眼前,封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尚可。”,没等他重新开始收拾东西,男人轻笑一声,又放下了一锭银子。 “初春已至,北方已有泛滥之态,如何缓解?” “公子言过,在下愚钝。” 封望握紧了双拳,叹了声气,才缓缓说到,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才从唇齿间吐出。不过男子似乎不满意,这次,他放下了一锭金子。 “初春已至,北方已有泛滥之态,如何缓解?” 没想到他这么顽固,竟又问了一遍。封望盯着那一锭金子,思索良久,才终于伸手取过,同时站立起来。 “化冰。” 男子笑了,他的话其实并没有说完,可是这小孩懂了他的意思。眼见小孩就要离开,他一改先前的沙哑腔调,语调轻柔:“还在闹脾气吗?” 这下轮到封望失态了,他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答一般,浑身僵直。男人慢慢上前两步,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跑了这么久,想家了吗?” 眼眶湿润,眼泪在里面打转。封望眨眨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跑了这么久,想家了吗?想家...了吗... 家......? 他猛的转身扑向男子,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行为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多么格格不入。但他丝毫没有理睬,只扑在男人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泪水全部沾在了那柔软的绸缎上,湿了一大片。 小孩一点顾忌都没有,只是自顾自的哭着,还顺手紧紧搂住面前之人的腰,生怕自己只是一时幻想而已,怕眼前的人一眨眼就消失不见空留自己站在这喧闹又拥挤,却没有他容身之地的市井。哀哀的哭声和汹涌的眼泪,仿佛要把这段时间里的委屈、惊慌、痛苦全都哭出来似的。 男人无奈的搂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抚。低头看着孩子毛茸茸的头顶,有些恍惚。都...长这么高了吗...这么长时间,委屈应该攒了很多吧。 揉了揉小孩松散的头发,替他将面上的泪痕擦拭,俯身直视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孩,噗嗤一声轻笑:“刚刚那么英勇无畏,怎么现在反倒害羞了?” 封望尴尬的扯扯嘴角,他自然是知道这句话意有所指,但是这市井人多口杂,不方便过多的交谈,更何况余光已经注意到周围有人在看这里了,那好奇的目光毫不遮掩。 感受到两颊越来越烫,封望直接扯过男人的外袍披在自己身上,遮住了脏兮兮的衣服,拉着男人的手就往前走。 见小孩一路无话,面色潮红依旧,男子不免起了作弄的心思。 “这出门在外,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小姑娘呀~” 封望闻言猛的一顿,回头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看着那温和依旧的目光才小声嘟囔:“小姑娘哪有你长得赏心悦目啊!”男子没听清,想凑近点却发现小孩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处,示意他重新说一遍,但是目光里带上了点点威慑。 小孩哼了一声扭过身去,不肯再说话。二人就这样站着,直至面前出现另一个高大的身影,才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奇妙氛围。 季璟戴了面纱,只露出来的一双眼睛里透着玩味,这倒是够巧的啊!我这儿自己的消息才收到不过几个时辰,你就到了?还是说你一早就来这里候着我们了?如果是后者,那可就有深意了。这样想着,面上的戏谑之意更是明显。 “怎么,小九见到我就这么傻站着吗?” 轻启薄唇,示意封望不要再继续站在这里了。人多口杂,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有心之人呢?封望一怔,随即明白了季璟的意思,躬身抱拳,便带着男子进了一旁落脚的下榻之处。 他走在前面没有看到,这个易了容的男人在和季璟擦肩而过的时候微微点头,季璟也微微点头回应。 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处,季璟才拢了拢身上的外袍,向前走去,面纱之下是唇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房间。 封望做贼一般谨慎小心的将男子引进屋内,避开苏老太的房间,他一个箭步窜到了房间里,随后冲落后几步的男子招了招手,示意他赶紧进屋。 等到房门咔嚓一声关上,隔绝了所有目光以后,封望抿抿唇,面朝刚刚落座的男人撩袍单膝跪倒在地。这番动作很是突然,更让男人措手不及的,是他紧接着留下的眼泪。 “小九不孝,不告而别。” 男子并没有伸手搀起他,而是往后一靠,敛了温和的神色,还上了严肃而不失庄重的申请,剑眉微挑,等着面前小孩的下文。 良久,没有言语,这是小孩哭的更凶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将小孩从地上抱起,动作连贯而娴熟,等封望坐到另一侧的椅子上时,他才悠悠道:“孝与不孝,于封小九而言不过一念之间的事情罢了。你也不必自责,我这不是来了吗?” 封望怔怔的看着面前平静的男子,竭力忍住想哭的欲望,咬住下嘴唇用力点点头。 是啊,封珩礼,他的皇兄,来找他了。 第四十六章 一寸相思一寸情 封珩礼等封望稳定了情绪,才着手替他倒上了一杯季璟泡好留在室内的茶,淡淡的花香萦绕在周身,封望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他不是在皇城内就是在逍遥山庄,再不然就是执行任务或者是前往边关,忙忙碌碌的过了十年,今天却是第一次这么空闲的坐在这里喝茶。 透过雾气蒙蒙偷偷瞥了一眼正对面的封珩礼,有些看的不真切,却让他觉得很是心安。而且,这好像是第一次和皇兄一起悠悠闲闲的喝茶。 品着花茶,封望在心里叹了口气,一个是将来的太子,一个是将来的摄政王,都是揽着百万生灵生存责任的人,哪有什么时间可让他们这么坐赏庭前花开花落啊! 想必皇兄这次易容出行,也是有要事在身吧。 果然,封珩礼率先开口,语调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潇洒:“我是微服私访出来的。”封望扶额,微服私访要易容吗?微服私访需要独自一人走在市井街头还要关注一下乞讨儿童吗? 不相信三个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但封望也没有拆穿,只是心里的愧疚愈发明显。抱歉,因为我让你跑这么远。 封珩礼脱下被封望眼泪沾湿的外袍,慢条斯理道:“要说微服私访吧,还确实有一点。民生问题这里尤为突出,好几起买官卖官事件都发生在这里。父皇震怒,命我前来调查。” 重新坐下后才继续道:“海家势力大,我怀疑这个事情和海家不无关系。海家老爷子刚进酒肆你就满身烟尘的从巷子里冲出来,这点不怀疑你都难讲。你干嘛去了?” 尴尬的抽了抽嘴角,封望咧嘴一笑,佯装无事:“呀!之前见到海家女儿被逼婚,就悄悄惩罚一下他们…”眼见封珩礼面色不愉,赶紧补充道:“他想借女儿外嫁,换去皇城官职…” 眉心一动,换取皇城官职? 这和买卖官职是两个概念,但是依然是一种政治蛀虫。只不过是听起来更为荒谬罢了。海家老爷子… 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年纪大了就是干糊涂事儿,嗯? 封望紧张的捏着衣角,看着封珩礼倏然露出的笑容,思索了一下,决定转移话题:“皇兄,我的毒解了喔!多亏了苏老太啦~我可不可以带她来见…” 戛然而止,见?怎么见? 苏老太看不见是一方面,其次,他已经认苏老太作为外祖母,那又该怎么跟皇兄说…苏老太是自己的外祖母,那又跟皇兄是什么关系?和宫里那眼高手低的太后又怎么办? 思及此,刚刚的兴奋犹如被冷水浇灭,封望急忙掐住话头,却不知道怎么圆回来。似乎是因为面对的是封珩礼,所以他变得一点都不伶牙俐齿。 懊恼的叹了口气,一抬头对上了封珩礼探究的目光,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苏老太?”也姓苏啊,那说不好和苏有听有什么关系呢?想着,也就问了出口。封望闻言,嗯?皇兄这么敏锐的吗? “苏老太是苏有听的生母。” 封珩礼蹭的就站了起来,椅子往后一移动发出了刺耳的声响,这个激烈的举动是封望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不明所以的紧跟着站了起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封珩礼握紧了椅子的把手,攥至骨节发白,才开口问,语调里是掩盖不住的激动与惊讶:“那…苏老太在哪里?” 封望看着他,猛的想起了季璟第一次见到苏老太时的样子,也是震惊且恭敬。这苏老太…究竟是谁?好像记忆里有苏老太的身影,可是就是想不起来,而且可能是因为中间在死亡谷失忆过,所以有很多以前的细节都记得不太真切了。 摩挲这瓷杯,封望替封珩礼披上了外袍:“皇兄,小九擅自认苏老太作为外祖母,以期回报她在死亡谷对小九的救命之恩。” 原以为封珩礼会勃然大怒并斥责他肆意妄为、枉顾皇家尊严,可是封珩礼只是站在原地,如同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的思索着什么,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试探的叫了两声皇兄他才回过神来,深深的望了封望一眼,让开道路:“走吧,带我去见见组老太。”也是好多年都没有见过了,真是恍若隔世啊! 二人离开小木屋,封望打头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皇兄这么迫切的想要见苏老太,不过看皇兄的态度,似乎苏老太和皇家有很深的渊源?摇摇头甩开脑中的想法,抬起右手扣响了木门:“外祖母,我是小九。” 没过多久,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苏老太一脸慈祥,满面笑意的对着封望说:“快进来吧。”,封望为难的回头看了封珩礼一眼,示意他看向苏老太的眼睛。后者会意,随即明白了苏老太看不见,并不知道门外还有另外的人。 正想开口,却被苏老太一声笑意打断了:“你也快请进吧!” 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得见对方眼里的惊讶和不可思议。但是封珩礼显然想的要更多一点,他皱起了眉头,眼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封望没有捕捉到,随即有些紧张。 “那,恭敬不如从命。” 封珩礼率先开口,带着封望走了进去。苏老太住的房间很干净,虽然她看不见,但是房间依旧一尘不染,明显是认真打扫过的。 封望和封珩礼笔直的站在门口,等到房间里开始弥漫浓郁的花茶的香甜之味的时候,才听见苏老太温和的招呼声:“快来坐吧,别在那里傻站着了。来尝尝苏老太的花茶吧,小九很喜欢的。” 依言坐在了苏老太对面的凳子上,因为只有一个凳子,封珩礼坐下之后已经没有位置了,封望乖顺的站在他的身后,老实得分外难得的。 封珩礼抬眼看了他一眼,终是不忍他这即将不知道要站到何时,便调整好坐姿,示意封望坐到自己腿上。 明知道这样的举动只有自己和皇兄二人可以看到,但是封望还是唰的一下脸红了个透,活像刚刚成熟的西红柿一般。 第四十七章 扑朔离迷始发现 倒是封珩礼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这个示意让封望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只是挑挑眉,略带压迫的目光朝他扫视过来。封望不想让苏老太知道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捂住自己变得又红又烫的脸颊顺从的坐下。 这么轻?封珩礼不满的皱皱眉头,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端起一杯花茶递给了封望。 才接过花茶,便觉得烫手不已,强忍着没有扔出去,却还是烫的手指通红。封珩礼一回头便看到小孩在想尽办法拿好茶杯,指尖都被烫红了还是不愿意松手。 皱了皱眉,将茶杯从小孩的手中抽出,自己拿着吹了吹,在封望震惊的目光中坦然的瞥了他一眼。 “我一直在想我什么会后会和你们见面,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苏老太放下茶杯,发出了一声轻响。封珩礼神色严肃,全然没有了刚刚的玩闹心态。苏老太就算是多年未见,就算是在死亡谷那样不可存活的地方呆了那么久,也依旧是苏老太啊。 那个名震大陆的苏老太。 “是。我是封望的皇兄,封珩礼。” 苏老太依旧是不改面上的笑意,只问了一声:“你也姓封啊,不知是东帝皇帝的第几个孩子呢?”封望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问,如果没有记错,季璟之前已经说过封珩礼是东帝的太子啊!推了推封珩礼,示意他注意。 封珩礼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点了点头让小孩放心:“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苏老太紧跟着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不过这一次,封珩礼隔了好久才接上话。 “那...封氏有没有一个名字里带月的孩子?” 老太的声音直至完全消散在房间里,都没有另一个声音接上这句话。 封望坐在封珩礼的腿上有些着急,他知道这是苏老太后半辈子最渴望知道的事情,也是苏老太最牵挂的事情。眼见就能够得到答案了,可是知道答案的人却沉默不语。 上一世多年征战边关不关注封氏的事情,这一世在皇城里的日子也并不长,所以并不清楚所谓带了个月字的小孩到底是谁,他扭头看了一眼面色沉静却皱眉的封珩礼,最终选择了安静的等待。另一边的苏老太也在等待,不过那双握着瓷杯的手在微微颤抖,透露出了她的紧张。 “有,”这个有字被封珩礼拆分成了多个音节,一点点的吞吐而出,似乎是有什么难处制约了他发出这个音,又似乎是有什么想法在推动他去说出这个字。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这个字落到房间里时,仿佛在苏老太的耳畔炸响一般,宛如平地一声雷。紧接着封望在死亡谷那么多天都没见过的喜悦神色在苏老太脸上绽放,她颤抖着双手往前探身,似乎想要抓住说话的人:“他...他在哪...” 这次封珩礼并没有再沉默,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苏老太的手,压低了声音:“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两句诗是贵妃生前最爱的,您应该知道为什么吧。而且这个寓意真的——” 他没有说完,便被苏老太强行打断了,她语调高昂,是封望从没见过的激动和兴奋:“是!就是这两句诗!” 笑了,封珩礼倏然绽放出绝美的笑意,只不过封望贴的近,清楚地看见了他眉眼流露出来的点点哀伤:“那就是了。苏老太,那个带月字的孩子,就在你面前。” 话音一落,小木屋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苏老太一个人紧张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她慢慢的站起身,似乎是想要走到二人跟前来。 封望从封珩礼的腿上下来,想要扶苏老太一把,不过他的手刚刚伸出来就被苏老太牢牢的抓住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苏老太的脸上竟然已经布满了纵横的泪痕。 “封珩礼封珩礼,这三个字里没有和月字有关的。小九,你的名字叫什么?封什么?” “...外祖母,我叫封望。” 封望有些不明就里被握住了手,温热的,苍老的。苏老太紧接着问:“是哪个望字?” 抬头看了封珩礼一眼,只见他此刻舒展了剑眉,点点温和在眉眼中点缀,他冲封望点了点头,示意他说。那略带一点欣喜的神色让封望安了心。 “举头望明月的望字。” 话音刚落,封望便被紧紧的包住,苏老太一边哭一边抱着封望瘦削的肩膀,泪水沾湿了他的外袍。这下明白了,那个带月字的孩子,就是自己啊! 有些恍惚,下意识的看向封珩礼,后者竟端起了茶盏,恰好避开了封望的视线。等他再抬头时看见了封望的探究又茫然的视线,不由得噗嗤笑出了声。 “确实是你。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说的就是苏贵妃对苏老太的思念,所以啊,望字,就是你母亲对故土和家人最深的思念,她将这份思念寄托在你身上了。” 封珩礼的嗓音有着天然的磁性,温润得如同春日初绽的浅黄花蕊。 可是...封望还是有些茫然,皇兄现在说的是...是我的生母吗? 下意识的从后面揽住苏老太哭到颤抖的身体,同样紧紧的抱住了她,原来这是我的亲外祖母啊,原来我和外祖母的名字里寄托了母妃这么浓烈的哀思啊...... 封珩礼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二人的相拥,沉默不语。 他没有说的是,苏老太的能力绝对不止这一星半点展露出来的部分,作为她的亲外孙,她一定会毫无保留的将对女儿的爱转移到他的身上,更会倾其所有的教导他。 重新为自己倒上了一杯花茶,盯着雾气蒙蒙的瓷杯,小九,你一定要有足够强大的自保能力。有很多东西现在还是谜团,连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答案藏在谜团之后。端起瓷杯轻轻抿了一口,这些都还是一方面,还有一点,就是父皇。 望,同王。 父皇的心思,究竟是什么个样子,还没有人能够摸得清楚,这王位父皇究竟是什么打算,至今都还有些模糊。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父皇的身体一季比一季差了,锁紧眉头... 第四十八章 我自愿意尽心力 封珩礼在心里思量,这次的事情结束以后赶紧带小九回皇城吧,有很多东西还要封望亲自到场后才能确定。不过,他移开目光看向灰蒙蒙的窗外,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回皇城以后局势将发生巨大的变动。 希望…小九能够抗住这些风浪。目光沉沉,隐隐有坚定的光芒窜出,扛不住也没关系,我会护你周全的。 封望拍拍苏老太的后背,凑到她耳畔轻声道:“外祖母,我这不是在你面前嘛,别哭了,对眼睛不好。”眼镜二字刚说出口,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苏老太早就看不见了。不由得懊恼的咬住了下嘴唇。 苏老太闻言松开了封望,却还是恋恋不舍的牵住了他的手轻轻摩挲。她一点都不在意说没说到自己的眼镜,毕竟,“苏老太看不看得见都没关系哈哈。” 找到外孙了,苏老太夙愿已了,精神也好了不少。封珩礼在一旁轻咳一声,在封望探究的目光中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先离开。 虽然不明白皇兄又在闹什么,不过封望还是乖顺的拍拍苏老太的肩膀:“外祖母,既然今天这么开心,那我去准备一点好吃的,等下再回来好吗?” “好好!”苏老太当然听到了那一声轻咳,外孙是东帝皇家的孩子,自然会有一些事情难以处理,相必他皇兄也是这么想的吧。有些东西,还是不要让孩子听见为好。当下也配合的接上了话。 当木门喇叭一声重新掩上时,封珩礼突然站了起来,抱拳行礼:“老太前来东帝,是珩礼招待不周。” 苏老太轻笑着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就仿佛司空见惯这样的场景似的,这一刻的她不再是那个背部有些佝偻的老人家,而是名震一方的苏小月。 “太子多虑,我就是随便走走。这里的山水都很好,最好的还是找到了封望。”挥挥手示意封珩礼坐下,这次能找到封望,他功不可没。 依言侧坐而下,封珩礼再度开口:“小九是您的后人,天资聪颖,可惜年岁尚小。您也知道,东帝皇家其实和别的国家一样,都是为了政治地位争执剧烈,甚至是残酷无情。” 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苏老太的申请,可惜他竟分辨不出苏老太的神色,只好斟酌词句慢慢道出:“这些年皇后将小九抱在膝下承欢,皇后的母家也待这个孩子很好,您看…” “虚的名分不重要,只要是名正言顺的昭告便是替他做最好的后盾。”苏老太摆手,封珩礼闻言,有些难做的蹙眉,却也马上舒展了眉心。人之常情啊! 而且…确实能够给封望带来极大得助力。低头沉思,皇后的母家如果在自己和珩希还有小九之间挑选,那么小九肯定是最后一个,这样的风险太大了,而且说不准会不会借他干出什么事情来… 就像当年太后利用苏贵妃振兴了那个家族一样。父皇的疏忽,自以为可以保护苏有听周全导致了那场灾难,才造成后来的这一系列事情。他深知,苏贵妃苏有听,那是瑞帝一生的悲痛。 小人难防,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方才开口:“那是必然。不知苏老太可否教导小九?” “自然。但是我的目标太大了,我离开死亡谷的消息如果有心人操作,很快就会被知晓,虽然眼盲不能给我带来多大的影响,但是还是会制约一些事情。”苏老太语调温润,言语间都是对自己外孙子的疼惜。 “地方好找,逍遥山庄不知道您看如何?而且小九每年都会回逍遥山庄的考核,这样就名正言顺了。”封珩礼替二人倒上了花茶,茶水已经没有先前那般滚烫,但还是带着温热的雾气在二人之间,袅袅几许。 才倒完水,苏老太便拿起了瓷杯,啜饮一口后,朝着封珩礼点了点头。后者愣了一下,紧接着有些不确定的屏住呼吸,睁大了眼认真看着这无声的动作,这... 苏老太这是在答应...... 答应使用天一阁的力量! 突然就激动了,苏老太当年纵横大陆的时候一手创办了天一阁,位于四个国家之间的山脉之中,具体位置它们都偷偷探了十几年还没有探明。 就算当年苏老太失踪了,还被人宣扬已经丧命,天一阁都没有倒下,甚至长期稳居第一情报机关。更有传闻道,苏小月身上有号令天一阁的物件,只要苏小月现身,天一阁就唯命是从。 现在她竟然答应了用天一阁的力量! 激动之余不免有些伤感,苏老太对于没有保护好苏有听这件事情介怀快十年了吧,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同意动用天一阁。 正巧木门的敲击声响起,封望在门外大声道:“我买了好多好吃的!快下来尝尝吧!” 二人皆是一笑,终止话题起身离开了房间。下楼的路上封望搀扶着苏老太慢慢下楼梯,无心问起她怎么知道自己站在门外云云。 苏老太抬手轻点他的额头,笑道:“那你想学吗?” 一愣,马上点头应着,嘻嘻哈哈间都洋溢着快乐。封珩礼走在前面,没有看他们二人,但是听声音也知道相处的很好。 这样他就放心了。挑唇一笑,快步走向季璟已经坐在那里的那张桌子。一身白衣的季璟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快步走来的封珩礼,戏谑的勾勾唇角,压低声音道:“太子心情很好?” 封珩礼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满面,没有回答,但是答案已经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了。季璟会意,跃过封珩礼去看后面的一老一少,那般和谐。突然心下有些许酸楚,小九年幼离宫来到逍遥山庄学武,规矩森严压抑个性,但是他是这一辈中鲜少没有成为固定样式的孩子。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得益于离宫前封珩礼的教导,遍读群书心智清明。 身世显赫、天资聪颖、父兄喜爱,独独差了母亲。 季璟的目光闪了闪,欣慰一笑,不过,现在看来,这份缺失的爱,有人能够补上了。 又想起什么似得扭头问封珩礼:“那些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 第四十九章 皇城急信千里远 季璟回到自己的房间摘下面罩,脑海中还回荡着封珩礼轻飘飘的一句话:“只要能铺平路,什么都能做。” 卸下一身疲惫坐到窗边,遥望着外面的灯火阑珊,思绪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当年师父领着那个小小的孩子走进自己的阁楼,将小孩子的手交到自己手里,然后郑重的说这个孩子以后你要上心一点。以为自己不过是多了个师弟,也没有留意,只是按照对其他师弟的态度照顾而已。 不过后来有一次他发现小孩竟然坐在屋顶哭,那以后他才开始注意这个活泼却寡言的小孩子。那心思真的不是一般的重啊...... 收回思绪,琢磨着出去探明的事情,那海家的老爷子真是昏庸得厉害,自己最小的亲儿子竟然想直接送给喜好男风的官员家里,还好那小妾刚烈以死相阻拦,不然有一个孩子得惨遭荼毒。至于那个早上的小姑娘嘛,一场大火把那小公子烧得够呛,也就耽搁了。 月上中天,季璟索性直接躺倒在窗边,凝视着皎洁的上玄月,思量着最近的事情。 封望交给他皇兄,这里的事情就算处理完了,南宫家到还有一堆烂摊子还没收拾,逍遥山庄的考核也要准备了...沉沉的叹了口气,阖上了双眼。 最近听闻皇城里有些许异动,封珩礼离开太久了,老皇帝的身体也愈发不行了,如果没有预判错,应该就是今年的事了。 现在皇城就是摄政王封勤在撑着,听闻已经来了好些人催封珩礼回去了。既然这样,那就干脆替他解决这里的事情让他尽早回去主持春试和一系列工作吧。 睁开眼,注视着逐渐被云烟遮住的明月,等那片厚重而粘稠的云悠然飘开,房间里早就没有了季璟的身影了。 海家。 “嘶——轻点!你是想痛死我吗!”胡子被烧得有些发黑又残缺的老者坐在床上,一旁跪候了一群双眼红红的妇人,她们打扮的光鲜亮丽,脸上甚至还带着精致的妆容。季璟站在窗外注视着这一切,挑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放火这种伎俩也就是小九能做出来,不过是杀鸡儆猴的把戏。 真正要解决这里的事情,还是要从根源上解决。 在替老人上药的女子打扮的最为靓丽,但是眼角深陷的皱纹还是暴露出她竭力想掩藏的衰老。就连保养的很好的双手此刻细看都能够看得出有细密的皱纹和略有松弛,季璟粗略估计了一下,这应该是他的大夫人吧。 房内的其他女人都各有心思,藏在那脂粉之下,看的不真切,独独有面上的悲痛看起来极其明显。季璟警惕的环顾四周,悄无声息的游走在海家的庭院里,随着他游走的步伐,竟是迷倒了一大堆的侍卫。嘲讽的笑了笑,这样的世家大族连这点伎俩都搞不定,活该倾覆。可惜了,小九舍不得,那就,留着吧。 等他悠闲的在院子里兜了一大圈,竟然让所过之处都没了说话之声。最后一个房间......季璟大步走进了房间,随着他的动作,细细密密的烟尘冲进了房间,同样是无声无息,便把房间里刚刚虚情假意哭泣的人全部放倒。 居高临下的俯视了一眼倒在床上的老者,随手朝杯子里扔了两颗药丸,等彻底的化在水中,才拿起杯子替老者灌下,动作粗暴,满满都是嫌弃的味道。老者就算睡着,也被水呛得不住的咳嗽。冷眼看着他回复平静后才披上衣服离开了这个房间。 真是让人作呕的脂粉味和腐朽的味道啊。 清晨。 封珩礼过来敲门,看见季璟睡眼惺忪的模样便心知他昨晚肯定五做了些什么事情,却没有说破,只是像对老朋友一样,潇洒又关切的打趣:“怎么,昨夜去干什么好事了?” 季璟翻了个白眼,根本不顾及自己现在是在东帝的领土上,面前之人还是东帝位高权重的太子。替你做事儿还要听你调侃,真是让人有好态度都难。 顺手就要把门关上,封珩礼急忙顶住门,陪笑道:“是是是,是我失言了。出来吃东西吧,”顿了顿,转而压低了声音,凑进一步,方才道:“皇叔来信,瑞帝今天没有上朝,对外是说伤了风,实际上是突然晕厥,五弟守了很久一直都没有清醒的预兆。” “皇叔说,看样子是不行了,要我们赶紧回去。” 季璟正了神色,可以忽略掉他面上的焦急和哀伤,同样压低了声音,这次他清醒多了:“是,逍遥山庄多谢太子告知,我会转告师父的。” 犹豫了一下,凑进一步,二人挨得更近了:“小九对瑞帝情感深厚,你琢磨琢磨怎么告诉他这件事。”封珩礼沉沉的点了点头,他何尝不知道瑞帝的事对小九会是一个多么重打伤害? 自幼年离宫便几乎再也没有见过父皇,回宫没有两日就领兵出征,再往后独自寻药失去记忆困于死亡谷。封望这一路走的太过于艰难,离开了瑞帝的羽翼,年纪轻轻就在执行身为皇子的职责。 虽然是他的职责,但是封珩礼还是有些心痛。小九啊...... 等二人下楼,苏老太和封望早就在楼下等着他们了,看起来相谈甚欢,还时不时的环顾四周看看他们有没有下来。封珩礼走在封望背后,亲昵的揉了揉他颜色又淡了一层的长发,坐到了他的身边。 “在聊什么呢?” 封望眼睛亮亮的,左手拿着啃了一口的包子,不顾口中的包子就急着想要说话,急的满脸通红,另一侧的季璟抬眼看了他一眼,语调清冷:“咽下去再说话。” 匆匆喝了一大口水才把包子咽下去,封望故弄玄虚的压低了声音:“你们知道我听到什么吗!他们说海家一夜之间被神秘人放倒了一大片!而且啊,那海家家主竟是突然身体情况就急转直下,还吐了血呢!” 封珩礼和季璟对视一眼确认了消息,才挑了下眉,道:“这海家之事你就不要管了,今日启程回皇城。” 封望楞了一下,紧接着面上闪过欣喜和紧张,回皇城么?这么急,莫非—— 第五十章 于我像握着世界 封望不是没有猜测过,只是当这一切都真真正正的摆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是默默的赶在封珩礼身后,前世错过了太多的事情,这一生一下子全都补上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愣神。 加快几步跟上封珩礼,感受到他依旧低压的气场,不由得暗暗心惊,究竟是谁胆敢下毒谋害父皇!虽然他和父皇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可是他还是明白的很,那么多的上蹿下跳如果没有父皇在后面压着,逍遥山庄的那五年是不可能过得那么潇洒的。 更何况,他抿抿唇,母妃逝世的那年所有人都为他的待遇担忧甚至是幸灾乐祸,只有皇兄愿意顶撞皇命去质问父皇为什么要迁怒孩子。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愈发清楚的明白,皇兄那惊天一闹不过是个引子。 真正能让父皇动摇的,只有瑞帝自己。 所以这么多年他都可以远离朝堂远离纷争,过他的逍遥日子;所以这么多年,他都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因为清楚背后有瑞帝在默默的支撑着。 眼眶酸楚,晶莹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全部人都在告诉他应该担起皇子的责任,只有瑞帝,允许他做个孩子。 抬手轻轻握住封珩礼紧握成拳的左手,安抚似的轻轻抚摸一二,能感受到这双大手微微放松,反手用力的包住了他的手于掌心之中。 “父皇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封望无言的点点头,脚下的步子却没有停歇,依旧是急匆匆的朝前赶。 他们连日奔波,从海家所在的城池跨越山川和许多小镇,才回到皇城。中间没有一刻停歇,简直创造了最快速度的记录。 尤其是封珩礼,心急如焚都没有好好休息。心疼的拽拽封珩礼的手,在对上他疲惫的目光时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是啊,说什么呢? 皇城里不可一日无君,他该说什么呢? 什么都不能说。嘴唇嗫嚅半天,最终吐出了轻飘飘的几个字:“皇兄也要多多保重。” 封珩礼闻言却笑了,抽出手揉了揉小孩梳理好的头发,才重新牵起小孩的手:“放心吧,本王自有分寸。”手里握着的是小孩软若无骨的手,小小的,肉肉的。他有些感叹小家伙怎么会有一双这么柔软的手,可能——是像苏贵妃吧。 握着你的手,就像是抓住了全世界。 这般想着,他微微攥紧了小孩的手。眼前就是父皇的寝宫,封珩礼倏然停下了脚步,但是没有说话,仅仅是停顿了片刻,才大步往前迈。 从这一刻起,他就是东帝的太子,就是下一任君王。 不能是纠缠于儿女情长的封珩礼,因为从迈进宫殿的这一刻起,他肩负着的,就是整个东帝的苍生百姓。 守在门口的李太监看到二人眼前一亮,扯着公鸭嗓大声道:“太子到!九皇子到!”,大殿内早就站满了皇子皇孙和宫妃,一个个都眼泡红肿的侧身让路,一句句太子千岁从人群中响起。 封珩礼皱起了眉头,父皇还没走呢就这么丧里丧气的给谁看!封望紧紧跟在封珩礼的身侧,他的手还被皇兄抓住呢,只能一路紧跟。 珠帘掀开,封望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瑞帝,控制不住自己的往前猛地扑了过去:“父皇!”,仅仅只是两个字,竟让一旁见惯生死的太医酸了眼眶,瑞帝昏迷前嘴最挂念的就是这个小皇子,如今他终于回来了... 封珩礼慢了一步,走到了太医跟前:“皇上他...怎么样了?”另一边的封望跪坐在床榻边上,封望紧紧抱着紧闭双眼的瑞帝,一声声唤着父皇,肉嘟嘟的脸上早已是涕泗横流。 他抬手轻轻的抚摸上瑞帝的脸,这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有着大大小小的老人斑,那双紧皱了一辈子的眉此刻也没有松开,深深的川字刻在眉心。那是为子孙后代、江山社稷操心了一辈子的皱纹啊! 当他的双手触碰到瑞帝的眼睛时,他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昏迷多日的瑞帝动了动眼皮,但是因为太快又太细微,他不敢说出口,生怕只是自己的一点错觉。 封珩礼看着小九哀哀的靠着父皇哭泣,心下复杂。这孩子纯孝,就算苏贵妃逝世的那年被冷落过,却还是当作没事人一般,无论是听从安排前往逍遥山庄学武还是领命出征,从未有怨言。 不是不知道这几日的宫中有多混乱,不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把太子或者封望拉下台,但是此刻看着小孩脆弱的身影,封珩礼只想上前搂住他柔声安慰。 “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打破了宫殿内外的安静,是封望!只见他激动的抱着瑞帝的脸颊亲吻,汹涌的泪水从他的脸颊滴落滑到瑞帝的脸上。 封珩礼面色一喜,疾步走到床榻边上,瑞帝醒了! 一旁的太监更是欢喜,激动的都不知道如何是好,瑞帝昏迷多日都不见好转,此刻被九皇子抱着后就醒来了,可见小皇子当真是东帝的福星啊!大步向前,深深的跪倒在侧:“小皇子当真是东帝的福星转世,福星转世啊!奴才这就去禀报外面的大家伙!” 封珩礼朝他挥挥手示意,就蹲下了身挨着微微有些颤抖的封望。小孩像什么都听不见似的,只盯着父皇看,满脸的泪花都没有心情去擦拭。 “...小...小九...朕...朕梦见你...母妃...” 瑞帝似乎是想抬手抚摸一下封望酷似苏贵妃的脸,却因为刚刚苏醒并没有精力于是放弃了,但是还断断续续的说着话,封望握着了瑞帝的手,低低的应了一声。 瑞帝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双眼直直的望着屋顶的雕龙画凤,似乎还没从梦中清醒过来,又似乎在考量着什么。虽然不清楚,但是封望和封珩礼都没有出声,等着他的下文。 “都出去,你二人留下。” 封珩礼应声挥退左右,外面的声音有些喧闹,皱了皱眉头,起身恭敬道:“儿臣出去一下。” 也不知道瑞帝有没有听见,但是他阖上了双眼,似乎是愿意等待这么一会儿。 第五十一章 遗言千斤不曾忘 封珩礼才走出寝宫,瑞帝刷的睁开双眼,这双眸子里哪有一点点刚刚的迷离与浑浊啊!他反手握住了依旧跪坐在床榻边上的小孩,目光灼灼。 “小九,父皇的时间不多了,你才多大,就要承担起整个帝国的责任,父皇心疼,但是却无可奈何。你的几个皇兄各有野心,未来的路,你要自己小心。” 瑞帝说的极快,目光一直停留在封望还有些茫然的脸上。“太子掌权多年,帝王心术炉火纯青,你啊,还是个孩子,朕还没能来得及多多教导你,日后,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不要轻信任何人,包括太子。” “太子手段过人,小九千万不要锋芒太过。” 一字一句沉沉的砸在封望的心上,将他砸了个眼冒金星。 父皇在说什么?父皇在让他小心皇兄,因为皇兄的手段过人心思深沉吗?那,那他对自己这么的照拂又是为了什么? 封望只觉得浑身发冷,冷汗密密麻麻的附着在身上,沾湿了他的衣衫和长发。“小九,你的头发越来越像你母亲了,当年,她也有这样一头淡棕色的长发...” 身边多了一双鞋,封望抬眼望去,正巧对上了封珩礼关切的目光。想说什么,却猛然响起了父皇刚刚的叮嘱,不由得浑身一颤,强行刻意躲开了他的目光。 “珩礼也来了,太好了,往后啊,这江山社稷,就要你们来好好打理了啊!即位诏书已经写好放在光明正大牌匾之后了,等朕走了,就取下来吧。” “珩礼,你是皇兄,好好替朕和苏贵妃照顾好小九。他贪玩,但总归不是坏孩子,日后啊,若是有什么地方冲撞了你,还望念在父皇的面上,多多担待一下吧...” “珩礼,父皇知道这些年你的野心抱负,往后就尽管去实施吧,不过要记着,善待东帝的百姓苍生...” “珩礼,小九,往后啊,东帝就靠你们撑住了啊!” 瑞帝的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最后都已经听得不太真切了,二人的面色并不好,尤其是封望,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才能够克制住自己不要颤抖。 “父皇您说什么呢,好好休息...” 瑞帝笑着打断了他,“傻孩子,父皇的身体父皇自己有数,不过是借着这次的下毒事件一并爆发罢了。下毒之人无外乎是你的几个兄长,朕已经命人动手了。” 说到最后他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仿佛要把所有的力气全都使出来一般。封望再次红了眼眶,自己的孩子下毒要将自己毒死,无非是为了皇权富贵,这样的狠毒,做父亲的不心凉吗? 封望颤抖着声音道:“父皇,别说了...” “父皇再不说,就没机会咯!父皇啊,对不起你母妃,现在去找她,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见见我...” 话音未落,竟是一歪头没了声息,封望扑到他的身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父皇!”然后便直直的向后仰倒,不省人事。幸好一旁的封珩礼眼明手快一把捞住了他,皱着眉朝门口高声宣人进来。 低头注视着孩子惨白的面孔,在心里叹了一声,将孩子抱给最早冲进来的封珩新后,才站起身,面朝熙熙攘攘的一大群人。 “瑞帝,殁了。” 没有给大家一个反应的时间,他紧接着沉了声:“自今日起,戴孝三月,丧礼结束以后遣散宫妃,成年皇子回到封地。” 所有人愣愣的听着封珩礼的话,他们不是没有疑心最后在房内的人和瑞帝的仙逝有关系,只是没有胆量当面质疑封珩礼的权威罢了。太子掌权多年,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间都能散发出摄人的威压。 还有宫妃想要说什么,却被制止了,皇后向前一步,泪眼朦胧:“那,这里就麻烦太子了,本宫去看看珺王。”封珩礼颔首,感激的望着自己的母妃,知子莫若母,皇后向来通透贤良。 扭身注视着父皇在床榻上的身影,叹了口气。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得到的权利越来越大,只是,父皇啊... 另一边。 封望早就转醒,只是默默的望着一角发呆,这几日五皇子说他伤了心神,日日都在喝汤药,那么那么苦的药他眼睛都不眨的就往下咽,看的五皇子咂舌。 可能——是因为父皇和母妃都不在了,所以也不知道撒娇给谁看了... 厌恶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药碗,翻了个身面朝里面重新躺好。外面是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封望攥紧了被子,眼泪滑落在枕头上,父皇,小九,有点想你了。 封珩礼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孩蒙着被子哭泣的画面,他哭的无声无息的,只有身体的颤抖暴露了他正在哭泣的事实。 他走近小孩,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掀开了被子。封望的脸因为蒙在被子里的时间太久,已经有些不正常的潮红。封珩礼抬手细心的替他抹去泪花,才开口道:“该起来了,明天就是登基大典,届时所有人都要出席。” 见封望没有反应,他加重了语气,只不过不同于往常的强硬,这次的声音里还带着浓烈的疼惜:“父皇去了,朕也很难过,但是只有我们都出现,才能稳住朝臣和百姓的心,才能震慑住边关蠢蠢欲动的其他国家。” 小孩不情不愿的坐起身,朝封珩礼点了点头。一不小心瞥见了封珩礼深深的很眼圈和明显瘦了的脸颊,楞了一下,紧紧抿住了嘴唇。 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借着悲伤躺在这里休息了好些天,却忘记了皇兄也才刚刚失去了父亲,却把所有的重担全都抛给了他。封望啊封望,你对得起父皇对你的寄托吗?你对得起自己皇子的身份吗? 思及此,他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封珩礼没有料想小孩的反应竟是如此之大,赶在他第二记耳光抽下来之前抓住了他的手:“封望!” 小孩呆呆的看着被封珩礼握住的手腕,两行清泪倏然顺着面颊落下:“皇兄,小九没有母妃也没有父皇了...皇兄,小九什么都没有了...” “皇兄...小九好想父皇和母妃...他们都没有来过我梦里...小九好难过啊...” 第五十二章 忆当年想安慰你 明明心如刀割,却还是猛地一甩封望的手,厉声喝道:“起来!自怨自艾的像什么样子!”也许是声音的突然严厉和态度的强硬,封望浑身一抖,清醒不少,紧接着跪坐在了床榻之上,强忍着不适之感,朝着他深深地拜俯。 “...小九失言,还望皇兄不要挂怀...” 封珩礼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孩的身影,眼里是清晰的疼惜:“你是东帝的摄政王,是苏贵妃的孩子,你的言行举止,就是她的门第。” “若是父皇和苏贵妃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茶饭不思滴水不进的样子该多心痛!封小九,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对得起谁?” 望着孩子颤抖的身形,眼里的疼惜再也克制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俯身揉了揉小孩的头发,将他揽入怀中抱紧:“封小九,你还有我。” 封望闻着皇兄身上浓郁的龙涎香,强迫自己清醒过来,龙涎香,这是父皇身上的味道啊! 皇兄...要登基了啊... 抑制不住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从今往后他连父母都没有了。许是这几天哭的时间太久,眼睛早就已经哭不出眼泪了,难过的哼哼两声,靠在封珩礼的怀里沉沉的阖上了眼帘。 “要不要吃点东西?” 封望点点头,腹中空空的,好几天没怎么进食了,端进来的饭菜全都原封不动的端出去,那宫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也就不让他们说出去,只当他照常吃了东西就好。完全可以说,他全靠封珩新的汤药吊着,才没有随父皇一同离去。不然就他这么个身体,哪里能够挨得过这么多天。 端进来的菜粥散发着新鲜的味道,刺激着封望的味蕾,却也深深搅动着他胃部的不适。封珩礼没有发觉什么异样,替他拿起汤勺吹了吹后,才送到了小孩的嘴边。 封望乖顺的张口,感受着食物一点点的顺着滑落,他有点晃神,食物的味道...一口又一口,封珩礼喂的并不快,所以这小小一碗粥实际上吃了很久,封望怕被粥引起不适之感,也不敢吃太快,二人默契的配合着。 突然,封望眼看着就这剩下一点点粥水,却觉得自己的肠胃开始不听话的翻江倒海,强忍着不适离开封珩礼的怀抱,刚刚将头移开便张嘴“哇”的全吐了出来。 封珩礼急忙上前揽住虚弱的封小九,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帮他舒缓一下。封望看着地上的秽物沾到了封珩礼的衣摆之上,苦笑这摇摇头,道:“对不起...” “什么?”封珩礼是真的没听清楚,他一心都扑在小家伙突然的呕吐之上,确实是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对不起,皇兄的衣服被我弄脏了...” 十三个字,彻底让封珩礼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不知道小孩竟是在想这些混账事儿!但是理智还在,他并没有说什么安抚或者生气的话,只是依旧替封望顺了顺后背,然后细心将他搀扶着坐起来。 封望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往日总透着精灵古怪神色的眼睛此刻刻意转着,不敢和封珩礼对视。轻笑一声,抬起手捏住了封望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 “封小九,你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两...两天...” “到底几天!”连日的疲惫早就磨损了他的耐心,封珩礼失了耐性,手上微微加重力道,目光冒火,逼视着面前慌张的孩子。感受着下颚处的钝痛,封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扣到掌心:“三...四,四天...” 闻言心里一沉,四天没有吃东西!怪不得连这么点点味道淡到没有的米粥都不能承受。 “我以为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没想到竟然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那我还指望你能够为这东帝的苍生百姓做什么?”淡淡的嗤笑从封珩礼的薄唇中吐出,微凉的语调惊得小孩猛地抬起头,红却对上了皇兄含了泪的眼睛:“皇兄...” “苏贵妃逝世当天,你也是不吃不喝的坐在御花园里,听着外面的锣鼓声却不敢出来。当时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哭到脱力,只一声声叫着母妃。” 封珩礼松开攥紧他下颚的手,后撤一步冷眼看着瑟瑟发抖的小孩,背靠窗框,环抱双臂,就好像现在在追忆过往的人并不是他一般,周身散发着疏离而置身事外之感。 “我把你抱到父皇的面前,他一言不发,你睡在我怀里,安安静静的。最后父皇走下龙椅来到我面前,认真的打量了你一会儿后让我把你带走,临了还叮嘱了一句,让我照顾好你。” 封望不知道封珩礼现在说的这些事情,因此只愣愣的看着逆光而站的封珩礼,只觉得看的不真切。 “后来,你成了父皇最为宠爱的孩子,不说宫中的皇子公主,就是嫔妃,都没有人能够赶得上父皇对你的宠爱。那个时候你不知道百姓疾苦,也不知道战火纷繁,只是呆在父皇身边学习玩闹。”封珩礼顿了顿,缓和了语气,仿佛回忆起了那段封望模模糊糊的过往里。 “但是有一天,父皇叫我去见他,很认真的告诉我,让我从此以后对你的所有都要上心。我本来不明白父皇是什么意思,但是在门口遇到了摄政王,他为我解答了所有的困惑。” “他说,瑞帝属意你继承皇位。” 封望闻言感觉血液都凝固起来,他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封珩礼,脱口而出:“没有,皇兄!小九真的没有想过!”,看到他如此激烈的反应,封珩礼倒是笑了起来。 “皇兄知道。”他自己带出来的孩子,怎么会不知道有没有想要继承皇位的心思?他和封望相处的时间比和自己的两个儿子的时间还要多的多,花费的心血也多得多。 “小九,望同王,父皇在你出生的时候就为你规划好了往后的路。无论是瑞帝曾经属意过你当皇位的继承人,还是现在即将到来的封王大典。职位只是一个名号,瑞帝想表达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意思——” 封望向前探了探身子,有点害怕却又有点期待,他真的很想知道父皇是什么意思。封珩礼望着小孩复杂的面色,倏然笑了,凑近两步,将孩子揽入怀中,声音舒缓而坚定,足以说是掷地有声。 “父皇对你寄予厚望,希望你能为东帝的江山社稷和黎明百姓,做出你应该做的贡献。” 第五十三章 言念君子温如玉 封望彻底愣在了原地,这些东西他从来都不知道。唯有自己名字少了一个字的渊源能够让他猜测到父皇的心思,那就是让他继承摄政王的位子辅佐皇兄。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父皇当年还起了让他继承皇位的心思。 抬起头看看封珩礼还带着笑意的面孔,很想问一句皇兄介不介意... 但他不敢。他怕这句话一旦问出口,就成了覆水难收的横沟,彻彻底底的横跨在他们二人之间。 因此只是浅浅的唤了一声皇兄,抿抿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封珩礼俯视着小孩瘦削的身体,心生怜惜,蹲下身揉了揉小孩的头发,没有说话。 介意吗?当然介意。可是那只是当年的封珩礼会介意,现在的封珩礼并不介意父皇这摆在明处的偏心。父皇也是人,偏心是自然的,不说苏贵妃年纪轻轻就为东帝牺牲,单说这孩子从小就在为东帝而付出,他值得这世间美好。 “登基大典还没开始,小九想不想做帝王?” 轻飘飘的几个字如同平地惊雷一般炸响,封望一翻身从床榻之上滚落,顾不得被磕疼的肩膀,只将双膝跪在冰凉的地上,深深叩首:“小九不敢。” 封珩礼不过是一句询问,没想到小孩竟有这么大的反应,当下安慰着将封望扶起,对上封望的视线,还能够看到他眼里明晃晃的惊慌与害怕。 叹了口气,“是皇兄失言了。” 将孩子搂进怀中,安抚似的拍着他的后背,依然能够感受到他的颤抖:“刚刚吃的粥都吐出来了,我让他们再拿一碗过来。”,闻言,封望挣扎着起身朝封珩礼摆摆手,连声说着不用。 却看到封珩礼迅速沉下来的面色而乖顺的闭上了嘴。自己暗恨怎么说出这么不经过打闹的话,这样不就提醒皇兄自己好几天没有吃饭这件事了吗? 果然,封珩礼挑眉,顺手将孩子扣进自己怀里轻轻挥手落至身后一二便停了手:“胆子真是大了不少啊。”封望也没想到封珩礼会来这么一出,刹那间脸红到了耳根子。 不过封珩礼也没多做停留,出去端了一碗新粥进来,看着小孩带着哀求的神色,思量后道:“也不为难你,最少半碗。”,看着小孩纠结的神色补了一句,“半碗是最低限制,自己看着办,嗯?” 小孩咽了口口水,不情不愿的接过碗,紧接着封珩礼一个爆粟敲在他的头上,疼得他呲牙咧嘴:“话就放这儿了,再敢有下次,就把你扔给季璟,只要能扳回来,死活不论。”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威胁,不过是借着季璟的名声威胁他一下罢了。封望无奈的用眼尾扫了笑的跟狐狸一般的皇兄,嘟囔两句就开始吃粥。皇兄拿师兄威胁自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看着他开始动手,封珩礼重新找了个位置靠好,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明天的注意事项,那样子就像恨不得一股脑全都告诉他。 也许是有了刚刚的那一碗粥让肠胃适应了一下,封望这次的这碗粥吃的顺利很多。正巧赶上封珩新进来送药,眼见封珩礼就要将他没吃饭的怒火牵扯到老狐狸身上,封望赶忙扑向封珩礼抱住了他。 在封珩新戏谑的目光中红着脸低声对皇兄说:“药超苦......”,假装不知道小孩的心思,封珩礼挑挑眉,问道:“那你是想一次喝完还是分成好几次慢慢品尝?”口中这么打趣,但还是将药碗凑到了小孩嘴边,耐心温和。 苦哈哈的皱了皱鼻子,封望只好接过了药碗。在讲药汁送入口中的时候,听见了封珩礼附在他耳边的轻声低语:“你还有我。” 鼻子一酸,险些又要哭出来,急忙借着药苦打着哈哈过去了。封珩礼,我从小就没有安全感,怕黑怕密闭,而你的所有承诺和安抚,都是我深夜梦醒后无法安睡时的慰藉。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参加登基大典。 封望洗漱好独自站在窗口,猎猎风声如同千军万马,遥望着不远处的宫灯,目光渐渐迷离。父皇,对不起,小九这些天没有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希望您在天有灵,保佑皇兄安康。 收拾好心情后强忍着上房顶看看星星的欲望钻进了被窝,他现在的身体太差了,虚弱异常,不能够让自己再陷阱病痛里了,那样才是真正的给皇兄添麻烦。 次日。 登基大典结束之后,封望握着腰间的绶带,仍有些愣神。从今天起,他就是东帝的摄政王了,而皇兄...抬头遥望着空空如也的龙椅,才重新收回目光。 皇兄,也成了誉帝。 这下他二人,算是真正的将东帝百姓的生死兴亡握在手中了。只觉得绶带仿佛有千斤之重。 “摄政王,皇上宣您进去。” 不知不觉走到了勤政殿,正巧遇上了出门的太监李公公,他是皇兄的贴身侍卫之一,平时以公公的样子出现在人们面前。 应了声后便走进勤政殿,封望恭敬的站在门口的青玉砖上等着他的传召。也不知道皇兄这么急着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情,随意思量着,竟是听到一旁有小孩子的打闹声。 闻声望去,是封珩礼那已故太子妃的两个孩子,封子涟和封子婴。这两个孩子年岁相差无几,也不过是几岁的孩童。微微眯眼细看的功夫,就见二人扭打在了一起,正准备上前分开二人,却听闻一声呵斥从门口传来。 “在干什么!” 里面的大臣早已在封望晃神的时候走了出来,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封珩礼一人面色阴沉的站在门口,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孩子。 听到呵斥,二人松开了手,但是衣服也乱了,狼狈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动作。封珩礼没有发话,面色依旧不愉,封望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形,略一思量,冲二人招手:“过来一点。” 封子婴没有动,他年纪更小一点,不知道此刻能不能听封望的指示,另一侧的封子涟明显要知道的多一点,拉了拉自己弟弟慢吞吞的走上前来。 封望有些好笑的看着二人以龟速往前走,就好像速度越慢离危险就越远似的。移动了下脚步靠向封珩礼,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皇兄不要那么凶,封珩礼低头看了他一眼,抽出了自己的袖子,却还是缓和的面部表情。 第五十四章 未言明后藏深意 “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吗?” 封珩礼坐在龙椅上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小身影,也没有刻意的威压,只是询问似的说了一句并不是问句的话。他双眉紧皱,似是透露着心情差到了极致。 二人的头发都有些凌乱,如果不是身上的衣服繁琐华贵,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打闹一般,并不值得挂齿。可惜,封望抬眼看了一旁的封珩礼一眼,誉帝明显是烦躁至极又正好被他俩撞到枪口上了。 年纪较大一点的封子涟率先开口:“父皇,儿臣不应与子婴打架。”,软软糯糯的嗓音成功抓住了一旁无聊看戏的封望的注意力。这个孩子说话的腔调真的好可爱啊!关注点明显跑偏的封望眼睛亮亮的注视着这边的动静。 还没有褪去朝服的封珩礼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拿起了一旁的朱笔,沉默的这片刻,制造出的高压让两个孩子都出了一层薄汗。 他们虽然是封珩礼和已故皇后的亲子,但是实际上和封珩礼的相处时间并不长,敬畏大于亲昵之感。倒是旁边的封望不忍心了,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奏折外壳和桌面相触,发出了不大不小的一声响动。 子婴紧紧攥着哥哥的衣摆,感激的朝封望看了一眼,如果他再不提醒父皇,他真的和哥哥要不知道怎么办了。封珩礼自然听到了声响,只皱了皱眉,却终究不好抚了封望的好意,沉吟了一下。 “去旁边的房间里自己反省,自己研墨,随便拿一本书抄五页,簪花小楷。朕等下去检查。” 封望眨眨眼,又眨眨眼,这怎么和自己当年的处罚差不多呢?怜惜的看了眼两个垂头丧气离开的小孩,封珩礼这要求说的这么简单,等下查的时候可没这么简单。 哎呀哎呀,往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封望自顾自摇了摇头,丝毫没有注意到封珩礼的视线已经移到他身上了:“怎么?心疼了?” “哪敢哪敢。”你自己的孩子你都不心疼,我哪敢说话,虽然确实很心疼小小年纪要被这皇宫礼教拘着。撇撇嘴,没有将自己的话说完。 “子涟是嫡长子,子婴也是嫡子。如果没有什么变故,他们以后就是你我的接班人。朕想让你教导一二,这样以后有你心疼的。” 封望吃惊的张大嘴,直接忽略了最后一句打趣,什么?您这儿才刚登基就想这么多,有没有搞错啊!封珩礼看着他的神色,倒是笑了,这小家伙真是有趣啊。 朝封望招了招手,对他指着桌上的名字和许多安排示意。封望心领会神,快速的扫了全部后半天都没回过神,一股怒火从心底喷涌而出。 “你凭什么这么想!” 声音之大让勤政殿门外的侍卫都缩了缩脖子,这敢在这里大吼的迄今为止还只有摄政王一位啊!不由得重新琢磨起这年纪小小就继承摄政王位置的九皇子在皇上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地位。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足以见得其分量之重啊。 里面的封望声音虽然大,但是认真看,他的眼眶竟是湿润的,泪水明晃晃的在眼眶里打转。封珩礼叹了口气,伸手将小孩拉进怀里,点了点小孩的鼻尖,却反常的没有直接安慰,而是询问道:“看懂了吗?” 封望坐在他的腿上冷哼一声不看皇兄突然温和的双眸,直到封珩礼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才勉勉强强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但是面上还是非常明显的不快,显然是对封珩礼很不满。 低头看着闹脾气的小孩,竟不自觉的笑了出声,封小九也有这个可爱的时候啊! 听到封珩礼的笑声,封望更是生气,直接扭头根本不看他,还幼稚的推翻了桌上本放的好好的一叠奏折。 听着奏折落地的哗啦啦声,封珩礼无奈,伸手捏住小孩的鼻子,气哼哼的道:“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染坊了?听不听皇兄解释,嗯?”小孩撇撇嘴,老老实实的靠着封珩礼坐好,等他的解释。 其实封珩礼真的没想解释什么,已经写的那么清楚了,不过看小孩就是不肯接受。既然这样那就打个预防针好了:“朕要把事情都安排好了,才算是为东帝铺好路啊。” 封望有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安静的坐在封珩礼的腿上,一派乖顺模样。 封珩礼将桌案上剩下的奏折分成两半,直接推到了封望的面前:“以后摄政王要帮朕批阅奏折噢!”,封望看着起码有二十多本薄厚不一的奏折扯了扯嘴角,他真的不知道摄政王还要批阅奏折,但是回头看到了封珩礼憔悴的面色,一股难以言状的心疼冲撞着他的胸腔,最后还是咽下了拒绝的话,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见他答应,也就没再说什么,面上却掠过沉沉的哀愁,封小九,如果我有什么不测,那么东帝和子涟子婴就拜托你了。转瞬调整好了表情和心情,和怀中的小孩讨论了一下正事才双双起身。封望尚且有些眷恋刚刚的温馨,但还是跟在他身后站了起来。 望着封珩礼的方向思索了一下,猛地想起旁边的小书房里还有两个孩子,一个箭步上去就拦在封珩礼面前,满面尴尬的笑意,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开口道:“皇兄,孩子还小...”,眼见封珩礼挑了挑眉,赶紧接上后半句,“我先去看看,皇兄忙了一上午还是先散散心、散散心。” 维护之意鲜明,默许了他的行为后封珩礼朝外走去,临了还不忘补充一句:“晚膳前要见到罚抄的东西摆在桌案上。”看着他信步走出勤政殿,封望才舒了口气,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还好还好拦下来了,不然今晚又要多两个可怜人。 掀开珠帘走进小书房,子涟和子婴正端坐在桌案前,听到声响时二人都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不是父皇后二人都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皇叔。” 封望也没有理那么多,走到桌前看看两个人抄的如何。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真的是吓一跳,封望皱紧眉头,这都是什么东西!幸好自己来看了一眼,这要是皇兄进来看到这样,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能够善终。 面容严肃,散发着一股不输封珩礼的气势:“子涟已经抄完了?”,被点到名字,封子涟楞了一下,紧接着小脸涨得通红,被揭穿的难堪在他的面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是...”低低的回应着,子涟紧张的攥着衣角不知道这小皇叔会不会告诉父皇。却见封望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宣纸。“你知道这种东西放到你们父皇面前是什么后果吗?” 第五十五章 猝然晕厥而不知 子涟明显一顿,不知道怎么回复。他真的不知道如果这写宣纸放到父皇面前会是什么样的后果,瞟了一眼一旁低着头的子婴,却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和封珩礼相处的机会太少了,原本封珩礼就忙于政务,后来又是边关又是外出,本就少的相处时间更是被压缩到零星的一丁点。 封望靠近二人,指着宣纸上的字迹道:“首先这并不叫簪花小楷,充其量不过是工整一点的书法而已,再者,你的字迹和子婴的字迹差别那么大,你们父皇不会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子涟和子婴盯着自己的宣纸,小脸通红,自己悄悄做的事情被年纪最小的皇叔就这么直白的点出来,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 “对...对不起...”这次倒是子婴先开口了,他站在哥哥身边,还矮了半个头多,婴儿肥的脸上满满都是歉意。封望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刚刚在勤政殿外为什么打架?” 看着小孩在交换神色,好心的补充了一句:“我要听实话。” 闻言,子涟不好意思的揪着衣服,细声细气的道:“子婴想看戏曲,我想吃糖人,所以就...” 这回封望才是皱紧了眉头,深呼吸了两口气才压住心底的怒火。“贪玩喜甜不过是小孩的天性,不值得追究。子涟,但是你做为兄长,分不清轻重么?” 他的语气并不算严厉,充其量不过是重了一点点罢了。却让一旁的子婴红了眼眶,淡淡的一眼掠过小孩的面孔,重新落回到子涟的脸上,等着他的答复。 小家伙紧紧咬着嘴唇不肯开口,封望也不急,转身在小书房内溜达,等他取下一本《道德经》时,身后才传来小孩轻声的认错声:“对不起,子涟不应该和子婴一起贪玩。” 封望将书本放回,转身走回到小孩身边。蹲下身,直视着子涟的眼睛。此刻认真的端详着小孩,封望才惊觉小家伙和封珩礼长得太像了,尤其是一双揉进了星辰的明眸,透着温和的光芒。一晃神仿佛看见了封珩礼的目光似的。 “现在不想那么多,好好把罚抄抄完抄好,不可以帮子婴抄。等晚上去找你们父皇,再跟他讲明自己的错处,也不要害怕,他不可怕的。明白吗?” 子涟点了点头,后面的子婴也跟着点了点头。封望起身,揉了揉子涟毛茸茸的头顶,缓和了语气:“怎么做兄长这件事,你父皇比我更清楚。” 言毕没再停留,他还有一堆的奏折要替封珩礼批阅,不然下一个被罚抄的就是他了。有些放心不下的回头,却看见子涟将刚刚抄好的宣纸叠好丢进了一旁的纸篓里。唇边流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这才转身离开。 皇城里四方的天四方的云,沉甸甸的压在封望头顶,他抬头看了一眼明亮的天,也不知道皇兄今天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因为什么,可以肯定的就是,刚登基的誉帝心情非常不好。他还没有成年,按习惯是住在宫中,此刻倒也方便前往住处批阅奏折。 甩甩蟒袍,眯起眼睛打量着周围还披着白布的纹饰,封珩希都好久没有露面了。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前世的记忆也就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如果不能再对他研究了解的多一点,怕是往后就要更加小心了。 游走到御花园的边上,听着里面小孩的嬉闹声有点茫然,怎么,除了封子涟和封子婴之外皇兄还有别的孩子吗?一边懊恼自己没有多多留心封珩礼的事情,一边有点醋意涌上心头。紧接着他在心里唾弃自己:封望,你都多大了还吃小孩的醋,有没有意思! 迈步进入御花园里的封望全然忘记了,自己也还是个没成年的摄政王。 见到他的到来,里面的两个小公子都停下了脚步向他行礼问安,虽然不认识这两个孩子,但是一旁的侍卫看起来还是有点眼熟,封望沉默了片刻才恍然,噢!是子涟和子婴的伴读。好像是皇后母家的孩子吧? 示意两个孩子起身,便准备离开。他喜欢安静,过于吵闹或者人过多都会让他觉得很不自在。怎知刚扭头,便听到一声细微的猫叫声从身后传出。封望停下脚步,猫? 没等他过多反应,一只狸花猫便从后面跑出来撞上他的脚,低头认真观察了一下,不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狸花猫,你回来啦!边关一别,许久未见了啊! 弯腰将猫咪抱紧怀中,摸了摸它的头,看着他竟然享受的缩在了自己怀了,封望的笑容愈发深。 听说母妃当年也有一只狸花猫,你对我这么亲近,是不是母妃让你来安慰我的呀... 母妃知道父皇逝世,所以派你来陪陪我是吗... 两个小公子和他们侍卫早就悄悄离开了,只留下封望独自一人抱着猫站在原地。他低头用脸颊触碰了一下狸花猫的耳朵,再抬头时竟是潸然泪下。母妃,小九...好想你... 正午时分的太阳毒辣,整个御花园都没有多少树荫供往来的人群避暑,而封望就这么站在烈日下,呆呆的抱着一只宫中无主的狸花猫。果不其然,还没从虚弱中缓过来的身体在寂静中抖了抖,封望将猫咪护在怀里,怎么回事,眼皮越来越重,皇兄,小九,好困... 再醒来时身边坐着一个身影,封望还很迷糊,只开口想叫一声皇兄引起那人的注意力,怎知因为喉咙疼得有丝丝血腥味翻涌,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挣扎着扭身靠向穿着蟒袍的男子,才终于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不过当男子转过头来时,他倒是宁愿刚刚并没有叫这个人。 因为那张笑容满面的脸,分明就是上午无意之间想起来的、许久未见的封珩希啊! 封望愣愣的对上封珩希的目光,看着他温暖如春的笑容,竟是觉得变体生寒,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怎么是你——” 第五十六章 心相连方知有难 “当然是本王。摄政王,你晕倒在御花园里可是本王把你抱回来的。” 封望深深的闭了闭眼,他自然听得出封珩希的嗓音里那浓烈的不屑和仇视,仿佛是自己抢走了他的摄政王之位似的,面带笑意却透着森然。封珩希坐在床边,自然看出床上的孩子的厌恶,却毫不在意,只站起身替他端来一杯温水。 “喝吧,”封望没动,封珩希无奈的凑近了一点,“放心,没有毒。”抬头对视一眼,封望才伸手结果杯子。只不过仍然心存警惕,仅仅是接过杯子拿在手中而已。 “三皇兄没有要事吗?小九好多了。”不需要你在旁边看着我了。不过封望没有说出后半句,只是将头扭在一边,不想去看封珩希。正好在他把头扭过去的时候,错过了封珩希眼里一闪而过的复杂神情。 封珩希从封望手中拿过水杯,轻轻的放在旁边的桌案上,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房间。侧耳听了半天发现没动静,封望才转过头来,看着桌上的被子认真盯了一会儿,才起身走下床。 还没走出两步就觉得心脏一阵钝痛,封望抬手捂住心口,怎么回事,不是毒已经解开了吗,怎么还会心口痛。眉毛刚刚皱起,那股钝痛便消失了。 封望有种不详的预感,随意披上放在一旁的蟒袍快步走出房间,高声唤来外面的侍从询问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许是他的神情过于惶恐不安,那侍从竟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愣了愣后才告诉他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可是,那为什么会心口突然一疼? 谢过不明所以的侍从,封望慢慢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回忆着这一大早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上朝、勤政殿、子涟子婴、御花园、封珩希... 等一下!这中间缺了个人! 封珩礼?! 抿着唇面色不愉,忽视掉路过宫人的问安声快步朝勤政殿走去,许是觉得速度不够,最后甚至直接用轻功飞檐走壁窜到勤政殿门前。 纵身跃到青石板上,静立片刻后竟然没有发现站岗的侍卫!眉头紧皱,封望大步朝殿内走去,刚刚转过屏风,便见封珩礼趴在桌案上,毫无声息。 瞳孔一缩,封望疾呼一声:“皇兄!”,脚下并不慢,一个箭步就冲上前去。大殿内寂静无声,只有封珩礼一人软绵绵的趴在桌案上。 封望颤抖着双手探向前去看看,还有微弱的呼吸声。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封望看到向来以强势的形象露面的皇兄就这么脆弱的躺在桌案上,心还是狠狠的抽动了一下。 皇兄... 当机立断,封望背起浑身绵软的封珩礼就快步朝外走去,因为心急,跑得特别快,外面大堂的侍卫不知道为什么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封望愈发着急,右眼皮也跳得厉害。 狠狠的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他从不信鬼神之说,也不信意外之谈,这样的事情能够发生必然是因为有人蓄意谋害! 心急如焚,封望背上的封珩礼并不轻,但是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快速往前奔跑着,不能停,东帝需要帝王,封子涟和封子婴需要父皇,你的臣民需要你,你的...你的封小九也需要你!封珩礼,你千万要撑到我走到太医院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太医院依旧是遥遥无期。 封望一跺脚,强行运用轻功飞檐走壁,这个使用过无数次的招数此刻竟是生疏的封望几乎从窗框上掉下来。他不敢松手,也不敢放慢速度,因为这整个帝国的希望就背在他的背上。 肠胃翻涌,强烈的不适之感涌上来,封望明白,这是他强行使用轻功导致的后果。 不过此刻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么多了,因为太医院的蓝色屋顶终于出现在了眼前!封望欣喜的睁大了眼睛,加快了速度想要朝太医院弹跳而去。 封望的感知能力一向是逍遥山庄里排的上号的,此刻他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在皇城里有一束目光正紧紧盯着他!这道身影隐没在宫殿的阴影之中,也不知道是站了多久,但是从他在艳阳下纹丝不动的身影来看,应该是站了有一会儿了。 他笑着看着远处不断弹跳直至消失无影无踪的身影,才从站立之处走了出来。封珩礼,你的大劫到了,只不过这一次可没有苏有听那个烦人的女人来扰乱我的计划了。 不知道尊贵如你,英明如你,能不能走过这一关呢?我真是非常好奇啊,那么,接下来就拭目以待吧。 男人冷笑着转身离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过于愉悦,口中还哼着奇奇怪怪的小调,才在宫墙的转角处消失了身影。 那一边终于来到太医院的封望并不知道这么多,只将封珩礼放到里面的卧榻上后整个人疲惫的往后一倒直接坐到了地上,丝毫没有当朝摄政王的威仪可言。 一旁的太医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的站在一边,一个是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个情况的帝王,一个是累得脸色惨白坐在地上的摄政王。 这...这,老太医犯了难,这可怎么办啊!对对,先把其他几个太医叫回来,老太医眼睛一亮,为自己想到的好办法几乎要鼓掌了,却在封望的冷眼中退了回来。 明明已经很累了,坐在地上,封望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老太医畏畏缩缩的样子不由怒从心起,这帮老家伙,不知道上前观察情况,净想着怎么摆脱责任了!这养你们有什么用! 幽深的眸子里闪动着怒火,等这次事情过去了,就面向民间招募有能之人,看来不只是朝堂有的地方需要换换血了,就连这治病救人的太医院也该清理清理了。 “去替誉帝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封望盯了老太医一会儿,才开口道,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疲惫,老太医垂着头,听闻这句吩咐以后,才慢吞吞的往前走,整个人看上去不情不愿的。 第五十七章 强作镇定稳局面 老太医虽然胆识不怎么样,但是医术还是没的说的。封望依旧坐在地上,但是目光却紧紧盯着老人,只见他翻手便是银针,再加上密密麻麻的一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膏药,很快,封珩礼的面色变得好一些了。 封望愣了愣,有些欣喜,但是抬眼一看,竟是看到老太医的面容愈发严肃,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肃穆。 他想问问皇兄到底是怎么了,虽然已经有一些猜测,但是那是深埋在他心中的一些恐惧,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贸然提出的。 紧紧抿住嘴唇,封珩礼抬手擦了擦额角细密的汗珠,不行,现在还不能问,看起来老太医还在研究,不能打断他,万一造成什么后果,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外面渐渐有了点声响,似乎是皇兄的几个妃嫔得了消息想要进来看看,还夹杂着不少人的议论声,有小孩也有老者。 封望深深的蹙起眉,他的脾气向来不好,这么多年不过是在季璟和封珩礼的双重影响下稍微好上那么一点,还是不足以在这么令人心烦的时候保持好脾气。 当机立断从地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穿戴好皱巴巴的蟒袍,才信步走到门口推开了虚掩的红木门。刚刚阻拦的药童此刻已经退到了一旁。 门刚一打开,外面的阳光就直至的打到了封望的身上,他原本的蟒袍就是用了掐丝工艺制作的夹杂了不少金银线,因此整个人竟是闪闪发光的,透露出的尊贵让外面的声响骤然降低。 眼前的人除几个孩子,当然包括封子涟和封子婴,还有舒辰巳,以及占了绝大多数的浓妆艳抹满是脂粉味的宫妃。深深的皱了皱眉,从记忆里搜索了一下对应的名字和地位,在清了清嗓子开口。 “誉帝尚可,诸位担心了。” 听闻他的话,子涟和子婴倒是看起来轻松了很多,倒是年岁较长的宫妃不自觉的皱着眉,似乎是在考量这句话的可信程度。 因为封珩礼没有再立皇后,现在后宫的事情基本上是几个嫔妃共同处理,因此周淑妃在周围几个姐妹的示意中斟酌了一下用词,开口道。 “摄政王所言我等自是相信,不过誉帝安康甚是重要,可否让本宫进去照顾一二呢?” 虽是问句,但是确实以陈述的语调说出,那一副不容反驳的神色看得封望心中嗤笑。 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皇兄,也不知道皇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让你们进去?我可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许是他的目光过于冷峻,周淑妃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面色略有潮红。 她自入宫以来的地位和年岁都是最高的,六宫事宜她经手的最多,如若不是只有一个公主傍身,现在皇后的位子早就是她的了。 目光中掠过一丝暗恨,这摄政王小小年纪就位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是历任皇后都在其之下,由此,她到是要看看这小鬼能不能扛得起这摄政王的名头! 封望挑了挑眉,根本没有理会她目光中清清楚楚流露出来的情绪。连自己想什么都摆在面上的人能活到现在也就是运气好,这样的人别说做自己的对手了,就是做当朝皇后都不够格。 唇边流露出一丝冷笑,随即转移目光看向另一边妆容最淡但是脸上的焦急神色最明显的嫔妃,嗯?微微侧头,这个女子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皇后母家又进宫的嫡女吧。 虽然也不是个善茬,但是前世记忆没有错的话她对封珩礼的一腔真心倒是真的,琴棋书画兵法谋略都有所涉猎,也算是一个才女,在封珩礼的事情上帮助不少。 抬手冲她招了招:“燕美人,本王烦请你两个时辰后到勤政殿等候,不知可否同意?” 他的语调并没有过于客气,但是这样的贸然发问还是让才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愣住了,不敢置信的盯着摄政王,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前面几个比她位分高的嫔妃回头看着她,目光不善,谁都知道,这照顾封珩礼的差事虽然有些辛苦,但是对自己、对家族、对自己的皇子公主而言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这么好的差事就落在一个新进宫不过几个月的美人身上,不由得让众人有点难以接受。想要争辩一二,却看到摄政王有意无意露出来的冷峻目光,那是为了生存而浴血奋战后才会有的狼性目光,岂是一介宫妃能够接下的? 因此纷纷欲言又止的避开了目光。 燕美人愣了愣,但是还是依着规矩领了摄政王的命,重新站到人群后面不再说话了。封望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封子涟和封子婴,略一迟疑,找到了站在一旁的舒辰巳。 “不知大学士这些日子可否帮忙顾忌子涟和子婴的学业呢?” 突然被点到名字,舒辰巳有些回不过神来。下意识应下后才反应过来封望拜托他的是什么事情,瞳孔一缩,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处理孩子的学业问题?! 不过紧接着他就想明白了,一股冷意从心底蔓延而上,这摄政王...当真是一代人物啊... 这样的安排只能说明一件事,一,他对封珩礼的病情非常有把握,并不担心;二,他在做后面的打算。 如果封望能够听得到舒辰巳心里的分析,一定会为他鼓掌叫好的。没错,之所以现在还注意孩子的学业,就是因为万一封珩礼有什么事情,这两个孩子就是帝国后来的继承人。 简单安排完后,封望认真扫视了一遍这周围的人群,拱手道:“诸位先行回去吧,这里有本王在。” 话一说完,也不等他们是什么反应,就自顾自的退后关上门进去了,还能隐隐约约听到他在交代门口的药童不给任何人开门,除非是外出的太医回来了。 门外的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倒是舒辰巳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领着子涟和子婴悄然离去。 第五十八章 大小事宜憔悴心 封望重新回到里面,老太医已经将瓶瓶罐罐和银针收好,只呆呆的坐在一旁看着安静躺着的封珩礼发呆。房间静谧的有些可怕,封望紧张的放缓了脚步。 上前拍了拍老太医的肩膀,问道:“皇兄他怎么样了?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太医闻言抬头,目光中迸射出的激动震得封望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老太医反手握住封望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丝毫没有顾忌君臣礼仪,只激动不减的望着封望。 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封望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封珩礼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也没有心思在意那么多有的没的,老太医突然起身,压低了声音,苍老饿语调在封望耳畔响起,如同四月和缓的春风。 “是鲨毒!老夫终于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这种毒了!哈哈哈哈哈。” 瞳孔一缩,鲨毒? 虽然不知道这是个怎样的毒素,厉不厉害,致命不致命,但是老太医这个反应倒是着实让他有些惊讶。既然是有生之年才能见到的毒素那不是应该很难解吗,他高兴个什么劲?封望思及此,深深地皱起眉。 老太医也是人精,看出摄政王的疑虑后爽朗的大笑,“老夫的祖父曾研究过很长时间的鲨毒,因此略有心得,老夫马上派人快马加鞭去找他要方子,最迟也就一两日的功夫吧,这样就能有救了!”封望闻言眼前一亮,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反手握住老太医的手,激动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认真的点点头。 等出了太医院,一阵清风吹来,封望驻足,深呼吸了一口气。这一深呼吸不要紧,直接将他提溜清醒不少。老太医已经有五六十岁了,他的祖父...那不就是七八十岁?!这估计有点悬啊。刚松开的眉毛又重新紧皱在了一起,不行,还要留后手。 仰天便是一声长啸,这里离他的寝宫不远,传信的鸽子应该就停留在院落里。怎知竟是没有鸟儿扑腾而来的声响,心知不妙,急忙前往自己的住处。 才刚一踏进院子,便看见侍女和侍从跪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快步走过去,果然! 两只信鸽早已死于非命。宫女抬头,泪眼婆娑的望着封望道:“奴婢不知怎么晕过去了,等奴婢们醒过来以后这里就变成这样了。” 封望突然觉得有点晕眩,这种怎么一环套一环扣得这么紧? “红梅起来吧,不怪你们。” 吃力的说完这句还便迈步朝自己的寝宫走去,信鸽已经死了,那就只能通过——“嘶”,青绿的小蛇在门关上的那一刻从不知道哪个角落游了出来,吐着红信子,封望唇边露出一抹浅笑,你杀我信鸽,那不知道是你厉害还是我的小青厉害一点呢。 封望蹲下身温柔的拍了拍小青的脑袋,等他收手时信纸已经卷好系在他的身上了,“那师兄那边就拜托你送信了喔,一定要赶快送信过去哈。” 小青似乎听得明白这个人的话,甩了甩尾巴就消失了踪影。 等封望走出房门的时候门外的鸽子尸体和原本跪着的宫女们都已经离开了,封望独自一人站在偌大的宫殿前,突然有种孤寂之感油然而生。他抬头看了看黄昏之时火红的天,仿佛看见了早就没有了印象的母亲和父皇在冲自己点头。 封珩礼,你答应过我,你说你会陪我一起长大的。 封珩礼,你说我可以不用那么拼命,因为有你在我身后。 封珩礼,你说不要害怕,就算父皇母妃都不在了,但那我还有你。 封珩礼,你怎么这么不讲信用呢? 封珩礼...... 泪水夺眶而出,这一天的惊吓和惊疑已经太多了,无论是早上情绪不定的皇兄还是中午突然遇见的封珩希,疲惫早就将他拖入深渊,稳定了下情绪后才发现自己的手绢不知道落在了何处,只好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在心里对自己说,封望,你要好好的,皇兄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现在的糟糕模样,还有一整个东帝等着你去运作。 对了,还有东帝,深呼吸一口气,唤来贴身侍卫:“去帮本王叫是五皇兄来勤政殿。” 望着侍卫领命离开的身影封望有一瞬间的晃神,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叫侍卫去帮自己找救兵的孩子一般。大步向前走出自己的院落朝勤政殿走去,一路上的宫灯早就亮起,往日还算热闹的地方此刻都了无声息,无奈的咧咧嘴,出了这档子事儿,自然是明哲保身才是要事。 至于那今天下午吩咐要去勤政殿找自己的燕美人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如若不在,也可以理解。 封望提前为自己做着心理准备。但是离勤政殿还有一座小桥的距离时,他看到了安安静静站的笔直的身影。长长的头发并没有规整的束起来,只是随意挽了个发髻,剩下的头发随风飘扬,明明未施粉黛却自带一股清新的茉莉香。 走上前去,示意行礼的燕美人起身,随他走进勤政殿里。她略带震惊的凝视着走在前面的小孩——带着摄政王的头冠,蟒袍华丽却有些褶皱,一头被民间传言美得不似常人的浅色长发披散在肩头,面上还带着一些阴郁与疲惫。 忽然有点想笑,她想笑自己的懦弱和胆怯,在早上听闻誉帝突然倒下的消息以后竟然只顾着哭自己的命途多舛。 而面前这个明显比自己要小上好多的孩子,早早的背起了摄政王的责任,在这宫殿之间穿梭,处理大小事宜。姐姐念念不忘的孩子,竟是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啊... 走在前面的封望并不知道身后的燕美人心思竟然想了这么多,只埋头往前走,穿过长长的回廊,他带着燕美人来到了封珩礼平时处理政务的地方,凝视着面前巨大的牌匾,突然停下来负手而立:“你是皇后娘娘的什么人?” 燕美人神色一变,犹豫了一下才道:“她是臣妾的嫡姊。” 隐晦的点点头,“娘娘为人宽厚,自是受人尊敬。本王感谢皇后娘娘当年的多番照拂,入今她的两个孩子年岁尚小,旁人恐照料不周,”封望的话没说完,就止住了话头。 燕美人略有不解:“摄政王是想让臣妾照顾那两个孩子吗?” 第五十九章 突如其来噩耗疾 听到她的问话,背对着她的封望倏然笑了。 这个美人有野心,但是很聪明,那两个孩子的地位无论是谁抚养都不会有变数,依封珩礼的性子,更不可能让后来的人凭子涟和子婴而显贵。 这是他对已故原配的尊重和感念。 因此,照顾,才是最正确的心思。 不过他的打算不止如此,封望转过身来,唇角还带着一丝笑意:“本王,想让你负责誉帝的每餐饮食,不知你可否愿意呢?”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在燕美人耳侧炸裂一般,引发巨响。 燕美人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孩子,那双如水的眸子里看不出波澜。 “誉帝晕倒事发突然,御厨房的厨艺确实了得,但是本王不放心。如果可以的话还想麻烦娘娘照顾照顾誉帝,不知娘娘可否愿意呢?就是会辛苦很多。” 封望说的很慢,轻飘飘的吐出他所思量的东西,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早就盯紧了燕美人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在这件事情上他绝对不能用人有误,但是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所以此刻就算他再紧张,也不会表现出来。 “噗嗤”,万万没想到的是,燕美人竟笑了出声。她干脆利落的双膝跪地:“臣妾愿意!臣妾服侍期间,若有任何变故由臣妾造成,臣妾自愿承担一切后果。”小姑娘的嗓音其实很甜,十几个字如同黄鹂歌唱一般悦耳,在封望耳里却变了味道。 自愿承担一切后果? 自愿承担一切后果。 封望深深的忘了她一眼,示意她起身。这个小姑娘已经向他表明诚意了,那他也就不在推脱,弯腰亲自扶起燕美人:“燕姐姐言重,那,麻烦燕姐姐了。” 行李告退后燕美人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眶酸酸的竟是有点想哭的冲动,她愣愣的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才终于明白触动自己的是那句摄政王最后连说两次的“燕姐姐”。 站在浅浅的月光下,燕美人回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勤政殿,才悄然离去。 摄政王,如果我弟弟当年没有被父亲的妻妾暗害,如今也有你这么大了吧,应该,也会跟在我身后叫上几声燕姐姐吧...... 送走了燕美人,封望才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走进了勤政殿的正殿。封珩新已经坐在那里喝了好久的茶了,略一点头行礼,“皇兄”。 封珩新也是点头回礼,他是五皇兄,但是封小九是摄政王。这个君臣之礼和辈分之礼还是有顺序之分的。封望扭头走向了封珩礼的桌案,将桌上厚厚的一堆奏折整理了一下,才头也不回的闷闷道:“老狐狸,过来帮我批奏折。” 闻言封珩新一口上好的雨前龙井差点尽数喷出,等他擦擦嘴角后才狼狈的抬头,震惊道:“我批奏折?!” 封望背对着他分着奏折,翻了个白眼:“不然这么多我得看到明年去啊!” 这下封珩新确定小家伙真的不是开玩笑了,正色道:“小九,批阅奏折不是儿戏,每一封里面都是军国大事、百姓民生,写下的每一个朱批都是要负责任的。” 话音刚落,便觉得有东西朝他飞过来,赶忙伸出手接住,定睛一看,竟是摄政王的玉玺! 再抬头时封望一脸无奈的站在桌案边:“我知道要慎重,这样,你拿着我的玉玺去做朱批,以后如果出现什么事情也只是怪在我头上,能保全你。”听他这么说封珩新险些跳起来,叫自己的弟弟去保全自己?封珩新自认为脸皮还没有这么厚。 还没等他说话,封望率先开口:“我知道你看顶不愿意,但是如果皇兄...如果皇兄有什么不测,那么这期间出了任何事情都能我来承担,这样的话,能为东帝保全一个你。” 这句话说完,大殿内竟是一时间安静的没有任何声响。 许久,封珩新叹了口气,走上前来指着桌上的奏折,语气非常不好:“说吧,哪些你看,哪些我批?”说完又觉得漏了点什么,补充道:“那你没有玉玺,你的奏折如若出了问题怎么办?” 封望没有抬头,埋头推了一堆奏折给封珩新:“这一部分不涉及军国大事,都是些不容易出问题的地方汇报,你看着处理就行。” 没有得到答案,封珩新沉了语气,又问了一遍:“你没有玉玺,你的奏折如若出了问题怎么办?”,这次封望抬头了,倏然朝着他路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不过这笑容背后竟是有些落寞与无奈,看得封珩新一滞。 “那又有什么关系?现在朝野上下都知道还有一个摄政王在处理事务,我用不用玉玺都会知道是我做出的朱批。更何况,皇帝健在时摄政王为了制衡皇权就需要参与日常事务和奏折的批示,更遑论现在皇帝突然倒下了呢?” 没有来由的,封珩新就是有些心疼。 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明显比封望少很多的奏折,重重叹了口气,虽然很想帮封小九分担一些但是为了不出差错、不让他的名声受到质疑,还是不要给封小九添乱了。 “放心吧老狐狸,师兄教我的东西和父皇他们教的,够用了。” 点点头抱着奏折来到刚刚喝茶的小桌案边,看来父皇他们都很英明啊,早早就把你练出来,可能怕的就是有一日要你独挑大梁吧。就连季璟都知道为东帝早做打算。心中惊叹,面上却是不显山露水。 二人归于平静,不过没有一个时辰,就被一声刺耳的通传声打破了寂静。 “报!太医觐见!”封望和封珩新同时神色一喜,太好了! 来人正是早上替封珩礼诊治的老太医,此刻他面如白纸,仓皇失措的跪倒在大殿之上:“摄政王,老臣的祖父早在两天之前就失足掉进河里没了!” 封望刷啦站了起来,双目圆瞪,颤抖着双手,尖利的嘶吼声盖过了老太医的话:“你说什么——” 老太医的头又俯下去一点,悲痛万分:“是,臣的祖父失足落水,但是留下了不少医术笔记,臣的家人已经寄过来了。”封珩新早在封望事态的时候就箭步来到他的身边,此刻听到太医这么说,点点头示意老者先行回去研究。 才抱着浑身颤抖的小孩坐了下来—— 第六十章 苦心安慰待晴明 封珩新抱着小孩坐在龙椅上,怀中的孩子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了无生气的抖动着,原本还带着血色的脸颊此刻竟然苍白如纸。封珩新心疼的将小孩的头贴近了自己的胸口,轻轻的拍着他的手臂以示安慰。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小孩才睁开眼,原本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失了神采,他竭力睁大双眼,想要通过这个方式让自己变得坚强一点,可是却在再次失败之后跌回了封珩新的怀里。这一次,他竟是呜呜的哭了起来。 没一会儿,封珩新的蟒袍上就湿了一块,他心疼又无奈的搂紧了小孩,连轴转了这么久突然说可能知道救治方法的人没了,这样的打击是巨大而壮烈的:“小九,小九你能听得清我说话吗?小九,你这个样子珩礼看了会很难过的。” 也许封珩礼真的是定心丸的作用吧,封珩新明显感觉到自己怀中的孩子在用力抑制住自己想哭的欲望,过了还一会儿,才闷闷的开口道:“好吧。” 就只有两个简单的回复,却让封珩新的心疼彻底泛滥成灾,这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妥协啊! “我师父在西凉,但是我已经去信告诉他让他快点回来了,如果不能回来那告诉我该怎么办也行。小九,老太医也在研究解药,你师兄也在赶来的路上。皇兄不说不代表不知道,封小九,这条路上你不是孤立无援,别害怕。” “现在我们稳定一下情绪,然后去睡一觉,明早好好批阅今天没批阅好的奏折,明白吗?” 封望从他怀里站起来,又想拿起朱笔,明显是不愿意明天再做今天没做完的事情。但是封珩新抓住了他的手,拿走了他刚握住的朱笔。 “你现在的情绪不稳定,不适合处理这些东西。这里每一张纸上写的东西都关乎东帝的江山社稷、百姓苍生,你不能马虎。” 封望没有回应,但是从他不再动作的姿态里,封珩新知道,小家伙把话听进去了。替他整了整再就都是褶皱的蟒袍,将孩子拦腰抱起,他也没挣扎,就乖顺的埋头在封珩新的怀里,任由他将自己抱起来。 “皇兄带你回去,今夜好好休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封珩新的劝阻有了效果,反正一路无话,等到封望被抱到床上的时候,封珩新才看清楚封望此刻的神情,若有所思,却又悲痛难掩。 抬手轻轻揉了揉封望的头发,替他将额前的碎发理好,满眼疼惜却无从开口,最终封珩新叹了一口气,准备离开。岂料一直呆呆的躺在床上的小孩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封珩新无奈的回头:“小九,你明天还有上早朝...” 再往后他组织好的劝解却说不出口了,因为在转身的时候封望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整个人蜷缩起来,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僵持片刻,封珩新高声招呼侍卫搬来一套竹塌放在窗边,替他倒了一杯温水:“睡吧,皇兄在这。” 夜已经很深了,从封珩新做到竹塌上开始就听得到封望沉重的呼吸声,蹑手蹑脚的起身为他盖好被子,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会儿,才悄然离去。小九忙了一天,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珩礼不在,东帝只有你了。 外面的月色皎洁,微风吹拂,封珩新抬头看着月亮,心里道:父皇,不知道你听不听的见,孩儿现在应该怎么办呢?珩礼晕厥而不知有没有的救,小九也快到崩溃的临界点,父皇,珩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次日。 封望坐在龙椅上听着朝臣的交谈声,竭力想要让自己的心神稳住认真听一下他们都在说什么事情,却因为这个位置而让他的思绪不受控制的飘了出去。一会儿想想封珩礼在的时候面对这种情况说什么,是说让大家一个一个来吗?一会儿又想封珩礼往日坐在这里的时候脑袋里会想什么。 思来想去思绪竟是飞的越来越远了,直到舒辰巳的一声咳嗽声在大殿之上响起,才让封望最终回过神来。尴尬的扯扯嘴角赶忙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封望低头的瞬间看到了舒辰巳眉目里不加掩饰的无奈和心疼。 一瞬间鼻子有些发酸,赶忙拿起奏折遮掩自己的失态。心中却是懊悔万分,皇兄不在你理应主持大局,如今却只顾着自己独自伤神,这样真的对得起皇兄、对得起自己的摄政王之位吗! 重新整理好情绪才开始一件件处理朝堂之上的事宜,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群老妖怪怜他年幼,所以每一件事都拆开了讲,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那些目光之中带着些怜惜。 封望自嘲的笑笑,封小九,你什么时候这么敏感了? 等到终于处理好正事目送大家离开大殿,封望突然瘫倒在龙椅之上。 一旁的舒辰巳想要上来询问一下,却被刚刚踏进来的封珩新制止住了,看着封珩新胸有成竹的神情,舒辰巳深深的一弯腰行礼,才离开大殿。走时不忘回头看一眼,那这里就拜托你了! 看着小九难得的失态,封珩新没有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替他整理好奏折,收拾好桌上的笔墨纸砚,在封小九无神的视线里,封珩新略微思索一二,最终选择了俯身凑在小孩的耳畔轻声言语,那声音就像是数九寒冬里的暖阳,也像极了干旱大地上久违的甘霖。 只一句话,小孩就直接从龙椅上跃起,直接往外冲,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封珩新看着小孩重新焕发的升级,眯了眯眼却挑起了温和的笑意。他刚刚不过是说了一句师父已经前往太医院,小家伙就能激动成这样,那其实... 只是小家伙自己还分辨不出这些情感到底是什么罢了。 悠哉的甩甩长袍才离开大殿,那悠闲的样子让人侧目,不过他可不管那么多,只横着小曲往前走:封珩礼你可要快点醒来,我真是好期待看看你醒来之后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哟! 第六十一章 花语花语花不语 封望急匆匆赶到太医院的时候外面什么人都没有,安静得不得了,但是隐约还能感觉到里面有些许不寻常的动静。一撩衣摆就跨进门,五彩斑斓的衣服就那么挤在一起。 他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那样子是非多,而且要是说了什么话也不知道是谁说出去的,麻烦得很。不过现在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凭借着最后的一点理性柔和的推开站在自己前面的宫妃和侍从们。 本来被人拽动衣衫是很不悦的,尤其是在这么个关键时候:谁都想知道誉帝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他的生死安康关系着他们自己以及背后整个家族的荣耀和覆灭。 不过回头看到是封望时都沉默的侧身让开位置,不是因为他身上那象征摄政王的暗黄色蟒袍,而是因为他脸上化不开的阴郁和坚忍。 来晚一步只能站在人群最外围的燕美人唇角含笑的看着这一幕,本来她也是急匆匆的赶过来,不过在看到那身暗黄色的蟒袍之后就不那么着急了。一个果敢又有智谋的摄政王在,已经足以镇住场面。 封望不知道自己身上那酷似封珩礼的气场仪态,但是她太清楚了,这孩子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活脱脱就是翻版的封珩礼,就连封子涟都没有他这么像。 虽然是明显不同的两种性格,但是能有这么相近的气质气场,无外乎几种可能性罢了。 也没有深究,就那么静静的站在最外边带着宫女等着。 封望终于凑到了床边,老太医和封珩新的师父都站在一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比较棘手还是因为人太多空气不畅,总之二人都不是面色很好。 他不懂医术,只是略知一二。 这些东西季璟当年没有怎么涉及到,他也没有上心,此刻只好干瞪眼在一旁等着二人的论断。 药王将银针从封珩礼的穴位中抽出,扭身微微弓腰:“摄政王,老身想借一步说话。”封望点头,回礼后将然带到了一旁的小隔间,平时这里都是按放一些杂物的。 “摄政王,誉帝的这个病我见过别人治好过。这是鲨毒没错,凶狠异常,好在誉帝身体本就强健,所以才能够撑住这么多日。其实治好只用几种药材,但是药引...” 他止住了话头,小小的空间内的空气突然就有些沉重,封望竭力控制住自己的紧张情绪,不然自己的声音透露出心思,半天才道:“药引需要什么?本王举全国之力也一定要拿到!是雪山白莲吗?” 药王摇了摇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丝心疼:“不是,雪山白莲珍贵异常但是不能够有效用,真正要的药引是中过蛊毒的心头血。” 蛊毒这个词已经足以让人胆寒,再加上心头血三个字。 药王非常相信这已经能够让小小年纪的摄政王乱了阵脚,因此也没有打算他说出什么话,但是出于善意还是没有开口掐灭他的幻想。 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小孩在听到他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反而松了口气似的舒展了原本紧皱的眉毛。 “蛊毒有什么要求吗?对于心头血的要求有吗?” 药王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点模糊的猜测,不过到底是老辣并没有抢先一步说出口,只是回答了前面的两个问题:“蛊毒要花语,那是唯一能够和鲨毒硬碰硬的毒,心头血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要求,最好是同根同源。不过,” 他正色道:“封望,取完心头血这个人将有一个多月不能够吹风,整个人也会虚弱异常,最好是找本就强壮的人来取心头血,否则容易一命呜呼。” 封望听到这里心中彻底放松了不少,蛊毒而已,心头血而已,都很好解决啊! 想到这里面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许久未见的笑意,只见他礼貌的躬身道谢:“谢药王指点,小九不胜感激。若是小九集齐了这两样东西之后,还望药王倾力救治皇兄。” 语毕竟是准备摘下腰间的玉佩赠与,药王愣了愣,紧接着满面笑意的摁住了封望的手:“我一把年纪了,什么东西都不缺,也没什么好贪图的。快去救你皇兄吧!” 再次鞠躬之后封望才率先开门离去。留下药王一人思索,他不是没有看到小孩眼中一闪而过的狂喜,也不是没有看到深得让人震惊的坚定。 遥望着迅速消失的背影,药王皱起了眉,摄政王啊摄政王,你该不会是想拿自己作为这个药体吧? 另一边,得知皇兄有得救之后封望的身心明显放松很多,进出太医院多次都没能闻到的浓烈的药味此刻扑面而来,呛得他连连咳嗽。 站在外面的花坛边好久才缓过来,快步往前走,也不知道是今天的太阳过大还是什么情况,竟然在行走之时身边不知不觉多了一个人影,等再想看清时,这条寂静的宫中小路上又只剩下封望一个人的身影了。 回到勤政殿的封望难掩心中的激动,直接扑到了坐在大殿里悠闲喝茶的封珩新身上,闻着他身上清清淡淡的桂花香味,封望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语调甚至有一些发抖,有一些打颤:“老狐狸,皇兄有救了,老狐狸,我的皇兄能醒过来了。” 说到最后的话语更是小了许多,封珩新放下茶杯拍了拍小孩的后背,安慰似的揉了揉精心梳妆好的头发,没有说话,只是举止间已经透露出了他的欢喜。 小孩许久没睡好了,这次能睡个好觉了吧! 封望从封珩新怀中起身,来回踱着步,直到封珩新递给他一杯茶才站定,但是没有接过茶盏:“现在就等师兄过来了!”,封珩新握紧了茶盏,他在封望面上搜索着—— 看到了希冀,看到了决然,甚至? 他有点疑惑,为什么还有凄凉之感? 虽然不是特别明白,但是封珩新还是保持着面上的笑意,将茶盏小心的递给面前的封望:“喝点水,早上起来什么都没吃吧,先用膳。至于其他,我们可以等你师兄来了再说,也就一两日的功夫吧,我师父说珩礼还是等得起的。” 二人相视一笑,封望将茶一饮而尽。 第六十二章 我能在他心里啊 季璟到的那一天阴雨绵绵,下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停歇的迹象,封望站在勤政殿的大殿门口,默默的望着外面阴沉的天空和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殿前的黑色玄武岩拼接而成的瓷砖上有着很多的细碎花纹,那是父皇最最喜欢的纹路,也不曾听他说过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纹路,但是记得很清楚父皇曾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个纹路藏着东西。 至于是什么,时间太久已经忘记了,更何况,父皇都已经离开了,那就不去深究了。 封望出神的盯着外面随风晃动的树木枝叶,也不知道是不是走神还是什么原因,隐约感觉有一部分的景致发生了变化。 瞳孔一缩,紧接着身体不受控制的单膝跪倒在地,直面外面渐渐加大的雨势。一声轻笑从外面传来,门口的侍卫也警惕了起来,握着长缨的手能看到指关节泛白。 “几日不见,憔悴至此?” 悠悠然的语调里藏着疏离感,一旁的侍卫听到这句话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悄悄的注视着来人:一身月白长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长长的头发随意挽在脑后,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或者打扮,但是就是有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之感。 封望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眶一下就红了,他知道疏离感只是季璟的习惯,这么多年下来,他也知道季璟这凉薄的语调里藏着的关心和担忧有多么的浓厚。 “起来吧,听说我们小九有很多想法?” 随手挥了挥就自顾自的走进了内殿,没再给封望多一个眼神或者多一个示意的动作,轻车熟路的像回自己家似的。封望从原地起身,看着他一路留下的水迹咬了咬嘴唇,才跟上了他的步伐。 进入内殿,按律是不经通传不得进入。 因此封望倒是不担心自己和师兄的谈话会被泄露怎么样的,只不过—— 他看了一眼自己坐下给自己泡茶的季璟,流露出一丝苦笑,救封珩礼的办法他是想出来了,但是能不能过这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关还是要看季璟怎么想。 在心中长叹一声,才整理了下自己的蟒袍,轻轻的脱下来搭在一旁的檀木椅上,解开自己腰间的绶带,将两块玉佩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椅子上,末了还摘下了手指上的玉扳指。 做完这一切后他回头看了季璟一眼,才端端正正的双膝着地跪在了大殿中间,双膝触地的时候发出了一声轻响,季璟的眉头微皱,却没有说话。 只是垂着眉眼自斟自饮杯中浓茶,姿态悠闲得像是皇家贵族的后代一般。 封望直视着季璟,却在他的目光转向自己时下意识的错开了目光,随即听到了一丝轻笑:“东帝皇家历来只跪双亲和苍天才用双膝,你这是让我背负多大的罪名啊?” 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但是封望还是认真的回答:“小九已经卸下所有身份象征,无论是蟒袍还是玉佩已经悉数拿掉。现在跪在这里的指示封望这个人而已。” 季璟的面色原本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是带了点戏谑,但是听到他这一本正经的解释之后却骤然变脸,将茶盏轻轻的放回桌面上,才转身面向跪在地上的小孩。 居高临下的气场散发得淋漓尽致,看着小孩紧张的捏住了衣角后他才后退一步开口:“如果不是封珩礼身患重病,你这样不负责任的话说出来,不说东帝摄政王,就算是东帝的一个普通王爷你也别想当了。” 封望浑身一颤,有些疑惑的抬头,季璟的声音很冷,但是也很理性,他想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师兄——” “你摘掉的不过是外物,真正的东西不是你能够轻易摘掉的,”季璟往前一步站到小孩身前,微微俯身替孩子擦掉脸上的点滴雨水,“你自己问问看,如果不算年纪和样貌的话,随便一个新进宫的宫女都能把你错认成珩礼。” 虽然知道他并没有策反之意,但是还是情不自禁的想要开口反驳,季璟一抬手制止了他的欲望,转身走回刚刚坐的位置:“我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应该明白。这一茬先不提,你叫影卫传信叫我带东西过来,怎么,想到什么险招?” 终于言归正传了,封望神色轻松不少,虽然明知道接下里的言谈可能会更加的麻烦,但是相比起刚刚那他根本不占优势的对比,明显会好的多。 “师兄,我想借花语一用,然后取两滴心头血做药引就好了,这个过程会有一点风险,所以希望师兄能够在一旁陪陪小九。” 这次季璟没让他等太久,但是语调微凉,不同于之前的疏离感,而是真正的碎了冰在里面:“你所说的方法就是这个一命换命的博弈?你连死都不怕我还陪你什么?” 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才再次开口道:“小九不奢求自己也能够从蛊毒中向师兄一样度过磨难,但是小九想救珩礼,他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师兄...” 季璟没有说话,只沉默的坐在椅子上,斜斜的靠着椅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一站一坐,最后封望一咬牙,手脚并用的凑到季璟腿边,趁着他没来的反应过来抱着他的腿就开始啜泣。 感受到自己的脸被季璟捏住了依然不放手,等了好久好久,才听季璟柔和了嗓音,无奈的叹了口气才止住哭声。满脸期待的抬头看看,又想起自己的脸上还有泪痕不由得红着脸重新低下头。 “花语我是带来了,但是能不能抗得过,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花语是什么蛊毒他怎么会不清楚,当年师父外出只剩他一个人在逍遥山庄,就受过这花语的锥心痛苦,如果不是师父回来的及时,也许他早就成了一具白骨也说不定。这可是最为难解也损伤最大的蛊毒啊! 他的眉眼间掠过一丝心疼,搞不好这就是一辈子被蛊毒缠身的事情啊。 “...你有没有想过封珩礼如果醒来看不见你了呢?” “只要他能活着,我就在他心里。” 第六十三章 小九准备好了吗 最后那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封望和季璟皆是一愣,紧接着前者的脸直接红成了猪肝色,整个脸都埋在了季璟的长袍里不肯出来。 忍住笑拍了拍小孩的头,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满面柔和:这两个人啊,终于有一个人能够巩率先开口了啊!半搀半抱的将小孩拽起来,示意他自己去准备前期需要的东西,才打个哈欠进了一旁的偏殿。 内殿的一侧是休息用的偏殿,一边是勤政殿,正好是个完整的格局。因此倒是也没什么麻烦的,见封望起身离开去准备东西,季璟才也跟着躺倒在床榻上休息,他太累了。 处理完逍遥山庄的事情还要考虑武林大会的安排,忙得陀螺一般时又从影卫那里得知这个小师弟也有搞不定的事情二楼,匆匆将工作交接后便连夜赶过来,说不疲惫是不可能的。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季璟便靠着床榻睡着了。 封望走入殿中时才惊觉怎么会这么安静,这个时候才留意到原本应该坐在一旁喝茶的季璟已经沉沉睡下,心疼的皱起眉,有些自责。 是因为自己才会让师兄这么奔波啊,无论是最初的带兵出征还是后来的死亡谷采药,都是季璟细心安排甚至亲自过来的,这么一想,他心中的歉意愈发浓厚了。 走进时才发觉,这往日疏离又冷漠的师兄睡颜温和,长长的睫毛微微弯起,浓密似蝴蝶的翅膀一般,呼吸沉稳,就像是安全感满满的婴孩一般安静。 挑唇一笑,封望走出了房间。 外面的雨势渐小,今天的早朝已经暂停了,所以也没有什么大臣过来勤政殿,最多是交给舒辰巳去应付。空荡荡的大殿里满是封珩礼的感觉啊! 服下花语前要准备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他不太敢贸然去服用蛊毒,虽然他只是粗略的涉及到,但是——目光沉了沉,封望负手而立,但是他见过季璟毒发时的样子。 虽然花语只是蛊毒的一种,但是他的毒性不可小觑,甚至以前一直是和毒归为一类,只是这些年才被发现和毒蛊的共同之处列入蛊毒的行列罢了。 当年季璟执行任务时为了脱身才服下蛊毒,对方怕出事受到逍遥山庄的剿灭,也怕师父的常年追杀令,所以将他弃之荒野没有管死活。只是那个时候应该也是形势过于紧急,季璟毫不犹豫服下了,正是花语。 那个时候师父整夜整夜的抱着他,就是为了防止他在毒发时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当时他年纪小,才进入山庄不久并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只是无意间的一个错身才知道原来日日都消失不见的师父和师兄原来在经历这么痛苦的事情。 怕吗? 封望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没有穿好的暗黄色蟒袍,笑了,怕,他当然怕。 他的身体素质比不得师兄的强,也没有当年师父遍寻周围几大帝国才凑齐的药物进行洗髓,更没有季璟这强大的意志力。 所以他当然应该怕。 其实影卫很隐晦的提起可以求季璟取心头血,就不用自己再服用一次花语了。但是他拒绝了。 封珩礼是自己的皇兄,自然应该自己来,更何况同根同源的血液救治几率才大。 除此之外,季璟这些年服用过的东西数不胜数,不知道血液里的花语还剩多少或者说血液里是不是只有花语这一种毒素,风险太大。 他环顾四周,慢慢走到原本封珩礼坐的龙椅上轻轻的坐下,最最重要的原因其实他没有说出口——季璟无论是对他、对逍遥山庄,还是对东帝来说都太重要了。 东帝的皇帝都倒下了,还能有摄政王撑着台,就算摄政王倒下了,还能有逍遥山庄帮帮忙,但是如果是逍遥山庄的逍遥少主也倒下了,那这个情况就特别危急了。 逍遥少主和誉帝的关系好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要为整个帝国考量。 外面的雨声小了不少,一种春天独有的泥土味飘得到处都是,盈满了整个大殿,门外有些嘈杂。封望皱皱眉站起身,怎么回事?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门口站着的是封子涟。小孩抱着一束花站在门口,衣服袖子湿哒哒的,脚下已经有了一滩小水潭。看见封望出来,小孩讨好的笑笑递上自己手上的花,想法不言而喻。 封望没有接,只是冷眼看着面色越来越慌张的子涟。最终在他丧气的垂头时轻轻吐出两个字:“进来。”后便直接转身进了大殿。 小孩跟在他后面,衣摆拖出了一条长长的水痕,见此情景封望的面色更加难看了。蹲下身替小孩脱掉已经湿了的外袍,用随身带的丝帕为他擦着湿了半截的头发,最后想了想,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蟒袍给他披上。 做完这一切抬头的时候对上了封子涟红红的眼睛。挑眉,打趣道:“怎么,本王还什么都没说就委屈了?” 倒是小孩,满脸通红小声的辩解:“没有,子涟就是想起母后了...母后也这么帮子涟擦过头发...” 这个回答倒是封望意料之外的,他愣了愣,紧接着想起这孩子幼年丧母,也是可怜。 轻叹一声站起身捏了捏孩子的脸颊,这才接过他手中的花束放到了桌案上。 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听到不远处一声清冷的询问,当然,说是询问,但语气确实清楚的陈述句:“封子涟?” “是。”小孩没见过说话之人,也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从哪里传出,只紧张的攥紧封望的衣袖站在原地。季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此刻松了头发站在偏殿的方向,也没往里面走,只是悠悠闲闲的靠在大殿的书柜旁。 “子涟,这是逍遥少主。” “子涟见过逍遥少主。”小孩盈盈一拜,却让季璟眨了眨眼,这个小孩长得和封珩礼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既然来了就等雨停再走吧,小九,东西准备好了吗?” 封望听到他点自己,急忙后撤一步,拱手:“已经准备好了。”语毕犹豫的看了一旁的封子涟一眼,其意思不言而喻。 岂料季璟只是一转身,“那就过来吧。封子涟也过来,多个人多个帮助。”如此,看着封子涟一脸的茫然,只能是苦笑着应了声是。 第六十四章 我意已决不敢摇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让封子涟站在旁边看啊。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说,还没搞清楚季璟到底是什么心思的时候他还是不要贸然去做一些事情好了,因此只是自己将药草泡到盆里,看着干瘪的花叶在水中沉浮。 季璟站在一旁,他是服用过花语的人,前期准备对于一个准备接受蛊毒的人来说相当重要,否则那能够吞噬人理智的疼痛能让人逼到绝路上。 眼见味道一点点的开始弥散开来,季璟挥退一旁的封子涟,示意封望着单衣坐到水中,他背对着封子涟,没有给他看到自己的动作,几乎是在封望坐到盆中的同时,他发出了一声惨叫。 季璟眼疾手快的将小孩按住,在他耳边不断的重复着:“你要忍住,你要忍住,这是最关键的开始一步。”看着小孩痛苦到面部扭曲的样子季璟心里竟有些难过。 一旁的子涟完全吓到了,他不知道这两个人在干什么,满脸担心却又不敢上前。 封望坐在盆中,紧闭双眼,药水的味道并不好闻甚至让人有一些作呕,他有些庆幸自己选择了闭上眼睛,这样就不知道蛊毒是什么时候种到身体里的了。 这种痛是一点点进入身体的,先将周身的皮肤全都变得又麻又痒,之后再一点点深入肌理,最后也不知道走到了哪一步,封望只知道自己甚至有些涣散了。 他竭力张开嘴发出一声惨叫,想要叫醒自己,却没想到这花语毒就毒在他一点后路都不给人留下,直接封锁住他的感官,所以以至于那一声惨叫吓得封子涟连连后退撞到墙上都没能被他自己听到。 季璟皱着眉用力按住他的肩膀防止他因为承受不住而弹跳起身最终导致功亏一篑,看着小孩痛苦的神色,他才猛地记起来好像之前在师父的古书中看过,花语的毒性是根据药体的强弱来自行调解的。 就是说,身体素质越差,毒性越强。 另一只手掌中间蕴着一股力,警惕着接下来可能够发生的事情,这么多年他都是风轻云淡的,唯独这次在自己小师弟服用蛊毒的时候感到了害怕。 这孩子,求列祖列宗保佑他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封望的呼吸终于不再变得沉重,而是平复了不少,一旁的季璟也是一身的汗,他抬手温柔的替小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目光中满是欣慰。 封小九,你——竟是已经可以独自承受住花语的冲击。 西凉有一句话就是说如何判断一个小孩子有没有长大,就是看他能不能承受住蛊毒的伤害,虽然这句话已经断了流传很多年了,但是看你如今的坚韧,还是觉得有些心疼又有些高兴啊! 完成了蛊毒的植入,下一步就是等待,等他的身体出现不适,这个时候就证明花语已经彻底进入体内,可以提取心头血了。 季璟示意一旁的封子涟将毛巾等东西拿进来,将手伸进桶中抱起,伴随着哗啦啦的声响,小孩就到了他的怀中。一步一步慢慢走向旁边的竹塌,季璟的神色庄重又严肃,就好似自己怀中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思及此挑唇一笑,可不就是稀世珍宝嘛。 封珩礼的稀世珍宝。 接过封子涟递过来的毛巾替他细心擦拭身上的水珠,颜色越来越浅的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季璟伸手替他拨开,露出了略微有些惨白的脸颊。 他不是一个会将情绪摆在脸上的人,但是看到这个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了无生气的躺在这里,不可不说,他心疼了。 沉沉的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外面招呼侍从替他更衣,才领着封子涟来到大殿,这里没有什么人,看起来空旷而肃穆。 季璟负手而立,背对着身后的封子涟,似是唠嗑一般随意的问着:“看到封望的举动了吗?” 小孩点头,但是随即想起他不知道,便急忙补上一句:“是。”其实他也奇怪,为什么这个第一面见的人可以有一种父皇身上的威压,明明他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嗯,看到就行,不用说出去。”季璟沉默了一下,才发问:“你和封子婴,你父皇是怎么打算的?” 这下封子涟彻底蒙圈了,怎么打算?什么怎么打算?他不知道啊!而且父皇现在在病中,更是什么都是未知数。被这句话问的一懵,小孩没有接上话。 季璟转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小孩,看着他尚有婴儿肥的脸庞和一些茫然,恍惚了一下,仿佛看到了当年第一次来到逍遥山庄的封望一般。 明明是应该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年纪,却被迫背负起那么多的东西。其实如果给他选择,他并不愿意从这么点点大的孩子开始,但是东帝现在的情况并不好讲,一个中毒一个被中毒...... 大脑里飞速的闪过之前拿到的消息,重新打量了一遍封子涟,他才开口,语调是一如即往的清冷:“珩礼和小九醒过来之前,你跟着我。” 封子涟不明白,抬头看看季璟,却在触及他的目光时吓了一跳急忙躲开了目光,“我叫季璟,封子涟,半个时辰之后到勤政殿等我。” 语毕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便走进偏殿了,竹塌上的小孩还没有醒,不过面色红润多了,因此他稍稍放心不少,确认了情况后才着手收拾房间。 等他从外面再次进来的时候万万没想到小孩已经醒了,抱着被子在竹塌上瑟瑟发抖,面色一沉,急步上前去,却见小孩低声道:“师兄...小九好冷...” 明显松了口气,花语之后冷是很正常的现象。季璟从旁拿过一早就准备好的另一床被子替他铺好,在凑近小孩的时候听到他牙齿发颤的声音和一点点细微的说话声,只是在分辨出他在说什么之后整个人的神色大便。 “师兄...小九想现在就...就取心头血...” 现在就取心头血? 季璟紧皱眉头,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第六十五章 情急万分不容误 “报!皇上病情恶化!”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侍从,竟是没有通报就直接进入到勤政殿内扑通跪倒在地,那悲痛欲绝的声音穿过了回廊也穿透了厚厚的围墙,直接击中封望的心扉。 “师兄,求您——”他只觉得自己脑海中嗡的一下一片混乱,什么身体虚弱后患无穷的告诫全都抛之脑后,他唯一能够记得的就是皇兄躺在床榻之上苍白的面色。 也不顾自己才从花语中醒过来,探出身子紧紧抓住季璟的衣衫,“师兄...” 季璟当然也听见了那声惨呼,紧皱眉头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紧抓的袖口,那双手抓的很用力,但是实际上只是虚虚的挂在上面,并没有多么的用力。 一边是身体虚弱还种入蛊毒的摄政王,一边是重病在身昏迷不醒的皇上,季璟当然知道怎么取舍。 这不过小孩脸上惊慌失措的背后那深深的害怕刺痛了他的眼睛。 这个服用花语时面不改色的孩子现在在害怕,害怕什么呢?失去封珩礼?还是说东帝没了君王而幼子太年少?亦或是说,他在害怕自己渡不过这一难。 深深的看了小孩一眼,耳畔还是那个侍卫的痛呼声,只觉得心中烦躁不堪,朝外厉呵一声:“闭嘴!”才终于止住了那声音。 短短几秒钟他已经做出了判断,东帝不能一日无君,封望不能没有珩礼。 季璟蹲下身将小孩的手重新放回被褥中,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温和,面上甚至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浅笑:“师兄知道了。你闭上眼睛,好吗?” 眼见小孩闭上眼睛,他一咬牙,左手蓄力右手腕一翻便是银针一把,沉稳的身形和动作看得出他对这件事的信心和把握。 逍遥山庄什么东西都教,就连验尸官这种在民间都不受待见的技术他们都学,不仅学,而且学的还要精。因此为什么说逍遥山庄的人万金难求,就是因为这个。 季璟能够成为这一辈的翘楚,自有他的过人之处,取两滴心头血不过是信手拈来的技术。 他的速度很快,小孩依旧是沉稳的睡相,只是面色惨白如纸,一点生气都没有,季璟小心翼翼的将血液装进自己身上带着了小瓷瓶中,才在小孩耳畔轻声道:“这里有影卫在,没人伤的到你。睡吧,师兄去去就回。” 床榻上的小孩一点动静都没有,季璟起身,朝虚空招了招手,便见落地四人,“保护好摄政王,任何人都不允许靠近分毫。若是有急事,摄政王的性命必须保全!”“是”异口同声的领命,随即散布在房间的不同地方隐蔽起来,季璟见状面色依旧肃穆,快步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不对劲,为什么珩礼的病情会加重的这么突然,为什么来汇报的是小小侍卫而不是主治的太医,为什么,侍卫在进门的时候连被阻拦的声响都没有? 季璟心头掠过许多的猜想,只不过这些猜想都只能让他更加紧皱眉头罢了。 他的速度很快,几个腾跃便到了太医院,这里现在重兵把守可谓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停下身,也不打算为难看守的侍卫,直接呼叫药王老儿,声音了夹杂了内力,竟是震得边上的小脑扑棱着翅膀哗哗的飞。 不过是几息之间就见药王的身影出现在太医院的门口,憔悴是憔悴,但是看起来还有一些迷茫和不悦,似乎是对于有人这么大声的叫自己有些不愉快。 但是当他看到季璟的时候脸上的皱纹的惊讶的抖动,紧接着苍老的眸子里迸射出惊喜的光芒。 “璟儿,你...” “药王,这是药引,您先拿好,璟儿还有急事。” 没等药王说完,季璟直接躬身抱拳打断了老者的话,不过老者没有丝毫恼怒,直接接过了小瓷瓶就快步往回走,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当务之急就是救好皇帝。 药引交到他手上了,他心中的疑惑也解开不少,直接闪身往勤政殿冲,心中默默的想着,封小九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紧紧咬着牙,好啊,竟然在背后谋划了这么大一盘棋,你真是太有能耐了,拿整个东帝的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作为赌注,谁给你的胆子! 如果不是药王刚刚的神色太过于泰然,他还不会怀疑是有人从中利用从中作梗,这个人要的不是封珩礼的性命,要的,是刚刚种下花语身体非常虚弱又被取了心头血的封小九的性命啊! 眼中寒光一闪,身形更是加快了几分。 快到了快到了...勤政殿的外面依旧是庄严肃穆的景象,倒是里面传来的隐隐的打斗声让人心惊。季璟一个闪身,果然! 一群蒙面之人和四个他留下的影卫纠缠在一起,被牢牢护在后面的封小九依旧是昏迷的状态,这群人的实力并不是多么出色,但是胜在人多,如此倒也打的分外胶着,不分上下。 可能背后之人根本没有想过他的速度这么快,所以当季璟出现的时候蒙面之人明显出现了慌乱。趁此机会他一声令下:“不留活口!”,逍遥山庄的影卫是绝对的出类拔萃,听到下令自然不再手软,很快结束了战况。 望着地上横七八竖躺倒的蒙面人,季璟慢慢绕了道走向封望,这孩子,应该没事吧? 凑近后把脉确认了一下,明白小孩没有什么大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此刻才有心思回头想怎么处理这些人。眼中满是惯常的冷静,不过夹杂着分外明显的怒火:“扔到大臣上朝的路上吧,让他们看看,到底都是哪些人想要毁东帝于一旦!” 这次他真的特别生气,但是越生气他的面色就越平静。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保持理性去做出最准确的判断。扭头看了一眼封小九沉睡的睡颜,面上柔和了不少,小家伙,这次辛苦你了。若是你能挺过这道难关,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师兄去做吧。 逍遥山庄与东帝交好的事,该让那些心存不轨之人明白了。 第六十六章 独挑大梁季璟强 “查,去查这通报的侍卫背后的主使到底是谁!” 季璟的面色阴沉,他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动手会动到小九和珩礼的身上。 影卫领命离去,季璟走到床边坐下,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轻轻放到了小孩的面颊之上,那冰冷得没有什么温度的脸苍白如纸。他的动作很轻很轻,怕惊扰了熟睡的孩子。 如果封望这个时候醒着,他一定能惊奇的发现这个向来冷静到极致的师兄此刻眼里的心疼仿佛要溢出来一般。 将小孩的手放进被子里,还细心的替小孩掖好被角:“睡吧,睡醒就好了。师兄去去就来,你好好休息,乖。”他的声音特别柔和,就仿佛在安抚半大的孩子,也不管封望听不听得见,言毕便起身准备离去。 现在不是谈论这些情感的时候,东帝的两个当家人都倒下了,那,他眼里闪过一抹精光,论辈分应该是到珩礼的同胞兄弟封珩希代理国事吧。 如果这个计划的幕后主使真的是你,那真是太可惜了,你可能没料到会有变数吧! 大步走出偏殿,勤政殿的门大开着,从他的角度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殿前,一动不动的。季璟挑唇,停住了原本想要迈进去的步子,倚在门旁的石柱凝视着小孩。两个人一站一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小孩似乎是站不稳了晃了晃身体,他才跨步进门。 见到他时小孩似乎很是惊慌,竟下意识的后撤了一步。 季璟装作没有看到,直接来到了堆了一堆奏折的桌案,他也没什么忌讳,直接在封珩新的龙椅上坐了下来。 随手翻了翻因为数量过多而摆的有些凌乱的奏折,他朝小孩招了招手:“子涟,你把这些奏折归类,按军事、民生、政治分成三大类,然后把最紧急的放到最上面。” 小孩整个人都懵在原地了,这个逍遥少主让他干什么?去分类奏折?那不就是要看一下里面的内容吗!他急忙摆摆手,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季璟抬头随意的一扫而将话咽回肚中。若是往常,他自然有耐心和小孩解释清楚带底是怎么一个一二三,但是如今所有的事情一团糟的时候他没有这个心情去解释。 “那...”子涟咬了咬嘴唇,“子涟是不是要看奏折?” 小孩的嗓音软软糯糯的,像极了当年刚来逍遥山庄的封望,季璟起身,将小孩推至龙椅前:“自然。你是珩礼的长子,这是你自然要学会的事情,不过是提前了一些年月教你而已。”,回头扫了一眼龙椅,才重新开口:“你若是不敢坐,那便站着吧。也能少些是非纷争。” 封子涟听话的站在桌案前,他的身高其实也才刚刚好比桌案高那么一些,在季璟鼓励的眼神中伸手取过一本户部尚书的奏折,只简单的扫了几眼便归了类,他的速度很快,看得季璟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抹笑意,这孩子珩礼已经教的蛮不错的了嘛。 既然子涟能够完成这项工作,那他就离开去看看珩礼吧。 行至大殿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背对着殿内:“子涟好好做,分好以后若是我还没有回来就等等,可以再检查检查。若是全部无误,自是有奖,但若是分类有误,”季璟没有说完,只是发出了一声清咳,停顿了一下便离开了。 另一边。 太医院的门紧闭了数日,进出的除了太医基本都被拦在外面,也不知道是哪里来了这么多的人将太医院牢牢的守住,不收贿赂也不说话,想要得到封珩礼消息的嫔妃全都被挡在了外面。任她们撒泼怒骂,全都不为所动。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越是被阻拦,越有几个人不死心。这不,还拉上了燕美人。三四个人在门口说了半天的话,都不见得太医院里有什么动静,都有些倦了。 燕美人趁此时机急忙劝导:“几位姐姐,这防守严密自然有他的道理,更何况咱们进去了也帮不上人家太医什么忙,只能频添麻烦。” 明明是好心,却招来了一记白眼:“你不爱誉帝,我们可心系得紧!”,燕美人一愣,随即苦笑不已,不进去就是不爱誉帝了?这都是什么逻辑啊,当下也就决定不再言语。 一扭头,便看到太医院的门竟然打开了,进去了一位华服男子,几个人俱是一愣,随即愤愤不平:凭什么这个人可以进去? 季璟直接走进太医院内,丝毫没有顾忌到周围站着的这几个宫廷妇人。一见面便遇到了药王,还没等季璟说话,药王满面笑容的告诉他:“醒了,誉帝醒了!”许是消息来得过于突然,季璟停顿了几秒才骤然爆发出惊喜的神色:“快快!去看看!” 二人疾步往里面走,药王走在季璟身侧,压低了嗓音道:“这里里外外的几十名侍卫都是你派的吧?”,季璟没有作声,药王甩甩袖子继续道:“你师父知不知道你给皇家这么大的警力来确保他们的安全?” 这次他没有等回答,自顾自的往下说:“其实吧,也能理解,誉帝昏迷期间叫了好几次摄政王的名字,摄政王又是你的师弟,如此看来也都是情有可原。” 季璟挑眉,昏迷期间叫过摄政王的名字? 低头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个印象,只不过之前因为给小九种花语又取心头血没留意到罢了。暗暗后悔自己竟然在这些事情上失了理智,但是面上还是不显露分毫,只淡淡的嗯了一声。药王满腔的八卦无处说,倒是憋了个大红脸。 进入室内,当看到在床上躺了数日都了无生气的人竟已经能够面色红润的坐起身闭目养神了,季璟还是有点欣喜。“珩礼,你终于醒了。” 榻上之人抬头,看见他,笑了。“是啊,昏迷了这么多日,终于醒了。这些日子真是麻烦你了。不过我精神状态不佳,可能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办法处理事宜,不知你能不能...” 季璟上前一步打断他,眼眶有点红红的:“说什么傻话,帮你不是应该的事情吗?” 第六十七章 不忘才知情深处 被打断了却没有丝毫恼怒,封珩礼微微歪着头坐在床榻之上,手中握着还冒着热气的瓷杯,神色温和,唇角含笑,如果不是面色苍白根本看不出是从昏迷多日中刚刚醒过来的人。 但此刻的季璟失了往日的冷静,死死咬着下嘴唇看着他。 封珩礼看着难得如此失态的季璟招了招手:“过来点嘛,我又不会吃人。” 明明是一句玩笑话却让季璟缓和了神情,封珩礼比他稍大月余,此刻温和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就像...就像那个人一样...依言坐到床榻边,封珩礼看着他明显不及往日精心打理的发型时眼中有些许波动,轻轻叹了口气抬手将他鬓边的碎发捋好。 明明封珩礼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可是季璟就是突然觉得心里很难过。他坐在原地愣愣的盯着被褥的一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封珩礼揉了揉他的头发,才晃过神来。 封珩礼清了清嗓子,温温和和的语调里藏着浓如晨雾的犹豫:“小九他...这几日还好吗?” 虽然知道自他醒来之后就一定会被问到这个问题,也知道以他二人的交情,自不必说什么欺瞒的话,不过这个节骨眼太特殊了。 特殊到季璟甚至没有把握自己如果说的是实话,封珩礼能不能接受得了这个答案。 因此他扬起笑脸:“他挺好的,我让他在勤政殿批阅奏折了,等他忙完了就让他来看你,好吗?你先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最重要。” 闻言封珩礼略一沉思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回答。随即拍了拍季璟的肩膀:“既然这样那你快回去吧,可别累到我宝贝。” “小九是你的宝贝,你就不心疼心疼我啦?”季璟捂着心口做痛苦状,嘻嘻哈哈间满是控诉之意。封珩礼一看就知道他是装的,也不戳破,,只推推他:“乖啦,快回去吧。” 目送季璟离去,封珩礼沉沉阖上眼睑,他不是没看到季璟面上遮掩不住的疲惫和眼底的红血丝,也不是没看到刚刚一问一答间季璟突然的僵硬,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还是被捕捉到了。 这些日子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吧......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等过几日他身体好些了,就该把事情接过来了,这段时间还是要麻烦他俩了。 眼里掠过一抹寒光,这幕后动手之人也该做好接受雷霆之怒的准备了吧? 另一边,季璟离开封珩礼房间的时候几乎是逃一般,狼狈不堪。 明明珩礼的态度一如既往,甚至温和的像是没有棱角一般,只不过就是因太过于温和,才让他觉得难以招架。 外面的风有点大,紧了紧自己的外袍,抬头看了看天色。 唉,这两个人啊,明明都那么在乎对方,又不肯明说,真是麻烦死了。 眼见就快到勤政殿了,季璟突然停下脚步,示意侍卫不要通报之后才走进殿内,里面和他刚刚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就连封子涟也还在原地检查奏折有没有分类错误。皱了皱眉,为什么会有一点不安的感觉? 许是感觉错了吧。季璟甩甩头,大步跨进殿内,小孩的奏折分类已经检查过很多次了,他随手翻了翻,无论是户部尚书的还是地方官员的,都有条理的做好了分类和备注。满意的点了点头,面上没有显露分毫,却无意识的揉了揉小孩蓬松的头发。 收回手的时候楞了一下,有些尴尬的解释道:“不好意思啊,小九每次做的不错的时候都是这么表示他做的不错啊。刚刚就顺手了。”封子涟也是一愣神,紧接着慌忙摆手:“没事没事。” 心中却暗暗惊奇,原来摄政王皇叔平时竟是这么软萌的性子啊。 季璟坐到龙椅旁,朝封子涟示意让他过来,等他站在身边的时候才取过一本压在底下不那么紧急的奏折打开,耐心的一步步教他怎么看、从哪个角度想解决办法。 封子涟站在一旁,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有点点恍惚,是和父皇身上不一样的味道...但是一样的亲切... 外面在教导批阅奏折的事项,里面的封望悠悠转醒时头痛欲裂,强撑着睁开眼发现自己并不在熟悉的环境里,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勤政殿的偏殿里歇着。唇齿干涸,想要起身为自己倒杯水润润,才起身便被心口的刺痛制止了行动。 疼得他眉眼一抽一抽的,笔直的往后一倒摔在床榻之上,捂着心口疼得蜷缩成一团,额上是细密的汗珠,贴身的汗衫也马上被汗湿。疼痛的感觉如同潮水一般汹涌澎湃,就在他感觉自己要被淹没的时候感觉有人抱住了自己,竭力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却还是放弃了。 太累了,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季璟听到里面有声响的时候一个腾跃就翻出几步远,没一会儿就来到了床榻边,果然,那声巨响真的是小孩倒下时发出的声音。他心疼的抱起孩子搂在怀中,这花语不同别的毒还能用雪山白莲抑制一下毒性,她几乎是无往不胜的毒啊! 怀里的小身躯抖得愈发厉害,瘦弱的身躯蜷在他怀里似乎都能够摸到骨头。咬咬牙,季璟紧闭上眼,其实——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缓解花语的毒... 只不过那样的代价太大了。 他紧闭双眼,怀中是再次痛到晕厥的小孩,真的真的很心疼,种完花语又被取了心头血,这样的经历不是谁都能够扛得住的,一个不留神就会留下巨大的隐患啊! 季璟啊季璟,你到底在犹豫些什么?什么都能重来,但是小九的性命不能重来啊!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他长舒一口气,吹了声口哨唤来藏在暗处的影卫:“去请师父过来吧。” 短短七个字说完竟是仿佛老了几岁一般,在影卫恭敬的退后离去时为怀中的孩子盖上了被子:“珩礼昏迷的时候叫了你的名字好几次,你可千万要撑住啊!撑不住也没关系,师兄已经想到办法了。”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似乎是在隐藏着什么,无奈?还是疲倦? 第六十八章 你可知道西凉吗 季璟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偏殿的一隅,手边的茶盏早就放凉了,周围时不时会有影卫经过,但是却都屏息凝神悄无声息的路过,毕竟他这么挣扎的神色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心下也是暗暗惊讶。 他坐在原地,不是没有感受到往来影卫的眼神,只是他满脑子都是温让等下过来会说什么,应该怎么回答,在脑海中做着预设,没有经历理会他们的猜想和眼神罢了。 逍遥山庄和皇城的距离虽然比较远,但是最难得的是百年前逍遥山庄和皇城关系好到称兄道弟,因此建立的密道,由历任皇帝和庄主掌管钥匙,然后开启通道。 如果是从这条途径过来,那师父应该很快就能够过来了吧。 沉沉的闭上眼睛,怎料刚一闭上就是封望在药浴中狰狞的神情和取完心头血苍白如纸的面色,心疼难耐,叹了口气重新睁开眼,却见眼前多了一双布鞋,白色的,一尘不染。 倏然起身,季璟单膝下跪,朗声道:“弟子季璟见过师父。” “嘘——”,男子将食指立于唇边,示意他小声说话,然后眨了眨左眼负手走到季璟身侧,“怎么啦,神情这么挣扎?”根本没有等他回复自己的意思,拿起桌上的茶盏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璟儿你现在喜欢喝这么甜的茶了?” 同样的,问完话直接一转身朝屏风后的空间疾步走去,口中还念念有词:“哎呀快来看看我的宝贝徒弟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瘦了啊,师父老想你了。” 季璟自顾自的从原地站起来,无奈的看着一身白袍的男子转身进了内间,默默质疑自己的决定:这个关键的节骨眼叫师父来这个决定是不是做错了?不过好在温让并没有让他等太久,走出内间的时候才开始大呼小叫着表示自己对小徒弟的心疼。 忍不住在心底对他翻个大白眼,小九以前在山庄里学武的时候磕磕碰碰的时候多了去了,就连被蛇咬过的精力都有,你还不是大手一挥直接叫人处理好就撤退了?怎么现在在这里表达自己的心疼,一时激动想起自己还有个小徒弟叫封望了? 虽然心里满是嘲讽,但是面上还是不显山露水。更何况他不出面教导自己的小徒弟,只是让季璟来教这件事背后的原因其实五年前就知道了不是吗,何必在这旧事重提呢。季璟恭敬的替温让重新泡好一盏茶后垂首站立。 温让端起茶盏吹了吹,皱眉挑剔道:“你这技术退步了啊,不是水洗白毫吗,这么浑浊?” 这种发问简直是意料之中啊!季璟躬身,神色平静的解释:“师父,璟儿乱了思绪。” 闻言,刚刚啜饮一口茶的温让停下动作,默默将茶盏放到一侧。抬眼正视他;“怎么?多冲几次茶就好了,多冲几次茶,思绪就理清了。就知道每一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究竟是为了达到怎样一个目的,究竟是想要为了什么而做这件事,茶冲好了,事业想明白了。” 语毕停顿了一下,温让直视季璟的眼睛,隐隐有戏谑之意:“当年我是这么教你的,你也是这么教小九的呀,怎么如今倒全忘了?” 季璟闻言一愣,这些话他真的都说过,在封望学茶的时候,在封望练习不过关一次次重来的时候。他都说过。忽然就觉得眼眶酸涩,抑制不住的粘稠液体在眼眶里打转,他猛地双膝跪地,垂首道:“师父,璟儿知道有药物能够解花语。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那不是药,是一味菜肴。” 这次轮到温让一愣了,用菜肴解毒吗?他还真的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也马上反应过来,“你说的不会是西凉的国菜吧?” “正是。” 温让“哗”的起身,撞倒了旁边的茶盏:“你疯了!那是西凉!” 季璟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只是在杯子快掉到地上的时候一把将它捞起来然后恭敬的重新放回桌上。一旁的温让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有刚刚的跳脱和不靠谱之感,取代而之的是一脸的沉静和不可忽视的威慑。 “确实是西凉。”季璟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是有什么抵触的东西突然之间被一把掀开,连皮带肉,鲜血淋漓的模样就那么呈现在眼前暴露在空气之中,有一种极度不舒适的感觉让他变得很是烦躁。 “那你自己应该知道如果要去西凉求取国菜,代价是什么吧?” “...知道。”这两个字吐出来仿佛是经历了很大的考验一般,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的慢慢吞吐而出,季璟的眉毛紧皱,他太清楚去西凉的代价是什么了。 痛苦的闭上眼睛,他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哀嚎声。 温让闻声愣了愣,随即蹲下身包住了依旧跪在自己面前的季璟。 他已经长大了,所以他理所应当的认为他能够做好一切事情,理所应当的认为他能够承受得住所有回忆带来的伤害。但是他忘记了,有的疼痛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是刻骨铭心的难过才能带来如今碰不得的敏感啊! “算了,你想好了就去做吧。师父支持你。只有一点,不许伤害到自己和小九,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逍遥山庄都是你们的家,想回来随时就回来,也不用担心什么报复之类的,有资格来我逍遥山庄进行打击报复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在安慰着什么一般,言语之间是长辈对晚辈的照拂和关心,也是一庄之主的骄傲和承诺。 季璟的眼泪突然之间就留下来了,西凉一直都是他的软肋,只是没有人知道而已。 他的花语就是在西凉治好的,不过是有交换的代价而已,可是如今回忆起来,他倒是宁愿不要这个解毒的机会。 因为交换里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再也没有看过明天的太阳,就算如此,也在离开的那一天笑着跟他说:“你要加油啊!药有点点苦,你可别害怕哈哈!”,那是温让为他找来的替身,第一次见,却交换了自己的性命。 只因为家中有重病的父母和孤苦的孩童,只因为温让告诉他,替了另一个男孩,就救他的父母,保他一家人衣食无忧、姊妹能有嫁妆出嫁。 悔吗? 不悔,那个叫季璟的男孩,要好好活下去。 第六十九章 言明计划待远行 封望的病情非常严重,就连醒过来都是一阵一阵的,就是说有的时候能够醒来,有的时候就只能够昏迷不醒,这样的情形更加加大了带他去西凉治病的难度。 照例去太医院那边探望了封珩礼,药王说他已经没什么大碍只要静养就可以了,处理政务的话姑且不行,但是如果是看看发生了什么还是可以做到的,如此,季璟就安排封子涟总结一下奏折里的事情写成报告递交过去。 有温让手把手教并没有出什么大碍。 季璟转过身走回屋内,东西都准备好了,就连边关的通牒也都已经拿到,只要等封望醒过来基本就可以动身了。 他抬头看看外面艳阳高照的天,面容严肃,这件事情还没有告诉封珩礼,虽然知道是为了小九身体的事情肯定不会拒绝,但是这件事情说来真是话长,如果要不出什么纰漏的话最好还是等小九醒来再说。 封珩希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影卫意境派出去好几拨都找不到他的踪迹,估计是藏起来了。 季璟微微眯起眼睛,这个皇子真是奇怪了,别人的亲兄长做了皇帝都是兴高采烈的做亲王,他倒好,还躲起来。不过封珩希的资料上就是显示他非常奇怪,从小就是这样。 既然找不到那就先不找了,等他现身在交给封珩礼自己解决就行。 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物证,手腕一翻放进了袖子里,现在是证据确凿,这个假传消息的人真的就是封珩希。但是下毒之人又扑朔离迷,因为竟然在一夜之间所有与之相关的人都不见了。 这件事情温让不让继续查下去,手段这么厉害,背后搞不好是哪个国家的皇室在操作。现在东帝自己两个当家人都不省人事,朝政没乱已经是万幸,这要是出什么岔子,那才难搞。季璟也就作罢。 “呃——” 季璟猛地回头,如果不是周围太过于安静,就凭小九这么微弱的声音,他真的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小孩已经醒了过来。 大步来到小孩旁边,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紧闭着双眼,但是双手已经将身体撑起来靠在了后面的墙上,似乎是刚刚的动作有些大,累得他不停的大口喘气。 季璟从一旁为他倒上一杯温水,体贴的拿到他的身侧喂他喝下后才认真的揉揉他的头发:“好些了吗?” 小孩睁开眼睛,有些迷离的眼神飘忽不定,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太多的原因,他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任由季璟揉着自己的头发,活脱脱就是一副没有睡醒的迷糊模样。 “现在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小孩摇摇头,季璟松了一口气,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好,那就说明花语现在在身体里没有什么大的抵触和影响,这样的话就是身体虚弱了一点而已,没有什么大碍。 “......师兄,我还有的救吗?” 种花语之前小孩从来都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只是觉得种就种吧,就皇兄才是第一要事,现在突然问到这个问题上倒是问得季璟有点措手不及。 不过也是正常啊,看着小孩紧张兮兮的神情和强忍着不流露出的害怕,忍不住抬手捏了把脸蛋。 “我...我刚刚做梦了,梦到皇兄了...” 小孩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咬住了嘴唇,季璟失笑,原来是这样啊,当下把先前的事情告诉了他:“这么巧的吗,你皇兄之前昏迷的时候也叫了好几次你的名字呢。不过当时你也是昏迷的状态就没有跟你说。” “真的吗!” 小孩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整张苍白的脸上突然迸发出一种特别春意盎然的生机,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像极了突然之间看到了万物复苏的生命力吧! “当然是真的,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而且,”季璟顿了顿,“有办法能够治花语,只是要去一个比较远的地方,你愿不愿意去呢?” 小孩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特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没有几秒钟他就赢了下来,“好啊!”,根本没有多问什么,就是简洁明了的答应了季璟。 “你都不问问会不会有什么难题的吗?” “哎呀有什么好问的。种花语之前我就知道了,什么寿命缩减啊什么身体机能受损啊,全都知道了。既然有机会治好当然要去啊!”小孩垂着头,有些漫不经心的说着,不过一直搅着被子还是暴露出了他紧张的心情。 季璟伸手制止了他的行为,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道:“小九,如果想要真正的将花语治好,最好的办法就是去西凉。但是西凉和东帝的距离是最远的,其次民风差别很大,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小孩愣住了,错开了目光,去西凉么?那皇兄会不会同意?心中这么想着,他也就这么问了出来。季璟摇摇头:“不会的,只要是能够治好你,珩礼一定会同意,这个师兄可以担保。但是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珩礼答不答应——” “皇兄不知道那份心头血是我的吧?” 季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孩打断了,激动和紧张促使小孩一下跪坐起身,扑向坐在床沿的季璟,“当然。” 得到肯定的答复,小孩松了口气,直接倒想季璟的怀中,丝毫没有顾忌他会不会来不及接住自己:“那就不告诉他了,我到时候想个办法顺理成章的离开就成,不然朝野上下也不好交代。既然是要去治病,那应该是很久都不能够离开了吧,那我要好好想个办法。” 小孩眯着眼睛躺在季璟怀里盯着床脚,声音软软糯糯的一如既往,不过是多了几分无奈听着更为破碎。“师兄,等下我们一起去看看皇兄吧,还几天没见了,小计怪想他的。去西凉以后就更难见到了,小九...小九舍不得。” 点头应下小孩的要求,轻轻摸了摸小孩的脸庞,想要安慰些什么却没有说出话来。 “走吧,趁我现在精神好,我们去看看皇兄吧!” 第七十章 你的脸颊有点甜 见到封珩礼的那一刻小孩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站在床边一步之远的地方看着床榻上背对自己熟睡的人,仅仅是个背影都能够看得出来身体的瘦削。 “...皇兄...” 封望小声的唤道,声音里有一点颤抖,这是自己那个能双手将自己举过肩膀的皇兄吗?那么强壮的一个人啊,现在虚弱成这样! 忍者心中的痛楚走上前,季璟在外间等着,现在房间里只有他和封珩礼两个人。走到床榻边上小心翼翼的坐下,却不料床榻发出了吱呀的一声响—— 封珩礼转过身,看着小孩有点措手不及的样子笑弯了眉眼:“朕的宝贝胆子这么小的吗?” 一声宝贝打乱了封望的所有计划,他本来是想和封珩礼大吵一架再离开,这样的话封珩礼在气头上就不会想起他的好,就不会特别想他了。 这样的话就算花语没有解回不了东帝,也不会让封珩礼思念过度,毕竟最后是因为大吵一架才分开的啊!这样就能潇洒走掉了。 ......可是这个时候真的好想哭啊。 小孩愣愣的看着床上的人坐起来,长长的头发披在肩头,迷迷糊糊的姿态里满满都是富家子弟的慵懒和随性。头发可能是因为没有打理好,有些许擀毡,失了往日的清爽。 封珩礼看着发呆的小孩不由得笑出了声,在小孩不好意思的神情里伸手拉过封望,一把将他拥入自己怀中。 “小九,我好想你。这么多天不见,你还好吗?” 皇兄身上有一股特别浓郁的龙涎香,就算这里是太医院不能够焚烧任何香料,他身上也依旧有一股很好闻很让人安心的龙涎香。 贪心的闻着香味,点点头算是应答。 封珩礼从上往下看着小孩闭着眼在自己胸口处贪婪的嗅着,不由得点点小孩的鼻子:“怎么,怕以后闻不到吗?”,本是无心的一句话,竟然硬是直接戳到了点上。 心中应着是啊,面上却吐吐舌头,笑嘻嘻的样子活像一只娇纵的小白兔。 看着怀中许久未见的孩子手不由得又搂紧了一些,这孩子,脸色怎么这么差。可能是这段时间处理朝野上下的政务导致的吧,还有那么个麻烦的后宫,再加上子涟子婴那两个孩子,沉沉的叹了口气。 怀中的人儿特别老实的呆着,封珩礼的手紧紧抱着他,隔着厚厚的蟒袍竟然能够清楚的摸到小孩隔人的骨头。心下心疼得紧,以为他是累的,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揉揉小孩的头,轻轻道一声:“这段时间辛苦小九了。” 不过九个字,封望却觉得这段时间的所有委屈困难疼痛都突然之间烟消云散了一般,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就是突然觉得特别舒畅,只是——心里有点空空的。 可是紧跟着他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越哭越大声,甚至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小脸通红,粉嘟嘟的样子让封珩礼想起了春日的冰镇草莓,甜甜的。封珩礼无奈的看着怀中把自己衣服都哭湿了的小孩子,鬼使神差的微微低头,蜻蜓点水般在小孩脸上亲吻了一下。 “乖。” 不只他愣住了,怀中的小孩也愣住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也没说什么,可是心中的委屈和前些日子忍下的疼痛突然就爆发了,只是一个乖字就击碎了花语都没能打碎的倔强。 小孩满脸通红的猛地推开他哇哇大哭着冲到了房间外,封珩礼看着小孩跑掉的背影有些许无奈,想要开口叫他不要跑了,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良久以后药王才走进房间,好奇的问他摄政王去哪里了,因为他得到消息今天逍遥山庄的少主和封望要一起过来看看誉帝。怎么这进来的时候都看不到人影。 封珩礼接过药王递过来的温水一饮而尽,咽下嘴中的苦涩,才道:“跑掉了。” “啥????跑掉了??” 也不怪药王惊讶,摄政王的身体他是知道的,那都是鬼门关上捡了条命的造化才有的今天啊,那种小身板还能跑?而且封珩礼竟然让他跑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移了目光看向窗外的阳光和树叶,微风从窗户外吹进来,送进来夏天的味道,低低的感叹道:“转眼都这么久了啊......” 如果封珩礼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他今天一定会把封望拦下来然后把话全都说清楚,一定不会让他就这么冒冒失失的离开。以至于他很长一段时间沉浸为什么当时没有拦下他的后悔中。 这可能是两个人第一次凑这么近,却也是短时间之内的唯一一次了。甚至连下一次见面的时间都已经被命运悄悄的定好时间,可能是为爱煎熬就说的是这样吧。 另一边,封望才冲出门没有几步就被一股力气吸住制止了行动,随后被季璟一把抱起,那压着怒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自己身体怎么样你不知道吗,啊?” 但是怀中的小孩只是不断的啜泣,还不容易停下来了,才听得见他小小声说着知道。季璟放缓的赶路的速度低头看了一眼小孩,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知道?知道还跑! 但是看着小孩哭的这个惨样又舍不得说,只能是丑着个脸继续往回走。封望想要从他怀里下来,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季璟的脸色,又不敢说,只好重新将头埋到师兄的衣衫里。“师兄,我们去西凉什么时候动身?师父一起去吗?” 他的连脸上还挂着泪珠,眼看快到勤政殿了,封望开始挣扎,他一点都不想让封子涟看到他都这么大了还被别人抱在怀中,只是挣扎全成了徒劳,还要忍受季璟随时随地抛过来的眼刀。又一次失败,封望才任命的缩在怀中不动了。 “哟这是怎么了?” 远远便看见两人走过来,温让眯起眼睛负手立在勤政殿门口,微风拂过白色的袖子随风飘着,猎猎作响。听到着有些耳熟的声音封望楞了一下,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到男子唇角噙笑的模样一声兴奋地尖叫如流星般炸响:“师父!” 第七十一章 你怕背井离乡吗 絮絮叨叨许久,温让的视线一直飘忽不定,终于等季璟离开后,才握着小孩的手:“小九,此去西凉一路艰辛,你要小心一点,切莫为了些什么伤了自己。” 叮嘱完自己又念念有词,但是声音太低听不清楚。 也没几个时辰的功夫,温让站在城楼上看着马车离去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西凉政局复杂民风彪悍,更是蛊毒的发祥地,这一去真的全都是未知数啊! 马车的速度很快,只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小点。 温让从城楼上俯瞰了最后一眼才转身离去。没事的,有季璟在就行,他可是...... 封望坐在马车上,听着窗外的叫卖声有点恍惚,真是不敢置信啊,前一阵儿还在宫中养病想着怎么让朝政不要倒下,现在就已经离宫准备去别的国家了。 有点点难过的闭上眼睛,他特别不喜欢背井离乡的感觉,前世征战沙场在边关飘摇不定,没有固定的地方,也没有亲人,这一世万万没想到不用征战沙场却依旧是到处奔波。 闭上眼睛,回忆却情不自禁的展现出刚刚离开前在太医院里和封珩礼相处的画面。 那蜻蜓点水的一吻就像是吻别一样,仿佛还在脸上有一点点温润的触感。封望的连刷的一下就红了,偷偷看了一眼身侧闭目养神的季璟,发现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失态,松了口气。 紧接着在心中怒骂自己:封望啊封望,你说你都在干些什么事情,被亲就被亲呗,还回一个啥! 但是骂完自己又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封望,承认吧,你喜欢他,一点都不抗拒他刚刚亲了你一口。 如此想通了都有些奇怪,他睁开眼掀起车帘往外看,人来人往,商贩们的吆呼声仿佛不知疲惫。 封珩礼,我喜欢你,如果我能有命从西凉回来,那我就告诉你。 你可千万要等等我,如果你不等我...我就哭给你看。 在心里立下誓言,才放下帘子便觉得车身一抖,整个人措手不及直接倒在了一旁的季璟身上,头磕到他的膝盖上,疼得呲牙咧嘴。 “没事,不过是出城罢了,下次记得坐好。” 季璟眼睛都没睁开,但还是抬手挡了一下防止小孩再从自己身上掉下去。封望应了一声,乖顺的爬起来靠在季璟身上准备睡觉:“师兄,你怕不怕背井离乡?” “不怕。”因为很多年前就已经背井离乡了,如果不是机缘巧合,都不会再回去。 “那师兄是哪里人啊,是不是一出生就在逍遥山庄里呀?但是不对啊,我以前听其他几个师兄说过师兄是哪里人来着,有点忘了。”小孩嘟嘟囔囔的,还降低了音量。 “听谁说的,嘴这么碎,山庄的考核还是太轻松了吧,嗯?”季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吓得封望一抖,完了完了差点把难兄难弟供出去。这要是供出去就完了,季璟的手段太可怕了,他们绝对没好果子吃... 赔笑了一下,也没准备等季璟的回答,闭上眼睛也就准备休息了,他现在身体太差了,总是要靠睡觉来补充体力。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仿佛听见了季璟的回答:“西凉。” 不过他太困了,感觉有些惊讶却实在没有精力反应,只能在心里应了一声,然后沉沉睡去。梦里有人在很温柔的唤着他的名字,还有模糊不清的群山和炊烟袅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封望睡了醒醒了睡好多次,终于听到耳畔传来季璟的声音:“醒醒,到了。” 到了吗?封望从季璟身上爬起来,没有什么多余的话急忙去掀车帘,想要看一看这个上一世出兵相助的国度。街上的人穿着他没有见过的服装,说话随和友善,一点都没有民风彪悍的迹象啊! 他有点兴奋的扒着窗偷偷往外看,直到听到说“好了,走吧。”坐着马车往前走。依旧是那个铜像,依旧是那颗苍天大树,他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掌,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先找个下榻的酒店吧。“ 驾车的是影卫,听力自然不同常人,此刻季璟不过是普通的音量他也听得分明。不一会儿,马车就在酒肆旁停下了,封望带上了面罩和袍子,是一开始就准备好放在车里的,才走下车。 这间酒肆很大,人来人往的熙熙攘攘,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往来的人群中不乏衣衫华丽之人,看起来非富即贵。这样一个地方好啊,消息灵通,毕竟三教九流的都在,鱼龙混杂。 封望的眼里隐隐跳动着兴奋,真是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啊!跟在季璟身后走进酒肆,递上银两后马上就有小二笑眯眯的将二人带至楼上的雅间:“二位若是想住宿呢,四五楼都是客房,可以居住的。” 季璟点点头,小二喜笑颜开的接过银子躬身退出去了:“那客官跟我上楼吧!” 等处理好携带的东西之后季璟扔了一本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古籍给封望:“我出去一下,你在这看看书,这一带治安尚可,但你人生地不熟不要乱跑,我很快就会来。”也没有过多的解释,看小孩乖顺的点了头就出去了。 外面真的人生嘈杂,季璟戴上了外袍和面纱,从街上雇了一辆马车后用腹语指挥马夫行走在这街道,这里是西凉的边境城市,如果想要拿到国菜得到都城,那里和这里之间大概有个两三天的路程吧。闭目养神时听着耳畔的喧嚣,仿佛回到了记忆中的某个时刻。 只不过这么多年物是人非,从前他黯淡无光只能任人宰割,现在却已经是绝大部分人见了都要尊称一声的逍遥少主。唇边流露出一丝冷笑,你以为留着那个位置就能够得到原谅甚至是更多东西吗?做梦吧! 这辈子都不肯能! 如果说小时候被病痛折磨只能吃药控制病情是不得已,那,那份下令不允许让他离开的命令就是催命符。如果不是侍从心软放他离去,早就已经命丧黄泉了。沉沉的看向窗外,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第七十二章 十年未见我还好 灯火流转,青砖红瓦,琉璃墙面上映着月光温润,宫女太监往来轻盈竟是没发出一点儿声响。坐在上位的男子头发里夹杂了不少银丝,满面倦容,此刻半眯着眼斜倚在太师椅上,手中举着玻璃杯,目光迷离。 摇了摇手中的酒杯,看着那暗红色的液体在杯中轻晃,突然有点想笑。这个位置多少人争个你死我活,却不曾想坐上后有多寂寞,高处不胜寒,真是冷啊。 外面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可能是因为门厅空旷,所以明明只是一点声音却显得特别刺耳。男子皱了皱眉,哪里的宫女侍卫这么随意? 心中还在想着,一抬头便见到转身而入的季璟。 整个人愣了一下,直接僵在原地,直到季璟收起伞回身看了他一眼还有些回不过神。 刷的起身就往前跑,男子衣着华丽,光是胸口的饰品都闪得人睁不开眼。他很紧张,屏息凝神的往前赶,撞掉了琉璃盏,琼浆玉液也撒了一地。 可他全都不在乎。 直至来到季璟面前,看着这高大沉静的男子,竟是一时失语。颤抖着抬起手想要碰碰他,又不敢伸手,怕是一场梦,怕他一碰就碎。 “是…是你吗…你…你愿意回来了吗…” 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竟是格外的苍老。欣喜吗,欣喜,十年未见当然欣喜,但是就是因为十年未见,才不敢欣喜。 “嗯,挺繁荣的。” 季璟忽略掉男人的动作往里走,语调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显而易见。可是男子不在乎。 他紧跟上季璟,搓了搓手,想说的很多很多,可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如何说起。想问问他这些年过得好吗,又怕自己没有资格,想问问他这些年有没有旧伤复发,又怕他已新添顽疾... 最终嘴唇蠕动了半晌,只吐出一个你字。 季璟背对着他,听到了这轻轻落地的“你”字,弯了眉眼,这么多年不见,只剩一个你字了吗?我们之间只剩一个你字了吗? 不直达是不是他身上不悦的气息太过于强烈,男人更紧张了。深深闭了闭眼,才开口道:“...一直给你留着...你回来了的话如果愿意...” 还没说完就被季璟打断了:“不愿意”,他转过身看着男子,倏然笑了。 “你是一国之君,不必如此。” 男子的眼神暗了,一国之君。是啊,他是一国之君,儿孙满堂,可是偌大的皇宫里连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可是这人来人往中没有一个是你啊! “南宫季璟...”他重新开口,言语试探分明,季璟皱了皱眉,没有反驳。男人面上闪过一丝欣喜,他...这是同意了吗? “南宫季璟...” “叫我季璟就好。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什么事,过两天我有点事找你。” 不太耐烦的听到名字被叠加上这个姓氏,开口阻拦。男子有一瞬间得落寞出现在脸上,却紧跟着扬起笑容应着是。季璟眉头紧皱,这人真是年纪越大越麻烦啊! 外面传来通传的声音,季璟纵身一跃便直上房梁,男子也干脆,明白他不愿示人的心思便配合他的举动,侧身踩住地上的积水才道:“进。”只一个字便透露出威严之感,一点都没有之前的犹豫不决。 进来的是后宫嫔妃,季璟不想听他们的交谈,打个哈欠躺在了横梁之上。看着雕梁画凤的屋顶有点出神,这手法有点眼熟啊…细细琢磨间下面又没了声响,探头一看,男子负手正站在大殿中央。 见他下来,便道:“你看,你不要的东西这么多人想要。不管是拐弯抹角还是明争暗斗,只有你一点都不想要啊…” 他说的是皇位的继承权。季璟不是傻子,只是他会装傻充愣,不愿意回答得话题就佯装没听见过去。 因此室内有一瞬间的安静。男子上前一步,满面慈祥,端详着他,就像看着自己精雕细琢后满意的艺术品一般:“难得回来,吃住都安排妥当了吗?” “嗯。国宴的要求还是和以往一样吗?”季璟漫不经心的点点头错开目光,单刀直入询问他此番前来最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男子一愣,缓步回到桌案前,坐下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拿起玉箸:“恐怕要丞相了,也正好你李叔退位,空了位置。” “南宫家的官职干净吗?”冷笑一声,季璟自顾自坐在了一旁。双腿交叠,侧身而坐,右手食指轻点桌案。 不动声色的放下同样交叠在一起的腿,男子正色道:“南宫家的百姓也是百姓。”一语中的,季璟敛了神色自若,微微颔首。 他不再是当年的毛头小孩,不会再贸然问出谁更重要这种问题,也不会再因为这种跳脱的回答而一怒跑远。其实男子说的很对,南宫家的百姓也是百姓,也在追求安稳生活,也想要有… 他和男子对视一眼,然后季璟率先错开目光。也想要有一个明君。 男子没有硬逼他,只是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你带着那个孩子应该不想要太麻烦,有了这个你就能节省很多时间,不用应对那些麻烦事儿了。见玉如见吾。” 季璟接过从空中飞过来的玉佩收入怀中,指尖触碰到的地方还有些许温热,上面不用想都知道写的是南宫沿晚的名字。微微握紧双手,南宫沿晚,也许你会是一个明君,但你这辈子都做不了一个好父亲。 起身颔首道谢,季璟迟疑了一下扭身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黑夜里。南宫沿晚面对着一桌的菜肴有些发怔。 紧接着咧嘴笑得特别开心。 从你进入国土境内就有人告诉我你回来了,我还不信,直到你来找我我才知道原来是真的。 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你能够回到阔别十年的国度,可是因为你父亲,你曾十年都没回过头啊! 南宫沿晚趴在桌上掩去了面上的泪痕,孩子啊,父亲的身体愈发差了,西凉需要明君。猜你会来,所以今晚特意出宫来到别院等你,这居所,你母亲不在以后我都没来过… 璟儿… 第七十三章 你怀中温暖如他 季璟只身走入雨中,撑着的油纸伞根本不能够挡住风雨,衣衫和长发早就湿透了,他伸手弄开黏在额前的长发,注视着高高的围墙。 夜幕深重,但是还是能够看得出围墙被修缮过的痕迹,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却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汹涌澎湃的情绪最终化作一缕轻叹,滑进了夜幕里。 这别院,母亲还在的时候他时常过来玩。 再后来南宫沿晚的宫中出现了一个文武全才的后妃一时间宠冠六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这个女人消失了,有很多的传言说她带着南宫家的血脉逃走了,由此义愤填膺。 但是母亲告诉他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另一边需要那女子,所以她才带着身孕离开了。 当时母亲也是站在这面围墙旁,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底的落寞却深得让他害怕。 母亲后悔让那个女子离去了,因为南宫沿晚整整一颗心全都给了那个女人,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那个时候贪玩也没有留意女子是谁长什么样子,只是有的时候突然想起那些过往,会想着,那个未曾谋面的弟弟或妹妹如果平安长大,应该也有封望这么大了吧! 南宫沿晚有很多孩子,但是他一个都不熟。 有的时候因为出任务会回到这里看看大家都生活的怎么样,那些孩子都穿着华丽的服饰行走在宫廷院落中,举止得体言语礼貌,却独独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疏离感。 那是他在封珩礼和封望之间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疏离感。 温让曾经开导他,说他十年未曾回家好好相处,和这些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有疏离感是应该的事情,他倒也是心下豁然不少。 深深的望了一眼那厚重的围墙,季璟纵身一跃便消失在了原地。远远的庭院里还站着一个人,南宫沿晚也撑着伞站在黑夜里,看不清神色。 季璟的马车还在外面等他,见他上了车不免有点惊讶于这湿哒哒的样子,扔了一些碎银给马夫,“回城,要快一点。” 就是有点心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从早就准备好的袋子里取出新的衣服套上,又擦干了长发才侧坐在了车厢里,微微眯起眼睛,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有了些许睡意。 夜色很浓了,不知道小九有没有吃饭,有没有乱跑。 也不知道马车到底跑了多久,等季璟悠悠转醒的时候天已经有一点点透亮了,笼罩着整个头顶上方的亮。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啊...季璟苦笑着摇摇头重新戴上面纱,这段时间太累了。 走回客寨的这条路正好是城市中的主干道,此刻已经有不少小摊贩拉开了门帘,提笼里是热气腾腾的包子,木板后是粘稠香甜的风味粥,满满都是欣欣向荣的味道。 买了两个包子后才走回客栈,门口的小二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不知道小九现在醒了没有,这孩子睡眠可浅了,这样想着加快了走上楼的步伐。 推开门的时候尽量控制了自己的力道,在轻微的一声吱呀声中木门应声而开。房间里面的摆设都还是他离开时候的样子,没有丝毫变化。 就连他烧好的水都还是原封不动的放在原地,杯中的茶叶已经干得有些碎末浮现了。 微微皱了皱眉,小孩一直睡的吗?为什么连水都没有喝?这才离开多久,怎么把自己照顾成这个样子。 皱着眉踮起脚,转了个弯后才走到屏风后的床榻处,果不其然小孩蜷成一团所在角落里,紧闭着双眼。瞳孔一缩,不对! 他一把掀开小孩身上的被子,一边暗恨自己的大意。怎么忘记了花语是毒性不小的蛊毒,而且毒性还不浅,身体正虚弱的小九就是被钻了空子,这才引起如今的昏迷。 轻轻唤道:“小九,小九...” 小孩并没有任何回应,也蹙着眉躺在床榻上,这个时候季璟才发现他身下的床单已经湿透了。心疼的跪上床将小孩抱起,挪到旁边的位置。 才放下小孩,就听见了一声低低的呻吟,细细分辨一二,竟是在叫珩礼的名字! 这下他真的彻底心疼了,小家伙疼得昏迷过去还不忘叫封珩礼,这要是让封珩礼知道不得直接飞奔过来抱住小孩啊! 揉了揉小孩的头发,附在耳畔道:“乖,我在呢。”,也不知道小孩究竟能不能听到,但是他松开了紧紧握在胸口的手,就让季璟松了口气。 想要去倒点水帮他润润嘴唇,却在转身的时候被一把抓住了袖口,力气不大,就是稍稍蹭了一下的感觉。他停下动作回身看去,小孩正睁着一双迷离的大眼睛看着他。 唇瓣微动:“皇...皇兄...” 季璟上前一步将小孩揽在怀里,替他盖好被子,“躺好,我去帮你倒水。”,小孩才从昏迷中醒过来,没有什么力气,老老实实的任由他摆布。 “别担心,你今晚昏迷是因为你现在的身体太过与虚弱,才会被钻了空子。” “我去问过了,过几天有春试,那是西凉最大的一场考核,绝大部分的官职都参与其中的竞技,这里和东帝不一样,这个是定期考核,有能者上。” “外面的店铺快开门了,等下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絮絮叨叨说了一阵才发现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闭上眼睛睡着了,整个人呼吸平缓,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这段时间真是累了,睡个觉这么快!” 嘴上嫌弃这,行动上却还是替他盖好了被子。整理好这些事情,他才有时间换了烧了水打理好自己,此刻已经天大亮了,不过他也顾不上那么多。 换上一套衣服直接钻进了被窝里,和小孩之间隔着些许距离,才闭上眼便感受到小孩往他的怀里靠过来,还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声响。 无奈的瞅瞅又蜷缩成一团的小孩,伸出手将他揽入怀中。封珩礼,是小家伙自己钻到我怀里来的,你到时候知道这么一茬可千万别过来找我麻烦! 第七十四章 春试来临发色妙 洗漱好离开房间的时候封望还有一点迷茫,环顾着四周,看着一群群穿着奇装异服说着他不熟悉的语言的时候才真正明白,自己真的是在西凉啊! 昨夜心脏疼到窒息的痛感还没有散去,后来依然很疼很疼,心口处如同撕裂了一般,通体发寒冷到瑟瑟发抖。 封望扶着栏杆慢慢走下楼,也不知道后半夜是怎么睡着的,就好像封珩礼在身边的时候一样,睡得特别安心...... 客栈是结合型的,楼下是喧闹的茶楼,说书人的响板配合着小二的吆喝声显得格外热闹。他找了个楼梯下面的角落,这里清净,也能够听得到茶楼里的说话闲谈声。 坐下不久便有小二送来茶点,看着他一脸迷糊的模样小二擦了擦手解释道:“是那位戴着面纱的公子吩咐,等您下来就上茶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后才转头看向冒着热气的盘子。 撇撇嘴,师兄太细致了吧,竟然全都是粗粮类的点心,连份桂花糕都没有!心中埋怨季璟一点都不给他吃甜食的机会,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动筷子夹起热气腾腾的糕点放到口中。 入口即化,和东帝的茶点风格相差可谓是十万八千里,皱着眉咽下去后竟是有些怀念东帝的茶点了。 低头整了整外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封望这边还在想着心事,另一边的茶客大声的聊着天似乎是格外的兴奋,言语中夹杂着不少生涩的词汇,侧耳细听,似乎是在说什么考试。 考试啊,悄悄挪动身子朝人群的方向侧过去不少,这样听得更真切些。 “诶呀大家伙啊,这三年一次的春试又要开始了,听说这次的职位最高都到宰相啦!” “真的啊!上次最高才到户部尚书,这次都到宰相了,那一定特别多人参加吧!” “那倒也没有,这次因为有宰相的官职放进来,对报考还进行了限制。我二舅舅的三房侄女的姑妈的妹夫在宫里当差,听他的准没错!” 从封望的角度来看并不能够看得到这个说话的男人,不过他尖锐异常的嗓音倒是直接让茶楼里有一瞬间的安静。许是这个消息特别的引人注目,整一层的人都渐渐安静下来想要听他继续说点什么有用的消息。 那男子似乎是因为得到了关注而更加兴奋,连声音都开始抑扬顿挫起来。 “其实也没有多少的限制,主要还是看实力。毕竟那可是宰相的位置,哪是哪里的阿猫阿狗都能惦记的?”夸张的言语引来了不少的哄笑声,封望在声浪中皱了皱鼻子,这么简单的条件吗? 按他这十一年的成长经历来看,但凡是要求越少越简单的,最后考察的时候就越难。因为给出的限制太少了,评判的标准过于主观化的时候就只能靠实力取胜,最好是碾压式的,不然总会有人产生质疑。 既然这么难的话那要不就换一个官职随便试试?反正最近也不知道干什么。封望兴致勃勃的打算着,全然忘记了自己来西凉是为了解开花语这件事。 “只有宰相有资格参与国宴并申请那道国菜。” 循声望去,从起床就不见的人突然出现,季璟戴着黑色的面纱从后面走过来,低调的模样和压低的声音让封望有一瞬间自己在出任务的错觉。 错身让出了位置,季璟摘掉面罩自然的直接坐到了封望的旁边,也和封望一样将目光投到人群中央去看那个最开始说话的男人。 “师兄你是说只有宰相才可以是吗——” 封望替季璟倒上一杯茶后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季璟不置可否的夹了一筷子干果,停顿了一下将其中的柿子块挑出来放到了封望的碗里。 不明所以的看着碗中的干果,黑漆漆的颜色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蔬菜水果,瞥了眼专心吃茶点的季璟,思量了几秒,封望才将它夹起放进口中,细细咀嚼了一下,立刻明白季璟是什么意思。 柿,可不就是“是”的同音字嘛! 师兄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回答,那肯定是因为现在不方便说话,便也心领会神的不再开口。 “过不了几天就是春试,我看啊,这城中陈家的公子才是最有可能中的嘞!” 众人哄堂大笑,仿佛男子说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一样,封望和季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不解。“陈家公子那可是我们城里最厉害的人了,年纪也在范围之内,估计啊,当真有很大的可能性去做个京官当当呢!” 这下众人不笑了,而是点点头算是认可了最后这句解释。“打算什么时候去报名?”,季璟突然开口,头也不抬,就好像发问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封望用筷子戳了戳碗里半天都没吃完的包子,含糊道:“最近吧,万一人数上也有限制怎么办,还是尽早吧。” 闻言季璟笑了出声,这小家伙真是一点都没有了解西凉的制度吗?迎上他疑惑的目光,才开口解释道:“报名只做年龄限制,没有人数限制。” 尴尬的咧嘴一笑,封望恨不得把头埋到面前的碗里,窘迫的样子一下就让季璟想起当年他在山庄学武一旦考核没过,站在自己面在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幅想抬头又不敢抬头的模样。好笑的抬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收回手的时候顺便帮他把鬓边的长发撩好。 动作徒然一顿,却马上恢复了正常。 强行错开目光不再看小孩,面上依旧是平静如水,但是心里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以前小孩的头发还是正经的黑色,这两年颜色竟开始褪了,现在已经淡的像面前茶盏里的茶水一般,隐隐还透着橙。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 当年的那个女子也是突然之间就掉了头发的颜色...... 拿着筷子的手有点点抖,他一直以为自己没有见过苏有听,但是这记忆的重逢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等下就去报名。“ 第七十五章 春试报名现季姓 西凉的春试报名点在每个城市都有,只要是有心想要参加的人都可以参与,不过通过一轮轮的筛选还剩下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因此每年参与的人都是一些城里的大户人家居多,因为竞争过于激烈,很多常人家的孩子就没有参与了。 封望一边和季璟排着队一边观察着往来的人,无一不是衣着华丽之辈,因为报名点设置的地方小,因此马车全部都停在外面不允许进入,报名点的官员也是从朝廷外派的中心官员,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在报名阶段的阻挠行为。 队伍行进速度很快,似乎只是稍做登记就可以离开。 封望扯了扯季璟的衣袖,仰着头看着他:“师兄,可是我们不是西凉人,可以...” 季璟隔着面纱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逼音成线传音给莽撞的小孩:“没关系,你尽管报名就是了。”,封望吐吐舌头,明白自己刚刚大意了,也就不再说话转头老老实实排队。 “不能写封望,封字在东帝是国姓,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是谁。什么名字一时也想不出来,你先写季望吧。” 队伍排到封望,他刚提笔就听到了就季璟逼音成线传来的消息,略微一顿,紧跟着流畅的在姓名一栏写下了季望两个字。 监督的官员带着高高的帽子,面上却是笑眯眯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璟戴着面纱的缘故,他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两眼小孩的信息。 封望明显的感受到官员的目光逐渐变得炽热而好奇,有些疑惑的放下笔准备离去,却被身后一声尖利的声响喝止住:“他不是西凉人,不能够报名!” 也不知道是哪个人闲的没事在这里找茬,封望烦躁的回头,一眼看到了五官尖利的男子身着草绿色长袍站在后面不怀好意的看着他,强忍着心中翻白眼的欲望,接了一句:“我怎么就不是西凉人了?说话要讲证据。” 四周因为这里突然而起的纷争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季璟的目光透过帽檐和面纱直直的盯着男子,目光里含着意味不明的信息,紧接着在扫到男子腰间的玉佩时目光直接一寸寸的冷了下来。 原来是蓝家的后代啊,当年蓝英妃把后宫搅得鸡飞狗跳他可是记忆犹新呢。 但是既然封望已经开口了,那他就暂时保持缄默,也看看小孩怎么处理这件事。 绿衣服男子明显是没想到这小孩竟然会质疑自己,当下满脸通红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伸手指着他张了半天嘴也没有吐出半个音节,正当封望想要说话的时候那个一直沉默的官员倒是开口了。 “这里不是你造谣生事的地方,再不住口就以扰乱秩序剥夺今年春试的资格。” 沉稳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有震耳欲聋的效果。 男子尴尬的收回手,却也不敢多说,他虽是名门望族的后代,但是眼前的官员是户部尚书,这个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朝代里他确实没有和户部尚书叫板的资本。 封望躬身道谢老者的解围,男子也老老实实的写下了自己的信息。正好纸张用完了,老者抽出一张新的放在台面上,拿下了刚刚写满的、油墨未干的表格。 那个孩子姓季吗? 还是说隐藏了什么东西在这个名字里吗? 老者的目光晦暗不明,但是不妨碍他的面上闪烁着明显的兴奋和感慨之情,竟是叹了口气直接离开了座位。后面的人都愣住了,按律没有监督人在是不允许填写报名信息的,因此也只好老实的排队等候。 进了屋的老者将纸张对着窗边的阳光又细细看了半晌,双手都有一些颤抖,季、季——莫不是他回来了啊! 西凉偌大,却没有一个家族姓季,因为那是皇上的逆鳞,西凉人多,却没有一家的孩子名字里敢带上季字,因为那是律法里明文规定不允许的事情。 因为南宫家那个早已被默认为太子的孩子,皇上已经做了太多的限制了,就是怕刺激到自己的思念之情。 他辅佐皇上二十余载,自是明白一星半点的消息,如今看到这个季字突然就出现在自己眼前难免激动。 您终于愿意回来了吗—— 封望跟在季璟身后前后脚离开了报名点,外面的马车依旧是热闹非凡,他拉了拉季璟的衣袖,想要说话,但是这次学聪明了,没有说出声音,而是在季璟低头的时候做口型问:师兄,我们还能考试吗? 心中暗道孩子有趣,一边点点头,算是回答。 小孩扭过头,明显对于答案并不满意,只是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发泄自己的不满。季璟莞尔,伸手握住孩子的手扭身进了一家很小的店铺,是一家手工店。 站在令郎满目的手工货架前,季璟再次逼音成线:“你不是不知道人多口杂的道理。我说过可以就一定可以。” 封望真的想不明白他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因此只是哼了一声细细去看眼前的货架。 小孩明显是在闹别扭,季璟也一笑置之不再言语,他能说的不多,至于明天的考试嘛。不过是一个初试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按逍遥山庄的难度来说连最简单的都称不上。 因此看他自爱店内看得开心,也就随他去了。 “哇喔!好好看!” 封望紧紧盯着自己眼前的手镯有些不敢置信,这么小的意见店铺里竟然会有这么精致的手镯!细碎的如光斑的花纹印刻在其上,灰色的点点遍布整个手镯,明明很普通,但是就是很吸引他的目光。 在东帝和逍遥山庄这么多年,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串珠子好看得夺目。 摸摸口袋,并没有摸到钱袋,尴尬的摸摸鼻子回身看向不远处已经坐下的季璟,眼神里慢慢都是询问。店主是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笑眯眯的模样如同桌案上摆着的招财童子一般。 “小孩既然喜欢就送你好了,老婆子也就是想为他们找一个可心有缘的买主而已。” 闻言季璟起身来到收银的台子旁,随手抓过几件首饰付了款,“老人家的心意我们领了,就当是这些东西的附赠品吧!”,他指了指桌上的东西。 老妇人依然是笑着的,只不过多了一丝友善:“看你们的模样应该是第一次来吧,那就送份地图吧,西凉好山好水多,你们多看看。” 第七十六章 奇缘偶遇得相助 要知道,地图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都是绝对的机密,再这个并不算和平的年代里,可以说谁如果有了另一个国家的详细地图,那另一个国家就离覆灭不远了。 因此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封望直接张大了嘴巴:“真...真的吗!”有了地图的话他和季璟就能少走很多弯路了。 一旁的季璟也是有些惊讶于老人家的小小店铺里竟然有这些东西,但是在老者回身取东西的时候看到她的手就明白了。小拇指不由自主的向上微微翘起,中指的第二个骨结处有凸起,这个特征就是长期行西凉的一种宫廷礼仪才会有的习惯。 原来是宫里的老人啊—— 眯了眯眼,能够拿到地图的老人应该也是皇上或者谁身边的近侍吧,不然怎么能够说拿就拿出来呢。老人咳嗽了几声,从箱子底下抽出了一张牛皮纸,抖了抖,飘扬的灰尘又呛得她咳嗽了几声,特别用力,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封望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眼前的老人就像突然间变成了在逍遥山庄里居住的苏老太一般,慈祥满面,这一恍惚不要紧,关心的话直接脱口而出,稚嫩的嗓音让老妇人当场愣在原地。紧接着突然露出了笑容。 “孩子,这张地图给你了,那串珠子和这些东西就算是老妇送的见面礼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还会见面的,你是好孩子,这些东西不应该在你身上。” 说到最后季璟的面色巨变,但是有面纱隔着并不能看到变化,封望怔怔的接过老妇递过来的卷宗的手镯,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这么重要的东西说送就送吗? 倒是一边的季璟率先回过神来,道谢后才领着封望离开。“师兄,那个老人为什么送这些东西啊?”,封望有些不明白,大街上人来人往的,谁都没注意到这里有家奇怪的手工店。 “那不是一般老人,能够一眼看出这么多东西,应该是宫廷制药局的人。还能拿到国家地图,应该——”季璟没有继续往下说,这个人他好像有印象。当年还帮助过母妃,那额角的一颗痣过于显眼,应该是那个人吧... 挑唇微笑,这样么,你过得还好那我就放心了。 “师兄,制药局是什么?”封望抱着刚刚拿出店家的东西疑惑的问道,他有些惊异于老人的敏锐,更惊异于季璟的反应。虽然他带了面纱,可是长期接触下来,只是一瞬间的情绪波动他都能够特别快速的接收到从而做出反应。 “...就是专门和蛊毒打交道的一个部分。” 封望闻言猛地止住脚,抬头看向季璟,目光中满满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和蛊毒打交道?那就是说这些人不是制作蛊毒就是解除蛊毒咯?这么可怕的吗,他瞬间感觉自己的手臂上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一个花语在自己身体里已经很让他苦恼了,这些人竟然还要接触这么多的蛊毒,想想就觉得特别可怕。 低头看了一眼小孩,可以错开目光,才逼音成线答道:“那里不是谁都能够进去的,还要一定的天赋才能够进去。”,小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季璟微微一笑:“别想那么多了,那该想想明天的考试怎样才能通过吧。” 两人顺着青石板慢慢往回走,丝毫不知刚刚拐出门的小巷子里的手工店已经关上了门,咳嗽半天的老人家站在拐角处负手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脸上依旧是慈祥的笑意,只是带上了一点怀念之情,啊...你的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应该都能独当一面了吧!这么优秀的一个好孩子,终于舍得回家了... 仰头看了看今天莫名的好天气,唇边的笑意更深了,西凉的未来应该很好吧,毕竟这些孩子都这么优秀。 南宫沿晚,他回来了,你的苦心希望他能够感受得到。 另一边,回到客栈的两个人安静的待在房间里,封望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有点发愁,万一明天的初试中考察到了民生民情,那他应该怎么作答?这才来人家的国度多久,哪里了解的到啊... 惨兮兮的看了眼正在泡茶的季璟,琢磨着怎么开口,倒是在考虑期间一回头想起了之前他说过的,初试只是考察一个人的基本理论知识,只有过到最后一轮的人才又需要回答有关于民生民情的事情。 这样一想倒也豁然开朗起来,在脑中回忆起这些年的一些境遇和所读的书籍,尤其注重回忆在逍遥山庄里读的要关于西凉文化等等的书籍,想了一会儿,竟是觉得有些眩晕。 季璟替他倒了杯茶:“你太久没有回忆过这些东西,现在特意去回想自然会有些不适之感。只要你有一个印象就不会太差。” 从窗台上一跃而下,封望来到桌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抿抿嘴唇后道:“可是万一他很难怎么办?” 抬头看了小孩一眼,他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加的漂亮,浅得甚至有些发光。阳光正好,季璟不禁起了作弄的心思,故意将茶杯轻轻放到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碰撞声。 “逍遥山庄的题比他要难得多。” “可是小九好久都没有回过逍遥山庄了,也没有去考核...”小孩顺口就往下接,这倒是轮到季璟挑眉了。 “嗯?” 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的小孩尴尬的轻轻咳嗽几声想要掩饰过去,慌乱的拿起茶壶替自己和季璟倒了满满一杯茶,才放下水壶,便听到季璟淡淡的哼了一声。 下意识去反观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事情,冷汗都吓出来了。不管是东帝还是西凉,亦或者是夹在期间的逍遥山庄,都没有为人倒茶倒满满一杯的礼节。 这是他五年前就不会犯的过错,如今一失神竟然发生了这样子的纰漏。 不知道说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过失,因此只能呆立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嗫嚅着开口,刚唤了一声师兄,就被季璟打断了。 他晃了晃自己的杯子,将多余的茶水摇出去,精准的将水位复原到杯口三分之一指的位置,才开口道:“可是我没打算在这件事上说什么。” 小孩一愣,马上明白了师兄刚刚不过是逗自己玩的,小脸瞬间涨的通红,气鼓鼓的模样。 第七十七章 你是我最爱的人 封望喜欢御花园里那个大大的湖,里面有上百条锦鲤和花坊精心栽培而出的奇异莲花。尤其是那清香扑鼻时的神清气爽最让他眷恋。 最近一切安稳没什么事好忙的,子涟和子婴也在封珩礼的监督之下,封望也没有一点去帮帮誉帝的觉悟,就欢快的每日来坐在岸边喂喂鱼赏赏花,日子过得倒也清净。 身边是撑着伞的侍女跟着好一段路了,封望接过她手中的伞和面包屑,独自往湖心亭走去。那儿的景致最好,当然,他这么喜欢这座小亭子的原因还是因为它的名字。 双玉亭。 纵观妃嫔大臣、皇亲国戚,均没有这个玉字,最最擦边的也就是丞相家的小女儿唤从玉了,不过后来皇兄赐名择雅,就改过名。也没说什么,就是皇城内再也没有玉有关的名字了。 除了他自己和皇兄。低头看了看腰间的玉佩,有些雀跃的蹦了两步,听着玉佩相击产生的清脆声,面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珺与珏,本就共生。珺与珏,是双玉。 慢悠悠走到亭子里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有人到了,桌面上摆着吃了两口的糕点,看那样式,应该是哪个宫里的嫔妃来过了吧。 咽了口口水后封望强迫自己转移目光看向外面的风景,可是心里还是记挂着那尚有余温的糕点。双手搭在亭边的护栏上,轻轻摩挲着,细腻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底,微微一颤。 突然眼前一黑,紧接着旁边传来侍女欢脱的笑声:“珺王,猜猜我是谁啊?”,迅速冷静下来,大脑开始高速运转,左手轻轻缩回宽大的袖袍里,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能这么悄声来到自己身边的,定是特别熟悉的人,不然自己一定会有所察觉,特别熟悉的人啊...肯定不是珩礼,他最近都快忙疯了,哪有时间出来逗弄自己;那难道是季璟吗,他武功在自己之上,就算来了也不会被自己发现,可是他哪有这份玩弄的心思,肯定也不是他,而且听说他最近也不轻松;再往后,后妃都不熟悉,那就是皇子公主了,封珩礼只有一个女儿,还在牙牙学语,那就是皇子,敢这么玩的也就封子涟和封子婴了吧。 唇边扯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将右手也缩回袖中,轻声道:“莫不是子涟和子婴吧?” 身后之人叹了口气,松开手,还没等封望回头便将双手覆上了封望的手:“怎么这么冷?湖上风大,也不知道让人多带件衣服。” 封望眼前一亮,惊喜的回头扑了上去:“你不是很忙嘛,怎么有空来这里?”话里话外都是明明白白在埋怨他冷落了自己,封珩礼看着怀中动作迅猛的小孩,勾了勾唇角,宠溺的抬手揉了揉他一头柔顺的长发。 暗黄色的长发在阳光里闪着微光,柔软的发丝从封珩礼的指尖滑落,直至垂到腰间:“你又剪头发了?”,声音里含了点点怒气。在东帝剪头发是不吉利的事情,就好像会把好运都剪掉一般。 封望嘟着嘴嗯了一声,眯着眼睛享受的靠在封珩礼怀里,乖顺的模样让封珩礼不由自主想起了子婴最近养的小猫。 看着他逃避似的模样也只是轻哼一声,捏了捏他的脸颊:“下次不许这样了。”也没有过多的纠缠,今日的风暖得温和,吹在脸庞上还带着莲花的香气。 “要不要吃点甜点?” 封珩礼回身走到亭子中间坐下,顺手挥退侍女,托着腮看着逆光而站的小孩眉眼弯弯,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在阳光的照射下温和了线条,倏然一笑,竟是灿烂如朝阳。 低头佯装看着糕点,实际上在掩盖自己的惊叹。小九愈发耀眼了。再抬头时封望已经来到身边,背对着长廊坐下,一双亮亮的眼镜时不时看看桌上的水晶碟,时不时瞄两眼封珩礼。 “西南的战事已定,朕不想让你去处理后面的事,已经派了李政将军前往,你大可放心,他为人敦厚,定会善待百姓和俘虏。” “那皇城里买卖官职的事皇兄怎么处理的?” “刚刚已经派人去调查清楚,如果是冤假错案就交给丞相,如果真的是买卖官职就按律处理。不过里面好像涉及到一个年轻人,挺有才华的,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但是风评特别好。” “那如果是个人才,皇兄要不要我去捞他出来?” 封珩礼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小九向来通透,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二人相视而笑,只是他们不知道,日后这个年轻人到底给东帝带来了多大的震动。 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了好一会儿,封珩礼突然站起身道:“你在这等一下,我去去就回。”,封望点点头,私下里他们相处并没有什么繁文缛节,就连称谓都省去了。 看着封珩礼大步离开的背影也没多想,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的靠在了亭子中间的柱子上,微微眯起眼睛,有点困了啊... 也不知道自己眯了多久,被拍醒的时候一片漆黑吓得他弹跳而起。突然,一个、两个、三个...无数烛光在他面前被点亮了,周围没有风,那些蜡烛就在他的面前跳动、摇摆。 屏住呼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紧接着,一丝光亮透了进来,封望这时才看清,原本摆放着甜点的桌面上被一个漂亮的蛋糕取代了。 他轻手轻脚的往前走,凑上前一看险些惊呼出声。蛋糕上竟画着两个相拥的人!再凑上前认真端详片刻,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这画的,就是他和封珩礼啊! 周围的环境渐渐变亮,封珩礼从外面大步走进亭子里,他换了一套紫色得蟒袍,衬得整个人愈发精神而神采奕奕。 “皇兄…这……” “你生日那天领兵出征,如今回来了,我便为你补上这个生日,你看,可还喜欢吗?”他温声问着,从身后变法戏一般拿出了一束鲜花,娇艳欲滴的花瓣上还有露珠。 “你...”封望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一个个都是什么操作啊!这次封珩礼也有些不好意思,赶忙开口解释:“子涟说皇后当年最喜欢我送她鲜花,所以他说你也会喜欢的。” 封望接过鲜花,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家伙真是有趣啊!等等,皇后当年?所以他也会…?什么? “你没听错,子涟说,这位置空了太久了。应该有个适合它的人来取走这些东西了。而且有的人啊,把别人东西拿走了还不还啊。” “什么东西?” 封珩礼深深望了他一眼,伸手将他揽入怀中:“我的心。” 你知道吗,这江山再好,也不及你分毫,余生漫长,我们一起走吧。 第七十八章 考核轻巧遇监视 西凉的考试和东帝很像,都是一个个的小隔间,然后搜查周身有没有不该带的东西以后才可以进入考试。 封望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就连衣着都是普通得不行的面料,找到自己的小隔间以后他刚坐下,就听见旁边的人高声讨论着这次来参加的人年龄参差不齐,还有别的国家的。 听得有些心烦意乱,远处的监考们也注意到这里的动静看了过来,封望铺好宣纸,没准备理这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却听见正对面的隔间里传来一声清亮的制止:“西凉用人向来不拘一格,自然会得有志有才之人青睐。在座皆是豪杰,还是莫论他人是非。” 不过一两句话,引得周遭频频侧目,封望也抬头看像对面,隔着帘子,隐隐能看见男子端坐桌案前,气定神闲而沉稳不凡。微微一笑,真是个妙人啊! 因为他这一席话,监考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先前的安静。封望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原想猜猜试题,竟是胡思乱想到了封珩礼身上。叹了口气睁开眼,皇兄,你现在怎么样了?等小九解了毒就回去... “叮————” 数百刺耳的铜铃响起,悠长而震撼,小隔间的门帘外传来监考们的声音:“论西凉地理位置利弊于战争”,封望凝神记下题目,重新闭目酝酿。 ...论西凉地理位置利弊于战争... 太好了,正好昨天遇到的老太给了张西凉的地图,真是如有天助啊!封望欣喜的提笔准备作答,认真的磨完墨以后腹稿已经打好,落笔迅速。此刻的西凉是寂静的,多少普通人家在等着用这一机会改变一家人的命运,也不知道有多少寻常人家的孩子苦读多年就为了等候这一次考核。 因为这个考核是皇室主导,是最为公平的一场考试。可以说只要你足够优秀,就能够成为朝廷命官。不存在什么阶级或者经济的划分,从南宫皇帝这一代开始,用人大胆,不拘一格,敢起用最最平凡普通的乡间农户,也能斩断世家大族贪污官员的仕途。 所以对于西凉的百姓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一次好机会,是最低的门槛。因此这成为了整个西凉最最大型的一场活动。 封望低头写着,马不停蹄的将头脑中已经组成的文章写到纸上,看着宣纸上的文字,封望有一瞬间的恍惚。当年在逍遥山庄的时候,每一次考核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人一个单间,在里面写下自己的所有见解。 季璟向来开明,且特别注重每个师弟师妹们的独立思考。封望至今都记得自己因为引用了大篇幅的书中句段少了自己的见解是,季璟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思想因多元而丰盈,因碰撞而精彩。独立思考是最基本的素养,你是逍遥山庄的传人,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师父怎么会放心你将来独自生活、独自面对生活中的所有挫折和磨难?” 收笔,垂眸看着纸上渐渐边干的墨迹,封望放下了毛笔。抬眼看着外面只露出一双脚的监考在来来回回的走动,抿了抿唇,谁说公平? 地理位置就是局限,军事更是。 如果不是有资源能够记住地形,那就得行遍江山从而得知答案。这哪里公平? 外面的沙漏似乎已经接近尾声,封望坐下闭目养神。希望这次考试能够在高一点的地方谋得一官半职吧,最好是离上位者近一点的地方。 这样的话就能够尽早取得国宴了。 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在袖子里攥成拳:这样就能够早日回东帝去见封珩礼了。 虽然知道他就算没有自己的帮助也能够轻松搞定所有的事情,但是他一直记得一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黑夜里,封珩礼在他耳畔低声道:“...可我需要你...” 想到这里唇畔流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需要,这是一个多么温和的词啊。 监考们似乎已经在收卷了,封望站起身走到珠帘之外,阳光在掀起帘子的时候肆意的扑在他的脸上,晃得他睁不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发在阳光下变得金灿灿的,等封望适应了阳光放下手后发觉周围的考生都在看着自己。 面不改色的回身走回考间取出自己的帽子才大步顺着人流朝出口处走去。 “为什么别的国家的人也能够参加考试?” “你看见没?那个孩子的头发可好看啦!那是我从没见过的颜色呢!” ......人群熙熙攘攘的,众人的议论声一个不落的全都传到了封望的耳朵里,他目视前方,面罩之下却有些苦涩。母亲,你留给我的头发真是显眼啊! 小县城也就那么大,才走出考场不过一两刻钟的功夫,封望才在路边买上两个包子都听见路过的妇人议论着刚刚考场内出现了一个金发的孩子。 无所谓的拿起包子,慢吞吞的往客栈走。一路上有不少人都在谈论着自己的发色,看来在这些人眼中自己的发色比这次的题目有趣多了啊! 封望走得太过于闲散,再加上现在路面上有许多刚考完试涌现的人,他并没有发现不远之处有人正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是在听到“金发男孩”这种词的时候欣喜的露出笑容。 最近真是好事连连,先是季姓出现在这个小县城里,紧接着又出现了金发男孩,这样看来,西凉最近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那人面色狂喜,才回身准备离去便被不知名的力量敲晕过去,此刻站在阴影里的季璟才慢慢走出来,眼中寒光一闪。 这最近盯着他们二人的家伙实在是有点多啊! 弯腰从男人身上摸出一块木牌,才重新隐藏起身形,如果不是看到他神神叨叨的样子根本不会多加留意,看来还是自己疏忽了。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季璟将木牌放在袖子中渐渐走远,其他倒是没什么担心的,只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置身别国还是低调的好。 希望你最好没有恶意。 第七十九章 突然一问忆往昔 季璟推门而入的时候面色阴沉,今天他已经看到两拨人在暗地里监视自己和小九了,这些人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还不清楚,但是无论是冲着东帝、西凉还是逍遥山庄,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这些人都不是善茬。 抬眼看了一眼坐在窗边发呆的小九,微微挑唇,无论你们是冲什么来的,只要伤到了封望那就别想好过。 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季璟摘下自己的披风挂到了一边:“小九,你在东帝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封望有些迷茫的回头看了一眼,没有明白这个问题。但是季璟说话向来点到即止,并不会再往下说些什么。因此小孩也只能吐吐舌头老实坐好。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季璟似乎在等着他的答案。 封望抿抿唇,他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屋内的檀香袅袅升起,一圈一圈的晕开,封望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衣摆。 从小到大一路都是被安排好,他只要一步步按着给出的路径去做到最好就足够了。无论是母妃还在的时候还是父皇还在的时候,抑或是现在的皇兄,他们都会给出最好的一条路来让他走。 除了季璟刚刚开口的那一问,纵观十二年的成长历程,从未有人问过他你想做什么? 房内陷入了长久的安静,季璟显然也没有想要马上得到答案,闭上眼睛靠在一旁小憩。封望起身轻轻的打开门走出了房间,站在楼梯上看着下面的人来人往不由有些沉重,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们有两个房间,封望驾轻就熟的找到另一个目前还没去过的房间,推开门,一模一样的摆设和布局,还有同样焚着的檀香,甚至比刚刚的房间还多了一束带着露水的鲜花插在花瓶里。小孩随手将及腰的长发挽起,靠墙坐在了床榻之上。 从小就是不同寻常的孩子,牙牙学语和蹒跚学步的时间都很短,似乎是有人一直在推着他长大。记忆中好像也有过和皇兄哭着闹着不肯继续去学那些晦涩难懂的知识,可是最后都不会得逞,甚至还会因为自己的顶撞而得到新增的任务。 每个月都在告诉自己下个月就会好多了,每次完成任务的时候都会告诉自己下一份任务也可以轻松完成,可是一晃这么多年,每一次的这种自我安慰都不过是自我催眠。 下一次任务根本不会简单,下一个月也根本不会轻松度过。父皇和皇兄都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应该做什么,但是从绶带递到自己跟前的那一刻起其实就特别特别清楚,自己是东帝的皇子,肩上扛着的,是一个国家百姓的生存。 思及此,竟是不受控制的想起了封珩礼。 那个会将自己抱在怀里细心安慰的人身上总有一股让人心安的香气,就连如今都还会眷恋那股奇妙的气味。 封珩礼从来都不会告诉自己你应该做什么,这些东西都是他自己应该清楚的,他也不会向父皇那样把自己的每一步都安排妥当,甚至可以说他预留了充分的空间来给自己试错。 虽然有代价,但是如今回想起来,那些试错的空间才是他真正成长的地方。 季璟这一问犹如开天辟地,真的把自己问懵了啊...... 生在皇家,哪有什么想不想。 就连能力的边界都不受自己的掌控。 挑唇自嘲的笑了笑,封望,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你在东帝这样的国度长大,自小拥有普通人家没有的资源,自小接受的是最正统的精英教育,甚至前往逍遥山庄学武弥补皇室子弟在武功这方面的不足。你还有什么好茫然地? 羡慕别人吗,羡慕。 在封珩礼一遍一遍的让他对时政做出分析、对军事要事进行战略布局的时候,他特别羡慕别的孩子可以在桂花树下唱着童谣嬉笑打闹;在封珩礼一次次让他背诵晦涩难懂的医学古籍的时候,不同的药理药效他全都要倒背如流甚至是灵活运用,太医院的老人都夸他天赋卓绝,他特别羡慕别的皇子公主没有这样一个严厉至极的皇兄,尤其是看到封珩礼温柔的替封瑶瑶梳头发整理裙摆的时候;在封珩礼的监督之下他一遍遍踢腿弯腰,凌空一跃能够达到惊人的地步,他特别羡慕在宫中悠闲的其他孩子... 好多好多。 封望把头深深的埋在臂弯里,他真的特别羡慕别的孩子。可是转念一想,这漫长的成长轨迹里有着封珩礼从未离去的影子,甚是幸运。 想到这里他有些释然了,想做什么重要吗?如果这一路上能够有封珩礼做陪伴,其实做什么或者成为谁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想开了,但得到答案了。小孩欢脱的从床上跳起去找季璟,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找到了! 走出房间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快步走回房间想要和季璟分享自己的想法,可是却在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突然紧张了起来,不对! 突然紧张起来,怎么回事,虽然里面没有什么声音,但是气流不对!师兄应该是在睡觉,为什么会有这么嘈杂的气流?封望一闪身跃到房梁上,借着阴影藏匿起来。 半晌不见房间里有新的动静,便悄悄移动身影。“吱呀——” 木门轻轻一响,竟是出来几个人。封望凝神静气紧张的观察着情况,那几个人鱼贯而出,脚步轻盈,一看就是练家子。封望撑在衡梁上有些紧张,师兄呢? 终于等到这群人全都走出了房间,也在这个时候封望才在他们中找到了熟悉的身影。季璟面色微沉,不同寻常的气场澎湃异常,他抬眼看了下房梁便错开了目光。 心下微凉,师兄认识这些人吗?虽然知道他们不会伤到师兄,可是还是有些紧张。“我出去一下,别紧张,没事的。”正在封望不知所措之时,听到了季璟逼音成线的安抚。 第八十章 我有兄长唤季贤 这条路他之前走过一次,知道这里最终通向的不过是那个男人的办公地点而已,并不是很紧张,但是确实很想知道他究竟在等什么。 或者说,这则么多天来,这个男人究竟发现了什么,他真的特别好奇。 季璟的眼睛里闪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光,不紧不慢的跟着前面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黑衣人,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要这个人在这里带路,七拐八弯的就好像怕他把这里的地形全部记住一样。藏起嘴角的勾起的弧度,可是这样子转圈圈更能够让他知道这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刚刚和封望的交流有些仓促,但是看到小孩站在横梁上的样子,估计是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想要什么了吧。眼看着前面的灯火愈发的密集,他眯了眯眼,终于要来了啊...... 走进门的时候周围的人都鞠躬退出,只剩下季璟和站在前面的男人。 其实也不过是几天不见,但是面前的男人看起来更加苍老了。白色的发丝在头上显得分外清晰,心里竟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这个向来刚强的男人,原来也会老啊... 南宫沿晚放下手中的奏折,站直了有些疼痛的腰身,习惯性的挑起温和的笑意,就像是见到了年幼贪玩的孩子一般,口吻亲昵:“璟儿,坐吧。”说罢理了理自己桌面的奏折,走向一旁。 季璟没有动,在这个房间里,无论他多么的抗拒,都会被当做是南宫季璟一般尊敬。这正是他厌恶的地方,可是看着南宫沿晚的头发,他竟是没有办法将自己心中的厌恶像十年前一样尽数倾吐而出。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事,就是你哥回来了,”其实是我有些想你。 但是后半句南宫沿晚没有办法说出口,当年的一些事他母妃早就释怀了,可是这个孩子却一直倔强的撑着不肯低头。 说起来也是自己的过错,冷落了这个孩子。那么多皇子公主都在皇家里自己长大,可是独独这个最早成年的季璟,最让他牵挂。 听到这句话季璟一愣,我哥? 随即神色有些不自然,在南宫家他一直是名义上的长子,可是只有一部分人知道,他的上面还有一个皇子的存在。不过是因为一些隐晦的原因,最终将他藏了起来。但是小的时候他们两个关系很好,甚至最后他负气出走都是这个兄长在中间做桥梁。 南宫季贤。 明明关系特别好,可是现在突然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会紧张。 似乎是门后的帘子动了动,季璟不由自主的站直了本就已经笔挺的身姿,随着一声轻咳,门后传来走动的声响,南宫沿晚安静的坐在一侧喝着茶神色复杂的看着站在中间的爱子,如果可以他不会麻烦季贤来的,可是—— 季璟突然觉得有些恍惚,不知道这样子站在南宫沿晚的宫殿里等着季贤的样子到底是在自己年幼的时候还是在多年后的今天。 最终,在一片寂静中门帘被轻轻掀开,男子一袭长袍走了出来,紫金色的布料衬得他的肤色更加的白皙,一头长发长及腰间,垂在璎珞旁纹丝不动,随着男子的出现,季璟竟是不受控制的直接单膝跪下。 在膝盖接触到地面的时候他紧紧闭上了眼睛,神色挣扎。 这一跪不仅仅是行礼,更是对十年来这场冷战的一个终结。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跪的,是南宫家真正的嫡长子,南宫季贤。 南宫沿晚看着他的跪下后强行转移了自己的目光,看向走出来的男子,微微点头,随后轻轻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间。 有些事情由他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主意,还是应该让一个璟儿听得进话的人来说这些事吧。 季璟垂头跪在地上,盯着脚下一尘不染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至面前出现了一双鞋,竟是一时语塞。 “许久未见,也是长大了。” 南宫季贤垂头看着恭敬跪在自己面前的季璟,看着这个当年被选中最具有天分从小用最好的资源培养出来孩子,如今都已经这么大了啊。 这十年不见,倒是恍若隔世啊。 季在西凉是很奇妙的一个字,代表的含义其实就是简单的一件事,继承人。 “是。”唇齿间萦绕片刻,终究只吐出一个恭敬的是字。季贤倒是无所谓,负手转身走到了厅里那副巨龙腾飞图前,“起来吧。” 季璟依言站了起来,此刻他才有心思去打量一下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如果没有当初他帮自己挡住毒酒的那一出事,现在继承皇位的就一定是他,而不是自己这个和南宫沿晚闹了十年别扭的逆子吧。 “当年的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没有忘记吗?” “如果不是当年的那件事,哥才是继承人啊!” 季璟下意识的回应道,说完后竟是有些后悔,言谈的礼节他和封望强调过非常多次,可是到自己这里却是忘的一干二净。 “呵,”季贤转过身,面前的男子眉目清秀一如当年的模样,他矮了自己一个头的高度,此刻站在面前已经自带气场,可是还是像当年一般有些不服气的嘟着嘴。 “我给了你十年,你还没有想明白。” 他伸手摸了摸面前之人的头发,凌厉的目光终于略微温和了一些:“无论有没有当初那些事,你都会是继承者。这不是一个名字决定的,而是你的血脉做出的定论” 季贤立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制止了季璟想要说出口的反驳:“我知道你做过换血的事,但是这能改变的到底是责任,还是那些可以再生的东西?我给你十年的时间,不是让你任性于其间,更不是放任你,再给十年,我也给得起。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徒然变冷:“这就是你用十年交给我的答卷么?” 季贤的声音很好听,浑厚中隐隐藏着一股空灵之感,平日里温声细语便能够引得城中女子倾慕,如今略微疾言厉色已经逼得季贤额上出现了汗珠。 “季望那个孩子,噢,应该是封望吧。这么多年,你为什么独独对那个孩子这么青睐呢?” 第八十一章 西凉有子南宫稚 季璟明白自己不应该让季贤等自己的答案很久,也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这个问题真正摆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究竟应该怎么回答。 可是当季璟听到季贤温凉的嗓音轻巧的提起那个名字的时候还是突然间丧失了语言功能。 “他很像多年前的一个小孩...” 闻言季贤微微歪头,看着面前少年的眼神中夹杂了一丝温和:“那个孩子是你对不对?” 口腔中弥漫开一丝苦涩的笑意,果然,兄长还是和当年一样,什么都瞒不过他。 轻轻叹了一口气:“是,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季贤后撤一步坐到了一旁红木椅上,桌上摆着整齐的茶具,雕龙画凤的图样寻常而精致,他伸手倒了两杯茶水后看着氤氲的烟气,挑了唇:“坐吧,你是指哪些地方?” 依言落座,季璟依旧没有放松挺拔如松的姿势,斟酌了一下用词放才开口:“小九是东帝的皇子,但同时也是东帝上一任皇帝钦定的摄政王,从小就背负了很多东西,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眼里满是害怕,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摆,每一步都很是规矩,生怕行差踏错或者是让师父不喜欢,可是明明是山庄里最规矩的一个孩子,我在他身上感受不到烟火气。” 季贤右手搭在腿上,无意识的画着圆圈,这个孩子他见过,但是也仅仅限于见过而已。很多的故事还是从外界听到的,他并不是什么探索欲望旺盛的人,他只是特别想知道这个让弟弟愿意回国甚至主动来见南宫沿晚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后来带他带的多了,知道他在东帝排行第九,当时的东帝太子是他很亲的兄长,一路走过来不过两三年的功夫竟是知识渊博能言善道,非常优秀,强过很多的皇家子嗣,可是看着他莫名的就让我很心疼。后来学武的五年间他特别勤奋,也很努力,当然,也会有小孩子的脾气和玩闹。”季璟的眼神逐渐变得悠远,似乎在回忆当年的模样。 季贤安静的听着,并没有打断他类似于呓语的诉说。 “他入门晚,师父将他交给我带,这期间着实艰难。逍遥山庄等级严苛,考核繁琐,内门弟子的考核更加为难,可是他都一一过来了。最后甚至成了名震武林的遥少主,很是出色。但是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竟是有些难过吧。” 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季贤方才开口:“那你有没有想过别的东西呢?” 有些疑惑的复述了一遍,别的东西? 猛地瞳孔一缩,季璟失声道:“头发!” “他这种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褪色的头发是罕见的,我上一次见到这样的例子,还是在一个女子身上,”他抬头看了一眼紧张的季璟,薄唇轻启,和季璟同时说出了那个名字。 “苏有听。” 那个一己之力动荡了两个帝国的传奇女子。 “是啊,就是她,真是好奇她究竟喜欢的是东帝的苏贵妃之位,还是西凉的皇贵妃之位。” 季贤的话如同银瓶乍裂碎在季璟的耳旁,震惊得他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如果说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封望岂不就是他的弟弟? 虽然他真的有过怀疑,可是都毫无根据。但是季贤不同,季璟太了解他了,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事不是板上钉钉就是真实发生,从无偏差。 “那他到底是...” “东帝的瑞帝心疼她一身才华无处施展,且为了借东帝的国力将她保护起来,直接封了贵妃仅次于皇后之下,再加上盛宠不衰,因此真的护了她好些年。名义上是妃子,实质上瑞帝把她当做了自己年幼走失的妹妹。” 这些信息太过于爆炸,季璟一时半会儿竟是没有反应过来。隔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哥的意思是,封望其实不是东帝皇上的孩子,而是南宫沿晚的孩子是吗?” 季贤看着震惊到表情管理失控的弟弟竟有些想笑:“是啊,如果这个孩子在西凉出生,他应该叫南宫稚。”他的声音在殿堂里回荡了许久才渐渐消散,季璟依旧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个名字他从小听到大,或者说,除了十年间突然成为禁忌的自己的名字之外,在南宫沿晚的时代里还有一个名字也是禁忌。就是南宫稚。 小时候在父皇的桌上看到了想要追封这个名字主人的御笔亲批,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了了之。甚至是从小在父皇书房听季贤考效内容的时候,都会偶尔听见南宫沿晚叹息声中那声轻若鸿毛的南宫稚。 从小特别羡慕这样一个名字的主人,能够被父皇这样挂在心上,时刻不忘,还不用学晦涩难懂的古文医药,也不用一次次的实验毒蛊之术。 可是如今从季贤口中听到这个没有下文的羡慕故事的主角竟是自己的师弟的时候,猛烈的心疼拉扯着神经,许许多多和他相处的画面在脑海里飞速掠过,那成长的清晰足迹一点点的被从记忆的长河中挖掘而出。 季贤看着面前的弟弟神色挣扎,变幻莫测,也叹了口气。他最开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震惊了很久,谁能想得到这样一个东帝的天之骄子实际上是西凉的孩子。 他拿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讶程度不亚于现在的季璟,如果这样一个孩子能够为西凉效力,那西凉超过东帝指日可待。 他将目光转向终于重新坐下的季璟,等着他开口。终于,季璟缓过神后,才开口,可是声音却异常嘶哑:“那,哥,小九应该知道这件事吗?” “知不知道的权利在他那里,我前些日子已经去信告诉封珩礼这件事了,他只告诉我让小九自己取舍,并没有多说什么。”与此同时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季璟,“如果他愿意,就带他来吧。明天傍晚,还是在这里,我想知道他的答案和你对你交给我的这份答卷的解释。” 抬眼看了季璟一眼,漠然道:“希望这一次你的解释能够让我满意。回去吧,别让孩子等太久。” 第八十二章 封望还是南宫稚 那块玉佩其实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繁体字,被雕刻了出来而已。封望摸着这块玉佩,心下竟是涌出浓烈的思念,皇兄,我好想你啊。紧紧握住玉佩,闭上了眼,封珩礼,你为什么走进我的世界走得这么轻而易举啊...... 拿到玉佩的时候他其实就看出来了,这上面写的并不是一个字,而是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字,甚是清晰。珺和珏。它们紧密的叠在一起就好像是他和封珩礼会摆脱万难最终一直在一起一样。我真的好想你啊...... 季璟看出他的情绪激动,并没有贸然打扰,等小孩冷静下来后蹲下身与他平视,将斟酌了一路的话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出:“小九,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封望抬头,看着面前强行遮掩自己情绪的师兄咧嘴笑了,点头应着便将玉佩系到脖子上,起身准备出门。 “等一下!” 封望回头,看着站在身后神色复杂的季璟,有些疑惑的站定。“如果这一去会改变很多东西,你还会不会前往?如果不愿意,那我们就不去了。” 这是第一次季璟说出这种允许后悔的话,也正因为如此让封望也紧张了不少。但是随后他整了整自己衣衫:“师兄,我没有什么好怕的。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给的,小九没有害怕的理由。”,季璟不甘心,追问道:“但这次不一样,你真的会有可能后悔的。” “小九不怕。” 孩子稚嫩的嗓音配上淡淡的檀香逐渐消失在房间里,季璟叹了口气走上前,主动牵起小孩的手:“走吧。”,这条路其实不长,不过十几分钟的事,可是季璟却觉得自己走完了这整个世纪一般。谁都不知道这条路走完后会有什么别的结果,目前唯一能够看清的,就是眼前有这一条路而已。仅此而已。 重新站在这扇门前,季璟还在思考怎么说,但是面前的门突然推开,南宫沿晚大步迈了出来,看向封望的眼神中透着热切,嘴唇蠕动了片刻后最终什么都没说,从一旁的连廊离开了。封望看着这个男人离开的背影眼里掠过一抹不解,这样的气场曾经好像也在哪里见过。 “进屋吧,应该等我们很久了。” 封望跟在季璟身后往里面走,刚刚迈过那扇门就看见了另一位安静坐在里面喝茶的男子。他长及腰间的长发被随意挽起,袖子也随意的折了几折,露出了白皙但是有力的手腕。封望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季璟,却见他丝毫没有分神理自己的意思,在单膝跪下行礼之后便快速退出了房间。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似乎是在梦里一般。封望收回目光重新打量面前的男子,在印象中季璟只跪过师父,那面前的男子究竟是谁? 出于礼节他微微俯身行礼,但是面上却越来越警惕,这个男子一直神色不变,定非善茬。 “来了,坐吧。我是季贤,季璟的兄长。” 季贤对孩子的警惕一笑置之,并没有放在心上。招招手示意封望上前来坐在自己对面,率先开口,似乎是想要使孩子不那么紧张。若是南宫沿晚在这里定是要震惊的张大嘴,这个向来冷漠的长子竟然能够保持这么长时间的笑意,着实罕见。 “是。”虽然有些东西想问,但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最终和昨天的季璟一般,都只吐出一个乖顺的是字。“你和璟儿真是一样,昨天他见到我的第一句也是一个是字。”季贤并没有深究什么,微微前倾了身子。 “闻名不如见面,东帝历史上最年轻的摄政王竟是如此年幼,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季贤替他倒好一杯茶,笑着开口,言语间竟是分外的温和。“没有没有,都是大家传出来的。”封望破天荒的乱了阵脚,回答完自己脸都红了。 望着小孩红彤彤的面颊季贤竟有些想笑,仔细看去又仿佛看到了幼时闹别扭的季璟,更温和了眉眼:“你知不知道今天来是会得到些什么?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选择现在就出去,非放弃这次机会。因为如果知道了这些事,你的生活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封望深深的望了面前的季贤一眼,那双棕色的眼睛里是深不可测的漩涡,只一眼就仿佛能将人的灵魂拉扯进去。“我不知道,但我希望能够知道。”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封望笑了,之所以再三确认其实就是怕他日后会后悔,但是他并没有什么好怕的啊。他所拥有的东西都是这些重要的人给的,只要这些人在,他真的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想清楚了。” 既然这样啊,季贤收起了面上的笑容,认真的看着小孩的眼睛道:“玉佩你已经拿到了,封珩礼已经将决定知道与否的权利交给你了,所以,就认真挺好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喔。这些事很重要,我只会讲这一次。” 清了清嗓子,道:“南宫家曾经有一个文武双全的皇贵妃,后来因为战乱和一些事情她不得不千往别的国家,可是南宫家当家人没有想到的是皇贵妃在离开的时候已经怀上了自己的孩子。最后这个孩子出生了,另一个地方的人对他和皇贵妃特别好,将孩子教的很出色。” 把桌上的茶盏往前推了推,季贤问:“你知道这个孩子是谁吗?” 封望没有回应,只是安静的垂头注视着自己手上的茶盏,专心致志的神色让季贤怀疑他究竟有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话:“那个孩子的母亲,叫苏有听。” 封望猛的抬头,苏有听? 这不就是自己的母妃吗! 那这个孩子,岂不就是自己吗! 自己竟然是南宫家的孩子?那东帝的兄长和父皇又是什么? 一瞬间万千思绪涌入头脑中,封望呆滞的望着面前的季贤,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身边来了另一个人的气息,但是他已经无从分心关注了。 第八十三章 将来故事里有你 进来的是南宫沿晚,他站在二人身侧,收敛了自身本就张扬凌厉的气势,就像一位普通父亲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一般,进来看一眼后再离开,来去飞速,但是却留下了一些温度。南宫季贤没有说话,只是专注的盯着面前神色变幻莫测的封望。 目光中糅合了点点星光,温暖如夏日的余晖,眉目间藏着的是谦和的柔光,这个孩子是南宫家这一辈里光芒万丈的一个,他见过封望站在集市中的样子,明明面上挂着稚嫩却有种遗世独立的震撼之感。 “南宫稚。” 封望抬头,看向季贤,不知道应该回应什么。母亲留给他的难题在这一刻骤然爆发而出,如果承认了南宫稚这个名字,那他日后究竟应该为谁效力?他还能不能拥有家?他...会不会被封珩礼排除在心腹之外? 一个又一个问题在心中发芽,他们疯狂生长,带着浓烈的嘲讽。他痛苦的抓了抓头发,早上随意挽起的长发被抓松,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季璟岂不是就是自己的兄长吗?那封珩礼又算什么? “季璟确实就是你的兄长,而珩礼,正好能顺理成章的成为另一个人。” 季贤纵横西凉的时间比封望的年纪还大,如今一眼就明白了小孩心中所想,回想起自己拿到的情报,露出了一抹笑意。 封珩礼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前途无量,况且两个国家民风淳朴且开放,接受很多的不一样。最重要的就是,小孩的位置太高,没有人能够轻易的动他。 如果是自己的弟弟,自然是希望他幸福。而且要是论西凉的继承,其实排不到小孩。一个在东帝长大并且拥有强烈情感的孩子,是做不了西凉的继承人的。 “走吧,我带你见见南宫沿晚。” “是...西凉的国君吗?” 季贤不置可否的轻轻一笑,站起身主动牵起小孩的手,并没有言语。小孩的手指修长,此刻蜷在自己的掌心里小小一个,微微皱了皱眉,这孩子真的太瘦了。 另一边的南宫沿晚在宫殿中来回走动,是不是烦躁的甩甩袖子,一旁的季璟也并不比南宫沿晚轻松。季贤的说话方式他最清楚不过,但是他又特别怕孩子接受不了,此刻一杯一杯的茶下肚,越喝越清醒。 “父皇,璟儿。” 季贤出现在门前,手里还牵着封望,南宫沿晚急忙停下自己的脚步,想上前去却又硬生生僵在原地,不知道应该怎么上前。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所生下的孩子就在眼前,他却有些退缩了。这一头淡棕色的长发随着晚风轻轻吹拂而动,像极了苏有听坐在窗边抚琴时的模样。 “有听...” 听字的音还没有发完就被季璟截住话头,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这个时候哥带着孩子过来,是说明孩子接受这件事了吗?“皇兄。”季璟躬身行礼,迅速来到孩子身边。 封望抬头看了眼满眼担心的季璟,抽了抽自己的手,但是季贤并没有松手,感受到手上的动作,低下了头:“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封望一愣,该说的?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另一边的季璟,有些茫然,季贤在他的目光和季璟交互上之前蹲下身,正视着小孩有些躲闪的眼睛,“看着我。” 季贤的嗓音带着一点点的威慑,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力。封望抿住嘴唇看着季贤,那双眸子里透着不可言说的光芒,他不由自主的低下头错开目光,心脏有些紧张的砰砰直跳。 “小九,你的礼节是封珩礼教的还是璟儿教的?” 如果是往常季贤不会轻易做出任何提示,都由犯错的人自己去思考究竟哪里做的不好,但是在面对封望的时候,对上小孩这像小鹿一样有些灵动和惊慌的眸子时却不由自主的有些心软。于是才有了这样一个提示性的发问。 在季璟幼年时不可能出现的提示性语言此刻却将小孩吓得后撤一步,礼节?不过他马上明白过来季贤是指自己没有向季璟和南宫沿晚问候,于是躬身拱手,朗声问好。 但是季贤明显并不满意,依旧没有松开小孩的手,他的目光依旧温和,重新开口:“小九,我刚刚问的什么?”,封望咬住下嘴唇,视线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他并不是不敢面对自己失误的人,可是在对上季贤的时候却下意识的矮了气场。 “你问,小九的礼节是封珩礼教的还是季璟教的。他们两个都有教。” 小孩嗫嚅道,偌大的殿堂里只有他们四个人,南宫沿晚站的比较远,看着三个人两站一蹲,竟是分外和谐。这三个人单拎出去都是卓尔不群之辈,如今站在一起却感受到了非常强烈的兄友弟恭之态。 季贤伸手揉了揉小孩的头,收起了刚刚的强硬之态,浅笑的神态里透着温和:“乖,以后记得叫皇兄。”,这边的低气压终于结束了,季璟才出声:“皇兄,那——” 他并没有说完,但是季贤起身的时候看到了南宫沿晚期待的目光,收起了面对封望时的和颜悦色,挑了挑眼皮:“嗯?”季璟尴尬的扯扯自己的袖子,眨眨眼睛,紧急看向南宫沿晚希望他来给自己解围。 南宫沿晚看着这一幕忍住自己想笑的心思,接收到季璟求救的信号,忙开口道:“都来坐吧。”,季璟松了一口气,牵起小孩的手朝一旁的圆桌走去,那里摆放着已经放好的糕点和茶水,多日奔波也没有好好休息,如今倒是可以歇歇了。 “那今晚,歇在我这吗?” 南宫沿晚斟酌着开口,他做梦都没有下那个岛有一天能够这么近距离的看看自己和苏有听的孩子,这眉眼和苏有听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他有些激动,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瞥到了桌面上的桂花糕急忙推过去:“吃点吃点吧。” 封望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南宫沿晚,他面上估计难得一见的拘谨被尽收眼底:“谢谢。” 第八十四章 往事随风未曾忘 季璟挨着封望坐下,小孩的手悄悄朝他的衣角够了过来,面上还是恭恭敬敬不会行差踏错,可是紧紧抓住他衣衫的一角已经透露出强烈的担忧和紧张。安抚的拍了拍封望的手,暗示他并不会有什么问题。 轻抿一口茶,微凉的茶水在口腔中周旋片刻后滑落,此刻让先前的激动心情冷静不少。 封望到底在东帝身居高位久了,缓过来后便是不由自主的流露出自信的神色,正对面的南宫沿晚抿唇笑了,这孩子在东帝的行踪一直分外隐秘,估计是东帝的当家人在保护他。 这么多年,真是让他好找啊!忍不住再次细细打量孩子的样貌,越看越像苏有听,五官、棱角,就连此刻流露出的自信都像极了那个孔雀一般骄傲的女子。 “稚儿,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 封望不太习惯这个称呼,但是依旧笑着接上了话头。 真的挺好的,虽然亲生父母不在身边,但是珩礼和父皇真的待他极好,所有的宠爱都在他一人身上,就连后宫的贵妃都没有的特权他全都有,甚至是曾经因为患上天花整宿整宿睡不着时父皇和皇兄轮番来照顾他,日夜相伴。 微微垂眸,真的特别特别好。 南宫沿晚缺席了他的整个成长的过程,就连现在拿到的故事都是季璟和季贤牵线才拿到的。看着面前浅笑安然的封望,他的心里竟有一丝丝酸楚,东帝视若珍宝的孩子一定有过人之处,也一定经受过许多常人不能忍受的苦楚,可是他竟然缺席了...... “请问...我可以问问当年母亲是为什么离开了西凉吗?” 封望在心里兜了好几个圈才终于将心中的话问了出口,但是称谓还没有叫出口,因为他清楚自己心里有一道坎,还没有迈过去。 一旁的季贤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游离,听到这句轻飘飘的话语后目光一闪,却并没有说什么,他身体不好一直退居幕后,有的东西早就摸清了。 包括当年的苏有听苏贵妃,离开西凉。 但是有些事,亲生父亲说出口,才能得到孩子的信服吧。 南宫沿晚一怔,但是随后便恢复了镇定,嘴里弥漫着一丝丝苦涩,虽然这是最开始就一直在准备的问题,但是真的听到的时候还是会有些难受啊。 斟酌着开口,道:“有听当年怀上你的时候我欣喜若狂,承诺她等孩子生下来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都将皇贵妃的位置给她。可是你母亲根本不在意这些,只是说想见见自己的母亲,就是你的外婆。” “我一直都知道苏家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瞒着苏老太将有听送进宫中,他们的算盘打的很响,我也希望借着这件事扳倒苏家,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后来竟真的爱上了你母亲,天上的月亮都想要摘给她。” “后来,东帝和西凉发生了边境上的冲突,他们一个将士被国内谋害却算在了我们头上,边关百姓不肯咽下这口气悄悄在运送的物资中藏下了毒蛊,这一藏不要紧,麻烦的事竟把东帝整个边关的军队全部毒倒。”南宫沿晚苦笑两声,闭上了眼。 “瑞帝勃然大怒,断了和我们的所有商贸往来,同时召回了在西凉的所有先生,一举断了文化和经济两方面的往来。可是西凉的历史浅短,土地贫瘠,这么多年没有衰微都是因为东帝与我们合作,这件事真的很丢人,可是真的要承认,我们确实比不上东帝。” “边关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要么被全部交出去供东帝处置,要么降低地位成为西凉的阶下囚。这足足有三千人,怎么可能做得出取舍!这都是我的子民啊!我拒绝了东帝的要求,瑞帝竟然也同意了,只是要求我们去帮他们解毒,然后,给出解决办法。” “解毒容易,可是这解决办法难啊!要物产没物产,要金钱没金钱,美人呢,东帝皇帝不好美色,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甚至三个成年的公主都已经做好和亲的准备了,看着她们拥吻自己的母妃,全都做好了此生不复相见的准备,可是后来东帝也拒绝了和亲,因为成年皇子只有封珩礼,也就是现在的誉帝一个人。他是储君,不可能取一个别国的公主。” 南宫沿晚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脸,剩下的事都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有听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借着回苏家的机会随大使前往了东帝,直到他们进了东帝的边境,她留下来的贴身侍从才前来告知我在这件事。震惊的同时也万分悲痛,我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啊!”似乎是陷入了回忆,南宫沿晚的声音了染上了悲痛,低沉的嗓音里夹杂着沉重的哀伤。 “她进宫面见了东帝的皇帝,那一夜宫内灯火通明,大殿外的所有人都听见了瑞帝爽朗的笑声,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天亮的时候有听从殿内出来,竟是瑞帝最信赖的公公亲自送了出来。紧接着还没到晌午,瑞帝便宣布与西凉和解,并于半月内恢复商贸往来,三月内派回所有之前召回的先生。” “我简直不敢想象,这么大的事情有听一个人就解决了。从那之后国内的百姓奉她为神女,都准备迎接她回来。可是她再也没有回来......” 封望默默听着,他知道自己的母妃相当厉害,只是不知道自己出生在东帝的原因竟是这样。这样的凄凉,母妃,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啊...... 等南宫沿晚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之后,他才开口问,稚嫩的嗓音里透着点点薄凉:“那母妃为什么能够让父皇松口并且这么有把握呢?” 这个问题问出口之后,宫内突然安静了。封望看着面前的南宫沿晚蠕动了半天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有些不安在心中发了芽。 第八十五章 晚上才有月亮啊 在南宫沿晚开口之前,季贤突然站了起来,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轻声道:“因为你母妃在那天晚上一个人破了东帝悬案十一桩,给出军事建议二十一条,理顺繁琐政治任免七人,让东帝看到了她的能力和诚意。” 封望愕然,吃惊的张大了嘴,仿佛听见什么大笑话一般,但是季贤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然,让他勉强相信这是真的。这...这么厉害吗? 那岂不是一个人顶了内阁和八大部,顺便做了将军和判官? 无论哪个朝廷拥有这样的人,都会是最大的助力吧。如果这样想...封望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那也能说的通父皇当初为什么会突然和解了吧。 “最重要的是,她是你父皇在幼年时认下的妹妹。” 噗——一口茶水直接喷出,封望赶紧擦了擦嘴,合着前面都是铺垫?? 季璟和南宫沿晚安坐稳如泰山,季贤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来回走了两步,才开口道:“你母妃在苏家不得宠,苏老太便带她游山玩水,后来有一次在山里救了落水的瑞帝并悉心照料,等他醒了之后才离开,当时瑞帝还是孩子,想将自身的玉佩赠予你母妃以感谢救命之恩。但是你母妃并不接受,瑞帝急了,许下众多承诺都没被接受,因为苏有听不认为自己应该得到这些。直至你父皇最后想出认下她做妹妹,才勉强算是得到了同意。” “两个月吧,适逢东帝一场政变,期间两个孩子在山里玩闹建立了深厚的情感,瑞帝真的把她当做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细心呵护耐心教导,从礼仪举止到方言俚语,从穿着打扮到诗书古籍,你父皇也是天赋卓绝的佼佼者,正好那个时候苏老太也忙,照顾有听的事情就落在了瑞帝身上。他也确实担负起了兄长的责任,对在山谷里认下的妹妹极好。” “这些事情你母妃在宫中常常说起,但是却从没说过那个兄长是谁,我们便以为是苏家哪个男孩,谁知苍天作弄,那个兄长竟是东帝的帝王。”南宫沿晚接上了话头,深深的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暗淡。 喃喃自语道:“但他待有听当真极好,后来将她接进宫内,不仅没有为难和冷落,甚至还将针对她和你的妃子全部打入冷宫,到最后竟然为了保护苏有听一个人,整整六年没有纳新的嫔妃入宫,直至你母亲离世。” 这最后的一段封望知道。 他曾好奇为什么别人都有自己的生母而他没有,也曾问过父皇这个问题。时至今日他依旧记得,父皇将他抱至膝头轻声道:“你母妃是东帝的福星,她去保佑我们了。”那个时候年纪小,没有多想,只是天真的以为母妃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居住而已。 长大以后他明白了死亡是什么,常常去父皇专门为母妃修建的寺庙里和她说说话,只是他从未细想过父皇当年的解释里藏着什么。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瑞帝一生显赫,戎马数载,从不相信任何鬼神之说,就连祭祀祭天都是珩礼成年之后便直接甩手再也不理。可是他当年却说出了福星之说,原来,父皇轻轻浅浅的话语里竟藏着对母妃这么深沉的思念和在乎。那藏得严严实实的思念澎湃如浪花,随着时光的滚滚向前,最后思念成海,不见边际。 封望下意识的去摸自己腰间的玉佩,细细摩挲着那个“珺”字,心情复杂而沉重。他记得母亲最爱说的诗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既然苏家待她不好,自然不会思念苏家。那这个故乡,指的应该就是西凉了吧。 他想要开口,却又念着心里的那道坎不愿意开口。最终抬头时突然看到南宫沿晚眼角的倦态,想起了父皇的模样,心里不自觉的软了一块,最终眨眨眼,决定说出来。 “母妃最爱的诗句是...”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南宫沿晚接上了话头,有些不明白封望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他强行打起精神,将自己从思念苏有听的情绪里拉出来,撑起温和的笑意看着这个神色如常到看不出在想什么的孩子。 “是,母妃最喜欢这一句,”封望一点都不意外的点了点头,伸手捏起了一块糖糕,轻轻磕下了一个角放在口中等着它化成一股甜,“可是晚上才有月亮啊。” 晚上才有月亮啊。 南宫沿晚细细咀嚼这句话,半晌,突然眼圈就红了。 纵横西凉数十年的钢铁男人当着封望的面直接落了泪,晚上才有月亮、晚上才有月亮。苏有听这是在直白的告诉所有人:“南宫沿晚,我很想你。”可是他竟然这么多年后才明白! 埋首于双手间,他竟泣不成声。 有听,对不起,是西凉对不起你...... 季璟和季贤都没有想到一句话竟然让他情绪崩溃至此,封望转了转眼珠,叹了口气,都是用情至深之人。 母妃,你在天有灵,看到了么?你的兄长和你的夫君,真的特别特别爱你,也很想你。 抿了抿唇,封望的目光沉了沉,母妃,我也好想你。 他悄然起身,拍了拍季璟的肩膀,在他抬头的时候点了点头,然后打了个呵欠走向了内间。他上一世来过西凉,这种房间的布局再熟悉不过,有个安全而舒适的内间正好适合现在这个状态,毕竟有好多东西他还需要自己捋一捋。 季贤望着他慢悠悠走远的身影负手而立,眼底的光芒晦暗不明。 这个孩子太厉害了,一句话,借着天时地利人和就能够直接攻下别人的心理防线,虽然也是南宫沿晚没有怎么设防,但是在这样大量信息冲击而来的时候能够保持理智,接连两个问题都直接问到了点子上,甚至离开前还能来一招。 虽然知道这孩子绝对没有坏心思,可是这样的能力足以让人震惊。 尤其是,他才十二,就算位居高位,也只是个孩子。 这只能说明在过去的那么多年中,珩礼和瑞帝很好的锻炼了他的能力,处变不惊,自控力极强。并且,心思通透缜密得让他都有点兴奋。 季贤抿了抿嘴唇,眼里满是笑意,是那种终于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的那种兴奋,而且这个对手还是自己的皇弟。 这个感觉当真是也有些奇妙啊。 第八十六章 怎知他后院失火 御案上的奏折依旧还是整整齐齐的叠在桌上,大殿内静悄悄的,青玉石板被擦拭的映出了八角亭的模样,一切都静谧而平和。当然,如果左丞相没有满头冷汗的站在大殿内的话,这还算是一个较为舒适的早上。 刚下早朝左丞相秦也就紧跟着走了进来,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来碰陛下的霉头,但是一想到昨天那些上了年纪的朝中重臣赖在自己家里苦口婆心的样子就一阵头皮发麻,倒也不怕皇上说他们密谋,因为那些老头子真正操心的是后宫纳妃嫔这件事。 新皇登基,按律守孝三日即可,毕竟皇家开枝散叶繁衍子嗣当属要务。可是封珩礼一点都不着急按照祖制来,不急不缓的先换了丞相又选了新的一批心腹,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选妃的事情。 那些老狐狸看他是封珩礼提拔上来的左丞相,就来他这里催促,让他去劝谏。现在秦也算是明白那些老狐狸为什么不敢自己上来说这件事了,就冲他站在大殿里像是被罚站一样站了快一个时辰,那些老骨头哪里受得住。 微微抬眼看了一眼专注批阅奏折的封珩礼苦笑了一下,唉,要是摄政王在就好了,他不在都没有人能够摸得清封珩礼的态度到底是怎么样的,这种一下就晾人的态度谁知道下一句话是不是就直接摘掉自己的乌纱帽了啊! 想到这里,秦也的脸都快皱成一团了,珺王您倒是快回来啊! 等到秦也已经有点开始摇摇晃晃了,封珩礼才像是刚想起来他还在一般抬头,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好整以暇的示意他开口。“皇上,您已登基四月有余,这后宫...” “你若是来跟朕讨论这个的,那就出去,朕很忙。你才上任几天,就这么急着去帮那些老顽固说话?”封珩礼打断了秦也的话,弹了弹桌上的绸缎,语调清冷,他抬眼看了秦也一眼,目光里满是警告。 闻言秦也控制不住身形的直接跪了下来,他清楚封珩礼最讨厌的就是朝臣逾越,如今怕是难以过关了。封珩礼起身,他不是没有看到左丞相头上的汗珠和微微发抖的身形,只是...他微微眯了眯眼:“今年多大了?” “回皇上,臣今年二十岁。” 封珩礼点点头,少年英才,去年的殿试第一,文采卓然细致周全,是父皇钦点的状元。现在他不拘一格任命为左丞相,自是有他自己的一番思量和期许,可是这开口就提纳妃嫔的家伙似乎并没有明白被任命为左丞相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狡猾的眨眨眼,道:“既然爱卿这么有空,那就回去把中庸背了吧。明日下朝过来,朕考校。”这下轮到秦也愕然了,被书吗?还要被检查吗? 当年在学堂里读书因为自己脑子转的快,先生都没有考校过自己的背诵啊!想到中庸那么厚,秦也不由得眼前一黑。 完了完了,皇上太狠了吧! 封珩礼望着他脸上惨兮兮的神情沉了脸色:“明日若是有答不上来的,丞相——你大可试试。”他的声音透着一股慵懒,似乎在说今晚吃点什么一般,唯有面上的阴沉表明,他并没有在开玩笑。 许是封珩礼太过严肃,又或者是秦也被吓住了,少年丞相木木的应着是,慌忙退出大殿。 秦也得身影消失在门口后封珩礼才重新坐下,唤来公公换上新茶,重重的靠在龙椅上疲惫的叹了口气。拿秦也做挡箭牌也亏得那帮老顽固做得出来,右丞相外派江南,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下好了,最后一个人选也被解决了,终于可以消停几日了。 也不知道小家伙在西凉怎么样了,有没有解毒啊......前些日子收到南宫季贤的来信,消息量太大了,一时间冲击得他都有些头晕目眩,也没有给出什么选择,只是知道的时候心疼得直皱眉。但是决定权还是在小家伙手里,希望他不会后悔自己做的抉择就好了。 合上双眼,好些日子没见几个王爷倒也没有什么事端,父皇孝期一过就让他们回封地去了,虽然派了人看着,但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没什么大事,就不叫他们回京述职。 倒是那跑去西凉的小家伙,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着实是挺想他的...... 秦也离开大殿,走出几步远才想起来还有一事要做汇报,但是一想到刚刚封珩礼阴晴不定的模样就不禁有些胆寒。叹了口气,这左丞相的位当真不好坐啊!他其实很想问问皇上当初为什么要直接把他放到这么高的位置上,几个月来手忙脚乱的做了不少错事,他也知道自己做的并不是怎么让人满意。可是—— 他抬头看了看皇城这四方的天,有些黯然。 并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自己并不适合这个位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如果他说出口了,那会不会引发帝王震怒造成家族彻底陨灭。更重要的是,上任前一天母亲曾以当朝摄政王幼年即为勉励自己,那么一个孩子就敢担起天下万民的生死存亡、就能分摊东帝的江山社稷,他堂堂一个成年男子,为什么不行? 只是如今真正坐在这个位置上之后才明白,摄政王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么容易的。 算了,还是想想自己明天怎么过皇上那一关吧。 想到这里秦也的面色不由自主的有暗沉了下来,忽然转角处嬉闹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了。脑海中迅速搜索,这么大的孩子在宫中也就只有誉帝的两个皇子:封子涟和封子婴。 面上一喜,他提步朝嬉闹声传来的方向走去,果不其然,两个皇子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什么,等他凑近后不由得哑然失笑:这两个皇子竟是在相互考效对方功课! “臣秦也见过二位皇子,不知二位现下是否有空,能不能容微臣请教几个问题呢?” 封子涟和封子婴停下了言语,扭头看向走向他们的秦也。年长一点的封子涟率先开口,礼数分毫不差:“丞相言重,不知是什么问题?” 秦也咧开嘴露出了和善的微笑,问出了他心中思量许久的两个问题:“不知小皇子有没有通过皇上考效功课的经验,可否与臣说说?或者如若考效不过,会克扣银两吗?” 第八十七章 替考风云一语休 下朝已经有一会儿功夫了,但是誉帝还在和户部尚书讨论今年支援边疆和重修堤坝的银两分配,再加上工部尚书时不时的添砖加瓦,三个人的议事倒是音量分外的大。秦也站在大殿里等的哈欠连天,倒不是他有意为之,而是昨天重温中庸到天明,着实困得紧。 就在他快要困得闭上眼的时候,终于听到了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响起,赶紧打起精神重新站好,不一会儿,就见封珩礼一身常服来到大殿。 倒也不急着考效,只是命人传来茶水,期间看了秦也一眼,特意吩咐道:“要浓茶。” 传茶的小太监愣了愣,皇上不喜浓茶是所有御前伺候的人都知道的事,如今竟强调了要浓茶,着实是有些费解。不过当他路过困得有些站不稳的左丞相时便明白了,不由得心生叹皇上果然是心思通透啊! 左丞相好运气,困成这样还能有浓茶喝,这要换成别人,皇上早就让收拾东西滚出去了。 示意秦也先落座后才仔细看了眼这个少年丞相,一丝不苟的着装和头发透着精神气,但是那面上的倦容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能在御前还这么困的,除了封小九之外,秦也如今光荣的成了第二个。 封珩礼心中暗自好笑,怎么御前失仪都成了件可以排先后的事? 看来,是太想封小九了。 移开目光望向远方,阳光很好,暖洋洋的充满了四方的天地,只有一两朵白云悠悠闲闲的挂在屋檐,如果封小九在肯定会嚷嚷着让自己去把白云摘下来当被子,也许还会笑着和他说上一句:“里面肯定有桂花糕的味道。”,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轻笑。 封小九,你当真是朕见过最调皮的小家伙。 当然,也是最聪明努力的。唉,你不在,奏折都没人帮我批阅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秦也已经在啜饮着专门替他冲泡的热茶了,封珩礼开口道:“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再开始问。中庸晚点再说,朕有几个问题要问你。”,正在喝茶的左丞相忙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又发觉这样不合礼数,但是口中还含着一口热茶说不了话,不由得面色通红。 “你昨天是不是有什么还没有说?” 封珩礼坐下后审视的眼光望向刚放下茶盏的秦也,见他猛地站起来后便知道自己猜对了,点点头示意他讲。“皇上,前些日子的春试结果已经出来了,但是接到匿名举报说第一名的邹春春是买通他人顶替考试,礼部已经派人协助调查,根据调查走访,邹春春是三十一岁的西江人,而当日考试的男子不过十余岁,年龄根本对不上。现已将男子收关大牢,等待审查。” 封珩礼的眉心一动,也就是说第一名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咯? 那这个邹春春...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上面有一串佛珠。“传旨,邹春春收押大牢等待会审,至于那个替考的男子...” 见皇上沉默,秦也赶忙接话道:“那男子是皇城人士,一直在慈济堂,微臣派人打听过了,有人资助他在京城学堂上学,一直名列前茅,所以...” “所以恃才傲物无视我东帝的律法?”封珩礼冷笑一声,坐正,本欲脱口而出的话临出口前哽了一下,转而换了想法:“在牢里待上个十天半个月的给个教训,然后继续资助他上学,务必留意好他的一举一动和周围的人,必要时出手保护一下。至少...”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眉眼微挑,不怒自威。 秦也有些奇怪,但也躬身应了是。他是聪明人,所谓的待上个十天半个月不过是掩人耳目,皇上这样的态度实则是想保下这个年轻人。至于后面的,估计就是放长线钓大鱼了,这些不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只要传达好消息就行了。 食指无意识的敲了敲桌案,封珩礼垂了眉眼,记得当年封小九也是春试的第一,不过因为他只是去玩玩而已,并没有列入成绩,因此那一年的春试名单上第一名便被空缺了出来。也不只是怎么了,最近愈发思念小家伙了... 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他自认原则性强,不轻易做例外之事,向来说一不二。 如今竟然能够宽恕替考之人,当真是——不可思议。 转过神来看着大殿中间的人,缓了语气,“昨日让你重温的中庸,可看了?” 秦也忙点点头:“看了看了。”何止看了,那是强行记忆了一整个晚上啊!笑嘻嘻的上前两步,语调里藏着些哀求:“皇上——问吧。” 挑眉,这是在给自己求情吗?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秦也已经一头冷汗,双手微微颤抖,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没有想到过?这是哪个地方的句子再怎么没有印象?他自诩记性好,如今竟在誉帝随意的几问中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皇上...”,他咬住下嘴唇,犹豫片刻后跪倒在地,道:“微臣学艺不精。” 封珩礼往后一靠,看向地上的秦也的目光温和却极具压迫,这才哪到哪就认输了吗?少年英才不过如此。却也没有出声,一时间大殿里安静的仿佛能够听得见血脉里奔腾的血液发出的声响,空气都安静的有了分量,压迫着秦也的鼓膜。 “既然学艺不精,那就回去好好读一读。” 淡然的开口,一句不痛不痒的总结结束了这一刻的考核,秦也松了一口气,但是紧接着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心直接揪了起来:“你做左丞相这么久,有没有什么想跟朕说的?” 大脑急速运转,第一反应想起来的是昨天自己的行为惹怒了皇上,刚想开口认错,却紧急挺住。问题问的是这段时间,那——秦也低头认真的回忆,还真有一些东西想要说。 封珩礼看着陷入沉默的秦也,点了点头,现在看来嘛,到底还算是没有选错人。 “爱卿可知朕,为什么选你做左丞相?” 第八十八章 浅谈期望祭天近 “我朝向来用人不拘一格,只要是有能之辈,不拘于礼教皆可任命。爱卿是东帝百年来第五位年纪轻轻登上相位之人,在你之前的纪子牙、熊廉,皆非等闲之辈,在青史上都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 封珩礼轻轻转动手上的佛珠,言语不复刚才的强硬,引导式的缓缓道来。秦也的眉眼一动,皇上这是想表达,自己其实可以和这些先祖并列做名留青史的人吗? “现在朝中多是上一朝的元老,年岁已大,不思变通,朕,”封珩礼微微一顿,转而低了声音,“朕需要有人去做引导。” 秦也轻轻咬了咬下嘴唇,应声开口:“皇上的意思是希望微臣能够做那个率先改革的人吗?” 迎接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封珩礼重新坐会自己的位置,提起朱笔,方才开口:“退下吧。”语调间的漠然是秦也登上相位之后没有听到过的。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识趣的马上躬身行礼,准备离开。 望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封珩礼重新放下朱笔,叹了口气。“皇上,还在烦心什么?”斜后方的帘子被掀开,头发渐渐花白的舒辰巳慢慢步入大殿,他身着普通的粗布衣裳,根本看不出这是朝中重臣、是封珩礼的心腹。 封珩礼瞥了他一眼,只字不语。 老人尴尬的笑了笑,自顾自的结果自己的话茬,在旁边大大咧咧的坐下:“皇上你看啊,这外面的毛竹这么多年都没有长出什么花样来,到是今年竟然一下窜出这么高。可见还是要养得根深啊!” “你的意思是秦也的事我不应该操之过急?”封珩礼有些疑惑的挑眉,之前和舒辰巳商量的时候他可不是现在的这个意思。那个时候他可是一本正经的说应该赶紧任命、赶紧挑明来着。 老人神神秘秘的摇摇头,冲着封珩礼眨眨眼:“我说的,是监狱里的那位。” 封珩礼马上明白了舒辰巳的意思,监狱里的少年的事应当慢慢来。 他端起茶盏慢慢抿了一口,眉眼间满是思索的意味,待他放下杯子,才轻声道:“朕觉得此事有蹊跷,你带人去查清楚这个少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来这里替考。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不会不知道替考这种行为会毁终身。” 他顿了顿,目光移向一旁的笔架,红木的笔架上刻着繁琐的花纹,山崖上的老虎栩栩如生,如此精巧的工艺品上此刻只挂着一只狼毫,微微有些偏黑的笔尖悬着一滴细小的水珠。 “越快越好,朕要,最详细的资料。” 舒辰巳默然,躬身领命后方才重新坐下,那个孩子他也关注好长一段时间了,但是一直没有机会来跟皇上汇报这件事情,一是他确实想要保住这个孩子,二是这件事情不应该由他来说。正好左相来了,那正好能够有机会为这件事情找个开头。 “你今天过来除了这个事,还有别的什么想说吧。“ 封珩礼有些疲惫的往后靠向椅背,伸出手捏了捏眉心,阖上眼不再言语,舒辰巳犹豫了片刻后轻声道:“皇上,摄政王有些日子不在了,朝野上下都在议论,不知皇上作何打算?” “把嚷嚷的最厉害的几个处理掉,其他的都给朕盯紧了。”封珩礼睁开眼,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等到触及一旁的屏风时才柔和了下来。屏风上画着一副乡村田园风光,笔触细腻而稚嫩,还有墨水的氤氲,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幅画是封小九画的,就足够了。 封小九啊,你这一离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蹦跶了。等过些日子,就可以收网了... 想到最近朝堂上的一些事情,封珩礼皱了皱眉,一闪而过的杀意凉了周身的气势,舒辰巳识趣的重新站起身,行礼后默默离开。他虽然和封珩礼的关系很好,但是君臣之别还是清楚至极。 走出大殿的时候他抬头认真的看了看天,蓝得有些发光的天空中点缀着稠密的云朵,太阳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只剩下强劲的风把地上的落叶吹得打转。舒辰巳紧了紧自己的衣衫,有些感慨,看来这皇城要变天了啊... 很快就要到祭天大典了,希望不要再出一点什么幺蛾子了。 不过,舒辰巳无奈的摇了摇头,每次一到这个时候就都会有一些冲突发生,只能让周围的人手盯紧一点吧,新帝登基时间尚短,皇城千万不能出现什么乱子。 希望这场祭天能够为东帝带来一点阳光,驱散这近期浓密的阴霾吧... 第八十九章 一念骤起见秦以 秦也直到走出皇宫都还是有一些恍惚,刚刚从誉帝口中听到的话依旧有些让他还不过神来。所以这个少年丞相的任命究竟是因为自己的才气还是因为皇上需要有人为接下来的一些举动开路呢? 快到正午的阳光有些晃眼,微微眯了眯眼,心思不由得转了几圈。 收起自己腰间的牌子快步走到城门口,自家的马车夫还在门口候着:“去大牢。” 微微驼背的马车夫有些惊讶,但是主子心思向来活络,他照做就是了。“是。”随后抄起放在一旁的马鞭,扬鞭起步。 热闹的主街向来不是秦也所中意的地方,这里人声鼎沸口舌杂乱,虽是情报收集的好地方,但是却也是被人跟踪或者做手脚的绝佳地点。 他闭目养神一般端坐在马车车厢里,想要谋划一下接下来的计划,但是却不由自主的回忆起刚刚在大殿中看到的东西。 精致的琉璃瓦、整块蓝田玉做成的玉狮、随意放置在一旁的西域进宫的丝绸真品,看起来是还没来得及收入库房的、还有桌案上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小娃娃等等,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财气和地位。 尤其是桌案上那个有些粗糙的小娃娃。 秦也是明白人,皇上用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能够有这么一个小摆设出现在最显眼的地方那只能说这个东西深得皇上欢心,所以日日都想要看见。可是现在誉帝刚刚登基,群臣都摸不透他的善恶喜好,最最有可能的,要么是宫中的两个小皇子,要么,就是突然不见踪影的摄政王了。 目光沉沉的望向窗外,他不是不知道摄政王的突然消失定是有皇上的受益,但是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在自己还根基不稳的时候派自己的得力助手出去呢? 思及此,他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尔后强行稳住自己的身形,他心里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个想法在新了刚刚冒头就被他死命的压回去,可是整个人兴奋的有些前倾的身形透露了他现在的情绪是非常亢奋的。 这个想法到底还是在他的心里疯狂滋长,再加上不久前在自己院子里商讨是朝中的老人说的一些大不敬的话语,秦也微微挑唇,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皇上,您不是想要改革吗? 皇上,您不是想要把我推出去做这个挡箭牌吗? 我偏偏不随你的意! 周围的路况越来越不好,秦也阖上眼小憩片刻。 这条路少有人走,一般下了刑部大牢的人都是重刑犯,没几个能够再从这里活着出来,因此也没有将周围的路况设计的多么的好,更何况若是一般老百姓有家人进了这大牢,自家亲属都没眼前来。最多就是躲着藏着来看几眼,这样的路和这样的环境正好符合了人们的心思。 只不过,这个路也太陡了吧? 不知道第几次被颠醒后秦也简直想要发脾气了,愤怒的用手大力一拍座椅,才气呼呼的重新做好。他真的特别讨厌睡觉的时候被人吵醒啊!但是一想想自己在心中勾勒出的大计,又忍住了心中这口气。不断地想,等回头之后一定要在皇上面前提一下修路这件事。 好歹刑部大牢也是在皇城之中,这么难走的路到底是想要为难谁啊?! 好不容易等到车夫恭敬的话语想起:“主子,到了。” 秦也才扶着额头从座位上起来,他掀开帘子大步跨出,面前是戒备森严的大牢。秦也有些感慨,小的时候村子里有人犯了事被抓进来,听说是做了大不敬的事情,后来才知道不过是得罪了京城里的高官。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孤儿,问过父亲那个人什么时候能够回来,父亲只是摇了摇头。 现在他亲身站在这里,才知道,为什么父亲当时只是摇了摇头。 自嘲的低头看了看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朝服,再抬头看向前方,戒备森严的守卫藏在不同的地方,矗立在面前高耸的黑砖黑瓦无一不透露着死寂的气息。如今我也成了别人口中的高管,可惜,那些被冤枉被陷害而被关进大牢里的百姓,我依然没有力量去救。 我自己的命运也掌握在被人手里啊。 苦笑着摇摇头,收拾好情绪缓步上前。摘下腰间的牌子递了上去,在守卫将信将疑的目光中跨过护栏,停在放行的守卫面前,面色温和:“那个替考的人,关在哪里?” 秦也的衣摆早就在地上蹭脏了,但是他并不在意,只是急匆匆的往前走,步履仓促甚至有的时候超过了带路的守卫。一路无话,终于二人在一处阴暗的房间前停了下来。 这里差不多是这一层最深的地方了,房间没有窗户,只能凭借这走廊的窗户透出来的光芒隐约看见里面蜷缩着一个人影。秦也的目光触及到这个人影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往前一步,心脏一抽一抽的有些疼。忽然想起身旁还有人,他抬手示意守卫离开。 守卫有些不放心的想说什么,但是秦也仓促的打断了他,甚至匆忙的拉了守卫一把示意他赶紧离开。无奈,只好躬身行礼离去,在楼梯的拐角处等待。 等脚步声渐渐消失,秦也蹲下身,小声冲着里面的人影叫唤:“秦以,秦以!” 人影动了动,慢慢抬起头,蓬头垢面的模样一下撞到秦也的心里,他愣了愣,手就颤抖了起来。光线很暗很暗,但是他万份确认,面前这个瘦骨嶙峋、目光飘忽的孩子就是自己因为难产离开的姐姐的孩子,那个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的孩子! 人影似乎还没有认出秦也,只是有些茫然的摸着墙慢慢站起身,似乎是想要走上前,但是终究犹豫片刻后停在了原地。“秦以,我答应姐姐要照顾好你,我终于找到你了。秦以...” 秦也双手抓住栏杆,一点都没有当朝丞相的样子,只是焦躁不安的朝里面喊着。 从下面的人报上来替考的人的样貌的时候他就明白这个人就是秦以,但是苦于环境而不能说,终于等到机会来这里见见他了!秦也双眼放光,声音都有些颤抖。 “秦以,你再在这里待几天,哥会带你出去的...” 第九十章 狱中相认变故生 秦也伸出手抚摸着秦以的面庞,双手微微有些颤抖。这是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啊——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中的凄凉看得不是那么的真切,甚至是模糊的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秦以...如果不是他说要把你留下,哥可以等你出来的...” 他的双手摸上了秦以的眉眼,感受到手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他竭力在睁大双眼去看清面前的男孩。“...哥...”,男孩仿佛刚刚睡醒一般,声线黏在一起,含含糊糊的语调中还透着迷茫,只是那双反手握住了秦也的手的双手,表示男孩其实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 “嘘——”秦也警惕的左右看了看,制止了秦以想要说话的欲望。他再次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道:“过两日我再来接你,如果不出意外皇上不会要你的性命,你大可放心。朝堂无情,等我寻到时机就送你出城然后哥在去找你,听明白了吗?” 男孩点了点头,有些恋恋不舍的捏了捏秦也的手,然后收回了自己的手,靠向一旁坐回原位。秦也站起身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蠕动嘴唇想要说点什么,可是最终只是甩袖而去。 秦以他本聪慧过人,如果不是那个给了他考试银两的好心老人晕倒在路上无钱医治,他不至于冒这么大风险去帮邹春春做这种事情。这种自毁前程的事他本一辈子都不会去做,可是那老人的眉眼像极了自己那已逝的父亲啊... 他一直都知道现在任命的左丞相是自己的哥哥秦也,但他并不想去找他。毕竟秦也身居高位,行差踏错一步的话毁掉的不仅仅是个人的仕途,还有成百上千的家庭,他不能那么自私。 只是... 秦以抬头看了看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衣摆,扯了扯嘴角,没想到最终还是遇到了啊... 他埋头在臂弯中回忆着前些日子看过的杂文,双耳竖起等着守卫送来今日的午饭。奇怪啊,平时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点送来,怎么今天没有来呢?他也没有多想,只是揉了揉肚子继续坐在草堆上想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突然,面前出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光亮,他有些愣神。怎么回事! 紧接着警惕的往后撤,紧紧靠向牢房最里面的墙壁,眯着眼睛去看外面的灯火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听一连串的铁链碰撞的声响,他所在的牢房的铁锁就被打开了。 秦以没有动,门外的人也没有动。 拿着钥匙的守卫恭敬的退回到后面站定,弯着腰,也没有说话。 终于,大约是门外的人打量够了,秦以也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光亮,重新睁大双眼。一忽闻一声轻笑:“你哥哥的计划都和你说了吧?”那声音里似乎藏着碧海蓝天,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孕育着滔天巨浪的声势。 不知道是敌是友,秦以攥紧了衣摆,没有动。 “出来吧,这里可不是谈话的好地段。” 这次秦以抬了头,但是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就有举着火把的侍卫率先推开铁门走入阴暗湿冷的牢房,一人一边擒住他的双臂将他带了出去。走出牢房门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原先开口说话的人已经走远了,楼梯的拐角处都看不见光亮。 秦以微垂着头,悄悄打量周围侍卫的衣着。可惜都是统一的黑色暗纹,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仅凭借这衣着并不能够看出什么来,只好作罢,顺着他们的力道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刑部大牢设计的特别奇怪,所有的楼层都采用的不同的走向,包括楼梯,都是歪七扭八的样式,毫无规律可言。本想着记一下路线,最后他还是放弃了,闭着眼睛跟着两旁的人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一扇厚重的大门面前,两旁的守卫松开他站定。 秦以晃了晃自己还有些酸痛的手脚,才开始认真打量面前的这扇门。并没有任何的地方让他能够自己打开,因此犹豫了一下,秦以伸手轻轻的敲了敲门,哐哐两声本并不是很大声,但是在这个地方却仿佛被放大了十几倍一般,震耳欲聋。 门被从里面打开,正对面是一面巨大的白色屏风,上面什么都没有。开门的是蒙着面罩的侍卫,根本看不清面容,秦以有些胆怯的退后一步,但是又很快强装镇定的站稳,仿佛并不想在侍卫面前展现出自己的怯懦。 但是侍卫只是冷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礼数不差分毫,向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带着他往前走,绕过屏风,来到了后面的大殿。里面摆着一张桌子,一张凳子,以及,一个坐在首位的男子。 也算不上金碧辉煌,就是最简单的装潢配上一点瓷器,装饰自然的就像是哪里的贵族酒肆一般。男子斜斜的倚靠在座椅上,面上带着大而古板的面具,看不出容貌,也看不见神情。 刚刚带路的侍卫行礼后就很快的退了出去,只留下秦以一人。他踌躇片刻,走上前跪下,低低的嗓音道了一声:“大人。”男子似乎是一愣,随即笑了,声音里透着一股凉意:“你倒是精明。为什么替考?” 似乎是没有想到问的这么直白,秦以愣了愣便想开口,男子快人一步的打断了他,随意的抬手指了指他身后毫不起眼的柜子:“刑部的刑具一样做了一份送到这里,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看看?” 秦以惊恐的回头顺着男子的视线看了过去,却又马上转回头:“...不用了...” 男子收敛了笑容:“那就说吧。” 在心里叹了口气,重新开口时并没有上一次开口前的犹豫,反倒多了不少坦然,“想要钱,想救人。草民来京城赶考的时候钱财被偷,索性得老人资助,但是在应考前老人晕倒需要救治,但是草民没有钱。” 男子的表情似乎有变化,但是因为藏在面具之下所以秦以并不能够摸清他现在到底是什么一个状态。“这就是你替考的理由?” 秦以再次愣神片刻,回应到“是”。他确信他在男子的口中听到了疑惑和不解,但是他又觉得还有什么情绪是他没有听出来的,在他低头分析的时候男子悄然起身,负手而立,仅仅一个动作,他觉得自己周身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不少。 第九十一章 都是许奇奇说的 “为什么不去求助慈济堂?” 男子负手而立,宽大的袖袍边上是金丝银线勾勒而出的波浪花纹,随着男子的动作而波浪起伏,一点一点晃动着如同闪闪发光的萤火虫在袖间飞舞一般。他的声音渐渐趋冷,面具下的目光就像淬了冰一般,冷得秦以克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因为我是从那里走来的,那里——” 秦以突然止住了已经走到舌尖的话语。 还不知道面前的面具男子到底是敌是友,就这么贸然的说出那些事情怕是会引起一些不好的后果吧,会不会因此而影响到秦也呢? 男子走下台阶,站在了秦以的正对面,他的衣摆垂的很长,直接盖住了脚面,但是刚刚走动的时候秦以看到了他鞋子上绣着的山茶花的花纹,只一个边角而已,却让他心惊不已。在东帝,山茶花花瓣的波纹使用的是独特的绣法,通常会别上几颗珠宝再进行设计。 因此使用这种花纹的,往往非富即贵。 那也就是说——秦以抬起头,认认真真看了一眼毫无表情的素白面具,咽下了口中的唾沫。面前的人,应该是朝堂之上的高官吧。 思及此,他屏住呼吸——既是高官又知道秦也和自己的关系,那很有可能是哥哥在朝堂之上的政敌啊!闭了闭眼,哥哥,我不能成为你的助力,但是我也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随即扯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慈济堂是草民的再生父母,但是里面的位置有限,阿嬷也年纪大了,所以才没有首先考虑慈济堂。” 岂料原本安安静静等着他答案的男子竟然直接冷哼出声,微微拔高音量唤道:“来人”,也就两次呼吸的功夫,刚刚开门的侍卫迅速的走了进来:“主上有何吩咐。” “既然在刑部的大牢里,怎么能不试试刑部的刑罚。前些时候倒是听说你们的手法越发的精炼,甚至能够达到碎其骨血而不损伤其肤的地步,那,随便来几个给他试试算了。” 男子说完也不再看秦以,就准备转身离开,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秦以的惨叫:“大人,为什么!为什么!”,侍卫也没有想到男子会突然停下脚步,原本要打在秦以脖颈的一巴掌生生的停了下来。 男子上前两步捏住了秦以的下巴:“说谎的孩子自然是应当有些教训,不是吗?” 秦以面色惊恐,不过十几岁的孩子哪里经受得住刑部那种审讯啊!听闻男子的话,更是惊骇不已,他听出了自己在说谎!“对不起,大人!我——” “嘘。” 男子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放在他的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我现在不想听了,你好好养伤,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又想听了,到时候你再好好跟我说。记住了喔,说谎可不是好孩子的所作所为。”说完,他这次直起身站在原地,看着有些发怔的秦以被侍卫连拖带拽的带走。 直到二人离去关门后,男子才慢慢摘掉自己的面具,踱步走向原本座椅的后面,用花样的手法墙上一只装饰用的陶瓷小鸟,闪身进了另一个房间。 男子眨了眨眼睛,缓了缓次啊适应里面的光亮。快步走向正中间背对着他的身影,单膝跪下:“皇上,已经按您的吩咐做了。” 被唤作皇上的男子转过身。赫然便是刚刚还在皇宫的封珩礼!只见他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示意男子起身,点头之际随意问道:“所以那个‘说谎的孩子’已经被带走了?阿奇你的比喻真是让朕觉得有趣啊!” 被唤作阿奇的男子有些尴尬的挠挠头,顺势起身,衣摆滑落露出了一截手臂,上面带着一根细细的棉线,棉线上斜斜的挂着一个玉制的、两个指甲盖大的海字。 那是皇上的影卫四个主上才能够佩戴的东西,寓指海晏河清。 海字为先,意味影卫首领。也就是被唤作阿奇的男子,许奇奇。 “奇奇,你说你什么时候这么恶趣味了?还要恐吓一下小孩。” 封珩礼漫不经心的晃了晃自己的杯盏,坐在了首位。许奇奇眨眨眼,“那不是还是要让他有个怕的嘛,不然一个都敢替考的人难保他做出什么不利于后面计划的举动。”虽然他自己也觉得刚刚为了吓孩子而说出的那番话——还真挺吓人。 嗤笑一声,“人家可精明着呢,你都不怀疑是什么暴露了你的身份?” 许奇奇哑然,他还真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让秦以发现自己的身份大概是什么。单膝下跪,沉声道:“属下不知,还请皇上明示。” “今天这一身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你这鞋子,就没别的了吗?奇奇。” 封珩礼轻抿一口热茶,故意在话语后加上一句奇奇。这种恶趣味只有在两个人的时候才会偶尔发作,被作弄的许奇奇一般都正好有办事不周的地方,也根本不敢辩驳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忍下这腻腻歪歪的一句奇奇。 “这些都不是问题,你带人去查一查慈济堂。虽然早就想动了,但是苦于没有机会。朕记得曾经小九也提过慈济堂可能有问题,但是当时没怎么上心,现在有了这么一个导火线,定要好好整治一翻。” 风轻云淡间便决定了祭天前最大的一场清场,秦以也不会知道自己的一番言论让慈济堂直接洗牌。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是”许奇奇领命,他听着封珩礼轻轻敲着椅子把手的声音,有些疑惑,怎么,皇上这是有什么心事吗?想了想,开口道:“皇上,臣愿意为您分忧。” “忧倒是算不上,就是西凉最近的那场考核已经出结果了,榜首名唤季望。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在公众场合有人敢在名字中间放上季字的。”封珩礼意有所指,但是却没有明说。许奇奇哑然,随后无语的摇摇头。 “皇上,摄政王殿下聪慧过人,榜首也不过探囊取物啊!” 封珩礼皱眉,不满的看向许奇奇,直把人盯得冒了冷汗。 “...皇上,封小九殿下聪慧过人,榜首也不过探囊取物啊!” 封珩礼还是皱着眉。 “...皇上,您的小宝贝聪慧过人,榜首也不过探囊取物啊!” 封珩礼的眉头舒展开,但是表情还是很不悦。 “...皇上,臣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啊!臣口拙,您干脆去看看殿下吧!” 许奇奇面部强撑的笑意比哭还难看,这都什么苦差事啊!皇上想去看看摄政王,又怕没有个背黑锅的,这不,什么运气,逮到自己了! 第九十二章 有些思念不能言 如果不是刚刚从隔层看到了秦以稚嫩的面孔,封珩礼一直压抑着思念封小九的心不会突然躁动起来。今夜的雨很大,哗啦啦的尽数泼在寝殿门口的青砖上。 一点一点的水渍慢慢浸到门口的红木屏风上,封珩礼起身走到窗前,碎纹的窗纸上映着摇曳的烛火,室内灯火通明。 按照正常的作息时间,这个时候封珩礼应该早就休息下了,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是秦以那稚嫩的面容唤起了思念,还是许奇奇的调侃嬉笑引起了他心底那不能说出口的渴望。叹了口气,他再向窗外望了一眼便离开了窗口。 他还有很多公事要处理,还有成百上千的百姓子民在等着他的每一条批文。 他是一国的帝王,所以就连封小九跑到近在咫尺的西凉,都不能出去找他,不能对他说一声:“封小九,你别跑了。” 肩上的责任有多重,此刻封珩礼的思念就有多深。 雨势渐渐小了,他坐回桌案边,自顾自的研磨着墨,动作不急不缓,一如多年前教封望磨墨时所怀有的心境。今日的奏折已经送来了,但是近身侍卫还没有送来,他倒也不着急,那就梳理一下下个月的祭天仪式。 拾起饱蘸浓墨的狼毫笔,在铺平的宣纸上勾勒早已在心中打好草稿的仪式。只是当封珩礼写到“承冠”这一流程的时候,突然停了笔。 按照祖制,承冠,一贯是由摄政王来做的。虽然是一个很简单的部分,但是这个部分一直都很受瞩目。因为只有在这一环节中,才会出现帝王和摄政王同台的场景,而这场祭天通常都是对外开放的,也就是说,皇城里的百姓几乎都可以在这里看到难得一见的皇上和摄政王。 而在其他的流程部分基本都是钦天监代为行使。 封珩礼有些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他现在脑中一片混乱,就好像堵了一块棉花糖似的,阻碍了他的思考和判断。他盯着眼前的几行字,读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想出良好的解决办法。 苦笑着扔了笔,封珩礼颓废的坐在了宽大的龙椅上,倚靠着柔软的垫子,微微叹息一声。 其实他心里明白的很,想不出来都是借口。实际上就是太想要见到封小九,所以不愿意放弃没一个机会罢了,更何况,哪怕明知道这次的机会只有一点点的希望,也不愿意轻易舍弃。 风雨交加的夜里这位向来强势的皇帝顺手掐了自己一把:封珩礼,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幼稚啊! 也更深了,我们英明神武的皇上郁闷的把宣纸放到烛台上烧尽,合衣倒在了一侧的床榻之上。算了,明天还有早朝,还是睡觉要紧。 影卫处。 万籁俱寂的走廊里时不时能够遇见一个站岗的影卫,许奇奇拿着刚刚到手的情报快步走过长而曲折的走廊,在尽头处触动机关,退开了一扇厚重的大门。随着石门的慢慢敞开,里面的烛光透过门缝照射进了长廊,许奇奇闪身而入,石门像有感应一般,缓缓观上。 里面的摆设分外简单,几张红木桌椅,和一张规格更大一些的太师椅,再加上墙上一两幅字画,便构成了这个密室最基本的布局。 许奇奇适应了一下里面的光亮,大步走向正中间大太师椅,伴随着他的步伐,原本坐着的三个白衣服的人迅速起身,许奇奇一改在封珩礼面前的嬉笑模样,面不改色的朝前走。 落座后,才点头示意三人坐下。 “秦也兄弟的情况已经拿到手了,各位怎么看。” 在座三人加上许奇奇,正好是影卫的三大影主和首领,也就是分别持有“海晏河清”四个字的人,当然,也是封珩礼的心腹。 “秦氏兄弟当年的家族灭门案是不可预估的时间,参与编写那本史书的家族或多或少都受到了牵连。本来是不应该任命他做朝廷官员的,但是当今圣上不拘一格用他做左丞相,也是...”晏沉了声调,他向来说不喜做规则之外的事,有这般见解也是正常。 “秦也着实是相才,上任期间将水患治理的很好。现在还有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就是,刑部大牢里关押着的秦以是他仅剩的族弟,他不可能坐视不管。而且就像老大之前说的,听到了秦也所说的话,我觉得还是要两边都盯紧。如果秦也这两天没什么动作的话,那就把秦以转移到我们这里再看管。” 清是四人中唯一的女性,此刻开口说的话让许奇奇的眉头的川字又深了几分。自知所言不当的清识趣的闭上了嘴往后缩了缩。 “老大,秦也有些反常,我怀疑——他和境外有勾结。” 河是排行老三,但是他的上升速度是最快的,因此成了四人中最年轻的一位,最擅长的便是阴谋论,许奇奇虽然总是训斥他把人往坏的地方想,但是许奇奇也承认,老三的猜测十次有八次都能是正确的。 “理由。”许奇奇眼睛一亮,敲了敲桌子。 “因为他这两天时常带着的那串红珊瑚珠不是我国的特产,应该是南边的国家才会有的红珊瑚群里酝酿而出的宝贝。”老三跷起二郎腿略微有些得意的晃了晃脑袋,但是紧跟着便在许奇奇警告的目光中吐吐舌头,迅速将腿放好。 “再有下次,坐姿不正就回去重新练练。”许奇奇威胁似的指了他一下,随后点头认可了这份猜测:“老三还是细致。确实,我也看到那串红珊瑚珠几日了,应该是南蛮的东西。具体的话,我记得有次出任务在南蛮太子那里见过,说是高僧润色过的,平日里轻易不示人。” “那我们下一步就是盯紧南蛮的人吗?”老二迟疑了一下,问道。 “不,盯紧秦也和秦以才是关键。如果我所料不错,那南蛮之人应该已经在秦丞相的府邸住下了。” 一语惊人,他的一番话刺激得三人直接站了起来,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许奇奇见状,微微点头,但笑不语。 第九十三章 细细碎碎妥当排 “回禀皇上,微臣猜测,左丞相和南蛮应该是有勾结。臣希望能够得到准许去查探一番。”许奇奇跪在大殿之中沉声道。 闻言,封珩礼原本正握着佛珠转动的手突然停下,“啪”的一声将佛珠摔在桌上,满目震惊,仿佛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灵魂一般。 “你再说一遍。” 封珩礼微启红唇,一字一字的从牙缝间吐出冷若冰碴的命令。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信赖的左丞相竟会勾结外人! 许奇奇垂头,如果可以他也一样这不是真的。这对誉帝来说必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在心里暗叹一声可惜,便依言复述。 等他话音落下,许久都没有听见誉帝接话。大殿内安静得许奇奇有些慌了神,悄悄抬头想要一窥他的神情。 只见封珩礼单手背在身后站在桌案后,面上留着震惊的神色,眸子里隐约能分辨得出一些懊恼、自责,甚至是... 怀疑。 许奇奇心中警铃大作,怀疑? 恰在此刻封珩礼开口了,声音里是说不出的疲惫,仿佛整个人都老了十岁一般,他轻声道:“秦以,你怎么看?” 除了这种事秦也自是不能留,但是他那个可能会一概不知的弟弟该怎么处理变成了眼下最直接的问题。 按照影卫的做事风范,斩草必除根,所以许奇奇本想说直接处理掉就可以了,但是抬头看到封珩礼神色的时候硬生生咽下了这句话。 直觉,封珩礼可能是想起封望了。 果不其然,“朕...没能做一个好兄长,让他不得不经历那么多风雨。秦也有罪,秦以何辜!” “皇上!” 许奇奇惊愕的抬头看着封珩礼,他的眉目间晃动着一丝迷茫。许奇奇本是想争执什么,但是突然之间放弃了。 皇上他…太自责了。 许奇奇起身,弹了弹袖口的灰尘,上前两步:“皇上,殿下曾经跟微臣说过您和他之间的一点事儿,说小时候他学写字,写的不好又没耐心写,是您不厌其烦的一点点纠正所有错误 “殿下说,如果那个时候您光是这样不足以让他明白一撇一捺间古圣先贤的智慧,也不足以让他沉下心好好做事。 “是抄过的数十本古籍,把您没说出口的话教给了殿下。” 封珩礼的眉心动了动,他从没有听过封望说这些话。那个时候小家伙淘气又爱玩,练字就跟受刑一般简直是折磨,父皇都拿他没办法了。 后来抄书就成了最常布置下去的任务。思及此,眼前仿佛浮现了小孩嘟着嘴不肯高兴得样子,磨蹭许久后终是在一声“太子驾到”里提起了笔。 “你...”,从回忆中出来后封珩礼重新坐下,看着许奇奇,不太明白为什么突然说这些事。 许奇奇斟酌了一下用词,轻声道:“您不需要自责。摄政王信赖您、依赖您,自是因为您不仅是皇上,更因为您是兄长。如果您因为一件小事而质疑自己的教育方式,那便是微臣都要为您打报不公了。” 没想到许奇奇竟然能够说出这种话来,封珩礼怔了怔,转移了话题:“秦以那孩子怎么样了?你没给朕坏事吧?”言语之间不复先前的沉重,多了几分轻快之感。 “那微臣自然不敢。左不过是鞭背罢了,已经命人前去处理了伤口,没有提起过秦也也没有说过越狱之类的事情,但是那天,”许奇奇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什么:“那天微臣前去查看伤势,看见他一个人躲起来哭,就好像受伤的小兽一般脆弱得让人心疼。” 封珩礼沉默不语。 他不是想动秦以,只是最近秦也愈发的摸不着踪迹,所以安全起见必须先困住他弟弟。然后再从旁的地方让影卫处理掉他藏在府上的南蛮人,最差,也不能让他们把军事消息传出去。微微眯了眯眼,左丞相虽然不管什么事,但是到底地位在那里,难保出点什么偏差。 “传旨,影卫从即日起盯紧所有一品官员,不得擅自离开皇城,如若有和特殊可疑人员接触必须速速上报。着,晏,前往秦也府中暗中调查。另外,刑部大牢增派人手,务必保证秦以在左丞相实施就原计划之前的安全问题。” 许奇奇单膝跪倒,垂首,朗声道:“臣,领旨!” “还有,奇奇,你,帮朕问问封小九,下个月初六,是否能回来。” 第九十四章 一事未料风雨蕴 今夜西凉的风很大,把厚重的浓云都吹散了不少,封望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看着皎洁的明月无趣得搅着衣衫。 再过几天就是十五了,每到十五他就会毒发疼的睡不好觉,也就是季璟和季贤一个抱住他一个死死按住他的双手才能够不会让她在剧痛之中抓伤自己。 叹了口气,这也太不让人开心了吧! 身后的宫中灯火通明,季璟站在不远处默默看着封望的背影,最近几天过得很是平静,出了考试的成绩,封望不出意外独占鳌头,成为丞相之位的不二候选人,只差殿试一关了。说是还有殿试,但是殿试也是南宫沿晚来进行考核,所以结果其实不言而喻。 封望一直很守礼节,也一直很抗拒被称呼为南宫稚。季贤对于这件事情一直是表示皱眉,多次示意季璟和小孩谈谈,但是每次季璟一站到小孩跟前,看到他有些哀伤的神色,就没有办法说出自己已经打好腹稿的话。 “皇兄,再过几天是不是就是初六了?” 封望从窗户里看到了季璟的身影,思索了片刻后询问道。季璟眨眨眼,反应了一下后道:“是。如果按东帝的计算方法就是初六。”,封望唇边泛起一股苦涩的笑意,果然是快到初六了啊... 往年的祭天大典都会由摄政王和帝王共同主持,尤其是那个承冠的环节。因为历任摄政王或多或少都是习武出身,因此那个环节也是最具有观赏性质的一环。最重要的是,祭天是一场对外开放的皇室活动,再加上皇帝和摄政王同台并不常见,因此一直非常受瞩目。 “珩礼没有给你传消息吗?” 季璟感受着小孩浑身散发而出的沮丧气息不免多问了两句,他向来不关心这些,只是经历过小孩抵御疼痛之后不免要上心几分。尤其是祭天这样隆重的活动。 小孩难过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兄最近太忙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些事情,还是因为皇兄因为自己在西凉认了哥哥和父亲而生气所以并不让他参与这次的祭天仪式。 总之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季璟知道这件事情对于小孩来说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事情,曾经在逍遥山庄的五年之间,只要是有祭天仪式,都会很开心想要去看。 而每一次只要是师父点头默认了,他就会拉上季璟一同前往,那样盛大的场面就算是在远处的屋顶上旁观也依然会觉得心潮澎湃。 上前两步揉了揉小孩的头发,轻声的安慰道:“珩礼是想让你好好养病,所以才没有通知你的吧。或者再等等,过几天也许就会有来信了。” 停顿了一下,才道:“你也别太难过,殿试的时间也快到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好好准备这场殿试,虽然说是父皇作为主考官,但是还是有别的朝中重臣参与审判,明白了吗?” 只有拿下丞相之位,解毒的方法才能够到手。 国宴解毒不是说国宴本身的菜肴解毒,而是说在国宴前见过的老丞相给予的东西能够解读。但是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们都不知道,那是历任丞相自己才能够知道的东西。 小孩懂事的点点头。 无意识的抬手摸到自己的胸口,仿佛能够感受的到里面心脏沉稳有力的跳动,能够感受得到里面血液奔涌的力量。 微微闭上眼,再重新睁开,封望起身道:“皇兄,小九有些困了,先行回宫了。”季璟微微颔首,向后退了一步让出路。 小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那一头柔顺的长发已经可以遮住整个腰身了,他穿的又是有些贴身的丝绸长袍,在风的作用下显现出整个人的曼妙身姿。 眯了眯眼,珩礼,你的小孩已经长大不少了,你再不参与他的成长就晚了。 东帝,皇宫。 封珩礼同样还没有睡觉,寝宫之中灯火通明,他拿着一本古籍细细的看着,一旁的熏香散发着令人安心的味道。公公在门口犹豫再三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进去劝皇上休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现在心情非常不好。 就连两个小皇子都被无辜牵连加了作业的量,因此没有人想要去触碰他的霉头。可是明天不仅有早朝,还有草原王的觐见啊! 公公的面色都快成苦瓜色了,急的直转圈。 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几声打喷嚏声,眼睛一亮,急急忙忙推门进屋和封珩礼展开了一场“唇枪舌战”,最后借着天时地利人和,在加上他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终于将皇上手中的书劝了下来。 封珩礼头疼的看着面前唱作俱佳的公公,狠狠的咬了咬牙,他真的好想一把掐住公公的嗓子啊!烦躁的把书猛地扣在一旁,挥挥手让人出去。 宽衣解带后躺在床铺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无聊的看着眼前雕龙画凤的房顶越知道再想些什么。倒是不自觉的就开始想封小九,也不知道那孩子在做些什么,有没有按时吃饭睡觉。 本是很操心,但是一想到季璟是他亲哥哥又放心不少。这家伙一向严格,有他帮忙监督也不愁什么,就是—— 封望,你快点治病解毒,我挺想你的。 闭上眼准备休息,却又重新睁开双眼坐了起来。封珩礼朝屋顶招呼了两声,许奇奇便一身黑衣的落到了地上:“皇上有什么吩咐?” “吩咐倒没有什么,上次让你去送信,送了没有?” “回禀皇上,送了。” “???那你怎么还在这里?” “回禀皇上,最近的事宜多,没有办法抽身,因此是影卫去送的,臣没有亲自送。请皇上降罪!” 封珩礼默然,降罪?怎么降?国内国外都是国,哪有什么降罪一说,都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个皇上而已。更何况现在宫中的局势并不乐观,一个秦也就已经调动了海晏河清四个人的力量了。 叹了口气道:“不怪你,回去吧。” 虽然影卫的背后还有龙翼在,但是这到底是两个组织。如果让龙翼参与这件事又不是很方便,唉。 秦也啊秦也,你真是了不得啊! 第九十五章 我与你无关便好 今日早朝之上群臣发难,秦也一声不吭,封珩礼坐在最高处冷眼看着面前的尚书吵得天翻地覆,每个环节每个小事都被扒出来细细算计,一点都没有大国臣子的气度风范。 封珩礼隐隐能猜到这些人如今忙着出头是为了什么,摄政王无故失踪,其位空悬,而几个其余的皇子也早已成年各有本事,估计是在忙着为自己的站队打马虎眼呢。 一丝冷笑从眼里掠过,这是想谋权?还是想篡位? 抬眼看了看站在最前面的秦也,他一副深思的模样,看似在听群臣嘀嘀咕咕,实际上那眼神都不知道聚焦到哪里去了。轻咳一声,打断了正慷慨激昂的户部尚书:“左丞相,你怎么看?” 虽然封珩礼也不知道刚刚户部尚书说了什么,但是看到秦也一瞬间的慌乱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叹一声,到底是没长大的孩子。只可惜这个没长大的孩子被有心人利用了,那就只能斩断在萌芽之中了。 秦也眨眨眼,一副刚回过神的就被先生点起来回答问题的样子。感受着身后户部尚书炽热的目光,他尴尬的咳了一声,组织了一下语言打了个太极:“皇上什么意思,微臣定信服。”,这下户部尚书可就奇怪了,皇上没表态啊? 封珩礼垂了眉眼没有去看自己挑起来的闹剧,只是点拨了一些另外吵得特别凶的工部尚书和几位将军便离了位。他没空在这里听他们讨论一些莫名奇怪的事情,还是赶紧回去批阅一下奏折,顺便—— 他停住脚步,后面紧跟着的公公险些直接撞上去,急忙刹住脚:“皇上可是有什么吩咐?”,封珩礼思量了一下:“叫许奇奇和祁连将军过来。”最近有些忙,看来有的任务还是要交给许奇奇来处理。 封珩礼继续抬脚往前走,一边想,虽然那个家伙有的时候麻烦得要死,但是还是很靠谱啊!至少在摄政王不在的时候可以分担一下自己的压力;有段时间没有见龙翼的首领了,看来最近得赶在祭天之前叫过来一下;边关最近还算平静,但是将士的补给竟然出现了黑心棉花,得让许奇奇去查清楚到底是谁做的手脚;很快就要到入冬了,第一场大雪一定要做好准备,户部说今天上报银两的分配和预算,还没报上来...... 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封珩礼皱着眉往前走。这事情真的是太多了啊! 眼见还有几步路就要到勤政殿了,封珩礼突然停下脚步。身后的公公这次有了经验,没有跟太紧,因此倒是及时停了下来:“皇上,您——” 封珩礼侧过身迎风而立,束起的长发在风中四散飞扬:“派人叫许奇奇去刑部大牢,朕在那里等他。”公公有些凌乱,那,您刚刚还说要和祁连将军一起议事啊?果然师父说伴君如伴虎,这皇上的心思果真是摸不透啊。 “嗻。” 封珩礼这灵机一动般的改变行踪不仅让自己的侍从措手不及,也让前来刑部探望秦以的秦也猜测不到。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刑部大牢依旧是昏暗得令人皱眉,里面时不时传来铁链摩擦的声响,封珩礼坐在暗室里沉默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身后被特地叫来的守卫首领满头都是冷汗。随行的公公有些不理解他怎么这么紧张,犹豫了一下,将自己新买的帕子递了过去。 可惜守卫首领跟失了魂魄一般根本没有反应,只不住的微微颤抖。 “这就是你跟朕说的,严加看管?” 封珩礼压着火气轻笑道,低沉的嗓音在密闭环境里宛如投进了一枚炸弹,但是这颗弹药只对着守卫首领一人发射,轰得他眼冒金星手脚发软,下一秒就跪在了封珩礼身后:“皇上息怒,奴才该死!” 他并不接话,只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继续看面前的景象。 透过墙上的空洞,就能清晰的看到正对面的牢房里赫然就是丞相秦也在和秦以争执些什么,如果仔细看看的话,还能够发现地上那个只能够让一人通过的小洞。公公往旁边凑了凑,显然是也看到了这番景象,震惊的张大了嘴:这是要——越狱?! 等回过神来之后他不免在心里腹诽:这左丞相运气真的是背啊!带人越狱还能被皇上抓个正着,看来官位不保咯,不,看来脑袋不保咯!他忍不住摇摇头,表示惋惜,多好的少年英才啊!搞半天还是个拎不明白的小娃子而已啊。 封珩礼沉默的看着里面的人,心里自有一份计较。他不是在看事态怎么发展,这个他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许奇奇什么时候能到,并且,有没有理解他刚刚说的让他来找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扯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微微颔首。 秦也抓着秦以的领口激动不已,但是又怕声音太大会惊动守卫,只好压低声音道:“你到底在想什么!现在有机会出逃,你为什么不走!皇上现在正在大殿里和朝臣议事,这是最好的时机!”,秦以被勒住脖子有些喘不上气,一张满是污渍的脸有些涨红。 终究秦也也发现了弟弟的异样,愤愤的松开了手,没了外力支撑,秦以整个人直接瘫在地上,大口喘气几口才缓过来:“哥,你以为你的小动作皇上不知道吗?他就是在给你机会啊哥哥,收手吧,好吗?” 秦也愣住了,封珩礼同样也愣住了。秦以这是在放弃到手的逃跑机会并且劝自己哥哥收手?他怎么知道秦也在谋划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 “哥哥,皇上至今还没有动我,就说明他并不想让我命丧于此,只是迫于一些原因不得不将我囚禁。你看啊,我每天都有白面馒头,别人都是馊了的饭菜啊,还有清水,你看啊哥哥!”秦以慌乱的从一旁的铁盘子里取出两个碗想要举起来给秦也看,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但是碗刚刚被举起来就被秦也隔着铁网拍掉了:“说你傻你还真的傻,这些就能证明他想留住你的性命吗?这些不过是能证明他想让你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苟活于世罢了!”,他蹲下身,伸出手似乎想要摸摸秦以,却被秦以躲了过去。 “我本来就是丧家之犬啊。”秦以躲过了秦也的手,自嘲的笑笑。 秦也愣了愣,明白自己刚刚一时失言让小孩起了抵触之心,想要说点什么挽救,却被秦以打断了:“哥,我要是越狱出去被抓住了,那就是死路一条。但是如果我在这里——”,他咬紧牙关,不敢抬头看秦也有些凄凉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至少我还能活着。” 我活着不是关键。 关键是,只要我不出去,你就还是东帝器重的丞相,所有的美誉都能属于你,但是如果我出去了,让世人知道你还有一个叫秦以的囚犯做弟弟,那你的一切就都毁了! “哥,”秦以轻轻握住秦也没有收回的手,顺势跪在了秦也面前,声音有些颤抖:“不,丞相,您快走吧,只要你和我没关系,皇上就不会迁怒于你,你就——能活着!” 第九十六章 监狱里妙遇皇上 听到秦以竭力压住音调的嘶吼秦也登时愣在原地,他举起微微有些颤抖的双手死死抓着栏杆,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有些不敢看自己眼睛的弟弟:“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不走,就还有机会活着!” “你在想什么!哥哥既然敢来,自然是有准备让你出去以后堂堂正正的做人!难道你想一辈子就呆在这里苟且偷生做人下人吗?你才多大?” 秦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弟弟竟然是眼光如此狭隘之人,他万份痛心的攥紧了铁栏杆,这可是他豁出去才换来的求生机会,没想到秦以竟然这么不配合。 一墙之隔的暗室中封珩礼勾了勾嘴唇,这秦以倒是有意思。“属下参见皇上。”许奇奇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封珩礼这次才真的笑了。他没有回头,拍了拍自己衣袖上不存在的尘雾,站起身,目光灼灼的看着来人逆光的身影,轻快的道:“来了。走吧。” 周身的侍卫还一头雾水,许奇奇便已起身,让出一条路让封珩礼先出去。在他离开暗室之前,环视了一圈,那常年浸润在暗影中淬炼而出的眼睛带着不怒自威的威压,只一眼便让周围的侍卫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首领。” 封珩礼身边的侍卫全都是暗影中的影卫,如今这一眼不过是提醒一声罢了,许奇奇微微颔首,快步离开。身后传来守卫的一声轻叹:“许大人威压直逼圣上啊!”,他也是无心,毕竟只是普通刑部守卫,不知道许奇奇是谁也情有可原。周围知情的侍卫对视一眼,无人应话。 另一边。 “皇上,您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人也已经控制起来了。”许奇奇追上封珩礼后悄声道,一下朝皇上就命他前去丞相府找证据,果不其然,趁着秦也没回来那南蛮之人在府邸中闲逛,直接让他抓了个人赃并获。 封珩礼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已经能够听到楼梯拐角后传来的声声争执。真是好一出亲情戏码,只是不知道秦也背叛国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最坏的后果呢?他眼里闪过一丝厉芒,既然做了,那就做好了承担代价的准备吧。 “哒、哒...”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秦也心里一紧,他有种不妙的预感。一旁的秦以也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上前一步紧紧握住秦也还攥在铁栏杆上的手:“丞相,不,哥哥,等下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说话。知道吗!” 声音越来越近,秦以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决绝:“我是囚犯,你是丞相。谢谢你还愿意认我做弟弟,如果有来世,换我来保护你。”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面前的石砖上,出现了一抹明黄色的布料。 封珩礼站在牢狱门口打量着这两兄弟:“怎么,认识吗?”,许奇奇跟在身后不置一词,这种皇上演技爆发的时候他还是不说话的好,免得里子面子都被皇上一个人全部搞掉。 封珩礼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在话家常一般随意,甚至能够听得出这短短几个字里包含着温和的笑意,但是站在正对面的秦也却不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如果没有记错,每一次封珩礼有大动作的时候说话都是这个语调,都是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态度。 “臣,参见皇上。” “草民,参见皇上。” 秦也和秦以二人双双下跪,低垂着头看不到神情。封珩礼看着动作一致的二人倒是起了一份玩心:“丞相还没回答朕呢,你们,认识?” 短短几个字直接撞在了秦也心里,他紧紧抿住嘴唇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不知道皇上到底知道了多少,现在到底是真的想知道他们认不认识,还是说他—— 在做陷阱。 “不认识。”,一旁的秦以却开了口,他急于把秦也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因此贸然开口。“放肆!在皇上面前,怎么说话的!”许奇奇见状开口呵斥,封珩礼没有回应秦以的话,却是对许奇奇笑道:“无妨。” “你二人既不相识,那为何我朝丞相会在这阴暗的监狱里呢?” 他悠悠的开口,这次的问题依旧是直指丞相,秦也心脏一紧,“回皇上,臣只是来看看,上次您交代处理的替考事件臣已经有了眉目,是属下们抓错人了。” 秦以猛地睁大眼睛,侧头看着平静阐述的秦也,他的嘴唇还有些发抖,声音却透着冷静。许奇奇站在封珩礼身后暗骂这丞相没脑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把你弟弟从案件里摘出去?你不说还好,这一说那就这只能是事上加事! 封珩礼倒是没有想到秦也竟然自己提起了这件事,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一下,他还真的让秦也查过这件事。颔首道:“爱卿起来吧,那你便说说到底是个什么事。” 秦也应声站起,不过许奇奇借着火光清楚的看到他的身形在不受控制的晃动着。他的声音在监狱大牢里回荡,许奇奇低下头,就算不论秦也现在说的是不是真的,就他这替人开脱的能力真的是令人汗颜。 许奇奇现在真想捂住秦也的嘴让他别说了,都说关心则乱,这左丞相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心里暗暗扶额,有机会真想让你见识见识摄政王如何在皇上面前编他和龙翼首领都没听出纰漏的胡话,然后信誓旦旦之际被皇上从头到尾拆穿了个遍的。 那谎话说的他都自愧不如,但是还让皇上气定神闲中直接指出漏洞。摄政王在这方面惨败了十几年,皇上也积累了十几年的经验,您这种瞎话真的不知道骗骗谁好了。 等秦也说完,封珩礼沉默了一下,才道:“说完了?”,身后的许奇奇简直要捂脸了,皇上一旦确认是不是说完了,那就是要从头开始拆穿了。 这一定是一出好戏,许奇奇敢拿自己新买的云片糕打包票,要不是这里气氛不对——他等会儿一定能够当场笑出声。 第九十七章 小孩子犯错而已 秦也木讷的点了点头,将双手握成拳,他不敢想皇上等下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整个双手已经被汗水浸湿了,粘粘腻腻的让人厌恶。 “丞相出了好些汗,要不要擦擦?” 封珩礼善意的提醒道,感受着秦也和秦以同时惊恐又愕然的目光眨了眨眼,“爱卿说这么多,不过是想保住秦以。” 这下秦也真的慌了,他“扑通”一声猛地跪在地上:“皇上,臣没有!”,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和恐惧。 封珩礼上前一步俯身伸手递给秦也,但是秦也却不敢抬头,也没有伸手接过封珩礼要扶他起来的好意。收回手,封珩礼后撤回原位,看了依旧跪在原地看不太清脸的秦以一眼才收回目光负手而立。 “爱卿说的确实很像真的,但是,他刚刚说你们不认识,那,爱卿为何会在言谈中说道小以呢?” 最后几个字慢慢从薄唇中吐出,封珩礼神色未变,甚至能够从眉眼间看出隽带的笑意。只是,秦以和秦也都猛地抬头,两张脸变得刷白。 许奇奇看着两人的反应暗暗摇了摇头,这才哪到哪就扛不住了?他偷偷摸摸的瞥了封珩礼一眼,皇上没有从谎开始拆,而是从口误的称呼开始拆,那就是说—— 他准备打亲情牌。 狠,真狠啊!许奇奇再次摇摇头,却有些兴奋。 一语既出,监狱里登时安静不少。就连呼吸声都下意识的轻了不少,秦也有些慌乱,汗珠从额头直接滑落滴到面前的泥土上,发出的点滴声响都让他觉得震耳欲聋。 “回禀皇上,草民与丞相认识,是草民高攀。” 秦以轻微的回答声打破的不知何时才会结束的寂静,他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但是在现在看来这个问题哥哥没有办法回答,怎么回答都是个错。 “哦?朕倒是不知道原来我东帝的丞相已经如此接地气了,那倒是一件好事啊。” 见小孩开口,封珩礼淡淡一笑,高举轻放一句话就带过了刚刚让二人备受折磨的高压气氛。“那,不知丞相有没有告诉你毁坏公物,是不对的行为?” 封珩礼扬了扬下巴对着被阴影覆盖的洞口示意道,他看出来秦以一直在悄悄挪动位置企图挡住洞口,只不过一直没有揭穿罢了。 “我——” 秦以瞬间涨红了脸,他向来脸皮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了半天才终于接上了话,“我......对不起”,闻言,封珩礼的面色更愉悦了不少。 封珩礼微微前倾,循循善诱道:“已经犯过的错,道歉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吗?” 秦以紧紧抿着唇,垂着头看着洞,不知所措的模样让秦也慌了神。他是少年丞相,是冷静过人聪明伶俐,但是面前被皇上责难的是自己弟弟啊! “皇上,这洞...” 秦也才刚开口便被许奇奇打断了,只见他语调不悦,非常不耐烦:“丞相,皇上让你说话了吗。”闻言,秦也张了张嘴,但迫于许奇奇阴森森的威压,终是哑然。 “对…对不起…”一旁的秦以重又开口,略带哭腔的声音听得封珩礼皱了皱眉,“对不起,草民不该挖洞损坏公物…” ??朕诱导了半天是为了这句话? 封珩礼真的要被气笑了,这小兔崽子是被吓得不会思考了吗?就这胆量还去帮别人替考?真是欠收拾。凝神看着一直在发抖的秦以,勾了勾唇角:“那,依你看,该如何处置涉案人员?” 秦以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手脚冰凉。最害怕的还是来了吗?......真是…还有些眷恋这个不太友好的世界啊…… 小孩垂了眉眼跪在原地丧气的认错,那活脱脱就像是小时候的封小九一般。封珩礼瞳孔一缩,不露声色见转了心思。 “既然如此,把它填上。但朕这里没有将功抵过一说。”封珩礼侧身一步,让开身后的火光,这下视野更清楚些:那只有一个洞,土,没有。 也就是说秦以根本没办法把洞填上。 许奇奇看着封珩礼一步步引着二人入陷阱,还是不由得有些感慨。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这招数每年都不一样啊! 明明听起来是一个请罪的大好时机,却偏偏陷入了僵局。秦以紧紧咬着下嘴唇,悄悄打量着这个大洞,头疼不已,这可怎么办啊,哪有东西让他填洞。 突然,秦也猛的一磕头:“皇上,都是臣的罪过。求您放过秦以。”,封珩礼挑唇,啧,这才哪到哪就招了,果然还是没长大啊。可惜了,没长大就学人家阳奉阴违,真是不学好。 “爱卿,这又是怎么了?” 秦也哆嗦着嘴唇,张了张嘴,他突然意识到了这完全就是一个局,皇上就是下棋之人,云淡风轻之际就把他和弟弟团团包围,而且还是让他们自己认输。 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就是背叛国君的下场吧。都是自找的。 “草民…愿,以死谢罪。” 稚嫩的嗓音里藏着两分坚定和八分不舍,一字一句都是决绝的情绪。有些生气的握了握拳头,封珩礼骤然犀利的目光扫射向二人,“丞相觉得呢?” “一切都是罪臣的过错!罪臣愿革职入狱,只求换秦以一命!还望皇上恩准!”秦也深深的叩首,说来奇怪,说出这番话后他反而轻松不少。 “不要!哥,你——” “闭嘴!” 秦也慌忙拦住秦以的话头,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个称呼已经从唇齿间溜走,飘散在了阴暗潮湿的空气里,入了封珩礼的耳。 “既然丞相说了,那朕便将你革职查办。有些事许大人还想和你一探究竟。至于你嘛……” 封珩礼略一沉思,道:“你多大了?” 秦以不知道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摸不着头脑。不过哥哥看样子已经保住性命了,他也松口气,只好老实答到:“回皇上,今年十一。” 挑眉,十一? “不过是个孩子,罪不至死。孩童顽劣,是长者失职,朕定要重重处置你的双亲!怎可失职至此!”一番话掷地有声,砸的秦以眼前一黑,双亲? 可是我的双亲...早就...早就走了啊... “禀告皇上,秦以自幼为孤,不曾承欢膝下,族人已尽数...尽数伏法。”,秦也深深吸了口气缓解心中五味杂陈,“罪臣,不,草民愿替其父母双亲受皇上雷霆雨露,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等的就是这句话。 封珩礼勾唇:“丞相的罪与罚自有刑部去认定,倒是这近似越狱…”,他瞟了一眼面色发白的秦以,道:“不过十一,还是个孩子。孩子犯错,按小孩来的惩罚即可,不用矫枉过正。” 许奇奇愣了愣,什么是小孩的惩罚…? “哪里犯错罚哪里,”封珩礼后撤一步,示意许奇奇,“撒谎,掌嘴,三十。”微微点头,“那就麻烦许大人了,立刻执刑。” 合着您铺垫的二人都以为要掉脑袋了,结果是罚秦以掌嘴是吗?许奇奇觉得皇上的脑回路真的相当清奇,但也由此再次肃然起敬。 皇上就这么轻易的解决了这越狱的事,当真是高啊! “验刑之后带出来,替考这事也该解决了。皇城百姓乃至我东帝的子民,需要一个交代。” 第九十八章 尘埃落定得玉佩 封望站在宏伟的皇宫门口,看着琉璃玉狮端庄威武的模样不禁想起皇城里那经历过东帝几代王朝的一对石狮,不知道他们风雨中坚定守护的地方是否还风调雨顺。 今天就是出殿试成绩的时候,看到南宫沿晚微微挑起的唇角,他都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虽然现在是名正言顺的西凉皇子,也有季璟和季贤的百般保护不用接触其他的宫妃或者皇子,但是他还是有一些寝食难安。 仿佛只是一晃之间,就从东帝的摄政王变成了西凉的小皇子。 身份是变了,那忠心呢? 他昨天一夜未眠,脑海中满是南宫沿晚最后问出的那个问题:“如果西凉和东帝发生战争,你,会帮季璟还是帮封珩礼呢?”,一个是曾经的师兄,一个是曾经的兄长。在他不算长的成长历程中,缺席了很多人也失去了很多东西,但是只有他们两个一路上都不离不弃...... 只记得当时自己负手而立,直视南宫沿晚询问的目光,泰然道:“臣,不会让这样的战争发生!于理,不利;于情,不忍。”可是扪心自问,封望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忠心给了谁。 忽然,肩头一重,封望抬起头,入目是季贤温和的笑颜:“怎么不进去?”,对于这个给了季璟十年自由的南宫季贤,封望一向是敬而远之。能够在皇位继承争夺白热化的时候徒然插手,违背南宫皇帝的意愿以一己之力给季璟是十年自由,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边,封望一定把这种东西当作天方夜谭。 可是他就是真的出现了,甚至能够在十年之后再次助力皇位的继承争夺。 封望砸咂舌,幸好自己不需要去思考继承皇位这档子事,否则站在自己对立面的是这种等级的对手,简直是不用想自己的后果,绝对是五马分尸死无对证啊! 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才道:“尚书大人还在里面。” 季贤的手依旧搭在小孩的肩头,随意而顺手,他点点头,既然尚书大人还在里面,那他就在外面等好了。“你对争夺最后的桂冠有没有信心?这可关系到西凉的下一任丞相是谁呢。”他漫不经心的提起话题。 “自然关心,但是若有更适合这个位置的人在,那自然要让贤。”封望笑着直视这面前的琉璃狮,不再看季贤。那琉璃狮子的眼睛倒是做的够精致,栩栩如生啊! “哦?不竞争一下?” 封望闻言,勾了勾唇角:“有什么好竞争的,选贤举能是东帝的祖训。” 季贤听出他语带嘲讽,依旧面不改色:“选贤举能是东帝的祖训,可不是西凉的。能者任之,才是这里朝堂的惯用伎俩。若是不能,那也定当费尽心机。” 沉默了一下,往前走了一步便顺势挣脱了季贤搭在自己肩头的手:“那便是东帝胜于西凉之机。”,小孩声音里透着一股与己无关的凉意,季贤愣了一下,转而双手环抱在胸前,依旧笑得温和:“那,日后希望你能够带领西凉的朝臣百姓一起赶超东帝了喔。” 这下轮到封望顿住了,他转身,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依旧微笑着微微垂头看向他的季贤:“你说什么?” “我说,以后南宫稚,就正式接手西凉的丞相之位吧。”季贤看着小孩满脸的呆愣,好笑的说道。“这最后一关是我来做主,既然你已经通过了,那这玩意儿,记得收好。” 季贤从袖中取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圣旨,递给小孩。“这你的任命书,这东西只要父皇拟好就生效。” 随后,他再次从袖中取出了一物,这次季贤的动作轻柔了不少。 是一块玉佩。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西凉年纪最小的丞相了,这是你的玉佩,用的是西凉的古文写的稚字。”季贤蹲下身,将玉佩系到孩子的腰间,随后轻轻拎挂起一旁的玉佩打量着。 “你干什么!” 封望下意识的去护住他拿着的那块玉佩,他身上就只有一块写着珺字的玉佩,那是他进出东帝皇宫的凭证。 “既然已经是西凉的丞相了,那这象征着东帝摄政王身份的东西,是不是应该取下来呢?” 闻言,封望想推开季贤的手僵在了原地,就是说,现在他这真的不能再和封珩礼、再和东帝去毫无芥蒂的沟通交流了吗? “皇兄说的是。” 小孩垂下眉眼,自己慢慢解开玉佩的带子,将它从绶带上小心翼翼的拿下来。玉佩冰凉,却比他的手要温暖得多。 “给皇兄吧,替你保管。”季贤看着小孩乖顺的模样满意的勾勾唇,随即摊开手,示意封望将玉佩放到他手上。 没成想小孩摘下玉佩后直接放到了他的手上,一点都不迟疑含糊。“既然皇兄已将圣旨传达,那臣便回府邸了。”丞相有自己的府邸,自然不是回之前南宫沿晚的那个小别院。 “自然。” 季贤微微皱眉,将玉佩放到怀中。这么顺利?不过很快他便将眉目舒展,这么顺利是好事啊,不顺利的话才叫他生疑。 封望转身便朝台阶走去。“慢着!”,封望头也不回,捏紧了那块微凉的稚字玉佩:“皇兄还有什么嘱托?” 季贤好整以暇的看着小孩的背影,道:“明日早朝,不要迟到。” “知道了。” 小孩应下便提步向前。他的褪了色的长发被微风吹起,随着猎猎作响的袖子在周身飘散开来。 直到坐在马车上他才如释重负的瘫倒在椅子上,眼泪不受控制的顺着眼角往下淌。强制收走珺字玉佩不仅是断了他和东帝的过往,更是断了他的念想。 看似行云流水的动作背后掩盖的是早已波澜壮阔的情绪,这些都是他不愿展示给旁人的东西。 还是要尽快解毒,尽快拿回自己的玉佩! 封望擦擦眼泪,抿住嘴唇。眼里迸发出的决绝盖住了先前的迷离,一瞬间仿若看到年仅八岁的小封望便前往边关杀伐果断、一马当先的样子。 这才是封珩礼教出来的封望。 松开捏住玉佩的手,看向那车顶。其实,刚刚季贤说错了,珺字,不仅仅是他身为摄政王的象征,更是封珩礼和父皇对他的宠爱与包容。 东帝只有一个君王。 东帝,也只有一个珺王。 第九十九章 相思成疾谁可医 大殿内的香料还染着,许奇奇耐心的替封珩礼把桌案前的蜡烛套上真丝灯罩,才重新坐回原位。封珩礼说有事找他不知道是什么值得他这么晚了还把自己从被窝里拉出来。 刚进大殿的时候他气势汹汹,好不容易终结了秦也和秦以的事可以睡个好觉了,结果又被拉出来办公扰他好梦,脾气能好才怪嘞。 但是在踏进大殿看到封珩礼疲惫得异于平常的面色时硬生生把自己口中已经酝酿好的说辞重新咽下。现在的封珩礼,满脸都是疲倦,很像风烛残年之际的瑞帝。 他独自坐在一旁翻翻书泡泡茶,也不去打扰封珩礼,知道月上枝头封珩礼才忙完手头的事情抬头看向许奇奇,那目光灼灼得就好像看到了什么香饽饽似的,惹得许奇奇浑身汗毛的立了起来。 “奇奇,以后秦以的事情就交给你全权负责,然后左丞相之位先空着,朕回头再说。至于四天之后的祭天大典,龙翼负责安保朕已经和他们交代了,你主持大典,这两天准备准备吧。” “啥?!”许奇奇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您开什么玩笑!他赶忙擦了擦嘴,早知道就装睡打死都不出来了!苦哈哈的放下杯子,为自己的前路默哀三秒。 随即马上抬头,想起什么似,认真道:“摄政王他——回来吗?”,封珩礼闻言止住了手头的动作,摄政王吗?他哽了一下,口中多了一丝丝苦涩,片刻后缓缓抬起头,“朕,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许奇奇自知失言,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大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只余留晚风吹动书页的沙沙声,“咳,这个——”许奇奇想说点什么,但是万千言语在对上封珩礼的视线时便戛然而止。 那双微微有些棕色的眼睛里沉淀着朝堂争霸的风霜,那是在历练中得出的气质,除此之外还有来不及深究就觉得心疼的思念,触目惊心。 许奇奇起身,单膝下跪,沉声道:“臣失言,还请皇上降罪。” 封珩礼深呼气吐出一口浊气,才道:“起来吧,朕没怪你。”是朕自己冷落了小家伙。 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能不能吃好睡好,有没有人为难他。那样一个要强又倔强的孩子,如果遇到了什么难题不知道会不会变通......封珩礼叹了一口气,双手托住了自己的额头,只觉得头痛欲裂。 “奇奇,回去吧。朕乏了。” “臣告退。皇上——”许奇奇还想说点什么,却见皇上摆了摆手,“是。” 今夜的月亮特别亮,月光洒在青砖上如同蒙上了一层霜,许奇奇沿着宫墙走着,夜深了,经这一折腾,他也没了睡意。皇上对摄政王的心思他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但是这么多年也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过多的插手,一来曾经的主子是瑞帝,二来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影卫也没有资格过问。 但是刚刚皇上眼底的思念拉扯着他的心神,疼得一颤。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皇上密室中新挂上的字画,他终于读懂了这份含义。 “呀,真棒!”许奇奇一怔,浑身戒备起来,已经子时了,怎么会有声响!刚刚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留心四周,此刻听到了登时调动起一切感官来警惕。好像是孩子的声音? 他抬头一看,果然,这不知怎么的随意走走,竟走到了阅海院。这正是封子涟和封子婴在宫中的院落。 许奇奇闪身跳到墙头,借着树影藏在月色下,倒是完全隐没了身形。 只见院落里是两个小孩子紧密的坐在一起,封子涟轻轻揉了揉弟弟的头发,道:“子婴生日快乐。”,封子婴扯着嘴角笑了,谢过哥哥精心准备的礼物,才看像面前简陋的糕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根本遮掩不住。 “抱歉,哥哥先前外出有任务,没能在昨天给你过生日,是哥哥的不对。这份糕点是拖侍卫买来的,你快尝尝吧,是城里彩云阁最出名的新品呢!”子涟抱住了封子婴,替他紧了紧衣衫,“最近朝中事情多,父皇忙,所以没有来,不难过了,好吗?” 兄弟二人在月下相互依偎,许奇奇在枝桠上听得一清二楚,只觉得眼眶一热。赶紧擦擦不存在的眼泪,一个闪身离开了墙头。 封子涟和封子婴根本没有想到刚刚墙头上会有旁人,“哥,今晚天气真好,明天要是是个艳阳天,我们就去马场玩吧!子婴想去骑一头枣红马,那样一定很威风!”封子婴笑着揽过封子涟的肩,压着他一同躺在草地上。 “这月亮真圆!” 子涟微笑着看着月亮,“就像父皇和我们一起出去郊外狩猎的那天一样!那个时候父皇就说隔天一定是好天气,没想到真的是呢,父皇真厉害!”听着耳畔弟弟自言自语般欢快的声音,封子涟只觉得眼眶酸涩得不行。 弟弟真的好想好想父皇能陪他一起过生日啊。 可是昨天其实他去找过几次父皇,父皇都不在大殿内,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出去了吧。国事自然比一个生日重要,这些道理他根本都不用和子婴讲,弟弟都明白。子婴此刻的喃喃自语,不过是小孩子终究有些难过罢了。 “而且九皇叔也不在宫里,都没人带子婴练剑法了...九皇叔答应过在我生日的时候送我一套剑法入门的!”封子婴不由自主的大了音量,语调里是遮掩不住的丧气与难过。 “嘘,这些话你和哥说说就好,千万别在父皇面前说,知道吗?”封子涟抬手在弟弟脸上捏了一把,悄声叮嘱道,“不然父皇肯定会生气的哈哈。” 小孩乖巧的点点头,“我跟你说喔!我最近听了个故事,跟母亲有关的,是说有个小姑娘在采药的时候遇到了神仙,然后就找到他的母亲啦,而且是梦里的神灵指引她去采药的喔!可厉害啦!不知道子婴能不能遇到这样的梦呢。” 子涟进紧抿唇,子婴的声音已经有点带上了哭腔:“哥,子婴好想母妃啊...” 翻身抱住弟弟,封子涟搂住他的脖子,温柔的摸摸他的头,在子婴耳边呢喃:“子婴乖,听父皇的话,好好做功课,母妃一定会来梦里见我们的子婴的,真的,哥哥保证...” 第一百章 朕喜欢上一个人 许奇奇踉跄着冲进大殿,依旧是只有封珩礼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中间,看着手头的书,品着手边的茶。突然就僵在原地了一下,这父子当真是一样一样的,这隐忍着情绪将思念深藏心间的模样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奇奇?”封珩礼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已不复先前的疲惫。 “皇上,昨日是封子婴的生日,现在兄弟二人在院落里呢,还请皇上去看看。”许奇奇说到一半竟然哽咽住了,那孩子懂事的声音一直在耳畔萦绕,刺激得他心里一阵阵发酸,“就当做是给他一个惊喜,好吗?” 闻言封珩礼皱眉,惨了,昨天光顾着秦也的事情完全忘记还是子婴的生日这件事了!今年摄政王也不在宫中,那更没有人会记得孩子的生日了。 长叹一声,合上书本:“是朕,失职。”,他吹灭了桌边的蜡烛,冲许奇奇道:“你既然还没回去,那便随朕一同前去吧。不过生日的长寿面可能来不及做了,去珍宝阁把玲珑棋盘拿给子婴吧,他想要那个很久了。” 许奇奇应了声是,便跟在封珩礼身后去了珍宝阁,那里是封珩礼自己的藏宝阁,里面的东西没有成百,也有上千,都是全国各地搜罗来的各种奇珍异宝。 二人站在阅海院门口,隐约还能听到院落里二人打闹的声音,封珩礼不言语,静静的站在门口,晚风微凉,将他的发梢吹起,夜色中朦胧飘散。 “进去吧。” 封珩礼的声音有些悠远,似乎刚刚从某种情绪之中脱身而出。他大步跨进院落,便看见身着红衣的小男孩正围着玄色长袍的哥哥嬉笑,不由自主的心中微微一疼,那身红色长衫还是封珩礼年初让人特意为孩子做的。 “父皇!”,玄色长袍的哥哥眼尖,吃惊的张大了嘴,失声道:“父皇!” 一旁在玩闹的红衣小孩停顿了一下,旋即欣喜若狂的奔向这边,快跑到封珩礼身边的时候被绊倒在地,整个人扑倒在松软的草地上,可能是磕到表皮,半天都没能缓过来。 封珩礼上前一步蹲下身抱起扑倒在地上的孩子,温和的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子婴生日快乐,这么黑,走路要小心点。”,小孩一声急促的尖叫后兴奋的搂住了封珩礼的脖子,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颊,道:“我还以为父皇不记得子婴生日了,哥哥说父皇很忙呢。” 闻言心中泛起一股酸涩,因为国事私事,已经太久没有关注这两兄弟了啊...... “下来吧,看看朕给你带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封珩礼微笑着放下孩子,暗中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感叹着小孩又重了不少,都不太抱得动了啊!随即示意身后一直默默看着的许奇奇将包好的玲珑棋盘拿上前。 封子婴接过礼物,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拆着包装袋,许是那小心谨慎的模样许奇奇看不下去了,便一同蹲下身帮着拆。封珩礼和封子涟站在一旁,此刻后者才躬身恭敬的行礼:“父皇。” 点点头,伸手拉过有些拘谨的大皇子,宠溺的圈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轻点他的鼻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还外出给子婴买礼物。是个好哥哥。”封子涟鼻头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别扭的抽抽鼻子,咧嘴笑了。 二人并肩而立,皎洁的月光洒在身上,封珩礼微微垂头看向封子涟,只见他正专注的看着弟弟和许奇奇拆礼物,小心翼翼间相互吐槽对方不小心,然后再一起合作。那酷似过世皇后的眉眼在月光下显得更加白净。 “你和皇后长得越来越像了。” 子涟怔了一下才明白父皇口中的皇后是指自己和子婴的生母,他紧紧抿住嘴唇,情绪激动的点点头。父皇登基以来并未立后,也没有对哪一个嫔妃过分宠爱,后宫子嗣算得上是最少的一任皇帝了,太后也不理睬这些事,独自逍遥快活。 如今听到重提自己的母亲,还是以皇后的名号。等同于认可了二人的身份。皇后的孩子,便是正宫嫡子。 虽然父皇健在,也不肖想皇位,可是听多了宫中的风言风语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和弟弟有一个可以见人的、光明正大的身份。 “耶!谢谢父皇!” 封子婴和许奇奇终于合力把礼物拆开了,小孩不顾自己的华服,一屁股坐在了地下,开心的举着玲珑棋盘躺倒在了草地上。“起来,地上不脏吗?”封子涟见状皱了皱眉,口中呵斥着,声音里却满是笑意。 看着小儿子开心到在地上翻滚,封珩礼负手而立笑的慈祥而温和。 亏欠了孩子那么久,却用一个生日礼物,还是迟来的生日礼物,便哄得如此开心。封珩礼在心中暗叹一声,到底是自己对不起孩子。 仰头望着天,今天天气很好,月色皎洁,一如皇后的性子,温婉贤淑,微笑着闭上眼,月儿,你会不会怪朕没有照顾好孩子? 月儿,朕——喜欢上了一个人,你当初说着让朕快点找一个照顾自己的人,但是这个人啊,可能还要朕去照顾呢... 月儿,朕好久没见他了,你可不可以替朕,从天上看看那孩子?看看他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他—— 朕,真的很喜欢他。 一旁小孩的欢呼声打断了封珩礼的哀思,小孩执意要和子涟下棋,一点都不顾及现在已经子时了。封珩礼沉下声音:“子婴。”,便让小孩停下了纠缠不休的动作,撇撇嘴乖巧的在原地站好。 他上前两步,拍了拍子婴身上的草碎,道:“现在什么时候不知道吗,还贪玩。明天给你和哥哥放一天假,去玩吧。”眉目间满是月色般的柔和与舒朗。 “快进去睡觉吧,明天好好玩。朕还有事,便不陪你了,乖一点,哥哥也辛苦一天了。好好谢谢子涟,特意为你买了糕点。”这种事朕当年也做过,为了封小九的生日,连宫墙都翻过。这兄长的天性真是“一脉相承”啊! 第一百零一章 少年自有凌云志 青石板砖上工整站立着许多人,他们穿着花纹繁琐的朝服,平视前方,目光里只有稳坐前头的南宫沿晚。阳光有些大,封望的手心微微出汗,但他依旧站在原地,等着那声呼唤。 “传——南宫丞相——” 贴身太监的拂尘一扫,南宫沿晚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热切了起来,他的孩子,终于名正言顺的出现在了世人的面前!终于在有生之年等到了这一天啊... 封望一步步的走,步子稳健,高高束起的长发披散肩头随着他的步履而摆动,迎着微风和朝阳,他穿着崭新的朝服走出了气场全开的步调。青石板砖上的哒哒声不时响起,走过之处的群臣都好奇的侧目,想一睹新丞相的容颜。 听闻,与苏贵妃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 只是万万没能想到,这个孩童一般的少年丞相走出了滔天气势,竟是不输周围一些老臣。眼见他登上天梯,缓步行至皇子行列中,站定,屈膝。“臣,南宫稚,叩见皇上。”封望双手撑地,深深地拜俯而下,这一拜,臣服的是封望还是南宫稚,他也搞不清了。 “起来吧!爱卿,朕,终于等到你。” 终于等到你愿为西凉效力,也终于等到你愿意回家。 南宫沿晚起身亲自将他搀扶起身,贴身的朝服、象征身份的玉佩,一一配齐了。他还是皱了皱眉,取下自己腰间的一块令牌:“爱卿,这块令牌便赠与你,日后见此令牌如见朕!”,一侧的季璟勾了勾唇,父皇真是—— 一如既往的冲动啊! “谢皇上。”封望接过令牌,再次叩首谢恩。这令牌能为他日后行事免去很多麻烦啊,真不错。又离此行的目的进了一步,很快就可以拿到解药了,只希望接下来的日子能够一切顺利,千万不要再有什么事端啊。 这场西凉之旅倒是进展的还算不错,唯一的麻烦事就是牵扯上了这么多理不清的关系。 早朝结束的很快,群臣没什么事禀报,多是贺喜皇上再次拥有一员心腹大将,南宫沿晚自然是龙颜大悦,偶尔一两件恼人的事也没有发作,轻言两语便解决了事宜,没有发作。 封望下朝时慢吞吞的走在人群的最后面,但是这样依旧抵挡不了热情又好奇的西凉群臣,他们大多数还是留在原地静观其变,但是依旧有几个人会热情的上来搭讪,想要和这位新来的少年丞相套套消息。 “听说东帝近日也立了少年丞相,这不,咱们也立了。真是,怎么不和人家学学好呢?光学这些歪门邪道,找的都是什么东西,就这么把国家未来才在脚下?” 刺耳的嘲讽声从旁传来,封望脚步一顿,收住了正准备下台阶的步子,站在石狮前听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走。这里有一个较为空旷的广场,很多朝臣都会在这里逗留一下交流早朝上商议的事情,但是今天,显然气氛有点不太对。 刚刚围在身边问东问西的几个人识趣的让开了路,封望眯了眯眼想要在人群中找到刚刚说话的人,奈何一眼看过去全是生面孔,压根没能看出到底是谁。 “南宫丞相,在你的左前方。是留着长胡子的户部侍郎章海大人。” 正当封望面无表情的搜寻说话之人时,身后一直没有离开的少年开了口,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微微扭头便对上了他的目光,只见他冲自己略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大理寺少卿,玄冶。” “丞相,南宫稚。”玄冶这个名字他有所耳闻,是西凉朝堂之上少有的父子同职,其为人正直刚毅,深得皇上器重,自幼随其父破案,侦破各类案件不计其数,再加上长得酷似其母,明眸皓齿风度翩翩,位列京城四大公子。 “玄远是你什么人?” “正是在下父亲。大理寺卿,玄远。”玄冶有些意外会提到父亲的名字,但是还是快速回答了这个问题。 封望颔首,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先前那户部侍郎章海又再度开口:“哟,和大理寺少卿倒是挺聊的来,果真,黄毛小子和乳臭未干的家伙玩的倒挺好啊!” 猛地抬头直视说话之人,眉眼之间迸发出冷峻的神色,只是一扬眉,双眼中的不悦和微皱的眉头竟组合成了不可抗拒的威压,逼得玄远暗暗往旁边撤了一步。 章海显然没想到他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而直接,当下愣在原地,随即面色涨红,对自己被一个孩子的威压压住而恼火:“你!” “无论年纪长幼,皆应为西凉的崛起而努力。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还请侍郎大人莫欺少年穷。” 封望上前一步负手而立,阳光斜斜的打在他的脸上,密如蝶翼的长睫毛扑闪扑闪,打下一层阴影,竟为白净的面孔画上了一丝阴霾。 少年的声音清脆而掷地有声,他站在那里的样子自信又阳光,光芒万丈的模样晃得章海眯上了眼。这孩子,不是善类。 章海面色有些挂不住,再加上还没有他的什么错处可以讽刺,除了这个不痛不痒的年龄问题,随后冷哼一声甩袖率先离开了空地。随着章海的离开,在场的气氛重新热络起来,不少朝臣涌了上来,更加好奇这位少年丞相的一点一滴。 “好!好一个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啊!我西凉的少年就该有如此气魄,就该有凌云之志!”一声苍老的叫好声从人群后方传来,封望和人群循声望去依旧不见踪影。 倒是先前开口的玄冶为封望解惑:“那是上一任丞相,欧歌欧老先生。” 封望恍然大悟,噢,就是自己即将要去找的那位丞相啊!正好,现在直接认识认识。 朝臣让开了一条路,拄着拐杖的欧老先生慢慢走了进来,封望赶紧从楼梯上下来,站定后拱手道:“晚辈见过欧老先生。”,动作干净利落,宽大的袖口竟纹丝不动,仪态里满是世家公子的风范。 第一百零二章 丞相玉镯初到手 “好孩子,好孩子。”欧歌走到封望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行礼,“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老夫今天算是见到了啊!不知你是哪家的公子?” 封望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有旁边的朝臣抢先道:“欧老您有所不知啊,这就是新一任的丞相啊!”,闻言欧老点点头,笑的更加慈祥了,但是他并没有接那人的话,站在原地拄着拐杖等着封望的回答。 “晚辈——” “欧老,南宫丞相是我朝皇子,”,后面传来一声清润的解答,那声音里是一如既往的儒雅感,封望眼前一亮,季璟出来了!随着人群的再次让路,季璟站到了封望身侧,左手顺势自然的搭在了封望的肩上,笑眯眯的捏了一把他肉嘟嘟的脸颊,补充道:“也是本王的皇弟。” 闻言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了一阵惊叹声,随即如同海浪一般涌来层层叠叠的问好声,就连欧老先生也弯了拐杖垂头行李:“不知这是南宫家的孩子,老夫失礼了。” 封望急忙伸手搀住老人,不让他继续行礼。欧歌顺着他的力量重新站起来之后反手握住了封望的手,将自己手腕上的一个玉手环套到了封望的手上:“孩子,这下你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西凉丞相了,可要好好为我们的百姓做事啊!” 手臂上一阵冰凉的触感,封望有些愕然的看着自己手上一眨眼功夫就多出来的手镯,有些不解。想要摘下来还回去却被季璟按住了手臂,季璟上前一步拱手道:“本王替稚儿多谢欧老。” 老者笑着摆摆手:“王爷言重。老夫今日过来便是看看这新丞相是什么模样,看看这最年轻的丞相到底多年轻哈哈,”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封望才接着说:“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这早上的收获的当真是好。这股子英武劲,不输你们兄弟几个啊!” 季璟放下手,微笑着道:“欧老过誉了。” 嘴上这么说着,但是面上却是毫不掩饰的自豪之感,自己弟弟被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这么夸奖了当然是高兴还来不及。 “走吧我们的少年丞相,”他低头又在封望的脸上捏了一把,才甩袖离开:“本王先行一步。”封望同样冲周围的朝臣行了晚辈之礼,紧跟着季璟的步伐离开了朝臣。 走得远了他才小声问:“师兄,这是什么东西,一看就很是贵重,你怎么不让小九还回去呢?”,季璟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抬手就是一个爆粟敲在头上,看着小孩吃痛的握住头才坏笑道:“少年丞相,那想想啊,为什么欧老会说那番话。” 封望放下手回忆刚刚的短暂接触,片刻后恍然大悟:“你是说这个手镯便是丞相的身份象征吗?”,季璟点点头道:“是啊,有了这个玉镯,你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西凉丞相。” “那——我怎么用这个玉镯解毒呢?”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之处,如果要敲碎玉镯,那岂不是这个信物就由此毁掉了? “当然不是,玉镯只是身份象征,真正可以解毒的丹药在国宴上才会给你,毕竟这个传承的流程是先祖们定下的,也不好随意更变,虽然久是久,但是等等吧。”季璟转了话题,“倒是珩礼那便最近有没有什么消息?” 在这一句话直接戳到心窝上了。 封望撇撇嘴不开心的“哼”了一声,不作回答。 看小孩明显怄气的模样季璟便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没有收到封珩礼的消息了,他皱了皱眉,眼中掠过一抹深思,不对啊,之前封珩礼可是小孩离开一会儿就想的不行,就连外派行军的时候都找了借口去看小孩。 现在没有理由什么东西啊信件啊都不传过来啊! 这中间一定有问题,可是问题出在哪里呢?他歪着头看了心事重重的小孩一眼,眉头皱的更紧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更何况根据消息,东帝不出两日便要举行祭天大典,要不要摄政王回去或者做什么事情也应该会有一声通传,怎么什么消息都没有呢,这不符合常理。 想到这里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厉芒,好家伙!有人劫走了信件! 季璟的脚步一顿,伸手拉住了封望的胳膊,待小孩回头时,沉声道:“小九,随我进宫去见父皇,这件事情有蹊跷。” 小孩也愣住了,但是看到季璟严肃得异乎寻常的样子也不由自主的严肃了起来,点点头便和他往回走,幸好二人还没有出宫,只抄近道就很快抵达了大殿。 经过公公的通传,很快就传来了南宫沿晚的声音:“怎么,才下朝一会儿就舍不得父皇啦?” 季璟眼睛一抽,父皇这个不正经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 十年前就是这么开玩笑的,怎么十年后还是一句话,真是毫无新意。 当二人踏进大殿中的时候正好看到了离去的宫妃,季璟行礼之后率先开口:“皇后娘娘?”,南宫沿晚也没有遮掩:“是啊,最近又有点进贡的东西出了问题,朕让她盯紧点,别是那些嫔妃眼红拿去了。” 他一点都没有遮掩进贡这两个字。就像是习惯了一样,封望默然,能让他进贡的,也就现在的东帝了吧。这真不是一个好话题啊... “父皇,臣有一事相求。”季璟拱手恭敬道。 “说来听听。”南宫沿晚放下了正在批阅奏折的朱笔,拿起一旁的茶盏轻抿一口,一股浓郁的茶香充斥着口腔。啊,还是浓茶提神啊。 “儿臣怀疑我们和东帝之间的商贸通道出现了山贼,希望派人去查探一番。”季璟沉声道,这个是西凉的经济要塞,如若不及时解决或者不重视,对西凉的经济贸易都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因为东帝的市场对西凉来说太过于重要了。 “准,那你求什么?”南宫沿晚懒懒洋洋的往后一躺,瞬间从封望的看过去就看不见脸了,封望在心里感叹道,这生父当真是一个随性之人啊! “儿臣...想从父皇这借个人。” 第一百零三章 往事蹉跎难忘怀 明日就是祭天大典了,封珩礼其实早早就准备收拾妥当了,但是依旧没有睡意。眼见窗外已经月上枝头,他还是眉眼清澈毫无困意,在皎洁的月色中竟鬼使神差的想去封望的寝宫看看。 公公愁眉苦脸的看着封珩礼披上一件单衣就准备出宫,急忙唤来一旁瞌睡虫已经爬到发梢的侍卫们,“皇上此番出行一时起意,切记不可让皇上逗留太久,以免误了明天的祭天大典,那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见着大家纷纷点头,才忧心忡忡的看向一旁悠闲的皇上。 “皇上,要不要——” “不要。”封珩礼干脆利落的截住话头,他只是一时兴起想要去看看而已,哪里需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准备东西,兴师动众的,麻烦死了,还耽误他的时间。 其实封珩礼和封望的住所离得并不远,小孩的寝宫执意选择了离父皇最近的地方,朝代更替换了宫中的大半人,只有小孩的院落附近没有一丝改动。站在他寝宫外的青砖上,封珩礼负手而立,面前的桃树已经长得有一个小娃娃那么高了。 许是牵动了思念,原本还有些微扬的嘴角垂了下来,连带着这个人都阴郁了不少。 封珩礼只站了一会就走了进去,但是又在门槛处停了下来,他冲身后提着灯笼的侍卫招呼了一下,道:“进去把里面的蜡烛都给朕点亮。” 侍卫匆匆进去一人,封珩礼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眯了眯眼。 “以后每日派人点一盏摄政王宫里的烛火,若是没了就及时更换,彻夜不灭。” 他向来勤俭节约以身作则,但是在碰上有关于封望的事情,就食言了。 很快,殿内的蜡烛被一一点亮,滔天的烛光扑面而来,原本清冷得有些阴森的院落转瞬间多了些许烟火气,封珩礼的面色随着这亮起的烛光温和了起来——这样,无论小九什么时候回来,都能知道有人在等他,有人为他留了一盏灯。 这样,小孩在回家的时候就不用叫嚷着说怕黑不肯进然后硬生生蹭到养心殿了。 鼻头一酸,封珩礼迅速收敛情绪大步往里走,熟悉的一草一木随着他的移动映入眼帘:私自搭建了两人多高的大秋千,结果旷了先生的课被告状到父皇那里,父皇懒得处理这种事顺手就扔给他处理,便不出意外的被罚抄了整整十遍欠下的功课,最后还泪眼朦胧的去找先生道歉; 低矮的花圃里种植了许多种类的花草,还为了看昙花盛开悄悄守在花圃里,困得倒在地上睡着了正巧被他看见,小九睡得浅,刚抱起来就醒了,还没来得及训斥便听到他一声欢呼“昙花开啦”打岔过去; 为了乘凉在角落里搭建了一个两层楼高的小凉亭,二楼是赏月的绝佳场所,在那里他度过了小孩精心准备给他的二十岁生日,一楼有一个简易的小茶几,上面放着小孩自己做的茶具,没有什么精致的花纹但是小家伙一笔一划认真的刻上了“小九太子”的字样,还一本正经的告诉他这样就是专属茶杯了; 寝宫门口挂了一幅对联,他当时还说哪有人在寝宫门口挂对联的,结果小孩还振振有词的告诉他这叫有个性,不仅如此那副对联还隔几天换一次,勤得他都没记住,如今倒好,调皮捣蛋的主不在家,门口只剩下两个装饰过的钉子在墙上钉着...... 一点一滴里藏着小孩十几年的成长,封珩礼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全都记得。 缓缓掀开帘子,映入眼帘的是小孩执意涂成天蓝色的屏风,又怕被他说是任性然后再被罚站,还偷偷的准备了许多云朵的图片可以贴上去,想要蒙混过关,可惜第一次想要使用的时候因为胶不好粘不住,他刚进门就看到掉了一地的云朵图片和尴尬站在一旁搓搓手的小孩; 抬头便是哪一年年节一起亲手制作的花灯,小孩写满愿望后就留了一瓣花瓣给他写,还觉得自己留多了,等他二人都写完之后小九又反悔不肯放花灯了,最后兴师动众的差人挂在房顶上便当做是放了花灯一般,他训斥孩子不循祖制,小孩却撇撇嘴说“这样的花灯也在天上啊,没有什么不同嘛”; 再往里走,乍一入目的便是被加了软垫的床,上面工工整整排布着小九缠着绣娘给他做的特制玩具,还在他皱眉不解男孩子喜欢玩具时高兴的举到他脸边,说是他自己和皇兄,可是那明明就是一只软萌可爱的兔子和凶巴巴的大老虎啊?再看小孩笑的狡黠,气得他抬手就是一个暴粟; 左手边的桌椅上都挂着小家伙亲手编的饰品,明明就是民间的手艺品,还硬说是逍遥山庄在年节时特意设置的考核项目,只有他一个人心灵手巧最快完成作品,但是不愿意上交想要带回来,结果没了这一项的成绩,导致整体排名掉了好些,把他师兄季璟气得罚他手举一指厚的古籍站了两个时辰的桩,但当时和自己说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惨兮兮的模样,声音里还透着一股子得意劲; 右边的窗纸是小家伙自己设计的裂纹花样,当时让工匠做好放上去的时候他还不太明白这样的纹路好看在哪里,问他,他也不说,还神秘兮兮的说着是他一个人的保密,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小孩喜欢盯着在逍遥山庄时后山林子见的光斑发呆,回宫后没有那样的密林,只好自己分割窗纸将阳光切割开,就像是在山庄里一样; 桌子上的花瓶是有一年进贡给父皇的贡品,做成了十二生肖的形状,在登记入库的时候被小孩瞧见兔子的瓷瓶,便直接带回了寝宫,刚巧那时他自己叫小孩去找他,结果就因为中间这档子事儿迟到了,又不肯解释,倔得要命,直接导致被晾在外面变相罚站等了快一下午,才最终让小九进去,进来的时候小家伙眼眶都是红的...... 一点一滴的过往压得封珩礼险些站不住脚,赶忙扶着一旁的扶手坐下后才觉得好了点,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想要缓解这份难受,但是丝丝缕缕的刺痛依旧不间断的冲击着他。 明天就是祭天大典了啊,封珩礼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两个玩偶,终究忍不住上前拿过一个兔子,才大步离开了小九的寝宫。 第一百零四章 幸珺在侧岁月长 艳得刺眼的金丝红毯从顶楼一路铺到尾,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就像是穿了一层新衣,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一旁的禁卫军每隔三级台阶站一人,整齐林立于红毯两侧,刀剑紧握。 封珩礼早早就到了休息的行宫,任由外面的许奇奇和赶回京的封珩新打点好一切。 昨夜抱回了小九的兔子玩偶还以为能够睡一个安稳觉,哪想小孩的玩偶和他一般,淘气得紧。愣是因为枕边多了个兔子玩偶而整夜没能安睡,没睡好就算了,还得尴尬的迎上公公看到兔子时错愕的目光。 “皇上,时辰快到了。大祭司已经到天坛顶端了。” 随行的公公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看到皇上正在小憩,便压低了声音恭敬的道。 “嗯,走吧。”封珩礼睁开眼,端起面前的杯盏轻抿一口,这次没有摄政王的承冠环节,祭天大典的时间便缩短了不少。适逢入秋,也算不得炎热难耐。 前来观礼的百姓黑压压来了不知道多少,封珩礼慢慢走上台阶时看到被禁卫军牢牢挡在最外围的百姓正仰着头看着自己的方向,向来冷峻的面容出现了一丝破裂,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风调雨顺社稷安定是你的心愿,也是朕的义务。 收回目光,台步慢慢往上走。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每一级都刻着一个名字,先祖建立王朝之初感念七十四位朝臣将军匠人拥立有功,便将他们的名字在建天坛之初便篆刻其上,让后代铭记奠基不易,牢记百姓拥戴,从而不负江山不负万民。 后来每朝的功勋卓绝之人也可将名字刻于其上,这是无上光荣的事。 封珩礼脚步一停,在这一级上,他看到了苏有听的名字工整的刻在石阶之侧。 他微微一停顿,抬脚跨过了这一级直接踏到了下一级台阶之上,他步履匆匆,看不出异样,但是身后紧跟着的许奇奇和封珩新看出了这巧妙的变化,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收回目光。 苏有听是东帝的福星,其功传颂于大街小巷。但让封珩礼跨过不踩的原因,无外乎一个——她是封望的母亲。 默默在心里感叹封珩礼的细腻,封珩新加快了脚步跟上前面的人。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封珩礼一身金黄的龙袍在阳光下灿烂夺目媲美朝阳,可是那背影却也同样萧索而孤独,就算封珩新和封珩礼关系好到无需行礼,但在礼节祖制面前,他同样也只能退避三舍躬身为臣。 自古为君者,高处不胜寒。 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天梯攀爬,封珩礼调整了一下呼吸才缓步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站在了天坛之上。眯眯眼看了看已经准备好的天炉,走上前从大祭司手里接过了熊熊燃烧的圣火。 接下来,他只需要将圣火扔进天炉,在进行朝拜就礼成了。 可是在身后的许奇奇、封珩新和大祭司相继跪下时,他有些走神,移开目光看向天坛之下,除了禁卫军之外的百姓乌压压也跪倒了一片,一眼看过去整齐而虔诚。 封珩礼勾了勾唇角,将圣火高高举起,仰头看了一眼,有些自嘲:你保佑了黎明百姓江山社稷,但你却没办法让小九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回到朕身边。 圣火,朕,虔诚给谁看? 正准备将圣火扔到天炉中,却在火光之中看到正对面的楼梯上人影闪动。 他有些发怔,一时晃神,竟没有厉呵出声。 这——是他的幻觉吗? 人年纪大了,当真是熬不得夜,竟然在这关键时刻出现幻觉。眉心微皱,口中不知为何竟紧张得吞咽了一口有些苦涩的唾沫。 “皇兄,臣——来迟了。” 清脆的嗓音在天坛上响起,满含笑意的一声皇兄回荡在其上,明明语调稍低,却仿若震耳欲聋之效。 不过一句告罪之词,竟让跪在后方的许奇奇眼泪“唰”的就掉了下来,他泪眼朦胧的仰着脖子,拼命想要越过天炉看清来人的模样,却只能看到来人暗黄色的衣角在那边随风飘扬。 来人步履轻快,举止有度,行走间衣摆随风高高扬起,其上金丝银线绣成的麒麟纹在阳光下反射着夺目的光彩,在衣摆晃动间竟恍若活物。 天炉中的火借着风的势头已经烧得很旺了,屡屡灰烟朝着来人的方向涌去,片刻便遮住了容貌和服饰。但是他步履坚定,未曾有一时半刻的迟疑。 终于,他越过浓烟,站在了封珩礼的斜对面,嘴角噙笑,眉眼温和,动作利落的单膝跪地,护膝和地面接触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臣,秉持先祖遗诏,领悟圣上恩德,为圣上与黎民百姓守护这万里山河。” 来人慢慢放下另一条腿,呈双膝跪地之姿,双手垫于额前,匍匐在地,长发散落的周身,竟与暗黄的蟒袍相映成趣。 “臣在,定叫百川参拜,关河俯首。臣在,定会九天揽月,五洋擒蛟,庇佑我东帝!” 封珩礼微微俯身,将微微有些颤抖的左手递予地上跪伏的少年:“起来吧。”,少年抬起头,看到面前的手一怔,旋即咧嘴笑了,一时间封珩礼觉得灿若朝阳这个词根本无力形容面前之人带来的感觉。 少年软若无骨的手白皙而纤细,轻轻搭在封珩礼的掌心,竟显得有些小。 封珩礼紧紧握住他的手将人从地上拉起,少年借力起身,微微偏头,笑弯了眉眼:“皇兄。” 舍不得松开他的手,封珩礼单手握着少年,单手从自己的发饰上取下九龙戏珠之簪,转手便替面前之人插到了发髻中间,平添一丝华贵。 似是觉得不够,还想将自己头上的玉冠摘下给予少年,但这次便被他按住了手:“承冠不过一个意思,不需如此贵重。” 封珩礼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看着那眉眼如初的模样,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在白净的脸上掐了一把:“封望,朕没和你说过,因为朕以为你明白...” “什么?” “你值得最好的。” 没等小孩回应,封珩礼握了握封望的手,牵着他来到了一侧的软垫子之上,率先跪下,尔后示意小孩跪在自己身侧,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松开手,携封望一同双膝着地,朝已燃烧得浓烟滚滚的天炉俯首跪拜。 一下。 两下。 三下。 祭天礼成。 封珩礼侧头看向一侧的封望,正巧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相视一笑。 相思成疾谁可医,幸珺在侧——岁月长。 第一百零五章 软萌王爷会撒娇 封望小猫似的趴在一旁的贵妃榻上,他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一旁的封珩礼笑着看着他躺在一侧,放下奏折道:“这次回来应该是有条件的吧,说说?” 他不过是随口一提,但是封望却突然紧张了起来,他摸摸肚皮翻了个身:“没啥,就是老家伙一点固执而已。” 见他这副模样,封珩礼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右手无意识的敲了敲桌子。 这么模棱两可的答案只说明一件事,这个条件太过于沉重或者艰难,所以小家伙不愿意告诉他。 至于那南宫皇帝的固执—— 封珩礼将手上的奏折重新拿起,却觉得心烦意乱,那老家伙的固执不就一件事吗?东山再起,不输东帝。 这点事儿他做太子的时候就知道了。 而他从出生起便是太子之尊,今年二十三,登基三年。 他简直想扶额:可想而知那老顽固有多顽固了。 “好啦,别想了,不过是身为丞相必须做的一些事情而已。”封望转过身,他的脸上正好有一块光斑,照得连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清。 他笑着撑起脑袋斜躺在贵妃椅上,打了个哈欠:“就是得有一段时间不能回来做我的逍遥摄政王了,皇兄你可别想我啊,对对,我的月俸还得照发是不?” 无奈的看着小家伙一副无奈的模样,勾了勾唇角:“是,你不干活还能吃白食,”装作有怒不敢言的模样拍了拍自己的手臂,“可惜啊,朕也拿你没办法啊,只好照办了。” 小孩闻言从贵妃榻上弹起来,光脚碰到地面上的青砖冷得整个人一哆嗦,马上朝封珩礼冲了过来,封珩礼一看他的架势赶紧往后挪了挪腾出位置。 果然,封望笑嘻嘻的往前一跳,便落到了封珩礼的腿旁边,“皇兄,拉我。” 挑眉,封珩礼伸手抱住他微微弯曲的腿向上用力,便拉进了自己怀里,此刻他在心里暗暗感叹,还好这椅子够大,不然真是没办法称重两个人啊! 看小孩满足的模样心下微痒,收回手的时候不动声色的在小孩臀腿之间掐了一把,看小孩毫无防备的吃痛模样,坏心眼的笑了起来。 “你使诈!”封望气呼呼的抬头,扑到封珩礼怀里在他肩头便是一口咬下去。 此刻外面月色正浓,连路过的小猫都步履轻盈。只听得封珩礼一声闷哼,小孩赶紧松口,满是歉意的看着他。 此刻二人皆是单衣,丝绸的布料跟本没能卸下刚刚那一口的力道,仿若直接咬到了肉上一般。 “你属狗的吗?饿了几天?” 封珩礼白了他一眼伸手揉揉自己的肩膀,这小家伙下口可真是够重的啊!封望满脸歉意的坐在封珩礼腿上,眨巴着眼睛不吭声。 他才不会告诉皇兄自己为了赶上祭天大典,和季璟借来的那个能人异士奔波了整整两天,真正的一口饭都没吃,一路还抄近道跑了不知道多少山林才能在开始前半个时辰赶上。 勾了勾唇角,冲小孩道:“几天?” 封望一愣,随即明白封珩礼说的是他没吃饭的事,哼了一声便直接缩在他身上根本不理他。 已经入秋了,月色微凉,天气也微凉。 他不安分的把脚放在封珩礼的手上,冰凉的脚丫子碰到温热的手掌,便不肯再抬起,却在放上的一瞬间让封珩礼皱了皱眉。 小家伙不穿鞋就下地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 大手握紧了封望的脚心疼的为他暖暖,但是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伸手捏住封望的脸,逼近了一点:“你不穿鞋就下地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过来,嗯?” “现在,现在——啊皇兄放手啊,疼!” 小孩吃痛,伸手便想将封珩礼的手从脸上拽下来,却在一抬头对上了他眼中酝酿而起的风浪,止住了动作。 尴尬的笑了笑,才含糊不清的道:“下次不会啦~真的真的...”听他这么说封珩礼在堪堪收回手,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白净的脸上便留下了一道粉色的印子。 “肯定有印子啦!哼,这下哪里还会有封我为京城最美公子啊!”封望不满的自己揉揉脸,嘟囔道。 “不封正好,朕看你干脆进一下那个京城纨绔四少算了,直接改成纨绔五少好了。”封珩礼倒是不介意,直接在小孩伤口上撒盐。 “切,什么纨绔,我勉为其难退居京城四公子差不多!”封望别过头不去看他,提溜着眼睛看看他的桌案上都有什么东西。 封珩礼忍着笑任由小孩打量,他垂头看着小孩肉嘟嘟的脸颊已经有了棱角,高高的鼻梁旁肌肤吹弹可破,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样子——当真是绝美。 微微沉了眼里的光芒,心道,京城四公子哪里配得上和你齐名,还是最美公子的名号适合你。 但是一想到这个名号背后有多少京城的女子在魂牵梦绕,封珩礼就有些头疼,吃醋的看着小孩玩他的镇纸,一言不发。 许是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封望讪讪的放下手里的东西,悄悄缩回封珩礼的怀里当做不知道封珩礼正在吃醋,闭着眼呢喃:“好冷啊...” “活该。” 封珩礼抬手便是一个爆粟敲在头上,看着小孩惨兮兮的抬手揉揉才觉得刚刚吃醋的心情好了点。 取过一旁的皮袄替小孩披上,细心的为他口号胸前繁琐的珠扣,才越过小孩毛茸茸的长发贴在他的耳朵旁轻声道:“你和团团真像。” 封望愣了愣,才明白他在说宫里那只又胖又丑的还总朝封珩礼撒娇的白猫,要不是在封珩礼怀里没办法动,他气得险些跳起来:“你才像!你—才—像!” 其实那只猫很漂亮。 封珩礼恶趣味的摸摸鼻子,不再言语。 怀中的小孩就像一只炸毛的小猫一般,别过脸不肯看他,脸上写着大大的生气两个字,当真是——和团团使劲浑身解数还拿不到小鱼干的时候,那副气鼓鼓的模样一模一样。 “那,你还有什么和朕说的吗?” 第一百零六章 重重纱帐隐人影 (来大家跟本栗一起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封望哼哼唧唧的从他身上起来,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倒是有些答非所问:“我困了,你忙吧!” 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将被折腾了半天的封珩礼还给堆积如山的国事和需要他的百姓。 “哼,到处都需要你,就我不需要你!” 小孩拖着皮袄往前走,转过屏风便是内殿了,那里早就点上烛火,一派灯火通明。 莫名其妙闹脾气的小孩一边走一边将蜡烛吹灭,只余留床榻旁的两盏,随后一翻身跃上四人宽的床,大大咧咧的躺到了正中间。 封珩礼自然听到了小九的抱怨声,勾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他收拾收拾了桌上的奏折,才起身朝屏风后走过去。还没有转过屏风便听到了小孩奇怪的呻吟声。 眉心一紧,加快了步伐。 这样的声音他从前也听过,不过那个时候发出这个声音的是当时的太子妃,那时他才成亲不过月余。 太子妃的身子骨特别弱,所以那个时候还没有圆房,这件事只有少部分人,就连太医都曾说过太子妃的身体太过于虚弱不宜过早圆房。 可是那帮人就是对太子妃下手了。 而且在这之后她冒着丧命的风险坚持要为他诞下第一个孩子,奇迹一般的事是在诞下封子涟之后便好了不少。 封珩礼摇摇头将自己从回忆里拉出来,正好走到了自己的床榻边上,地上事碎成几瓣的茶杯,没喝完的茶水在地上散落开来。 床上的小孩难受的拽着自己的衣服,面色红润得不知正常,呼吸声沉重得异乎寻常。 封珩礼面色一沉,果然!和那日的皇后一样! “皇兄——” 小九呻吟着出了声,眼里的神色迷离,显然正在经历极大的痛苦:“皇兄,小九好热,皇兄...” 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似乎是甚至有些不清楚了。封珩礼迟疑了一下,如果上前就真的再也没有退路了,但是曾立下誓言,还没有得到小九的话他不会轻易动他的。 房间的温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点微凉,但是此刻的封望并不能够感受得到,他只知道自己现在热得不行,而面前就是皇兄的身形。 在朦胧间,感觉到一丝冰凉碰到了自己的脸颊,他马上凑了上去紧紧贴住,想要缓解自己浑身散不开的热量,可是还是有些徒劳。 紧接着他听到了温柔的声音:“皇兄去给你倒水,在忍忍。” “不——” 小九猛地翻身,想要坐起来,但是却没有办法做到,又重新倒在了床上,头重重的砸在了床榻之上,撞的他终于有些清醒。 “皇兄,不...不用倒水了...我...中了药...这个...”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指甲狠狠的扣在了手心的肉里。“我认识...无解...要么...要么死...” 封珩礼心下一沉。 小九虽然说的断断续续,但是他听懂了。 要么有人帮他,要么就是死。 下药之人当真是狠毒,想到摄政王没有妻妾没有侍女,便下此药,若是在宫里随意找了宫女那又是对皇上的大不敬,调拨二人的关系。 当真是一箭双雕啊! 封珩礼的面色非常难看,他眼中的暴怒险些溢出来,但是当他触及到小九痛苦的神色时又缓和了下来。 “小九...” “我...我喜欢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都不禁愣了一下,封珩礼的手微微颤抖,他说什么? “皇兄,以前碍于兄弟身份,不能够告诉你...如今我也快命丧于此...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更何况我们...也不是亲兄弟...” 封望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血腥味涌入口腔,丝丝缕缕的疼痛刺激的他清醒了一下,也仅仅是一会儿而已,但是对他来说就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了。 足够他说清楚了! “我喜欢你,封珩礼...啊——” 封望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似乎已经热得无法忍受了,他在床上翻滚,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化解自己此刻的燥热。一声惨叫之后更汹涌的热浪涌了过来,几乎要把他所有的意识都吞没。 “小九,朕,也喜欢你。” 封珩礼沉默了一下,方才开口:“朕,不会让你死的。一定不会!” 他轻巧的脱掉鞋袜,坐在床沿,伸手拦住小九衣衫不整的身子,俯身蜻蜓点水般亲吻在了他紧闭的眼睛上。 突如其来的清凉让封望安静了一会儿,紧接着便拽住了封珩礼的衣衫,无意识的往前蹭了蹭,似乎还想要刚刚的冰凉感缓解自己的燥热。 “求你...快...救我...” “我...我喜欢你...” “皇兄...我...喜欢...” 小孩断断续续的说这话,眼神迷离,原本清澈的眼睛里是散不开的茫然无措,看得他心里一疼。 摸了摸小孩的脸颊,才重重的叹了口气。 抚过他的睫毛,低头再次吻上他的眉眼,再抬头时眉眼柔情似水,那是从来没见过的温和。 封珩礼神色暗了暗,抬手解开了一旁窗帘的挂钩,重重叠叠的纱帐垂了下来挡住了两人的身影。 刚刚小九进来的时候把烛火基本都吹灭了,此刻房间内暗淡得只有一盏烛火在独自跳动,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模糊的影子。 房间里逐渐升温,重重叠叠的纱帐之外已经看不清什么,只能看到人影晃动,影影绰绰,不知所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烛火燃尽,室内一片漆黑,窗外皎洁的月色投了进来,洒在地上,洒在凌乱的衣服上,安静而祥和。 匀称的呼吸声悠远而平静,一切仿佛还是从前的模样。 但是有些东西又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谁也说不清。 封珩礼撑起头为身边的人盖好被子,揉了揉他的头,眼中满是温和:“睡吧,后面的,朕来解决。”眼里掠过一抹杀伐果断,不再言语。 敢把念头打到他的小家伙身上,那就是做好了去向阎王报道的准备! 第一百零七章 请君倾耳用心听 封望悠悠转醒的时候封珩礼已经去上早朝了,纱帐之外收拾的妥当,仿佛没有什么发生过一般,一切照旧。 他动了动身形,却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 紧紧皱眉,将头埋在了被子里,想要回忆发生了什么,最终得出了一个让他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的结论—— “啊啊啊啊啊——” 封望尴尬的在床上打滚,却抑制不住有些小小的雀跃欢喜,那些心里藏了好多年的话终于说出口了! 虽然是在那么让他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能让脸红得滴出血来似的害羞场景。 不过,话说回来,究竟是什么人要害自己和皇兄呢... 封望躺平,盯着一旁悬挂的饰品,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响。今天便是约定的时间了,过不了多久他便要启程去西凉了啊...... 南宫沿晚给了他五天时间,加上来回的时间便正好是五天,这样的话也只有一天和封珩礼呆在一起了。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重新躺好,算了,还是睡个回笼觉吧,正好皇兄还没有下朝。 小家伙酒足饭饱似的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便抱着不知道为什么和自己宫里的兔子玩偶一模一样的玩偶睡了过去,他确实是很累很累。 再睁眼的时候便已经日上三竿了,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行礼问安的声音,封望从床上起身,拿过整齐叠好放在一旁的衣服慢吞吞的穿上。 才刚套上扣子,封珩礼便掀起厚重的纱帐站在了床榻前,身后空无一人,他勾了勾唇角,满目温和:“起来了?” 封望低垂着头嗯了一声,他正在和自己繁琐的扣子做斗争,也不知道这复杂的玩意儿到底应该怎么扣,弄了半天还没有扣上,搞得他有些心烦意乱。 封珩礼垂眼看得有趣,直到小孩有些不耐烦了才伸出手帮他扣好扣子,顺便在小孩白净的脸上掐了一把,才收回手:“起来了就出来吃饭吧,睡了一早上了。” 转身往外走的时候步子一顿,道:“昨晚给你下药的人已经找到了,现在应该在见阎王爷的路上了。” 封望抬眼,透过重重纱帐看向外面渐行渐远的身影,裂开嘴笑了,也不管外面的人听不听得见,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就知道,除了这种事,皇兄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将人处理掉,不让他再威胁到自己。也怪自己大意了,明明感觉不太对却依旧喝了下去,还是放松警惕了。 不过—— 借那人的手将自己的喜欢给了封珩礼,倒也是意外的收获吧。 小孩翻身下床,掀起重重的纱帐走到外面,触及冰凉的地面才想起来昨晚刚答应过要穿鞋出来,赶忙弯腰套上,便往外跑。 他才不想又去封珩礼那里和他保证呢! 闻着饭菜的香气走出房间,绕过屏风来到桌旁,那里整齐起码着数十样菜品:红焖狮子头、金玉翠珠、凡豆腐等等,每一样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封望笑嘻嘻的凑上前去便拿起碗筷,“馋猫。”一声轻叹从身后传来,封珩礼拿着披肩替小孩披上,才坐到他身侧,看着小孩口水都要留下来的模样不由得轻笑。 他挥退周围的侍从,偌大的空间里便只剩下二人。 封珩礼看着封望和猪脚斗争的模样勾了勾唇角,却开口提起了正式:“南宫沿晚那老家伙应该没有给你多少时间吧,算算,是不是差不多了?” 小孩一顿,慢慢放下猪脚抬头看着一旁眉眼含笑的封珩礼,迟疑了片刻,才道:“他给了我五天,但是往返正好去掉四天。而且回去就是国宴,事关解毒,不能拖延。” 封珩礼点点头,果然:“那你——” “皇兄,臣此番前去,凶多吉少,万事艰难,还望皇兄善自珍重。”封望打断了封珩礼的话,垂了眉眼,轻声道,“待臣回朝,定助皇上一统江山。” 愣了愣,出乎意料的抬手揉了揉封望的头,才道:“朕不要这江山一统,只要你平安回来。” 小孩眨眨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小就满腔抱负的皇兄不敢置信,这是他说的话吗? 那个信誓旦旦说着要收复山河的人,何时只顾着沉浸在儿女情长了? 他目光一凉,看向封珩礼的目光里带上了一股悲凉之意:“皇兄,江山您一定要一统,这样小九才能回来,您若退让分毫,小九也不知道后果会如何...” 您若退让分毫,让虎狼看到希望,那小九便更难回到故乡回到您身边了。 他咬咬牙,脑海里浮现出南宫沿晚高深莫测的笑容,和那句“寡人没有什么想和稚儿交换的,但是若是想如愿回去,那便助寡人将东帝从连山赶回去吧。” 那里已经平定整整二十年了,封望不相信没有绝对的把握,南宫沿晚会贸然将计划说出口,更何况他即将回东帝面见东帝的皇上。 封望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垂在身侧。 “那好吧。”封珩礼满不在乎的应着:“小九希望朕去一统江山,那就一统江山吧。”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小九隐忍的神色便知道南宫沿晚定是做了动作,甚至可能是签订什么契约以此来逼迫小九为他效力。 他的眼神依旧温和,替小九夹了菜放到碗里,“没关系。他让你做什么都没关系,麻烦是解决不完的,有朕在。” 小孩红了眼眶,用了点点头:“嗯。” 有人在监视着他的一言一行,所以他不能明说,但是连山是重要的军事要塞,若是被西凉攻占了,后面的腹地就会有一定的威胁。 封望转了转眼珠,跳下凳子站到封珩礼身边,扬起笑脸:“皇兄喂!” 也不知小孩在想什么,封珩礼俯身抱起小孩放在腿上,刚想夹菜,便感觉封望握住了自己的手指挥自己去夹菜:“要这个,要这个。” 无奈的笑了笑便顺着小孩的力道去夹菜,但是在伸手的过程中感觉小孩的手在他的掌心慢慢比划着什么,他面色依旧,却更加注意手中的变动... 一笔一划,越发清晰... 连山! 小九这是在告诉他,小心连山吗? 第一百零八章 帝心难测前路深 昏暗的密室里站着三人,季璟和季贤并排站立,南宫沿晚半眯着眼坐在位置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孩子,应该回来了吧。” 他突然开口,有些苍老的声音在密室里回荡,季璟挑挑眉嗯了一声,一点都没有面对皇上的恭敬神态。 “你们去看看他吧,应该累坏了。” 季璟抬起脚就往外走,你也知道会累坏啊?只给人家五天的时间,来回就四天了,还是不眠不休的往返,那不累死人才怪嘞! 南宫沿晚抬头看了眼没有动静的季贤,轻声道:“和你弟弟一起去吧,多照顾照顾那个孩子。”说话间眼里掠过一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光芒,旋即消散。 看着二人都离去的身影,南宫沿晚才脱力一般的靠在了身后的墙上。年纪大了,身体当真是不行了,“咳咳!”,刚刚忍了半天的咳嗽,这下才咳出声。 举起手看了眼,上面有一摊刚刚咳出来的血。 面色微微一变,看来真的要抓紧立太子为璟儿做铺垫了。 虽然知道季璟和稚儿的关系不一般,但是在看到南宫稚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的想起东帝的皇上,这样聪明的孩子若是能够纳为己用,必定是季璟最大的助力。 南宫稚,别怪父皇狠心,父皇只是为了西凉的百姓着想... 他阖上眼假寐,一旁的烛火跳动,滴落了滚烫的蜡油在桌案上,点点火星随着烛火的跳动滚落,点燃了桌上的纸张,一点一点将写满字的纸烧成漆黑。 “怎么,连你也觉得寡人对南宫稚过分了吗?” 南宫沿晚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吹灭了桌上的火星和烛火,在一室漆黑中悠悠道:“寡人一闭眼就是有听的脸,寡人下辈子要是普通人家的父亲,怎么会舍得,可惜寡人这辈子,是国君啊...” 语音语调里是难以描述的萧索之意。 另一边,封望的府邸,丞相府。 季璟等在门口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手中的杯盏都添了几次的水,无奈的招手唤来了一旁的侍从:“你家主子,还没起?” “回禀王爷,是。”侍从低垂着头回答着,面前的王爷已经坐在这里做了快有一炷香的时间了,但是自家主子还是没有一点要睡醒的迹象啊。 他心里着急,可是一想到主子说不能去打扰他睡觉否则就扔去为狼,便止步于门外。 这种小孩子的威胁的话他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如果这句话是丞相自己说出来的那就要掂量掂量了。因为外面的院子里真的养了两匹狼啊! 侍从哭丧着脸退回到自己原来战的位置,更何况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是喂了什么,那狼住的地方到现在都还有血腥味!要是说喂得什么活物,可是地上的人骨又是怎么回事! 季璟有趣的看着侍卫面上的表情五彩斑斓,可能是想到了自己让他难做,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这个小九啊,又在这里恐吓侍从了。 “你家主子起来了派人去告诉本王一声。”季璟起身,也不知道小家伙要睡到什么时候,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去准备一下过几天的国宴吧。 小九还等着到国宴的时候去解毒呢。 千万闪失不得。 走出门外便听到左手边的人工池塘边传来一声狼嚎,惊得他手上拿着的佛珠都差点掉了,顺着声音看过去,两匹小灰狼在草丛间若隐若现。 放...放养狼?? 季璟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个师弟在逍遥山庄的时候就偏爱一些特殊的小动物。 人家养猫他养螳螂,人家斗鸡他抓蝴蝶,最要命的是那年冬天不知道从哪里拐来一只白色的小狐狸,藏在房间里养,把检查卫生的弟子吓得跳上屋檐半天才肯下来... 偏偏师父就喜欢他这与众不同的样子,故而并未说过什么。 他紧了紧自己肩上的披风,大步向传来声响的地方走去,离得越近越看得愈发分明,两只毛茸茸的小狼奶声奶气的躺在地上晒太阳呢。 嘴角有些抽搐,迟疑了一下,还是往前走去。 怎么,狼旁边还有一个白色的什么东西? 季璟提高了注意力,那么大一只蹲在那里怕不是什么稀有的雪狮吧?那玩意儿的战斗力可不得了。 终于,小心谨慎的季王爷凑近后才能看清,哪里是什么狮子啊,分明是这丞相府的主子趴在这里逗狼呢! 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就拽住小孩的头发拎着他站起来:“小崽子,你哥等你半天了你知不知道!” 封望迫于头发在季璟手里只得呲牙咧嘴的抬头起身,看着季璟脸上一片风雨欲来的样子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只不过这样的动作让他的头皮更痛了。 “师兄师兄,松手啊啊啊啊——疼!” 小孩率先讨饶,全然不顾刚刚季璟提到的等了他好久的事。 季璟瞪了小孩一眼,放开小孩的长发后退一步,等着小孩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杂草碎才悠悠开口,咬牙切齿的意味浓厚:“你没有睡觉为什么让侍从说你在睡觉?” “因为回来就有好多人来拜访我,牵线的探视的试探的,什么都有,我真的不想见了...” 封望也有些委屈,拽了拽自己腰间的玉佩,“他们都是来看看我有没有能力在丞相之位上站稳的坏人,小九不想见他们。” 没有想到小孩竟是这番说辞,季璟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丞相府从封望住进来开始到底有多少人正在明里暗里的盯着。 不然那些人不会那么快就得到消息小孩回来了。 微微眯眼,看来这丞相府里的人也得找时间清理一下,不然啊,在自己家住都得提心吊胆的事要是让封珩礼知道了不得跟他大吵一架。 眼珠子转了转,季璟就想好了接下来的步骤,不过他并没有那么轻易就想要放过封望,那一炷香的时间可是坐得他腿都麻了! “在西凉的市井住了一段时间了,你对这些事情有什么看法,或者观察到了什么现象,写一份资料给我。明天天黑之前我要见到。” 小孩沮丧的哦了一声,又是这招。 在逍遥山庄的时候每一次下山或者做什么任务季璟都会有类似的任务下达给他,而且这玩意儿不好做啊! 返工十几次简直是家常便饭。 看着小孩无精打采的模样季璟勾了勾唇角,心情好了不少:“做不好,就等着你的小狼崽子被没收吧。” 第一百零九章 没有正义还有我 封望离开的很突然,就像是吃完饭之后就悄无声息一般,封珩礼甚至于到了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站在大殿门口,遥望着西凉的方向,夕阳的余晖打在脸上,整个人的气场更加冷峻。往来的侍从皆加快了脚步,不想因为什么琐碎的事被他抓到把柄。 皇上现在心情很不好,是个明眼人就看得出来。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封珩礼闭上了眼睛:“秦也和秦以的事情处理好了?” 封珩新一愣,有点摸不着头脑,皇上在说什么? 背后突然没有了声音,封珩礼才只增艳往后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是封珩新站在阴影里,才笑了:“没什么,交给许奇奇的事,我以为是他过来了。” 皇兄逆着光的那一笑,说不出的辛酸全在里面了。 封珩新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祭天大典的时候听到小九说话的声音许奇奇会那么激动。 也许是因为相思苦,太苦了,所以哪怕听到你的声音,都能够甜得我像拥有了一切一般。 突然就很难过,这对人啊,太难了。 本是极高的身份,但是却有了一段不为世俗所祝福的情感,更是被身份所困,成为了山河社稷的棋子。 不能行差他错,不能抛下一切,因为他们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国家。 封珩新看着皇兄逆光而立的身影,完全忘记了自己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只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不算太高大,但是用肩膀,撑开了这一米阳光。 也就是这一片坚持,才有了脚下这片土地的繁荣生机。 夕阳沉到了建筑的水平线以下,半壁天空都被染成了橘红色,那浓密的云层,像极了小九身上金丝银线绣成的龙,踏着祥云,仰天而望。 紧紧闭了闭眼,封珩礼转身往大殿里走,“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又有什么事?”声音一改刚刚的沉,回到了最初公事公办的语气。 封珩跟着走进殿内,亮堂了许多。坦白的开口道:“臣弟想想,忘记了。” “噗嗤——” 一声轻笑从前面传来,他抬头看向坐到了龙椅上的皇兄,“你这个样子,和当初小九的模样一模一样。” 有些尴尬的挑挑眉,灵光一闪:“皇兄,臣弟此番前来,是为了慈济堂一事。” 封珩礼听到慈济堂三个字的时候面色一沉,往前探了探身子,双手撑在桌案上沉声道:“说来听听。” 这个地方祭天仪式之前就想整顿,苦于没时间,又怕贸然出手打草惊蛇,就暂时搁置了。 “皇兄,臣前夜里收到属下带来的一封信件,上面说要举报慈济堂虐待幼儿,克扣银两,除此之外符合春试年纪的孩子只能交钱之后才能参加。” “更重要的是,那里竟然有朝中重臣借由探望捐助之名,行不耻之事!那些孩子虽是孤儿,但也是我东帝的孩子啊!” “皇兄,臣若没有证据,不会贸然前来禀报。账簿和人证俱在,臣对过数目,缺失银两竟高达二十万两!那是朝廷五年拨给慈济堂的总数目啊!” “啪——” 封珩新定睛一看,才看到自己身侧碎裂成八块的正是黄胜最喜爱的烟台,上面镶嵌的玉珠滚落在他的脚边,孤零零的一颗,不复先前的耀眼。 皇上这是,生气了。 不,何止生气,简直是暴怒啊! 他砸咂舌不再说话,只是将袖中的名单和账簿上前两步放到封珩礼的桌案之上。 封珩礼取过账簿,静静的翻阅。 这份账簿很陈旧,页脚都被翻得起了毛,看样子是使用了很长时间了。果不其然,打开第一页,便是瑞帝在位的名号。 忍住心中的怒火开始一页页的翻阅,记账之人应该是一个勤快的,将每一笔开销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那些数额都不小,但是仔细一看,几个年份再做一个对比,奇怪的事情就出现了,所有的金额都对不上! 他愤怒的将账簿摔在桌案上:“岂有此理!” 他上任第三年才被告知慈济堂有问题,他们背后的靠山究竟是谁,竟如此大胆! “背后站着的,是那个王爷?” 封珩礼沉沉的闭上双眼,伸手捏了捏眉心,这是他惯用的动作,一旦心情非常差就会有这个不经意的动作。 “皇兄,臣派人探查过,后面的人错综复杂,有皇城的第一富商秦家,还有,亲王和徐嫔。” 封珩礼听到这三个人的名字,挑了挑眉,“秦家的手脚不干净朕知道,亲王倒是没有想到,至于徐嫔——可是真的?” 早就知道封珩礼不会那么轻易就相信,封珩新从袖中重新取出一物,是一本奏折。“拿过来。” 依言递上后封珩新才沉声道:“徐家入股了远洋航船,但是因为遇上海盗颗粒无收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徐老太太嗜赌成性,欠了钱,听人说慈济堂有生意就鼓动徐家大人参与,但是徐大人没这个头脑,半年来都是靠后宫的徐嫔相助,才能够继续下去。” 翻动奏折,上面竟然连徐家人什么时候取过慈济堂每一次待了多久、谁去的、带了什么东西、去完之后慈济堂有什么改观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封珩礼面色黑得像锅底一般,“你这奏折,谁写的?” “回禀皇上,影卫的晏大人。” “老二盯这件事?” “晏大人也是偶然发现慈济堂有问题才去调查的,跟踪快一年了,所以才能够有这样的把握将事情报给皇上。” 封珩礼将奏折合上,轻合双眼,随即睁开:“把海晏河清四人叫来,记住,不可打草惊蛇。” 封珩新退下去,只余留封珩礼在大殿之内。 他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目光重新看向那本厚厚的账簿。刚刚珩新说的亲王没有直指姓名,但是他也知道是谁。 总共只有两个亲王,一个远在边关镇守,家眷等全部都跟随出去,剩下一个今年四十有余,是个荒淫无度奢侈惯了的臭虫。 早就想动手清理一下,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倒好,就拿慈济堂做个引子一次性解决一下吧。 至于徐家,连道德底线都没能坚守,还是不要当官了,祸害朝堂风气。 第一百一十章 四面楚歌何时休 海晏河清四人来得很快,他们来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浓了,外面凉风习习,皎洁的月光照在皇城的屋顶,分外好看。 但是破风而来的四人显然没有心思看那意境,只顾着赶路。四人的面色都非常沉重,这样的事发生了,在京城里就是大案子。 尤其是这件事牵扯的人比较多,处理起来如果不能一次性解决那就会造成一些比较棘手的事情。 “皇上。” 海晏河清跪地行礼,他们一身利落的黑衣,显然是有备而来,“坐。”连着封珩新全都落了坐。 这是养心殿,不像大殿那般空旷,更适合说一些事。 “爱卿,怎么看?” 封珩礼转着手上的佛珠,不明显的杀意在周身散发着,眉心有一道刚刚捏过的印子,红得惹眼。 “回禀皇上,臣跟了这件事情近一年,但是首次收到属下的汇报,其实是在皇上登基之后的第三个月。”晏率先开口,他直视皇上,目光澄澈。 “说吧,朕没有追责的意思。”封珩礼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后,道。 “是。臣那时属下并没有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因为他也是执行任务直到寅时三刻,途径慈济堂时发觉有浓烈的酒味,才发觉不对。埋伏了不到一刻钟,便见到亲王殿下醉醺醺的出来,身后还跟着慈济堂的堂主,说着些下次再来、下次一定尽兴的话。” “碍于早晨要汇报前一个任务,于是没能跟着一直调查。但是在那之后便没有这样明显的现象了,臣一直派人盯着,后来发现不对劲是在年节过的时候,臣胆敢用门庭若市来形容啊!” 封珩礼面色不变,静静的听着老二讲述这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臣拿到账簿是一个偶然,祭天大典全城戒严,于是慈济堂便有人想要烧毁账簿,可惜的是还没来得及毁尸灭迹就被人发现,逃离的时候没来得及带走这本账簿就离开了,臣便取了回来。” 右手食指敲了敲桌案:“听闻今日是徐家迎娶第几房妾室的好日子,不妨去给他们热闹热闹?” 封珩礼玩味的态度像是在征求大家意见下一个游戏玩什么一般,五个人俱是一愣,不明白皇上的思维怎么跳得这么快。 但是封珩新很快反应过来了,这是皇上已经想好对策的意思了,他面露难色:“皇上,会不会打草惊蛇。” 勾了勾唇角,“听晏的话来看呢,这慈济堂节假日倒是热闹非凡,想来平日里生意也一般,但是警惕性肯定不差。那便从徐家入手,看看能不能拿点什么东西好了。” 许奇奇有点不赞同这样的举措,太过于打草惊蛇了。 “皇上,臣认为此事还应该再议,三方一起处理才能够更好的斩草除根。”许奇奇沉吟了一下道。 “是啊,斩草除根,那便造个声势,后天发个假推脱掉早朝,让大家有空去干干自己喜欢的事。”一直沉默的老三突然开口,提了个意见。 封珩礼赞叹的看了他一眼,年纪轻轻已经有这样瓮中捉鳖的意识非常好啊! “派人收定好这几个地方,在动手之前,一定要万分小心,朕,不希望有消息泄露。” 敲了敲桌子,沉声道,“至于徐家,给他们庆祝庆祝吧,那个小妾住什么地方?挑动主母去闹一闹事,再来个什么后院失火什么的,殃及一下那个徐家老太太。” 封珩新忍住笑意,皇兄真是越来越腹黑了啊! “是。”老三应道,接下了这个任务,向封珩礼行李之后便走出养心殿隐没在夜色中。 “老三年纪小,那些肮脏的事还是臣等来做吧,”许奇奇率先开口,环视了一圈,看到晏和清点了点头,才勾了勾唇角,“消息堵塞不少,看来咱们得花点力气盯紧这皇城里的达官显贵了。” “不仅你们,叫上龙翼。朕准了他们千人培养计划,也是时候验验效果到底怎么样了。”封珩礼坐直,拿起了桌案上的佛珠,一下一下的转着。 “对了,传消息给祁连将军,让他带精兵驻守连山做支援,至于连山原有的军队先不动,告知几个可靠的高层将军就行。”封珩礼眼中闪过一丝厉芒,“一切从严,发现通敌,斩立决。” “是!”四人齐声应道。 看到他们面上还有一些不解,封珩礼笑了,“西凉的野心可从来没有缩小,这不,仗着东帝的摄政王不在,又动了歪心思。” 他没有说清,但是含糊间已经让许奇奇面色一凉,皇上的消息怎么这么快!就连他外派到西凉的人都没有发觉这个事情! “消息嘛,绝对可靠。” 封珩礼抬眼看了下突然紧张的许奇奇,补上一句:“这个你没得到消息不怪你,小九在西凉的地位比你派出去的人更容易得到消息。” 许奇奇点点头,重新放松了面色。 吓死他了,还以为是自己办事不周没有及时得到消息。 原来是摄政王在这里传信啊,真是一大助力! “臣马上着人去通知祁连将军。”许奇奇道。 “不急,天亮再去也行。朕想,这西凉都想着动手了,其他几个国家估计也没有闲着吧。”封珩礼抬起头,嘴角噙了一抹冰凉的笑意。 四个人同时浑身一震,随后起身:“皇上的意思是...” “先前出了秦也秦以的事,但是那南蛮之人跑的倒是快。这便是征兆,刚刚奇奇说要在城里戒严朕非常认同,说不定已经有不少别国的人潜进来了。” “若是让他们在里面扎根,那便是腹背受敌!” “盯紧各个国家,若是有使臣外派,第一时间告诉朕,明白了吗?” “珩新,解决完慈济堂之后你亲自去一下逍遥山庄,庄主是小九的师父,麻烦他们派人协助一下不是什么难事。还有药王谷那里的支援也要拉拢好,不然啊——”。 封珩礼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炯炯,轻声道:“怕是会成为朕即位以来,第一场战役。而且,特别难打。” 第一百一十一章 那一夜火光冲天 那一夜长街寂静,烛火摇曳。 那一夜火光冲天,尖叫不绝。 封珩礼坐在马上,身披盔甲隐没在禁卫军之间,平静的看着预料之中的火光和浓烟滚滚。 惊叫的人群冲出院子,却直接被禁卫军和军队两股势力团团围住牢牢掌控,微微眯眼,看来这场大火当真是把那些黑暗的脏东西逼出来了啊。 不过是一天的假,竟冲出来四五个朝臣,衣衫不整,面红惊慌,在看到外面禁卫军林立的时候竟直接在门口跪下,裤子都湿透了。 封珩礼身边围着海晏河清和龙翼的时和岁丰,九个人九双眼睛就盯着这小小的慈济堂,“呵,朕倒是不知道,这小庙里竟睡了这么多大神。” 语调微凉,透着冰渣子的凉,寒入骨髓。 近百名孩童已经清点完毕,全员到齐,至于在这里美曰其名照顾孩子的人,也到的七七八八。 此次行动等级绝密,几个部分同时进行,这个时间点,想必宫中和各个府邸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封珩礼淡笑一声:“贴皇榜,问城中百姓,该如何处置。”,许奇奇和龙翼首领安与微,代号时,隔空对视一眼,便点头应下。 重新将视线看向那帮孩子,衣不蔽体,小脸上都是脏兮兮的东西,还有几个特别漂亮的小孩子藏在其中,止不住的在发抖。 要是问百姓该如何处置这帮丧尽天良的人,那必定是恨不得生吞活剥。 安与微负责其余几个地方的处理,外派的属下赶来汇报:“已经全部处理,亲王殿下畏罪自杀,随从已经处理完毕;徐家抗命不从者全部剿灭,未成年的子女和女性已经全部控制起来,徐嫔已着太后抓捕看管;秦家,关押家主等所有成年男子,女子和未成年的子女一律圈禁。” 微微颔首,动作很快,这便差不多了,那便也处理妥当了。“皇上,已处理妥当。” 封珩礼动了动眉毛,道:“做得好。该流放的流放,入狱的入狱,斩首的斩首,与微,你和奇奇一起解决这件事,不要留后患。” “是。”安与微和许奇奇同时低声应道。皇上这次的怒气真的超出了他们的预料,竟然直接借着这个机会,大动干戈。 安与微在心中默默算了算,这下一次处理的少说也有三百来号人吧,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阿弥陀佛。” 八人中间的封珩礼突然说了一句阿弥陀佛,惊得周围的人眼睛都睁大了,皇上什么时候皈依佛门了?? “那倒没有,杀生有点重,和佛祖说一下,朕也是迫不得已。毕竟那么多孩子被他们祸害,是吧?” 封珩礼像是知道自己身边这帮人的表情,淡淡的解释了两句,再怎么说都像是开玩笑一般——可是这个时候哪有心思开玩笑啊? 海晏河清和时和岁丰八个人不约而同的看了看对方,都在对方遮住面貌的装扮上看到眼睛里的懵圈之感。 皇上到底是皇上啊... 这个心理素质和心态就不是他们能比的。 许奇奇收回目光,还好龙翼的人对这个笑话的感觉也和他们差不多,不然他这心理落差可就大了。 “带太医去检查一下那些孩子,该治病的治病,哦,对了,找人灭灭火,顺便的话,把慈济堂重新建一下。”封珩礼顿了顿,目光依旧没有从孩子们身上移开:“珩新在皇城有两处宾馆,让他安顿两天这些孩子,奇奇,派人负责安全。” “与微,着人找一下这三家的账簿和契约,朕全都要。然后所有处死的人要核对,不得有替换的,若是替换,涉事人员一律从严处理。” 看着抱着双臂不住发抖的孩子们,封珩礼的目光渐渐温和起来,那些孩子,受累了。人群中有几个小男孩站着,低声组织孩子们围住中间的大半女孩子,像是要给她们挡风。 又像是要给她们保护。 勾了勾唇角,两日来的疲倦一扫而空,封珩礼紧绷了许久的面容放松下来,露出了笑意。 这些孩子,就算是孤儿,也轮不到你们这些肮脏的东西的去欺负! “安排妥当之后朕去看看他们,以摄政王的名义去。”沉吟了片刻后告诉身后的许奇奇,后者应下,却在心中思量:皇上向来政务繁忙,此刻能去探望已是不易,还要以摄政王的名义去,估计是怕孩子们紧张吧。 许奇奇动作很快,影卫们和珩新对接的也很快,不过半个时辰便全部安排妥当了:“皇上,每个房间都安排了两名影卫在暗中照看,从宫里带出来的宫女也每个房间配备了两人。” 封珩礼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站在客栈楼下,换上了便装还易了容,此刻就算是许奇奇也不能一眼就断定他是皇上。这里倒是装修得够简约,向来封珩新对两个客栈的消费群体定位各有不同。 “奇奇,与微,随朕...随我去看看孩子们。” 三人先后走上楼梯,便能听到三楼的房间内传来的嬉闹声,封珩礼勾了勾唇,看来慈济堂的大火并没有让大家有什么太大的阴影,那就好。 推开走廊最边上的一扇门,里面的宫女正在为孩子更衣,听到声响回头一看,迟疑了一下才行礼,不知道来者是谁,但是那超群的气势说明来者并不是什么普通之人。 “摄政王殿下放心不过,前开看看。”许奇奇适时地开口,缓解了房间里诡异的安静。 封珩礼环视四周,有两个白白净净的孩子缩在角落里不住的发抖,他伸手指了下:“那两个孩子,怎么回事?”,宫女回头看看,赶忙答道:“殿下,那两个孩子,今夜正好是...”,她咬咬唇,说的艰难:“正好被那些人...” 她还没说完封珩礼抬手示意她不用往下说,他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了。 缓步走过去,微微蹲下身,拍了拍孩子的后背道:“现在好些了吗?” 小孩浑身一僵,慢慢抬头看向封珩礼,答非所问:“他们...会受罚吗?” 挑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当然,在东帝的律法面前,天子庶民同罪。” 听到他的回答小孩似乎在犹豫什么,没有再开口,封珩礼正准备起身,突然小孩伸出手轻轻搂住了封珩礼的脖子,小小声说:“谢谢摄政王...您...真好。” 似是因为起了个头,房间里其他孩子都围拢过来,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一个个轻声道着谢,软软糯糯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那劫后余生的致谢,竟刺激得门口的奇奇险些红了眼眶。 “那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听话,快快长大,去参加春试,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好吗?”封珩礼揉了揉率先搂住他的小姑娘的头笑着说,他的声音和煦似朝阳,混杂着罕见的温柔。 被揉了头发的小姑娘目送他离开,有些晃神。 ...这便是王爷吗? 真的和那些讨厌的朝臣不一样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虚虚实实探真伪 一夜大火,晨起时已将慈济堂烧得焦黑。 早朝之时朝臣雪花般的奏折涌上桌案,诉说着圣上英明。 封珩礼将那些奏折归拢到一旁,端起茶盏对坐在下手的封珩新道:“与其说圣上英明,不如提前告知朕有这等肮脏的交易,”语调中满是不屑之意。 若是能早点告知朕,那些孩子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吧... 心中掠过一抹嘲讽,当真以为朕法不责众吗?可惜了,还真的喜欢不按常理出牌。 话锋一转,“慈济堂你找人去接手吧,教育和医疗不可轻视,至于那空缺的二十万两,昨天抓到的朝臣出就行,归到你那里,以后你来分配银两过去。” 封珩新应了声是,问道:“皇上,那我们收上来的账簿和契约怎么处理?” “交给户部,后天早朝之前把它梳理完毕给朕,再算一下地契啊商铺啊都值多少银两,举办拍卖会。”他眉眼间都是平和,这下子朝廷倒是入账不少,“发消息出去,不限制拍卖的参与者身份,入场收个五两十两的门票就行。” 皇上真是雁过拔毛啊... 不过嘛,我喜欢。 封珩礼快乐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那里了,简直可以看到大量的银子涌入国库,不仅笑着盛赞皇兄英明。 重新看向自己手中的奏折,却觉得无趣得紧,便将视线投到窗外,看看外面明亮得有些嚣张的阳光垂在树枝上,将树影压进了窗沿,洒在窗边的字画上,别有一番风趣。 这个时候小九在干什么呢? 封珩礼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身边的侍女上前替换了茶盏,便安静的退出了大殿。这皇上性子极凉,从未说过多余的话,甚至是嫔妃拜见也没有召见,无趣得很。 “皇上!臣有要事来报!” 封珩礼睁开微眯的双眼,看向来人,来着气喘吁吁,一看就是一路狂奔,他微微皱起眉头,怎么回事,在宫里也这么没有规矩? “皇上!”来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什么事?”许是真的有要事吧。 “皇上,秦也和秦以自尽了!但是好在发现及时,秦以被救了下来,但是左丞相就...已经传了太医过来,但是太医表示已经无力回天了。” 来人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才露出真容。可不就是那天在监狱的暗室里急出一头汗的侍卫嘛。 封珩礼猛地坐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自尽!”不应该啊,他已经将这件事情瞒住,并没有让朝臣知道,怎么还会自尽? 更何况已经给了二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就连身份,都是良民。 封珩礼眼中酝酿着一场滔天风浪,面色阴沉,连带着目光都阴沉了不少。他缓缓抬头,看着面前终于喘过气来的侍卫:“可有什么异样?秦以现在在哪里?” “回禀皇上,臣出来的时候看到了许大人,此刻许大人已经前往那里了,皇上是否要前往一探究竟?” 封他帝王的尊严岂能任由他人践踏?更何况这件事情上已经宽大处理了,怎知二人竟如此作为!当真是令人心寒。 封珩礼正好准备开口应下,但是却硬生生在舌尖上止住了话头。 不对。 有什么地方不对。 秦以这个孩子他见过,秦也当左丞相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就在自己身边做事,手把手带起来的左丞相,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个傻的。 明明知道有机会重新成为人上人,为什么自尽? 更何况—— 封珩礼微微眯了眯眼,面上并没有神色异动,那个秦以是什么样的孩子他自然是亲眼见过,这才几天?就已经变得如此轻生? 他斜睨了侍卫一眼,却见侍卫重新抬手擦了擦汗,遮挡住了自己的视线,避免了眼神交汇。 心中警铃大作,电光火石间又联想到刚刚他在汇报这件事情时的称谓,不免勾起一抹冷笑。 什么时候一个刑部大牢的侍卫都能够自称为臣了? “不急,许大人既然已经在那里了,朕相信许大人能够解决好,倒是你,去通知许大人一声,”封珩礼停顿了一下,看到来人突然紧张,眼里划过一丝嘲讽。 他指了指门口站着的公公,“你与他一同前去。告诉徐许大人,一刻钟之内朕,要见到他的人!否则,便那你是问!” 侍卫大惊,但是没有办法,皇上金口玉言,此刻那公公也站在面前,没有办法推脱,只好就此离开。 封珩礼看着侍卫和公公离开,才冲不知道什么地方唤了一声:“与微,跟上,把许大人救出来。其他的可以暂时不管。” 他现在担心许奇奇的安危,其他的倒还可以往后放放。 “是。” 随即三道黑影同时从大殿内消失,封珩礼看着三道黑影转瞬即逝,嘴角噙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安与微果真是龙翼的人,聪慧至极。 自己担心许奇奇的安危只让他救人,他倒好,直接带人前去,这下那些线索证据都不会来不及收集了。 如此一想倒是心中轻松不少,但是还是感觉心头有一块石头压在上面。他瞥到自己桌案上的茶盏,还冒着热气,便伸出手去取。 但是在握刀茶杯前,便堪堪停住手。 伸手朝大殿门口的侍从招了招手:“拿银针过来。”,那人快速离开前往偏殿取了针,不一会儿就回到大殿内。 “试茶。” 言简意赅的吩咐道。 银针入茶,没有变色。 封珩礼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取过银针,自己拿着在茶盏的边缘转悠了一圈,再抬手时已是漆黑暗沉。 “皇上!”侍从惊恐的跪在地上,不知所措。他一直在后面侍奉,没怎么到过御前,今日也就是师父被指派出去了,才来御前顶替一下而已。 “嘘——” 封珩礼将银针扔到茶水里,伸出一只手放在嘴边示意侍从噤声,“这件事情,不可多嘴。拿下去吧。” 侍从依言拿了茶盏离开,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他也只是帮皇上换杯茶而已。 看着侍从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封珩礼才依靠到龙椅上,这件事,他倒是从侍卫进来开始便料到了。 只是没有想到来人如此警觉,在茶盏的杯壁上下毒,当真是让他从碰到开始就毒发。可谓是恨极了朕? 封珩礼倏然笑了。 终于——是时候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重任烫手谁来接 这场腥风血雨最开始的时候毫无征兆,就像是突然爆发雪崩一样,汹涌而无处躲藏。 雪崩之日,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许奇奇站在养心殿门前,看着颤颤巍巍被扶出来的大臣心中一阵唏嘘。 今日早朝皇上大发雷霆,发作了好些官员,但是具体原因又模糊不清,弄得朝廷上下人心惶惶。还有人想要从他这里打听到底是什么事。 他哪里知道啊。 无奈的摊摊手送走了许多朝臣后便也没人来问他了,问也没有答案。 许奇奇摸了摸自己还隐隐作痛的手腕,有些自嘲,真是情敌了,堂堂影卫首领,竟然被作为俘虏,当真是一大耻辱啊! 更要命的是,来救他的是龙翼的安与微。 当时安与微站在他面前嘴角抽搐到不知道说什么好,瞬间让他尴尬的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躲起来算了。 啊啊啊啊啊太!尴!尬!了! 许奇奇此刻回想起来还是只想要抱头逃窜,可惜封珩礼没给他这个机会:“奇奇,进来。” 闻言他赶紧整了整衣冠,才大步踏进大殿,只是面上还有一些不正常的绯红。 脚步一顿,里面还坐着一个人。 安与微。 要不是许奇奇定力好,差点掉头就跑。 “奇奇。”封珩礼的声音里带上了点责备之意,许奇奇马上回过神,跪地行礼请罪,这尴尬的过往他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皇上打断了。 “朕找你不是因为那件事,要是有感谢的话,去跟与微说。” 安与微无辜被点到名字,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应了声是,才坐下,整个人就像是没有感情一般,冷漠至极。许奇奇心中腹诽此人简直是冰山男,不,冰川男!也不知道他未来的夫人怎么忍受他的冷漠。 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唉。 封珩礼坐在龙椅上,将许奇奇神色看得一清二楚。这家伙,自己演了一什么苦情戏在这里摇头晃脑的?本来阴郁的心情倒是在见到许奇奇的这几分钟里转好不少,面上的神情也缓和不少。 “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封珩礼意有所指。 许奇奇正了神色,道:“确实是秦也和秦以两兄弟,但是臣觉得有蹊跷,”他微微一顿,封珩礼敛了和煦的神色,沉了面庞,滔天气势凌厉喷涌:“怎么个蹊跷?” “臣观那秦也并不像是自尽而亡,倒像是被下毒一般,面色古怪,那秦以也是,嘴里一直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可是眼神过于清澈,他看向臣的眼神就像是在说什么一般。”许奇奇回忆道,那确实很奇怪。 怎么会有人口中一边骂着不堪入耳的词汇,一边目光清澈如泉涌,这和许奇奇过往审讯的犯人的情况颇为不符。 “皇上,怕是有人暗中控制两兄弟,逼迫至此。”安与微突然开口,他剑眉微扬,面色不愉,,大气的五官此刻有些凝重。 许奇奇点了点头,“臣也这么认为。恐怕是想要将二人的死因怪罪在皇上身上,然后引发舆论,但是具体究竟是什么情况现在还不清楚,臣已经派人去查了,不过臣以为,此次的目标实则在秦以身上。” “为何?”封珩礼有些不解,先前派人查过秦以的资料,并无什么问题啊。 等等。 有问题,有大问题。 他目光一凝,霍然起身,惊得安与微也站起身看向封珩礼。 勾了勾唇,他派出去查秦以身份的人,正是他哥哥秦也。 想来这份资料也是缺东少西了:“与微,马上派人去查秦氏的消息,上溯三代,不可漏掉一人!”,虽然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查一遍,但是安与微马上应了下来便往大殿之外走。 封珩礼重新坐下,目光中依旧有着凌冽的威压:“奇奇,你带人把刚刚那帮人处理掉,不可惊动旁人,在换上我们的人顶上。”他没有说的是,这期间的信息共享一定要做好,但是许奇奇搭档封珩礼十余年,自然懂他的言下之意。 目送二人离去之后,他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庆幸还好小九去了西凉,不然就现在这个混乱的局势,必定威胁到小九的安全。 *另一边,西凉皇宫。 季贤负手而立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景色,神情竟然带上了点点迷恋之态,季璟站在他后面同样注视着窗外,但是眼底晦暗不明。 “璟儿,你看到连山了吗?”季贤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 季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郁郁葱葱:“看到了。” “呵,”季贤转过身,逆着光,弯了眉眼:“若是那里是我西凉的地方,何愁霸业不成,只需三个月便能直捣黄龙!”他的声音里是季璟没有听过的野心勃勃。 暗暗心惊,却也没有表露出什么,只是淡然的应了一声,没再回应。 什么霸业成不成的,他又没兴趣。 “璟儿,若是你能和稚儿一同将连山拿下,这太子之位,非你莫属。” 料到季璟不会有什么反应的季贤勾了勾唇角,轻声抛出了这个重磅的炸弹,却没想到季璟只是看他一眼,微微偏头,沉默不语。这个弟弟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了啊... “我知道你不在意,但是,若是你那孩子在意呢?” 季璟终于开了尊口,惜字如金:“嗯。” 面上不显露分毫,但是心中却早已哈欠连天,就这点事儿至于在这里墨迹两个时辰么?浪费时间。 “皇兄若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璟儿先告辞了,小家伙还在等我。” 他礼数周全叫人挑不出毛病,季贤点点头算是应允,看着他走出去的身影,心中有些自豪之感。却也有一些淡淡的失落,这样的季璟,他非常陌生。 陌生得就好像是和一个合作者谈话一般。 许是逍遥山庄的那十年磨了他的性子吧,季贤叹了口气,紧接着便觉得心口一抽,随即排山倒海的疼痛朝他涌了过来,吃力的撑住自己的身体,苦笑,看来当真是没多少时日了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风里有你的无奈 季璟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心中的厌恶之感哈还是没有消灭,他不是不知道季贤和南宫沿晚的心思,但是他确实没有想要继承皇位的意愿。 想起南宫沿晚的其他几个孩子,他有些烦躁的甩了甩头,爱谁当谁当。 他走的很快,目不斜视,以至于并没有看到就站在朱红大门背后的封望。 小孩拿着写好的东西站在门口,阳光打在地上,正好在他身前划出了阴影和阳光的分界线,小孩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就像是雕像一般。 只是左手微微攥紧弄皱了手中的纸张,透露出他心中的汹涌澎湃。 要——当太子么... 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华服,封望有些苦恼的笑了,原来是这样啊... *另一边,丞相府。 季璟坐在大厅中间,啜饮着花茶,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一旁的侍卫倒也有些奇怪,这小丞相竟然喜欢喝花茶,而向来厌恶这种甜味茶饮的王爷竟然也毫不介意。 “你家主子什么时候出去的?” 喝完了杯中的花茶季璟才开口问道,小孩不好好做他的功课跑出去玩了?还是进宫面圣了?这怎么连近身侍卫都没有带,还没告诉任何人。 唉,封珩礼,你的小崽子怎么跟你一样任性啊?? “大约半个时辰前。”侍卫恭敬的回答道。 季璟眉头一皱,在心中盘算,半个时辰出去,若是去玩,也差不多回来了,若是进宫面圣,那就还有一会儿工夫才能回来。 思及此便也不再等候:“十七,小家伙回来了就告诉本王一声,叫他过来。”身后的精壮男人恭敬应下,便后撤一步站在了一旁,宛若石柱。 季璟前脚刚离开丞相府,后脚小孩就从后院翻了进来。“回自己家还要小心谨慎的,真是麻烦。”要不是怕碰上季璟,他才不干这种事儿呢! 拍拍身上的灰尘,悄咪咪的绕开人多的路从旁边绕会寝宫,翻窗翻墙顺便践踏一下花圃,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落地的时候还忍不住自己笑了笑。 啊!本王爷(摄政王也自称王爷)当真是聪明绝顶身手矫健! 满意的点点头,才悠闲的往寝殿里走,得赶紧换身衣服,这西凉的朝服真是难受死了,又紧又勒,弄得他喘不过气来。 换上舒适的衣服躺倒床上才开始回忆在门口听到的一切,本是不愿意晒到太阳才站在阴影里,现在倒好,直接偷听了个墙角。 他盯着天花板,大脑飞速运转。 若是攻打连山,那便稳固师兄得到太子之位的胜算,但此举会令皇兄前后两难,这下... 封望苦恼的揉了揉长发,直把长发弄得擀毡不少才松手,但是不过片刻,便有了思量,小孩眨眨眼在心里道:那就委屈你啦。 事情想通了,人也放松了,小家伙就直接闭上眼在床榻上睡了过去,这倒是苦了外面的一圈侍卫和十七,还在等着小九回来和王爷汇报呢。 一群人啊,当真是望眼欲穿,丞相府的门都快给看穿了。 封望在床上沉沉的睡了很久,梦里都是季贤在对季璟说你要去做皇帝,你要去做太子,你必须打赢这一场战争。梦里的季璟没有现实中这么隐忍,他和季贤争执了起来,然后封望就醒了。 他拍拍自己的胸膛,才确定自己刚刚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季贤的意思就是南宫沿晚的意思这件事在他刚到西凉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那如今这么说出来,可能是局势白热化?可是他没有在朝堂之上感受到啊。 封望出身帝王家,虽然自他有记忆起东帝就已经有太子了,也不存在明面上的争纷,所以算是没有这方面的忧虑。 他很明白,拥有一个实力强劲的太子对于朝政的稳固有多大的作用。 所以—— 封望看了看头顶的薄纱,勾了勾唇角,他其实还是挺希望季璟能够坐到太子之位的。这样西凉和东帝交好就指日可待。 小家伙一点都没有考虑到季璟若是日后继承皇位,那西凉必然会有一个巨大的发展机遇,那么它和东帝比肩更是指日可待,对东帝而言就是一个隐患。 还是去找一下皇兄吧,不然这件事一直压在沉重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个翻身便从床上下来,他利落的换下自己身上皱皱巴巴的衣服,找出一套湖水蓝的套装,又将自己的长发梳成利落的发髻才走出寝殿。 看到封望从寝殿走出来,外面的侍卫惊讶的嘴巴都长大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丞相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些望眼欲穿的人这才默默从外面走回来,有些尴尬啊,一群人都在等,结果丞相就在自己的寝殿里面...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意已决不愿改 季璟眉头紧锁,他看着面前的只顾着吃甜点的小家伙有些头疼。 突然拜访,又突然说什么支持他的话。 到底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不过是几个时辰不见,小家伙怎么整个人神秘兮兮的,也不知道是知道了什么还是猜到了什么。 “所以,为什么要支持我?”他托着脑袋试探道。 “就是想支持然后就支持你啊。”封望头也不抬的回答道,他忙着往自己的嘴里塞季璟这里的糕点,含糊不清的回答道。 这个太好吃了吧!入口即化的感觉真的特别棒! 看着封望一点都不顾仪态的模样季璟只觉得自己的忍耐能力简直要到达了极限了,额上似乎还有青筋在跳动。 他极力忍住自己的情绪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尽量保持平和的语调说道:“吃完了吗?喝口茶润润,我们聊聊。” 听到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封望下意识的减缓了自己的动作。 只顾着吃不过是他还没有想清楚应该怎么和师兄说这件事情而已,并不是真的特别特别喜欢吃。 他恋恋不舍的看了看桌上的精致糕点,最终移开了目光,看向坐在正对面一副痞里痞气模样的师兄,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点了点头。 虽然糕点很好吃,但是季璟的事才是大事。 季璟两条腿随意交叠在身前,他微微后仰,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现在愿意告诉我,你有什么打算了吗,封望。”他特意在名字上咬得很重,似乎有一点别的含义在这两个字里。 封望本就正襟危坐,此刻听见季璟在自己的名字上加重了语调竟是浑身一抖。季璟是皇兄的时候不会叫自己的名字,季璟是师兄的时候也不会—— 但是季璟是逍遥少主的时候,就会叫他的名字。 意味着此刻开始,问话的角色突转,成了上下级之间的关系,之间的沟壑不可逾越。 勾起了一段有些遥远的记忆,闭了闭眼,封望缓缓起身,站定,整理了一下衣着,将已经歪了的袍带系正,才端正的跪在了自己的座椅前,抬头坦然的看向自己面前的季璟:“少主,封望此番前来,只为助力您登上太子之位,并无二意。” 语音未落,面前的季璟袖袍一扫便将自己的杯盏推至地面,“啪”,勾金雕花的青瓷杯便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里面尚未喝完的茶水和已经泡开了的茶叶一同洒在地上,“胡闹!” 一声厉喝徒然在正殿响起,惊得外面的侍卫都担忧的望了一眼紧闭的大门,不知道究竟是何事引得向来平和的王爷如此震怒。 “封望知罪,还望少主息怒。” 他双手垫在额前,恭敬的俯身叩首,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双手在贴向地面的时候按压在了碎裂的瓷片之上。 随着头颅的轻触,双手和瓷片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手心隐隐传来刺痛之感,封望不由自主的轻轻皱眉,但是动作依旧没有半点差错。 “呵,”季璟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放下了原本交叠的双腿,右手指在红木桌案上轻扣,方才红唇轻启吐出一口浊气:“你,何罪之有?” 封望知道他这是生气了,非常生气,当下不说话也不解释,只是沉默的跪在原地。说实话上一次惹得季璟这么生气都已经是好多年之前的事情了吧,而且那个时候山庄里还有师父,还有个盼头。 现在... 苦笑了一下,哪有人敢来触这向来温和的王爷的霉头? “既然认罪,又说不出来所犯何事,那又为何认罪。封望,抬头,回答本座,你何罪之有?”季璟见他不说话,却是依旧的神色悠闲,语调里甚至还有一丝轻快,像极了往日踏着斜阳话家常一般。 “封望——不该分心侍二君,既已为南宫丞相,自当尽心竭力。如今惹得王爷不快,是封望之罪过。”小孩的声音竟然超乎寻常的冷静,每一个字从口中吐出都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一般,沉重而压抑。 季璟闻言几乎就要拍案而起了,但是在手掌触及桌面之时堪堪守住力道,余留的掌风也震得红木桌案猛地一颤:“好,好!” 他连说了两个好字,这般言论若是一般朝臣所说,那必定是一带而过不予评价,但是此刻说出这样话的人是封望,那意义就相当不一样。 季璟深深的望着依旧跪伏在地上的孩子,双眼之中酝酿着滔天的风浪,正准备开口,视线却突然看到他手掌旁溢出来的血迹,目光一顿。 好啊,手都伤成这样了都不愿意开口说句话吗?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便继续跪着,”季璟起身,俯视着孩子,将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在口腔中兜兜转转了几圈才轻声道:“本座既是逍遥少主,也是南宫王爷,丞相,您这番衷心倒是有些虚情假意了,” 他微微一顿,深呼吸一口气接下来的话才从牙缝里吐出来:“继续跪着吧,跪直。” 说完,季璟大步朝偏门走去,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帘子外。 外面的侍从赶忙上前,看着自家王爷脸上的怒气赶忙垂头,却听到上方传来季璟淡淡的吩咐:“丞相在里面,没有本王的吩咐,谁也不准进去。”还没来得及应下,季璟便大步的走开了。 侍从担忧的看了一眼垂下的门帘,才退到一侧。 季璟的声音彻底消散,封望才轻轻活动活动了手脚,慢慢从地上跪直,双手从原来的位置那开的时候便是一阵揪心的疼痛感,他垂头看了一眼,掌心上全是茶杯的碎渣子,还有血迹从大大小小的伤口里往外留。 随意在衣服上擦了擦便垂在身体两侧,这时他才看见刚刚跪伏的地方有一摊血迹。 有些暗沉的眉眼突然亮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啊... 回想起季璟刚刚最后说的两个字“跪直”,才猛然醒悟,原来是因为看到自己的手正好垫在茶杯的碎片上了,所以才让自己起身的啊! 想到这里封望鼻头竟是一酸。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中秋特辑之上篇 祥瑞十年,皇城。 适逢中秋家宴,朝堂重臣携家眷前来赴宴,衣着华贵满是珠光宝气,一时间竟是装点得大殿热闹非凡。觥筹交错间满是含着深意的视线交叠,但面上皆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后宫嫔妃基本已经到了场,皇子公主们也已经落座,独独太子和皇上还未前来。 珍妃有些烦闷的摘了桌上的翡翠葡萄,瞧了瞧粘在护甲上的黏腻汁水不由得更加烦躁,霍然起身,向首位的皇后行礼后便告了退,道是身体不适。 皇上的宠妃病逝,本是不用波折到其余嫔妃,但是不知为何向来冷静理智的瑞帝因这件事发作了好些人,连后宫嫔妃都没能幸免,所以今日就算是家宴,也没有嫔妃穿着过于鲜艳,万一自己显眼得惹了瑞帝不快,才是得不偿失。 珍妃的心思皇后未必不明白,但是她要主持大局,更何况—— 皇后眼里掠过一抹深意,珍妃的小心思未必能取得想要的效果。换上一抹得体的笑意,她来到皇上的桌案前替瑞帝倒上了一满杯的白葡萄酒,并未理会周围的声响。 另一边,养心殿。 “父皇,臣想迟些再去家宴。”少年跪在地上拱手朗声道,他面上满是焦虑的神色,小家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侍卫一波波的去找都找不到,急的他甚至没有心情去参加这场中秋宴。 “不可,珩礼,你是太子,怎可在这种场合之下缺席?稍后随朕一同过去。” 瑞帝站在窗前背对着封珩礼,遥望那锣鼓喧天的大殿,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孤寂之感。回头看了看依旧跪在地上的太子,倒有些恼了:“珩礼,不要惹朕生气。” 这个儿子向来省心,也不会做违逆自己的事情,但是今天不知道是在怎么了,执意去寻找不知道去哪里玩的望儿。皱了皱眉,望儿是有听的孩子,算起来自有听病逝,也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望儿了。 “你还有好些皇弟和公主都在大殿等你,不要为了一个不知礼数的人乱了你的步骤。”瑞帝凝视着珩礼已经有些棱角的面庞,暗了暗嗓音,提醒道。 “儿臣有众多皇弟和公主,但儿臣只有一个小九,”封珩礼抬头直视瑞帝,一双明眸清澈而有神,“小九不知礼数是儿臣教导无方,日后定严加管教,还望父皇不要怪罪。” “胡闹!为了一个小孩而如此不管不顾,哪里有半点我东帝太子的样子!等中秋家宴过后,朕便把他交付田野,不可让他乱你心智!” 瑞帝双眼迸发出摄人的光芒,骤然迸发的威压排山倒海般涌向封珩礼,直把珩礼压得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咬咬牙,封珩礼竟直接跪伏在地:“皇上,求您让儿臣去找找望儿吧!” 向来听话的儿子就这么固执的跪在自己面前,瑞帝本准备抬脚离开,但是在经过封珩礼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问道:“你这么固执的要找一个没了母亲的孩子,为什么?让他在宫里自生自灭才不会威胁到你的路啊太子。” 瑞帝这些话说的倒是有些意味不明了,一个没了母亲的孩子就算曾经再怎么受宠都很难影响到太子的地位,这么说倒有些像是在故意为难引诱一般。 “因为望儿是所有皇弟和公主中唯一唤儿臣兄长的孩子。” 瑞帝浑身一抖,不敢置信的低头看着依然跪伏在地的太子,原因就这么简单吗? 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去找他吧,把他带回来。”在所有人都叫珩礼太子殿下的时候有孩子能够越过礼仪规矩道出那声兄长,必定是很依赖珩礼吧。 看着封珩礼面带喜色朝外跑去的身影,瑞帝勾了勾唇角笑了。一个会在后宫里唤太子为兄长的孩子,当真是像极了当年还是个跟屁虫的以勤,不过现在以勤都已经是摄政王了啊! 摇摇头从回忆里出来,瑞帝方才大步迈出,朝中秋家宴的大殿走去。 封珩礼从大殿出来,神色匆忙,叫上安与微便急匆匆的望御花园的方向走去。在来见父皇之前,有侍从说在御花园见过小家伙,只是不知道耽误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之后还在不在。 “与微,叫人把御花园地毯式搜一遍,不可放过每一个角落。” 安与微从未见过自家主子的面色竟然如此阴沉,当下应了声是便着手安排,等他回身复命的时候封珩礼正抬头看着满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往年的中秋,苏贵妃都会带着小九一同赏月,如此,应当是找赏月最佳的地方,应该能够找到他...”,二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回转亭!” 回转亭顾名思义便是与回转挂钩,位于御花园正中心的鲤鱼池里,回转的是通往这个亭子的走廊,三步一转弯的设计是为了提醒往来之人不要过于执拗,其上无遮挡物,是赏月的最佳去处,往年的苏贵妃应该就是在回转亭和小孩一起赏月吧。 二人步履匆匆,横跨御花园的时候遇见许多侍卫在搜寻封望的踪影,封珩礼担忧的望了望周围,并没有侍卫有要来复命的意思,便只得和安与微继续往前赶路。 还没到锦鲤池边边听的湖中心传来尖声叫唤,封珩礼心头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紧接着便听到重物落水的声音,而面前却还有一个长长的回转廊—— “与微!” 他声音传出的时候安与微同时往前迸进,不过几个轻巧的腾跃便来到亭子中间,看他并没有急着下水救人的模样便知道落水的并不是封望,封珩礼这才松了口气。 急急穿过回转廊来到亭子,一路上一直听得有女子尖声骂人的声响,许多不堪入耳的词汇听得他直皱眉,不过顾不上这么多了,小九在不在亭子里才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近了近了... 他一个箭步冲进亭子里,首先看到的是安与微警惕的站在一角,随后目光下移,才在安与微的身后看到了紧紧抓着他衣衫将自己整个人都藏起来的封望。 看到封望的一刹那封珩礼觉得自己仿佛活过来了一般,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中秋特辑之下篇 封珩礼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小孩从安与微背后拉出来抱在自己怀中,看着那还有些婴儿肥的面容透着迷茫的神色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旋即将孩子搂进怀里。 抱着软软的小家伙,封珩礼这才真正的感觉自己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小家伙啊小家伙,终于找到你了... 似是终于想起来还有人同样在亭子里,封珩礼这才从开搂住小孩的手站起身,正好和安与微并肩而立。 这样的站位并不合规矩,安与微有些惊讶的回头看了看他,却只看到封珩礼紧紧抿住的薄唇,怔了一下,马上明白了他的意图。 并肩而立只是为了将封望护在身后。 适逢中秋,月色皎洁,借着月光,封珩礼才看清面前的女子容貌,珍妃。 “娘娘怎在这裕花园中,身边也不带个多个人。”封珩礼率先出声,他面上带着一抹和煦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有没有深达眼底就不知道了。 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但是因为男孩子长得高,竟也和珍妃差不多高,甚至隐隐有盖过的架势。 “殿下此言差矣,臣妾本是带了贴身侍婢,但是刚刚已经被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推到水里生死为卜了!” 珍妃的嗓音若是去唱昆曲便是绝佳的音色,但是此刻听来——封珩礼皱了皱眉,倒是相当刺耳啊! 听着话里明着骂封望是野孩子,安与微有些站不住了,正准别开口反击却被封珩礼拉了下衣服。 “娘娘所言可是真的?小孩子不过如此年纪就能够将大人推进湖中?” 封珩礼紧握着自己的袖口压着心中的嘲讽,耐心的问道,一言一行中透露着太子的威压。 珍妃目光飘忽,口中却咬定就是小九推的人下水,那口气就仿佛他是犯人一般。 有些不悦了。 封珩礼错身将小孩暴露在珍妃的视线里,却不见他呵斥出声,以为自己说的得太子心,正准备乘胜追击,却震惊的见到听完刚刚那番对话的封珩礼蹲下身,温柔的揉了揉小孩的头,道:“这么厉害吗?” 安与微也有些不解,自己主子在闹哪一出? 不过封珩礼从未在交锋中吃过亏,更何况是这种低等级的陷害,自然不需要他操心一二,只要照顾好二人安全就行,因此也就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充当背景了。 “下次遇到这种人,不要自己动手,让随从来就行了,免得脏了自己的手,明白吗?” 封珩礼的声音里透着罕见的温柔,他注视着小家伙的眼睛,认真却也温和,这样的男子放在京城中那定是叫女子痴狂的对象,珍妃也不例外,但是她敏感的发现,太子的温柔只对着这个孩子而已。 “殿下!”珍妃一副闻言之后泫然欲泣的模样。 “哪里轮到你说话了!”安与微出言打断了珍妃的话,他最见不得这种泼脏水的疯女人,而且还是泼到殿下最在乎的封望身上。 “你是父皇的妃子,本宫自然不会拿你如何,还请娘娘快些回宫。” 封珩礼依旧蹲在地上,正替封望整顿衣衫,一边下了逐客令,他是太子,就算对方是贵妃,都得给几分颜面,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子而已。 果然,珍妃听闻后恼火的跺跺脚,但是没有说什么,不一会儿便离开了回转亭。 “与微,去和父皇报告这件事,还有啊,转告母后一声,本宫不去家宴了,让母后不用等了。今晚本宫回去找她。” 封珩礼慢条斯理的安排着,并没有犹疑。仿佛就这样子不参与一场盛大的宴会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一般。 安与微看了一眼缩在封珩礼背后的小孩子,行了礼后闪身离开了凉亭。 封望不知道封珩礼这一出是什么意味,但是他知道。 这就是向来温和的太子在和皇上无声的表达,对将小孩排斥在皇子皇孙之外的一种不满。 目送安与微离开回转亭,封珩礼这才最终缓和了神色,他后撤一步坐到了凉亭里的石椅上,顺便拉过还有些晕乎乎的小孩。 封望顺着力道靠在了他的身上,膝盖紧紧贴着封珩礼的小腿,有些紧张的搅着衣服。 微微垂头看着小孩紧张得搅衣服的动作不禁有些想笑,善意的提醒道:“怎么,喜欢皇兄的衣服吗?” 闻言小孩一怔,随即满脸通红的将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封珩礼再次出言解围:“今天是家宴,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也不知道带一些侍卫,万一刚刚那珍妃真的伤到你了怎么办?”他的语调有些急促,不由得带上了些许严肃之感。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微微歪头思考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小九不想和他们赏月。” 似是有些赌气,小嘴撅得老高,满脸都是不开心的控诉。 封珩礼挑挑眉,这个避重就轻的本事当真可以啊! 抬手便捏住了小孩肉嘟嘟的脸颊,另一只手将小孩揽入怀中,有些无奈的低头看着小孩亮晶晶的眼睛道:“那你想和谁赏月?”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苏贵妃刚刚病逝不过月余,他这么问不就是在揭人家伤疤吗? 正打算圆回来,岂料小孩手脚并用爬进他怀里,还将头靠向他的胸膛蹭了蹭,软软糯糯的嗓音一下就撞进了封珩礼的心里:“想和兄长一起赏月。” 没有想到小孩竟是这么个答案,封珩礼竟一时失言,半晌后揉了揉小孩的头发,感受着他小猫一样乖顺的缩在自己怀里,小手搭在自己肩头,肉嘟嘟的脸颊紧贴在胸膛之上,不禁轻笑出声:“皇兄也想和你一起赏月,小九。” “你是皇子,更是贵妃娘娘的孩子,你的言行代表的就是贵妃娘娘的脸面,日后不可再如此任性,明白吗?” “以后不可以自己独自乱跑了知道吗?如果要去哪里一定要让皇兄知道。” “皇宫这么大,你要是跑丢了你叫皇兄去哪里找你?” “封小九,我一直都在。” 封珩礼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停下来时才发现小孩没有反应,垂头一看,不禁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小家伙竟蜷缩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轻手轻脚的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小孩身上,才微笑着仰头看看中秋的圆月:娘娘,珩礼会照顾好小九的,因为珩礼今天终于明白什么叫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了。 月色依旧皎洁,温温和和的月光洒向锦鲤池,波光粼粼。 封珩礼看了眼小孩熟睡的模样才抱着小九起身,缓慢而坚定的一步步往回走。 绕过回转廊、横跨御花园...直至看不见身影。 “珩礼这一辈子都会照顾好小九的,您放心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愿你被天下唾 季璟离开之后独自去了寝殿,他需要自己一个人好好冷静一下。 刚刚小孩说出那句“分心侍二君”的时候他简直感觉自己周身的血液一下子全都凝固了,直至听到小孩自称丞相才缓过来,随即怒从心起。 这孩子啊,季璟烦躁的摇了摇头,还是惯的,什么都敢说。 他站在寝殿的窗口遥遥望向远处的假山,目光深邃,他不相信封望会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那等同于是在告诉整个世界他与东帝决裂,与封珩礼决裂。 虽然为自己生父的国家效力并没有什么错处,但是—— 季璟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无论在哪里,人们都会下意识的规避忘恩负义之人,这天下都不会容得下负恩之人。更何况是位居高位者突然叛逃,那更是为天下人所不齿。 窗外的天色渐暗,远处的火烧云红得似朝霞一般灿烂,微微叹了口气,朝霞又如何,得世人赞叹,却也转眼便被遗忘。 在小九开口的时候他就知道应该是有些端倪,不过没有想到和季贤的谈话会这么快就让小家伙知道,如果这件事是有人通风报信,那必定居心不良,若是季贤和小孩说的—— 他不敢往下想。 东帝养育封小九十数载,悉心栽培,爱之如亲子,待之尽心,自幼送其前往山庄学武,琴棋书画骑药毒,不曾荒废半日,无一不通,能有如今的造诣,东帝功不可没。是瑞帝的心无芥蒂,也是誉帝的悉心照料。 这样的恩重如山啊! 小九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不应该参与到这样的朝堂纠纷之中,他的目光凌冽,负手而立间竟是一种悲凉之感由衷而生。他已经将大好年华都放在政治斗争中了,封珩礼也是,季贤更是,这样一个不需要考虑皇位继承的孩子—— 他舍不得小孩被卷进这场政治风暴。 尤其是现在局势混沌,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方向,也分不清敌我。 *东帝,皇宫。 封珩礼撑着头坐在龙椅之上,面色倦怠却目光炯炯,一侧站着的是龙翼的安与微,他默不作声的立在一侧宛若雕塑一般。二人面前的桌案之上,摆着一份摊开的奏折。 “皇上,秦以的身份太过于麻烦,没有想到竟然牵扯了这么多。” 眉心一动,依旧没有变换神色,“所以秦也和秦以若是确切来说血缘上都有巨大的差异对吧?”他轻声开口,仿佛是想要确认什么艰难的事情一般。 安与微看了看封珩礼,却没能看清他脸上的神色,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是的,秦以的母亲是南蛮的小女儿,当年作为质子入东帝,中间有什么曲折已经难以查证,所以还望陛下早做打算。” 语出如同惊雷,但封珩礼意料之中般的轻笑一声,道:“是我东帝对不住人家,怎得还要早做打算?” 安与微一愣:“皇上的意思是?” “去查,难以查证但并不是无法查证不是吗?当年的秦家究竟做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有一个有南蛮血统的孩子诞生在秦家,而且还在那场浩劫中活了下来,更重要的是,现在竟然被东帝的皇上惦记上了,”封珩礼坐直了身子,抬眼看了安与微一眼,那目光中的凉意竟让安与微浑身一抖。 “与微,你不觉得这一切都进展的太过于顺利了吗?” 安与微瞳孔一缩,竟是没能接上话来。 是,现在将所有的一切串在一起想,当真是蹊跷得紧,怎么会一路下来都如此顺畅?就好像是有人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这一切一般。 如果不是中间因为许奇奇被抓发现秦以的异样,说不定现在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呢? 如此理顺思路之后,安与微竟发觉自己周身冷得宛若坠入冰窖一般。 “更何况,与微,前阵子摄政王被下药之事并不算完,”封珩礼的眉眼间迸发出了凌厉的光芒,“不过是处置了几个小人物而已,后面的大头还没有抓出来。” “你说,会是谁有能力在朕的地方下药呢?” 封珩礼的声音里依旧透着漫不经心的意味,但是一侧的安与微已经满头是汗险些直接跪在地上:“皇上!” “嘘。” 封珩礼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安与微不要说话,“谁知道这里有没有谁的耳目呢,还是小心为妙。” 安与微单膝跪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他压低了嗓子,竭力稳住有些颤抖的身形轻声道:“皇上,是属下失职。属下必定严查此事,并换上一批新的影卫同奇奇的人一同守卫这一方安宁。” “嗯。” 勾了勾唇角示意安与微离开,才松了口气。安与微的背影笔直,满是浩然正气的意味。 其实说着这么多不过是在提醒他,在这种时候不要太过于揪私人情感,无论是他还是奇奇,都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他们的下属更是中坚力量,在这个腹背受敌的多事之秋,必须人心一致。 往后斜斜的一靠,竟是又抑制不住的想起封望来了。 不由自主的勾起了温和的笑意,那晚小孩迷蒙的双眼和樱桃红的小嘴在记忆里依旧散发着耐人寻味的甜意,他软软糯糯的嗓音里夹杂着淡淡的檀香,一声声的皇兄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酝酿许久后依旧不知如何道出口,只得唤出一声最最寻常的皇兄,自以为掩藏了背后滔天的情意,却不知那丝丝缕缕的念想早就在开口的一瞬勾住了人的神魂。 轻叹一声,许久没有收到季璟的信件了,也不知道小家伙回去之后怎么样了。 希望南宫沿晚那老家伙没有为难他吧。 奇怪,明明没有分离太久,怎么会如此思念?封珩礼有些无奈的起身,摸了摸心口,带上桌子上的奏折转身去了内殿。 进来事务繁杂,朝堂之上也有许多细细碎碎的要事等着他处理,倒是颇为有些繁忙了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躺到了床榻之上,没多久就进入了沉睡,只是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向来冷峻的神色竟和缓不少,眉眼还带着舒心的笑意。 第一百一十九章 此行未知变故否 封望从地上起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外面一片漆黑,他面前站起来便整个人往后倒,摔在了坚硬的红木座椅之上。 两条腿都麻得毫无知觉,除了膝盖处的钝痛之外基本感受不到任何其他的感觉。 有些苦恼的坐在椅子上,弯腰卷起自己的裤管想要看一看可怜的膝盖,但是在弯腰的时候他仿佛能够听到自己腰部发出的嘎吱声,怪吓人的。 刚把裤管掀到膝盖的位置,面前不知何时突然有一双鞋闯入了视线。 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封望犹豫着抬起头,心脏紧张得怦怦直跳,仿佛在打鼓一般:“少主...”,刚对上季璟清冷的视线,他又不好意思的挪开了视线。 季璟淡淡的嗯了一声,不置一词,但是当视线触碰到小孩肿成馒头一般的膝盖的时候还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蹲下身查看伤势。 “你啊!”季璟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紧缩的眉头透露出了他此刻的不快。 小孩讪讪的笑了笑,不敢接话。 季璟伸手捏了捏肿胀的膝盖,深深的叹了口气,轻声道:“都这样了,还不肯服软吗?”他的声音就像是微风拂面,温和了秋日的枝丫,将所有落叶归拢。 也将所有的涣散聚焦。 封望垂着眉眼看着手法娴熟的季璟认真的模样,竟是突然鼻头一酸。他向来倔强,跪成这样都不肯低头,但是季璟一句话,竟让他心中酸涩异常。 嘴唇动了动,封望单手握住椅子的把柄,呢喃般轻叹:“对不起”。 面对他的服软季璟并不领情,手上动作不停,只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只是对不起,并没有打消心里的念头不是吗?” 小孩一顿,如梗在喉。 他受得了刚刚那种没有尽头的罚跪,也受得了没有来由的冷淡,但是他不能承受这样一句反问,因为他从其中听见了季璟不会说出口的心疼。 深深地望了一眼季璟,他默不作声的别过头不再看向季璟。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让你这么生气。 但是如果让这样能让你得到那些本可以直接属于你的东西,全都回到你手上;如果这样可以让你不再受制于人,那我愿意。你本就是空中的雄鹰,不应该就此成为笼中的金丝雀。更何况,封望没有忘记,季璟这阔别十年后重新回到西凉皇室,是为了带他治病解蛊。 从来不在季璟面前提,不代表他不记得这件事,每日都会隐隐作痛的心口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身体里还有一个没有解决的定时炸弹。 天色已晚,但是季璟并没有将小孩留在府邸休息,只递上了一管药膏变送出了门。封望还以为他会一直不理自己,但是站在马车旁准备上车的时候,季璟突然开口了。 他的视线凉凉的,投在封望的脸上竟是让小孩后脊一凉。府邸门口的灯笼非常亮,将周围照得犹如孤岛一般。封望就站在这座岛屿的正中间,看不清周围的景色,也看不清岛屿与陆地的交界在哪里、 “封望,不要参与这件事,也不要再过问。等解了毒,你就可以回去。西凉太乱,我保不住你,但在东帝,封珩礼可以。” 他的声音里透着超乎寻常的冷静,一次一句就像是在脑海中排练过千百次一样,稳妥得让人揪不出错处。“南宫沿晚给了你南宫家的名字,但那不过是个形式。无论是十三年前你初降世,还是十三年后得知身世,你的名字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封望,你还是你。” 封望默默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才转身登上马车。 看着马车轱辘轱辘的转走直至看不见影子,负手而立的季璟方才冷了神色。抬手紧了紧自己的衣衫,更是烦躁了。小家伙的神色就说明了他根本没有听进自己的话啊! 这趟是浑水,他不应该掺和进来,前有狼后有虎,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对封望来说都没有任何益处。因为—— 赢,是西凉赢,输,是东帝输。封望是东帝皇上的弟弟。 赢,是舆论赢,输,是封望输。封望是西凉多年后才认下的孩子,没有这里文化的滋润,也没有这里思想的熏陶,不算是一个完全的西凉人。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苦差事,封望,你千万不难把自己陷进这个无底洞里。 月色皎洁,封望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脑海里满是今天季璟的神色和言语。那样的冷峻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季璟的脸上都是想说却没有开口的犹豫,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意思“不许参与其间”。 小孩苦恼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将原本就有些松垮的发髻直接揉乱,可是不参与进来不帮着季璟,他一个人哪里斗得过那些宫中的妇人啊!就算不说那些麻烦的娘娘和皇子,但是一个意味不明的季贤就已经非常可怕了。 “主子,皇上身边的公公接您去宫里。”外面的侍从低声道,封望楞了一下,才从座位上起身,抓过一件大衣披在身上,才走出珠帘门。 “怎么回事。”他逆光而立,声音里还带着些许困倦,但是仪态昂然,自成气场。 “丞相,事不宜迟您先跟着咱家走吧,皇上刚醒,十分惦记您。”公公一手拂尘焦虑的站在门口。这个人封望认识,是南宫沿晚身边的贴身公公,朝中许多臣子都对他非常尊重。 “好。” 迟疑了一下,将手中的披肩递给侍从,道:“去拿内间放着的那件湖蓝的过来,这件太薄了。”侍从赶忙走进屋中,不消片刻便取出了湖蓝色的披风,替封望穿上:“主子。” 他是季璟派来的人,此刻两个简单的字便已将所有担忧尽数道出。 封望垂头看了眼自己的披风,倒是笑了,“无碍。那件,便洗了吧。” 侍从是聪明人,领命后便老实站在一侧看着封望和公公急匆匆的离去,眼里精光一闪。主子的意思是让他将那件披风送给季璟,明明只是被召进宫中,为什么要如此紧张的示意呢?估计是怕此行有所变故吧! 第一百二十章 我给你安身之地 (许安cp,诚意发糖,与正剧无关) 许奇奇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有六天就满十岁,算是整个龙翼里年纪最小的孩子,而且他不是官宦世家出身,也不是被长老们挑回来的好苗子。 他只是一个乞讨到龙翼名下的酒楼时撞龙翼少主的小叫花子。 许奇奇撞上安与微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就被人围了起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的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仿佛只要一声令下就会直接扑上来一样。 流浪在皇城两个多月已经磨练出了足够的胆量和勇气,在人群中也没有丝毫退缩,但是当他触及安与微冷淡的神色时,强烈的瑟缩了一下。 那感觉就像是站在空旷的草原,独自面对全能的射手。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被悄悄处理掉,因为龙翼少主的脾气差得出奇,宫里那位纠正了许多年也没有什么成效,倒也随他去了,不过是多番耳提面命不许随意闯祸罢了。 但那天安与微不知道为什么,本是想发火,却一扭头看见了脚边小孩惊恐而慌乱的眼睛,像极了围猎场上惊慌失措的小鹿,又神似前阵子抓来的灰兔,乖巧且机灵。只一眼,安与微便断定这孩子必留不可,于是弯腰擒住小孩脏兮兮的下颚,微微向上抬起。 “名字。”眯了眯眼,细细打量着眼神慌乱的孩子,竟起了玩心,想要吓吓他,故而面色冷峻,轻启薄唇也不过是吐出两个简单的音节作为命令。 “没...没有名字...”小孩似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境地,眼圈迅速变红,小声嗫嚅道。 没有名字啊... 安与微松了手:“带回去。”就这么个性子还学人家沿街乞讨,迟早被那些地痞流氓处理干净了。还是带回龙翼养着算了,看起来倒还是个听话的。至于师父那便和宫里那位,后面再好好解释就行了。 因着瑞帝多年前失了一子,因此对与那皇子同龄的安与微分外照料,其重视程度不亚于替太子又找了个弟弟。一开始安与微也不适应,但是太子却直接牵过了他的手,没有叫他的编号,只温和的看着他,柔声唤了他的名字:“与微。” 从那一刻起,所有人都知道安与微的与众不同,对他恭敬相待。 但是也是从那一天起,安与微经历过的暗杀竟是比从前多出了整整两倍有余。 这些事情他从没有和太子说过,只当作是对自己的磨练,但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练就了一颗冰冷的心,对着所有的求饶哀嚎都无动于衷,走过龙翼的大牢就像是散步一般,信步闲庭,不急不缓。 当安与微拉着许奇奇跪在龙翼的大殿之中时,满座长老一片哗然,就连坐在正中间的师父都面色铁青一言不发。许奇奇害怕的跪在安与微身后,第一次觉得这个捏着自己下巴凶巴巴的人有这么伟岸的身姿,可以帮他挡下风浪。 安与微沉稳的跪在中间,在脑中将已经准备好的说辞朗声道出:“与微请求师父为他赐名。”没有交代来历,没有交代原有,就一个请求二字,便肯跪在这大殿之中开口。 这是安与微能做出来的事,但是不应该是安与微做出来的事。 师父的眉眼晦暗不明,但片刻之后勾起了一抹森然的笑意:“你确定吗?” 别的小孩还在,他不方便说那么多,但是安与微立马跪伏在地,应着是。安与微听懂了,不过是在问他,如此莽撞行事的后果是加倍训练一月,是否确定要这样做交换。日常的训练量已经足以让人练到倒地不起,那翻倍岂不是得脱力? 安与微不敢想象,但是—— 他起身回头看了身后小心翼翼的小孩一眼,弯了眉眼。 才这么大就要沿街乞讨,日子想必过得分外辛苦。龙翼的生活累了点苦了点,但是至少每个人都能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长老们再苛责也会留一丝情面。 “中途进入七字辈,便取谐音,唤作奇奇吧。”一锤定音,自此奇奇这个名字便成了小孩的名号。只是此时的他并不清楚,这个不同于七字辈的名字后来会为他带来什么。 领着小孩走出大殿,便负手而去,安与微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时间精力在这里陪这个小家伙,还有一些任务要进行交接,故,离去匆忙。 安与微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匆忙离开成了周围人眼中的“玩腻”,从而以为小孩失宠的言论一传十十传百在龙翼之间传播开来,再加上上位者没有刻意的制止,这件事成了一个不断发酵的事件。 早上外出了一阵没有获得什么情报,倒是带回了个小叫花子。安与微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推开门收拾自己一早上的文件。却不料手一抖从旁边抖出一个留言的纸条,捏过来看了看,不禁皱起了眉头,宫里——在找自己? 急急忙忙的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上进宫的衣服才离开房间朝师父的办公地方冲过去,莽撞的推开门,却见师父正认真的写着什么,犹豫了一下上前几步,才看清那一行行尚未干透的墨迹是什么内容。 “怎的如此无礼?”停下笔,师父看了安与微一眼,语气嗔怪,却没有责备之意。 对于这个弟子他向来宽恕颇多,甚少苛责。也真是奇了怪了,可能是因为安与微在几个弟子中排行最小,所以下意识的有些优待吧。 幸好安与微不是省油的灯,一把长剑没两天就能舞得虎虎生风,无论是芝麻大小的石子还是一人多高的炮筒,全都不在话下。因此他小小年纪就能够成为少主,除了宫里的偏爱,还有足够令人却步的实力。 “师父,与微去宫里面见圣上。” 安与微双膝跪地朗声道,他看到了纸上在写关于行政方面的事宜转手,但是他并不好奇。向来是随意的态度,但是突然想到今天那个孩子,硬生生多加了一句:“师父,奇奇,可不可以拥有姓氏?” 第一百二十一章 心软许安番外下 等安与微再见到那天的小孩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情了,这段时间每日的训练量就已经能够让他精疲力尽,哈还有突如其来的繁重任务和时不时的入宫,真的累得他够呛。 不说奇奇没有见过他,就是师父都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 如果说外面的政务让安与微面上愈发冷峻,那遍体鳞伤缩在地上的奇奇真正挑拨起了他心中的怒火。“起来!”,大步走过去的同时一声命令从唇齿间流出。 小孩瑟缩了一下,才缓缓抬头看向来人,他的大眼睛里闪着迷茫而困惑的光芒——你...不是不要我了吗?心中这样想着,却也直接问出了口。 不要谁?安与微眉头一皱,面色阴沉。伸手从地上将小孩拽起,看着他在已经入冬的天气里竟然只着单衣,一双脏兮兮的小手冰凉冰凉得犹如湖面新冻上的薄冰。 小孩顺着力道被拽起来,他有些站不稳。这段时间饥一顿饱一顿的让他一直没什么力气,就连训练任务都是踩着最后一个才堪堪过关,每一次都会被一起训练的其他小孩嗤笑半天。“...少...少主,让奇奇...离开吧...好不好...” 他嗫嚅着轻声道,寄人篱下的窘迫逼得他憔悴非常。 安与微安静的看着才到自己腰间的小孩,静默半晌,一言不发的将小孩带到自己的住处,替他洗漱干净并换上自己的衣服,才开口:“吃点东西吧,等会儿我带你去见个人。”依旧没有回应小孩之前的言语。 这段时间虽然人不在龙翼,但是关于奇奇的言谈还是传到了耳朵里。那些长老和难缠的教官,竟然都深浅不一的夸赞过小孩,这些都说明这个孩子的适应能力和潜力非常大,他必须保下这个孩子。 奇奇瘪瘪嘴,乖顺的坐上桌子慢慢吃起还冒着热气的食物,一点一点,细嚼慢咽,安与微坐在正对面看着他吃,心中叹了口气。这么乖的小孩,太子应该会答应吧?想起师父给的批语,不禁闭了闭眼。 “是个好孩子。” 待他吃完东西安与微便牵上小孩的手,“闭上眼,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前往太子宫中的路有数条,但是封珩礼允许他从密道走。打横抱起小孩,心中又是一叹,真的太轻了。 小孩在他怀里扑闪着长睫毛,有些害怕的紧紧抓住安与微的衣衫,想要睁眼却又碍于安与微的威慑不敢睁眼,最终因为没有安全感而缩在安与微的怀里。 极速奔驰中的安与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中的孩子,心中一颤。这样放松的神色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就算是在面对师父的时候他都没有露出过这样子的神情。 只有安全感非常充足的时候才会拥有这样的神情,而龙翼向来不是一个安全感爆棚的地方。 许是这一瞬间的神情撞到了安于微的心中,他对于此行的目的地更加确认而明了。原本的一丝丝动摇早已灰飞烟灭。 直至他跪在太子面前,都没有让怀中的孩子睁开双眼。 面前的太子嘴脸含笑,面上都是温和的笑意,可是安与微长年与太子接触,深知这样的神情不过是出于礼节的习惯性动作,和此刻的心情没有半分关系。 “殿下,这是与您说起过的孩子。” 安与微垂着头,视线盯着桌角,沉声道。要给奇奇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字和身份,一定要有分量足够的后台,而这个后台,安与微找准的便是太子封珩礼。 龙翼凭实力说话,成长到实力至上的地步需要时间,龙翼人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但是今天见到孩子的时候他清楚的发觉自己心疼了。 舍不得看着这个孩子孤零零得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舍不得这个孩子带着不知道怎么处理的伤无助得坐在一旁,更舍不得他在诺大的组织里没有依靠没有安身之所。 安与微不是没有带过龙翼人训练,这样经历的孩子他见过的少说也有十几个,可是独独在面对奇奇的时候,他心软了。 师父曾经告诉过他,心软是最致命的软肋,宁动情,都不要心软。 这个理念他贯彻了十多年,直至跪在封珩礼面前,他都没有动摇。可是安与微同时清楚,双膝跪地请求太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场没有硝烟的博弈中输了。 封珩礼起身,直直的站立在桌案后,审视着面前紧张的安与微,倏然笑了。“一个半大的孩子。” 转过桌案立于安与微身前,盯着他的头顶,悠然道:“你也不过是个孩子,怎能贸然如此?” 这些都不是关键。封珩礼心道,安与微,这么小的孩子没有办法保证日后的道路会怎么走,也很难去确定他能不能做到那么多复杂的事。 “与微,不是谁都能做那个例外。” 见安与微没有回话,封珩礼负手而立轻声提醒道。 闻言,安与微竟是抬手封了怀中孩子的穴位,才轻轻将他放在身边靠着自己。重新叩头行礼,双手垫在额前,闭上了眼:“殿下,与微感念圣上和殿下恩德,未感辜负。” “与微当年做了那个例外,甚是荣幸。不敢奢求让奇奇也成为例外,但是...”,他扭头看了一眼身侧被点了穴睡得香甜的小孩,莫名柔和了目光。 “但是,殿下,遇见奇奇,是与微的意外。” 封珩礼敏锐的抓住关键词,附身轻触被唤作奇奇的小孩的脸颊,漫不经心道:“奇奇?这一辈不是七字辈吗?” “是。但他是被与微捡回去的,故取得谐音。”安与微有些紧张的捏紧了细碎的头发,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意思。 “噢,”封珩礼站直,嘴脸噙上了意味不明的笑意:“你,能对他负责吗?” “能!与微定好生教导。还望殿下为奇奇赐姓。” “若是不能达到…你又当如何?”赐姓? “与微愿以死谢罪!” “既是如此许诺。一个‘许’字倒是恰当,但愿他撑得住这个名字。”封珩礼负了手,语调微扬。 “是,与微定与奇奇携手,辅佐殿下守好这锦绣河山。”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任命为出征副将 这次入宫匆忙,但是封望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与众不同的地方。以往夜晚也会热热闹闹的御花园此刻静悄悄的,侍卫林立,整个皇宫的守卫多了两倍都有。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封望急步走着,隐隐有些不安。不日便是月圆之夜,临近毒发之日,他的身体就愈发脆弱,只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不出来罢了。 刚刚太监说皇上刚醒。 刚醒?莫非是中毒刚醒?那谁会下毒? 皇上年富力强,百步穿杨,至少还能为国家工作二十年啊! 封望瞳孔一缩,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拽住袖口。这件事情一定有隐情! “大人,到了。” 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如今的身份已经是一朝丞相。那声大人明明就在耳边,却又仿佛是遥远的一声呼唤,硬生生把他从思绪中拉扯而出。 望着面前跪了一地的人,突然哽了一下。皇后、贵妃、四妃、六嫔,还有众多皇子,全都整齐跪在地上,年幼的公主还伏在奶娘身上哭泣。 安扬殿外的氛围压抑得他想要逃走。 听到脚步声,为首的皇后猛的回头,咬紧了一口银牙,这个幸运儿是谁!在看到封望的时候眼里猛的亮起了一道光,封望觉得那目光就像是心中有大石头落地一般松了口气。 一步步走向安扬殿门口,封望就想的愈发明白。谁在这个时候被皇上召见,就意味着皇上对谁最为信任。他不是皇子,所以皇后松了口气。 但是封望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会召见这个刚回来的丞相,明明在外长大,最是不能信任啊! 打量四周,身着华服的皇子们都看着他,眼里的光芒晦暗不明。就连最最小的十四皇子,他看向封望的眼神都不似往日和善。 封望突然一激灵,望着面前的朱红色大门,有些感慨。看来只要涉及到皇位,都是会撕破平日的和善面孔啊! 还好封珩礼当年太子之位稳固,登基也顺利,不然如今怕就是几个皇兄争得你死我活吧! 跨步走进安扬殿,一眼就看见躺在床榻之上毫无声响的南宫沿晚。那了无生机的模样一点不像前阵子和他讨价还价的帝王,一步步走过去,凑近后才看到南宫沿晚的胸腔在上下起伏。 呼——还好还好。 封望在几步之外一声不响的跪地行礼:“皇上,臣南宫稚,奉旨前来。”他的声音很好听,此刻一字一句的吞吐而出更是夹杂了一些分量。 公公早已将安扬殿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探究的十几道目光。听得“咔嚓”一声响,封望突然调动了所有的感官,警觉的留心四周。 这个场景...... 怎么会这么熟悉...... 突然而来的反胃之感强烈得让他紧咬嘴唇才堪堪忍住,这个场景,和当年瑞帝传来他与皇兄的时候几乎一样! 床上的人动了动,才睁开双眼。仿佛刚刚才反应过来自己召见的人已经到了一般。他艰难的抬起手,想要朝封望挥一挥,却又无力的放下:“...过来...来吧…” 封望依言起身,他身上穿的甚至不是正经得服装,只是一套匆忙关上的红褐色长袍,此刻垂在脚边,有些累赘。 他跪坐在南宫沿晚的身旁,看着面前的老人。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是封望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仔细的看看这位帝王,脸上的老人斑昭示着他南宫沿晚年纪已经不小了。 “稚儿,朕,梦到你母妃了…” 封望沉默的听着,没什么表示。动了动眉毛,等着他的下文:“她还是当年那样明艳动人啊,倒是朕,已经是个老头子咯!” 南宫沿晚许是回忆起梦中的片段,唇角上扬,一向满含威慑的眉眼弯弯,注视着上方悬挂着的细碎银饰,声音里透着悠远的温和。 “是。”嘴里有些发苦,母妃母妃,这个话题一直都在他的记忆以外,毫无印象,也触及心伤,所以封珩礼不会主动提起,瑞帝也不会主动提起,季璟更不会。 “朕已无大碍,此番叫你前来,是想委任你做出征连山的副将,能否胜任?” 南宫沿晚,亲情牌打出来没用就直入主题吗?封望眯了眯眼,面上却没有变化。这样的委任他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只不过比预想的要快不少。 “皇上,臣无异议。” 他深深地叩首领命,公事公办的语调毫无波澜。叩首的他正好避开了南宫沿晚叹息的目光,那期间夹杂着多少意味不明。 稚儿啊…… “那丞相便准备一二,明日便启程吧。国宴推后,为丞相得胜归来接风洗尘。” 南宫沿晚伸出手似是想摸摸封望的脸颊,伸到一般还是放弃了,垂下手,侧过脸,“你出去吧。叫他们都散了,朕还没死。” 封望乖顺的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依言起身告退,行云流水的动作毫无逆反之一。等他行至门旁时身后的南宫沿晚突然开口:“等一下!” 封望回头,“你就这么领命,可知即将面对什么?” 轻笑一声,封望低头看了看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手掌,搓了搓,像是要擦掉什么无形的东西一般。 “与臣何干。” 四个字落在南宫沿晚耳朵里,刺耳得像突然响起的礼炮,但是他沉默了一下,忽视了其中的无礼,追问道:“真的不怕吗?” 这次封望接的很快,他干脆利落的道:“怕,怎么不怕。”只不过后面站着季璟,所以我不能退。 “皇上若无事,臣先告辞了。府邸中还有要事需要交接,皇上也好生休养。” 这话说的没错,府邸之中确实有很多事情还要处理,如此,南宫沿晚也就没再阻拦。 推门而出,外面的目光嗖嗖汇聚在他身上,像是要在他身上刺穿一个洞一样。不过让封望有些意外的是他们只是看着他,没有一个人开口问。 直至他走过人群,才听见后面窸窸窣窣的起身声和讨论声。 迎上带他来皇宫的公公,直直的往外走。走出安扬殿的灯火,封望才舒了口气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可这一放松,竟是逼得眼泪都险些流出来。 呵,南宫沿晚,你真的是个好父亲。 所有的思念和歉意还没说尽,便迫不及待的将自己推到人前为后面的儿子挡箭。是啊,后面会有很多很多的难题,但你要我护住的是季璟,我又怎么可能后退。 封望握了握冰凉的手,抬头看了一眼月光,冷笑一声。未满十岁,为东帝带兵;年满十四,替西凉征战。 年节时封珩礼替自己求了一世平安的签子,但是想要这一世平安——可真是难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连夜出京赴连山 连夜离开京城,什么都没能留下,也没有机会留下,唯一的信号便是季璟放在他府邸里的几个暗卫了。但是这一路竟然一个都没有遇到,着实是天不遂人愿啊! 收拾好东西便悄然离开,他不让府邸里的奴仆相送,不愿惊动太多人,因此倒也安安静静的。封望穿着玄色长袍站在冷冷清清的丞相府邸门口,看着那住了不足一月的府邸有些感慨。 在西凉,没有人会等着自己回来,也不会为自己点亮一盏灯彻夜不熄。而那个会为自己点一盏长明灯的人,自己却要和他站成对立面。 微微侧头,细细打量着这还不太熟悉的府邸,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缥缈之感。唉,自从离开东帝,这日子怎么给我过成了这样啊! 起风了。 封珩礼,你现在在干什么呢?我...马上就要出发去连山了…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布好你的局呢…… 紧了紧披风,身后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或站或坐,随性得很。不用回头封望都知道来的人是谁,那份出发名单他已经看过了。 此行的将领已经连夜聚集,正安静的站在他身后的街道上,等着他。 论军衔,他不是这些人中最突出的,但是论官职,西凉丞相自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还没出这京城,自然是要尊重几分。 “丞相,时辰到了。”同为副将李德上前一步提醒道,他姿态恭谦,丝毫没有因为面前之人是孩童就放轻态度。这样年纪轻轻就坐上丞相的人,确实值得他尊重。 但是李德同样在打量封望,这样一个年纪就走到别人穷尽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除了这个姓氏外,听说丞相还是科考进来的。 科考难度有多大李德自己清清楚楚,更何况没有远见卓识,是不可能胜任这个职位得。因此哪怕是第一次见面,李德都保持着尊重的态度。 封望翻身上马,哪里知道身后耿直的副将李德竟有这么多思量。他拍了拍坐下的马,有些感慨,这样策马奔腾的日子也好久没有经历了啊! 其余人等皆到齐,四下安静,封望环视一圈,竟都是些没有见过的面孔,看那站位,估计正统帅没有过来。细细打量,唯一有些眼熟的,还是站在最后面的只见过一面的大理寺少卿玄冶。 封望有些疑惑,出征怎么还跟大理寺少卿有关系了? 许是封望的目光太过于热切,玄冶抬头和封望对视一眼,旋即笑着拱手行礼。封望点点头算是回礼,心中却是计较一二。 这大理寺少卿年纪轻轻,算得上是少年英才,如果不是外出历练,那么他随行必然有上位者自己的思量,如此,后期更是应当接触接触。 李德见封望已经上马坐定,面色紧绷,还以为是他有些紧张。不由得出声安慰:“大人,此行有万全把握,大人自不必多虑。”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头却不由自主的摇了摇。 唉,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哪里懂什么行军打仗,看来是个出来历练一二的咯! “多谢李将军关心,此行去连山,西凉定有自己得万全之策。”封望微笑致意,拍了拍马背,扬鞭而动:“那诸位,启程吧!” 寂静的街道上回荡起嘈杂的马蹄声,不一会儿又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有周围民宅里小孩被惊动的啼哭声证明这里刚刚有人飞驰而过。 封望一行人忙着赶路,并没有留意到稍远处有什么动静。 皇城。 晚风吹拂,南宫沿晚的外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一双浓眉紧皱,如鹰般的眼睛紧紧盯着远处奔腾着的一行人,唇角勾起了一个奇妙的弧度。 “徐将军,他们已经出发了。” 南宫沿晚左手边还站着一个人,他扎着利落的发髻,身披火红的战袍,一双精壮有力的手臂插在腰间,孔武有力的下颚线条分明。 此刻他站在南宫沿晚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同样凝视着在城中策马的那群人。 “是,陛下。” 南宫沿晚侧过身,迎着汹涌的晚风,注视着徐链。这是此去连山的正统帅,全权负责此行的行军布阵,此人是西凉难得一遇的优秀将领,从军十五年,未尝败仗。 “这次派你出去,除了要争回西凉的土地,更重要的是取得连山的掌控权。连山有丰富的矿产资源,对我军的军备更新迭代有重大意义,务必要掌握在西凉手里。” 南宫沿晚微微停顿,压低了声音:“除此之外,那过于锋芒毕露的人,便处理掉吧。”锋芒毕露,可不是什么好事。 听到这里徐链有些疑惑,什么叫过于锋芒毕露?但是他并没有出声询问,宫闱秘史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朝堂密事了解的越细,死的更快。 徐链能够做到如今的位置上表明他的行军布阵能力超群,但也必定不是一个只会打仗的武夫。 要在朝堂混的好,脑子必须好。 参谋意见别乱提,伴君如伴虎。 这两句话他背得滚瓜烂熟,也坚决执行,毕竟这混迹朝堂多年徐链有自己的一套察言观色的方法,也确实混的如鱼得水。 据他所知,此行的名单里有好些年少英才,大理寺卿的儿子玄远算一个,工部侍郎的侄子也算一个,那南宫丞相自然也在这个行列之中。 这......陛下让他留意谁?徐链犯了难,偷瞄一眼南宫沿晚,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将疑问问出口。 另一边的南宫沿晚也丝毫没有解释一二的意思,只回过身重新凝视着灯火通明的皇城,面色重新变得柔和:“去吧,正统帅可别迟到。” 闻言,徐链躬身告退,没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中。城楼之上,只余留南宫沿晚一人。 只见他低低的叹了口气,抬手捏住了自己脖颈上的一串舍利子。细细摩挲着,万家灯火汇聚在一起如同一盏巨大的明灯,映衬得他神色晦暗不明。 稚儿啊稚儿,你可要争气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是我没能护好他 季璟收到消息的时候是在朝堂之上,晨起便觉得今日的风竟是意外的冷,还在思量着为什么,原来是今日着实要有一些事情发生。 当南宫沿晚微笑着向朝臣说明大军已经启程前往连山,必将得胜而归,他突然想起了小孩跪在自己面前无论怎样面对自己的怒火都不肯更改意向的样子。心脏猛地一跳。 但是碍于站的位置太过于靠前,没有办法回头去看究竟身后有哪些人不在,还要佯装并不挂心,实则早已焦急得额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趁着众人山呼万岁,季璟在叩首的时候往后瞥,这一看不要紧,马上觉得后脊发凉浑身一颤——封望不在早朝的队伍里! 他藏在衣服底下的手紧紧握住,指甲深深的扎进手掌心,双眉紧锁,整个人周身徒然迸发出阴沉的气场。果然...还是没能将小九护住吗...? 退朝时季璟一直有些恍惚,起身时甚至险些摔倒,幸好身侧的大理寺卿玄冶手脚利落,赶忙扶了他一把,季璟才回过神,有些尴尬的打了个招呼才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等到站在殿前的石狮子前,季璟才终于清醒一般的站定,猛地回头,正好对上南宫沿晚坐在大殿中往外看的目光,心下一紧。 “璟儿,你是皇上最宠爱的孩子,他为了你啊,什么都能做。”年幼时母妃在耳畔轻声的呢喃突然在脑海中中闪现,错开目光继续走下楼梯,季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母妃——当真是最了解南宫沿晚的人啊... 知道他不愿意登上帝位,便许下承诺,只要拿下连山就封他为太子。 知道他不愿意出征连山,便暗自勾连季贤去劝导,再委派封望出征连山。 这样一切就顺理成章多了。 季璟抬手捂住心口,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抬眼看着皇城四方的天,竟觉得浑身冰凉。为了让自己能够坐到帝王的位置,明知小九身体抱恙毒素未解,竟然不顾小九的安危,瞒着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执意将他派出去收复连山! 珩礼,我对不起你啊... 答应你将小九完好无损的带回去,可是现在却陷入了难缠的泥潭里,我自顾不暇,他也满身泥污。本以为不过几日便能解毒将他带回去交还于你,却不料造成了他要为了西凉带兵出征,和东帝站在对立面的难堪境地。 对不起。 眼里掠过一抹厉芒,南宫沿晚,你不仁,休要怪我不义!要怨,就只能怨你将主意打在了小家伙的身上,可是你却没有衡量清楚他对于我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告诉师父,西凉违约出兵连山,麻烦师父派人帮助东帝守住连山。另外,马上联络东帝的线人,将小九带兵去连山的事情转达给封珩礼。快!”季璟坐在偌大的马车之上沉稳的下令,唯一的破绽便是他左手却一直紧紧扣着自己的手掌心。 珩礼...南宫沿晚想必已经全城戒严,我很难出城,剩下的事,就只能拜托你了! 城外。 封望一行人为了赶时间一路策马飞驰,“李将军,这次出兵的是哪里的驻军?”为了节省时间不打草惊蛇,南宫沿晚没有让他们带兵前往连山,而是就近调配兵力。 这样的好处不言而喻,难的就是每个地方的驻军都有自己的一种文化风俗,外来领袖一般很难指挥这样的兵,因此以往都是各地自己领军令。这次... 封望单手松开缰绳紧了紧自己脖子上厚实的围巾,有些发颤。西凉入秋之后的气温降得着实是快啊!这次估计南宫沿晚是想为季璟谋划太子之位,因此只能将这个与季璟最为交好的派出去了。 “丞相不必叫我将军,也跟他们一般,唤我一声李叔便可。”李德爽朗的大笑一声,随后才正色道:“是连山附近的英雄排,亮川。” 眉心一皱,亮川。 这个英雄排他听过。军纪严肃、战功赫赫,可谓是西凉的一只利剑,一般战争是不会动用到他们的,只有在最紧要的战场上才会出现他们的身影。这和东帝的黑铁骑士是一个概念,只是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驻守在连山附近。 “李叔,那后援的粮草是哪个地方进行补给?” 李德闻言摇了摇头,策马跟上封望的步伐,才轻声道:“皇上没有明示,估计是周围的城镇吧。”他的声音敦厚沉稳,但是封望却瞬间紧握缰绳,抽空回头扫了李德一眼,看着他严肃的面孔,明白他并没有开玩笑。 没有明示... 那也就是说这次的连山争夺战南宫沿晚实际上是想要他速战速决? 这是什么意思? 封望陷入了沉思,南宫沿晚不会不知道连山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势,更能何况东帝已经驻守几十年,可谓是固若金汤。如今再想去分一杯山中资源的羹,自然是难上加难。 难道是想单独依靠一个英雄排就解决吗?南宫沿晚在异想什么天开?? 封望带兵不是第一次了,但是第一次遇到君主这么随意的,连后援都没有准备就想要狮子大开口吞掉人家老虎已经叼在口中的肉啊! 冷风刮得他耳廓有些生疼,伸手揉了揉却感受到手指上一阵湿润,低头一看才发现手上竟然是血。苦笑着摇摇头,将衣服上的帽子扣到头上想要遮一遮耳朵,竟然冻裂开了... “丞相,拿李叔的耳罩吧!”身侧传来一身爽朗的笑声,经接着一个灰扑扑的东西便朝自己飞扑而来,封望稳住自己马上的身形,抬手接住。“那我便不客气了!”耳朵已经冻成这样了他也没有和李叔过多的推让,只是默默把这一份人情记在了心里。 “李叔,叫我稚儿就好,兄长向来如此唤我。”封望微笑 “诶!那可不行,这是大逆不道啊,要不折个中,只唤姓氏?” 封望心中汗颜,只唤姓氏才是大逆不道好吗?国姓在外乱叫还不得引人注目。 “哈哈,姓氏过于招摇,还是唤稚儿便好,李叔莫要再推辞了,不然我便把耳罩还给你了喔!”李叔闻言也只能哈哈一笑,应下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和季璟的故事 连夜来的奔波让这帮即将奔赴战场的人们疲惫不堪,骤降的气温和休息不足终于让封望病倒了高烧不退。 这群人在离连山算是很近了的一个小镇停下行程准备修养一下,期间玄冶提出为封望擦拭肢体以期降温,但是被封望拒绝了。 送走前来关心的将领们,封望疲惫的躺到了床上,沉沉的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依旧清醒。 这几日的奔波导致他的体力下降,抵抗力也跟着下降,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解的花语却也趁机在身体里肆意侵略。 抬起左手手臂,袖子顺着纤细的手臂滑落,展现在眼前的手臂上竟有一根细若青丝的黑线,一路蜿蜒至手肘处。 封望凝视着这根这几天突然暴涨的黑线,倏然一笑,旋即翻了个身将自己埋在酒肆的被子里。 闻着棉被里阳光的味道封望有一瞬间的难过,难道除了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正式举办的国宴之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再去解毒了吗? 花语花语,当真是中了花语,再难语。 封望将整个人埋在被子中,缩成一团渐渐陷入迷离,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真的太累了,先是往返东帝去参加那场祭天大典,之后回到西凉依旧是铺天盖地的事物涌到丞相的桌案之上,再往后便是周旋帝心、带兵出征,他真的太累了。 不过是十四岁的孩子而已,却早早的承担起了他不属于这个年龄段里的责任。 有些人注定成为不一样的人,因为答案藏在他的血脉里,可是当这一切真的因为血脉而开始的时候,旁人在看时却忍不住想要让他做回那个孩子。 李德进来的时候封望已经蒙着头睡了还一会儿了,他试探着稍微掀开被角,却看见封望被憋得通红的小脸,不由得惊笑出声,这就是西凉最年轻的少年丞相吗? 睡觉睡得都快把自己憋死了啊! 封望就在李德豪迈的笑声中悠悠转醒,有些迷离的眼神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德,迷迷糊糊的呢喃了一句“李叔”算是打了个招呼。 “醒了?那就吃点东西吧,尝尝李叔的手艺吧!”李德上前,将封望从床上扶起,他的手掌宽厚有力,支撑着封望慢慢坐直靠在床头,烧了两天了,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一边在心里感叹半大的孩子怎么轻成这样,一边将端进来的肉末粥递到封望面前:“吹吹,有些烫。” 看着面前安安静静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粥的少年,李德不可抑止的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幼弟,他有那个两情相悦的女子,却还没有时间成家。 “稚儿,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子?”鬼使神差的李德脱口而出,封望一愣,却马上摇头,含笑表示自己没有,李德也暗道自己莽撞,这么大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叫喜欢嘛,连忙转移话题:“听闻你与璟王爷是逍遥山庄里的师兄弟,那真是缘分大啊!” 闻言,封望咧嘴一笑,眼前又浮现出那段山庄里的岁月,点了点头。如今想来,当真是缘分不浅啊! 李德眼睛一亮,像是挖掘到了什么宝藏一样,整个人的八卦因子马上活跃了起来,“那给李叔讲讲你和王爷是怎么相处的吧,他很护着你吧?哈哈!” 这样我李叔也算是第一个知道这段往事的人了!那帮老头子肯定羡慕得不行! 谁料封望竟微微偏头,咽下最后一口肉粥之后轻笑一声:“谁跟你说他在山庄里很护着我的?”,也没准备等李叔回应,自顾自的转了视线看向门口的一瓶花,回忆起那段有些遥远的岁月。 “那个时候我才进山庄,是年纪最小的嫡系子弟,本该由师父教导,却因为赶上一些事情师父忙得焦头烂额,几个师兄也各有各的忙碌,实际上啊,还是师父不放心让那些性格各异的师兄们带我,最终,挑了一圈,选定了皇兄,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是西凉的王爷。” “他啊,哪里护着我。” 似是想起了什么,封望收回目光看向李德,微微一笑:“那个时候季璟可是山庄里的大魔头,大家见了他都恨不得绕路,只有我,每天不得不去找他检查功课。旁人都道我深得大师兄的青睐,可实际上他们眼中的青睐,那个时候的我从来都不想要。” 话音一顿,封望的嗓音低沉了下去,他摸了摸手上一道藏在虎口处的浅浅疤痕,才继续说道:“师兄他特别...” 封望歪头想了想,才道:“严苛,对,就是严苛。一丁点泥沙都眼里揉不得,更别提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会了。” 李德感觉嗓子微微一紧,似乎他提起了一个不应该提起的话题,但是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听了。 “每天晨起练功,他都能比我早到,晚上读书练字,他也走得比我晚的多。可是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山庄里的少主了,每天自己的任务就已经非常繁重,却还要照顾我这么一个——不懂感恩的白眼狼。” 封望哽住了,缓了缓,接过李德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才继续讲下去。 “我的武功是所有弟子里掌握的最快的,所有的考核也是同龄孩子中最高的,甚至到了后面一度成为总榜的首位,所有风头都被我占尽了。可是那几年里,我怨他的严苛,怨他的专治独断,从未向他道过一声谢,也没有送过一份礼物。” “最后,还是师父看不下去了,他借着师兄外出的空档叫我去师兄的房间,当着我的面在师兄房间里找出了季璟手写的,整整五六箱的训练计划和实际情况的详细记录,密密麻麻,全部都是我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封望将茶杯握在手中,眼神有些迷离:“桌案上我从没留意过的事务文书师父那天也全部一一讲明白给我听,告诉我季璟每日的工作量究竟有多大。还有...”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还有那一盒盒师兄...瞒着我吃下的药...” “直到那一天,我才明白,为了我,季璟,究竟付出了什么。” “是徒然增大了五年之久的任务量、是每日被迫缩减至两个时辰的睡眠时间、是每次生病时彻夜不眠衣不解带的照顾、是每次训练时的高度关注密切留意,更是每次深夜我含泪入睡后为我掖被角的在意。” “当然,更是从一声师兄的称呼里毅然揽下的,陪伴一个孩子成长的责任与时光。” 第一百二十六章 病来真是如山倒 手中的茶渐凉,但是回忆中和季璟相处的时光却在逐渐升温,封望歪头看向一侧的李德,倏然一笑:“是不是一个与你先前猜测并不一样的故事?” 李德微微一滞,是的,在开口之前他确实猜测过二人的关系和相处模式,但是没有料到却是在丞相这里听到了这样一个带着凉意的故事。他默不作声的从封望手中接过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重新倒上一杯热腾腾的茶,却没有急着递过去。 “...那,这次出征,是王爷让你来的吗?” 李德这句话在舌尖打转了半天,才终于从牙缝中艰难吐出,说完他自觉脸颊微红,有些不自在,但是倚靠在床头的封望却没有半点不自在,烧的红扑扑的脸上带着厚重的睡意。 “别提了,我跪了整整一下午都没能换他一句松口呢!”封望闭上眼道,心中却越发感念季璟向来不诉之于口的关心和照顾。 “什么?”李德有些愕然,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但是封望脸上的正经却又让他不得不相信自己刚刚听见的只言片语。所以说,这次出征实际上王爷并不同意,是这样吗? “那贤王爷呢?”他忍不住追问,但是封望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笑着反问:“李叔觉得呢?”,下意识的摇摇头,在小孩温和的目光中道:“不会。” “是啊,哪有兄长舍得自己的亲弟弟去冒这个险呢?” 话题陷入了僵局,不一会儿,封望感到自己的困意涌了上来,嘟囔着让李叔出门,便侧身重新躺下了。他真的太困了,发烧聊天耗尽了他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体力。 明日还要赶路,他多睡一会儿就更有精神些。李叔轻手轻脚的收拾好用过的碗碟,推门而出。离开的时候想了想,还是将门口的蜡烛留了下来没有吹灭,万一这个小将军和家中自己的幼弟一般怕黑呢,还是留一盏吧! 等木门轻轻阖上,原本已经闭上眼睛的封望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盯着微弱的昏黄烛光有些晃神,本来,今天就应该到连山的,本来今天就应该开始布阵的... 又沉沉的闭上眼睛,他有些不太想在睁开眼睛了。 如果不是自己突然高烧不退,现在应该就在军中了。 右手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面的心脏正隐隐作痛。又快到月圆的日子了,封望沉沉的叹了口气,缩在被子中的身躯像泄了气一般软绵绵的,又是一番恶战啊! 每到月圆的时候花语就会毒发,他的心脏就会特别特别疼,而且一次比一次的痛楚来的猛烈。手臂上的黑线也会往上蹿不少,但是这些他都可以找借口独自躲起来承受,只有那在这一日会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武功,让他觉得惊慌失措。 往日的这一天他都会找借口待在季璟身边,也不去上朝,就在季璟的寝宫的呆上一整天。也许是知道只要有季璟在,就没有人能够轻易伤害到自己吧。 “珩礼...”轻声呢喃着,眼泪顺着鼻梁滑下。 珩礼,小九真的没有办法保证能不能看到你一统江山的将来了... 将被子蒙住头,封望在杯子里小声的哭泣,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有身躯的轻微晃动在表示床上的这个人正在经历一些心理上的挣扎。花语花语,封望扯了扯嘴角,这个毒他查过资料。 季璟限制了他的很多路子,但是绝对没有想到他还是找到了有关花语的资料。这个毒,一旦手臂上的黑线蔓延到脖子,就彻底的没有解药了,而且在此期间,完全就是“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的模式,只要体力耗尽或者病倒,那黑线就会像有生命一般抓住时机拼命往上蹿。 月色清冷,透过酒肆的窗子洒在封望的床榻边,小孩已经熟睡了,面颊依旧有些泛红,神情放松,唇角甚至噙着一抹微笑,就好像梦中有什么愉悦的事情一般。 一夜好梦。 次日清晨,李德敲门进来的时候封望已经醒了,正盘腿坐在床上打坐,李德好笑的替封望将窗帘拉开,打趣道:“小丞相,这么早起来修炼啊!” 封望睁开眼看了看李德,眯眼笑着算是回应。这个李叔当真是有意思,他对别人的好是春风细雨一般的,就算是封望这么讨厌别人接触自己的人,都不会对李叔产生什么延误的心理,“李叔,今日便启程吧,我感觉好多了。玄冶怎么样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玄冶好像也有些身体不适。 正想下床,李德上前两步搀住他,又将他摁回床上,“你呀,好好休息,下午我们才启程。”,封望有些不解,为什么还要耽误半天呢? 感受到小孩询问的目光,李叔替他盖好被子,才解答他的疑惑:“这次你我都是副将军的身份,那自然有一个正将军不是?徐链将军今日便能到这个小镇,我们会和之后再一起出发。” 徐链? 真是巧了,这个名字封望也认识。 他低下头,将眼里一闪而过的嘲讽掩盖的好好的。徐链,公然在朝堂之山和季璟无理争执,下朝之后又在群臣还没有散去的时候散播自己的一面之词,那个长舌程度,估计西凉没人比得上啊! 真是搞不明白了,这么能瞎扯的一个人竟然是西凉的大将军之一,还不是什么武夫,听闻他也算是一介科考上来的才子嘞!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徐链此人较为阴损,所指挥的战争多有见不得光的手段,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更何况,他竟然会比我们这一帮人出发得晚,这是不是说明中间有什么故事,他封小九并不知道呢?或者说,这个和皇兄总是站在对立面的大将军有什么事情必须得去做,哪怕明知道去做之后必须拼命赶路呢? 封望觉得脑海中闪过了什么念头,但是可能因为今日才退烧,所以迟钝了很多,想了半天,那个念头却再也没有在脑海中出现。 总觉得这个念头很重要啊... 可是却偏偏怎么都想不起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未雨绸缪入秋否 次日清晨,封望被重重的敲门声吵醒,他揉着眼睛爬起来开门,却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站在门外,“你是?” 门外的大汉浓眉大眼、五官端正,是标准的西凉人长相,他比封望高一个头左右,正认认真真的打量着还有些没有睡醒的封望,直把封望盯得一个激灵才开口道:“丞相,下官徐链。” 徐链。 封望瞬间清醒多了,调动着自己的警惕在他的脸上来回打量,一夜的时间这位将军就追上来了,看起来还十分的精神,体力真是相当的好啊,封望有些咂舌。 “徐将军客气。” 嘴上说着客气,身体却非常实诚的站着,丝毫没有副将见到将军时行个礼的自觉。 见此情形,徐链目光一深,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依旧恭敬的站在门口:“稍后我们便启程千万连山,您尽快收拾收拾东西。”,封望点点头,便将门关上。 短暂的见面却像是短暂的交锋一般,封望深呼吸一口气,才回味起刚刚的接触。危机,他脑海中突然迸发出了这两个字。 徐链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他就已经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感,因此在被唤丞相的时候直接受了对方的尊敬,并没有用军中职位低去捧高对方,这是封望在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吐出一口胸腔里的浊气,封望勾唇,听李叔说了一路,西凉徐将军能将几乎必败的仗打赢,简直堪比妙手回春的神医。久负盛名的大将军,那我便来会会你吧。 都是一方君主的左膀右臂,究竟是你更胜一筹,还是我嘞? 甩甩头将脑海中迸发出的强烈危机感甩开,封望才慢吞吞的开始收拾收拾行装,目光触及箱子中的银针盒子,才猛然想起自己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练过银针的手法了。 将盒子拿在手中细细摩挲,竟是有些怀恋。 “啪嗒”一声将盒子打开,封望捏起其中的两根银针认真打量,就好像是在看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一般,脸上刚划过一抹愉悦,反手便将银针抖了出去,银针倒也听话,顺着他的力道悄无声息的遁入墙体,只余留银针的尾部轻轻颤抖。 此去凶险,虽然有副将军的身份保护,但是明刀易躲,暗箭难防啊! 封望上前将银针从墙体中取出,伸手擦拭干净,眼中闪过一抹计较,此行几人都明显各怀心思,就算是对自己最好的李叔也明显感觉得到那份奇怪的隔阂,更不用说今天才到便对自己打量了半天的徐链了。 还是小心为妙啊! 从身上的口袋里掏出一盒药膏似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涂抹在银针之上,盒中的二十余根银针全部涂了厚厚的一层才满意的将它放进自己贴身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的封望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这下心中才稍安,很快就要到月圆之夜了,一定要在此时保护好自己。重新蹲下收拾自己的行装,却又在袋子中发现了好玩的。 皱着眉头审视着手中布娃娃一样的小玩偶,封望有一瞬间的愕然。 这个东西——是我收进来的? 我收这个东西干什么? 他皱起眉,有些疑惑。那天收东西的时候没有将这个放进来的意思啊...封望五指修长,轻轻捏了捏掌中的小玩偶,不由自主流露出温和的笑意。 这是他自己按照封珩礼的模样缝制的玩偶。 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双唇,整个人沉思一般严肃的神态竟是有些神似封珩礼,在衣着上封望做了心思,龙袍的话太过于明显,于是绣了一件绛紫色的长衫,内搭配一套月白的亵衣,为整个人像增添了几分闲适之感。 封望盘腿坐在地上细细端详着手上的娃娃,眉眼温和,如同陷进了回忆的甜美漩涡之中一般。这套绛紫色的长衫并不是他凭空设计,而是确有这一套服饰。 不仅如此,封望自己也有一套这样的绛紫色长衫。 是在十岁生辰时封珩礼特意赶制的,两个人穿一样的衣服本是一件趣事,更显情谊深厚,可是在皇家这便是不可理喻之事,更遑论其中一人的身份是东帝的太子了。 这要是传出去,肯定那些“目无尊长”“长幼不分”这类的话语会出现在瑞帝的桌案之上,封珩礼不想去解决这种根本没什么解释的意义的东西,索性藏起来二人在宫中自娱自乐一番,倒也顺应了做这两套衣服的初衷。 伸手轻轻抚摸玩偶的面颊,封望脸上的笑意更深。 皇兄,小九带完兵就回去看你,真的,小九保证。您在等等,小九,一定信守承诺。 将玩偶小心翼翼的放置进行装里,才继续慢悠悠的收拾自己的东西,茶盏毛笔,这些零零碎碎带来的东西里或多或少都是当时做过手脚的物件,任意一扭或者一敲,都能弹出不同的暗器。检查一番后,封望才将东西一一放好、打包。 伸了个懒腰,才睡醒没多久的封望打了个哈欠,颇有些睡眼朦胧。 又听得下面喧闹不已,心中徒生烦躁,趁此机会还是在房中称病躺躺,养精蓄锐。毕竟未来几天可是要领军作战哟...... 封望仰面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但是手指却在身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着,脑海中回忆着前阵子派人找来的连山地势图,暗暗在脑中排兵布阵。 此番战争关乎到季璟,不容有任何闪失。 窗外的鸟鸣声更大了,叽叽喳喳的像是在聊天一般,窗边的梧桐树已经有叶子开始泛黄了,茂密的枝叶随着凉风刷啦刷啦的晃动着,枝叶摩擦发出同样嘈杂的声响,竟是像在和窗外的鸟儿争究竟谁的声音大一般。 封望依旧闭着眼睛,却是翻了个身面朝里继续小憩:珩礼,你那里,入秋了吗? 西凉的秋天,真的到了。 如果你那里也入秋了,可千万记得多添衣,夜深若是孩子啊批阅奏折,一定要让他们烧足足的炭火,可别让你的膝盖旧疾复发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初见连山英雄连 果然李叔说的没错,这不知名的小镇当真和连山隔得非常近。不过是策马几刻钟便到达了连山的入山口。 封望坐在马上紧了紧大衣,望着直冲云霄般雄伟的连山心下不免有些震撼,这就是南宫沿晚窥探许久的地方啊,果真是有其独特之处。 移回目光,封望轻轻策马,往前走了两步和李德并肩而立,他二人同为副将,均落后徐链一个马头的距离。见封望移了位置,身后的将士也纷纷站好位置。 平时确实是无所谓,但是该正经的时候还是要正经一点。 徐链没有回头,但是也感觉得到身侧多了一匹马,座下的黑马“利剑”甚至微微低了头,这样让徐链颇感无奈,只能拍了拍它的头,不知做何反应好。 利剑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封望此番出来所骑的,正是宫中的马王。威风凛凛的一匹高大骏马,同体雪白,四肢雄壮,肌肉线条完美的令人咂舌。 马中之王定然有属于自己的傲气,可是不知道封望用什么手段轻松将马王驯服,还起了个和马王外形并不相配的名字——“小春秋”。 每听封望唤一声小春秋,徐链便忍不住嘴角抽搐。马王起个这样的名字,当真是天下独一份吧? 不过后来听李德说当初封望差点给马王起名叫豆腐时就差给这位丞相扶额了,一威风凛凛的马王给你起名叫豆腐,是不是欺负马听不懂啊? 封望就像毫无察觉一般端坐在马上,时不时摸摸小春秋的头,百无聊赖的模样一点都不像即将走上战场的样子。实际上他心里的紧张感并不比徐链少分毫,只不过现在是碍于面子,不愿意表现出来而已。 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封望心里一紧,双手紧紧的抓住缰绳,目光炯炯的看向远方,这就应该是连山驻军过来接他们了。 果然,不过几个眨眼,那马蹄阵阵便来到了眼前,同时来到眼前的还有阵阵浓烟,马蹄重重的落在地上,踏起的烟尘呛得封望不住的咳嗽。还好身后还有人也被呛得不轻,因此倒也不算尴尬。 等封望缓过来之后,正好看到徐链侧着头注视着他,目光清冷没有一丝温度,见封望看过来,也只是微微示意:“丞相。”提醒封望在军礼之前还是先向丞相行礼。 坐正了身子,移开目光看向面前穿着盔甲的三人,点了点头,于是马上三人竟是同一动作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向封望行礼,异口同声道:“见过丞相。” 这样的认真行礼是封望没有想到的,自然也是徐链没有想到的。 于是封望略一迟疑,同样翻身下马,唇角含笑,亲自上前虚扶为首的将领:“三位快快请起,你们是我朝功臣,自当不必多礼。”动作流畅得徐链也有些愣住,这小丞相当真是有几把刷子啊。 那连山的驻军将领显然也没有想到封望真的会下马去扶他,慌忙起身道着谢。几个来回见便已明白这年纪轻轻的南宫丞相并不是一个好捏的软柿子,不由得庆幸自己刚刚并没有听从军师的建议给这位丞相一个下马威。 几句寒暄过后便跟着这三位将领前往驻地,驾马慢慢往前走,封望有些不在状态,整个人飘飘忽忽的,似乎是生病还没有好全的后遗症似的,有些眩晕之感。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提醒,该把晨练捡回来了,不能因为事务繁忙而把逍遥山庄的东西都还回去。 身边多了一个身形,封望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是一匹白马。 但是自己整个队伍中除了自己并没有白马。 “大人,此行还算辛苦吗?”汉子粗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封望略一点头,不咸不淡的回应道:“尚可。” 吃了一记冷漠之后大汉并没有减少自己的热情,而是率先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连山驻军钟的副将领陈大勇,此次协助大人一举收复连山。”陈大勇?没听过这个名字。 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倒是陈大勇热情的继续攀谈:“大人的口音倒是和皇城的人有所不同个,不知大人在哪里生活?”这句话倒是明明白白的讲清楚了自己的目的,封望心中讥笑一声,面色不变:“东帝。” 陈大勇明显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没有一丝惊奇,一点都不在意封望冷漠的态度,自动自觉的接住了话头:“东帝是个很好的国家,国富兵强。不知大人在东帝生活的时候有没有留意过东帝的行军布阵呢?” “西凉不会让一个未成年的人做主帅,东帝亦不会让一个孩子接触不属于那个年龄段的事情。”封望迅速接住陈大勇抛来的烫手山芋,不动声色的转换了话题主体。 似乎是有敏感词存在的问题,封望明显感觉到徐链向自己这边靠了靠,勾起一抹冷笑,旋即低下头佯装专心赶路的模样。 “那倒是。”陈大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怎么继续这个话题。一时间二人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跟在后面的玄冶看得清清楚楚,封望悠悠闲闲一点都没有被刚刚的话题影响,但是反观一边的陈大勇,却有明显的懊恼之意。 南宫丞相到底是南宫丞相。 玄冶面露赞叹,他亲眼见过封望刚刚到丞相这个位置上的时候是如何解决刁难的,现在更是亲眼见到面对刻意询问是如何打太极的,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年纪相差无几的小丞相了。 没有给二人太多的尴尬时间,不过是一会儿工夫便走到了驻军坐在地,戒备森严,往来的士兵都穿着盔甲,面容肃穆,目不斜视的进行巡逻任务。 徐链见此情景,称赞道:“西凉的英雄连到底是英雄连,纪律严明!”,身后几人纷纷出声赞同,封望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这样的军纪严明倒是让人更加有兴趣深入了解这个连队了。 “那各位,我们到了,请进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雄鹰必有高飞日 封珩新坐在下首的位置,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握着茶盏,视线盯着大殿中间碎裂成数块的上好彩瓷杯,只觉得口中弥漫着莫名的苦涩,似乎还有不知哪里迸溅而出的丝丝血腥。 “珩新,消息可信吗?” 封珩礼一只手捏着自己的眉心,一只手握着手上不过方寸大小的纸张,紧锁的眉头和阴郁的面色都透露着他此刻的心情跌到了谷底。最近已经事务繁杂得让封珩新住进宫中,昨日封珩新还笑着胜利在望,怎知今日就迎来了这巨大的转折。 将目光转向封珩礼,封珩新的神色中透出一丝不忍。这位忙碌得忘了自己生活的皇上终究是害怕的。意识到封珩礼面色沉静的背后实际上是波涛汹涌得快溢出来的暴躁时,封珩新放下茶盏轻轻叹了口气。 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能让别人这么摆布? “皇上,这是季璟传来的信。”封珩新声音温和,侧身而坐望着坐在上位的封珩礼。季璟二字一出,其实已经不用解释任何东西了,不过短短几十字的一张纸片,跨过江河与高山最终落入封珩礼的手中,只能说明这是连季璟都解决不了的情况。 封珩礼紧紧捏了一下眉心,随即失态的顺手拍在桌案上,怒吼一声:“他怎么敢!”怒目圆瞪,没有了往日的气定神闲,那副运筹帷幄的架势也早就被抛掷脑后。 不甘的将左手死死握成拳,封珩礼扯出一丝苦笑,南宫沿晚,他有什么不敢?一个放在别国长大的孩子,谁知道有没有狼子野心,谁知道有没有谋反之心?这样的人,用了,便叫世人夸赞君主圣明,用人不疑;不用,也没有人敢置喙一二。 南宫沿晚,你当真是一出好戏啊! 眼中掠过一丝痛苦,封珩礼有些难过的捏住了自己的眉心,如果当初没有答应季璟让小家伙去西凉解毒,现在应该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吧!东帝地大物博,他不信重赏之下会没有能人异士可以解花语。 “皇兄。”封珩新有些担忧的看着面露痛苦之色的封珩礼,开口道。 “皇兄,如果不去西凉,小九在东帝的处境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一语惊醒梦中人。 封珩礼骤然抬头直视站在下方的封珩新,望着这个弟弟坦然的神色,他竟是软了神色,舒了一口气,“你说得对。”简单的几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懊恼之意鲜明。 如果封望在东帝,说不定比在西凉带兵打仗所要面临的处境更加困难。 “皇兄,那孩子是将才众所周知,但是一直没能真正得到战场的磨练,他所有学到的东西都没有办法真正发挥出来,”封珩新就像是拥有透视眼一般,轻而易举看透了封珩礼现在的所思所想。 似乎是话题跳的有点快,封珩礼没有反应过来一般的盯着桌案,没有接话,封珩新也不在意,只笑笑,在大殿中往返踱步。 “小九在逍遥山庄习得庄主真传,这么些年来一直有季璟盯着倒也没有荒废多少,但是一直身居高位没有切身的试过,所以,皇兄,这不妨也是一个难得的锻炼机会。” 封珩礼终于回过神,小孩子一般的反驳着珩新:“那是你忘记他在刚回来的时候带兵出征过一次,那次还自己一个人跑到敌营去抓蛮夷王,更是瞒着父皇和所有人暗自收集蛮夷王的软肋,最终一举拿下蛮夷王!” 挑唇一笑,封珩新站定,负手而立看向封珩礼,这个皇兄现在面上再也没有先前的冷静,倒是颇有一种吹胡子瞪眼的架势,还好他长得俊,不然现在憔悴的模样就和一个老人家没有什么区别了。 只见封珩新两手一摊,有些无奈的笑道:“皇兄,这不就是小九的计谋吗?” “什么计谋!哪有这种计谋!他就是在以身犯险!”封珩礼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气呼呼的站了起来,但是当他的目光对上封珩新含笑的视线时,整个人一愣,随即马上反应了过来,皱着眉摇摇头:“这哪里是你说的能力?就是鲁莽!” “此言差矣。”封珩新的笑意越来越浓。 他现在非常肯定,封珩礼的心中已经有一点点动摇的意思,但是还是因为出于对小家伙的担忧不愿意承认那次经历实际上就是小家伙的能力展现。 “皇兄,鹰击长空前必先学会飞翔,否则就只能在大漠戈壁里等待死亡,人也是这样。小九那年带兵不过八岁,就能思虑一场暗算抓获蛮夷王,若不是因为按住了消息没有外传,南宫沿晚不一定能派他出去带兵。” 一个这么强的东帝将才去带西凉的兵,西凉君主只要是个明白人,都会忌惮一二。更不会让他去这么重要的战场,毕竟一个不慎自己的部队被策反就麻烦大了。 “那年你还前往了战场,实际上就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闯荡,”看着封珩礼有些想要反驳的意思,封珩新止住了话头,但是等了一会儿,封珩礼并没有开口。 “小九若是被人为的圈养起来,那他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潜力究竟在哪里,也浪费了他的才华。这对一个从小接受精英教育并且一直处于竞争中的人来说,是非常致命的。” “所以啊,小九应该有机会去试试,看看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我们只要保护好他就够了。”截住话头,封珩礼走下台阶站到了封珩新的面前,看着这个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皇弟,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若是要保护他,便尽早启程前往连山吧。”封珩礼越过封珩新,将目光投向了大殿之外,那里有一只黄色羽毛的小鸟正盘旋飞翔。“这里,便交给安与微。” 封珩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之后便急匆匆的离开了大殿找安与微。 想通不少的封珩礼缓步走回龙椅,看着桌上的奏折面无表情,不复刚刚的轻松模样。 小九,我给你这个成长的机会,但是,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第一百三十章 实则在试探深浅 如果不是封望去了连山,封珩礼料定自己其实没有把这么重要的战略地点放到微服私访的行程单上。 注视着面前高耸入云的连山,封珩礼深呼吸一口气:这座山的另一边,便是西凉狼子野心的驻军和分别多日的小九了。 “皇兄,将军已经等候多时。”封珩新从后方的马车下来,大步走向封珩礼,此行是微服出访,并没有惊动各方势力,自然也没有带过多的守卫外出,眼下站在国土的边疆之上,难免治安不比皇城,还是小心为妙。 点点头,朝身旁的影卫吩咐一二便和封珩新朝前走,面前的地势并不平坦,茂密的草丛过人膝盖,马车不方便行驶,因此纷纷下来步行。 穿过茂密的田野,一行人安静而有序的走着,看似一望无际的田野终于有了尽头——整整齐齐候在此处的将领们军姿挺拔,目视前方。 见到封珩礼的那一刻,他们向来冷峻的神色竟是有些松动,这...便是天子真容吗? 为首的将领触及到封珩礼古井无波的眼眸,急忙收回自己探寻的目光,经过这一打岔,才从见到天子的惊喜中回过神来,赶忙跪倒在地:“臣,参见皇上!” 论品阶他也就只能远远的在朝堂上看一眼,能离这么近还是第一次。皇上竟是如此年轻! 也不能怪他们如此激动,毕竟在东帝向来以皇上为核心,马首是瞻。民间如此,更遑论军纪严明的军队内了。 更何况封珩礼年少登基,平定四方,厚待手足,重文重武。他的故事听得多了,便愈发将他视做信仰。 压制住心底的念想,封珩礼微微颔首,示意连山的将领起身。“西凉近来有何异动?” 语调平缓的就像是往常批阅奏折时的感叹一般,波澜不惊,平稳的连为首将领都不自觉降低了音量。 封珩新面上挂着和煦的浅笑,落后封珩礼一步,垂手而立,掌心中握着两颗圆润的核桃,却也竖着耳朵等将领给出答复。 “回禀皇上,不太乐观。” 先前和封珩礼对上视线的将领沉沉的摇了摇头,显然是对目前的局势很不乐观。 紧锁眉头,封珩礼等了一会儿不见下文,抬头看了开口说话的将领一眼,才道:“走吧,去军营里再详细讲讲,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封珩礼下意识紧了紧厚绒的披肩,却还是被山间的风吹得鼓了起来,活像顽皮的金黄色蝴蝶,在独自痴狂的舞动。 脖颈出还是有锋利的凉意,侍从跟上来递上厚实的羊绒围巾,上面绣着繁琐而绚烂的纹路,封珩礼垂眼看了一眼,摇头推开了侍从的手,加快两步朝已经见到轮廓的军营走去。 连山的冬天着实冷入人的骨髓,不知道小九有没有带好厚衣服再来。摸了摸自己温度在风中渐低的手,隐起了些许担忧。 一行人快步走入军营中最大的那间建筑,封珩礼走在前头,匆忙进入前瞥了一眼外面的牌匾——“思居”。 “怎么叫这么个名字?”满是将士的军营有这么一个文雅的牌匾,封珩礼有些好奇,一边摘掉身上的披肩,转而随口一提。 “回禀皇上,取自居安思危之意。”将领之一的陈一姜笑言,他眉眼坚毅,满是坦荡。 居安思危,正是这一代连山将士们的真实写照。 点了点头,封珩礼坐上了首位,封珩新紧随其后坐在下手,几位将领分列两侧,气氛倏然紧张了起来。 封珩礼收起温和之色,两手交叠置于桌案之上,语调微沉:“前阵子西凉的几次进攻,损失惨重?” “回禀皇上,损失惨重倒是算不上,”陈一姜上前半步应道,“我军驻守为连山一侧,日常巡逻范围环绕连山一周,那日西凉出兵,偷袭了巡逻士兵,且趁冬日干燥,放火烧了一侧的巡防塔。” 紧皱眉头,“西凉放火,你们没有措施吗?”这里群山环绕,山火是最应防范的危险,做好这部分的防范应该是日常的,怎会… “皇上,是西凉卑劣啊!他们趁着夜色圈起一个个圆地,光烧那圈起来的地方,直接控制了火源的范围,形成障眼法,等去零散扑火的将士察觉不妙时,巡防塔已经被包围起来了,所以后来才会流传出巡防塔被烧,实际上是巡防塔周围被烧。” 另一位头发有些灰白的将领愤怒的补充:“皇上,臣与西凉打了近二十年的交道,他们向来处事打仗都光明磊落,这种奸佞般肮脏的手段,西凉名将不屑于用!可这次怎么…” 闻言,封珩新眉间一跳。 转而不着痕迹的看了一旁的皇兄一眼,却见他岿然不动,神色如常,只是眉间紧缩,似是在思虑什么。 “皇上,西凉此举着实是在挑衅我们,臣想,趁着将士们情绪高涨,一举拿下他们!” “不可。”封珩新率先出言,这样贸然出兵过于冒险。 原先发言的将士只得不甘愿的退回原地站好,目光却盯着坐在首位的封珩礼,等着皇上赞同他的言论。 “胡萝卜,西凉如此挑衅,你不觉得更像是一场闹剧吗?”封珩礼缓缓开口道,只几个字,变让原先开口的胡萝卜一愣。 “西凉思虑周全才动手,却只动了一个巡防塔,萝卜,一姜,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回皇上,巡防塔有充足的物资,成为他们的目标不足为奇啊。”胡萝卜接上了封珩礼的话头,依旧非常疑惑。他不明白。 “一个巡防塔而已,西凉的目标是这整片的连山。”封珩礼起身,负手而立,“西凉的人到了两日才动了一个巡防塔,只能说明一件事,领导这次冲突得人不希望发生冲突。” 这下连封珩新都有些惊讶,侧身望着封珩礼,等着他下一步的分析。 “小孩子试探大人底线,会通过无伤大雅的小物件入手,而不是莽撞的打碎奇珍异宝。西凉也是如此,他们在看。”封珩礼目光深邃,不知投向了哪里。 “他们在看,东帝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是兄长更是皇上 讨论完整体的排兵布阵已经是子时了,将士们鱼贯而出,面上都带着即将得胜的笑意,望着他们离开,封珩新有些担忧的站在桌旁,手旁的封珩礼自顾自的倒了杯已经凉了的白开水正慢悠悠的啜饮着。 山间的泉水冲泡完依旧有一股林间的味道在口腔里迸发,封珩礼留意心神不宁的封珩新好一会儿了,看着他不断欲言又止的踱着步,好笑的唤道:“你再走,朕就晕了。” 封珩新没有接上封珩礼的玩笑话,只是忧心忡忡的来到封珩礼身边,问道:“如果是小九带兵,那我们重创了西凉的部队的话,他们会不会认为小九是其中的奸细?” 不是会不会,是肯定会认为小九是奸细,最终落得两边都吃力不讨好的后果。 “会。”封珩礼放下杯子往后一靠,坦然道。从小九派兵出来试探他们开始,他就已经非常清楚的意识到封望现在正处于一个连小家伙自己都觉得有些棘手的处境。 “那这样的话,皇兄还出了那些计策?” 封珩新有些不敢置信面前的皇兄竟然坦然的肯定了他的问题,他拉开凳子重新坐下,眉目间染上了浓重的焦急神色。刚刚封珩礼给的思路没有一点角度可言,也没有相互之间的逻辑衔接,陈一姜对此发了问,皇兄却让他们拭目以待。 拭目以待什么? 拭目以待小家伙满盘皆输最后被西凉冠以罪人的名号吗?不,珩礼怎么会忍心这么做! “珩新,朕是封望的皇兄,更是东帝的皇上。”封珩礼的目光温和,他知道这个弟弟陷入了一个感性的漩涡,这个时候需要有人去点醒他,“朕不仅仅要在意他一个人,朕的心里还要装得下东帝的江山社稷、百万臣民。” 封珩新保持着握拳的姿势,但眼里的光却一点点的暗了下去。是啊...皇兄是兄长,却更是一国的帝王。 “西凉在这个节骨眼上发难,本身就是想一箭双雕甚至是一箭三雕,小家伙第一个举动不是强攻而是试探,就说明这次他们的行动涉及到背后的利益过于庞大,庞大到他不得不小心谨慎。”封珩礼起身去关一侧还开着的窗户,山间夜里的像撒野的狼群,呼呼作响。 叹了口气,封珩新整个人没力一般瘫软在椅子上不再言语。封珩礼走回来揉了揉他的脑袋,俯下身温和道:“太晚了,去睡吧。” 想了想,补充道:“小九的能力究竟在哪里,我们拭目以待吧。” 封珩新闻言沉沉的闭上眼,再睁开时竟带上了些许迷离:“皇兄...他才多大啊...” 此言一出封珩礼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已经困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好笑的揽住他的肩膀回答道:“皇家的孩子从来不看年龄。” 送走了迷迷糊糊的封珩新,独自留在思居的封珩礼睡意却淡了不少,安慰的话他一套一套的,可是心里究竟是担心得紧。 窗外月色皎洁,透过薄薄的窗纸投在屋内,隐隐能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之声,封珩礼站在桌案前盯着上面勾画了不少东西的地图,单手撑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狼嚎之声还是没有停歇,但是距离很远,并不会对营地产生什么威胁。群居的连山狼才能有这么嘈杂的狼嚎啊...这得有多少头连山狼啊... 封珩礼阖上双眼细细听着,那悠远又悠长的狼嚎声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不对。 封珩礼猛地睁开眼,今夜不是月圆之夜,为什么狼群的嚎叫会这么悲伤? 他急匆匆的走出思居,正巧遇见巡逻到附近的陈一姜和胡萝卜,二人正端着水壶喝着热茶,见到封珩礼急匆匆的走出来,具是一愣。 “一姜,这附近最近的狼窝你们有没有记录过?” “皇上,连山狼的巢穴早已摸查清楚,最近也是在山后,而且那里有湖泊,是连山狼世代居住的地方。”陈一姜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赶紧回答道。 封珩礼顺着陈一姜的手势望向他说的那座山,心里竟是一沉。西凉真是好计策啊! 如果不是今夜正好不是月圆之夜,他都不会想为什么连山狼的叫声那么凄厉! “一姜,全军戒备!西凉应该是想通过连山狼的地方夜袭我们,但是因为没想到天不遂人愿,若是今夜是满月之夜,那我们就真的麻烦了!”封珩礼音调高了一点,但还是尽力保持稳定。 陈一姜马上明白了过来匆匆离去,但是还在原地的胡萝卜却有点摸不着头脑,看着满面凝重的封珩礼,想问又不太敢问,毕竟此刻的封珩礼周身竟是凝聚着摄人的气场,压得胡萝卜呼吸都轻了不少。 “连山狼向来群居,共同繁育后代,连山气候宜人物产丰富,狼群应该有不下两百头。今夜如此嚎叫,估计是有人动了他们居住的地方。”封珩礼简单解释道,眉毛紧紧皱起。 如果是西凉想要通过连山狼来进攻,未免太天方夜谭了吧!除非这次他们的队伍里有奇人异士,能够听懂甚至是指挥连山狼,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不可能。 “萝卜,你带一路兵去探查情况,注意安全,不要和西凉正面对上,最好是能够从侧面走,因为不知道西凉有没有出发。”见胡萝卜面上都是大悟之后的愤怒,封珩礼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吩咐道。 二人先后离去,没过多久,整个军营便热闹起来,但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这个热闹,仅限于零星的蜡烛被点燃了。 封珩礼站在广场的中间,望着狼嚎的方向眯了眯眼。 没人知道西凉究竟会的有多少,一个会用毒蛊的国家,旁人都避之不及,哪里还会凑上去交个朋友呢? 无论是上次的花语还是这次的狼嚎,西凉带给他的惊喜实在还太多了。 胡萝卜带的人速度很快,只见得一溜黑影出现,便有没有影踪。封珩礼注视着,勾了勾唇,呵。 第一百三十二章 以火探敌军力量 封望站在最深的阴影里,背靠着苍天古树,口中叼着一条顺手摘下的草叶,了无兴趣的环视四周,冲分列两旁的将领点头示意,才重新将视线定格在了远处渐渐炽热的火堆。 而火堆的四周,是惊慌失措四处乱窜的连山狼。 沉默不语的吐掉口中的草叶,往前走了两步,微微皱眉。他特别反感他们提出的这个驱赶连山狼从而试探东帝兵力的方法,这让他觉得自己所学十多年的礼义廉耻自强自立都喂了狗。 况且连山狼,最是通人性。 四周的将领对于现在的场景似乎特别满意,聚成三五堆,商讨着下一步是继续往前还是等连山狼散去,言语间轻松随意的姿态就像是在谈论今夜吃点什么好,而不是一群生灵的死活, 有些听不下去了,封望烦躁的踢开脚边的石头,负手而立,眉目间的不耐烦清晰到没人敢上前来搭话一二。 身后传来略微沉重的脚步声,紧跟着一声恭敬的“大人”便在耳畔响起,封望没有回头也知道这彬彬有礼的来者是谁,点头应了一声就算是打了招呼。 玄冶很少跟随众人前往前线,其父本意就是不让自己这个并不会武的儿子上战场,徐链倒也乐得轻松,从未过问,因此今日他跟来,倒也是稀罕事。 “丞相,再不灭火,怕会难以控制火势了。” 玄冶站在封望身后一步的位置道,他有些担心这场计策带来的后果,虽然父亲三令五申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但是还是忍不住多嘴一二。 “是的,再等一会儿便派人去灭火。” “可是丞相,这山间风实在是太大了,我怕......”玄冶紧皱眉头,灰蒙蒙的眼睛里是浓烈的担忧。“是啊,我也怕。”封望回头看了玄冶一眼,倏然笑了,“可这不是我能命令的事,更何况东帝就要出来了,没有人会同意半途而废。” 嗫嚅了一阵,玄冶眼中的光暗了下来,却终究没说出什么,只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顺从的“是”字,便再没说什么。 时间差不多了,封望眉头一皱,朗声道:“诸位将士,我们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现在可以灭火了。”严阵以待的将士们微微一顿,便抄着家伙往前冲,想要赶在前面灭了这场大火。 “丞相,为何如此?再过一会儿东帝可能就能出来了。”徐链有些不满,周围的将军也有些不满,但是只有徐链一个人在军队的品级比封望高,因此这开口之人便顺理成章成了徐链。 封望冷眼看着将士们扑火,过了一会儿,才指着有些烧焦的土地,道:“烧焦了。”万万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回答,徐链有些哽住,还没等他开口,封望便堵住了他的话头:“连山狼对住所有zijide执念,一旦破坏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他们都不会回来了。更何况...” 他转过头,视线微冷:“你答应过,不破坏连山的一草一木。” 徐链还想再说点什么,却目光一顿,随即神色巨变:“大人快走!应该是东帝的军队来了!”,他一手牵起封望的手就想要离开,却被封望用力甩开。徐链有些不解,为什么不走?这次出来只来了几个将领,硬碰硬根本没有胜算! “这正是观察他们有多少人的好时机,你先走,军队不能没有正首。机不可失,还是我留在这儿妥当!”封望顺手推了徐链一把,徐链没有防备,直接被推进了草丛里隐没了身形。 恰在此时,对面的山上传来了人群行走奔跑的声音,封望站在树荫底下遥望着对面,眼里的光晦暗不明。不知道东帝派了谁出来勘探一二呢... 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徐链和将士们皆悄无声息的离开之后封望才真正放下心来,闪身跃上枝头,隐没了身形。 对面的人群渐渐显露出人影,熟悉的军装在残留的火势里摇晃成虚影,他屏住呼吸,认认真真的在那里搜寻着自己熟悉的身影。 那边许是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蓄意山火,马上凑在了一起像是在商量着什么,人群的中间是被遮住了面貌的男子,他似乎在交代着什么,隔得远远的看过去竟是有种气定神闲得味道。 封望屏住呼吸从树枝上翻身下来想要换一个位置看得更清楚一点,却在刚落地的时候感觉后脊一凉,整个人都警惕了起来。一边暗骂自己不够小心,一边小心翼翼的移动着,可是那道目光就是紧紧的盯着自己。 顺着不舒服的感觉朝对面望去,竟是和刚刚人群中间的男子汉对上了视线,二人谁都没有动作,还是那男子率先点了点头做示意,才移开了目光。封望施以回礼,才惊觉自己的额头已经都是汗珠。 重新回头看了一眼,那男子已经隐没在了人群里,再难以找到。粗略估计了此行对面派出的人数封望便匆匆离去,孤身一人,此地还是不宜久留啊。 直到封望的声影消失不见,那先前的男子才重又出现了一般站在了人群中间,此刻的他更加的显眼,似乎是不再压着自己的气势,只限懒懒散散的往那一站,便自成风景。 封珩礼摘掉头上的帽子,又扶正了本就规整的貂裘披肩,往前走了两步。胡萝卜已经指挥着士兵们去灭火,他倒也没什么可干的,环顾四周,已经没有了连山狼的踪影。如此,封珩礼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今晚这一出。 不过是为了看看东帝究竟有多少实力罢了。 眼底掠过一丝玩味,小九,你又用父皇教你的方法了。 不过他还有一点没有搞明白,为什么看看兵力如何却只有小家伙一个人呢?这么重要的事情,西凉怎么会只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呆着?就不怕当朝丞相成为别国俘虏吗? 那边的火势得到了控制,胡萝卜摸了把汗跑到封珩礼身边,有些忧心忡忡的道:“这下大火可把连山狼都给赶跑了,这西凉的将领太缺德了!” 封珩礼勾了勾唇,不置可否。 缺德吗? 朕看啊,是小家伙又迷糊咯。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亘古未变梦中见 封望跌跌撞撞跑回营地时脑海里依然那一眼模模糊糊的对视,那目光中含有的情绪不是愤怒也不是惊异,那仿佛是在看一个调皮的孩子的包容让他头皮发麻。 随手将外套扔在一旁便手脚并用的钻进了被窝,缩在熟悉的空间里依然能够闻到自己身上浸染的山林里的寒气,封望紧紧的闭上眼蜷成一团,裤管不自然的被撩起,脚腕处一片冰凉。 本想闭目小憩,躲开可能会来看看自己的徐链等人,却没想到一闭上眼便跌进了梦境的深渊。 他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陌生的宫女们围着他站成了一个大圈,面前是衣着华贵的老人,一头银丝被梳得一丝不苟,厚重的发髻上插着两三个步摇。老人眉眼微弯,却是在对身后的男孩说话:“就是九儿伤了你?” 封望顺着老人的目光回头望去,那个将自己大半身形都藏在老人身后的男孩正是宫妃的孩子,父皇有很多孩子,但是大半都在未成年之前就夭折,因此面前这个半大的孩子他实在是没有印象。 男孩点了点头,随即便有壮实的宫女上前扬手朝封望挥来,她的动作不快,封望本可以快速的躲闪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身体就像是灌了铅一般,一点都不受自己意志的控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宫女的手掌即将落到自己身上。 已经感受到了手掌挥动时夹带的劲风,下意识闭上眼,等了片刻,却没有等到巴掌落到自己身上。疑惑的睁开眼,却见那宫女正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刚刚耀武扬威的手正被人牢牢的攥住。 记忆的阀门突然打开,这段往事如同潮水一般汹涌的灌进封望的脑海中。瞳孔一缩,如果...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刚刚的老人就是一直不待见自己的太后,那面前这个人就是...... “起来。” 封望脑海中的名字还没有跳出来便条件反射一般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才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于迅速了,面前之人轻笑一声,蹲下身替他整了整衣襟, 是封珩礼。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封望看着封珩礼茶色眼睛里满的像是要溢出来的温和抿了抿唇。“是他自己撞到我身上来的。” 封望的声音细若游丝,饱含浓厚的委屈。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究竟是谁撞了谁,封珩礼不会这么贸然冲上来制止太后的一言一行。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封珩礼还是怔了一下,因为刚刚太后在这里审问了半天这孩子都一个字都没说,现在却对着自己说了话。 “皇兄知道。” 二人身后,太后的面色徒然大变。 转而有些愤恨的咬牙,想说什么却只动了动嘴唇,最终将已经组织好的语言咬碎重新吞了下去。太子已经来了,再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为了保住自己占理的气场,太后匆匆带着身后那个男孩离开了这里。 宫女围城的人墙也悄悄散开了。 封望还是有些没有回过神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太后突然就离开了这里没有再继续为难自己。 脑海中有个声音嗤笑一声,大笑着说:“因为封珩礼对着你时用的自称是皇兄。”东帝等级森严,皇室子弟也有嫡庶之分,哪怕亲生父亲都是当今圣上,在没有经过允许的情况下是不可以与嫡系子弟互称兄弟的。 所以? 封望似乎是被吓傻了,面色木讷的看着面前的封珩礼,好像反应不过来一般。 “小九吓到了?也是,苏贵妃刚刚过世便有人紧着来欺负你,被吓到也是情理之中。”封珩礼略一思索便为封望的表情下了结论。“是皇兄不好,没能早点赶过来,让你受惊了。” 他伸手揉了揉封望的头发,略一思索,便弯腰主动牵起了封望的手:“走吧,皇兄带你去皇后那里请安。”其实他已经去过皇后那里了,母后一切都好。现在带小孩去母后那里,不过是想让母后多多照顾小九而已。 封望顺从的跟着封珩礼走,小手被封珩礼的大手包裹着握住,像极了包在冬日里温暖的棉被中。封珩礼的手掌有几个硬硬的茧子,有些磨手,却不妨碍他手心的温度传递到自己冰凉的小手上。 后来这个梦突然画面振动,一会儿整个世界都变黑,一会儿周围又变了模样。封望有些无助的闭上眼,却听见耳边有父皇的叹息声和皇兄的争执声断断续续的传到自己的耳朵里,他想要睁开眼一探究竟,却没能如愿。 “...父皇,九弟还这么小啊...” “珩礼,你不明白为父的...” “不父皇,苏贵妃在天之灵不会...” “朕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做!...” “......” 断断续续的对话传到封望的耳朵里,他想要多听一些,却没想到眼皮越来越重根本睁不开。好不容易撑开了一条缝,却好巧不巧正好对上了封珩礼的神色,他呼吸一窒。 这是怎样温和又焦虑的神色呢? 封望觉得自己十几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挖空心思竟然想不出来形容这样的神色。他迷迷糊糊间又回忆起那神情,终于在脑海中找到了一个词稍微有些贴切——包容。 没错,那令人心安的神色里最深层的底色就是包容。 封望从睡梦中惊醒,躺在床上有些茫然,似乎还没有从梦中出来一般。 这段记忆他记得,一直都记得。 那是母妃去世后的三个月,太后一直刁难自己,但是都没有找到时机对自己做些什么,只有那一次碰巧被太后撞见,认定自己是蓄意伤害别的皇子,因此勃然大怒要宫女当众掌他嘴。那个时候就是封珩礼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将自己劫到了皇后的宫里。 再往后,便是皇后待自己犹如己出,便是父皇开始亲自辅导自己课业,便是周围的侍从宫女都开始不敢随意克扣他的月俸。 但是跨越时间的山海,封望缩在被窝里,只记得那能和今日一瞥轻易重合的目光,那其中的包容亘古未变。 第一百三十四章 鸿门宴上杯酒醉 睡醒起身已经是次日的中午,封望草草打理了自己的着装便走出休息的房间,临出门时他在一人高的落地镜前看了半晌,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后才出了门。 还没走过回廊,便遇见了从对门迎面走出来的徐链,男人站在原地看着气定神闲睡得特别好的封望,眼里掠过一抹复杂的神情。临走时南宫沿晚交代的事情他从来都没敢忘记,但是...... 迎面走上前,左手随意的搭在了封望的肩上,徐链笑的和和气气:“小丞相,今日是和当地将领们吃的出征宴,过了今日便是正式和东帝边军交手了。”他侧目打量着身旁的小丞相,高挺的鼻梁和垂至眼窝处的刘海相映成趣,徐链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将手从封望的肩膀上拿了下来。 这样好看的孩子却偏偏得了南宫皇帝的上心,也不知这究竟是一株有毒的曼陀罗还是人畜无害的茉莉。 和徐链一同步入会场,十余人的会场已经坐得差不多了。封望后撤半步跟在徐链身侧走入会场,走右两侧分列的是西凉长期镇守边疆的将领,最前面的上位和左手边的位置还空着。 他出现在军队里的时间太短,以至于有一部分身份不够高的将领并没有见过他,应着他们好奇的视线,封望大步走向了左下的位置。 桌面上摆着的都是一些寻常的菜式,还有几盘晶莹剔透的水果,他才刚刚坐下一会儿,便有将领举杯起身,似是想要敬酒,但是犹豫了一下,只豪爽的说了句场面话便重新做下了。 怎么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封望一直防着徐链,对徐链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不可能是徐链,那也就是说在现在在这个会场里有人还是想要做一些小动作。 他不动声色的伸手取过盘子中的橙瓣咀嚼起来,才刚刚咽下,便听见有人站了起身又是一轮敬酒,但是这一次不再向刚刚那样走了个过场,而是直奔主题—— “丞相,初次相见,弟兄们也没有什么好攀谈的,那这一杯酒,就当是我敬给丞相了!”男人举杯,袖口处落下了一串红色的珊瑚链。 封望端起了桌案上的茶盏,举杯向周围的将领和那位起身的将领示意:“皇兄不让喝酒,以茶代酒,敬各位将领了!” 对面的男子可能是在来之前已经喝了一些酒,面上早就泛起了潮红,他一饮而尽后竟是直接大声问道:“你兄长是谁啊,管的这么严!叫他来和我说说,我定要好好和他说说理。” 周围的人赶紧把男人拉着坐下,生怕他再说出些什么惊人的言论,那男的似乎是一下子就老实了不少,只闷头喝酒吃菜,没有在说话。 封望将杯子在唇边贴了一下便拿开,并没有喝里面的茶水,这说不定是一场鸿门宴,还是要小心为妙。 他勾了勾唇,单手扶额,做出无奈的样子:“家兄南宫季璟。”他的声音很轻,并没有刻意宣扬的意味,就像是出于礼节回应一下而已。 那男子应该是听见了,浑身一抖,后面的整个宴会时间里并没有再抬头和他对视。 南宫季璟。 西凉禁忌了整整十年的名字,自然有他的威力。 “不说那些了,接下来就是真正和连山进行战争,提前祝愿我们能够旗开得胜,大获全胜!”徐链恰到好处的站了出来,举杯。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将领,又补上了一句:“一杯美女环伺,二杯加官进爵,三杯名利双收!” 一句话调动起了全场的氛围,那些将领纷纷举杯应和,但是封望却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一个明天就有可能要打仗的宴席会在不停的喝酒?军营之中难道西凉没有禁酒的规矩? 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每一次喝酒、敬酒的对象里,要么是直接指向自己,要么是涵盖住自己不得不喝? 警惕心一上来,这酒更是不能喝了。 他摇了摇高脚杯,和周围的将领一样,举杯。 却在举杯之后把杯子放回原位,拿起了筷子准备吃点东西。 徐链自是看到了他的动作,问道:“小丞相怎么不来一杯呢?金钱美酒名利,那样都是好的啊!” 封望笑了笑,看来今天这餐饭还真的是不让他好好吃下去啊! 他放下筷子,面朝徐链,眼睛里是清晰的嘲讽:“确实是好的,只可惜,本宫都有。名利于诸位而言是家人的护身符,但本宫唯一的兄长已经是皇子;美女环伺于本宫而言还不是年纪,自然无用;至于那加官进爵,” 轻笑一声,站起身,道:“本宫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南宫丞相,无需加官进爵。” 一席话竟是说得整个会场直接冷了下来。 周围的将领面色复杂,这样的小丞相来到边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徐链的脸色更加不好看,这样一番话下来他觉得自己都已经被封望看透了。 走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将酒杯倾倒,里面的透明液体才刚刚触及到木质的桌案,便将桌面染成了可怕的黑色。神色不变,又将另一杯的茶水倒在了说上,这次依旧是变成了黑得透彻的黑色。 做完这一切,封望起身:“今日,是有人想对本宫下毒手。他日若是让本宫知道是谁,下场便如这桌子一般,最终只能成为边角的碎料,任人宰割。”话音未落,桌面因为被腐蚀得严重,竟是直接裂成了两半,哐啷倒在地上,上面的碗筷摔了个稀碎。 “谋害朝廷命官的后果天牢里已经有很多可供诸位观看的例子了。” “一边是天牢,一边是名利美人。这如何选择,各位自己心里可以掂量掂量。本宫倦了,先行离场。” 封望走出会客厅的时候吐出了一口浊气,这一路别看他走的潇洒,实际上在暗地里观察那些将领们的神色和举止,想要找到是谁在幕后指使。无果。 徐链,不是他们,那,只能是你。 第一百三十五章 秘报传来战火起 直到回到军营,胡萝卜都忧心忡忡的明里暗里盯着封珩礼,就在刚刚的山坡上,也不知道老大看到了什么东西,嘴角勾起一抹让人后脊一凉的笑容后便一直面色阴沉难以捉摸。 他犹豫半晌,还是没有鼓起勇气去问问封珩礼究竟看到了什么。 夜已经很深了,折腾了半宿封珩礼终于合衣倒在了床上,却一直辗转难眠,眼睁睁盯着窗外一点一点亮了起来,直至短促的号角声响起,叫醒了整个军营的生气。 他无奈的起身,盘腿坐在床榻之上。 认床?显然不是,下江南都不知道多少回了也没见认床。 心悸?更不可能了,在位这么长时间遇见的事多多了,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烧山就心悸。 那...封珩礼用力按了按太阳穴,靠在背后的简易木板墙上闭目养神,耳畔是军营早起操练的声音,整齐划一,气势恢宏。 莫名的,他就进入了高度紧张的工作状态。脑海中像放电影一般一帧一帧掠过昨晚看到的景象,一点一点的重新审视,封珩礼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辗转难眠一晚上,更想知道在昨晚短暂的、甚至还没有正式的交锋时,他有没有忽略掉一些东西。 “皇上!” 封珩新急促的呼喊声从营帐外传来,今天一大早都没有看到皇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再加上胡萝卜吃早饭时添油加醋的一番夸张描绘昨晚的情形,封珩新更是坐不住了,草草吃了两口便来主营看看。 “皇上!皇兄——”改口后话音还没落下,营帐的门帘就打开了,封珩礼臭到简直不能再臭的脸出现在了封珩新的视线里,封珩礼揉了揉额角,威胁道:“你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朕。” “好好好,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真的我保证。” 封珩新连推带拽的把封珩礼塞回营帐,嘴里一点都不闲着,叽哩哇啦像是在安慰小孩子一般。反应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之后,封珩新有些苦笑,有起床气的皇兄可不就是个孩子嘛。 进入营帐之内,封珩新也就不再压低声音了,自觉主动的帮自己倒上一杯温水润了润嗓子,才准备开口,却被封珩礼幽幽的一句:“杯子没洗过。”呛得连连咳嗽。 咳得脸都憋红了之后才好不容易停下来,却又听到一句:“害,开玩笑的,皇弟别介意哈。”险些气得翻白眼。眼看把封珩新气成这样,封珩礼才觉得自己报了被强行叫起来的仇。 “说吧,大早上的,怎么还能劳动您老啊。”封珩礼打趣道。 “皇兄,”封珩新正色道,从袖口拿出一张袖珍的纸片,上前两步轻轻放在了封珩礼的桌案上,“根据线人来报,西凉昨日已经举行了出征宴,但是似乎吃的并不愉快,小九很快就离席了,面色非常不好,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那场出征宴除了达到级别的将领和京城来的人之外,连一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在里面。” 封珩礼蹙眉,拿过纸条,耳边是封珩新字正腔圆的陈述:“西凉一直有吃出征宴的习惯,在出征宴之后便会正式出征,这也算得上是西凉的一个传统了,”眼见封珩礼面色越来越差,封珩新不失时机的赶紧补上一句:“皇兄,线人来报,今日便会有一场进攻,领队之人——” “是小九。”两人同时说出这三个字,嗓音低沉。 纸条上赫然写着:摄政王首出兵,望做打算。 封珩礼沉沉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传朕口谕,一级戒备。召将领前来议事。”既然是小九首出兵,那必然是奔着首战告捷来的。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小九第一个商场,但是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苦笑一下,捏了捏眉心,不过二十几岁的男子竟是一瞬间苍老了不少。最不济,也就是手足相残,两权相较取其轻罢了。 封珩新已经去通知将领了,临走时没有关好营帐的门帘,连山冬天的冷风将门帘吹得猎猎作响。冷风吹进来将封珩礼冻得一哆嗦,却也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你是帝王啊封珩礼! 你身后是整个国家万千百姓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你如果不能护这江山社稷以安宁,怎么对得起小家伙身中花语前往西凉几经波折? 本想起身去后面拿一件厚实一点的衣服,缺见通讯兵行礼进入营帐将今日从京城发来的文件交给他,注视着和自己差不了几岁的通讯兵被冻得通红的面颊,封珩礼硬是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和将士同甘共苦是自己在登基时对着列祖列宗许下的诺言。 一边在脑海中盘算军需是不是要重新寻找供应商,搞点厚实的衣服给边疆的军队,一边克制不住的从一旁的衣架上取过围巾带上。呵出一口冷气后营帐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交谈声:“皇兄。”是封珩新。 “进。” 几个将领同样脸冻得有些红的整齐走进主营,胡萝卜的面上还带着睡眠不足的倦容,鱼贯而入后一次落座,封珩礼环顾一圈,单刀直入:“诸位已经知道西凉今日进攻的事了吧?” 见到大家点头,封珩礼放下手中从京城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奏折,问道:“可有想法?” 战争上的事还是要听听行家的意见。 胡萝卜闻言率先开口:“皇上,他们第一战一定是冲着必赢的心思来的,我们若是这一战给了他们最强的打击,那么后面便会重重打击他们的士气。臣想,若是从连山的主干道路来,我们大可从山上进行包抄,然后派一路人马从正面对他们进行打击。” 微微颔首,并为发表意见,其他几个将领沉默片刻后也纷纷附和:“是啊,选择两面夹击是我们现在最好的选择,必将尚未交手,不知道对方的策略和实力,那是西凉最隐秘又最强的队伍,不可掉以轻心。” “珩新呢?”封珩礼的手在椅子把手上敲了敲,转头问一言不发的封珩新。 眼角一跳,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皇兄这么问的用意,猛地抬头:“皇兄!不可!” 第一百三十六章 担忧在心责难辞 封珩礼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你倒是说说,为何不可?何事不可?” 竟是一时语塞,封珩新有些哽住,旋即恢复了状态:“皇兄是想亲征战场吧?自然不可!”他神色坚决,怎么可以让皇兄就这么上战场!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东帝都得抖三抖,封珩新不敢往下想。 周围的将领们显然也是没有想到王爷语出惊人,更没想到竟然还得到了皇上的默认。 慌忙起身跪地:“皇上万万不可!这里有臣等带兵出征,无需皇上亲自上战场!”开玩笑,皇上自己上战场,那其他人是打仗还是护驾啊? 封珩礼摇了摇头,面色温和却神情坚定,胡萝卜跪在下首,看着封珩礼的神色有些焦急,绞尽脑汁后突然出声:“皇上可知这次西凉带兵的是谁吗?” 封珩礼平静的回答道:“西凉新上任的小丞相。”小丞相三个字一出,封珩礼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倏然一疼。 “皇上,这小丞相是首次带兵出征,他的战略路数大家都不清楚,这个时候不是冒险,臣等战争经验丰富的将领更适合去迎战他。” 胡萝卜跪正,冷静的分析道:“有消息称西凉的小丞相是从民间一层一层选拔上来的,他能够从一个没什么优势的偏僻边境通过层层考核最终坐上那丞相之位,足以见得心思深沉啊!” “这样一个人皇上不可轻敌,还是臣等能够更好的进行迎战,皇上三思!”说完,胡萝卜双手垫在额前跪伏下去,封珩礼坐在首位,只能看见胡萝卜有些凌乱的后脑勺。 他轻叹一声,好多好多话在舌尖萦绕,却最终都被他咬碎咽了下去,只留下一句生硬的:“朕意已决。至于其他的,便按诸位的意思来排兵布阵的吧。朕还有些事要处理,珩新留下,其他人先回吧。” 封珩新木木的站在原地,大眼睛里空空洞洞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等到营帐的门帘刚一合上,他马上出声问道:“皇兄,你想要随军出征,是因为那边带队的是小家伙是吗?” 封珩礼站起身,负手而立,点了点头,开口道:“有这个原因,但是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首战他们想要告捷,我们同样也想要告捷,因此朕的上场其实最能鼓舞士气,在敌方实力不清的情况下,朕作为他们的信念和他们一起进退,他们就能信念坚定。” 焦灼的来回踱步,一咬牙,封珩新抬头道:“皇兄,让臣弟去吧。臣弟也是皇家子嗣。” “这不一样。”听到这句话后封珩礼缓和了肃穆的申请,神色中多了一抹暖意,“珩新,我之所以要在第一场上战场,不仅仅是因为小九,但是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小九。” “他的功夫学自逍遥山庄,师从温让,多年来受季璟指导,若是让他们去,”封珩礼摇了摇头,“那就真的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闻言,封珩新神色一沉。 是他忘记了,逍遥山庄那么山路十八弯的套路确实不是谁都能接得住的,更何况还有一个真正的老狐狸温让作为师父,早就教成不按套路出牌的小家伙了。 最最重要的是,季璟这么多年里一直陪伴在小孩身侧。季璟...他的学习能力太强了,封珩新自愧不如,处于好友关系,他知道季璟自身武功早已融合所学各家,招招融汇,出手异常难解。 这样一个环境下长大的封望,确实不能作为普通的对手。 但封珩新还是想要在挣扎一下,他的眼神中这次带上了乞求的色彩:“皇兄,但是那是小九啊!他若是伤了你,你们——”他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 封珩新师从药王,他对于人生理上的变化清楚得不能再清楚。更何况他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接触的久了,心理上的变化也能摸得七七八八。 听懂了封珩新的担忧,封珩礼敛了笑意,走到封珩新的身前,站定,轻声道:“珩新,除此之外朕还是他的皇兄。民间不是有言道长兄如父么,既然如父,那就要有其胸怀。若是不能给他这个天地成长,自是兄长的责任。” 这不是第一次听封珩礼以兄长的责任为由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 从前封珩礼信以为真,后来对各个国家的历史学的多了,才明白这不过是封珩礼对于封望最保护的爱。 他瞬间红了眼眶:“你是他的皇兄,可是你也是我的皇兄啊!”封珩新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吼出声:“可你也是我的兄长啊!” 皇兄,你对小家伙的从爱护到爱,我都不嫉妒,也不羡慕,连分一杯羹的想法都没有。 我只想让你在以身犯险的时候能够将心里的偏心稍微放一放,想想你其他的、一母同胞的弟弟。 “朕知道。” 封珩礼沉默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他伸出手,将情绪极度不稳定的封珩新揽入怀中,许久未曾这般亲密,原来这个一直不用他过多操心的珩新已经快跟自己一样高了啊。 “...你哪里知道我的担心。” 封珩新靠在封珩礼坚实的肩膀上小小声道,封珩礼微微低头,伸手揉了揉他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轻声道:“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低头嗅了嗅封珩新身上不知哪里来的木香,封珩礼温和了眉眼。 “我心里永远有你,可我,舍不得他只身一人陷入两难的境地。” 紧紧将怀中之人搂进,封珩礼叹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小家伙为了我只身犯险的次数太多了,多得朕恐怕穷尽这一生都难以还清这份情。朕没为他做过什么,但他却愿意身中无解之毒取心头血来换朕清醒的机会,单看这点,朕都对不起他。” “更何况你还动了情。” 封珩新把头埋在封珩礼的衣服上,闷闷的接上了一句话。 莞尔一笑,封珩礼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夸赞。 是啊。 更何况——我还动了情。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南宫殿里朗声笑 边关气氛逐渐冷凝,西凉皇宫里的气氛却一点也不输给连山冰冷的气氛。 南宫沿晚第八次传召季璟无果后将浓眉深深的皱在了一起,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就像是缩进了厚重的靠垫中一般,绵软无力。 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将那个“川”字捏得更深了一点。 今天的奏折已经批阅的差不多了,却还没有看到徐链或者任何一位连山将领传来的奏折,再加上季璟接到召见的口谕之后时而来,时而不来的阴晴不定,南宫沿晚愈发觉得局势似乎不在自己的控制之内了。 “去,叫季贤过来。” 但愿季璟还会听季贤的话吧。这位掌权十多年的男人面上已经浮现出深深浅浅的皱纹,唇周更是有长期板着脸形成的纹路,细细打量,时光早已磨平了他的年少气盛,却也给予了他古井般深邃的神情。 但有没有力不从心,就只能自己知道了。 “父皇。”侍从动作很快,前脚刚刚领命离开,后脚季贤就走了进来。他着一身玄色,走动间隐隐有不同的银纹摇摆,季贤向来喜欢这样低调的样式。 南宫沿晚坐直身子,提起一口气,又恢复了先前胜券在握一般的神态,他简单的打量了一下这个长子,目光中掠过一丝了然,能够穿的这样讲究,摆明了是一早就想要过来。 季贤身体不好,一个简单的单膝下跪行礼都要慢慢做一阵,南宫沿晚平时都会让他免礼,但是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竟是没有出声,直至季贤行礼完才惊觉自己似乎是走神了。 他的一举一动并没有逃离季贤的视线,季贤站定在大殿中央,目光如炬却在心中暗叹,父皇当真是老了。 “坐吧。” 南宫沿晚摸了摸自己的杯盏,有些迟疑的开了口:“叫你过来,是想聊聊璟儿。今日你可知他在做什么?” 季贤略一低头,沉思片刻后抬头回答道:“儿臣不知。”目光清澈。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涌上了铺天盖地的失落,牵强的扯了扯嘴角,想要遮掩脸上的失望,却连自己都没能骗过。眯上眼,南宫沿晚有些迷茫,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季璟的一举一动? “因为父皇想知道,璟儿究竟在不在意这个位置,” 季贤若不是身体不好,早就已经成为人精中的人精,此刻不过是略微思索一二便能知道父皇在想些什么,有些遗憾于父皇当真是老了,再也没有年轻时那样的雷厉风行,却又有些感慨,终究是岁月催人老啊! “或者说,父皇在意的是,璟儿在意您多一点还是在意稚儿多一点。” 心里的小九九被人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了口,南宫沿晚瞳孔一缩,紧接着却大笑出声。 “若是儿臣说对了,儿臣想,接下来,父皇是不是要问儿臣,璟儿适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季贤轻声道,一字一句轻轻巧巧的敲击在大理石的地砖上,一点回声都没有激起,倒是引得南宫沿晚的笑声戛然而止。 明白自己说对了,季贤转了转自己食指上的玉扳指,勾了唇角:“若是儿臣说,自然是适合至极,毕竟季璟出身正统且高贵,自是不二人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南宫沿晚粗暴的打断了。 “哗啦”,骨瓷制成的青花杯就被这样扔到了地上碎裂成一摊难看的形状,南宫沿晚有些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语气极其不好的打断了季贤:“朕要听的并不是这些!” 季贤垂着头不让南宫沿晚看到自己的神情,那样瘦削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愉悦:“自然是合适。若是他坐上这个位置,和他最好的兄弟,也就是东帝的封珩礼反水,岂不是一场大戏吗?” 他的声音分外愉悦,似乎已经克制不住准备捧上一杯爆米花走进剧院看好戏了。他声音里的愉悦倒是引得南宫沿晚愣了一下,随即别有深意的看向这个难以捉摸的长子,倏然笑了:“也对,” “不过对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到的西凉东帝反水大戏,更好看的应该是骨肉相残吧哈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是哪个字触碰到了笑穴,南宫沿晚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季贤也跟着大笑几声,却紧跟着更加剧烈的咳嗽制止了他的笑声。他皱着眉头将自己喉头的血腥味咽下,便听见南宫沿晚大度的放他回去吃药的声音。 行了礼,季贤才慢慢走出大殿,夹杂着似乎要把肺咳出来的咳嗽声消失在了宫墙的转角。 坐上马车之后季贤闭目养神,车夫早已在他上车之时看懂了暗号——去璟王府邸。 季贤面上不再是在大殿中的气定神闲,而是换上了一副有些焦虑的神情。一早就知道父皇似乎是有些疾病,但是一直抗拒治疗,这些年下来似乎是发展的愈发严重了,就在刚刚,如果不是季贤看到南宫沿晚拿手捏了自己的眉心,他丝毫不怀疑那个茶杯会直接落到自己身上。 这样的统治者,不适合做统治者。 得赶紧去璟儿那里跟他商讨一下对策,必须趁着父皇的病情还没有再加重的时候将这个太子之位稳固下来。毕竟这个消息瞒不了多久,若是有一个靠谱的一国储君,到时还能稳定局势。 “呕”,季璟情绪波动太大,刚刚压住的那一口血痰直接反了上来。他压抑住自己恶心的感觉皱着眉处理干净后侧靠在马车上,闭上了眼。 这些年身体越来越差,也不知道究竟还能够撑多久,太医院那些太医各个张嘴就是千岁百岁,自是信不过,药王也不知道云游去了哪里,唯一的弟子还是封珩礼的弟弟...... 脑海中回荡着刚刚南宫沿晚面上的不信任与信任交织的神色,心下有些许怅然,却还是勾唇一笑弯了眉眼,我知道储君有多重要,也知道皇位有多重要,更知道得到上位者的信任有多重要。 可是啊—— 季贤撩开马车帘子看了眼外面的人声鼎沸,才重新坐回来,那一瞥扫看到了背着年幼弟弟行走的兄长、看到了牵着妹妹小手买糖葫芦的长姐、看到了嬉笑打闹中的一群孩子。 若不是因为这一具破败不堪的身体和这些冗杂的身份,也许他也能和季璟、稚儿一起,同刚刚的孩童一般,携手买一串糖葫芦分着吃,然后嬉笑着说说学堂里的趣事。 垂首一笑,当真是万幸稚儿出现在了你我的生命当中,将这一份几近重来的机会摆在面前。 我明白两权相较取其轻的道理,但在我眼里,没有比你快乐更重要的事。 璟儿,我没能做一个好兄长,但我希望——你能。 第一百三十八章 场上神机妙算者 胡萝卜拿着紧急排出来的作战计划找到封珩新,他想问问皇上到底会不会御驾亲征。刚刚在写的时候对于这个问题几个将领都各执一词没有定论,急得他头发都要抓掉了。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找到封珩新,便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急促的号角声,最后神色一变,他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吼:“各部署准备!” 号角声低沉却有着穿透人鼓膜般的力量。主帐中,封珩新替封珩礼穿好战甲后垂手站在一侧,看着皇兄沉稳的面容不禁开口感叹了一句:“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 封珩礼莞尔,将最后一个锁扣检查好才抬起头,伸手揽过封珩新,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脊背,没有说话,把千言万语藏在了这个简单的动作中。 随后,一掀帘子,步履坚定,快速走出了主帐。 “走!” 跃马凌空,封珩礼矫健的飞身上马,接过一侧递来的马鞭,扬手便是一个漂亮的鞭花:“首战告捷!”,他身后一大片的黑甲将士们手举长剑,高呼三声:“首战告捷!首战告捷!首战告捷!” 封珩礼没有带护目的盔甲,眼睛里的肃穆像利刃一般砍向前方,他没有再说话,左手抓紧缰绳,右手扬鞭,坐下的千里马便一声长嘶撒开蹄子向前奔去。 外面,是同样聚集了大批人马的,刚刚进入山谷的西凉军队。 封望坐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身上,身披银色的盔甲,单手擒着已经出了剑鞘的长剑,双腿夹紧正在奔驰的马匹,另一只手缓缓举起:“停!” 已经进入空旷且狭长的山谷,封望警惕的望着对面,眼角的余光留意着身后的士兵。 他不放心。 昨日的鸿门宴让他不得不分心来留神会不会有人在后面准备借机对他下手,因此早已是十二万分的警惕。此处山谷绵长,难保某个分叉路口里就是东帝的重兵把守,所以他刚刚才示意军队停下。 突然,沉重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封望微微俯身,右手握紧了长剑,双眼紧紧盯着面前唯一的路:一阵尘土飞扬之后对方的速度慢了下来,在两个呼吸间便出现了身形,正中间的不知道是哪位将领挂帅出征,同样身披银色盔甲,手握长剑,面上是薄薄的一层可以活动的灰铠。 对方的气定神闲反而让封望更加紧张,山谷的地势导致对方的军队有一半是隐没在山体之后,因此并不能准确判断对方带了多少人马,只能猜测应该是和自己的人差不多。 封望抿了下唇,放弃了主将冲锋的想法,左手握紧了缰绳,右手扬起长剑:“上!” 他动的时候对面东帝的人群也出现了动静,双方人马竟然同时往前疾驰,方寸之地不过两次眨眼,便已经有了短兵相接。 东帝和西凉全军皆只有一人身披银色盔甲,异常显眼。一人枣红色骏马,一人黑色骏马,在短暂的疾驰后不约而同的停在了战场的中间。 双方像是达成了什么默契一般,将士们各自厮杀,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二人在喧闹中的安静对峙。 身下的枣红色骏马有些焦躁的原地踏步,封望神色一凛。 安抚似的摸了摸马的头部,电光火石间便朝前凌空一跃,手中长剑便已直抵对方胸口,封望的动作非常快,宛如一阵旋风,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像是料到他会直接出击似的,将长剑横在胸口。 封望趁着两剑相触的功夫后撤半步的距离,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从袖中抛出一把短刀直直的朝对方面部刺去。两个人的距离很近,按照封望的经验,对方是不可能躲开这一步阴招,那么接下来就只有被他打翻马下了。 可惜往常的神机妙算似乎都失去了作用,对方又一次像是料到了他的动作一般微微侧头,短刀只是划过了他左耳处的盔甲,发出了刺耳的一声鸣叫,便失去了作用。 两次出击都以失败告终。 封望深深的皱起了眉,盯着对方灰色的面部盔甲看,仿佛要盯出一个洞一般看看他究竟是东帝的那位将军,分神想着回头要向皇兄举荐这位聪明的将领,却见对方反手便挥来了长剑。 因为刚刚分了神,封望只能狼狈的侧身闪避,只是没料到那竟然只是一个假动作,恼羞成怒的封望再次握紧长剑坐在马上向前刺去,这次他速度更快了一些,成功在擦过对方的时候将剑触及对方身体。 怎料那银盔甲光滑至极,剑尖一偏便被对方夹在了手肘处!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得封望除了抹了毒的银针外没有别的武器可以用,但是他在最先的预料里没有准备对对方的主帅用如此狠毒的招数。 正当他有些犹豫的时候大风将二人的披风高高吹起,阻挡了外界探寻的视线,封望脑海中正在飞速运转策略,却感觉手上的长剑一松,从对方的手肘处被放了出来。 刚刚虚晃一招的长剑此刻直直的刺向封望的手臂,划开了盔甲深深的切进手臂中,疼得封望险些惨叫出声。 只是他没想到在刺伤自己后,对方竟然作势后倒下,装作受了重创的模样望马下倒去。 瞳孔一缩,在对方即将摔在地上的时候,封望终于看清了这位神机妙算远在自己之上的东帝将领的面容——封珩礼!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僵住了,所有的肌肉都不受控制。 只能眼睁睁看着封珩礼摔下马。 封望非常聪明,他看懂了封珩礼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所以… 没有任何犹豫,在东帝将士们即将冲过来救自己主帅的时候,封望往前一扑同样栽下了马,摔得他眼冒金星,却也成功的摔在了封珩礼的身侧。 二人都倒在地上,一个趴着,一个仰着。 离得非常非常近,封望甚至能够听得见封珩礼粗重的喘息声。 “...你还真摔啊!也不怕身子骨不抗摔!”封望愤愤道,挥退想要上前的西凉将士,继续趴在地上,封珩礼知道他认出自己了,也挥退东帝的将士,懒懒散散的仰面躺在地上。 缓了一会,耳边才响起封珩礼温和的声音:“你不也下来了?喏,剩下的输赢就是大家真正的较量了,毕竟将士们可不会给对方放水,你说对不对?” 封望哽住,喉头动了动,没有说话。 封珩礼轻笑一声,答非所问:“见你一面可真难——” “以后可不要再叫你小九了,这一面啊,当真是间隔太久了,久得朕差点旧疾复发。” “什么疾!”封望忽视了他的戏谑,紧张的扭头对上封珩礼的眼睛,焦急的问道。 计谋得逞,封珩礼看着小家伙,弯了眉眼,柔声解惑:“相思成疾。” 唯你可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姜家有女姜伯笑 一杯温水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封珩礼顺着水杯看向面色并不好的封珩新,笑了笑,扶着身侧的枕头想要坐起来,从马上仰面的一摔没摔得太重,但是后背还是疼的难以忍受。 封珩新皱了皱眉头将水杯放在一侧,赶忙上前帮着封珩礼慢慢坐直。 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封珩礼接过重新递上来的水杯,顺手把这个黑脸的皇弟拉在床沿坐下,次慢悠悠的喝光了杯中的水,指腹摸索着杯壁上的花纹,思量片刻,才开口:“京中有没有传来加急的奏折?” 闻言,封珩新无语的哽咽了一下,旋即竟是像个孩子一般扑到封珩礼的身上,用力晃着他的肩膀低吼道:“别扯开话题!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干嘛要两败俱伤啊!你明明知道无论哪一方输赢,都可以换得优渥的交易啊!” 封珩礼被他晃得有些晕,赶忙伸手牵制住这个暴躁得如同小狮子一般的弟弟,双手微微用力扶正封珩新的双臂,注视着他微红的眼眸,温软了嗓音:“乖,” 他的声音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将封珩新暴躁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直到也将近二十好几却还是个小孩子样的封珩新稳住,才继续开口,声音里缀满了安神的绵软。 “东帝不需要交易,我们盘踞在这片土地上长达数百年,先祖为我们的强盛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除非我们引战,东帝的历史不允许我们存在败绩,” “但是西凉不一样。他们的重兵只有这一只队伍,此次出兵必然是有其他目的不可言说,因此也不会给予其他部队的帮扶,只能是孤军奋战。更何况主将心思各异,军队必然不齐心,我们没有必要去假装失败或者怎么样去做这个交易。” “而且,你自己其实很明白我为什么要和小九双双跌下马呀。” 封珩礼的目光很温和很温和,温和的不像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帝王应该有的眼神,他温和的注视着封珩新,却透过封珩新的眉眼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叹了口气,封珩新重新做在床沿,甩掉了脚上的鞋袜,抱着膝盖倚靠在封珩礼身上,喃喃道:“是,我清楚的很。”他的双手搅动着封珩礼的被子,将原本还算是平整的布料搅成碎碎的纹路。 “因为这样小九就不用一个人陷入两难的境地,有你陪着他,终究不会坏到哪里去。甚至就算这场战事传到国内,也会因为你砍了他一剑而让他不用背负卖国贼的名号,西凉就更不用说了。” 封珩礼卸去一身盔甲坐在旁边半眯着眼睛听着,感叹着封珩新的心思细腻,嘴上却不置一词。有些事你知我知就好了,不需要轰轰烈烈让所有人都明白背后的用意。 拍了拍被子,封珩礼转移的话题:“听说京城里有你喜欢的女孩了?” “没有。”封珩新楞了一下忙答道。 “真的没有?”封珩礼含笑。 “没有!”斩钉截铁。 “那你出来有没有告诉人家?” “没有!” 封珩礼笑意更浓了,抬手搂住他的肩膀形成一个无形的压迫:“说吧,哪家的姑娘入了你的法眼啊?” 懊恼的揉了揉头发想要推开皇兄的手,却又怕牵动他的伤势,只能愤愤咬牙坚守阵地不开口。这封珩礼也太鸡贼了吧?问的速度这么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见珩新不回答,封珩礼倒是一点都不介意,二十好几岁的人了,也不能一直在自己身边转悠,还是要成个家有个姑娘照顾着,而且自己在这个年纪已经和当时的太子妃有了子涟。 想想,出来也是有段时间了,还是有些想念两个小家伙的。 “朕听说啊,这护国公家的幺女倒是京城里最近风头最盛,才艺了得就算了还是个懂事的孩子,”一边说一边观察封珩新的神情,只见他眉眼根本没有一丝动静,马上换了人选。 “荣国公家的孩子听闻也是一等一的好,长女才成年便被红娘踏破了门槛,下次让荣国公带来朕瞅瞅,是怎么样的姑娘,成了香饽饽...” 还是没什么反应,封珩礼一琢磨,倒是有了思量。前两个说的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不仅是官宦人家,还是一等一的文官门第,既然都不是,那估计就—— “这姜家历代从军履立战功是我朝重臣,男子气概非凡,女子也巾帼不让须眉,姜仰今年已经七十高寿,但是那嫡出的小女儿才刚刚成年,也不知道说了人家没有,回头啊,朕可得指一门好亲事给姜伯笑...” 话还没说完,封珩礼明显感觉到封珩新的气息乱了。 他面上不显山露水,口中依旧嘀嘀咕咕着给姜伯笑指哪家的公子,说到一个京城纨绔的时候封珩新终于忍不住了,“皇兄不可以。” 封珩礼好整以暇的看着又有些懊悔出言的弟弟,开口道:“这怎么个不可以法?” “你,”封珩新憋红了脸,绞尽脑汁才想到一个借口把自己摘出去,“婚姻大事要父母做主才行。” 害,直接此地无银三百两。 封珩礼帝王心术炉火纯青,你说个开头他都能知道你接下来两步要做什么,甚至你才迈出一步,他就能把你后面的十步路想怎么走。 他拼命忍住笑意,故作严肃道:“天下万民为朕的子嗣,而朕又是长子,自然是长兄如父,都是长辈,又有何不妥?” 听到封珩礼正色,封珩新一紧张,稀里糊涂的开口解释:“那你不是不让近亲结婚吗?” 闻言封珩礼直接笑出了声,拍了拍封珩新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是啊,朕是不让。但是朕又不是他姜家的血肉父母。”顺手掐了一把少年的脸,补上了一句:“对真正喜欢的人上心了,心就乱了。” 封珩新终于转过弯来了,不甘示弱的反击:“这就是皇兄带我出来的原因?” 本是一句气话,谁知道封珩礼竟然认真的点了点头:“是啊,你才知道我带你出来的意思啊?”气得封珩新想翻白眼,又不太敢,只好咬牙任由封珩礼戏谑。 “等回京了,就叫人去看看八字吧。伯笑是个好姑娘,若是成了你的妻子,朕倒是可以不追究她女扮男装替兄长上战场的事。” 封珩新吃惊的张大嘴看着皇兄,却换来对方一个白眼:“朕只是不想理,不是又聋又瞎。” 第一百四十章 玄小冶在线追星 给封珩礼砍伤的地方倒是很快就包扎好了,除了活动不是特别方便之外都还算好,伤口也不深,盔甲阻挡了很大一部分的力量。 在养伤的期间不知道为什么,东帝竟是如有神助,且战且胜,打得西凉军队内部一度气氛低迷。封望待在房间养伤的这段时间陆陆续续会有将士来征求他的意见,虽然很想让东帝赢,但是季璟能不能拿到太子之位还要看这次战争能不能取胜呢! 扒拉着自己宽大的衣服,突然瞥到了手臂上的黑线,心下一紧。 好几天没有留意过自己手上这东西了,真是让人有些头疼啊。掀起袖子,长长的黑线已经快要到肩膀了,封望记得季璟和自己说过,黑线真正到达锁骨处就是真正的无药可救。若是有一日,已经到距离肩膀三指宽的距离时,一定一定要告诉他。 叹了口气,这山高皇帝远的,怎么告诉啊? 起身收拾收拾自己,想了想,还是把桌案上的短刀放进了袖口,这里到处都是眼睛也不知道哪一双是盯着自己的。出门后走廊竟然空无一人,封望有些疑惑,打量着四周安静的房门,陷入了沉思。 “小丞相。”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和自己打招呼,封望起床那股晕乎乎的劲还没过,眨巴着眼睛,一改平常说一不二的强势风范,此刻站在自己门前的茫然劲像极了玄冶家里养的那只小兔子。 这样想着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自报家门道:“是我,玄冶。” 封望恍然,是你啊。那天鸿门宴上见过一次,就再也没见过了,还没搞清楚到底是敌是友呢,警惕着打了个招呼就准备下楼,却被玄冶一把拉住了:“都出去看伤员了,我们还是不要去凑热闹了。” “刚出兵?”封望更惊讶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话一出口,玄冶也有点奇怪了,但还是解释道:“今早他们是想去跟你说一声的,但是徐链将军说你还在睡,就没有人去打扰你了。”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小丞相怎么一个反问能够带起这么让人紧张的气场。 点点头,好像是在睡觉。 有些尴尬的笑了下,转移了话题:“赢没?”,玄冶摇摇头道:“没有,听说是对面有一个胡萝卜特别厉害,已经交手这么多次了,路数都没有重复,每一次都是措手不及。”他的声音里藏着浓浓的失望之意。 胡萝卜?好像有这么个印象,还是因为名字过于奇特而记住的。 “你有没有上啊?”换了个欢快点的语调嬉笑着,想要扭转此刻二人之间强行先进去的悲伤气氛,封望站在窗沿,眯眼仰面让阳光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没去,我是文官。但是若西凉需要我,我一定去。”玄冶落后一步,站在封望身后看着他孩子般的动作,觉得怪有意思的。年纪轻轻位居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好好接触之前还以为会是个小老头呢。 “那时候自然,守护国家嘛。”封望闭上眼,突然想起来黑线的事,问道:“你知不知道怎么联系京城?” 玄冶有些疑惑,“好像是飞鸽传书吧,但是只有徐链将军才有飞鸽。” “那你想你父亲了怎么办?” “我还以为你说军中联系呢,如果是私人的事情,可以写信,但是有检查。” 封望打趣似的问了一句:“那你说,我伤着了汇报一下伤势,是不是私事呢?”,闻言玄冶有些纠结的皱起眉头,思量着。他本身长得白净,做大理寺少卿久了,面容倒是有种浩然正气之意,五官端正,是让人很舒服的干净长相,此刻一皱眉,倒是像遇见了什么大事一般。 “应该是——可以飞鸽吧,你兄长可是王爷啊。”玄冶搬出了季璟,眨巴眨巴眼睛还是有些不是很确定自己的答案。倒是封望转过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害,其实无论是飞鸽还是写信他都能知道,只不过我怕他怪我刻意隐瞒伤情回去以后让我吃不了兜着走罢了。” 二人肩并肩走下楼梯,楼下开始渐渐有人声了,那些没有受伤的将士们开始回来休息了,一路上遇见他们二人都是微微行礼,礼节是到了,但是面上的警惕之色却扎得玄冶非常不舒服。 一没人他就小声和封望抱怨道:“这些人看我们的样子太不信任了!” 封望负手而立,注视着营地里的几株枯木淡笑:“你和我走在一起,自然会受到这样的待遇,委屈你了。”,他蹲下身将裤子管口卷起的部分放下,才道:“我是土生土长东帝人,自然不会被信任,你又和我站这么进。” 以为一席话说完他会主动离开自己远一点,但是明显是封望自己想多了,玄冶一点都没有远离的意思,甚至还凑上前小声替他打抱不平:“哪有这样子的,出生在哪里又不是你能够决定的!可你现在是我们的丞相啊!” 封望有些吃惊:“你不介意我是东帝人吗?我来西凉之前可是东帝的摄政王噢。” 本想吓退这个干净的小大人,却不料玄冶依旧没动地方,抓了抓头发,朝封望道:“西凉丞相俸禄也挺高的。”这下彻底把封望逗笑了,搞半天这家伙的频率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冬天的风倒是凌冽的紧,封望的长发被吹得四处飘散,已经有些橙黄色的发色在干枯的冬日里倒是显得分外显眼。不少路过的将士都将目光投向二人。 “我像不像是一朵向日葵?”封望指了指自己没有打理的头发,随意道。 “不像。”玄冶从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上取下一根银簪,走到封望身后主动替他整理好柔软的长发,利落的用银簪束好。对着头发打量片刻,才认真的跟有些出神的封望说:“不像向日葵,像太阳。” 这下封望彻底蒙了,什么?太阳? “希望你能像太阳一样,带领西凉走上一条光明的道路。”玄冶微微偏头,笑这看着难得露出这种有趣申请的封望,一字一句认真的说着。 第一百四十一章 蓬门今始为君开 军中的飞鸽传书一般都是重要的事,里面竟然夹杂了一张纸片,只有一句蓬门今始为君开。南宫沿晚认认真真将信件翻来覆去研究了两天也没有搞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张纸片夹在里面,只好下令叫群臣来大殿共同解析。 那天早上季璟从起床到站到大殿中间,一直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太对劲,整个人面上的神情也阴冷了不少,沉默不语的站在队列中间,竟是没有人敢上前搭话。 “寡人收到一张密报,经过连日分析还是没有思绪,此番请群臣共同解决这份密报。”说完,示意一旁的公公将纸片展开,朗声道:“蓬门今始为君开。”,等了一会儿没有下文,站在最前面的老尚书颤颤巍巍的问:“陛下,只有这一句吗?” 南宫沿晚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以作肯定。 老尚书没在言语,就是一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诗句,为什么会夹在战报里?群臣不解,窸窸窣窣的讨论了起来。季璟有些倦了,他对于这些东西没有兴趣,打了个哈欠便想找借口离去,就在他准备开口前,南宫沿晚却快他一步,道:“将纸张传下去给诸位爱卿看看。” 季贤不参加这些,那他的位置就是最前面的。因此纸张第一个就落到了季璟的手里,他低头拿起,瞳孔猛地一缩,小九的字!摩挲了纸张片刻,故意皱起眉示意自己没有看明白又放了回去,小托盘就传给身后的其他王爷。 接连打了好几个大呵欠,感觉时机差不多了便躬身告退,南宫沿晚默许了他的行为,转而小声道:“去查查他昨晚做了什么。”目光一直追着季璟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季璟自然不知道他的父皇派人调查他的睡眠来了,应着明晃晃的太阳慢吞吞走下台阶,期间不断的打呵欠,好似困得就要当众睡着了。直至上了马车,那双朦胧了一早上的眼睛才恢复了清明。 前几日季贤的话犹在耳侧:“璟儿,父皇不放心稚儿,按我对他的了解,一定会出手对付稚儿,我会帮你但是你也要做好准备。我没能做一个好兄长,但我希望你能。”那温和的话语里是季贤少有外露的关心,是前十几年里都没有听到过的忧心忡忡。 季璟按了按太阳穴闭上了眼,靠在柔软的靠垫上闭目养神。 那张纸是小九写的,因为他在逍遥山庄的时候每日的课业都是季璟查的,对于小家伙的书写习惯早就烂熟于心——每一捺小九都喜欢稍微拉长一点。刚刚那个“蓬”字就是最好的证明。 为什么难得寄回来一封信却要写一句莫名其妙的诗句呢? 他细细咀嚼那七个字,片刻后隐约有些明了。 是小家伙要京城里的人去连山吗?显然不是,那这句话的主语就要换人,京城中封望认识的人少,季璟季贤南宫沿晚。就这么三个人。那就只能是由我自己说出这句诗,那封望为什么要我来讲出这句话? 欢迎他回来?当然欢迎啊,根本不需要提醒。 季璟紧闭上眼,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直觉是很重要的信息,但是跑的太快了没有抓住。皱起眉头,等等,回来? 回家之后都会讲讲发生了什么,嘘寒问暖。包括一些不方便在外讲的,还有一些不能写在纸上的东西,都会在这个时候和最亲近的人讲一讲。 那小九应该是有一些东西不能讲,却因为事态紧急必须和他沟通,才迫不得已用了飞鸽传书,但知道这封信会经过很多人的手,又怕别人看出来,只好隐晦的藏在了一句诗里。 那......花语! 季璟猛地睁开眼,一双漂亮的杏眼里精光四射,小九在告诉他,花语已经延伸到很严重的地步了!“去贤王府邸。”这种事等不得,要赶紧和皇兄商量一下,连山医疗条件并不好,得看准时机把他带回来。 连山,西凉的军营。 封望坐在营帐门口的大石块上发呆,信件已经寄出去了却迟迟没有回复,也不知道季璟有没有看懂...夕阳落下的很快,温度也在一点点降低,裹了裹外衣正准备起身,却发觉身后传来一阵破风声。当下十二万分精力打起来,下意识的侧身一躲,一柄长箭擦着衣袖凶狠的射进地里。 警惕的跃下石块,一回头就是蒙面人举着长剑朝自己冲过来,手上没有武器,只好不断的躲闪。借着夕阳的光,封望敏感的发现那长剑上还能够反射着幽幽的蓝光——不好!淬了毒! 他一早就知道会有埋伏,却没有想到这么快! 封望眼中光芒一闪,是那封信!手上动作一点都不慢,“咔擦”折下身侧的树枝就迎了上去,不出意外的树枝被斩断,却也获得了近身的机会。 目光凌厉,运功躲闪着对方的长剑,还在找机会用袖口唯一的短刀来做斗争。二人的动静很大,不一会儿军营中就出来了许多将士看他们打斗,纷纷有些错愕,甚至还有不少吃惊的张大了嘴。 玄冶也在人群中,看着那灵活的身影,目光里带上了一点崇敬,喃喃道:“我一直知道你很厉害,只是没有想到你这么厉害。” 封望咬牙躲开蒙面人的攻击,运功凌空一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在了蒙面人的后背上,紧跟着接力弹跳开。光是这简单的一脚就逼得封望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有刺痛感,疼得险些缩起来。 这一分神就麻烦了,蒙面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举剑就朝封望砍过来,危急时刻封望终于想起来袖口还有一柄短刀,用尽全力掷出,正好打在那长剑之上,两兵器相撞发出了悦耳的“铛”一声,蒙面人显然没有料到封望只能单手活动却还是这么顽强,惊讶的怔了怔。 二人皆是站在营帐顶上,封望小心翼翼的后退着,一声细微的“咔擦”声在耳旁响起。 不好! 第一百四十二章 凤凰落地未服气 这是医疗用品的临时营帐,并没有用坚固的材质安装,只是随意搭建了几个细小的树干,怎知二人的搏斗竟然来到了这个小营帐,果然,才一会儿的功夫支撑营帐的树干就断裂了。 封望脚下骤然一空,来不及反应就重重的往后一倒,营帐下面都是一些临时的柜子,摔下去的时候噼里啪啦碎了好些,封望脑袋磕在了什么东西上疼得他握紧了双拳,在意识还没有彻底消散的时候看见蒙面人朝自己迅速扑了过来......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地方,周围的阴冷潮湿让他好久才反应过来,一点细微的光芒顺着小小的窗口照射进来,正好照在身前的一小片空地上,封望借着光芒缓了缓神,才开始打量四周。 浓厚的阴湿味道里全是一些粗糙的木头栏杆、柴草,还有破烂的衣物随意扔在角落... 瞳孔一缩,好像以前听将士们讨论过这里有一个关押俘虏的地方! 不远处传来两人交谈的声音,封望赶紧闭上眼睛装作昏迷的样子,却竖起耳朵听着不大不小的交谈声:“这小孩子怎么可能是间谍!你开什么玩笑呢?”其中一名男子的声音里满是惊讶。 另一位的声音严肃不少:“我也不相信,但是徐链将军说他暗中通敌,又是东帝人。那他更有可能是间谍了,而且啊,用小孩子来做间谍工作才不会有人怀疑啊!” 最开始开口的那一位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还是不太相信,这么小年纪就能够位居丞相,难不成京城那些人精都是傻的么?” “....而且将军说他那头橙色的头发就是不详的征兆。”另一位压低了声音,封望只能听得清这最后的一句话,瞬间自己的心就凉了一半,他苦笑着自嘲,若是用发色来做玄学那他真的是百口莫辩。 那两个人似乎是看守,但是聊天的声音随着他们二人的脚步声逐渐变小,封望盘算了一下,这个临时牢狱应该并没有做好充分的防御,还能够借着吃饭的功夫没有人看守,这说明徐链的说辞还并没有让人信服。 封望躺在干硬的柴草上缓了缓,才慢慢支撑着自己起身,左臂断断续续的疼痛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封望却连撩开袖子看一看的想法都没有,那条黑线一定因为自己动用了内力而延伸速度加快,否则不会疼得延绵整条手都疼痛难耐。 “小孩,你是东帝人?”左侧的墙角突然传来轻轻的询问,封望扭头过去看了半天才看到一个穿着东帝军队服饰的士兵坐在那里,睁着亮亮的眼睛看着他。 “是。”封望站起身,环顾四周,还好还好战俘不是很多,只有三四个人的样子,这样以后要是营救工程量也不会太大。 那人闻言,朝他招了招手:“你的馒头在我这里,你昏过去的时候错过了晚餐,我就放在我这里了。”这下轮到封望迟疑了,他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礼貌的拒绝了男子的话:“不了。” 男子明白他此刻的拘谨和警惕,笑了笑没有介意,他自顾自的开口介绍道:“我是连山军营的岑勇,那边坐着的三个也都是东帝人,我们都是中级的将士,当时奉命上山做掩护,谁知道掉到了猎人留下的洞穴,才来了这里。” 封望还是有些犹豫,他已经看清楚了,他们几个人之间并没有专门的木栅栏做隔离,这个房间的四分之三都是牢狱的范围,活动范围还是很广的,他想了一下,答非所问道:“像这样关押俘虏的房间还有多少?” 岑勇道:“总共有五个。据我所知应该有二十来人。” 封望有些惊讶:“你在这里多久了?” 另一边没有说话的几个人突然笑了起来:“小兄弟真的好谨慎,但是我喜欢。我们应该在这里带了有四天了。还算是了解的清楚。你叫我石头就好了。”房间里剩下的两个人依次报上名字,“亮哥”“二虎”。 对方都这样坦诚了,封望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犹豫,道:“封望。” 他的声音很轻,听到他名字的四个人更静。 岑勇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舔了下嘴唇,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京城封望吗?” 闻言封望笑了,他主动走到唯一的那道光源之下让大家把他的面容看得更清楚一点:“当然。”,亮哥紧接着开口,干笑两声,声音里满是心有余悸的感觉,“那啥,那你还是叫我亮子吧。” “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罢了。”封望在光源的地方坐下,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太差了,才站起来活动了一会儿就已经有点喘不上气来的感觉了,这可怎么是好。 封望重新恢复了沉默,他正低头琢磨着自己的事,岑勇却起了身走到封望面前,蹲下身将手上的白面馒头递给封望,友善的笑了笑后迟疑了一下:“我...臣可以看看王爷长像吗?都说王爷和皇上长得最是相像,臣想...这样回去也可以和兄弟们吹嘘一下啦哈哈” “噗嗤”,封望这下真的咧开嘴笑了,他大方的抬头:“叫我名字就好了,都是东帝的兄弟,君臣那一套大可不必。”伸手接过那白面馒头,撕下一半慢慢咀嚼,另一半揣在了兜里。他真的有些饿了。 “对了,你们在进来之前,”思念到极致便是连说出口都变得无比艰难,每一个字符都带着酸涩。封望咽下一口馒头才艰难开口,“皇上如何了?” 亮子率先开口:“皇上挺好的,从马上摔下来也没有什么大碍,有五王爷在身侧照料呢!” 点点头便是明白了,才稍稍放下心来。四天前正是他和封珩礼双双掉到马下的日子。按两子这么说的话,封珩新那个老狐狸也是跟来了,这样的话不愁皇上身边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照料。 “随军的将士还有多少是从京城来的?” “还有一位,好像是叫什么...嗯...奇奇,许奇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南宫沿晚是你吗 许奇奇。 封望眼前一亮,这个家伙他熟悉的紧,不仅熟悉这个人的为人,还熟悉这个人的所有通讯方式。 “有没有纸?”他欣喜的开口问道。 那四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封望在兴奋什么,若是被发现岂不是更麻烦? 封望目光炯炯的看向四人,笑了:“现在不方便说太多,等下看守的士兵就要回来了,等晚上他们换班的时候我在跟你们讲,有纸张吗?”,他又补充了一句:“要写字的纸——” 他话音刚落,外头就是一阵喧闹声,紧接着一个大嗓门的声音犹如平地一声惊雷:“提审!”,五个人的安静了下来,封望背靠着墙嘴角露着一抹看不清的冷笑,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冲着自己来的。 果不其然,厚重的门被一串钥匙打开,火把的光亮突然出现在逼仄的牢房中,晃得封望睁不开眼睛,门口涌进来的除了浓郁的火光,还有一个人熏天的酒味。 心下一沉,果然,又是一阵要是哐啷作响的声音,里面的木栅栏也被打开了门,两个强壮的将士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夹住坐在地上的封望就往外拽,虽然动作野蛮但是在抓住封望的时候却都轻声说了一句:“小丞相,多有得罪。” 封望点点头,顺从的借着二人的力道被拉出牢房,走到门口的时候才看清那喝得不省人事的人,正是大将军徐链。封望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得到自己身上汇聚了不少视线,有试探的、有惋惜的、有吃惊的,还有愤怒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封望想。 封望被带到了一个宽敞的营帐中,正对面是一把太师椅,自己的位置也是一把有靠背的椅子。环视四周,已经来了不少将士,许许多多都是有一个照面过的军中将士,此刻迎上他的目光,具是沉默。 坐在椅子上的时候还有人送上了一杯热水,封望摸了摸杯壁没有喝。正在这时外面一阵喧嚣,徐链在别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带进来浓烈的酒味,刺鼻也惹人厌,封望隐晦的打量着周围将士们的表情,无一不是眼中含着敢怒不敢言的愤怒与厌恶。 军中忌酒。 尤其忌大醉。 徐链当真是带了个好头啊。封望往后一靠,双手交叠在腿上,目光含笑的看着徐链终于坐上了正对面的太师椅,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想起来这个阵势像什么了!庭审犯人的时候,就是这么个阵仗,不过没有这么多旁观的人罢了。 “你可知罪?”徐链右手粗俗的一指,大声喝道。 封望微微偏头,泰然到:“本相何罪之有?”他的声音轻轻的,包含着读书人的处变不惊和温文儒雅,却又毫不掩饰其中身为上为者的高傲。 许是徐链喝醉了反应有些慢,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封望说了什么,一拍桌子,加大了音量:“自然是有罪!你通敌东帝!” 全场哗然,看向封望的眼神明显有些变化,但是封望依旧含笑看着已经有些暴怒迹象的徐链:“本相俯仰不愧天地,行坐不辱皇命。何罪之有?” 他态度温和,仿佛现在被提审的并不是他一般。这样绵软的模样反而让站在角落里的玄冶变了脸色,眼眶通红,忍不住拉了拉身侧面色阴沉的李德:“他太欺负人了。”李德拍了拍玄冶的手以示安慰,压低了声音道:“小丞相身居高位,如果没有做错事,徐链伤不到他。” “那你的玉佩为何会出现在东帝的营长?”徐链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隐约能看见上面刻着龙飞凤舞的字,封望眯了眯眼,看不太清上面写的是什么,但是玉佩麦穗的颜色倒是像极了自己的那块。 这个证物倒是有意思,封望眼里闪过一抹厉芒,唯一的问题就在于玉佩他压根就没有带出来!当初怕出征行坐草率伤着玉佩,便留在了府邸,这下倒好,怕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能用到他府邸里的人拿贴身物品,并且看这架势有要把自己置于死地的样子啊...封望右手大拇指无意识的和中指食指摩挲了一下,才轻声道:“还请将军把玉佩给本相看看,以辨真伪。” 徐链听到这话想都不想就直接摇头拒绝,口中还嚷嚷着:“他想毁灭证据!我偏不给你看,那就认了吧!”此话一出听得封望眼角一抽,这是庭审还是小孩子过家家啊? 面色巨变的除了封望,还有周围的将士们,他们皱着眉来来回回的看着封望和徐链二人。一个泰然自若,一个胡搅蛮缠,这到底是谁审问谁啊? 封望也不说话,坐在位置上想自己的事。 他当真是有些好奇,究竟是谁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呢?季贤非常清高,不屑于用这种手段;季璟,不可能;皇子...自己排行都不知道小到哪里去了,皇位论长论贤都轮不到自己,没必要和皇上在乎的人起冲突;朝臣...没有这个从自己府邸拿东西的能力啊... 那会是谁呢?封望下意识的想咬咬指甲,却又生生制止住自己的动作,保持原有姿势不动,看了眼对面的徐链,顺口抛了个问题给他:“你怎么从东帝营帐拿这个玉佩的?是不是你通敌啊?” 听起来就像是一句小孩子的戏言,却惹得那几个站在最前面听庭审的将领直接后退几步,仿佛面前做的就是通敌东帝的罪人一般,目光里满是警惕。徐链懵懵的左右看看,显然是酒精上头没能够反应过来为什么现在突然就怀疑他的,叽哩哇啦一通大吼,封望一句都没听进脑,反倒是西凉本土的将士,尤其是亮川的将士,面色五彩斑斓。 祸水东引完了封望才继续想这个幕后凶手是谁,他琢磨了一圈,就连在东帝老老实实呆着的封珩希都想了一遍,最后的最后,他终于想起自己在西凉还有一个父皇——南宫沿晚。 默念着他的名字,封望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仿佛降了温。 南宫沿晚,是你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又是风波平地起 庭审不了了之,没有把封望推到众矢之的上,反倒是徐链把自己放到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上。 昨夜回到牢房的时候,带他回来的将士换了一拨,态度依旧很恭敬,甚至在他走进房间的时候从自己的怀中递上了一张薄被褥。 封望有些不想拒绝这份好意,毕竟连山的冬天可不是说来玩玩的,但是又有些犹豫会不会害了这个将士。 将士明白他在想什么,爽朗一笑:“我是亮川的士兵,不归徐将军管,这是直属将军命我给你带的,小丞相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跟我们说就好。” 感激的点了点头走回了阴冷的房间。听到落锁的那一刻封望才将自己的身心放松了下来,软绵绵的躺在柴草上放空自己。 一阵风吹过打了个寒颤,突然就有些怀念封珩礼宫中一到冬日就堆上的银炭。 皇兄并不怕冷,只是因为自己总是往他宫中跑,才为自己准备了充足的银炭和被褥。 那个时候晚上两手空空往皇兄宫殿里跑就行,保证能够缩到封珩礼怀里取暖,一边听着封珩礼婆婆妈妈的念叨,一边安静看他批阅越来越多的奏折。 封望眨眨眼,将已经酝酿的眼泪生生逼回去,才起身将毯子裹在了自己身上。 一阵窸窸窣窣声后,两侧的人朝封望走过来,亮子和石头挨着封望坐下,亮子还摸了摸封望的头看看他提问如何,才担心的开口道:“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封望轻声道:“没有,我左右都是西凉正儿八经的丞相,徐链没脑子没关系,只要亮川的将士不是傻的,都不会动我。”毕竟表面上看,动封望,就是在南宫沿晚头上撒野。 一旁的石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握住了封望的手。他的手掌很暖很暖,像极了封珩礼的手,就连温度都像极了。 他似乎在和封望说着鼓励的话,但是却始终没有说出口,一旁的岑勇看不下去了,笑道:“石头家里有一个儿子,和你一般大。” 封望恍然,下意识的捏了捏石头的手以示安慰,远离故土还在别人的地盘上做了俘虏,应该很绝望吧...... “徐链污蔑我通敌东帝,但是证据不足,我估计他不会放弃,这几日应该还会有动作,但是在证据确凿之前他不敢将我怎么样。” 封珩礼垂头一笑,“更何况他没办法证据确凿,因为我根本没有和东帝联系,就连兄长都没有。” 他扒拉扒拉地上的柴草,还是觉得有些冷,索性蜷起了腿:“就算他做了伪证,也轮不到他对我做论断。”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声音里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些许凌厉,却又旋即放软安慰道:“没事的,我们会出去的。我们都会。” 封望强调了我们两个字之后突然想起来下午还想要纸张来着,此刻苦笑着开了口,清了清已经有些干涩发紧的喉咙,道:“我下午要的纸张就不用了,这个时候要是传东西出去,没罪都会变成有罪。”接下来只能看命了。 他讲完之后四个人絮絮叨叨安慰了几句才逐一入睡,封望实在是太累了,头一歪就缩成一团在柴草堆上睡着了,背靠墙壁,让原本就单薄的衣衫变得潮湿不少。 另外四个人往常生怕意外,都是轮流值班,留一个人清醒,现下却不忍心叫醒已经熟睡的封望。 石头值班完后去查看了封望一番,却见孩子冷得瑟瑟发抖,目光一沉,坐在了封望的身侧,小心翼翼的将小孩抱到自己身边,让他枕着自己睡。 似乎是感受到了温暖,封望无意识的往石头身边靠了靠,和他紧紧挨在一起,像极了毫无防备的幼狮。 怕弄醒封望,石头小心翼翼的为他归拢了柔软的长发,心里却愈发思念家中的孩子。 如果这个时候我能在他身边,他会不会也像王爷这般,毫无防备的靠着自己睡呢? 一夜无事。 早晨封望只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没有什么精神,但是他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在将士进来送食物的时候轻声问了一句有没有药物,但是将士冷哼一声并没有理会,离去的时候封望才注意到他的手上并没有亮川将士都有的标志,便住了口。 真是上天都不帮我了啊... 封望有些难过的蜷成一团,什么时候才是亮川的将士值班... 后来再发生什么他就全部都不知道了,只能听见周围一直喧嚣不断,男人的大吼、铁器的撞击,还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乒乒乓乓的响个不停,吵得他一直没办法睡觉。 想要让他们不要吵了,却感觉自己连张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好烦躁的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梦里梦见了封珩新那个老狐狸,他在笑自己怎么一睡睡了这么久,但是马上他就冲上来给自己煎药吃,还絮絮叨叨着可不能让皇兄知道。 封望有些好玩,想笑一笑逗逗这个紧张的老狐狸,却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在他再次陷入昏迷之前,只能听见封珩新那特别有标志性的声音仿佛在耳旁和自己说话一样,声音可轻可轻了,在和自己说什么“我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期间封望觉得自己简直前十五年都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虽然周围一直很吵很吵,但是自己就是一直醒不过来。 好不容易等到四下安静,封望正准备接着睡,却发觉意识愈发清醒,无奈的转了转眼珠,调动一切经历去观察四周有没有让他觉得不安全的人,但是刚睡醒精力有限,只能勉强感觉一下好像只有一个人,便慢慢睁开眼睛。 屋外的阳光很晃眼,他想叫石头,却因为太久没有说话而有些说不出话,翻了个身,才发现现在住的并不是之前的那个阴暗牢房,而是营帐。面前有一个正在给自己倒水的人。 发觉封望醒过来,李德差点吓得把杯子摔到地上,放好后冲上来左看看右看看,发现他没事又差点喜极而泣:“小祖宗,你知不知道你睡了整整四天啊!给我吓死了啊!”语言似乎很苍白,李德用力拥抱住半躺的封望,胡子拉碴的脸在他的面上蹭过,扎的封望直皱眉。 但他马上抓住了重点:“...四天?” “是啊!应该是牢房太过阴冷你抵抗不住着凉引起的,但是为什么昏迷了四天就不知道了”,李德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欠妥之后主松开了他,端上了刚倒的温水,夸张道:“润润嗓子,你现在说话就像玻璃划玻璃似的,贼刺耳。” 左手疼得丧失了知觉,封望只能用右手接过杯盏,慢慢啜饮完,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放下杯盏,轻声询问道:“李叔,发生什么了?” 李德的表情慢慢凝固,片刻后才道:“东帝——进攻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再也不敢丢下你 李德扶着封望来到营帐门口,几天的昏迷让他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磕磕绊绊,不会用力。 门外的战事激烈得超乎想象,封望隐蔽在营帐门帘内没有出去,透过营帐门帘的缝隙往外看,只一眼便面色凝重。 外面竟是已经厮杀成了一片,怪不得刚刚自己醒来床边只有一个人,原来是东帝已经打到门口全部出去应战了。 “也不知道这东帝发了什么疯,突然之间大举进攻,一路打到了营地。”李德也在看外面的局势,喃喃自语道,外面的战士都很疯狂,但是明显是黑色盔甲的东帝将士更胜一筹,无论是人数还是战斗力,都要领先一些。 封望才刚醒,脑子过于迟钝,只是有些庆幸那些将士没有朝这个营帐冲过来,不然自己一定挂的很惨,说不定还会被捅成马蜂窝呢。 他那聪明的小脑袋一点都没分析出在有个西凉将士朝营帐冲过来的时候,为什么周围正在激战的东帝将士全都统一放下了各自的对手联合斩杀那个西凉将士。 哀鸿遍野。入目皆是惨状。 视觉冲击太强,封望忍不住叹了口气,“李叔,怎么会这么突然。” 李德也有些悲伤,看着自己的战友被一个个砍下马,却无能为力,只能摇了摇头。 他站在封望后一步的位置缠着封望,小孩软绵绵的靠着他站立在营帐门前,像是林妹妹一般脆弱,只要有将士推开营帐的门帘就能够直接斩杀封望或者自己,而且能不费吹灰之力。 封望皱着眉沉迷战场,并没有意识到身后的李叔情绪正变幻莫测。 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小孩紧张兮兮的模样,李叔狠狠闭上了眼。 对不起,他下不去手。 其实早在封望醒来之前李叔就接到了徐链下的命令,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封望就是他们最后的底牌,一定要看护好,打不过的时候就是人质,打输了就一起杀掉。外面的局势已经非常明了了,基本不存在逆风翻盘的可能,可是让他杀掉这个孩子...真的下不去手。 李叔年纪不小了,见过许多的变迁,经验的积累让他看问题不仅仅局限在眼前的局势,能够放眼未来去做决断。 面前这个橙色头发的乖小孩非常厉害,无论是在东帝还是在西凉,若是能够活着,必定能为两国做出一番贡献,翻脸了十几年的两个国家说不定也会重归于好。 毕竟两边是亲过一母同胞的兄弟,再闹都可以是家事,而不会上升到国家的层面从而引发战争害得万千百姓流离失所。西凉不比东帝物产丰厚财力富足,西凉的土地每一寸都淌着将士的鲜血,所以若是这个孩子能够让两国友好邦交,就是最大的胜利。 若是封望明白李叔心里的苦衷,一定会盛赞一番这个俯瞰全局的气量。 “小丞相,我们在后面坐坐吧,你刚醒,不适宜久站。”李叔提醒道,后面正好距离营帐门口不远有一套桌椅,还摆着茶具,一看就是事先准备好了的。 封望点头应允,慢慢从门口挪到了桌旁,直至看他坐稳,李德才松开了扶住封望的手。 呆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李德变法戏一般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一小袋茶叶,打开后在自己鼻子下闻了闻才小心翼翼的倒进茶壶里,笑道:“这还是开年的时候皇上赏的茶饼,臣舍不得喝,这次出来只带了一点细碎,丞相别介意哈。” 那语调像极了和自己家的孩子话家常一般稀疏平常。封望点点头,想说点什么,却又因为过于疲惫而没有开口,只安静的看着李德冲茶。外面的打杀仿佛只是背景音乐一般,一点都不影响李德麻利的动作和专注的神情。 直至一杯茶冲好摆到了封望面前,他才开口,声音依旧是嘶哑难听:“李叔,为什么这里安全?”封望不想说太多话,只好用最简洁的语言代替了详细的询问。 李叔罕见的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在封望的杯盏中加上了一朵小小的菊花,才端起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见封望还是没动,笑道:“放心,李叔没放脏东西。” 封望迟疑了一下,才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菊花的微甜一下在味蕾上炸裂开来,汹涌澎湃的新鲜气味瞬间充盈口腔,像是在告诉他秋天漫山遍野菊花盛放时的模样。 舔了舔嘴唇,封望知道自己生理上非常渴望一饮而尽,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慢慢放下茶杯,细声细气地又问了一遍:“李叔,为什么这里安全?” 面对他的顽固,李叔面色温和,目光中透着些许宽宏的意味:“因为有人下了令,不许来这里。” 封望没听明白,谁下令让谁不来? 他真的睡蒙圈了,整个脑子像被锈住了,想开动还得花点时间。却见李叔慢慢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笑着对封望说:“孩子,李叔遇见你的这段时间非常快乐,让我想念家中的幼弟,” 停顿了一下,外面的喧嚣已经渐渐停歇,李叔加快了语速:“他若是还活着应该和你现在一般大。李叔在西凉生长,这里是我的祖国,未见其繁荣昌盛,是我一生的遗憾。” 许是话题沉重,封望有些不安的站起身,想开口,却听见李叔继续道:“你是个好孩子,很厉害也很聪明,李叔恳请你,往后,不求你待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如东帝的一般好,但求你,多多照拂,好吗?”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封望惊讶的看到他的嘴角慢慢流出了深红色的血迹。 “好孩子,你的茶没问题。”李叔踉跄了一下,继续说:“是我服了毒...他们马上...马上就来了...”他抹了把眼睛,笑了,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仿若虚无:“能为西凉捐躯,李叔——很满足。” 门口的帘子突然被掀开,凉风冲进营帐。不知何时,门口竟逆光而立着许多人,他们沉默着,只有正中间一个高大的人影带着凌厉的气势大步朝封望走来。 一步两步...... 他走的很急,身上的盔甲乒乓作响,封望刚听完李叔最后的话还没反应过来,再加上实在是没有力气躲避,才回头看了眼,便控制不住的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在膝盖即将触碰到地面的时候被一把捞住,旋即被紧紧抱在怀中,久违的龙涎香在鼻尖萦绕,封望眨眨眼睛,愣愣的抬头看向抱住了自己的人,才看清人是谁,倏然眼泪就掉下来了。 封珩礼。 “你...你终于..来...来接我了吗?” 封珩礼心疼的将他搂紧,微微低头,为他吻去面颊上的泪水,笑着注视着怀中这张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孔,满眼都是欣喜,重又低头在额上轻轻一吻,“是我,” “我来接你回家。”往后,朕再也不敢丢你一个人到处乱跑。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波刚平一波起 连山战事基本已定,封珩礼一行人也就启程回京,交接的那天封望并没有在场,所有的仪式也是删繁就简,胡萝卜郑重接过军令,并立下军令状,势必将连山守住并让当地的百姓过上和平稳定的好日子。 仪式结束后便启程,回京乘坐马车要接近十天,速度较慢,但是对于封望的病情来说有一个好的修养环境,若是驾马回京只用六天的时间,封珩礼生怕自己带的人手不足让小家伙有什么闪失,权衡利弊之后决定驾马先走,马车跟上。 出发当天却因为小孩最近的睡眠时间长得超乎寻常,而临时改成马车。封珩新安慰他说是因为病了没有好,所以才要多多休息。 封珩礼半信半疑,但还是手脚轻巧的将封望抱上马车,望着小孩的睡颜默默在心里道,等到回京了,朕就让最好的太医来为你治病,再忍忍。 一路无话,直至到了灰寨的地界封望才睡醒。 等封珩礼帮他洗漱完,才彻底清醒。懒洋洋的窝在封珩礼怀里微眯双眼,用力吸了口气,感受着充盈鼻腔的龙涎香,久违的安逸与舒适笼罩着封望,用毛茸茸的大脑袋蹭了蹭封珩礼的胸口,惹得人低头看来,才不好意思的重新蜷起身。 封珩礼唇边勾起宠溺的笑,揉了揉小孩毛茸茸的头发,道:“都这样了还不安分。” 闻言,封望笑嘻嘻的抬手勾住封珩礼的脖子,借力起身,还不忘温柔的蹭蹭封珩礼面颊以示感激,才赶忙转身去掀起帘子看看。 正观察着外面的一举一动,一条毛茸茸的围巾就从后面递了上来,封珩礼替他捂好露在外面的脖颈便做到一侧看书去了,留下一只手护住不安分的小朋友。二人相互沉默,车厢里恢复了宁静,只有车轱辘在路面上滚动的声音。 “皇兄...”封望舔了舔嘴唇放下帘子,小声道:“对面的客寨是海家的。” 封珩礼嗯了一声放下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的书卷,抬头看向面色还苍白的小家伙,瞥了眼封望的嘴唇伸手取过杯子,亲自倒上一杯温水才示意他继续说。 “海家——手脚有些不干净。” 封珩礼点点头,“前段时间朕已经警告过海家了。”这件事前段时间许奇奇来跟他说过,不过封望又是怎么知道的?他目光中带上了些许探寻的意味看向封望,小孩有些尴尬的嘿嘿一笑,避重就轻道:“师兄把人给我了。” 言下之意就是季璟把手里那个属于逍遥山庄的情报网给了封望,封珩礼颔首,耳旁是封望的追问:“海家的海言怎么样?皇兄还有印象吗?” “是个扶贫的好干部,与微已经派他去南方督查了。”封珩礼自己也倒上了一杯水,却没有急着喝,握在手中当成一个暖手的物件,封望有些疑惑:“海言就是南方人啊,皇兄不怕他营私舞弊吗?” “就是因为他是南方人,才要让他去。他清楚那些人都是什么花花肠子,整治起来比较彻底,当然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所以朕让国舅跟着一起去了。”封珩礼一一解答着。 许是离开东帝有些久了,许多信息的更新速度还没有跟上,封望没有再说话,只是琢磨着海言这个人能不能重用,若是回头见见还可以的话倒还真是一个可以发展的朝臣。 “你昨晚跟朕说的南宫沿晚,朕已经去信告诉季璟小心一点了。”伸手揽过又开始瞎琢磨的小家伙,替他将外衣的扣子扣好后塞进怀里,顺手从旁扯过一床厚实的被褥将人牢牢包裹住,才满意的放了手,嘴上还忍不住唠叨:“吹那么久风就不怕加重病情吗?” 坏心眼的将小孩的手脚都包裹住,全身上下只剩下脑袋可以动,伸手不停的揉着封望手感极好的脸,口中还是公事公办的语调:“南宫沿晚也算是一时昏庸走错了棋,可惜就是没有悔棋的机会了。苏贵妃在的时候连深得父皇疼爱,衣物上都是月亮的图案。” 垂下眼帘看着小孩隐忍的表情,目光里带上了一丝温和:“月亮是皇后才能用的图案,但是父皇都给苏贵妃用了。他真的特别特别疼贵妃娘娘,娘娘不喜欢的葡萄,宫宴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葡萄,进贡的西域葡萄也都赏了大臣。” 封望嘟哝着回了一句:“再疼也没有自由啊。”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封珩礼平静的接上了这句话。其实他在得知苏有听是西凉妃子的时候也很好奇,难道来东帝不就是相当于主动放弃自由吗? 但是后来他派人去查,拿到的资料看了整整一个下午。直至夕阳西下才从资料中回过神来,唯一的感叹就是父皇对苏贵妃当真是当作公主来宠着,丝毫没有背负自己那她当妹妹的诺言。 放弃自由后苏贵妃难过吗? 封珩礼在那份厚得像砖头的资料里没有找到答案,只有一张苏贵妃的画像勉为其难的给出来答案:不难过。因为那双惟妙惟肖的眼睛了满是欢喜与爱慕,而那幅画的落款是父皇,想必那段日子其实也很快乐吧。 “皇兄,我困了,等我醒了再吃饭喔。”封望在刚刚短暂的沉默了又涌上了厚重的睡意,眼皮变得无比沉重,封珩礼摸了摸他的额头探了探温度,神色一变——不好,又烧了! 他轻轻将迅速入睡的封望抱起放在一侧,自己起身朝车窗外招了招手,马上便有马蹄声靠近,封珩新的声音传了进来:“皇兄,怎么了?” “小家伙又烧了,怎么办?有没有什么药?” 窗外的封珩新沉默了一下,逼音成线道:“皇兄,等小家伙醒了改骑马吧,他的情况非常严重,不能再拖了。我已经让师父在皇宫等我们了。” 封珩礼何尝不明白此时小家伙表现的异样,回头看了眼熟睡的封望,咽下满腔突然涌起的苦涩,应了声:“好” 第一百四十七章 清官难断西凉事 夜幕深重,季璟骑马站在一侧看着已经将皇城包围的军队,面上划过一丝自嘲,怎么到最后竟然是亲儿子逼宫,南宫沿晚,没想到吧。 其实在收到封珩礼的信件之前已经在私下筹划,因为南宫沿晚死死握着权力不肯放手,但是处事又昏庸无能,朝中已经渐渐有不一样的声音响起,在这个朝廷彻底腐朽之前必须有人来替换掉他。 这次起兵还有季贤的帮助,不然他不会这么轻易的掌握三军,禁卫军也只能噤声。 季贤那句有些惆怅的:“是时候改朝换代”犹在耳侧,便收到了封珩礼送来的东西。 不过几张纸,里面却详细记录了南宫沿晚这段时间对季璟的防备部署和对重要朝臣的警惕,还随手一提南宫沿晚借着战事想要暗害封望的事。封珩礼是陈述的态度,季璟却看出来了背后隐藏的滔天怒火。 没有在连山发作,已经是给季璟面子。 叹了口气,回过神来重新盯紧宫殿,不一会儿,便有将士从里面冲出来:“无一生还。”季璟面色不变,指挥着剩下的人清理干净现场,等到太阳再升起来,便是另一个人的江山了。 独自策马绕道去了大殿后面的偏殿,里面等着他的便是已经被宣称死亡的南宫沿晚。 推门而入的时候里面倒是一片安静,南宫沿晚被捆绑着安置在床榻之上坐着,亲兵不放心想要留下,却被季璟挥退,让在门口等着。 “你的人还不放心你和我呆在一起。”南宫沿晚冷眼看着,嘲讽道。 季璟搬过一张凳子坐在南宫沿晚的正对面,回答:“是啊,不放心。” “你来,是解释一下逼宫吗?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心急,毕竟我还以为你会等一等,等到连山的事情彻底结束,或者,等我当众宣布立你为太子。” “这个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你看的就是真的。”季璟取过一旁的茶盏抬头问了句:“喝水吗?”问是问,却还是为南宫沿晚倒上了一杯温水,贴心的补充道:“放心,没东西。” 大笑两声后一饮为尽,南宫沿晚这才正视着这个儿子,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莞尔,季璟放下茶杯,不慌不忙的双腿交叠,上身微微前倾,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动作竟是让南宫沿晚感觉到了强烈的压迫,而季璟紧接着说出的话,才真正让他有些慌神:“为了南宫稚。” “推脱着导致国宴不断延后,其实,你根本就不想小家伙好起来吧。”季璟观察着南宫沿晚的神色,道。果真,男人的面上闪过一抹慌乱,季璟眨眨眼不动神色的继续放大招:“那边关的暗杀,也是你安排的吧,父皇。” 最后两个字分明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南宫沿晚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盯着季璟,目光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季璟突然就很想笑,他尊敬了这么多年的父亲,原来竟然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 “他只是一个孩子,不需要用你朝堂之上的那些手段对付他。”南宫沿晚听到这话之后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门外的亲兵猛地推门就想要进来,却被季璟制止了,他目光中仿若淬了冰,盯着南宫沿晚的一举一动,最终笑了。 “哈哈哈哈哈”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南宫沿晚被季璟突如其来的变化惹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想上前来替他擦擦眼泪却最终没有动作,但是目光中多了几分心疼。 “师父一直跟我说要绝情断念,现在看到你对小九的态度我就明白为什么了。”季璟收住了莫名的笑声,自己抹了把泪,“不该奢求你对我、对他有什么好,才能不会有什么失望。” “你让西凉十年没有一个人敢取名含季字,却对我放在手心里的人下这样的手段。” “你说会把我喜欢的东西都照顾好,原来一直都是骗我的。” 季璟的眼神里带上了一点委屈,是对长辈撒娇时才会有的申请,他的眼泪不停的掉,却不抬手去擦,南宫沿晚急的手忙脚乱赶忙上前拽着自己的袖子替他擦眼泪,口中喃喃道:“不哭不哭,乖,不哭不哭。”像极了哄孩子的口气。 南宫沿晚重新坐到床上,叹了口气,整个人都苍老了不少,他浅浅的笑了:“你离家十年,能够有如今这般成就已经有能力坐上这个位置,我能够交给你的东西只有今天的这一课,”他顿了顿,“斩草不除根实乃大忌。” “我也很喜欢那个聪明的小家伙,但是我更在乎你,我不能让他活下来,因为他若是活下来一定会帮着东帝来攻打西凉,再不济,也会篡位!我要为你做准备啊!”南宫沿晚面孔有些狰狞,刚刚的慈父形象小时的太快季璟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 “我要让你安安稳稳的坐在这个位置上,没有威胁,没有隐患。” “所以,你就想要南宫稚的命是吗?”季璟问道。 南宫沿晚点了点头,季璟悲哀的看着男人有些银丝夹杂的头发,目光中带着些许哀愁,父皇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清楚了,他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其实只是在说一件事而已。 季璟起身,他俯视着坐在床沿的南宫沿晚,轻声道:“儿臣看着封望长大,有一个故事也许应该告诉你。两年前,在他勉强有能力和封珩礼分庭抗礼的那一天,全城戒严,所有人都害怕封望听信谗言去和自己的兄长争夺皇位。但是他并没有,那日儿臣也在东帝的宫中,外面严阵以待,里面是什么情形,父皇您知道吗?” “封望缩在封珩礼的怀里哀哀的哭着说想母亲,鼻涕一把泪一把,他哭累了,就在封珩礼怀里睡着了。”季璟唇角泛起一丝无奈,“封珩礼怕吵醒封望,就那么任由他躺在自己怀里睡,腿都麻了还不忍心抱他起来,只因为小家伙睡得浅。” “是不是很好笑?” “而且睡醒之后把身上的所有东西全给了封珩礼,包括各种信物。”勾起一抹笑,季璟接着说:“他一个都不留,可是封珩礼却一个都没收。那孩子知道这些东西会让珩礼有疑心,所以全都不要啊!” 南宫沿晚面色一寸一寸的变冷,他有些迷惑,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那... “封望从来没有继承皇位之心,在东帝没有,在西凉更没有。十五年来他征战边关不惧死生,清理佞臣手段决绝,是一等一的好帮手,非常厉害、特别聪明,所有人都当他是举世无双摄政王,猜想他想篡位。可他们不知道,到头来,其实不过是个委屈了难过了,只想在誉帝怀里哭一哭的孩子。” 季璟一字一句慢慢说道,脑海里浮现的是小家伙在山庄里时的淘气模样,不禁勾了勾唇角。 “父皇,儿臣了解珩礼,也了解封望。你若是问问我的意见,就不会造成如此覆水难收的局面。”南宫沿晚失了力气,往后一躺,季璟关门的声音非常大,但是在这之后四周就安静了,他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璟儿当真和自己年轻时长得像啊。 还和自己一样,重情。 璟儿,父皇怕你重蹈覆辙所以替你下手,谁知是父皇老了,糊涂了。 璟儿,西凉需要明君。你太重情了,但——也许没有关系。 第一百四十八章 晚安,我的爱人 封望睡得很深,直至回到宫中被药王把上脉还是没什么动静,如果不是呼吸平稳药王都要以为小家伙只剩个躯壳。 把脉的时候封珩礼一直在旁边和影卫交待着什么,影卫点头准备跪别,却被药王制止了。 “去找季璟那个家伙吗?”药王眉头紧锁:“不用去了,这孩子花语的黑线已经到脖颈处了,应该是用过内力,不然不会攀升的如此迅速。” 封珩礼上前一步,焦急的问道:“那——您还有什么法子吗?” 闻言药王沉默了,他伸手拉开封望的衣领,让封珩礼自己看看他的脖颈处,黑线在白皙的皮肤上异常显眼,似乎在炫耀着自己即将战胜这具身体,成为新的主人一般,耀武扬威的。“到锁骨时西凉的国菜便已无效,到脖颈时...” 药王摇了摇头,“怕是药石无医。” 室内骤然安静,封珩礼瞬间红了眼眶,看着床上熟睡的小家伙不忍心的别开了眼。才刚刚相遇就要分离,小九你怎么这么狠心! “朕去张贴皇榜,从天下召集神医!”封珩礼留下一句话后就匆匆离去,他怕在待一会儿会忍不住流下眼泪来。走后,封珩新上前一步:“师父,你这么说皇兄会很难过。” 药王叹气站起身,看着这个自己带出来的学生说了真话:“其实事实比我说的更严重,我刚刚探他的脉搏,很平稳,但是小孩却一直醒不过来,我怀疑花语还有别的症状。而小孩现在昏迷不醒就是自己在和症状做抗争。” 这番话说的旁边奉命保护的许奇奇愣住了,封珩新也愣住了。许奇奇下意识的问道:“这花语不是西凉的毒吗?为什么还会有别的症状以前没有发现?” 闻言,封珩新瞳孔一缩,失声道:“师父!你的意思不会是说这个花语是新品种吧?” 药王沉重的摇了摇头,就在封珩新松了口气时,给了一记重击:“不,是因为以前的人中这个毒很少有人能够撑到现在,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当黑线爬到脖颈处时会有什么症状。他脉搏平稳却一直昏睡,现在只有另一种解释——这就是花语的后期症状。” 他的话仿佛给屋子扔了一颗深水炸弹,炸得人全部沉默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封珩礼日日都来看看熟睡的小孩,喂米粥里的粥水,喂宫中珍贵的丹药,喂参汤,用尽力气吊住小家伙的生命。 功夫不负有心人,也不知道是第几天,小孩动了动手指。 正好是许奇奇轮值,吓得尖叫出声,房梁上的影卫马上落下身影:“许大人,怎么了?”许奇奇死死盯着没了动静的封望,尖声道:“快去叫皇上!摄政王动了!手指!手指动了!” 等封珩礼领着药王和封珩新赶来的时候小孩连眼皮都可以动了,许奇奇就站在小孩身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小孩,生怕自己错过什么动静,一见皇上带着凌厉的气势冲了进来,赶忙让开位置:“皇上,动了!刚刚眼皮动了!” 正说着话,封望的像是呛了水一般,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从轻微到剧烈,猛地咳嗽了起来。 封珩礼一把把人抱住,让他靠在自己神上,封望咳的非常用力,像是要把自己的肝脏全部咳出来一般。 怀中的人动了动,终于慢慢睁开了眼。 屋内寂静,生怕错过什么。 小孩睁开眼后慢慢环顾一圈,他陌生的眼神让药王的心急转直下,“哐”一声沉到了谷底。小孩睁大了眼,回头看了眼当人肉靠垫的封珩礼,迟疑片刻,声音细若游丝:“谢谢你。你是谁?这是哪里?” 封珩礼喉结动了动,声音干涩:“我是你兄长,这里是——家里。” 小孩有些疑惑,反应了一下,才慢慢说道:“...兄长...那,我是谁?” 药王对封珩礼比了个嘴型:“失忆!”便拉着封珩新和许奇奇悄悄退了出去,封珩礼抱着孩子,心下的欢喜和酸楚交织,沉默了一下才轻声道:“你叫封望。” 为小孩取过桌上倒好的温水喂给他后,才为封望慢慢介绍起他自己:“你是我排第九的弟弟,能文能武,出生的时候啊,天上还有七彩祥云。父皇很高兴,为你取名单字望。后来......” 外面的阳光很好,封珩新蹲在门口的台阶上仪态全失,目光空洞的看着地上的瓷砖。 “其实,失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药王缓缓开口,“我探过他体内,已经查探不见毒素,失忆可能是小家伙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自己和花语抗争后的一个结果。一个稍微折中的结果。” 许奇奇把拳头放在自己口中,生怕自己哭出声,但是面上已经是泪水涟涟。 谁都没有进去在打扰二人,留些时间给封珩礼缓冲。 封珩礼为封望一点一点讲述过往的点点滴滴,讲到惊险的时候怀中的小孩还会吃惊的睁大眼睛,封珩礼笑着在小孩鼻头上刮了一下,宠溺的揉揉小孩的头发,心里却是酸涩的厉害。 这些你听着震惊的经历,可都是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啊... 这一日的奏折全都失了宠,安安静静的在封珩礼的桌案上带着,从下午讲到日落,小家伙拽着封珩礼的衣服央求他不要走,还想听故事,但封珩礼态度坚决的吹灭了离床最近的一盏蜡烛,拥抱了一下床上苦哈哈的小孩。 语调温和,是封望曾经从未听过的耐心:“该睡觉了,乖乖听话我明天就带你出去玩。” 封望撇撇嘴应着是,乖巧的躺下了,烛光暗了很多,小孩面颊的轮廓也变得模糊了。封珩礼犹豫了一下,终究是耐不住心中的酸涩,上前一步在小孩额上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晚安,我的爱人。” 等小孩睡着了,封珩礼才从床边离开,走时吩咐留守的许奇奇和影卫看好他,不得随意外出,若是有外出一定要和自己禀报。沉吟片刻,还是在临走前让许奇奇把海晏河清四人调过来两两搭档守着小家伙。 第一百四十九章 王爷有非分之想 下了朝封珩礼匆匆来到小孩的寝宫,听见他咯咯的笑声从屋内传来,封珩礼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卸下了周身凌厉的气势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正在和封珩新玩闹的小孩见到他欢呼着冲过来,一头撞进封珩礼张开的怀抱里直嚷嚷着想出去玩,封珩新笑着和封珩礼说,小孩已经嚷嚷一上午了。 今日逍遥山庄的温让回过来看看小家伙,倒也不能带他走太远,正好旁边就是封子涟和封子婴的寝宫,带过去和他们二人玩玩倒也可以。 牵起小孩白白软软的手,摸索着他手心里厚实的茧,牵牢了手。 谁知刚走出内院的门,便和迎面赶来的温让撞上,封珩礼松开小孩的手,犹豫了一下,只留下一句“别怕”便退到一侧。 这是和温让提前商量好的,要看看小孩有没有自保能力,让他自己回忆肯定不行,只能看看他能不能有肌肉记忆。 若是有肌肉记忆,自然也是好的。 温让的长袍随风飘动,运了功转瞬便来到小孩跟前,封望自然也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凌厉气势,急忙倒退几步却退无可退,之后下意识的出手抵挡。 他失了记忆,但是调动内力是习惯性的动作,下意识在电光火石间做出的防御和反击让温让面露喜色:璟儿教的不错嘛,这种危难之间还能想起来的东西一定时平时有过千百次训练的。 他转换动作不断的进攻,小孩面色惊恐却也手势不停,灵活的穿梭在温让的各种招式里。 温让的表情愈发满意,却还是注意收着力气小心不伤着封望,十几个回合下来封望已经一脑门的汗水,最后一招做了个假动作直冲封望的脚踝而去,小孩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这个反应出乎温让预料,还好时刻注意,及时收了手。 弯腰想要把封望从地上拽起来,封望却不领情,坐在地上就开始哭,把温让搞了个措手不及。最后还是封珩礼从一侧走上来俯身抱起,才算是把小孩拉了起来。 封望缩在封珩礼怀里,口中却不忘告状:“兄长,他是坏人呜呜...” 温让一头黑线,却猛的想起,在逍遥山庄的时候封望每次打不过季璟时最后都会一屁股坐在地上和自己告状,说师兄欺负自己。 那个时候封望还小,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哭得可惨了,经常把温让心疼的够呛,然后佯装训斥季璟几声,小家伙却又心疼自己师兄不肯让他再骂,还跑去安慰季璟不要难过。 摇了摇头,温让只觉得脑壳疼,合着那种撒娇动作也成肌肉记忆了? 这可怎么是好哟... 好在封珩礼并不在意这个,前面的回合他看了,小孩的动作凌厉而迅速,已经给他很大的惊喜,至于这最后席地而坐...算了算了,反正身边还有那么多影卫,也没关系了。 此刻他揉了揉小孩的头,弯腰道:“刚刚那个哥哥给你带糖了喔,你要不要吃?”,封望回头,果真看到刚刚上来就出手的温让含笑看着自己,手中提着一袋糕点。 眼泪还挂在脸上,便喜滋滋点头:“要!”,想上前又不太敢上前,最后想了想,拉着封珩礼的手一起朝温让走去:“叔叔,我想吃。” ...叔叔... 温让简直用了毕生的耐力才没有把糕点扔到地上掉头走人,努力挤出一个算是和善的笑意迎上二人,但是在看到封珩礼憋笑的脸时还是忍不住气得“哼”一声。 自己这么年轻!就被人叫叔叔了! 而且叫自己叔叔的这个人还就是自己曾经的弟子!这就更生气了! “庄主,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小九失忆了,不是有意的。” 封珩礼开口解释道,他怕再不上来给温让灭灭火,这个向来儒雅的庄主就要当场暴走了,但是却一点都没有遮掩脸上的笑意。 温让跺跺脚,实在是气不过,使劲踩了封珩礼一脚才算完事。递上手上的糕点垂头看了看封望,小孩面上那毫不遮掩的欣喜竟是让他收敛了面上的不正经。 花语的毒竟是能让人失忆,这孩子被毒死已经是万幸,能变成现在这样也算是福大命大...... 封珩礼领着封望走到御花园时收到急报,犹豫再三还是前去处理,临走时嘱咐影卫一定要照顾好小家伙。离开后,封望一个人在御花园里闲逛,走走停停,似乎在回忆什么一般。 前面的凉亭里时女人的讨论声,推杯换盏一般的清脆碰杯声让他厌恶的皱了皱眉,本想绕道,却发现这里只有通向凉亭的一条路,之后拨开茂密的花丛向前走去。 凉亭里的讨论声戛然而止,她们面露欣喜的看向来人,那眼神像极了村门口榕树下话家常的妇女见到了话题主角一般。 她们热情的上前,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摄政王如何如何,封望皱着眉不予理会,台步往外走,却又被强行拉回来。这帮女人似乎是有些兴奋,还举着杯子来给封望倒酒,他没有接。 这些——是皇兄的妃子? 他们似乎是想要和封望套近乎,不停的举杯上前,却洒在了封望的衣服上,影卫在犹豫要不要出来,却被许奇奇制止了,许奇奇眼底有奇异的光芒在闪动:“有点不太对劲,先观察一下。” 封望最终接过了酒杯一饮为尽,见他喝下了,那些女子也不再阻拦,嬉笑着和摄政王道别,尔后火速离开。封望静坐了一会儿,闭上眼侧卧在长椅上,他有些困。 许奇奇终于瞧出来不对劲了,脸色大变的让影卫去把封珩礼找来,“速度快!王爷撑不了太久!” 影卫的身影才消失,便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从小径飘来,年轻的姑娘撑了把伞朝凉亭走来,她一步三晃,眼中光亮点点像极了小鹿的眼眸,人畜无害一般。 心中警铃大作,许奇奇悄声转换位置来到凉亭顶部,监视这凉亭的情况。 姑娘走到凉亭间,看到摄政王正在小憩,面上是一阵好不遮掩的狂喜,她上前试探一二后竟是解开了自己的外袍。许奇奇在这些事上分外迟钝,只皱着眉看着,谁知女子竟是把自己的衣物扯乱,精致的发髻也被她摘下散乱在肩头—— “何人在此!” 许奇奇落下的同时一声沉稳的怒吼从旁传来,封珩礼携带者一干御前侍卫怒气冲冲的直奔凉亭,姑娘眼中马上蓄满了泪水:“皇上,王爷,王爷他...他有非分之想!” 她的声音不大,却惊得御前侍卫们面面相觑。 第一百五十章 封珩礼我也爱你 封珩礼上前两步将不是很清醒的小家伙扶起,喂了两口茶水才算是回过神来,封珩礼弯腰捏了捏小孩的脸颊,看着他目光中的惊喜,心中突然很不是滋味。 “拉下去。”头也不回的冲身后御前侍卫们命令道,这个姑娘没存好心,竟然想要暗害自己的宝贝肉团子!看来这个遗留的后宫还是得赶紧清理啊,封珩礼眼中掠过一抹杀意。 “皇上且慢,她是臣妾本家的嫡女,怎可受此奇耻大辱,皇上要给臣妾一个交代啊!”先前的亭中女子匆忙跑来,事情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发展,情急之中声音也变得尖利不少。 皱皱眉,封珩礼马上就明白这里不过是早就计划好的一出戏,就等着自己的小家伙上钩呢。 许奇奇悄然后退两步,下意识的远离封珩礼,他太熟悉这个男人了,这阴冷的气场弄得他都有些紧张——皇上生气了。 竹叶摇晃,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封望耳旁炸响,他像是才回过神一般跳起来躲到了封珩礼的身后,紧紧抓着封珩礼腰间的玉带不愿放手,紧张和害怕之意溢于言表。 封珩礼面对底气不足的几个宫妃,一时想不起来这几人是谁,倒也干脆:“怎么个交代法?” 他的语调微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是气急反笑之词,女子却当了真,急忙道:“王爷早已成年却尚未嫁娶,如今倒是有一门好亲事摆在——” “啪——” 封珩礼挥了挥衣袖将小几上的茶杯摔在地上打断了她的呓语,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微微扭头,冲身后的封望柔声道:“朕不是不让你乱跑吗?” 封望想了想,点点头,道:“可是这里只有一条路呀。” 小孩无辜的大眼睛看向封珩礼,皱皱眉,小声道:“皇兄,我们回去吧。”这里的气氛他一点都不喜欢,想回宫里吃桂花酥。 本已酝酿了满腔怒火,却是被小孩的模样惹得倏然心软,回身揉了揉封望的脸颊,语调温软:“好,现在就回去。” 他牵起小孩的手,原路返回,临走时不忘让许奇奇处理了那拎不清的人,至于旁的... 一路上身旁的小孩都很乖顺,没有过多的言语,乖顺得封珩礼有些疑惑,但是并未多想,直至走到自己住处的院落时,封望才突然紧紧搂住封珩礼的腰,将面颊贴在人的胸前,闭紧了双眼。 “我...我好难受啊...” 垂下头看着小孩,封珩礼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小孩的面色已经潮红的不同寻常,心里一紧,脑海中立刻闪现了曾经小孩同样被人暗害喝下迷药的那次。 弯腰抱起已经有些迷糊的封望,封珩礼加快脚步朝寝宫走去,心中焦躁又愤怒得紧,自己就就在身边还能够被人暗算,看来这后宫是时候得整顿一下了:“去把那宫妃看好!” 几乎是冲进大殿内,只来得及屏退左右,就被小孩一口啃上了自己的脖颈,咬牙切齿的握着小孩下颚让他松口,才终于放到了床榻之上。 封望迷迷糊糊间擒着他的袖子不肯放手,那副属老虎的牙又啃了上来,轻轻咬在封珩礼的虎口上,没有用力。 温热的呼吸呼哧呼哧的涂抹在封珩礼手背上,神色暗了暗,欺身而上捏住小孩的脸庞,才算是让他松开了口。 谁知下一秒封望便重新贴上来,有些滚烫的小脸蹭着他的朝服,呢喃着:“...好热...” 在原先的计划中封珩礼从来没有将在小孩失忆时欺负他纳入自己的考量范围,但是现在的状况明显已经由不得他重新规划了。 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小孩难受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半晌,才终于下了决心。 床帐一层层的解开,光线也在逐层变暗,只余留封望偶尔的低声啜泣和封珩礼温和的哄着。 ————省略一辆自行车———— 古籍中所说的“美人误国”大概就是现在的状况了吧。 封珩礼替小孩掖好被角,看着他平静的睡颜俯身蜻蜓点水般亲了一口,才穿戴好衣服起了身。 一大堆的奏折还没有看,下午传来的尚书也还没有会见,天色就已经有些暗沉了。 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封珩礼恍然觉得自己可能不是一个明君,至少在今天不是。 任劳任怨的收拾了一下地上的衣物走出大殿,便看到外面正玩闹着的封子涟和封子婴,当年还只敢悄悄过生日的小孩如今也已经长大了。 眯了眯眼,倏然觉得老天待他不薄,有爱人也有子嗣,虽违背了寻常,却也构建了一个家。 整了整衣冠,踩着余晖朝外走去——该去勤政殿了。 如此辛劳,不过是为了幼有所养、壮有所用、老有所依,这简单的理想便是他治国理政背后潜藏的心愿。 入夜,勤政殿迎来了一位不同的客人。 封望端着一盏烛火走进大殿,裹得严严实实的外袍里还藏着带给封珩礼的糯米糕。他将烛火放在一旁,才慢悠悠朝前走去,行至兄长身侧挨着他坐下:“皇兄,小九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喔。” 朱笔未停,往旁给小孩让了些位置,才道:“什么梦?” 他忙于公务并未抬头看小孩一眼,错过了封望面上璀璨的笑意:“一个关于失忆的梦。” 手下一顿,封珩礼抬了头。 “梦里有你有我还有师父,治了病、喝了酒还切磋了武艺,这个梦太长了,如果不是梦的最后还被人欺负了,我可能都不想醒过来了……” 封珩礼凝视着托腮抱怨的小孩,用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来消化他所说的内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好。 “也不知道季璟怎么样了,西凉换国君的事季贤和我商量过,哦,季贤就是西凉的长子,季璟的皇兄...”封望叭叭叭说个不停,嘀嘀咕咕的像是在竹筒倒豆子一般。 封珩礼终于回过神来了,惊喜瞬间充盈了目光:“小九!你——想起来了?” “嗯?什么想起来了?失忆是我梦里的事啊——皇兄你怎么了?” 一把抱住迷迷瞪瞪的小家伙,封珩礼险些喜极而泣,我的小九啊我的小九,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啊,老天爷真是待我不薄,真是待我不薄啊... 被封珩礼紧紧拥入怀中,封望的下颚放在封珩礼的肩头,勾了唇,也湿了眼眶:珩礼,我不在乎功名利禄,这所有虚名都是身外之物,往后余生我只想与你花前月下,共立黄昏。 星河滚烫,你是人间理想。 世间无常,你是人间琳琅。 众生平庸,你是人间星光。 万事浮沉,你是人间归途。 “封珩礼...” “嗯?” “我也爱你。” 季璟逍遥山庄番外(上) 对自己温柔一点,你只不过是宇宙的孩子。与植物,星辰没什么两样。——麦克斯·埃尔曼 温让打开了房门好让自己能够看清院落的来人,他不想用内力去探究谁有没有在门口,今日阳光很好,温让只想等。 一杯接一杯的喝茶,温让的剑眉终于皱了起来,他有些用力的将茶盏放在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哐”声,吓到了伏在自己桌案上的白猫,安抚的揉了揉白猫的脑袋,温让起身出了门。 他今天总是有些心神不宁,查看了练武场和山庄的几处出入口都没有什么异常,心中的不安却愈发明显。温让收住了去长老例会的脚步,穿过弟子恭敬的问候声重新来到了逍遥山庄的正门。 上千级台阶隐没进云中,温让凝神站在门口,身侧的值班弟子不敢出声打搅,终于,一声窸窸窣窣的响声从旁传来,温让眉心一动便从原地消失,徒留值班弟子错愕的站在原地。 正门外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温让在竹林中搜寻,直觉让他觉得已经靠近了。脚下一顿,温让凝神看向面前一堆异样的树枝,随手一挥便借内力扫平了那些枯枝败叶,障眼的物件清理干净时温让瞳孔一缩—— 是一个孩子。 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紧闭双眼,微弱的呼吸如果不是温让听力够好真的就没能留意到。 温让迟疑了一下,才弯下腰把孩子抱起,直起身准备返回的那一刻感觉到怀中的孩子动了动,绵软的拳头便迎面而来。 温让微微侧头便躲过了小孩的突袭,谁知另一只手也朝他推来,同样绵软无力,但胜在突然,温让差点后撤一步把自己绊倒。 看着怀中没有力气深呼气却尽力防御的小孩,温让垂了眉眼:“再动就把你扔下去。” 他的声音不太好,毕竟谁被一个虚弱成这样的小孩暗算了一下心情都不会美丽。 一路抱回自己的房间,闻声而来的长老们在门口探头探脑,温让都没有理会,只是坐在床边替小孩把脉。 一缕内力沿着筋脉游走在小孩体内,许是不太舒服,小孩拧着眉毛呻吟了一声便重又没了声息。 “啪”,温让低头,是从小孩腰间掉落而出的一块玉牌。 伸手取过,是用西凉古文刻出的名字——季璟。 你叫季璟吗?温让摩挲了一会儿玉牌,又为小孩放回去。是个温柔的名字。 几日的悉心照料终于让季璟有力气从床上起身,他窸窸窣窣的爬起来,茫然的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凝神细听,外面还有整齐划一的吼声。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坐在床上,直至温让端着清水走进房门。 “醒了?这里是逍遥山庄。”温让将毛巾递上让小孩自己洗漱,他拉了张椅子坐在旁看着,小孩的动作有些慢,但是直至将毛巾递回,期间该有的礼节都没有少。 要么出身达官显贵的家族,要么出身书香门第。不过一会儿的接触,温让就对季璟的身份做了认定。 “庄主,药王谷谷主已到。”门外传来弟子通报的声音,温让起身:“那在这里呆着,不要出院落,我等会就回来。”季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温让才离开。 他穿上摆在一旁的外袍和地上的新鞋,扶着周围的摆件慢慢在屋中行走,大大的眼睛中充满了好奇,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逍遥山庄。 刚刚那个照料自己的儒雅男子,应该就是这里的庄主了。 季璟看了眼院落,径直坐在了门槛上。太阳很好,偶尔路过院落的弟子都穿着短袖的练功服,但是自己却裹紧了外袍,心下有些自嘲,昏迷之后的身体当真是越来越差了。 皇兄允了十年历练,这才第一年,竟然差点活不下去。 他坐在门槛上,闭上眼,精力的匮乏让他倚靠着门槛睡着了。 温让回到院落的时候带着药王,像个老顽童一般的药王远远的看着季璟,低声问老友:“那这孩子你以后怎么办?” “自然是哪里来的送回哪里去。” 药王却摇了摇头,他的目光中透出一丝狡黠:“你舍不得。”,温让闻言脚步一顿,“何出此言?” 药王晃了晃自己不修边幅的脑袋,压低了音量:“这孩子的灵气我还没进门就感觉到了,你们习武之人若是有灵气相辅才是如虎添翼。我师父跟我说过,老庄主不让你轻易收徒其实是在等人。不出意外,老庄主当年等的,就是这个孩子。” “药浅。”温让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唤了一声名字,药王知趣的闭了嘴。 走到小孩面前的时候温让突然叹了口气,逼音成线的同时弯下腰把熟睡的孩子抱起:“阿浅,也许你说的是对的。”这孩子的灵气充盈得他都有些羡慕。 药王傲娇的一甩头,率先走进了房间。也不看看我是谁! 也不知道阿浅是不是故意的,选的药材苦出天际,季璟简直苦不堪言,每天喝药就跟上刑没差别。 温让是庄主,忙得脚不沾地,时常都不在院落里,这倒是让季璟能够慢慢喝药了,通常一碗药能分批喝个一天才皱着眉喝完。 这就让药王奇了怪了,药剂应该很快生效啊,怎么都快十天了小家伙还是那个样?他不放心,又亲自跑过来把脉,封望坐在床上神游,一只手被药王握住。 “你——你怎么喝的药?” 季璟有些茫然的回头看着药王肃穆的神情,不知道应该怎么作答,房间陷入了安静。 直至温让从门口迈进来温声提醒:“季小璟,长辈在问话。”季璟这才回过神,犹豫了一下才道:“慢慢喝。”一喝喝一天那种。 药王失声道:“姑奶奶,这药怎么能慢慢喝!这里面有雪莲,凉了就没效了!” 季璟有些紧张的抿住嘴唇,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是温让却皱着眉走上了前:“什么意思?”药王张嘴就道:“你这娃娃一点都不听话,一碗药还——” 温让抬手打断了药王夸张的告状,抬眼看向坐在床上有些不知所措的季璟,开口道:“自己说。” 他的目光里隐隐藏着摄人的压迫,像是凝聚了万物之力一般,淬了温和,却也凌冽。 药王不做声了,身为温让几十年的老友,他太清楚此刻的温让已经有发火的征兆了,冲季璟眨眨眼,示意他小心微妙。 “我...”,季璟舔了舔嘴唇,轻声道:“我不该把药分开喝。” “怎么讲?”温让的目光盯紧了小孩的脸,看着他睫毛害怕的颤了颤,才开口问。 “分好几次在有一天里喝...” “为什么?” 季璟逍遥山庄番外(下) “太苦了。” 季璟仰面冲着温让说道,语调里带上了一点委屈的氤氲,亮亮的眉眼里含着纠结的神色。温让面无表情的点头,才冲药王道:“你去开药,我盯着他喝。” 药王离开后温让就坐在屋里办公,季璟坐在他对面,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办公:“没事做的话去书架上挑一本感兴趣的来看,从下面两层挑。” 大大的落地书架有整整两面墙,上面起码上千本各类典籍。季璟乖顺的在下面两层寻找着,半天都没有声响,温让回头,问道:“没有感兴趣的吗?” 季璟坐在地上有些紧张,一只手不停地搅动衣角:“...都看过了。” 温让挑眉,小孩急忙补充道:“我没有动过你房间的东西,是在宫...家里的时候看过的!”似乎是怕温让不信,小孩眼里已经起了薄薄的水雾。 温让自然没有忽略掉那个脱口而出的“宫”字,当下了然,简单思考了一下,从上层取过一本《心决》:“背,明天起教你——”后面的话温让没说。 他还有点迟疑。 小孩接过两指宽厚的《心诀》,自然而然的问了声:“师父,要写笔记吗?” 温让重新拿起笔的手一顿,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他的心思小孩看明白了,他的顾虑,小孩也看明白了。 他没有接话,而是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季璟起身走到温让身边,站得笔直,老实答道:“兄长给了十年自由。” 停笔,温让靠在椅背上,含笑道:“逍遥山庄不见得比宫里自由。” “我不要自由,”季璟对上温让的目光,小声道:“我想做您的弟子,我可以不要自由。”温让面上不为所动,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逍遥山庄?” 小孩眉眼弯弯,背出了逍遥山庄内门弟子祖训的第一条:“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沉默了一下,温让笑了,朝季璟张开双手。小孩眼睛一亮,扑上去紧紧抱住温让,闻着他身上让人心安的木香喃喃道:“谢谢师父。” 十日后,逍遥山庄庄主温让首次收徒,震惊各国,贺礼纷至杳来,仪式浩大,武林欢腾。 温让对季璟上了十二万分的心思,他知道小孩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一招一式更是亲力亲为。 小孩聪明且刻苦,起的比其他弟子们晨练的时间要早,温让打开门的时候季璟常常已经练出了一身薄汗;睡得比其他弟子们晚,因为和温让同住一个院落,总是偷偷背着温让点灯苦学,逍遥山庄的几项绝活一样都不落下。 有时温让处理完事情会来看看季璟催他睡觉,每次都得快生气了小孩才不情不愿的吹灭的蜡烛,药王得知后直骂温让没人性虐待小孩,来了两次逍遥山庄的月练(相当于考试)才换了词改骂温让运气好,温让得知后一笑置之。 逍遥山庄是月排名,季外练,年换人,考核非常多,要求特别严,也因此打造了一直特别强劲了弟子队伍,深得其他门派羡慕。 考虑到小家伙入门时间,温让没有让他参与每季度一次的山林考验,虽然他知道小孩很想去,但是考虑再三还是划掉了他的名字。 每个月练小孩的排名都在上升,两个季度后已经挤进了前十,最后一场近身搏斗甚至打得位居第二的弟子摔下比试台。长老喊了停,排第二的弟子认了输,季璟的排名飙升至第二。 山庄哗然。 在那之后季璟更加刻苦,严重的睡眠不足导致他省去午饭宁愿多睡一会儿,因为做的很隐蔽温让从没察觉,直至某日温让突然回房看见季璟面色不对,整个人蜷成一团却神志清醒。 温让上前摁了摁小孩肚子,听着细若游丝的呻吟声面色骤变,不由分说扛起小孩就往外走,离药王谷不远,以温让的速度半个时辰便能到,只不过—— 害羞得面色通红,季璟被温让抱在怀里,脑袋靠在肩上搂住了温让的脖子,害怕被庄内弟子看见,在温让怀里不安分的动弹。温让面色愈来愈差,单手搂紧小孩,另一只手毫不客气的落至小孩身后:“你再动一下试试,看我不把你扔下去!” 有这一遭后小孩才安稳的趴在怀里不敢乱动,紧紧贴着温让的长衫,他身上浅淡的木香灌进鼻腔,季璟小小动静的打了个哈欠,又有些迷糊了。 等到药王谷的时候怀里的小孩早就和周公下了半天棋,温让又好气又好笑的轻轻把小孩放在床榻上,捏了把小孩的脸:“睡醒没?”药王含笑看着温让在自己徒弟肉嘟嘟的脸上掐来掐去,等温让玩够了才上前把脉。 “我说庄主啊,压榨孩子睡眠就算了,怎么还吃不好啊!”药浅大呼小叫道,温让面色一沉,阴森森的目光扫向季璟,奈何小孩早就闭上眼装死,根本不敢睁眼。 温让上前一步摁住小孩肩膀,像是审讯一般把季璟牢牢固定在床上:“以后熄灯就睡觉,不许偷偷点蜡烛,再敢不好好吃饭看为师怎么收拾你,听到没有?” 季璟不敢睁眼,只好拼命点头,小脸涨得通红。 药浅在门边捂着嘴笑得嘎嘎的,转身却氤氲了眼眶。 温让对季璟的好他全都看在眼里,因此更怕这孩子是白眼狼惹老友伤心,如今看来,倒是自己看走了眼,那孩子眼中对温让的孺慕之情药浅看得清清楚楚。 走去煎药,药浅面上一直挂着愉悦的笑意,嗯,真好。 另一边,温让玩心大起,趁着季璟翻身的功夫把人压制在床榻上:“你排名涨得快,为师很欣慰。你好胜心强,但是照顾不好自己的好胜心在我这就是欠教训!万丈高楼平地起靠的是长期积累而不是短期透支,回头把作息列成表,放我那一份,严格按照表来,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不许胡来。” 季璟老实听着温让絮絮叨叨,背着温让湿了眼眶,师父...... 五年后,逍遥山庄少主季璟横空出世,在武林大会上惊艳亮相,后来名声日渐高涨,事迹愈发充盈,自此,逍遥少主季璟,继温让后,成为武林第一人。 又是一个雷雨天。 温让打了个呵欠,倚靠在床榻上,身边是熟睡的季璟。在黑夜中借着闪电的光亮打量了一下小孩的侧脸,倏然莞尔。 不是不知道季璟是逍遥山庄的骄傲,只是没想到都成少主了,还会在雷雨天惊慌失措的冲进自己房间瑟瑟发抖。像极了自己养的那只胆小的白猫。 温让揉着季璟毛茸茸的脑袋以示安慰,目光悠远,仿若看见了刚把小孩捡回来的那日。 那天他也是这么坐在季璟身边看着他,直至小孩安然入睡。 身侧呼吸绵长平稳,温让熄灭了最后一盏蜡烛一同睡下。 时光兜兜转转,幸而——你还是你。 现代番外(中) 这次来开会的不少都是封望的老朋友,他们戴着口罩简短的点头示意便算是打招呼。 会议室满是医用消毒杀菌过后的味道,封望坐在左侧,手执钢笔记录每一位发言专家的观点,面容语法凝重。 这个病人的难处在于已经做过两次心脏搭桥手术,并且有过肺脓肿病史。 七十六岁啊...封望停下笔,深深的皱起眉。 连着开了接近三个钟的会议才终于讨论出一个全票通过的方案,散会时封望才感觉到自己的胃部有些轻微的不适,但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随着专家一起出门参与到今天的查房队列中。 许是今天查房的队列有些庞大,不少陪床的家属都起身迎接,面上的焦虑和紧张笔直的撞进封望的心里,他沉默的站在队伍中,聚精会神的听着管床住院医陈述病情,记住每一个小数点,和每一句关键词句。 至听见门外有人用对讲机在呼叫,穿过电流后的声音依然透着惊慌。 “感染科封主任,请速到226房!感染科封主任,请速到226房!若有人见到感染科封主任,请传达,请传达!” 封望将自己的笔记本收起交给站在旁边的学弟徐子酱,子酱默契的接过笔记本收好,点点头,封望大步走出门,神色严肃,同行的专家听到对讲机的喊声也陆续走出,刚走到门口便见到封望站在原地等着他们:“麻烦各位都走一趟了。” 血液科的孟玄上前拍了拍封望的肩膀,低声问道:“九哥,226就是那个病人。” 封望点头表示明白,孟玄才露出了然的神色后撤一步跟着封望带头望226房赶去。 封望和孟玄的博导是同门师兄弟,二人在上学的时候时常搭档着参加各类比赛。 只是谁没想到工作以后也经常阴差阳错搭档着上手术台,这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啊! 才站在病人的身边一会儿,封望一目十行浏览了患者身边的数据记录,神色不变:“通知家属,马上安排手术。” 话音落下不过十分钟,杨红红就气喘吁吁的跑到门口:“主任,已经安排好了!...对,麻醉是茄子。”茄子,是封望本次手术指定的麻醉师。 晚上八点半。 终于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封望隔着口罩深呼吸一口气,虽然是深冬,但是都被早就已经湿透,刷手服还套在身上,外面披了一件薄薄的白大褂便往重症监护室走。 孟玄一早就等在门口,看到封望出来便急不可耐的问道:“还好吗?” “一切顺利。” 孟玄再三确认后忍不住想要欢呼出声,才有个音节冒出来便被封望制止了:“回家叫去,这里是医院。”孟玄猛的点头,目光中确实抑制不住的欢喜。 天知道这场手术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是本院第一例疫情病人开刀手术,在全国上下也都属首例,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若是成功,可以缓解舆情制造的恐惧,若是没成功—— 孟玄落后半步跟着封望朝重症病房走去,看着封望难掩笑意的神情,也莞尔,还好,成功了。 到了重症病房,重新套上防护服消毒时,听旁边的小护士说市里有领导来查看病情,可能会到重症监护室探望,封望点头微笑表示自己明白了,心里在暗暗琢磨,这又得浪费多少防护服... 也不知道小护士的消息是滞后了还是怎么回事,封望和孟玄才进到第一间重症病房,外面就有一些动静,封望背对着窗户查看病人的呼吸机、心电图,一项一项检查过后握住病人的手:“今天的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隔着防护服,他的声音都有些变形。 床上的男子摇了摇头,封望笑着道:“那就好。“ 孟玄站在封望身侧记录数据,一抬头正好看到窗外参差站着一小群人,正被黄院长领着站在玻璃面前看重症病房里的一举一动。 孟玄觉得站在最前面的男子有些眼熟,推了推封望示意他往外看,封望一抬头,吓得差点没后退一步。 有没有搞错,不是市长下一线吗! 怎么哥也在! 还好带着厚厚的口罩看不清面容,不然封望真是恨不得藏起来,尴尬的笑容藏在口罩背后,朝院长点点头,又对着一脸探寻的市长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院长人到中年八卦不减当年,看队伍里站着封氏集团的现任董事,多嘴道:“里面是血液科孟主任和感染科封主任正在检查病人的状态。” 封望不知道还有这一茬,正好背过身查看早上的数据记录,错过了身后封珩礼意味深长的目光和差点让他脚软的罕见高评价。 “年少有为。” 封氏集团是本市最大的龙头企业,为经济发展做出了强有力的贡献,不仅如此,生存能力极强的封氏早已遍地开花,子公司遍布各省,年年上榜最有影响力的企业。 这次疫情突然,封氏下午才刚和市长市高官谈了价值千万的医疗消耗品补助和资金支持,便顺道一起来医院探访。 捐赠物资的金主驾到,黄院长也是一个措手不及。 检查完重症病房的所有确诊患者后封望终于松了口气,坐在外面的走廊上对着蹲在旁边的孟玄笑道:“吃点什么夜宵不?我请你啊。” “烧烤还是麻辣香锅?” 孟玄眼睛一亮,他特别特别喜欢吃辣,此刻迫不及待的给出菜品。孟玄起身坐在封望旁边,直接倚靠在封望身上,封望没有准备差点被他靠倒:“赶紧给我起来,重死了!” 笑嘻嘻的坐好后,孟玄才想起来收到的通知,估计老搭档上完手术出来就没看过手机,懒洋洋的转告道:“喂,省里要派医疗队去l市支援,几个相关科室都派副主任出去,你估计也八九不离十了。” 封望靠在椅背上,没有摘口罩,打了个呵欠道:“当然去啊。”要不是家里有一个老板盯着,早就偷偷报名了。 说完瞥了孟玄一眼,顺口警告道:“血液科远,老实呆着帮我看住我的阵地,你就是报名了我也给你划掉,听见没。” 见孟玄没动静,封望补上一句:“不然我就告诉孟康哥。”听见自家那个顽固哥哥的名字,孟玄才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他才26岁,算起来比封望也就小几个月,正是热血沸腾渴望建功立业的年纪。 封望明白孟玄此刻在想什么,踹了他一脚,笑道:“你才多大,好好做!”,孟玄佯装踢疼了,惨呼:“我要做白衣天使!我要做白衣天使!” “哪有什么白衣天使,不过是一群孩子换了身衣服,学着和前辈一样,努力治病救人和死神抢人罢了。”封望一个爆粟敲在孟玄头上。 两个人打打闹闹,谁也没注意到从门口大步走过来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 现代番外(下) 脚步一顿,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哪有什么白衣天使,不过是一群孩子换了身衣服,学着和前辈一样,努力治病救人、死神抢人罢了。 可不是么。 封望,封珩新。这两个扑到疫情上的弟弟才二十来岁,就争分夺秒的学着和死神抢人。 刚刚看了关于下午那台手术的报道,又和老友拿了手术录像,坐在封望的办公室里一个人看,术中大出血、肿瘤破裂、心脏骤停,一个接一个意外看得他的情绪跌宕起伏,紧张到他差点咬破嘴唇里的嫩肉。 原来你今天偷偷跑出去,是为了去做个英雄。 我的小朋友啊... “说得好。” 温温和和的声音在空空旷旷的走廊里响起,那熟悉的嗓音惊得封望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狼狈的站起身,连同孟玄都一起站了起来。 封望向来低调,孟玄风言风语听了不少,却也没见过那个传说中封望手眼通天的哥哥。 “孟玄是孩子,你难道不是吗,封主任。” 男子站到了而人面前,西装革履,面色沉静,目光深邃宛若星空,藏着数不清的繁星。封望尴尬的摸摸头,低声唤了声哥。 孟玄打量了男子半天,才后知后觉这不就是封氏新上任的董事长么! 原来传言说的是真的啊! 封主任他哥真的是镶钻的公子啊! 也不知道—— “胡思乱想啥!我好几个哥哥呢。” 封望不用看都能知道孟玄脑补出了一场滔天大戏,说不定什么争宠暗杀的情节都有,孟玄尴尬的笑了两声:“你们聊,我去买点吃的。” 封珩礼笑着点头,孟玄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心里暗暗道:兄弟你多多保重,我先溜了。 “坐。”封珩礼和封望并肩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封珩礼有些怅然若失:“明天启程?” 封望愣了愣,才明白封珩礼说的是去援助l市的事,迟疑道:“手机在办公室,我还没看到通知,是孟玄跟我说的。应该是明天出发吧,最晚也就后天差不多。” 点了点头,却听见身旁的小家伙絮絮叨叨:“哥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又没有防护服,来这里就是近距离接触病毒知道吗,你这样子很危险的,你不能仗着自己身体好身强力壮就这样胡闹。”挑眉,胡闹? 怎么这语气听起来像极了平时自己教育封望的呢? “你想不想知道今天在你窗外,院长跟我说了什么?”封珩礼无视掉封望的唠叨,双腿交叠,单手搂过坐在旁边的封望,让二人的距离更近了一些。“什么?”封望下意识的问道。 封珩礼回头,目光柔和的像是揉进了一米月光:“他问我,这个医生你看着怎么样。我说...”,封望急不可耐的凑近了一些,“你说了什么?” “我说,年少有为。” 年少有为。 封望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愣在当场,这是封珩礼给自己的评价吗? 脑海中自动涌过自己读医时封珩礼的不认同,到后来直博的时候封珩礼强硬让他出国学商,一帧帧画面在脑海里二倍速掠过,封望突然就想嚎啕大哭。 “是啊,年纪轻轻就拿下副教授,不靠家里成为重点医院的副主任,发论文到你这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每年的手术上台率高居全院前三,忙成这样还能参与课题立项,收到的锦旗和情书一样多,a大医学院少年班精英辈出,你却是里面速度最快的。封主任,这样还不算年少有为吗?”封珩礼打趣道。 听着封珩礼背自己的简历,封望的脸在口罩下变得通红。 虽然这个简历办公室门口和医院大厅都有挂着,每天都能听到患者议论自己,但是自己哥哥这么一本正经的背出来还是让人害羞得险些原地爆炸。 “我不让珩新从医,他倒好,直接给自己折腾去重点实验室,天天和生物打交道,茶杯上都手绘细菌细胞dna,这还算是曲线救理想的。你呢,不让你读医,直接坐到副主任了,我能怎么办,还能不让你继续当?那你们院长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封珩礼搂着封望一点一点讲着细碎的过往,说着说着他就笑了,语调温软像极了在闲话家常一般:“你啊,一点都不听话。明知道自己不是神仙,为什么这么坚定要去援助l市?” 封望大大咧咧的把腿抬起来放在封珩礼的腿上,晃了晃,才道:“你记不记得我两岁那年在a市爆发的疾病?”封珩礼点了点头:“记得,传染性不输给这次的疫情。” “那一年全世界都在竭力保护我们这群孩子,现在这群孩子长大了,该换我们来保护全世界了。”封望尾音上扬,调皮劲儿清晰可见。 封珩礼没有接话,他眯了眯眼,看着神采飞扬继续讲述今天手术惊险的弟弟,面上满是自豪之色。 担忧吗?担忧。 但是看着他一步步成长为如此有社会担当的医生,也非常自豪。 庭院里跑不出千里马,温室中养不出万年松。我知道你志在四方,但我更在乎你的平安。 封珩礼起身:“天色晚了,去吃点东西然后去一趟公司。”封望顺从的跟着起身,带路去办公室换衣服,顺口问道:“哥这么晚还要开会?” “不用,晚上联系了l市你们的兄弟医院,他们物资紧缺,让你带点物资过去,以集团的名义捐赠。”封珩礼轻描淡写道。 “哦好。” 半个钟后,封氏集团仓库。 封望目瞪口呆的盯着几十个装满口罩和防护服等医疗用品的纸箱被装上卡车,封珩礼以为他是被数量震惊到,补充解释道:“孟康手下有几个工厂,就是生产医用物资的。” “不不,我是在想,这么多东西空运得多少钱啊!”封望有些心疼自己的钱包了。 翻了个白眼懒得和封望瞎掰:“你们是坐高铁去好吧!这么多物资,已经联系铁路部门帮忙协调了。”他发动汽车,“交代过了,感染科封主任代表封氏集团捐赠物资。” “哥!”封望拉长了音调,“我不想让人家以为我借家族势力,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孩气得一抱手臂,别过头都不想理封珩礼了。 “怎么,不要物资吗?我可是看你们兄弟医院急得都火烧眉毛了。” “要要要,物资要,但是...” 封珩礼打断了封望,正好红灯,他停下车揉了揉小孩的头发,道:“我们能给的援助物资不够多,但我希望能以微薄之力保护好前线的医护人员。” “你是我奔赴在救援一线的弟弟,所以我必须保护好你。”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封望,你是医生,救死扶伤是医者责任,如果可以,还要学着努力去和死神抢人。但我希望你不要去做白衣天使从而把自己置于神仙的位置上,然后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你今年26岁,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你提前肩负生命的重量。 但你是一名医生,每日都在和死神赛跑,那我只能希望你能记得自己也是血肉之躯,会生病也会累。 适时的休息能让你更好的去奋战在一线。不用多思多虑,这个你不喜欢的世界我来替你打交道。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英雄。 我的小英雄,你放心去保护世界吧,我来保护你。 你是我心底的一颗熠熠生辉的小行星,我愿为你撑起整个星空。 封珩礼回忆番外(上) 第一次见到小家伙的时候他还在襁褓中,封珩礼记得自己站在母后身后探头探脑的去苏贵妃床前看他。 小孩皱巴巴的,眼睛紧闭,头发也少少的,看其来就像是一个破旧的娃娃一般,他失了兴致,但是母后却拉过他的手让他仔细看看那个孩子。 当晚母后便建议父皇升皇贵妃,封号都拟定了却被苏贵妃自己拒绝了,封珩礼当时躲在屏风后,清楚的听了全过程。 不过一两年的光景,苏贵妃便因故去世,出殡的那一天父皇没有到场,而是在殿中独坐到天明,出来的时候两眼肿的像灯泡一般,声音都哭哑了。 那个时候封珩礼就知道,自己的父皇,真的爱惨了苏贵妃。 留下的那个孩子还很小,母后主动将他抱到自己膝下,视如己出,除去品级差别,所有的待遇封珩礼一样,甚至比封珩礼还好。 那个时候封望的身体很差,隔三差五便生病发烧,母后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亲力亲为得封珩礼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失了母后的宠爱。 小孩一天天长大,出落得愈发水灵,眉眼出也愈发神似苏贵妃。 可是就在启蒙的前一天,父皇突然下旨不许提启蒙的事,母后急忙赶去宫殿劝才得以让第二天的启蒙仪式顺利进行。 当晚自己去御花园散步,却撞上了留宿宫中的几个世子对封望拳打脚踢,他们嘻嘻哈哈的朝封望身上扔着能扔的东西,那小小的孩子就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蜷成一团,也不知道活着没有。 封珩礼站在不远处看着闹剧,脑海中却突然闪过母后再三叮嘱:“珩礼,这是你弟弟,你和母后一起保护他好吗?”随后上前喝止了闹剧。 太子的突然出现吓傻了纨绔世子,几个人跪地求饶说是玩笑而已,但封珩礼只专心查看小孩的伤势,探了探鼻吸,双手抱起就直奔父皇的宫殿去。 当晚,皇上震怒。 封珩礼沉默的站在父皇身边,也不知道脑子里哪里搭错了线,突然开口说愿意以后来照顾封望。 父皇答应了。 往后他身边便一直多了一个肉团子,一跟便是数年,跟得满朝文武都知道这个没有了生母的孩子深得太子喜爱。 肉团子很聪明,读书习武骑射琴艺上手飞快,封珩礼渐渐提高标准,也愈发严厉,肉团子却从未有怨言。 那一年,皇后染病命悬一线。 肉团子五岁那年,母后叫他到身边,温声细语的告诉他父皇要送小家伙去逍遥山庄,但是没有告诉他为什么。 两年后第一位争夺自己太子之位的皇弟出现并迅速败北,封珩礼才深深感叹父皇有远见。 他是太子,别人无法伤及他。但要剪其羽翼,首当其冲便是毫无自保能力的封望。 父皇母后在为自己和封望做谋划。 一晃便是五年,他听了不少那个肉团子的故事,最最震惊的还是那个独挑舞林大会的事迹,虽然他一度怀疑是不是真的。 也是在那一年,边关震动,心腹接二连三的丧命,情势危急,正巧季璟传信表示小孩已学得真传,于是父皇决定接肉团子回京。 没在宫里呆几天,肉团子就带兵去了边关,派去的影卫传来消息把封望给将士话原封不动的传回来。 听完,震惊得封珩礼半晌都没有说话。 从那天开始他开始留意边关的奏折,全都回去求父皇要来看看,父皇知道他担心肉团子,一笑置之。 封望的声誉在边关越来越高,出手就让人把不着脉,把敌人吓得迟迟不敢攻城。 就在这时,八百里加急传来密报,说封望中了暗算。 吓得封珩礼失了理智跑去父皇殿中请命去边关,那个时候没有看懂父皇眼里的复杂神情,也没有看懂皇叔面上的惋惜,只想着快快去边关找肉团子。 非常非常久以后的某一天,搂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小家伙是突然才恍然大悟。 原来往后自己心甘情愿栽在肉团子身上不是偶然,而是早有预警,而父皇和皇叔在那时便已看透。 一路跌宕起伏,小孩的孤勇成功降服了蛮夷王,却也惹得封珩礼勃然大怒。 他在位近二十年,情绪管理第一次这么失控,那两记耳光就是封珩礼的心有余悸。 没过几天,更大的危机袭来——小孩独自去寻找雪莲了。 那日自己摔了茶盏赤脚站上去,血流如注,封珩新跪在地上哭着求自己下来,自己却不为所动。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么失控的举动是为了掩盖心里的疼痛。 再借着外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那个时候知道往后许多年都没能联系上封望,封珩礼笃定自己当日无论怎样都要把肉团子追回来。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他开始频繁的微服出访,表面上替父皇到各地巡视,实际上是寻找肉团子的线索。 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镇时接到了季璟的消息,称已经找到封望,并尽快回京。 封珩礼拿着那张草草撰写消息的纸险些喜极而泣。 肉团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回京才没几天,父皇的驾崩让他猝不及防。几日都没有合眼,终于处理好时已经疲惫得无法说话,摆驾来到小孩寝宫,轻手轻脚抱起尚未从昏迷中醒来的肉团子便跌入睡梦。 次日肉团子便醒了。 匆匆赶到寝宫却见肉团子吐了一地,无法咽下每一口食物,他将肉团子搂在怀中耐心劝慰,一口一口慢慢喂怀中人稀得像清水的米粥,才算是成功进食。 过于疲惫让他脱口而出,问肉团子愿不愿意继承皇位,这份贸然却是把小孩吓到了,他往后便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连着许多日都觉得头脑昏沉,封珩礼私下就医,太医猜测是毒,却不知道是何种毒。 那日他坐在有些阴冷的大殿里看着已经有不怒自威气场的肉团子带着阳光走进大殿,牵着自己两个儿子的手,笑容里满是朝阳的灿烂。 他突然就舍不得死了。 他还没有看到肉团子长大,不可以就这么离开。也是在那天他为封望写下了继承皇位的锦帛。 他害怕万一。 封珩礼回忆番外(下) 果然,封珩礼对自己的预判是准确的,毫无预兆的就晕倒在了龙椅上,死命撑着眼皮才看见像极了小家伙的身影正朝这里跑过来,捕捉到一点影子,封珩礼才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我都安排好了,江山和百姓你要替我照看好,不然九泉之下见面就得跟你算账喔小家伙。 可是万万没想到,在几日之后自己会醒过来并且身体日渐好转,所有人都瞒着他消息,只有他觉得愈发不对劲。 他派影卫叫封望过来。同行的还有季璟和逍遥山庄的庄主温让。 他独自见了封望一面,得知他要去西凉,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是肉团子救了自己,也正处在恢复期,便让季璟带他走了。 这一走,就是四年。 封珩礼发疯一般的思念肉团子,却死命遏制住自己的思念,一心扑在政事上,将历朝历代遗留的毛病整治了一番,满朝惶恐。 其实心里存了一点期盼,想在祭天大典上见见他,却也知道这不过是奢求。 那日祭天,他绕过了苏贵妃刻在石砖上的名字,心里暗暗期盼苏贵妃在天有灵让他能见一见肉团子。 在祭天大典之前已经知道了自己和肉团子并没有血缘关系,狂喜。 非常高兴没有血缘关系,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在一起而不违背生物规则,且摄政王这个位置必须是血亲担任,为了避免人多口杂,没有声张。 当肉团子风尘仆仆的从另一侧的楼梯走上来的时候他愣住了,眼泪险些掉下来,而身后的许奇奇早已哭成了泪人。 他的愿望第一次成真。 那晚肉团子搂着他睡得沉稳,他却一直睡不着,任由肉团子抱着睡到了午膳。 他一直知道小家伙身边有人看着,错综复杂的眼线随着封望的到来也一起来到了宫里,午膳时封望在他手中写下了连山二字,提醒他南宫沿晚悄然膨胀的野心。 部署了边关的部队,才收到季璟的消息说封望带兵出征,不愿与肉团子正面相对让他难做,却也不愿意放过这千载难逢的相见机会。 封珩礼决定御驾亲征。 留了安与微在京便启程前往连山,一路奔波抢在西凉到达前赶到,借着那么点的时间绘制了亮川的部署图。 封珩礼让将士们去排兵布阵,自己没有参与,但凡想到自己的对手是肉团子,封珩礼就没办法认真排兵布阵。 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完了——彻底栽在肉团子身上了。 第一场战役他为了不让封望独自处于两难的境地,不理会所有劝慰执意亲自上场,远远的便见到小家伙也凑巧穿了银色的盔甲。 怕影响肉团子情绪,他戴上了面部的薄盔甲。 近身搏斗时小孩还是和当年一样,一招一式藏着杀机,被他一一挡下后明显乱了阵脚,他发现周围有人正盯着封望,果断的伤了他一侧的手臂,面色阴沉的看着肉团子吃痛得扭曲的神情。 落马是临时想的主意,封望的武器已经伤不到他的,若是要制造两败俱伤的样子就必须要他自己想办法,于是就有了落马那一出戏。 只是他没有想到,封望认出了他,跟着一起摔下了马。 明明是躺在沙场上,四处危机四伏,他却觉得自己享受了难得的安宁。 因为封望在身边。 相见的时光是短暂的,他在后来没有再出现在战场上,封望也没有出现在战场上。 他派人去告诉季璟,怀疑南宫沿晚有问题,因为鸿门宴上的徐链没有显露一丝杀机,这特别奇怪,他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才离开军营到外面的集市采购点东西,回来便听闻封望被抓了,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如果不是封珩新在身后撑着,他差点站不稳。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抓起来了? 后来才发现这件事就像是个闹剧一般,尤其是其中的那场审问,东帝的将士们都觉得丢军人的脸面。他以为小家伙就平安了,是他忘记了这肉团子身体一直不太好。 更何况养尊处优这么久突然呆在那么阴湿的地牢,怎么可能受得了。 果不其然,封望病倒了。 这一病来势汹汹,封珩礼觉得不妙,派人去打探消息,才知道已经昏迷到无法唤醒。 连夜制定总攻计划,次日便发动进攻,一路打到西凉营地里。 他知道小孩在营帐里,但是因为不知道他有没有醒,所以下令所有将士要保护好那一个营帐,而且要不动声色的。 这才出现了,在有西凉将士扑向帐篷的时候周围东帝将士统一斩杀他的那一幕。 战事结束,胜局已定。 他急不可耐的冲进营帐里想要去接肉团子,没想到肉团子已经醒了,正站在椅子前。 见到他似乎是很惊讶,想要往前一步朝自己走过来,结果没有想到脚还没踏出去便整个人软绵绵的倒下,还好被自己接住了。 看着怀里的人,封珩礼觉得心口有一块空缺的地方被补上了。 没想到连山的事竟然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就是回宫以后小家伙失去了记忆,变得像一张白纸似的,什么都不清楚。 但是在有偷袭出现的时候却又能进行有力的反击,还把前来试探的温让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本欢喜,以为有好转。 温让却告诉他,这只是肌肉记忆,不是封望想起了过往。 但这样也挺好的。 他每日带着封望在宫中闲逛,领着这个成年了的肉团子,竟是像极了很多年前他领着那个小小的小家伙一般。日子倒也清净。 那一日晨起,正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准备去早朝,却被睡在里侧的封望突然搂住了腰,小孩睡眼惺忪的爬起来在他脸上轻啄了一下,声音里还满是迷糊就在问自己睡了多久。 封珩礼突然很想笑,原来这次的失忆在封望的世界里只是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梦里有他所以一直不愿醒来。 其实我很满足了。 封珩礼回想起与封望相处的一帧一帧画面,从太子时期到登基为誉帝时期,再到现在,不由自主的勾了唇角,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怀里是动手动脚的肉团子。 你跑到哪里都不要紧,我可以等你回来,若是天太黑你找不到回家的路,别担心,我会来接你回家。 封望的封号是珺,他的字是珏。 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藏在当年父皇为自己取字时的笑意里、藏在皇叔为小孩取封号时的温声里。 珺为珏而生,珏为珺而来。 原来——这个故事早在刚拉开帷幕的时候就已写好了完满的答案。 封望回忆番外(大结局) “封珩礼,若是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想什么时候认识我呢?” “躺在苏贵妃身边的时候。” “为什么?” “你的未来我将奉陪到底,但你的过去,我也想全部参与。” 在逍遥山庄里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是东帝的一把利剑,所以勤学苦练,一次次挑战自己的不足,那个时候不知道疲惫也不知道累,只想着快快学成回宫。 好不容易回了宫,便奉旨带兵出征,军营里没有人信我,只因为我的身份给我几分尊敬罢了,离开的那天我回头看,便是见你在城楼上远观,负手而立,看不清神色,任秋风猎猎。 我以身犯险闯入敌军阵营,引诱蛮夷王从而瓮中捉鳖,我知道他伤不了我,且拿捏着他的孩子,因此肆无忌惮并未害怕。 本以为只是做了一个将军该做的事,回到营帐时却迎上了两记耳光。 那是你第一次对我动手,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得你当时面上怒火难掩,眸中却是深沉的心悸。 你在害怕。 那天被你罚跪时第一次认真想了想,我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很危险。 那个时候还不懂事,只看到了你的心悸,却没有看到你心悸背后那刻在骨子里的在乎。 你好多天都没有给我好脸色,我如履薄冰,生怕动辄得咎。但是你除了最开始的那个耳光,并没有再罚我如何。 稍稍安下心,却得知自己中了暗算,必须前去找药。 若是你出手找药,朝中的大臣一定会为难你,所以我就自己动身了,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一念之差竟是险些回不了家。在雪山中我失了神,日日思念你,如同中了魔怔一般。 被师兄救出来,才知道你微服私访了那么久,竟是为了找我。 说实话,那个时候我才突然发现,我好像在你眼里和别人不太一样。 中间又是几多波折,坐上了摄政王的位置,却没有什么喜悦,但是那天你递给我了一盘专门为我做的糖糕,却让我高兴得想转圈圈。 季璟说,我应该是动心了。 我不是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嗯...也许吧,毕竟旁观者清。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看不惯咱俩,硬是用一场病和两种毒让我们分离在两个国土上,幸好那里是季璟的大本营,不至于让我一个人陷入虎口难以脱身。 坐上了丞相的位置,我在影卫收集来的资料里看见东帝的百姓茶余饭后都在骂我叛国,是卖国贼的事。 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但我更怕你也认为我是卖国贼。 一边是季璟一边是你,我谁都不想对不起,所以除了连山,我什么都没有跟你说过。 无论是西凉的丞相还是东帝的摄政王,反正我觉得蛮问心无愧的。 其实在见到南宫沿晚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人迟早会害我,因为他听见母妃的事情后明明嚎啕大哭难过得不能自己,可是我坐在他旁边,除了眼泪,我没有感觉到他的难过。 他和季贤不一样,季贤只是面上冷,实际上要比南宫沿晚更加重情。他一早就猜测到了南宫沿晚的布局,他让我不要太担心,他会解决的,因为季璟是他唯一的弟弟。 季贤对季璟很好很好,暗中为他扫平了很多事,我看着他的所作所为,突然就好想你。 出发前我收到许奇奇派人传来的消息,说你可能会御驾亲征。哈哈听到消息的时候其实我好激动的,终于可以见到你了。 你好聪明,一下就猜到我会率先上场,因此也在第一场领兵亲自出征。 马上的交锋你砍了我一剑,却也自己摔下马背,为的就是不让我难做。 如果当时不是在战场上,我一定哭出来了,太感动了,一个帝王竟然可以为我做到这样的地步。 逍遥山庄什么都教,徐链的那点伎俩不足为惧,没想到你却紧张得下令进攻,直至把我抱回东帝的营区。 躺在你怀里的时候我想,要不这一辈子就这样算了。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摄政王了。 中了花语后总是很困,只有在你怀里睡着后才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们回了家,你趴在我的耳边说,你爱我。 我很困,想告诉你我也爱你,却没办法动弹,只好以后再告诉你了。 所幸,这个“以后”,没有隔太久。 那天我站在你身旁看着盛大的烟花汇演,特别好看,你问我有什么心愿,我说:“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你笑了,揉着我的头说,好。 谁都没能想到,在烟花汇演中途,你当着身后的群臣朝我躬身,以平礼为我带上了银戒,然后不顾身后的惊呼声将我揽入怀中,在我耳旁问:“你怎么不问我的心愿?” 我人都在你手里,只能老老实实照你的剧本问了。 谁知你一点都不老实,还轻咬上了我的耳朵,意犹未尽后才告诉我:“与你共享山河,共度余生。” 唉,封珩礼,我这一辈子,当真是栽在你手里了。 当然,希望日后遇见孟婆的时候他给的汤药最好缺斤短两一点,这样啊,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来找你,无论你是谁,我都来。 嗯...我要是迷路了,那就你来找我吧。 拉钩,说好了,谁骗人谁就是小狗。 祖上说过,带着七彩祥云降生的人若是动心,那就是生生世世的事,正所谓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所以啊,封珩礼,为了这山河无恙,你也认命栽我手里吧! 世间情动,不过是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封珩礼,我很爱你。 (全文完) 作者的絮絮念叨:从未想过我能写完这样一个长长的故事,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多人与我一同陪着里面的所有人一起长大。 2019年1月21日,这个故事破土而出与你我见面。 2020年2月12日,打完了最后一个章节。 这150天的创作历程里,我记得第一个收藏、第一个评论、第一个打赏、第一个月票、第一个推荐票,当然,还有第一个推荐位。是迄今为止的一千五百余收藏、两百余粉丝在鼓励我、支撑我往前走。非常谢谢这一路走来始终陪伴的所有读者和编辑,时常让我在没思路导致断更时感到良心不安(掩面)。 写完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当年高考赶在铃响之前赶完综合卷一般,惊觉一切都暂告一段落。那年的漫天大雨,淋湿了裤脚也浇灌了梦。 一转眼,都这么久了。 给封望和封珩礼一个好的结局,也给读者与自己一份完满的交代,还有诸多不足尚需改进,却也暗搓搓的希望你依然爱它。 保持这份热爱,奔赴下一场山海,2020,我们下一本书见啦。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