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你》 舍你_第1章 《舍你》作者:无花果子 文案: 炮友变情人,猜谁先动心。 回国后,薛谨莫名其妙跟不对盘的大学同学顾之临滚到一张床上,食髓知味的炮友关系维持一年半,最后还是被他单方面宣告结束。原本以为可以干脆利落说散就散,结果事情发展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顾之临x薛谨,不会好好说话的人和不会好好听人说话的人,猜谁先动心。 第1章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让顾之临入伙,对我们的成绩和名气都很有好处。”罗山靠在椅背上打量他的办公室,边看边说,“老江当初是想把你们俩都拉来的,Z大那几年最有名的两位,毕业后又双双在这一行扎根,弄个律坛双子星的名头多好——” “这么土的名字一定是你起的。”薛谨嫌弃地喝了口水。 “哎你别管是谁起的名字,顾之临的能力你不能否认吧。那时是我跟老江说和你关系好,他又觉得你处事圆滑有手段,可能更好相处,所以才让我去邀请你的。”罗山说,“咱俩谁跟谁啊,多少年交情了,现在这样不也是为了咱所的未来着想吗?” 薛谨没对顾之临的能力作什么评价,反而不动声色地给他挖了个坑:“咱俩就狐朋狗友的关系,你别瞎攀交情……所里业绩没下降啊,老江最近不是接了大案子吗,我还打算等德峰的案子做完就休息一阵,你这是嫌陪嫂子的时间太多了?” “呸,我恨不得每天在家里给她洗碗,你别到青青面前乱讲话。”罗山白他一眼,暂时放弃了自己的来意,改口道,“我就知道你不能答应,老江还非要我来跟你说说。晚上没饭局吧,咱上一心喝两杯去?” 一心是本市有名的酒吧,价格不菲有格调,保密性也强,有钱人和社会精英都爱去,薛谨是那的常客。罗山知道他爱去才提这一嘴,可那椅子里靠着的大少爷兴趣缺缺地摇了摇头,拒绝了良家妇男的邀约:“今晚不去了,有约。” “什么人啊,连喝酒的时间都没有?”罗山贼兮兮地笑。 可不就是你刚刚说的顾之临么。薛谨微一挑眉,朝他勾勾手指,等罗山凑过来才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山哥,你这么关心我的私生活,别不是看上我了吧?” 他身上是清澈中带点勾人尾调的男香,在办公室里解松了领带,这点香味似有若无地飘在空气中。不说还没发现,他开这么个玩笑罗山才察觉到,这家伙明明一下午没出门,居然还风骚过人地打扮得像只开屏孔雀。 看来今晚约的还真是什么重要的人,难道这祸害终于找到下家了? 见他不说话了,薛谨才笑眯眯地拍了拍他肩膀:“好了山哥,下班时间快到了,嫂子还在家等你呢。” 被他提醒了一句,罗山低头看了看表,才发现都五点半了,于是边喊着“忘了我家蕾蕾今天要接送”边嗖地跑了,差点把门边的绿植给踢翻。 等门自己关上了,薛谨才好整以暇地照了照镜子,先把衬衫领口和领带整好,最后目光在打开的抽屉里逡巡一番,选了最低调的黑色磨砂袖扣戴上。确保自己看起来非常体面了,他才把风衣搭在胳膊上风度翩翩地出了门,临走前还朝整理文件的实习生小姑娘笑了笑:“早点下班,最近没有急案,这些小事明天再做也无所谓。” 稚气未脱的应届生哪里是这修行多年的老妖怪的对手,红着脸晕乎乎地应了一声,看他像花孔雀一样出了门,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干什么。 “坏了坏了,这个明天早上开会要用的。”她手忙脚乱地翻找自己弄乱的文件,心想罗律师说得对,薛律师真是个祸害。 大祸害薛律师浑然不知有人正在骂他,踩着下班高峰开车去了酒店,先在楼下选了瓶酒,让服务生一会和晚餐一起送到房间里。 薛谨出电梯时还看了下手表,七点半,吃完饭恰好还有半小时洗澡—— 然后他刷卡开了门,和里面正敲电脑键盘的顾之临来了个猝不及防的深情对视。 他花了半秒时间来整理自己的表情,然后镇定道:“……你怎么这么早?” “下午在附近办事,没回去。” 所幸顾之临也没盯着他看,又低头看笔记本屏幕去了,薛谨进了门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有点尴尬,又不好直接去洗澡,只好开了电视坐下来看新闻。 他从不在这房间里看电视,遥控器都找了半天,最后才发现在顾之临用的办公桌上。薛谨摸摸鼻子站起来,走过去拿了遥控器,电视刚打开就听到服务生按门铃。 “您的晚餐和红酒,请慢用。” 服务生看不到房间里面,可他负责这层楼的大半房间,自然是知道有谁进过这个套房的。他笑容可掬地等了两秒,没见薛谨有什么其他吩咐,于是鞠了个躬走了。 薛谨推着车进门,先去洗了个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披上浴袍出来,才去开了红酒,坐在播放社会新闻的电视屏幕前吃晚饭。 他是过了饭点就不饿的体质,早上去看守所跟当事人谈话,回到律所已经是下午两点,早上八点半喝的那杯咖啡早就被消化干净了,但他也不饿,等到罗山下班前来找他谈拉顾之临入伙的事时,空空如也的胃才发出了抗议。 如今他吃着牛排喝着酒,胃里的不舒服缓和了点,才抬头去看还在工作的顾之临。 那人西装还穿得好好的,发型一丝不苟,像个石头刻出来的雕像。薛谨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端着酒杯喊他:“顾之临。” 顾之临便抬眼看他。 薛谨浴袍系得松松垮垮,恰到好处地露出锁骨和胸前一片皮肤,他一只手臂搭在沙发上挥了挥,问:“吃了吗?” 他把灯关得很暗,看起来甚至有点暧昧,但其实是因为他眼睛不太好,太亮会觉得刺眼。顾之临也知道这事,所以带着电脑在房间另一边安家落户,等他问了才合上电脑走过来。 一盘牛排被薛谨吃了三分之一多点,他把位置让给顾之临,自己放下酒杯,端着水果盘看社会新闻。 “备受关注的德峰电子科技侵权一案日前在江城市中院宣判,德峰电子科技新上市的XE37型智能手机内核技术和埃塞尔公司研发中的新产品相似部分不足以构成侵权,原告埃塞尔公司败诉……” 德峰这次的侵权官司就是由他负责的,薛谨看了看电视屏幕上的自己,虽然接受采访的是德峰的公关发言人,但摄影记者还是拍到了他的侧脸。 顾之临也抬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薛谨却抓住了他这一眼的时机,问:“我听说你本来是要接这案子的,为什么不?” “不为什么,”顾之临擦了擦嘴,好像对这案子不感兴趣,“他们也只是来咨询一下,看不起森科这种小所。” “森科是该扩展一下规模了,万老年纪大了,其他律师能力又不行,总不能靠你一个人撑着。”薛谨有意无意地说着,始终还是帮江少华试探了一下,“森科现在的情况就是摇摇欲坠的老房子,你一个人出头是很难撑起整个招牌的,将来万老再……”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顾之临打断了他,“可万老对我有恩,即使我要换地方,也得等他退休后。” 万森年劳劳碌碌当了大半辈子律师,一直在用自己的薪金资助大学生,可知恩图报的也没几个,顾之临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不仅报恩,还继承了供他上大学的万森年的衣钵,也做起不赚几个钱的穷律师来。 薛谨律师世家出身,一家人几乎都跟这行沾点边,他家不说多富吧,至少薛谨是养尊处优长大的,从家世长相到资质都无可挑剔的那类人,所以有时候他真不能理解顾之临的思维——万森年是资助他上了大学,然后呢?顾之临在森科这几年已经算是给这老树开出最后一波花了,森科的其他人都是些撑不起大案的家伙,顾之临留在森科这棵老树上能有什么前途? 他在专业上有不少意见和顾之临针锋相对,可就像罗山说的,顾之临的能力他不否认,薛谨甚至像自信一样相信顾之临的能力。也是因为这样,他更不想看到自己最强的竞争对手吊死在一棵老树上,白白耗费自己的前途。 可顾之临嘴上说着知道他的意思,表现却完全不是这样。薛谨看他一门心思要给万森年做牛做马的样子就来气,没好气地坐起身。 “早知道你把那几万块钱学费看这么重,我那时怎么不资助你呢?” 舍你_第2章 他那时仗着自己有点天赋就在课余时间跟几个朋友炒股,本科四年赚了不少,要资助顾之临也是绰绰有余。可那时薛谨跟顾之临何止是不对头,他处处都想赢顾之临一头,见个面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天花板上,怎么会想到几年后自己会跟这死对头滚上一张床? 真是造化弄人。他这么想着,又想去拿酒杯,坐在他身边的顾之临却按住了他的手。 “三杯了。” “才三杯。” 薛谨想嫌弃他一下,顾之临却低声说:“你喝多了会耍赖啊,薛律师。” “哦?”薛谨挑了挑眉,“怎么个耍赖法?我酒品很好的,你可不要诬告陷害。” 顾之临低低笑了一声:“没有证据,可我喜欢薛律师跟我较劲的样子。” 他平时很少笑,薛谨见得也不多,更多时候是在人前跟他你来我往针尖对麦芒地互怼——薛律师抬腿跨坐到顾之临身上,扯住他的领带拉近自己,笑着低头看他:“这种较劲?” 顾之临抬头看他。 薛谨一手去勾他的下巴,另一手沿着他的腰线往下,慢悠悠道:“不够的话……” 顾之临按住他那只不规矩的手,就着这个姿势吻住他。 薛谨的浴袍带子本来就系得松松垮垮,一番亲吻后已经乱得差不多了,他按着顾之临的肩膀往下压,另一只手腾出来把自己额前湿漉漉的头发捋到脑后,甩了顾之临一身的水。 “这种较劲怎么样?”他居高临下,也不觉得自己近乎全`裸有哪里丢人,单手解开顾之临的衬衫纽扣,最后一路向下,覆上对方胯间已经顶起的帐篷。 顾之临很大,他知道。倒不如说,他好像就是因为顾之临器大活好才跟他在一张床上滚这么久的。薛谨解了他的皮带和裤链,从内裤里掏出那根硬起来的东西,吹了声口哨:“可以啊顾律师。” “客气。” 顾之临也不急,他沿着薛谨浴袍下光滑的脊背抚摸,像给猫顺毛似的,直到薛谨把他彻底弄硬,才伸手从茶几底下的抽屉里拿了个套。 薛谨浴袍下挂了空挡,戴套这种事他是不会帮顾之临干的,还越过他把被冷落的酒杯端过来,自己喝了一口,又俯身渡给顾之临。 这口酒喝完,顾之临揽着他的腰贴近自己,在他耳边呼出一口酒气:“要较劲的话,今天自己来?” 薛谨手按在他的腹肌上调整一下位置,欣然应道:“好啊。” 他皮肤白,喝酒不上脸,身上却会泛起一点不明显的粉色,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不出来,可顾之临也不是头一回和他干这个,自然知道薛谨已经是个什么情况。 薛律师平时爱做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人,把业余时间花了大半在无关痛痒的捉猫逗狗上,但也没有疏于锻炼。他瘦归瘦,肌肉还是有的,而且很好看。薄薄一层肌肉既不夸张也不露怯,该练的地方都练过,线条优美流畅,是相当标准的宽肩细腰。这种颀长优美的体型某种程度上为他臭美提供了便利,但有些时候也有点吃亏。 比如现在,他和八块腹肌齐全的顾之临上床,体型上的差异有时候会让他变得……有那么一点劣势。好在薛谨也不在意这个,顾之临身材好爽到的人是他,退一万步说,顾之临要是光长得帅身材不好,他大概都懒得睡。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对彼此的身体互相了解,应该算是炮友的基本功?薛谨伏在顾之临肩上,本来有点走神,可顾之临扩张的手指净往他敏感点上戳,弄得他也硬得够呛,只好提前结束前戏,主动扶着对方的性`器慢慢坐了下去。 顾之临说让他自己来就真的没再动,任由薛谨跨坐在他身上,一点点把他那根吃下去。 “喂,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兴奋?”薛谨扶着他肩膀往下坐,发梢的水滴在他身上,沾湿了被扒得乱七八糟的衬衫,“不用出力这么爽?” 顾之临没说话,看他膝盖跪在沙发上无处着力,最后还是搭了把手。薛谨松了口气,挑眉看他:“我确定了,你就是兴奋。” 他姿势有点别扭,确实不好使力,怪就怪沙发是软的,没了借力的地方,薛谨只能靠腰力。顾之临看他别别扭扭地动了几下,忍着笑俯身把他压到地上。 地面铺着绒地毯,滚下去有点痛但不硌人,屋里开着空调也不冷,薛谨终于找到了着力点,没好气地坐起来。 搞骑乘还要丢次脸,顾之临八成是故意的。他拿浴袍擦了擦头发,然后丢到一边,朝顾之临勾勾手指。 顾之临俯身过来亲他,薛谨抱着再战的心态去攻城略池,最终凭借高超吻技略胜一筹,拿下一局。 于是角色颠倒,顾之临成了伺候人的一方,从“今天自己来”变成躺平享受的薛谨想了想,觉得今天顾之临是有点怪。不止硬得快还会笑,态度居然还好得过分,这家伙路上捡钱了? 五分钟后,他把这无厘头猜想丢到了脑后,因为顾之临心情真的很好,好到居然在给他口`交。 “喂。”薛谨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他,顾之临正伏在他胯间为他服务,闻言抬眼看他,嘴上轻轻一吸。 薛谨便说不出下面的话了,他这几年床伴只有顾之临一个,此前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一下上升到VIP等级,他居然有点吃不消。 顾之临的技术比他想象中要好,薛谨没被牙齿磕碰也没被撸到早泄,硬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顾之临把他那根吐了出来,然后把自己的送进了他后面。薛谨被他又舔又吸地玩了好一阵子,舒服得有点上头,任他把自己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被顾之临干。 顾之临的手带电似的抚过他腰侧的敏感点,下面进得又深,薛谨忍不住把脸埋在枕头里哼哼:“唔……你轻点……” “嗯?”顾之临装没听到,还往深处捣了捣。 薛谨被他顶得呜咽一声,怒道:“让你……嗯……轻点!” 他趴在床上,皮肤从深处透出粉色来,先前在外面看不清,此时在床头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顾之临宽大的手掌扶在他腰间,拇指恰好陷在脊柱凹陷中,那一瞬间他明显感觉到薛谨的腰身颤了颤,于是俯下`身去舔那条优美的凹陷曲线。 那道凹陷从背部延伸至腰窝,又从腰窝延伸而出,像勾勒在山间的河流。顾之临知道薛谨的敏感带在腰上,刻意一路向下,最后在他腰间停下来。 他听见薛谨有些难耐的细碎呻吟,伸手去摸,薛谨前面硬得不行,顶端有些清液溢出,竟然比刚才被口更兴奋。薛谨好一会才缓过神来,伸手替自己撸了两把,整个人像泄了气一样软下来,抱怨道:“明知我那里碰不得,你什么毛病……” 顾之临欺身贴在他身后,高挺的鼻尖蹭了蹭他的侧脸,又浅浅插进他后面,称得上温柔地抽`插起来。薛谨绷得几乎都要射了,没想到他突然又变路线,没忍住叫出声来。 “啊……顾,顾之临……” 他连声音都没绷住,和平时庭上冷静精明的薛律师判若两人,被顾之临慢慢地深入浅出插了一阵,趴在枕头上射了出来。 顾之临还硬着,勾住他的腰慢慢地抽`插,像在做什么精细活,迟迟不射。 “妈的混账。”高`潮后的薛谨被他磨蹭得困死了,忍不住骂了句脏话,“你再不缴枪我都要睡着了。” “那就睡。”顾之临还在慢工出细活似的捣弄他里头,高挺的鼻尖抵在他颈后摩挲,“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什么时候射。” “行行行,顾律师持久,金枪不倒。”薛谨没好气地挤兑他一句,“有本事你今晚就别射了。” 顾之临奇道:“那你明天起来可不好办啊,后面合不起来怎么办?” 薛谨表情僵了僵,决定不跟这神经病讲话了,睡自己的去。 舍你_第3章 第2章 第二天早上顾之临要开庭,一早就走了,薛谨迷迷糊糊睡到九点,被罗山的电话吵醒。 “大爷,你什么时候来啊。”罗山语气有点急躁,听起来相当焦头烂额,“上次酒会那个李太太要起诉离婚,在会客室坐了半小时了,我们几个她都不要,非指名要你给她代理呢。” 薛谨在床上滚了半圈,坐起身来:“她在所里?” “可不是,人家连约好的美容院都不去了,就等你呢。” 薛谨下了床,一边踩着拖鞋去刷牙,一边口齿不清道:“那你让乔孟薇安抚她一下,我大概半小时后到。” 罗山口中那位难缠的李太太是本市房地产巨商李康文的夫人,她来了,大家当然不能把这尊大佛往外推。李先生发家已久,家大业大,除了原配以外,外面少说也有个两三房小的,据薛谨所知连非婚生儿子都有两个。他们先前在某个酒会上见过李太太,当时她拿了薛谨的名片,找过来并不让人意外,不过薛谨倒没想到,这位忍气吞声多年的原配夫人,怎么就突然想明白要起诉离婚了? 琢磨了一会儿,他也没耽误拾掇自己的时间,花了20分钟把自己变回光鲜的薛律师,拎着大衣回律所去了。 酒店离他们所不远,像这种非高峰期,开车十分钟内就能到。薛谨跟前台小姑娘打了个招呼,端过她刚沏好的热茶,表情都不带变地进了门。他先将茶杯轻轻放在茶几上,然后抬头朝李太太露出一个标准的营业性微笑:“昨天忙得有点晚,没想到您会在早上来,怠慢了。” “没事。”保养得当的阔太抬眼瞥了瞥那杯茶,眼里有些笑意,“没想到薛律师还记得我喜欢喝什么,记性真好。” 薛谨挂好外套,又把包放在桌后,这才人模狗样地在她身边另一个沙发上坐下,脸色不变地装起蒜来:“罗律师催得急,我都没来得及打听您的来意,不知道李太太今天是……” 一个半小时后,薛谨送李太太下了楼,准备出门取证的罗山在停车场对上他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忍不住八卦了一下:“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想开了呗。”薛谨没多说,拉开车门换了个话题,“我下午去接一下子溪,你问问嫂子,不然晚上带蕾蕾一起吃个饭?” “疯丫头回来啦?”罗山也不意外,杨子溪早就跟他们报备过,说这个月拿了学位证就回来,“那我给青青打电话去,你定了位置告诉我。” 薛谨应了一声,晃晃车钥匙:“那我先走了,去给她买点礼物。” 杨子溪是他们本科的小师妹,关系一直还可以,后来薛谨出了国,第三年才发现杨子溪也申了同一个学校,两人又做了几年师兄妹,性格合得来感情也不错。前一阵杨子溪打算回国时就跟他打听过了,薛谨和罗山找江少华商量一番,最后决定让她直接回来跟他们干。 “咱所阳刚之气太重,助理小姑娘压不住。”罗山耍贫嘴道,“小师妹这种看起来是乖乖牌,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的犀利角色,正好是咱们需要的——” “这话你在她面前说呗。”薛谨说风凉话,朝他摆摆手,“走了。” 他先到花店买了束花,又打电话订了蛋糕,让他们晚上送到吃饭的私房菜馆去,最后给杨子溪把酒店也订好,这才驱车往机场方向开。 江城的机场建得有点弯弯绕绕,光是出口都是十几个,他把停车地点发给杨子溪,在外头等了半天才看到人黑着脸出来,边把行李放车尾箱边解释:“把我的箱子混到另一班机上去了,我还得等他们落地才能取。” “消消气,晚上请你吃点好的。”薛谨递给她一杯冰奶茶,又指指后座上的花,“没来得及买别的,喜欢什么改天我们逛街再买。” 杨子溪收了花,又插上吸管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奶茶,瘫在副驾上松了口气:“可把我累死了,登机前居然有个假洋鬼子跟我搭讪,非说什么让我等他来中国,怕不是个傻子。” 她长得漂亮,标准的杏核大眼,小脸尖尖皮肤又白,外貌像罗山说的一样人畜无害,可嘴上一点也不留情,开口就能把人噎死。薛谨一点也不担心她吃亏,边开车边问:“你怎么把人家喷得找不着北的?” “我是那样的人么。”杨子溪白他一眼,“当然是要让他知道自己一点竞争力也没有——我把你照片给他看了,告诉他回国后我身边都是这样的男人,硬是把他吓得知难而退才上的飞机。” “都是?你这是欺骗外国同胞啊。” “你能不能再不要脸一点。”杨子溪嘘他,又突然想起什么,问,“哎今晚和谁一起吃饭啊?” “你山哥,还有嫂子和蕾蕾。”薛谨一打方向盘,下了机场高速就往订好座的私房菜馆开,“刚等你的时候罗山给我打电话了,说是接了蕾蕾就过去,这会儿可能都到了。” 杨子溪点点头,从大背包里扯出一个化妆包,拉下挡光板用上面的镜子照着,开始往脸上涂涂抹抹:“那我可不能失礼了,少说也稍微捯饬下,免得蕾蕾见面就喊我阿姨。” 他们师兄妹在把自己打扮成妖精的技术上也是一脉相承,花个十几二十分钟就能摇身一变成为光鲜亮丽的俊男美女。等薛谨把车停好,杨子溪已经表演了一次大变活人,从头到脚打扮齐整,看起来还颇像那么回事。 “走吧。”薛谨任劳任怨地为杨小姐拉开车门,做出请的动作。 小师妹笑嘻嘻地跟他一起进了门,边走还边八卦兮兮地看他:“我还以为这趟回来能看到你那位呢。” “我哪位?”薛谨挑了挑眉。 “还不就是顾……那谁嘛。”杨子溪用手肘撞他,“我好久没见过他了,得有五六年了吧,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很有职业水准啊。” 她是多少知道一点薛谨和顾之临的事的,主要是某年她在国外学校里捅了点小篓子,想找已经毕业回国的薛谨帮个忙,结果打了半天的越洋电话也没人接,自动挂断两次,最后被一个陌生男人接了起来。 “他喝醉了,有事可以留言或者明天再打。” “呃,”杨子溪没忍住,八卦了一下,“我是薛谨的学妹,想请他帮个小忙,请问你是……” 那边没回答,她还想再问,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事后她联系上薛谨,薛谨找了半天借口,最后还是跟她说了实话:“没谁,就现任床伴。” 说是实话,也没透露多少真实信息,反而更加容易勾起别人的兴趣。 于是杨子溪更好奇了,不怕死地多问了一句:“会帮你接电话的炮友?” 然后薛谨就把电话给挂了。 过了这么久,久到她都回国了,再问起这件事的时候,薛谨居然还是那句:“就现任床伴啊,有什么保密不保密的。”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她挽着薛谨的胳膊往里走,心里还在哼哼早晚有一天会见到的,没成想却立刻就称心如意,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顾之临从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出来,迎面遇到了他们。 考虑到立刻撒手有点被捉奸的嫌疑,她等走到顾之临面前了才笑了笑,在薛谨的介绍下伸出手:“顾师兄你好,我是杨子溪,T大本科低你们两届。” 顾之临和她握了手,朝他们微一颔首,礼貌道:“我约了朋友,先失陪了。” 他们说这两句话的时候,薛谨自然也把顾之临打量了一通。这人穿的是早上从衣柜里拿的一身,可领带和衬衫都不是自己的……他挑了挑眉,没说什么,点点头算是告别,然后扳过杨子溪的肩膀,带着她往包厢走。 “他在看我们。”耳听四路眼观八方的杨小姐说。 “爱看就看呗。”薛谨说,“哪怕误会我跟你有不正当关系,不也是你赚了。” 杨子溪很没有同门情谊地翻了个白眼。 罗山夫妇和他们的女儿蕾蕾到得早,还都把菜点好了,薛谨他们进包厢时正好赶上服务员上菜,八菜一汤色香味俱全。杨子溪嗷一声恨不得扑到席面上,哭着抱住她嫂子大腿:“还是嫂子知道我爱吃什么,好久没吃过地道中餐快把我馋死了。” 罗山老婆冯青青笑着捏她鼻子,知道她嫌阿姨喊老了,让自己女儿喊姐姐。 “这辈分可真乱。”薛谨打趣一句,在蕾蕾旁边坐下后拿了个小礼盒给她,“来,送给小公主的礼物。” 舍你_第4章 蕾蕾早不知收了他多少礼物,脆生生地道了声谢,接过以后放在儿童椅下面,很乖地没有拆,还悄悄问他:“薛叔叔,里面是什么呀?” “是小魔仙的化妆盒。”薛谨也小声逗她,“可以变身的那种。” 于是小姑娘睁大了眼,欢喜道:“那我下次变给薛叔叔看。” 薛谨和她拉了勾,然后给她盛了碗汤:“好,下次蕾蕾记得变给我看。” 冯青青也是他们校友,和薛谨同届不同系,彼此曾经有过重合的交际圈,自然有许多话题可聊,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饭后罗山买了单,薛谨没跟他争,等送他们一家上了车才摆摆手:“我一会把子溪送酒店去,你们回家小心。” 然后他和杨子溪一起往自己停车的位置走,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结果居然又在停车场里遇见了顾之临。 顾之临显然没看到他们,好像挺赶时间,从电梯里出来就往自己的车走去。杨子溪先发现了他,正想调侃薛谨两句,却发现同一趟电梯里还有个女人,出来后走的方向和顾之临一样,看着像是一起的。 她疑惑地扭头看了薛谨一眼,发现后者根本没在看那边,正拿着手机刷微博,还问她:“走了,宵夜想不想吃冰淇淋?看推荐江边有一家店还不错。” “那什么……” 杨子溪被他带着往车子的位置走,忍不住回头看了顾之临的方向一眼,发现后面出来的那女人已经到了他的车门边,正隔着车窗弯腰和他说话。那是个挺漂亮的年轻姑娘,妆容精致,留着长长的波浪卷发,穿着大牌的当季新品,光看背影就非富即贵。她有心想多看几眼,薛谨却已经走出老远,一看就不打算等她,连忙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然后他们真的去吃了冰淇淋,杨小姐一边抱怨大晚上吃这个会发胖一边点了三个不同口味的冰淇淋球,吃完还意犹未尽地抢了薛谨几乎没动过的松饼,表示明天还想吃。 “咱学校门口那家麻小还开着吗?我想吃那个。”她边擦嘴边问。 “明天我问问,应该还在。”薛谨喝了口咖啡,解锁手机看了一眼备忘录,道,“正好明天周末,我带你在市里走走吧,这几年江城变化挺大的,既然要回来工作,还是提前熟悉一下环境好。” 杨子溪当然没有意见,也没有发现他在自己往松饼上抹奶油时发了条短信,推掉了明天原本和顾之临的约。 吃完这顿十分不健康的宵夜,薛谨把她送回了酒店,约好第二天见面的时间就回去了。他在江边的新区买了套高层公寓,不加班或者没约人的时候才回去住,平时有阿姨定期过去打扫,勉强算是在江城的“家”。虽然有几个房间常年空着,但让姑娘去住也不合适,所以他还是提前联系了相熟的租房中介,打算这两天带杨子溪去看看律所附近的房子,给她定下个合适的住处。 只要他想,就能把所有上心的对象照顾得妥妥帖帖,他总是有这个本事。 第3章 有了杨子溪帮忙,薛谨的工作压力减轻许多。小师妹聪明能干,替他分担了不少麻烦事,让他能在加班的间隙里喘口气,顺便思考一下工作以外的事情。 李太太的离婚案最后还是落在了他头上,除了各方面的财产统计以外,李先生多年来在外面立的彩旗实在太多,给他收集证据的工作也增添不少难度。因为工作实在太忙,所以一周以来,他一次也没去过酒店,对顾之临的邀约也都如数回绝了。 事实上,顾之临也不是经常约他,他们的约会多数情况下都是由薛谨起头,顾律师难得约他一次,但他还是拒绝了。 他知道杨子溪那天晚上为什么拖拉着不愿意走,他当然也看到了和顾之临在一起的女人,甚至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正是因为那样,所以他才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拉着杨子溪离开了。 那是李太太和李先生的婚生女,源文地产的大小姐李媛媛。李小姐看起来对顾之临很有兴趣,毕竟是他大客户的女儿,他当然不应该破坏对方的机会—— 听起来好像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他这么想道。 所以他在头疼些什么呢?他连顾之临是不是双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里单方面地替对方操心? 薛谨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于是他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让实习生替他去茶水间倒杯热咖啡来,然后松松领带,给顾之临发了条短信。 “今晚?” 回复来得很快,只有一个字:“好。” 心照不宣。 他在所里呆到下午六点,发现今天大家下班奇早,这个点就只剩他和两个姑娘了,于是拎起外套招呼人家:“就剩我们了,我请两位美女吃个饭?” 杨子溪坐在电脑前飞快地敲着键盘,头也不抬地打发他:“赶文书呢,你请小乔吃个饭,然后把她送回去吧,这个点路上堵车,我晚点走。” 知道她的习惯,薛谨也不意外,扭头去看正在整理文件的实习生:“小乔觉得怎么样?” 实习生小姑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乔孟薇,人也像名字一样斯文秀气。她最近在给杨子溪打下手,闻言笑了笑摆摆手:“谢谢薛律师,我还有活没干完,就不麻烦你啦。” 连着被俩姑娘拒绝,薛谨耸耸肩,估算一下她们的剩余工作量,体贴地给她俩点了外卖,自己出门觅食去了。 没有意外的话,他和顾之临通常都是八点前后在酒店碰面,像上次那种情况少之又少。即使是这样,薛谨还是自己找地方吃过饭,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开车去的酒店。 他不知道顾之临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是觉得有点尴尬。他一直很注意和顾之临交往的界限,只上床,不谈公事也不谈私事,所以撞见对方和李媛媛见面时他立刻选择了回避。不过回避归回避,有些事还是需要问清楚——如果顾之临和李小姐在一起了,那这段关系也该按时结束。 今天他约顾之临也是想谈这个,可等他按时去了酒店,却发现一贯很准时的顾之临还没有到。 他从八点等到八点半,既没有等来顾之临本人,也没有等来顾之临的信息,于是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忙音。 薛谨皱着眉挂断,盯着通话记录看了看,确认自己没拨错号,这才敢相信顾之临没接他电话。 他不喜欢一直打电话催别人,直到八点四十五分才又打了一次,这回直接被转到了语音信箱。 顾之临是那种迟到一分钟也会提前说明的性格,薛谨此前从未被他爽过约,没想到第一次就这么豪迈,直接就是近一个小时。他觉得自己在酒店房间傻等的行为十分弱智,耐着性子等到九点,确认顾之临不会来了,于是摸出手机打给杨子溪:“下班了吗?” “刚完事,怎么了?” “我还在附近,送你回去吧。”薛谨一边穿风衣一边跟她说,“这个点车不好打,小乔还在的话让她也等着,我十分钟后到楼下。” 杨子溪的声音顿了顿,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所在:“这个点你怎么还在附近?你不是和……” 薛谨挂了电话。 十分钟后,他在律所楼下接到了杨子溪和乔孟薇,夜里有点起风,两个姑娘裹着外套从门里出来,上车后发现他已经贴心地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也不冷。 乔孟薇原本是不好意思让他送的,被杨子溪拉着才留了下来,告诉薛谨地址后就不再出声,假装自己是个不占地方也不碍眼的透明人,缩在后座低头玩手机,只剩下他们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有她在,杨子溪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薛谨几眼,见他好像没什么异常,心里越发觉得奇怪。 她白天就看出薛谨今晚是有约的,也猜到了约会对象是谁。这人下午走之前还是好好的,才不到三个小时,怎么就回头来送她们回家了? 等乔孟薇被送回了学校,车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吵架了?” 薛谨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征求她意见后把车停在路边,自己下车去了马路对面的便利店。杨子溪坐在副驾,看他进去一会儿就拎着纸袋出来,手指上夹了根烟,却没有点,最终在拉开车门前就丢进了旁边的垃圾箱。 舍你_第5章 据她所知,薛谨基本不怎么抽烟,身上偶尔带烟也是给别人备的,今天这是真的反常。但对方不想说,她当然也不会多问,薛谨上车后她迅速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把话题引到了其他方向:“今天那个上诉状还是有点问题,我改了发你邮箱了,你明天有空确认一下吧。” 薛谨点点头,从纸袋里拿了瓶热牛奶递给她,说:“有事明天再解决,回去早点休息。” 杨子溪接了过去,看见他纸袋里有三明治和饮料,忍不住皱起眉:“你晚饭没吃?” “吃了,给加班准备的宵夜。”薛谨随口道。 事实上他连电脑都没带,今晚根本不可能加班,买三明治是因为他晚饭只随便吃了点,不再往胃里塞点东西,半夜肯定得胃痛。 他把杨子溪送回了酒店,又在外面呆了一会儿,再回到车上时,发现被丢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显示有两个未接来电和三条未读信息,全部来自顾之临。 时间最早的第一条信息发送于九点二十分,薛谨想了想,那时他好像还在送乔孟薇回学校,手机丢在口袋里,风衣本来搭在副驾驶座上,杨子溪上车后就把它收到了后座的储物盒里。 难怪他没有听见提示音。这么想着,薛谨点开短信看了一眼,果然是熟悉的顾之临式道歉:“抱歉,我迟到了。” 光从这行字上完全看不出诚意的道歉。 下一条是两分钟后:“你回去了吗?” 不然呢?薛谨挑了挑眉,不走像个傻子一样还在酒店等你临幸? 最后一条是五分钟前收到的:“并非有意迟到,事出突然,方便时回我电话。” 他又翻了翻未接来电,两个电话都是在第二条信息后打的,间隔时间大约十分钟,那时他去了便利店,自然什么也没听到。 薛谨当然是有点生气的,他不喜欢别人迟到,这么长时间以来两人早就培养出了默契,即使到达酒店有微妙的时间差,也不会让另一方等太久。顾之临一直是个守时的人,迟到一小时后却只给这样不痛不痒的几句话,让他觉得自己在意过头,像个无理取闹的高中生。 他心情不好,不想回复,正准备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直接删除记录,手机却在这时又响了起来。 还是顾之临。 这时已经邻近十一点,除了附近写字楼里结束加班的白领以外,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薛谨启动车子往自己家开去,手机放在一旁,没有接。 他知道自己行为幼稚,但就是不想接,顾之临好像也知道他的心思,但就是要跟他对着干,短短二十分钟车程里居然打了三个电话,每一次都响到自动挂断。等到薛谨把车停在地下车库,拿了外套和手机准备上楼时,他锲而不舍地打来了今晚第六个电话。 薛谨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忍不住接了起来。他一边按下电梯按钮,看着门缓缓合上,一边把手机凑到耳边,没说话,等对面先开口。 大概没想到这次能打通,顾之临沉默了两秒,然后才道:“薛谨?” 电梯厢壁是那种可以照出人像的电镀材质,薛谨面无表情地望着上面映出的自己的脸,象征性地应了一声。 “抱歉,临时出了点事,我迟到了。” “我看到信息了。” 顾之临又沉默了片刻,听见他这边电梯发出“叮”一声响,才问:“你回家了?” “嗯。”薛谨不想跟他多说,快步走出电梯,一边输密码开门一边道,“我还有事,先挂了。” 他能感觉到顾之临还有什么没说,但目前暂时没有兴趣去听。匆匆挂掉电话后他关上大门,盯着屋子里的一片漆黑发了会呆,想起刚才在电梯里看到的自己,烦躁地解了领带丢在沙发上,转身去浴室洗澡。 这房子是精装房,买的时候就配齐了全套卫浴设施,但他不喜欢,于是找了人把浴室重新装修一遍。反正他是独居,除了保洁阿姨每周上门两次以外,这房子不会再有第三个人进来,空间怎么规划全由他说了算。于是现在浴室里有个能躺下两人的大浴缸,旁边做了置物架,放着香薰烛等小东西,是一个和淋浴间分开的独立空间。 薛谨夜里不加班的时候偶尔会泡个澡,浴室里几乎什么都有。他放满热水撒了浴盐,想了想,还是把手机拿进浴室,免得错过什么工作电话。 浴缸很大,他可以在水里随意舒展四肢,恰好合适的水温让人忍不住放松下来。灯开得很暗,是让他最舒服的亮度,薛谨在水里坐了一会儿,反思自己今天的表现,觉得是太失态了。 折返律所去接杨子溪下班只是打发时间的行为吗?当然不是,他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不愿意在酒店里继续呆着——被从不迟到的顾之临放鸽子让他觉得很难堪,这种难堪随着时间推移在持续递增,能等到九点已经是极限了。 顾之临为什么会迟到?他不在意这个,因为迟到本身已经说明了问题。 李太太三天前给他发了电子邀请函,邀请他参加自己女儿的20岁生日晚宴,薛谨不想跟那位李小姐有太多接触,于是借口今天要开庭婉拒了。但他记得很清楚,邀请函上的日期就是今天,宴会时间是下午6点到9点。 太难看了,薛谨。 特意挑今天去约他,不就是想试探吗?现在得到想要的答案了,为什么还像个小公主一样发脾气? 他伸出手臂,从置物架上拿起手机,拨通了顾之临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浴室里只有轻微的流水声,顾之临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薛谨?” “嗯。” “有事?” 薛谨盯着水龙头上一粒摇摇欲坠的水滴:“嗯,是有事。” 他平时几乎不会给顾之临打电话,不知什么时候起,两人已经默认了有急事才会打电话的习惯。 顾之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顿了顿才开口。 “什么事?” 那滴水努力许久,最后终于挣脱龙头的桎梏落进了浴缸里,发出清晰的“滴答”一声。 好像某种计时器,又好像一根不堪重负崩断的弦。 拖得越久越没意思,反正没什么好纠结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各取所需的一年半,谁也不欠谁的,好聚好散。 于是薛谨终于把话说出了口。 “结束吧,我累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直到水逐渐变凉,顾之临才给出了并不让人意外的答案,正如他们从一开始就约好的那样。 “好。” 第4章 舍你_第6章 那天的通话内容并没有给薛谨的生活带来太大变化,他仍然每天加班,李太太的离婚官司闹得很大,把财经版和娱乐版都轮番上了一遍,其中又有记者用无数豪门八卦给自己加戏,这事很快发展成了全民八卦新闻。为了防止闹出什么不必要的意外,薛谨还得在这方面留心,某一天罗山路过他办公室时被那一大摞报刊杂志吓了一跳:“你这是把楼下报刊亭给搬上来了?” “敏感时期,娱乐杂志也争着来凑热闹。”薛谨正忙得焦头烂额,见他看起来很闲,于是使唤道,“来得正好,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他的两个助理早被派出去整理各项证据了,正是无人可用的时候,既然罗山溜达过来了,正好利用一下闲置资源。 反正只是看看杂志,罗山也不在意,真坐下来翻了几本,反正他手上没急案,本来就是来找薛谨撩闲的,看杂志权当打发时间——他原本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却从杂志上看见了大八卦。 “哎薛谨,你来看看。”他举起手里的娱乐杂志,“李媛媛旁边这个男人……是不是有点像顾之临啊?” 李家的豪门恩怨闹得声势浩大,力压新科影后柳筱雅的绯闻占据了头版头条,身为李先生唯一的婚生女,李媛媛的新闻价值当然也不输自己正在打离婚官司的爹妈。杂志用了不知真假的标题来博眼球,看着好像只是个捕风捉影的假绯闻,翻开内页却是有图有真相,真在地下车库拍到了李媛媛夜会神秘男性的照片。 那照片也不知是狗仔躲在车库的哪个角落里偷拍的,画面不仅糊,而且暗得十分考验视力,连李媛媛的样子都看不清,还得用红圈圈出来。但就这样一张偷拍糊照,连正主都拍成了马赛克,却把“神秘男性”的侧脸拍得挺清楚,不认识的可能对不上号,但认识本人的,比如罗山和薛谨这种,一看就能看出那是顾之临。 薛谨抬头看了一眼,假装没认出来,又低下头继续忙自己的:“大概吧,看不清楚。” “看不清楚吗?我看着挺像啊。”罗山还在盯着那照片看,一边怀疑自己的眼神一边打消自己“不太靠谱”的猜想,“不过也是,顾之临怎么会跟李媛媛约会,听起来就怪惊悚的……” 薛谨捧场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他当然说了谎,那照片拍得挺清楚的,连罗山都能认出顾之临,他怎么可能看不清?他只是在庆幸自己摊牌摊得早,这照片是李媛媛生日第二天拍的,还好他前一天晚上没问顾之临干什么去了,否则真的是自取其辱。 老实说,他觉得这样特没意思。他自己天生是同,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优秀女性的欣赏之心,也不妨碍他对双性恋的理解,反正他和顾之临没谈过,对方要追求富家小姐还是灰姑娘本质上都与他无关——但有一个前提,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床伴在和他保持关系的同时去追求别人。 罗山很快就下班回家了,他走了以后,薛谨起身活动一下筋骨,然后走到沙发旁边,把那本杂志丢进了废纸篓。 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那么在这张照片登上八卦杂志以后,无论顾之临和李媛媛是怎么回事,都让他觉得非常难堪。 他不打算为此去质问顾之临,因为没有必要,但事实证明,当一个人想躲另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有一万种遇到对方的可能性。 这天晚上他约了杨子溪,于是也破天荒地准时下班,和对方一起吃了顿饭。律所楼下就是江城的中心商业区,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薛谨要买新衣服,于是吃完饭拉着杨子溪一起逛街消食去了。 “你还缺衣服?”杨子溪一脸的难以置信,“还逛什么呀,你身上穿的不就是新款吗?” “想给衣橱换批新衣服,行吗?”薛谨特诚恳地问她。 这种鬼话当然不会有人相信,他们进了某奢侈品男装店,薛谨去挑衣服,杨子溪坐在沙发上歇着,一边看她师兄的男装秀一边发挥想象力:“……等等,你该不会是跟顾……那谁,分手了吧?” 薛谨正在试外套,扣子系到一半,闻言回头瞥她一眼:“我和他什么时候有在一起过?” “你俩好了这么长时间,说是炮友也太长情了吧?”眼看店员走开去给他拿衬衫,杨子溪朝他翻了个白眼,小声嫌弃道,“反正我不觉得以你们俩这破性格,看不对眼能躺一张床上这么久。” “爱信不信。” 薛谨也不在意,继续试他的衣服。他有几身衣服留在了酒店套房里,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可能再回去拿,索性就不要了,趁着不加班出来买新的。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炮友也一样。 他身材好,店员给他推荐了好几种不同搭配,甚至包括当季秀场模特同款,虽然不那么沉稳正式,但裁剪精致,简单中不失细节,和他的气质倒也十分相称。薛谨试过以后敲定了其中两身,又给搭了两条更花哨的领带,这才满意地从钱包里摸出卡,让店员去包起来。 “你这两套简直是要开屏的花孔雀,骚包。”目睹了他试衣服的全过程,杨子溪在一旁啧啧感叹。 薛谨拿她没办法,从店员手里接了纸袋,带着她往外走:“走吧,陪你逛逛,想买什么师兄送你。” 这种跟花钱封口无异的承诺当然不足以打消杨子溪的好奇心,因为薛谨的行为实在有点反常:“分个手怎么还要买新衣服?我看你骚归骚,不像是购物狂啊。” 有那么一瞬间,薛谨想抽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丫头两下,好容易忍住,半晌才冷着脸说:“我丢在酒店里的东西都不要了。” “……这么豪迈啊。”杨子溪被他的大手笔震了一下,也不说话了。 薛谨那些行头值多少钱她是知道的,这少爷挣的钱多,花起来也不心疼,几乎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好看归好看,投资起来也不是笔小数目。不过薛谨虽然舍得花钱,却也不是大手大脚浪费的人,她不敢多问,生怕真触了对方逆鳞,乖乖闭嘴扮演起“乖巧听话小师妹”的角色来。 她闭嘴以后薛谨脸色总算缓和了些,很有同门爱地请她去吃楼上西餐厅的甜点。那餐厅价格不贵出品却很受欢迎,主厨推荐的朗姆酒熔岩蛋糕晚上九点就即将售罄,杨子溪举着薛谨给的贵宾卡杀进去才买到最后一块,两人找了位置坐下,正翻着菜单准备点喝的,隔壁桌恰好结账,刷完卡站起身的男人从背影到声音都十分熟悉—— 薛谨立刻就不说话了,把菜单递给杨子溪,自顾自地低头看手机屏幕。后者话说到一半突然噎住,也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在侍应生的询问下点了一杯果汁一杯百利甜。 但即使他们努力减少存在感,顾之临还是回过头,对上了她的视线。 杨子溪只好抬手打了个招呼:“顾师兄,真巧。” 她自我感觉没那么良好,明显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越过她径直落在了低头玩手机的薛谨身上,原以为顾之临会说些什么,没想到他就这么看了薛谨几秒钟,然后沉默地离开了。 杨子溪忍了忍,没按捺住自己想要八卦的心,探头看了一眼,发现和他坐在同一个卡座里的是一位坐在轮椅里的中年女性,从背影看已经不年轻了,至少也是妈妈辈的人,但穿了一件素色连衣裙,看起来气质很不错。 她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然后回头看薛谨,不知该说什么好,没话找话道:“呃,师兄你喝什么?” 刚才她是随便点的单,为了装蒜差点都忘了自己点了什么,说完才想起点了酒:“……我忘了,你要想喝百利甜的话,一会我开车?” 薛谨无奈地看她一眼:“你开车送我回家,然后再把我的车开回你那?” 他可没有第二辆车能开着上班,江城早高峰很可怕,挤地铁还不如让他去死。 杨子溪自认理亏:“我打车也行嘛……” “别,传出去人家以为我虐待你。” 薛谨自觉地端过果汁,喝了一口又放下了,皱着眉嫌酸。他不太喝酸的,平时宁可喝甜腻腻的牛奶或者苦兮兮的黑咖也不会主动点果汁,但西餐厅显然没想到有人喝柳橙雪梨汁也会嫌酸,所以这是一杯原生态的果汁,没有任何额外添加。 薛谨不幸被酸,默默地放下果汁,唤来侍应生重新点了杯咖啡。 杨子溪看了看表,迟疑道:“你一会儿难道还准备回去加班?” 薛谨摇头。 “明天我得去一趟外地,早上八点的高铁。” 有个证据迟迟拿不到手,他在那边又没有信得过的朋友,只好自己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说服持有人交出来。李太太的离婚案下个月就要开庭,虽然大概得开不止一次,但要是一开始就显得弱势,之后就不好办了,他得尽可能多握住一些筹码,才能替当事人谈条件。 高铁站在邻近市郊的位置,不比机场近,杨子溪估量了一下他开车过去的时间,果断起身结账走人:“早说啊,还跟我在这消磨时间,我明天又不用早起。” 薛谨倒不在意这点时间,开车送她回住处的路上经过一家网红生煎店,见排队的人不多还停车等她去买。杨子溪下车后他摸出手机看了看,发现罗山半小时前给他发了条微信:“和李媛媛一起被拍的就是顾之临,白天我说你还不信。” 舍你_第7章 他怔了怔,不知道这白天很好忽悠的家伙从哪窥见了真相,犹豫了一下,打字问罗山怎么知道的。 好不容易哄睡女儿的罗山正在家里陪冯青青看电视,非常乐意跟他夜聊:“你还不知道?那照片上娱乐新闻了,电视上放得特大,瞎子都看得出来。” 杂志上看着糊的照片到了电视上当然也不会清晰到哪里去,但等比放大以后,属于顾之临的气质也随之被放大许多倍,罗山和冯青青怎么说也和他是校友,即使这两年见得少了,也不可能认不出来。他长相本来就足够打眼,英俊而不失硬朗,身材也高大挺拔,八卦杂志还在猜他是不是新入行的演员或者模特。这种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让人忘记,因此罗山得意地损了薛谨两句:“总算有一次你认人输给我了吧?” 傻`逼。薛谨在心里嫌弃他,装傻都看不出来,白跟他共事两年了。 罗山得意完了还在继续跟他八卦:“你说顾之临是怎么回事啊,他不像是想当凤凰男的样子啊,难道跟李小姐是真爱?” “谁知道呢?有可能吧。” 薛谨随口糊弄他两句,然后放下手机没再回复。 何止罗山看不透,连他这个跟顾之临在一张床上睡过的都看不透人家在想什么,当然也没立场去问,只能跟旁人一起听听八卦。 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开玩笑说的“我那时怎么不资助你呢”,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太狂了,难怪顾之临压根没当回事。 傻`逼。他又骂了自己一句,然后笑起来。 夜里有点凉,杨子溪拎着两盒生煎上车后不掺假地打了个哆嗦,然后把其中一盒挂在副驾下面的挂钩上:“你晚上没吃多少,回去填填肚子再睡吧。” “这么关心我啊。”薛谨笑着看了一眼,“行,还记得师兄爱吃三鲜的,回头奖励你。” “你也悠着点,咖啡喝多了对心脏不好,反正你对咖啡因不敏感,换点健康的饮料喝呗。” 薛谨还是笑:“习惯了,挺难改的。” 拿他没办法,杨子溪最后还是唉声叹气地下了车。 第5章 “薛律师,还不下班吗?” 律师助理小陈替自己的爱家好男人老板整理好明天开庭的材料,准备踏着夜幕回家前好心问候了一下薛谨:“已经十一点了,您明天好像不用开庭?” “我这边还在等数据,晚一点再走。”薛谨朝他笑笑,摁熄了手里的烟头,“你快回去吧,明天不是要跟山哥去东江开庭吗?得早起吧。” “这就走啦,您也早点回去休息。” 小陈走了以后,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他一个活口了。薛谨把灯光调暗,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进度条一点一点地走,起身去咖啡机旁想再续杯,却发现乔孟薇下班前给他磨的咖啡已经喝完了。他把杯子丢进水槽里冲了冲,犹豫片刻,因为实在有点渴,所以只好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他被咖啡惯坏了,平时不太喝白水,养生程度远不如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杨子溪说他不到30的人有个50岁的胃,薛谨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其实是认同的。但他还是不乐意喝白开水,至少在有选择的情况下通常都不会将就——现在属于没得选的时候,他捧着热水吹了吹,觉得应该把这杯水拍个照发给杨子溪看看。 好在喝下去以后胃确实舒服不少,他坐回椅子上,看着数据下载完成,摸出手机给人打了个电话:“在哪鬼混呢?” “一心喝酒呢,来不来?”电话那头的苏尧说。 薛谨看了看时间,拉开抽屉拿起车钥匙:“来,等着。” “行吧,到了让他们直接带你上楼。” 苏尧是江城知名二世祖,也是一心酒吧的幕后老板,薛谨本科和他同班,后来各自出国也没断了联系。这人挺有意思,对玩得来的朋友好得没话说,于是他回江城开了一心后,薛谨也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心的常客。 他进门时恰好赶上一心的“零点惊喜”时间,由于老板钱多得没处花,每天零点酒吧里会有一个随机抽签活动,被点到的客人可以免掉当天的花销。随机光束在一楼转了一圈,明晃晃地打在刚进门的他头上,薛谨哭笑不得,喊来服务生:“你们老板呢?” “老板在楼上,薛先生跟我来。”服务生也笑,边领着他往私人电梯走边跟他开玩笑,“看来今天老板省钱了。” 薛谨无奈地摇头,苏尧的性格他了解得很,设置这个惊喜时间就是想撒钱图个热闹,花不出去他还难受:“苏尧肯定得想办法再把这钱花出去。” 果然,进了苏尧的私人房间,那家伙没骨头似的躺在沙发上,正皱着眉和旁边的小姑娘抱怨他:“怎么就抽中这家伙了,快快快,你来重新点一个。” 小姑娘笑得花枝乱颤,显然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薛谨也就不避讳了,直接拿车钥匙砸他:“差不多行了啊。” 苏尧接住钥匙坐起身,让服务生下去重新点人免单,然后把桌上的餐盘朝他推了推:“知道你晚上肯定没吃饭,来吧,哥哥给你点了吃的。” 这人长得比薛谨还轻佻,桃花眼薄嘴唇尖下巴,开口之前先带三分笑,一看就是个玩弄别人感情的惯犯。薛谨在他旁边坐下,先看了另一边的小姑娘一眼,没说什么,笑了笑,自顾自地吃东西。 苏尧嘴巴闲不住,从薛谨一进门就逮着他说话,把姑娘晾在一旁不说,没一会还嫌人家碍事直接让人走了。薛谨摇摇头,边吃饭边笑他:“你这样不行,来个人就把妹子丢在一边不管,以后哪还有漂亮姑娘愿意跟你玩儿。” 苏尧半点也不担心,撇嘴道:“我什么时候缺过妹子,难得和你聚聚,咱们单独聊会天呗。” 他从前就是这么个脾气,也确实从来不缺妹子,薛谨也就嘴上调侃两句,心里还是挺有数的。他俩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好聊,不过是坐在一块喝喝酒说说闲话,十句里偶尔有一两句会提起以前的事,但回想起他们同班的那几年,薛谨难以避免地又想到了顾之临。 倒不是他有多记挂对方,只是那一回严格说来是顾之临替苏尧擦了屁股,他们还得谢谢人家。 那时有个全国性的比赛,含金量比较高,不过要求组队参加,于是薛谨拉上了苏尧凑数——虽然这家伙无心向学,但专业水平还是不错——剩下几个人选他按照教授给的推荐名单去一一邀请,基本都成功了,除了顾之临。 顾之临那时已经是万森年的得意门生,毕业要么保研要么肯定进森科,确实不需要这个比赛的名次来锦上添花,而且两人本来就没什么交集,被他拒绝薛谨并不意外,反正法学院人那么多,也不是非他不可。薛谨没放在心上,但苏尧这货有点神经过敏,不知从哪听说顾之临看不起他们这些玩票少爷,上门找人理论去了。 具体理论了什么薛谨不知道,总之最后顾之临还是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他话不多,但做事很有条理和效率,专业知识也过硬,整个队伍以他和薛谨为核心转动,准备工作效率其实非常高。 大学期间薛谨对顾之临绝大部分印象都来源于那一个半月,没记着什么好的,相信对方也一样。不过无论过程如何,最后他们这组还是坚强地存活下来,而且拿了全国一等奖,让好多预言他们要早早拆伙的人大跌眼镜。 毕竟本来就性格不合,队内讨论都弄得像辩论赛似的,虽然大家都心平气和没吵过架,但谁都知道顾之临不可能和薛谨还有苏尧成为朋友。加上比赛结束他们就升大四了,薛谨那时已经决定出国,杂七杂八的事情忙了小半年,答辩结束就上了飞机,再见到顾之临就是近两年前那个酒会的事了。 这么想想,都怪苏尧。 薛谨靠在一心包房的沙发上,闲着无聊又心血来潮,用手机打开Z大官网搜了搜那年的照片。这类照片通常都秉承学校一贯的传统挂在获奖学生一栏,他一路往下拉到他们那届,从各类比赛得奖照里翻出了他们那张甚至有点好笑的合照。 所有人都穿着便服,好像没谁把这比赛当回事,跟热闹的背景以及手里的奖杯显得格格不入,尤其是站在中间的薛谨和顾之临,不仅间隔老大一条缝隙,脸上还写满了不熟。 说好要帮忙的苏尧后来揽了一单大生意,比赛期间几乎都是消失的,最后副组长的名头落在了不知被他用什么办法搞来的顾之临肩上。他们俩是这个小组的主心骨,因此虽然奖金是大家平分,但在院里带队老师的眼里,这奖几乎都是落在薛谨和顾之临头上的。薛谨自然用不着他们操心,于是顾之临得到了保研资格,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这个研究生他没念成。 ……为什么来着? 薛谨愣了愣,突然意识到,虽然做了一年半的炮友,但他跟顾之临还真是大写的不熟。 他们从来不谈这些事,见面后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床上过的,偶尔会一起过夜,但不会聊彼此的工作和生活。薛谨自认是个很有素质的床伴,他不喜欢别人问东问西,当然也不会随意开口去问别人的事,以至于一年半下来,对顾之临这个人,他除了敏感点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舍你_第8章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薛谨把这件事记挂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没忍住,拐弯抹角地问了问冯青青。 “顾之临?”突然接到他的电话,冯青青也愣了愣,“这么多年前的事,我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你要不等我回去翻翻bbs?” 她以前是新闻部的,是当时学校论坛bbs的管理员之一,确实知道不少小道消息,但她又不认识顾之临本人,都好几年过去了,没理由把对方的事记得那么清楚。 “……不用了,我就随便问问。”薛谨也觉得问她有点不现实,“你先忙,蕾蕾快放学了吧,不打扰你了。” “早着呢,才两点。”冯青青笑着回他一句,倒是真把电话挂了。 薛谨靠在椅背上发了会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做奇怪的事——他找人打听顾之临为什么没读研,可冯青青也不知道他和顾之临是什么关系,就他们当初那个风评……难以想象会发散出什么思路来。 可他就是突然很好奇。顾之临和他不一样,在那短短一个多月的比赛准备期里他就发现了,这人是有心想做学术研究的,探讨问题时也有自己的观点,并不照搬各路大拿的思路。薛谨当初甚至觉得顾之临会一路念到博士,因为不止万森年,整个Z大法学院的教授,几乎没有一个不欣赏他的,只要他想,留校绝对不是难事。 但顾之临最终司考毕业拿证一气呵成,早早就进了森科实习,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薛谨那时在国外忙得不行,也没人想到把这事告诉他,直到邻近毕业回国跟罗山聊天,才被告知顾之临早已经在森科做律师了。 罗山拿这事激他回江城,薛谨也没多想,觉得江城环境确实不错,又有母校输送人才资源,于是就真回来了。 他没想到会那么快重新遇到顾之临,重逢以后关系迅速脱轨,之后也再没想起这件事。 现在想想,实在是很奇怪。 第6章 冯青青半小时后给薛谨回了电话。 “我问了问你们学院的小姐妹,打听到一点消息,不过不保证真实性。”她说得也不确定,但能给薛谨回电话,说明这消息多半是真的,“据说顾之临家里出了点事,他回去一趟以后就拒绝保研了。具体什么事我那朋友也不知道,不过挺多人说他报恩进森科的,你……” 薛谨皱了皱眉,隐约猜到了什么。 “那我心里有数了。”他谢过冯青青,答应下次请吃饭,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这事你别跟罗山提,他那个大嘴巴肯定得给我传出去。” “行了,”冯青青笑,“这点事我跟他说干吗呀,放心吧。” 结束和她的通话,薛谨先去了一趟李太太那里。这位阔太下定决心要离婚以后就搬出了丈夫的豪宅,住在自己名下的一套小跃层公寓楼里,每天摆弄些花花草草,看着过得还挺惬意。薛谨提前和她约好了时间,带着资料过去讨论些细节问题,她也答应得爽快,很快就把地址发到了薛谨手机上。 说是公寓楼,但整个江城也找不出几栋这样的公寓来——坐落在江边风景最好的位置,每栋总共两户人,还有各自的独立花园,也就是挂了个公寓的名头,卖起来可是豪华别墅的价钱。 薛谨停好了车,从后座取了厚重的资料袋,正准备按门铃,却听见身后传来跑车引擎声。 有人在他身后停下了车,迟疑着问:“你是……薛律师?” 他回过头,对上敞篷跑车里属于李媛媛的脸。 她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化了淡妆,看起来清爽而干练,似乎刚下班过来,和那天晚上薛谨遇见她时不太一样。见薛谨看过来,李媛媛摘下墨镜,友好地打了个招呼:“我没认错人吧,你好。” “你好,李小姐。”薛谨笑了笑,微微颔首道,“我是薛谨,李太太的代理律师。” 有李太太这层关系在,他不是没想过会和李小姐见面,但眼下这种情况,薛谨事先确实没有想到。 李媛媛显然是来看她母亲的,既然已经打了招呼,薛谨也不好撇下她自己先去按门铃,于是站在原地等她停好车,然后才和她一起进了门。 “我听好多人提起过你,但没想到比传闻中还要帅。”李小姐显然对他挺有兴趣,边走边和他聊了几句,“听说你留学也在M省,可惜我去得晚,不然说不定早就认识了。” “M省华人圈子不小,我有不少朋友留在那边,也提起过李小姐。” 李媛媛先是一脸不信,然后忍不住笑起来:“是吗?那我们现在也算认识了,下次我的生日会再请你,你要记得来啊。” 她态度自然又大方,而且点到即止,不会说多余的话,即使是薛谨这么挑剔的人也很难挑出什么毛病,两人聊得还算愉快,最后在李媛媛的主动下加了微信。李太太正坐在花园边的开放式露台上插花,显然没想到他们会一起进来,笑着招呼道:“怎么这么巧,来,一起坐下喝杯茶。” “今天休假来看看您,在门外恰好遇上薛律师。”李媛媛在她旁边坐下,先让阿姨去沏茶,然后回头看了薛谨一眼,笑道,“有薛律师帮忙,看来不用我`操心啦。” 薛谨微微颔首,没有搭话。 她这是在给自己母亲表态,父母之间的离婚官司她是站在母亲这边的。虽然李康文外面有好几房小的,但婚生子女只有李媛媛一个,而且已经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可见他对这个女儿还是很满意的——现在李媛媛站在李太太这边,当妈的先不说心里好过多少,至少上了法庭底气也更足了。薛谨心知她是在给自己的妈吃定心丸,将来怎么做还难说,于是索性不开口蹚浑水,等她们母女聊完了再来搭理自己。 好在李媛媛没有呆太久,坐了一会就走了,李太太送她出门,回来时薛谨已经把资料分门别类地摆在了桌面上。 “真是细心。”她夸了一句,在薛谨对面坐下来,“别人都说你太年轻,我倒觉得年轻人有这样的细致,将来只会比那些老家伙更有出息。” “您过奖了,应该的。”薛谨笑笑,把整理好的证据清单递给她,“您先看看这个,然后我们来对一下具体内容,看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他们花了一个多小时对证据,完工已经是晚饭时间,于是薛谨又盛情难却地留下来吃了顿晚饭,临走前李太太也把他送到门口,邀请他下次再来做客。 “不好总来打扰您,下次还是约在律所吧。”薛谨笑着讨饶,“做好本职工作是应该的,如果我还老是来蹭饭,那可太不好意思了。” “上次邀请你去媛媛的生日会你也这么说,吃顿便饭而已,有什么打扰的。”李太太也忍不住笑,并不勉强他,但等薛谨准备上车了,她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薛律师,我记得你是Z大毕业的?” 薛谨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对,怎么了?” “那你应该和一个人同届……顾之临,顾律师,你认识吗?” “……” 见他愣了愣,李太太以为他不认识,于是笑道:“看来是我唐突了,只是其他方面有些交集,想了解一下这位顾先生,不认识也没关系。” 薛谨也只是愣了一瞬间,回过神来后立刻调整表情,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疑惑。 “认识是认识,但我们同级不同班,也不太熟悉。”他迅速搬出一套“我们不熟”的说辞,面对熟人还可能穿帮,但骗李太太绝对足够了,“顾律师专业能力很不错,别的方面我不太清楚,您要是想了解更多,我可以替您打听一下……” 李太太多半根本不认识顾之临这人,应该是杂志曝光他和李媛媛的同框照以后想摸摸底,结果发现顾之临和他同校,这才顺口问了一嘴。他随口应付一番,成功撇清自己和顾之临的关系,然后在李太太略带可惜的目光注视下上了车,结束了这场神奇的会面。 当妈的对女儿的绯闻对象上心很正常,他能理解,而且李媛媛要真的跟顾之临有点什么,李家八成又要闹一场大的。 但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呢?薛谨想。 他把手机丢在副驾的外套上,直接开车去了一心。本来打算装聋作哑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但李媛媛像是算好了时间,突然发来了微信。 “薛律师,我妈没问你什么吧?” 舍你_第9章 薛谨挑了挑眉,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李小姐指的是哪个方面?” “少来,她肯定问你顾之临的事了,对不对?”李媛媛一语中的。 既然她都没打算卖关子,薛谨也就跟她说了实话:“我和顾律师不熟,所以什么也没说。” “那就好,谢了。” 这句谢谢以后,李小姐似是达到了目的,没再问别的,薛谨看看时间,估摸着苏尧八成在店里,于是直接推门下了车。 “薛先生,”当值的还是上次那个服务生,见他进门连忙迎了上来,“老板今晚不在,您是上楼还是自己玩儿?” 今天周四,人本来就不多,而且苏尧又不在,他上楼自己呆着也没意思。薛谨在吧台边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摆摆手打发了他:“我自己坐坐,一会儿就回去了。” “行,您想喝什么直接跟阿桑说就好。” 他也不是头一回自己在楼下玩,服务生会意地笑笑,忙自己的去了。 调酒师阿桑显然是个新人,他看起来很年轻,动作也不太熟练,还往不同的酒瓶上贴了小标签用以分辨。他站在吧台里面,见薛谨在自己面前坐下,有些拘谨地点头打了个招呼:“薛先生,您喝什么?” “你忙你的,我还得开车,就不喝酒了。” 苏尧不在,他今晚也没别的计划,准备打发一下时间晚点再回家睡觉,那就没必要喝酒了。 老实说,薛谨坐楼下就图个热闹,觉得一个人在楼上呆着没意思,于是靠在吧台边上边玩手机游戏边跟阿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长得好,坐了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搭讪,但见他没那个意思就都散了——一心算是半个会员制酒吧,往来的都是熟客,谁也不想在这里闹出不愉快来。 手游其实挺无聊的,但薛谨玩得挺高兴,反而是一直安安静静呆在吧台里的阿桑先看腻了。 “薛先生,十一点半了,您饿不饿?”他问,“我想去后面拿点吃的,要给您带点什么吗?” 薛谨刚好打完一局,活动着手指抬头朝他笑笑:“行啊,我不吃甜的,其他你随便拿点。” 吧台附近灯光效果很好,打在人身上能把三分好看照成八分,因此他这一笑的杀伤力实在有点大。阿桑被他看得有点脸红,点点头朝后厨去了,没一会端着个托盘回来,上面都是咸点心和三明治之类的吃食。 “我说不吃甜的你就全拿咸的,要不要这么听话?”薛谨被这老实孩子逗得哭笑不得,“你自己不要吃点别的吗?” “我都可以的。”阿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不知道您爱吃什么,反正我也喜欢咸口,就……”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还在念书,白净脸皮大眼睛,典型的少年身板,戴着帽子坐在吧台里的模样纯得像个走错门的小朋友。薛谨看他挺有趣,随便从盘里拿了个三明治吃着,坏心眼地继续撩他玩:“逗你玩儿呢——这么容易害羞,苏尧没雇佣童工吧?” “没有,我成年了……有客人来了,我先过去看看。” 阿桑耳朵都红了,见有人过来点酒,连忙逃跑似的溜到了酒柜那头。但薛谨就坐在那儿,让他调酒的客人却不是一直都有,他总不能一直把薛谨晾在旁边,于是没过多久,这孩子又灰溜溜地蹭回来了。 “怕我了?”薛谨又开了新局玩得正欢,抽空笑着瞅了他一眼,“我就问问,不会撬你老板墙角的,还在念大学吧?” “……嗯。”小朋友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大二。” “哪个学校的?” “Z大。” 这下薛谨真来了兴趣,也不管游戏了,把手机丢在一旁开始专心调戏人家:“那你可得叫我声师兄。” 阿桑既惊讶又怀疑地看他,薛谨大大方方任他看,笑道:“怎么了,我看起来不像Z大毕业的?说说你哪个学院的,指不定我还认识你老师呢。” 这倒不是逗阿桑,Z大学生毕业后多数都留在了江城本地,甚至有不少人直接留校,薛谨那一届尤其多,光他们法学院就有近十个。隔了这么几年,当初薛谨的同学说不定还真就教阿桑专业课去了。 阿桑却显然不太想说更多,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告诉他。薛谨也就图个好玩,没想真打听什么隐私,恰好接到个电话,于是说了一声就先出去了。他走了以后领班过来问情况,阿桑想了想,摇摇头:“薛先生没喝酒,就吃了点东西,玩了会游戏。” “他不常在楼下呆着,今天倒是跟你聊得不错。”领班好心提点他,“薛先生人挺好的,你那点小问题与其等着老板给你解决,不如直接问问薛先生——他是个律师,解决纠纷比咱们老板靠谱多了。” 阿桑低着头坐在椅子上,犹犹豫豫道:“……不好吧?人家也没必要帮我……” “你也听到了,他就是Z大毕业的,如果恰好认识什么人,说不定说句话就能搞定。”领班拍拍他的脑袋,叹了口气,“本来也没多大事,你也不想继续休学吧,问一问又不会少块肉。” “什么少块肉?”恰好回来的薛谨问。 领班笑了笑:“没什么,我和阿桑闲聊呢。薛先生玩得还开心吗?” “还行,三明治挺好吃。”薛谨一手拎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另一手递给他一张卡,“我有点事先走了,卡你替我刷一下,谢了。” 那是苏尧给的贵宾卡,不记名也无消费额度,但有这卡的人寥寥无几,全是他的死党,平时刷脸就够了,基本没人用上过。薛谨平时也不刷,只是今天苏尧不在,他多少还是习惯做个样子,正好卡带在身上,递出去摆摆手就走了。 眼看他出了门,领班把卡转手递给阿桑:“放你那吧,下次直接还给薛先生。” “不用刷吗?”阿桑傻乎乎地问。 “刷什么,这卡总共就五张,开业就发出去了,从来没人刷过。”领班无奈地笑,“你保管好,下次可别再错过机会了。” 临近午夜,一心的客流量逐渐大了起来,他很快就转身去忙别的事,没再顾得上管这边。阿桑盯着那张卡看了好一会儿,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最后还是默默地收了起来。 第7章 罗山跑到薛谨办公室里来旧事重提,大约是在两个月后。 那时李太太的离婚案已经开过一次庭,调解失败后继续走程序,薛谨把事先收集好的证据提交上去,这案子等于已经结了一半。他有心想休息一段时间,手上没接新的案子,闲下来以后出门少了,一周能有四天在所里呆到下班,罗山午休时间过来,一逮一个准。 “你要约他就约啊,为什么还得通过我。”薛谨无奈地把顾之临的名片推回去,“顾之临又不是女的,用不着避嫌啊山哥。” 罗山来这一趟就是想把他一起绑架过去,哪里容得他拒绝,又把那张名片塞到他面前。 “我和老江的意思你也明白,这事能不能成说到底是看你俩的意向,既然松了口,你就亲自给人打电话约个饭呗。” “我松什么口了,是你说森科要倒了恒广又有意拉他,非得抢在人家前面去撬人,关我什么事。”薛谨一脸莫名其妙,他昨晚没睡好,现在还有起床气,连带说话也不太客气,“拿着号码自己不去约,非得拉上我一起,这是要给我介绍相亲对象还是怎么着?” 罗山被劈头盖脸怼了一通,觉得这人今天恐怕是心情不太好,但他早就被薛谨怼得习惯成自然,最后硬是把名片留下来,找借口溜到江少华那去了。 薛谨盯着那张名片好一会儿,确认上面的号码和他一直以来存的那个不一样,想来也是应付人的工作手机,于是随手丢进废纸篓,点开了自己的手机通讯录。 舍你_第10章 没打电话,按照从前双方默认的规则,他给顾之临发了条短信。 “晚上有空吗?老江和罗山想约你吃个饭。” 进度条不到一秒就走到了尽头,对方的回复也来得很快,就好像一直在等他主动邀请似的。 薛谨看着那行字,觉得有点好笑。 真新鲜,他居然要跟顾之临一起正正经经坐在餐厅里吃饭,这好像是第一次。 地点是薛谨定的,一家开在居民区里的预约制粤菜馆,足够僻静,每天只接待固定数目的客人,很适合一边吃饭一边谈私事。罗山和江少华去了郊区的看守所,回来时被堵在了路上,让薛谨先去点菜。 餐馆把整个一楼的结构重新分割,单间分立在四角,厨房在中间,四条走廊栽满了各色花草,江城地处南方,即使是这个季节,仍然有郁郁葱葱的绿色从窗外蔓延进来。 身负点菜的重任,薛谨提前十五分钟到了地方,却发现顾之临比他更早,已经坐在单间里喝茶了。 “这么早?”他挑了挑眉,拉开椅子在靠近门的位置坐下,见菜单还好好地插在桌面的夹板上,于是拿起来翻了两页,问,“老江他们还得等会才到,让我们先点菜,你想吃什么?这家的炖汤还不错。” “你点吧,我不挑食。” 顾之临把外套脱了搭在椅背上,只穿着灰色衬衫,挽起袖口露出半截小臂,拎起茶壶替他倒了杯茶。 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注入白瓷茶杯里,带来一阵温暖而柔和的清香。薛谨估算着分量点了简单的五菜一汤,把服务生打发走,正在斟酌该如何开口,顾之临先打破了这片沉默。 “那天晚上我迟到了,抱歉。” 他把曾经电话里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连语气都不带变的。薛谨原本还想给罗山和老江一点面子,今天好好说话不随便怼人,但想到那天晚上他就觉得尴尬癌都要犯了,他还在想方设法避开李媛媛这个话题,顾之临却哪壶不开提哪壶,脑子有坑吗? “我觉得——” “我妈没提前告诉我就突然来了江城,下了高铁才告诉我。”顾之临说,“她行动不便,所以我去高铁站接她,回来正好赶上晚高峰堵车,这才迟到了。” 他的语气不像说谎,薛谨眨了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妈?”他迟疑着问。 顾之临点头道:“你上次在光禧见过了。” “上次”这词有点含糊,但薛谨最近总共也就遇见他两三次,加上地点很容易就能对号入座——上次他和杨子溪在光禧百货楼上吃甜点遇到顾之临,那时确实有位女士,只是恰好背对他们看不到脸,他又装傻没怎么看那边,现在顾之临突然提起,他才想起自己压根没注意看。 那是顾之临的妈? 会有这么巧? 薛谨心里半信半疑,嘴上却很看得开,大度道:“没什么,反正已经过去了,我也没等多久……” 别人都把亲妈搬出来了,难道他还能揪着不放吗?他是不太懂顾之临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这个,其实对他来说,那天失约的原因是什么并不重要,重点只是这件事本身而已。 顾之临却好像读不懂空气,还把这件事往深里挖:“听说李太太的代理律师是你,那你应该已经看到了,我和李媛媛那张照片……” 薛谨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按捺住心里翻滚的不适,心平气和道:“我们能好好吃顿饭吗,这有什么好谈的?” 他是真的不想谈,恰好服务生敲门进来上冷盘,于是挪了挪椅子给对方让开位置,借机想要中止这个话题。可顾之临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非要把窗户纸给捅漏了才罢休。 “她对我有好感,但我已经明确拒绝了。” 薛谨几乎要被气笑,觉得这段对话滑稽极了:“所以呢?” “我只是觉得应该把这事告诉你。”顾之临表情不变,好像说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可要真觉得无关紧要,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之临,你自我感觉是不是太良好了。”薛谨放下筷子,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决定抛弃尴尬把话说明白,“我跟你结束和这件事没太大关系,今天找你也不是因为这个,你用不着跟我解释。”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了,明明早就该把这事摊开说清楚,却因为膈应李媛媛那张照片一直回避,反正罗山他们还没到,借这个机会说开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我这人比较任性,不喜欢不清不楚的关系,也不喜欢和脑子拎不清的人一起浪费时间。”他看着顾之临,突然发现这些话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开口,“你想留在森科浪费青春也好,想跟李小姐恋爱也好,其实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我真的没办法理解你的想法,也不想再花时间去勉强自己了。我们不是一路人,这么下去真挺累的。” 虽然只是炮友,但从一开始他们就约法三章,只要其中一方觉得不合适了,立刻就可以结束。薛谨自认已经给足了顾之临面子,他不想撕破脸也不想就这些问题继续讨论,赶紧清算完毕恢复正常生活才是他想要的结束方式。 他也知道自己要求过分严格很没道理,但也不准备改,只决定吸取经验,下次先列个格式条款给炮友签一签,免得再出这种问题。 “我和别人没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顾之临说。 他面部轮廓很深,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格外冷峻而不近人情,语气也平淡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李媛媛的事我已经解释过了,至于森科的问题,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在意,毕竟那是我自己的事,并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贱得慌。”薛谨忍不住笑了笑,刻薄道,“管你怎么样呢,跟我又没关系,只是看不上你为万森年做牛做马还自以为伟大的样子,觉得特没意思而已。” 他气得有点昏头,多少有些口不择言,但没有及时察觉到这一点,也没发现顾之临一直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变了变。 在此之前,薛谨从来没在顾之临面前直呼过万森年的全名,一直跟着叫他万老,也算是对老师的一点尊重。但他对万森年的尊重其实很有限,在他看来,即使对方当初资助顾之临确实是心存善意不求回报,放弃保研进森科也是顾之临自己的选择,这么多年过去,该还的早就该还完了,万森年不可能看不清森科的现状,他让顾之临继续靠在一棵将死的老树上,等于是拿自己学生的前途开玩笑。 顾之临能不能耽误得起薛谨不知道,他只是看周瑜和黄盖都不太顺眼,不想继续自讨没趣了。 江少华和罗山进门的时候,他们分居圆桌两端距离最遥远的角落,顾之临面无表情,薛谨埋头玩手游,谁也不搭理谁,好像两个因为客满不得不拼桌的陌生人。 “来多久了?”罗山自来熟地拉开椅子在顾之临旁边的位置坐下,先给他赔了个不是,“西江回来的高速下午出了车祸,我和老江被堵在路上了,这才来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顾之临笑了笑:“刚到,没什么。” 虽然是他说话一贯的风格,但罗山平时跟薛谨插科打诨习惯了,难得收到这么矜持的回复,愣了一瞬间,下意识扭头去看他对面的薛谨。结果却见后者头也不抬地打着手游,正好一局结束,手机屏幕上跳出硕大一个不合时宜的win。 他有点尴尬地干咳两声,提醒道:“薛谨同志,吃饭就好好吃,不要做手机儿童了。” “你们吃你们的,我还约了别人,这就准备走了。”薛谨退了游戏收起手机,起身朝他们俩一笑,“这顿算我的,你们吃好。” 罗山原本还想说句什么,抬头以后却发现他眼里没半点笑意,那个笑容假得不行,压根就是随便找借口在打发他们。于是他又默默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和江少华对视一眼,很有眼力见儿地决定什么也不说,随他去了。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薛谨准备拉开门走人之前,一直和他互相当对方透明的顾之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薛谨。” 这一声有些突兀,罗山和江少华下意识地扭头去看顾之临,但要走的人脚步停顿了两秒,最后还是拧开门把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舍你_第11章 第8章 那天以后,罗山再也没跟薛谨提起过顾之临的名字。没人告诉他那顿饭最后吃得怎么样,薛谨也懒得去问,反正用脚趾头都能猜到结局,没必要浪费口舌。 曾经的李太太在这个月下旬正式恢复单身,分到了李先生的一大笔财产,以邵女士的身份办了一个小型聚会,邀请薛谨去参加。 她在电话里先客气地跟薛谨寒暄几句,然后搬出了自己的女儿:“媛媛说上次你答应过她会来,我就不跟你多客气了。只邀请了一些朋友,年轻人居多,简单吃顿饭聊聊天,不用太拘谨。” 李小姐打得好算盘,拿他的话来堵他的嘴,但薛谨实在不想去,只好推说自己在外地开庭,最近几天都回不了江城,又半真半假地客气了一通,这才婉拒了邵女士的邀请。 他看看时间快七点了,不想回家吃外卖,于是给苏尧打了个电话,开车去一心蹭饭。 这个点离一心的营业时间还差得远,酒吧大门紧闭,薛谨停好了车,熟门熟路地从后门的员工通道进了店。苏尧人本来不在店里,但听说他要来吃饭,还是从家里床上爬了起来,因为住得近,所以反而到得比薛谨早些。 “想吃什么?今天有海鲜,下午刚到的。”苏尧打着呵欠坐下,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二楼还在打扫,他们只好在空荡荡的一楼吧台前坐下,反正当老板的不介意,薛谨也就客随主便了。 “做个海鲜意面吧,小份的,没胃口吃太多。”他随手把苏尧乱七八糟的头发撸成鸟窝,语带笑意地调侃,“昨晚做贼去了?一宿没睡吧。” “有个局,一直喝到四点,我都不知道是谁送我回的家,一觉睡到你给我打电话。”苏尧顶着鸟窝头,两眼无神地趴在吧台上,蔫蔫地叫来服务生点菜。薛谨坐在他旁边,等他点完才接着说:“下次别爬起来了,我吃顿饭就走,用不着老板亲自来作陪。” “那不成,我既然在家,难道还能让你一个人在店里吃饭吗。”苏尧又打了个呵欠,“我爸上礼拜给我找了个阿姨做饭,手艺还不如一心的厨子,被我辞了,不然还能直接让你上我那去吃……” “吃完赶紧上楼睡去吧。”薛谨都看不下去了,“我怕你一会突然栽饭碗里,多丢人啊苏老板。” 他俩闹了一会又吃了个饭,苏尧吃饱以后更加犯困,实在撑不住跑楼上补觉去了。一心八点半开始营业,薛谨晚上没事,呆在一楼看陆续上班的员工准备开门迎客,非常自觉地挪到了不碍事的角落。 “我再呆会,你们忙自己的,不用管我。” 他又点开了手机游戏,玩到快九点时觉得有点渴,于是按下暂停,抬头看了眼吧台的方向,决定过去点杯喝的。可他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有人已经在他桌前停下了脚步,踌躇着放下一杯饮料。 薛谨抬眼去看,对上阿桑帽檐下的眼睛。 “薛先生,”对方有些僵硬地笑了笑,然后拔出自己插在外套口袋里的左手,将薛谨上次留下的卡片放在桌面上,“您的卡,领班让我送过来。” 他态度拘谨,比上次见面时更加不自在,薛谨起初权当他紧张,仔细一看却发现阿桑没穿一心的制服,身上是再普通不过的运动服和球鞋,根本不是上班的样子。 卡是他的,薛谨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但他没有立刻收起来,而是任它躺在桌面上,先朝阿桑招招手:“来,坐。” 他自己占了一个卡座,对面空荡荡的没有人,阿桑脸上划过一丝犹豫,最后还是坐下了。 “找我有什么事?” 薛谨端起饮料喝了一口,几乎没有度数的果酒口感温和,加的冰块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酸涩,入口只剩水果的芳香。 既然阿桑今天不上班,那就是特意来找他的了。这孩子上次还畏畏缩缩地避开他,今天居然主动揽下还他东西的活,他还挺好奇对方想做什么的。 阿桑却是一副被看穿的模样,好像怀揣什么大秘密,坐在他对面迟迟不开口,脑袋低得像没长颈椎骨似的。薛谨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好笑,又等了好一阵子,见他还是没鼓起勇气开口说话,于是主动屈起食指敲了敲桌面:“小朋友,你闷头坐在这里什么也不说,我又不会读心术,怎么知道你的来意?” 被他吓了一跳,阿桑下意识道:“我不是……” 他难掩惊慌地抬头去看薛谨,恰好对上后者满是探究之意的目光。 “我有那么吓人吗?”薛谨挑了挑眉,有意逗他,“你怎么每次一跟我说话就紧张?” 这角落里的卡座离光源比较远,光线有些昏暗,明明只能看清人的轮廓,却显得薛谨的眼睛格外亮。阿桑被他望得有点怵,不自在地缩了缩腿:“没有,我只是……”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避开薛谨的视线又埋下了头,憋得脸都红了,手指麻花似的绞在一起,眼看薛谨已经等得不太耐烦,才逼着自己吞吞吐吐地说了来意。 “薛先生,我……我想请您帮个忙。” 两个月前的一个夜晚,阿桑结束打工回宿舍时无意中撞见一群人在僻静的校道上对女生动手动脚,他有心想帮忙,但找了一圈也没找见保安,怕女同学真的被怎么样,于是自己鼓起勇气上去劝对方住手。 然后他就被打晕了,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保安巡逻发现他和同样昏迷而且衣衫不整的姑娘一起躺在地上,连忙报了警。 他在派出所里讲了自己的经历,民警却不太相信,还从现场散落的酒瓶上提取到了他的指纹,显然怀疑他醉酒猥亵被害人。 阿桑百口莫辩,他确实喝了点酒,但那是因为他在一心兼职当调酒师,而且他酒量还不错,小半杯酒根本不可能喝醉,他确认自己前一晚是清醒的。但这些说了也没用,校园监控拍不到案发现场,夜里黑灯瞎火的他也没看清那伙人长什么样,只能希望同样昏迷的女同学能帮他证明清白。 “听起来就是个套。”薛谨挑了挑眉,暂时没对真实性发出什么质疑,“那姑娘怎么样了?” 阿桑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女生吸入过量乙醚昏迷了两天,比他醒得晚,而且刚醒过来时家人以受到惊吓需要休息为由拒绝接受警方询问,直到第四天才从她嘴里得到了些有用的信息。 她意识清醒以后逻辑还算清晰,没有指证阿桑是猥亵她的犯人,但对于那天晚上逃跑的那伙人,她也没能给出任何有价值的证词,除了排除阿桑的嫌疑以外,这案子至今没有其他任何线索。 阿桑在看守所里呆了几天,被放出来时这事早已经上了网,不知是谁有意给了他一个有钱有势所以受害者不敢指认的人设,在有心人的舆论引导下,网友几乎一窝蜂地开始喷Z大不作为。学校出了两次声明也没能平息这些谣言,最后找到阿桑,跟他商量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他来自南方一个小县城,生性内向甚至有点孤僻,发生这种事第一反应是不能让爸妈知道,于是跟学校派来协调的教员说:“我爸妈还在老家,应该不知道这事……有什么办法能让网上的消息尽快平息吗?” 他知道背后有人故意把脏水往他身上泼,可他也没什么办法。在派出所的时候他就猜到这个结局了,好在那女生没有指认他,否则他可能还没这么快能出来。 他不知道找谁帮忙,估计也没人愿意帮他,只想着趁自己爸妈和家里其他人不知道,就让它尽快过去吧。 那教员也想尽快摆平这事,见他这么配合,于是干脆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回去发个新公告,你放心,大概过几天就没多少人关注这事了。” 然后阿桑收到了停学处分,这事对外就算告一段落了。但一晃已经近两个月过去,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上学,他也不敢回学校,怕被其他同学指指点点。好在一心的领班跟他关系不错,替他向苏尧说了一声,给他在员工宿舍腾了个床位让他暂住,不然这段时间他真得流落街头去了。 听完他的讲述,薛谨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了然地点点头。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 “我就想早点回学校上课,快期末了,考完试我还得回家……”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地倒出来了,阿桑这会儿看起来倒是自在了许多,说话都利索不少,“上次我给之前那位老师打电话,但他也没给我个准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有些沮丧地低下头,鞋尖在地面上蹭了蹭:“我家里……条件不太好,供我念书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没办法顺利毕业找工作,可能会拖累我爸妈。” 舍你_第12章 他很年轻,脸上甚至还带着少年气,犹有些稚嫩的眉宇间却已经早早染上了为未来和生活发愁的痕迹,显得不那么相称。薛谨家世不错,从来不缺钱花,爹妈也不靠他养,自己从来没有过类似的烦恼,其实并不是很能感同身受,但他看着满脸担忧踌躇的阿桑,却突然奇异地理解了对方的难处。 阿桑打好的腹稿都说完了,又变回了那个闷葫芦。他小心翼翼地看了薛谨一眼,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于是先纠结着给他道了个歉:“我知道这事找您帮忙不太合适,但……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对不起。” 薛谨倒不是不想帮他,只是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时半会的他也没想好怎么办。 “我前一阵比较忙,没听说Z大出了这种事。”他斟酌着开口,没敢给阿桑说大话,“这事我会去了解一下,但不能说一定就帮得上忙……毕竟我也只是个毕业好几年的校友,和我有交情的同学未必在学校或者你们学院里说得上话。” 原以为他要拒绝自己,结果薛谨不但没拒绝,还表示会帮忙试试看,这已经超出阿桑的预料了。他愣了一瞬间,回过神来连忙起身给薛谨鞠躬:“真的很谢谢您!” “先别急着谢,我真的未必能帮上忙。”薛谨伸手扶住阿桑的肘部,这个躬没能鞠到90度,生生被他拦住了,“你得先给我提供些具体的信息,我要了解一下你那个案子是怎么回事。” 网上的消息除了可信度有限的警方公告和学校公告以外基本不能信,薛谨当然也没指望靠阿桑的一面之词来判断这件事的真相,只是在没有了解事情原委的情况下,他不能贸然去帮一个陌生人。 哪怕阿桑看起来很真诚也不可以。 第9章 薛谨留了阿桑的电话,答应有消息会通知他,但没有立刻着手去查,反而在第二天先问了罗山:“你最近忙不忙?” “忙啊。”午休过来和他一块吃盒饭的罗山叼着排骨回答,“好几个案子最近要开庭,我明后天可能都不在,怎么了?” “没,随便问问。” 他原本想着借罗山在Z大的人脉问问情况,但如果对方最近忙得脱不开身,他也没必要把人拉进这摊子事里——毕竟闲着没事去答应别人帮忙的是薛谨自己,罗山也没这个义务来帮他。 不过后来他又想了想,觉得罗山没空的话他还是得找其他人,毕竟他确实不太了解Z大现在的行政构造,万一出什么差错都没法补救。于是他抽空给冯青青打了个电话,跟她打听:“咱们那届有谁和邹善教授比较熟悉的么?” “有啊,”冯青青不假思索道,“顾之临。” 薛谨:“……” 他花了两秒钟说服自己冯青青不是故意的,然后问:“还有别人吗?” “你们学院哪还有第二个会上邹善选修课的学霸啊,能有一个就很了不起了好不好。”冯青青毫不掩饰对他的嫌弃,“你那时候选什么都有人跟着蹭课,谁让你不选古希腊文学史呢?” “我要选了还用得着到处托人找关系吗。”薛谨好气又好笑,“行了,我再找找他们学院的人吧,不麻烦你了。” 他又问了几个人,最后不得不承认冯青青是对的,要找一个跟邹善有交情的律师还真不容易。 邹善是Z院的现任院长,属于比较严肃守旧的那类老师,早在他们在校的时候就有“老古板”之类不太好的绰号,而且因为开的课程内容都比较冷僻,讲课也不太有趣,所以学生到课率一直不算太高,几门选修课更是除了本院学生以外几乎无人问津。事实上,能找到一个上过他课的同学已经出乎薛谨的意料,但这个人不是别人,偏偏又恰好是顾之临。 他还能说什么呢? 比起去找顾之临,他当然更愿意自己想办法。薛谨最后还是辗转找到了一个留校的中文系同学,问清了事情原委,顺便托对方替他探探邹院长的口风。 “停学处分还真不是院长下的,”对方去打听了一下,回来后却这么告诉他,“他也不愿意,校领导那边施加压力,学院也没办法。” “……”薛谨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被他这么一问,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些不该说的,那同学话锋一转,开始跟他打起哈哈来:“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这种事也轮不到我们这些讲师管……不过那个被停学的学生家里条件好像不太好吧,平时老是不在学校,朋友也不多,出事以后连个替他说情的同学都没有,怪可怜的。” 他刻意回避了某些话题,但薛谨大致上已经心里有数,和他寒暄几句约定下次一起吃个饭,然后结束了这次名为叙旧实为托人找关系的通话。 时隔一个多月,网上关于这个案子的热烈讨论已经逐渐平息下去,不过从搜到的记录来看,当时热度还真不低——女大学生深夜在校园内遭男同学猥亵,话题性十足,会引起网友讨论也不奇怪。薛谨翻了翻几大新闻门户网站,又上微博看了一眼,却意外发现这事热度还没彻底过去,连Z大官博最近发布的微博底下都还有人在骂猥亵犯怎么还不被退学。 停学处分的那条广告还在置顶挂着,他也看了看,其中部分评论有不少水军痕迹,各种引导发散煽动舆论,不像是为受害女生打抱不平,反而颇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要不是阿桑看着特别老实,他都要怀疑是有人跟他有旧怨,这是浑水摸鱼故意在整他了。 官博没对这些评论进行处理,薛谨往后多翻了几页,见内容都大同小异,十分无趣,于是关掉网页,对这事已经有了些判断。 原本他还有些怀疑阿桑话里的真实性,现在看来,大概连学校都知道阿桑就是只替罪羊,但碍于某些原因,又不得不把他推出来当挡箭牌。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事就比他想象中更复杂了……停学处分不算什么,毕竟阿桑只是拘留了两天,逮捕令都没签就被放了,本来就是清白的,只要跟学校那边说一声,取消处分的问题应该不太大。 但假如这案子背后还有人在操作,这么做难免打草惊蛇,可能反而会把对方激怒,阿桑以后的日子未必会好过。 他有心想帮忙,把握却不大,而且这事到现在也不清不楚的,看什么都像隔着层纱。思前想后,他还是先拨通了阿桑留给他的号码,想再摸摸情况。 电话很快被对方接通,阿桑在那头小心翼翼地跟他打招呼:“您好,是……薛先生吗?” “嗯,”薛谨随意应了句,没说什么废话,直接进入正题,“你的事,我找人帮忙了解了一下,恐怕不止是普通的停学处分那么简单。” 阿桑的呼吸声明显顿了顿,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可是我真的什么也没……” “跟你没什么关系,问题多半出在嫁祸你的那群人身上。”薛谨打断了他的自辩,冷静道,“现在你回忆一下,那天晚上真的什么也没看清吗?随便一个人,随便一个独特的特征,什么都没看清?” 他问得直白,阿桑听后却没有立即回答,可疑地沉默起来。 薛谨也不逼他,等着他斟酌措辞,等着他想要不要说实话,通话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走动,但两边都没有说话,他只能听见阿桑有些局促的呼吸声。 他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不过如果阿桑不把所有事情告诉他,也许他会考虑放弃帮助对方。在薛谨看来,也许这些信息不一定会对解决事情有所帮助,但把自己知道的内容全盘托出,这是求助者起码的诚意。 他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年轻人犹豫着开口,还是把自己之前隐瞒的内容告诉了他。 “对不起,薛先生……”他说,“我是色弱,那条路上光线太暗了,我真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薛谨愣了愣,这个答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色弱?” “我本来高中毕业想去当兵的,但因为色弱被刷下来了,所以才来江城念大学。平时其实还好,我从来不赶红绿灯,仔细看过才过马路,不过光线暗的时候,就……看不太清楚。” 这确实是色弱的典型症状,有些人平时勉强能分辨出特定颜色,但到了暗处会和色盲无异。薛谨突然想起一心的酒柜里那些贴满标签的酒瓶,先前还以为是因为阿桑是新手,还不熟悉酒的品类,原来却是根本分不清它们的颜色,害怕自己会弄错。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说的。” 阿桑沮丧地向他道歉。 薛谨自己眼睛也不好,虽然没有色弱这么影响生活,但还是迟来地感同身受了一下,同时无法避免地心软了。 “没什么,别太放在心上。”他难得有耐心地安抚对方两句,顺带把难处打包咽了下去,到最后也没说出口。 挂掉电话后,薛谨找人查了查阿桑的家庭关系,确实是南方一个小县城的户口,父亲是工人,就职于小县城上唯一的发电厂,母亲是家庭主妇,家里还有一个正在念小学的妹妹。一个人养一家人,这样的家庭当然不会太富裕,尤其阿桑的奶奶还老年痴呆靠家里人养着,多了这样一个负担,他的父母还能供他上大学已经很不错了。 舍你_第13章 事实上,阿桑找他帮忙的那天他就问过苏尧,但这少爷对自己员工家里的情况一问三不知,挠挠头直接把领班给招来了。后者很有分寸,没说太多,只告诉他阿桑从大一开始就在一心打工补贴生活费,因为人勤快又听话,大家都挺喜欢他,所以才在他有困难的时候帮了一把。 确实是个好孩子,不应该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被当作替罪羊耽误前途。但薛谨也很有自知之明,他也就家里有点钱,实际上没什么背景,这事他自己可能管不了,至少得找人搭把手,才能摸一摸幕后的水到底有多深。 他看着资料发了会呆,直到准备下班的杨子溪来敲他的门:“还不走啊,你最近不是没活吗?” 邵女士的案子结了以后,薛谨手上另外几个案子要么宣判要么暂告一段落,除了跟特定公司的合作以外手头确实基本没活了。他原本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出门走走,但突然来了阿桑这档子事,现在看来可能暂时走不成了。 “没活,所以去哪都自由。”他叼了根烟在嘴上,却不点燃,含糊道,“你先走吧,我再呆会,晚点约了朋友。” “那你记得按时吃饭啊。” 杨子溪不疑有他,又叮嘱他两句,然后和乔孟薇一起下班逛街去了。 等她们走了,所里又只剩薛谨一个,他去茶水间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回来玩了会手机游戏,等到七点多才终于把情绪酝酿完毕,翻出号码给某人发了条短信。 “看邮箱。” 然后他丢掉那根叼了半天也没点的烟,把整理过的关于这个案子的资料打包给对方发了过去,确认发送成功后关电脑起身回家一气呵成。 这个点小区门口的餐馆已经没什么人,薛谨随便打包了两个菜,拎了瓶冰啤酒回家。等他到家洗完澡,披着睡袍坐在沙发上开始吃外卖时,顾之临的回复才姗姗来迟:“要做什么?” 第10章 薛谨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再主动和顾之临联系了,没想到才过了短短一个多月,他就狠狠打了自己的脸。 为了避免又一言不合就吵起来,他跟苏尧借了地方,直接把见面地点定在了一心的二楼,正好阿桑最近都住在店里,谈起来也足够方便保密。 约的晚上八点半,薛谨到得早,和苏尧一起吃了晚饭,然后把不值班的阿桑从员工宿舍喊了过来。 苏尧本来还想留下凑个热闹看他约了谁谈事情,结果他妈临时召唤他回家,这少爷只好把自己拾掇一番,依依不舍地走了。薛谨闲着无聊,一看时间还早,于是拉着阿桑下楼打发时间,边聊些有的没的边看微信,把约他晚上出去浪的几个损友一一回绝,声称自己还在办公室里加班。 顾之临到的时候,他正坐在一楼吧台前等阿桑弄喝的,一只胳膊杵在吧台上,懒洋洋地抵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滑动着,偶尔回复苏尧发来诉苦的微信,嘴角噙着一点笑意。 因为不谈公事,薛谨穿得比平时随意得多,与初冬温度相称的薄毛衣领口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子,袖子有点长,遮住他小半个手背,衬得手指更加细长好看。他一条腿踩着高脚椅的横杠,另一条随意地支在地上,侧过脸和吧台里的阿桑说话时露出颈侧一片皮肤,上面有一颗浅浅的红痣。 顾之临视力很好,看得清清楚楚。 他在不远处站了几秒,是面对他的阿桑先抬头发现了他,然后才是薛谨。 “来了。”薛谨点头招呼了一声,主动站起身来,“楼上谈吧,马上要开门营业了。” 他走向电梯,顾之临的视线又落在阿桑身上,后者正从吧台里出来,端着放了饮料和水果的托盘,腼腆地朝他笑笑:“……您好。” 顾之临点了点头,问:“需要帮忙吗?” 那两个托盘被装得满满当当,一手一个显然有些困难,阿桑却不肯让他动手,执意自己端起来:“不用不用,您这边请。” 薛谨已经进了电梯,按着开门键等他们俩进来,然后才松手按下二楼的按钮,回头接过阿桑手上的一个托盘。 阿桑有点为难地求饶:“薛先生,我自己可以的。” “行了,搭把手而已,又不是什么重活。” 薛谨笑了笑,电梯门打开后把托盘换了个手,想按住按钮让他们先出去,顾之临的手却先他一步按在了上面。 “先走吧。” 他嘴角还有一点没来得及散去的笑意,闻言下意识抿了抿嘴,从善如流地先出去了。 苏尧给他们腾的房间在走廊尽头,阿桑已经进了门,乖乖站在一旁等他们,见他们一前一后地进屋却没人先开口,小心翼翼地问:“这些够吗,还要不要吃点别的?” “够了,谈正事呢,吃不了多少。”薛谨示意他坐下,然后给他介绍了一下顾之临,“这是顾律师,专攻刑事诉讼,处理你这类案子比我有经验,所以找了他来帮忙。” 阿桑忙不迭地鞠躬感谢,被他拦住了:“别浪费时间了,我们先来理一理时间顺序,看我之前搜集的资料有没有缺漏。” 他们花了大半个小时梳理完毕,薛谨把重点记在电脑上,完成后调转屏幕给阿桑看:“是这样没错吧?” 阿桑点点头,不知道他接下来要怎么做,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地望着他。 结果薛谨摆摆手,说:“后面的事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回去吧。” 他顿时傻了,站起来也不知该走还是该留。按理说薛谨和顾之临为他的事劳心劳力,他怎么也不应该就这么走了,留这两位自己为他忙活,但薛谨说得也有道理,他留下来除了端茶倒水拿点心,好像真的没什么能帮上忙的。 顾之临原本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看,见他无助地站在那儿,好心道:“你先回去吧,我们自己商量就行。” 阿桑这才亦步亦趋地走了,留下他们俩在房间里独处。 不谈私事的前提下,薛谨觉得顾之临是个很好的工作伙伴,处理问题干脆利落,不拖拉,而且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有时还能指出他的疏忽。他回国后跟着罗山挂一年助理就拿了证,此后一直和自己的助理相处,很少有这样的工作体验,甚至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和自在。 本科那次短暂的合作其实也是这样,队伍里其他人不太跟得上他的思路,只有顾之临能针对他的意见和他即时进行讨论。薛谨偶尔会觉得跟顾之临做朋友会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时间一长他就发现,他们俩的确不是一路人,合作愉快仅限于工作层面,再往私人领域扩展就不合适了。 也是因为这样,罗山提起邀请顾之临加入他们律所时,薛谨甚至一度有些后悔——要是他没有跟顾之临滚到一张床上,说不定就没那么多尴尬,可以和平共处了。 “怎么了?”发现他有些走神,顾之临停下手上的动作,低声问。 “没什么,”薛谨丢开资料往沙发上一靠,决定偷个懒,“我累了,先歇会。” 本来也只是问问,见他没什么事,顾之临哦了一声又继续干活去了。薛谨仰面靠在沙发上,抬起一边胳膊遮住眼睛闭目养神,但心里一团乱麻,老是想些有的没的,不到一会儿就又睁开眼睛,从手臂和脸的缝隙间偷看坐在旁边的人。 顾之临是下班后直接过来的,身上还是衬衫西裤,连下摆都好好地扎在裤腰里,勒出一截窄腰来。他是标准的倒三角体型,熨帖的衬衫恰好能凸显肩背的肌肉线条,流畅但不夸张,从薛谨这个角度看,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薛谨自己是练不成这样的,虽然也有按时锻炼,但他既不用心增肌又不注意饮食,身为胃病资深患者,命中注定只能当一个身材还不错的瘦子。所以他一直不吝于表达对顾之临身材的欣赏,在他看来,自己没有的过过干瘾也不错,既不吃亏也不上当,不是什么坏事。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偷窥的行为可耻,反正顾之临背对着他正在敲打键盘,他也不担心会被发现,于是维持这个姿势又看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去拿饮料。 阿桑调的特饮加了冰块,但这会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冰块化成的水和浅蓝色的酒形成了渐变式的分层,被他拿吸管搅了搅才不情不愿地混在一起,薛谨喝了两口,拿过刚才自己丢下的资料继续看。 那是顾之临今天带过来的,他没想到对方在见面之前已经开工,用自己的人脉拿到了些其他线索,今晚的见面比起互相介绍,更像是一次资源交换。 舍你_第14章 他忍不住又看了顾之临一眼,结果被恰好回头的人逮个正着。 “怎么了?”顾之临又问了一次,语气如常。 薛谨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在偷看,于是把资料递过去,干脆讨论起了他刚刚发现的一个疑点。 等他们基本理清思路,已经接近十二点了。薛谨伸了个懒腰,拿过被他冷落好久的手机看了眼,随口道:“差不多了,就这么办吧……今晚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 不管顾之临累不累,反正他是真累了,已经开始盘算回家后泡个澡好好睡一觉,有什么天大的事都留着明天再办。他一边回苏尧的微信一边站起身,拿过自己下午就丢在沙发上的风衣,穿好一边袖子后却有人替他拎了拎领口,方便他边单手打字边把另一边穿上。 薛谨只愣了一瞬间,很快配合对方把衣服穿好,然后回过头去看顾之临。后者已经弯下腰整理资料和电脑,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全都是他的错觉。 薛谨盯着他看了半秒,然后迅速转移了视线,含糊道:“……谢了。” 也不知是谢顾之临替他拎衣服,还是谢顾之临帮他的忙。 他们一起出了门,薛谨跟领班打了声招呼,让他去收拾一下房间,顾之临就站在一旁等着他,直到他说完话转过身来,才继续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没有约定什么,各自上车,各自回家,但等薛谨坐进车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晚上他们没有发生任何争执,称得上和睦地共处了四个多小时。 他低头看了眼微信,和苏尧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十分钟前。 “我妈非要我留家里过夜,你走时跟领班说声,带点吃的回去做宵夜啊。” “谈事情的时候已经吃饱了。” “不会吧?你这工作起来没完的人,还能在谈事情时腾出手吃东西?” 薛谨没回复他,把手机丢到一旁,开车回家。 他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刻意没去深究,放任自己蒙混过关,回家泡了个澡,舒舒服服地睡了。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因为是周五,薛谨手上又没案子,干脆就没去律所,窝在家里过了一天,连着后面的周末当作给自己放个假。周六晚上冯青青喊他和杨子溪到家里吃饭,想想也有段时间没见了,薛谨还是给蕾蕾带了礼物,然后去水果店拎了箱橙子上门。 “橙汁好喝!”蕾蕾很捧场地欢呼。 “吃过饭才能榨橙汁哦。”冯青青打发她去洗手,回头朝薛谨笑,“怎么不让店里帮忙送,那么大一箱,你也不嫌扛着累。” “有什么好帮忙的,他们帮我弄上车,我再从停车场搬到电梯口而已,能有多累啊。”薛谨凑到桌边看菜色,随口问,“山哥呢?怎么这个点不在家。” “下午有事出去了,说是一会儿回律所捎上子溪再回来。” 冯青青把炖得喷香的萝卜牛腩端出来搁在餐桌上,见薛谨跟着她进厨房端汤锅,像发现了新大陆:“厉害了薛谨,你不是从来不进厨房的吗?” 汤锅是陶瓷的电锅,里面又全是汤料和水,薛谨端着都觉得沉甸甸的,小心地放在桌边地面上才回头解释:“这个重,我帮你端。” 恰好蕾蕾洗完手出来见他蹲在地上,迈着小短腿直接扑了过来:“薛叔叔背我好不好?” 冯青青还有两个菜没炒,于是薛谨把她背起来,到客厅看动画片去了。 第11章 蕾蕾从懂事起就很黏薛谨,每次见面都要拉着他说小话,以至于罗山这个当爹的一度十分忿忿不平,觉得薛谨分走了他半件小棉袄。 “快醒醒,你女儿可没把人家当爹。”冯青青一贯地毒舌又冷酷,“黏薛谨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又温柔,你怎么不照照镜子呢,有可比性吗?” 蕾蕾亲爹很是受伤,从此开始严厉教育薛谨:“你能不能收收神通,上到九十下到三岁,除了婴儿还有哪个年龄段的人接收不到你的魅力?” 薛谨无辜中枪,替自己叫屈:“我对干女儿好有错吗?” 说这话时,他正一点偶像包袱也没有地陪蕾蕾在儿童地毯上闹,还得分神去顾着堆了一半已经快要成型的积木,免得不小心弄塌了小姑娘会难过。 他确实对蕾蕾好,有耐心又细心,几乎每次见面都会给她带点有意思的小东西,对小姑娘有求必应,但并不是一味地娇惯,也会教她不少东西。罗山和冯青青总是觉得,就算有朝一日薛谨自己有女儿,大概也只能到这个程度了。 但这不一定是好事。 他们知道薛谨是真把蕾蕾当作自己女儿在疼,身为蕾蕾的父母,他们当然高兴,但身为薛谨的朋友,比起让他把感情倾注在蕾蕾身上,他们还是更希望能有个人来照顾他。 薛谨这人看似随和好相处,其实还是挺独的,罗山认识他这么些年了,也一直算是点头之交,在他回国后才渐渐熟悉起来。这样的人想找个伴儿其实挺不容易,但薛谨自己没觉得急,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行了,我不愁这个。”有一次罗山多嘴提过一句,薛谨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多一个人还碍事,自己过也挺好的,有合适的再说呗。” 罗山只好把“要不要给你介绍个对象”这句话又咽回了肚子里。但他虽然当时不提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这事,老想着什么时候再旧话重提,今天喊薛谨上家里吃饭,其实也有点这个意思。 他快到饭点才接了杨子溪回家,那时薛谨已经帮蕾蕾把幼儿园布置的手工作业做完了,正在地上坐着一块翻相册,一边看一边给她回忆她老爸的黑历史。见他开门进来,蕾蕾举起小手喊了声爸爸,然后欢快地笑:“我们在看你以前的照片!” 罗山顿感不妙,过去一看,果然全是些压箱底的丑照。薛谨已经笑得前仰后合,还不忘记撇清关系:“是嫂子拿给我的,我觉得有这么多丑照,你应该反省一下自己。” “滚。”罗山没好气地扇他后脑勺,“起来吃饭,少在我女儿面前毁我形象。” 杨子溪在旁边笑得肚子疼,笑累了想过来围观一下丑照,结果相册已经被罗山收走了,明令禁止他们再动。 四个大人外加一个小朋友一起上了餐桌,蕾蕾吃饭乖得很,根本不用爸妈操心,于是他们几个边吃边聊,惬意得很。 冯青青是江南人,做得一手好菜,但平时上班忙,最近下厨少了,难得有机会做一桌子菜邀他们上门来吃。杨子溪回国以后一直惦记着薛谨跟她炫耀的嫂子牌松鼠桂鱼,这回终于吃到了,摸着肚皮一本满足。 “你要喜欢,下次我做好了让罗山带到律所去给你。”冯青青笑,“平时像这样做一桌子菜没时间,炸个鱼还是没问题的。” “那怎么好意思……”杨子溪象征性地客气了一下,也只是一下而已,“谢谢嫂子!” 薛谨已经进厨房给蕾蕾切橙子去了,听见她在外面为蹭吃成功而欢呼,忍不住道:“杨小姐之前说要学做菜,成果呢?” 杨子溪瘫在椅子上等吃,诚实道:“学成之前我自己都不敢尝,还是不要毒害你们了。师兄你自己也老来蹭饭,怎么没见你学做菜?” “我学什么啊,外面吃或者请个阿姨都挺好的。”薛谨理直气壮地表示拒绝,“隔三差五能来蹭一顿饭就满足了,我没你那么贪心。” 他确实不会做饭,厨艺水平仅限于煮个泡面,可他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既不想学也没必要学,反正吃外食也吃不死人,何必勉强自己。 “你快找个会做饭的吧,别老来我们家蹭吃蹭喝。”罗山嫌弃他。 舍你_第15章 薛谨切好了橙子,拿盘子盛了端出来,也不急着去回怼罗山,很有心机地先朝蕾蕾诉苦:“快看看你爸爸,以后他不让我来你们家了怎么办?” “我也可以邀请薛叔叔来家里做客呀。”蕾蕾一点也不怕她爸,还搬出她妈这个外援来求助,“妈妈你说是不是?” 冯青青抱着看戏的心态点头,罗山又一次意识到自己毫无家庭地位的事实,生无可恋地吃了瓣橙子。 玩笑归玩笑,话却都是真心话,薛谨也明白他们的意思,边给蕾蕾拿小叉子边笑:“大街上哪有那么多会做饭又合心意的基佬遍地走,随缘呗。” “你自己有分寸就行,遇到合适的就谈谈看,没什么坏处。” 这道理薛谨当然知道,他在M省留学时也谈过男朋友,是个美院的外国小男生,长得漂亮又会做饭,好的时候蜜里调油,每天过的都是快活日子。但时间稍微一长他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对方很黏他,但他们没什么共同话题,连喜欢的电影类型都不一样,在一起的时候除了上床以外没有太多其他活动,都是各忙各的,小男朋友画画,他忙着写论文做课题,十分缺少热恋期该有的激情。 薛谨天生喜欢给予,面对陌生人都能让对方如沐春风,何况是自己恋爱对象。在一起的时候他对男朋友极尽体贴,也收获了对方顺理成章的依赖,但等他单方面觉得腻歪了,这份依赖就成了他的负担。 杨子溪称之为他骨子里就有的渣男基因,薛谨深以为然。 虽然还是挺喜欢对方,但这让他觉得有些乏味,恰好毕业前夕和罗山谈好回江城发展,于是薛谨和对方提了分手。 小男朋友泪眼朦胧的模样他都还记得,好看当然是好看的,也不能说他不喜欢人家,现在想想,要是他没有回国,会和对方和好也说不定。 但恋爱归恋爱,凑合过日子归过日子,薛谨自觉把两者分得挺清楚,这不是一回事。像他爸妈那种人过中年还能亲亲热热去旅行,每天起床先说我爱你的,跟搭伙过日子肯定是不一样的,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这样的人,反正在那之前,大概都是在凑合。 他活了快三十年,还没有真正谈过一场让自己心动不已的恋爱。这听起来好像有点惨,但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有,他还有几十年可以指望,说不定哪天就遇见对的人了呢。 这话薛谨没跟任何人说过,因为听起来怪天真可笑的,他不好意思。 一顿饭吃到快九点,薛谨开车送杨子溪回去,路上照例问她要不要买宵夜,结果杨小姐摇摇头:“吃得好饱,咱们上江边散散步吧。” 于是薛谨方向盘一打去了江边,两人找了个地方停车,沿着江边的人行绿道慢慢地往前走。 天气有点凉,江边散步的人比夏天少了,薛谨怕杨子溪冷,下车前从后座拿了条大围巾给她披着,又去便利店买了两杯热饮,和她人手一杯捧着走。 “跟你呆在一块儿,我怕是一辈子也减不了肥。”杨子溪撇撇嘴,“我自己要吃就算了,我都不想吃,你怎么还上赶着给我买甜的。” 薛谨喝了口热可可,觉得好笑。 “就你这身骨头架子,减肥大概是下辈子的事。” 他们边走边聊,以消食的名义散步,但也没走出太远。绿道尽头是个小广场,夜里会有人在那遛狗,杨子溪听着前头大狗撒欢的动静,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薛谨的袖子。 “怎么了?”薛谨被她吓了一跳,差点把饮料洒了。 “我记得你家好像就住这附近对吧?” “对啊。” “你不怕狗的对吧?” “……”薛谨直觉有什么不对,但还是点了点头,“还行吧,看品种。” 他爸妈就养了狗,但那狗不喜欢他,他对猫猫狗狗这些小动物也一般,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每次回家都只是象征性撸两把,不过杨子溪突然问起喜不喜欢狗…… 果然,杨小姐双手合十地恳求道:“我下周要去外地开庭,你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我的狗?” 三天后的一个早晨,薛谨把杨子溪的狗接回了家。 那是只边牧,叫卢卡斯,今年两岁,杨子溪定下住处后就千里迢迢把它从M省托运回江城,但如果没有寄养这一出,薛谨还不知道她养了狗。 “你怎么不把它放宠物店?我没养过狗,怕照顾不好。” “本来是想放宠物店寄养的,但我也没找到太靠谱的宠物店,正好你最近不忙,帮我看几天嘛。”杨子溪把狗粮狗窝狗玩具打包放进他的车尾箱,然后牵着卢卡斯上车,示意儿子给临时爸爸卖个笑,“它很听话的,虽然边牧大多都很皮,但它不会,说什么听什么,可聪明了。” 卢卡斯:“汪!” 薛谨对此持怀疑态度,但既然已经答应她了,他也不可能再反悔。杨子溪这趟得去个四五天,他家里多了张嘴要吃饭,晚上还得出去遛遛,薛谨想了想,跟罗山和江少华分别说了一声,索性这周就不去律所了,在家继续忙活阿桑的事。 第12章 杨子溪把她的狗儿子放下就去机场了,薛谨安置好狗,先给自己点了外卖,按照她写的食谱给卢卡斯拌好狗粮,坐到桌前开始下载顾之临传来的文件。 顾之临早上给他发了短信,说是查到两个可能有些关联的案子,把资料整理一下发给他了,但因为某些原因,资料的详细程度很有限,只有寥寥几页,薛谨没一会儿就看完了。看完以后他想了想,给顾之临拨了个语音通话。 他和顾之临还是最近因为这件事才加的微信,不过平时还是按照旧习惯发短信或者打电话,这是他们第一次用这个交流。 “是背后有人在操作吗?”他问。 “应该是,两起强`奸案,立案后却迟迟没有下文,这种案件如果幕后没人操作,应该不会悄无声息地被压下去。” 由于资料有限,薛谨简单对比了一下,案发时的情况和阿桑遇到的确实有些相似,只是他更倒霉一些,被选为替死鬼推到大众面前,省去了压下案子防止外泄的力气。 虽然这不能证明什么,但好歹也算是个新的突破口。 “如果阿桑那天没有恰好路过,说不定这就是第三起了……”薛谨一边吃饭一边反复看那两个案子的资料,觉得背后的人做得有点明显,“那两起案子没有闹大,但案发现场都在Z大,女生去报警校方肯定知道,但知情者十分有限,甚至学校里绝大部分学生都不知道,这就相当耐人寻味了。” “能在半年内连续两次把强`奸案压下去的人,手腕肯定不细。”顾之临说,“你确定还要继续往下查吗?” “查啊,怎么不查,阿桑这事还没完呢,学校那边跟我打太极,说停学处分至少得半年……” 薛谨看够了那两个有头没尾的案子,冷笑一声把文档关掉,然后点开另一个文件,从里面翻出了被猥亵的那个姑娘的联系方式。 “我们就从阿桑这案子着手,不过顺藤摸瓜会摸到什么,那就不是我们能保证的了。” 他是这么想的,受害女生既没有指认阿桑是猥亵她的犯人,也没给出任何关于犯人的线索,其中有什么原因,也许他们可以直接去问问当事人。 顾之临没对他的建议提出反对意见,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由薛谨去联系那姑娘,看能不能和她见一面。 “她好像前两周就出院了,现在应该是在家休息。”薛谨恰好吃饱,放下筷子开始收拾外卖的残骸,“我试着联系一下……卢卡斯!” “什么?”顾之临愣了愣,显然没明白他为什么急吼吼地叫起了一个陌生名字。 舍你_第16章 “不是叫你,我有点事。” 外卖餐盒里吃剩的骨头被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他身后的边牧叼走了,薛谨好气又好笑,连忙起身去狗口夺食,顺便替杨子溪教育儿子:“你不能吃这个,要吃也等我用水洗一下——” 卢卡斯飞速窜出房门,欢快地叼着骨头藏进自己窝里,然后一屁股坐在了上面,汪汪两声,给他卖了个萌。 “起来。”薛谨和它对视。 卢卡斯岿然不动。 对峙两秒后,薛谨很没耐心地直接把它抱走,然后从窝里掏出骨头丢进了厨房水槽里。 卢卡斯沮丧地嗷了一声,在狗粮碗边躺下不动了。 这狗居然还会装可怜。 薛谨觉得好笑,拧开水龙头把骨头冲了冲,等酱油和盐分大致冲干净了才又拿出来,放进它碗里。 边牧“嗖”地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看得他有点发慌。薛谨迟疑着伸出手,正在犹豫要不要摸摸它的脑袋,卢卡斯却已经主动蹭了蹭他的掌心,然后低头啃骨头去了。 他忍不住笑起来,突然发现家里多个活物也不是不能接受。 被搅和了这么一通,薛谨的心情却奇异地好了起来,洗干净手后从冰箱里拎出一罐啤酒回到桌边,正想给顾之临回拨一下道个歉,结果发现微信通话还好好地挂着,一直没断。 他眨了眨眼,用手指敲敲桌面:“还在吗?” 对面很安静,他还在想顾之临是不是也有事走开了没顾得上挂断,但很快就收到了应答:“在。” 没想到他一直听着,薛谨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个……子溪的狗暂时寄养在我这,刚刚把吃剩的骨头叼走了,所以去处理了一下,不好意思。”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他自己都觉得怪怪的,但顾之临却好像只是听到了一句“吃了吗”,淡定地嗯了一声,道:“没事,继续谈。” “那……就按我们刚才说好的办吧,我过两天去联系一下。” 薛谨突然好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场谈话了,舌头打结地匆匆交代几句,然后逃跑似的挂了。 挂断通话以后,看着近一小时的通话时长,他大脑空白地想:我在干什么? 为什么要挂?不就是顾之临等了他一会儿吗,他只是去喂了个狗,这有什么问题? 恰好卢卡斯叼着骨头来讨好他,薛谨恍惚着抱住狗撸了两把,觉得还挺暖和,干脆把电脑搁在矮几上,盘腿在地毯上坐了下来。 他发了会呆,没顾得上去管别的,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反常,狗已经把那块骨头消灭完了,欢欢喜喜地舔了舔他的手,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临时爸爸。 “别闹。”薛谨摸它狗头,语气里带了点自己都没发现的笑意。 卢卡斯更加欢喜,再接再厉地舔了舔他的脸。 杨子溪确实没骗他,卢卡斯很聪明也很听话,至少能敏锐地分辨出临时管它饭的人的喜怒哀乐。薛谨一开始不怎么搭理它,它就乖乖地在客厅里吃狗粮;吃完去抢了薛谨的剩菜,它还懂得装乖卖萌;等摸清了薛谨的性格,确认这人不会真的凶它,它就开始暴露本性了。 这天晚上,薛谨不得不把卢卡斯的窝挪到了自己房门口,因为不这么做,它就蹲在门口可怜兮兮地撒娇,并且躺平不愿意回去睡觉。 他在睡前把这事当笑话跟杨子溪说了,结果后者委屈得很:“它怎么这么黏你啊,在家从来不要跟我睡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因为我帅?” 杨子溪大声嘘他,不过听说卢卡斯在薛谨家里吃得香睡得好,她还是很高兴的:“还好没把它放宠物店,不然要委屈死了。” “我也不能老替你看着它,还是得找个靠谱的寄养人才行。”薛谨隔着门板听见卢卡斯在外面打小呼噜,忍不住笑,“怎么样,第一次自己去开庭,还顺利吗?” “还行吧,这案子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赔偿金额还得继续扯皮。” 杨子溪饿了半天,这个点还在外头撸串,电话的背景音都是路边摊滋滋作响的烤串声,她喊了句再来两串鸡胗三个鸡翅,然后问薛谨:“你准备休息多久啊,这么养生天天呆家里?” “有点事,也不算闲着。”薛谨含糊地解释了两句,“反正本来就准备休息一段时间,每天早睡早起按时吃饭,不是挺好的。” 只不过本来是觉得心累才想休息,结果还没开始休息就又跟害他心累的罪魁祸首搅和到一块去了,还是他自己主动求的人。这么一想,他真是自找罪受,闲得慌。 杨子溪还是觉得奇怪,但也没多说什么,只道:“行吧,正好养养你那饱经风霜的胃……记得带卢卡斯散步,它最多隔一天就得出门一次,不然会闹你。” 薛谨应了下来,心说正好锻炼身体,反正杨子溪过几天就回来了,也练不了几天。 结果他乌鸦嘴了一把,那个破侵权案的赔偿金额来来回回谈了三次也没谈成,奉市好吃好玩的多得很,杨子溪干脆借机多呆了一周,把自己儿子彻底丢给了薛谨。 卢卡斯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妈卖了,每天被薛谨好吃好喝地喂着,夜里还能跟着他出门遛弯,美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有在跟杨子溪视频时才呜呜叫着扮演小可怜的角色。 “我可没虐待它,中午吃的鸡肝拌狗粮,碗都舔得锃亮。”薛谨在旁边笑,“时间差不多了,我准备带它出门觅食去,你也早点吃饭吧。” 他饮食规律注重养生的消息过了一周早就传遍整个朋友圈,夜里遛个狗完全不是事儿,牵着卢卡斯就出了门。他家本来就离律所近,连乔孟薇都在下班后顺路过来遛狗的地方看过卢卡斯,更别说罗山和他家蕾蕾了。带着杨子溪的狗轮番接待过自己的一众朋友后,薛谨已经习以为常,出门前还心血来潮地给卢卡斯拍了个小视频发在朋友圈里。 “狗粮快没了,我买饭,顺便也给它买饭。” 顾之临下班前难得刷了刷朋友圈,恰好看见了他这一条,大眼睛湿漉漉的边牧叼着自己的牵引绳看镜头,属于薛谨的手在它面前摆了摆,然后它乖巧地递过来一只爪子。 “乖。”手的主人夸了它一句,摸了摸它的脑袋。 第13章 于是这天晚上,薛律师遛狗时偶遇了开车路过的顾律师。 “……才下班?”对方停车在他身边,薛谨摸了摸鼻子,总不好连招呼也不打。 因为是出门跑步,他穿了身运动服,头发也没弄,洗过吹干以后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被顾之临碰见还有点不太好意思。卢卡斯蹲坐在他腿边,好奇地抬头打量车里的顾之临,还试探性地嗅了嗅对方的手。顾之临从车窗里伸出手让它嗅,卢卡斯便友好地用头拱了拱,然后舔了他的手。 薛谨惊异于他们的亲热,卢卡斯虽然聪明但并不特别热情,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多半是非常礼貌的,可现在见面不过五分钟,它就乖乖窜到了顾之临的车后座上,坐好等这人开车载自己去兜风了。 “我以前养过狗,也是边牧。”顾之临边开车边解释道,“后来上大学时家里出了事,实在顾不上它,就送人了。” “那它现在?” 舍你_第17章 “我去看过,在新家呆得挺好,就没带回来吃苦。”红灯停车的间隙里,顾之临伸手摸了摸卢卡斯的脑袋,“那时我只租得起一居室的老房子,养狗不是好选择,后来它和新主人有感情了,我也……” “狗很长情,它和新主人相处得再好也会记得你。”薛谨没对他的选择作什么评价,只说,“就像卢卡斯,虽然暂住在我这里,但每次我和子溪通电话它都要挤在旁边听,它很想念她。” 顾之临没说什么,绿灯亮了,他踩下油门继续往前开,卢卡斯亲热地蹭了蹭薛谨的手,乖乖呆在后座上看挡风玻璃外的风景。 薛谨无端觉得有些尴尬,也不再说话,低头跟人聊微信。 杨子溪把狗丢给薛谨放心得很,做起了甩手掌柜,开完庭还不愿意回江城,在奉市玩得流连忘返,一刷朋友圈就能看到她的网红店打卡照。薛谨忍不住私聊她:“陛下,敢问您什么时候才起驾回宫?” “我在外面吃寿喜锅呢。”杨子溪在外头玩得心野,消息回得倒是很快,“怎么啦师兄,卢卡斯不听话吗?” “卢卡斯很乖,”薛谨无语道,“是你的游客照太辣眼,都去网红店打卡了,能不能拍点正常的照片?” “……”杨子溪无端被他喷了一通,觉得自己躺枪躺得十分到位,“你大姨夫来了还是又跟顾之临吵架了啊,我发个游客照也要被骂?” 薛谨没带耳机出门,想着调戏小师妹也不是什么不能听的秘密,就图方便一直外放跟她聊语音电话。他没想到杨子溪会在这时候带顾之临大名出场,伸手去捂扬声器已经晚了,顾之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大姨夫?” 听见他的声音,杨子溪被吓了一跳,立刻地挂了语音,噼里啪啦地给薛谨发文字信息。 “你怎么和他一起呢?” 薛谨也发觉自己聊语音的行为很不谨慎,于是配合她转入地下工作。 “遛狗遇上的,他说开车带卢卡斯兜风,我就上来了。” “要死,刚才我们说的话他是不是都听到了。” “谁让你说那么大声,捂都来不及捂。” “我哪知道你在人家车上啊!”杨子溪冤死了,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贱兮兮地问,“怎么回事?你俩不是……掰了吗?” 这一点薛谨倒是很坦然:“是啊,两个多月前的事了。” “那怎么还搞在一起?????” 杨子溪用了五个问号来表达自己的震惊和不解。 薛谨还能说什么呢,他自己找上人家的,虽然没有如她所言搞在一起,但也很没有立场去反驳这句话。 于是他只好胡乱搪塞两句,简单粗暴地用“我去遛狗了”结束了这段对话,然后抬头去看顾之临:“前面放我们下车吧,我带卢卡斯去江边散步。” “你吃饭了吗?”顾之临问。 “还不饿,一会儿回家时再买。”薛谨收起手机开门下车,“谢了。” 卢卡斯乖巧地跟着薛谨下了车,仰头看车里的顾之临,直到薛谨拽了拽它的牵引绳才迈开腿跟着跑了。 这地段不能停车,顾之临踩下油门往前开,从后视镜里看他们一人一狗走远了,这才掉了个头朝反方向驶去。 路上他妈还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腾出手挂上耳机:“妈,怎么了?” “临临,饭做好了,你怎么还没回来?” “在路上了。”顾之临看了看前面的路况,“可能还得堵一会儿,要不您先吃,别等我了。” “我吃过了,哪里等得到你下班啊。昨天跟邻居周阿姨约好出去走走,饭菜都在锅里热着,你回来自己吃吧。” 周阿姨人不错,最近和他妈相处得挺好,经常来他家找他妈唠嗑,有她陪着出门顾之临也放心,于是道:“行,那您小心点。” 他家其实也在这附近,只是要过桥,在江对岸的旧居民区,和这头的高层公寓以及别墅豪宅隔江相望。房子是他前几年买的二手房,三房两厅的单位宿舍,物业什么的都挺有保障。买下来后他先把地板砸了换成新的,又重刷了墙,换了新家具和电器,现在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他妈这趟过来暂时住在客房里,顾之临本想给她收拾一下房间,她却说不用。 “就住一阵子,买那么多东西干什么?我下个月就回去了,到时又要放着积灰。” 顾之临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去了。老家房子水管破了要重新装修,她趁机跑到江城来玩几个月,事先也没跟他说,下了高铁才给他打电话,完了顾之临还不能朝她发脾气,只能行行行好好好地把她接回家,然后转头赶去酒店。 但并没有什么用,薛谨那时早就走了,他扑了个空。后来发现误会大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妈浑然不觉自己的心血来潮产生了多大的蝴蝶效应,每天给他做做饭,闲暇时间自己坐电梯下楼去溜达,没几天就跟小区里其他阿姨混得可熟,再这么下去大概都不想走了。 想到这茬顾之临就有点头疼,但拿自己亲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随她去了。 薛谨带着卢卡斯在江边绿道跑了两个来回,然后在路边的全家买了三明治和咖啡,坐在路边长椅上解决晚餐问题。 就这么点路程,狗当然不累,但他这种长期坐办公室的准亚健康人群跑下来还是有点喘。好在卢卡斯听话,有绳子拴着它就知道自己不该乱跑,老老实实地在薛谨跟前的草地上翻滚撒娇,企图靠卖萌骗个罐头今晚加餐。 “我发现你别的不会,骗吃骗喝倒是很在行。”薛谨被它逗笑,把咖啡放在一旁,朝它招手,“过来喝水。” 他给卢卡斯带了专用的便携饮水器,但里面的水已经喝光了,所以刚才买吃的时又在便利店里买了新的矿泉水。薛谨单手没法拧瓶盖,于是叼着三明治腾出手来跟矿泉水搏斗,结果原本蹲在他旁边等水喝的卢卡斯被三明治吸引了注意力,原地起跳从他嘴里抢了三明治,咬在嘴里飞奔而去不说,还撞了薛谨刚拧开瓶盖的手,害他把小半瓶水洒在了身上。 薛谨:“……” 他今天出门时被卢卡斯闹了一会儿,恰好忘了带纸巾,谁来告诉他该怎么办? 卢卡斯一口气跑出老远,把半块淡火腿鸡蛋三明治吃了个干净,然后又很有眼力见地摇着尾巴回来讨打。薛谨没心情去管它,还好洒的只是矿泉水,他穿的是黑色运动裤,看起来不太明显,但腿上湿漉漉的感觉太微妙了,他根本不想去想象起来后是个什么效果。 他没脾气地把饮水器给卢卡斯安上,生无可恋地在椅子上又坐了会,企图等那点水分自然风干。但夜里风大,冷风一吹,裤子还顽强地湿着,他先可怜兮兮地打了个喷嚏。 卢卡斯喝完了水,一脸欢喜地在他面前摇尾巴,薛谨无奈地撸了两把,跟它放狠话:“我要是感冒了得找你妈报销医药费。” 有人在他身后“扑哧”地笑出声,他回过头,发现是两个结伴散步的阿姨,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显然刚从包里拿出来的手帕纸,见他回头便笑了笑:“小伙子,拿去擦擦吧,狗狗调皮洒了水是不是?” 被陌生人撞到自己窘迫的样子,薛谨有点难为情,但还是接过来,说了声谢谢阿姨,抽出纸巾开始处理自己湿了一片的裤子。 卢卡斯这会儿倒是矜持了,蹲在他脚边看那两个阿姨,友好地吐舌头。递纸巾的阿姨见它乖巧觉得喜欢,问薛谨:“能摸摸它吗?” “您摸吧,它不咬人。” 两个阿姨是真喜欢狗,逗卢卡斯玩了好一会儿,直夸它聪明。薛谨抓紧时间勉强处理了一下,确认裤子能见人了,这才收拾东西站起身,把剩下的纸巾还给对方:“谢谢您,帮大忙了。” “下次遛狗记得带卷纸,狗狗还要便便的,你拿什么处理?” 舍你_第18章 他没说狗不是自己的,笑着解释带了垃圾袋,只是出门忘记拿纸巾了,然后向对方告别:“夜里有点凉,我先带它回去了。” 带着卢卡斯不好打车,好在距离不远,薛谨把外套脱了系在腰上,牵着狗一路跑回家,好在路上没遇见认识的人,这一点让他松了口气。 等电梯的时候他又想起那两个好心阿姨,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太对。她们应该是老姐妹结伴出来散步,但其中一个坐着轮椅,腿脚显然不太方便,而且…… 坐轮椅的阿姨,似乎有点儿眼熟? 第14章 薛谨几经周折,终于约到了那个在家休息的受害女生,说好在Z大附近的一个咖啡馆见面。 女孩子叫湘湘,是外院的大三学生,说起来还比阿桑大半岁。薛谨给她打电话时她原本是不愿意见面的,但薛谨说:“挺身而出救你的那孩子现在还没能回学校上学,犹豫了很久才找到我帮忙,我知道你不容易,也不会让你做什么,就只是聊聊,不会向外人泄露我们的谈话内容,好吗?” 她没有立刻给薛谨答复,只说要考虑一下,两天后才把见面时间地点发到了他手机上。 为了让湘湘放松些,薛谨考虑了一下,出门前把卢卡斯也带上了。咖啡馆在Z大周边开了很多年,从他念书那会儿就在,以前他嫌学校食堂难吃,偶尔会拉着苏尧跑出来开小灶,老板居然还记得他,一看他带了狗,主动带他去了个靠露台的位置。 “这边有个把手,把它拴在这儿,它还能在露台上跑一跑。” 薛谨谢过他,拴好卢卡斯以后点了杯咖啡坐下等人。 湘湘是踩点到的,戴了棒球帽,穿着宽大的外套和牛仔裤,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是照片上那个甜美漂亮的姑娘。她进店以后四处张望了一下,最后迟疑着走到薛谨这边,小声问:“……是薛律师吗?” 薛谨抬头朝她一笑:“是我,你好,湘湘。” 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好看,湘湘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起一丝薄红,坐下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语气带着点小姑娘特有的羞赧:“不好意思,我最近有点过敏,没化妆就出门了。” “没事,还是很漂亮。”薛谨把餐牌递给她,和善道,“看看想吃点什么,这家味道还不错,我以前常来。” 女孩儿谢过他,点了杯冰拿铁,很快又恢复了刚来时的模样,小心谨慎得有些明显:“您找我是想问些什么呢?我知道的都告诉警察了,也没有指认桑同学,他应该没事才对。” 她说话条理清晰,其实没表现出太大的创伤应激反应,反而冷静得惊人,面对薛谨这样突然约她见面的陌生人也不怯场,好像知道他不会拿自己怎么样似的,非常镇定。 薛谨弯腰去摸过来蹭他裤腿的卢卡斯的脑袋,给她说了说阿桑的现况:“人是没事,派出所里还没呆够48小时就被放出来了,可学校没让他回去上课,到现在还不愿意撤销停学处分。” 湘湘却没太大反应,只说:“学校怎么做,我也没办法干涉呀,毕竟我自己现在也在休学呢。” 卢卡斯不满足于薛谨的顺毛,眼看对面坐着个小姐姐,今天栓的牵引绳又够长,就从桌底下溜过去了,直朝湘湘摇尾巴。从进门开始几乎一直冷着脸的姑娘这才又有了点儿表情,嘴角溢出一点点笑意来,低头去摸它的背:“这是您的狗吗?好乖啊。” “不是我的,替同事暂时照顾几天。”薛谨也笑了笑,“说来也巧,我那同事也是Z大的,本科的时候我还老请她在这边吃冷饮。” 他有意提及自己Z大毕业生的身份,也是想拉进一些和对方之间的距离,湘湘也顺着这个话题和他多聊了几句,原本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听他说了自己的全名后却突然眼前一亮:“原来你就是法学院的薛谨师兄啊,我听吴老师在课上说过你的故事!” 薛谨眨了眨眼:“吴老师?” “我是学德语的,你以前也来上过吴老师的课是不是?她总说你们那届选德语二专的特别多,大部分是妹子,几乎都是冲你来的。” 他其实并不记得吴老师,但这事倒是不假,只是他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老师居然还能当新鲜事儿跟学生讲。不过既然湘湘对这种事情感兴趣,那就好办多了…… 薛谨跟她说了好些当年上德语课的事,真假掺半,把小姑娘唬得一愣一愣,装高冷也忘到了脑后,没多久就搂着卢卡斯边撸边喊他薛师兄了。 “老实说,我起初还以为是那种很厉害的律师,想让我去做些什么不好的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给薛谨道了个歉,“所以一开始态度有点不太好,师兄你别介意。” “没关系,你经历了不好的事情,有戒备心是好的,是不应该轻易相信陌生人。”薛谨当然不可能为此责怪她,事实上,湘湘的成熟镇定让他很意外,原以为她愿意应约出来已经是最大限度上的让步,没想到交谈过后她表现出的态度非常好,甚至不像一个不久前才险些被一群歹徒强`奸的年轻女孩儿。 不得不说这是件好事,因为能够沟通意味着对方很清醒,而能够保持这样清醒的女孩儿,当时很有可能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什么。 而不是像她跟警察说的那样,因为路上太黑什么也没看到。 几天之前的一个晚上,薛谨特地抽时间回了趟母校,亲身去案发现场体验了一下阿桑“因为色弱所以分不清颜色”的昏暗光线。他自己眼睛也不好,因为以前出过意外,很难迅速适应强光,不过在弱光线下看东西还是比较清楚,所以那盏破路灯投下的光没给他的视野造成太大阻碍。而眼前的湘湘没戴眼镜,虽然不排除带了自然款美瞳的可能性,但她看起来视力并没有太大问题,至少戴了隐形眼镜后也会是正常人水平。 保险起见,他还是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的美瞳颜色挺好看的,能问问牌子和色号吗?我妹妹生日快到了,想送她份礼物。” 湘湘愣了愣,然后摇摇头:“我没有戴美瞳的习惯,师兄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薛谨勾起嘴角笑了笑,意味深长道:“那就有些奇怪了。” “什么?” “桑同学视力有问题,所以出事当晚没看清其他人的特征,也没办法指认真正猥亵你的犯人,这个我想你应该也知道。”薛谨和她对视,那抹微笑始终挂在他的嘴角,好像在说什么有趣的事,“但我之前去了一次案发现场,虽然路灯十来年也没换一个灯泡,根本没办法照亮多大范围,不过视力正常的人在那个位置应该是可以看得见的。” 想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湘湘的脸色倏地变了。 “你应该不近视吧?”薛谨语气温和地问她,“为什么要隐瞒真相,其中有什么特殊原因,可以告诉我吗?” 由于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保险起见,薛谨只能又和顾之临约了次饭。 还是在一心的二楼,薛谨先去了趟苏尧家,直接把上次用过的那个房间的钥匙要了过来:“那房间暂时借我一段时间,没问题吧?” “拿去拿去,别吵着我补眠。”苏尧趴在被窝里根本不睁眼看他,翻了个身就要继续睡,“别在我店里违法犯罪就行。” 他最近被爹妈逼着相亲,每天至少得见五六个姑娘,睡都睡不好,薛谨嘲笑他一番,拿着钥匙走了。 跟苏尧耍贫嘴浪费了些时间,等薛谨再回到一心时,顾之临已经到了。 没有钥匙,他只能在一楼等薛谨,恰好今天是阿桑值班,于是顾之临像薛谨之前做过的一样,在吧台前找了个位置坐着,和阿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更准确地说,是阿桑努力想要找些话题,他却不怎么开口,像个日理万机的总统,坐在那儿一脸严肃地看手机。 薛谨不知道顾之临什么时候也变成了手机儿童,但最近他们的联络多了起来,他才发现这人其实也不是非得那么无趣。 照顾卢卡斯的这几天,他偶尔会发一些它的照片或者小视频,其实都是拍给杨子溪看的,只是拍了不发觉得有点浪费,所以又原样发了一遍在朋友圈。他平时很少发照片,朋友圈几乎是空白的,在发出去之前,他完全没有想到会收到那么多评论和点赞,其中甚至包括顾之临的。 就在杨子溪有点酸的“卢卡斯怎么那么乖,妈妈生气了”下面,顾之临居然给他评论了一份狗饭配方。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像高中生上课摸鱼玩手机,结果发现班主任给自己留言发游戏攻略一样微妙。好在也许是因为他们朋友圈不怎么重合,薛谨没发现别人回复他那条评论,否则顾之临的形象多半要就此崩塌了。 舍你_第19章 他边回想边笑了笑,走到吧台前敲了敲桌面:“来杯喝的。” 大概是没话找话辛苦坏了,阿桑像看到救星似的抬头,问他想喝什么,薛谨也没什么主意,于是道:“随你,喝点酒吧,一会儿端上来就行。” 阿桑应了下来,转身去酒柜前选酒,薛谨转向顾之临,对他点点头:“走吧,钥匙拿到了,咱们上去说。” 顾之临站起身来,离吧台的灯光远了些,薛谨才注意到他今天的不同,奇道:“你今天没上班啊?” 今天约的时间比上次还早,按理说顾之临应该是下班就过来了,但居然没像平时一样西装革履衣着正式,而是穿着休闲衬衫和休闲裤来的,整个人透露出一股诡异的违和感,坐着还好,站起来薛谨差点以为是个陌生人。 “我妈今天的车票回老家,下午送她去高铁站,然后直接过来的。” “……哦,这样。”薛谨怔了怔,本来下意识地想说他老家那么远,怎么不坐飞机坐高铁,然后想起顾之临之前说他妈妈腿脚不方便,又把话咽了回去,改口道,“走吧,上楼。” 上楼以后他掏出钥匙开了锁,然后转头把钥匙丢给顾之临:“你拿着吧,下次就不用在下面等了。” 顾之临接住那把钥匙,挑了挑眉:“那你呢?” “我来得早就让领班开门呗,他那有备用钥匙。”薛谨调了灯的亮度,然后把外套脱了随手一扔,从裤兜里掏出一根录音笔来,“来听听小姑娘怎么说的,然后告诉我你怎么想。” 第15章 薛谨坐在旁边玩了会儿游戏,等顾之临把整段录音都听了一遍,这才端起阿桑送上来的酒喝了一口:“怎么样?” 虽然是阿桑的事,但他没让对方留下来一起听录音,接了托盘就让人回去值班了。屋里听录音的顾之临没对此发表什么意见,显然也默许他的决定,于是阿桑又老老实实地下楼去了。 “他好像有点怕你。”薛谨觉得挺好玩儿,“为什么?” “不知道。”顾之临板着脸继续听录音,听完又倒回后半段重新听了一遍,“你觉得她说的是实话么?” 花了两秒钟,薛谨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她”是指湘湘。 “你觉得她还没说实话?” “不知道。”顾之临还是那句,表情都不带变的,“只是觉得这事还是有点奇怪,如果她真的像你说的那么镇定,没理由会大意得轻易让你看出破绽。” 薛谨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湘湘后来跟他说的“实话”,在他看来未必都是假的,但想要从中提取出真正有用的信息却也不容易。一个大三在读的姑娘当然已经懂得利弊关系,薛谨不指望她牺牲自己的利益来为阿桑证明清白,但如果能从她的话里挖出些有用的东西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肯赴约,说明确实是有话想要说的。 可她想说的是哪一句呢? “她应该知道我录了音,但没有提出反对。”薛谨说,“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 顾之临摇了摇头:“得慢慢听,应该还是有真话的。” 他也端过酒杯喝了一口,扭头去看薛谨:“你今天是不是带狗去见她了?” “对啊,想着小姑娘喜欢狗可能会放松一点,就带着卢卡斯去了。” “那狗呢?” “丢在苏尧家里了,让他家阿姨帮我看一会儿,晚点我回去时再绕路接它。”薛谨笑,“总不能把卢卡斯带到酒吧里来,它估计也不乐意。” 身为一只高智商且很懂得看人眼色的狗,卢卡斯第一眼就分辨出苏尧家新来的阿姨是个会做饭的好阿姨,呜呜叫着趴在人家脚边不愿意走,他没办法,只好托人家替他照顾一下。好在阿姨也养过狗,知道怎么给狗做饭,笑呵呵地应了下来,薛谨这才成功脱身到了一心。 顾之临点点头,又道:“这酒吧也是苏尧的吧。” 他用的是肯定句,薛谨也不知道他都确定了为什么还要说,一头雾水道:“……是啊,怎么了?” 他跟苏尧关系好,这不是顾之临早就知道的事儿吗? “没什么。” 顾之临好像把今天说话的量透支完了,又沉默起来,拿着录音笔开始往电脑里导出那段录音。薛谨莫名其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给他下了个“有病”的定论,转身开自己电脑整理线索去了。 因为这段时间他都要用这个房间,苏尧干脆让人给他收拾了一下,把好好的酒吧套房整得像办公室似的,甚至还弄了个咖啡机在角落里。薛谨一边干活一边给苏尧发微信夸他,恰好苏尧刚刚睡饱起床,正在跟被托管的卢卡斯玩儿,于是索性递了个视频邀请过来。 薛谨偷瞄了顾之临一眼,后者已经开始处理录音,估计暂时没空理他,于是接通视频,自己挪了个位置,躲到另一个角落里戴上耳机跟苏尧聊。 就这么两小时不到的时间,阿姨已经彻底收服了卢卡斯的胃,甚至给它洗了个澡,现在正在吹毛。薛谨自己都没给它洗过澡,看到都惊了:“怎么还洗澡了?” “刚刚在院子里踩泥坑了。”阿姨乐呵呵地解释道,“等您来接它宠物店大概都关门了,沾在毛上的泥巴干了不好洗,索性先给它洗干净。” 卢卡斯看到视频里的他,欢欢喜喜地扑过来,甩了苏尧的手机屏幕一堆水珠,又被阿姨牵走了。 薛谨忍不住笑:“苏尧你家阿姨是哪里请的超人,有没有一样水准的同事?也给我来一个吧。” “上次辞了一个以后我妈新请的,神通广大得很,有她在我都不能在外头浪过夜。”苏尧撇撇嘴,还不忘关心他一下,“你不是跟人在一心谈事情吗,怎么样?” “还忙着呢,估计得挺晚才能过去接卢卡斯。”薛谨道,“你一会儿要是准备出门就把它带过来吧,免得打扰阿姨休息。” “行。” 夜行动物苏少爷爽快地答应了,正打算问他要不要带点别的,却听见薛谨那边有人喊他名字。 “怎么了?”薛谨探头去看顾之临。 “这句话,你来听一下。” 薛谨依言转身去听,再回来时苏尧居然还没挂,神色古怪地在视频那头问他:“你跟谁谈事情呢?” “……” 薛谨不太想说,于是反问他:“问这个干什么?” “我怎么好像听到顾之临的声音。”苏尧却不肯放过他,刨根问底道,“你什么时候又跟他联系上了?” 舍你_第20章 “你这是什么耳朵,比狗还灵。”他都听出来了,薛谨没办法,只能老实承认,“阿桑的事我找了他帮忙,你一会儿要过来的话还能见到本人。” 苏尧顿时来了兴趣:“那我现在把狗给你送过去,等着啊。” 这货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对顾之临那么热情? 薛谨越发摸不着头脑,只能回头去看顾之临,跟他报备了一句:“苏尧等下要过来。” 顾之临点头表示知道了,倒没什么其他反应。他还在整理录音内容,把湘湘说的话几乎全还原成了文字,又将自己认为值得注意的部分标红,让薛谨来看,然后自己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说:“我下去点杯喝的。” 薛谨粗略扫了一遍,发现顾之临标红的部分几乎都是他觉得有问题的,看来湘湘确实想让他注意到她话里的某些内容,这个猜测没有错。 “最近展会期,我接了个翻译的活,那天晚上刚好展会结束跟着老板一起去吃饭,回来就晚了。”关于晚归的原因,湘湘是这么解释的,“其实刚进校门口没多久就有人跟着我,我有点害怕,所以想抄近路回宿舍,没想到那条路上的路灯坏了,他们趁机追了上来。” 薛谨去看的时候路灯好好的,湘湘知道他去过,但还是明晃晃地说了假话,显然是想告诉他些什么。 灯下黑吗? “他们拦住我以后就开始动手动脚,大概有三、四个人,因为灯坏了,我没看清脸。后来桑同学过来帮忙,有个一直没动手的人绕到他身后把他打晕了,再然后……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既然他们带着乙醚有备而来,为什么没有直接用,反而要等到阿桑出现才弄晕湘湘? 阿桑肯定是个意外,那条路很偏僻,大半夜的未必会有其他人路过,如果没有阿桑……是不是还会有其他人出现? 刨除肯定是假话的“没看清脸”,其他部分听起来都还算有些可信度。不知为什么,薛谨总觉得湘湘应该是认识那些人的,她谈起被猥亵的过程时表现出的惊惧甚至没有到达眼底,好像并不觉得那是多么严重的侵害。 如果她真的认识那些人,为什么还会被迷晕丢在路上,等到第二天才衣衫不整地被保安发现? 那条路上没有监控,保安巡逻也不常经过,一个独身姑娘在身后有人尾随的情况下选择这样一条“近路”逃跑,合理吗? 薛谨回到自己的电脑前,移动鼠标打开了强`奸案少得可怜的资料。 之前被压下去的两起强`奸案,其中一名受害者就是湘湘的高中同学,两人甚至在高中时住过一个宿舍,关系应该不差。虽然在Z大她们不同系,但那个文学院的姑娘似乎没什么朋友,说不定还是和高中好友湘湘玩得比较好。 ……等等,文学院? 资料里没有那个姑娘的学号和班级,薛谨按照名字去Z大教务处单独查询学生花名册,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她居然是阿桑的同班同学。 他懒洋洋地向后一仰靠到沙发背上,盯着发光的屏幕想,这会是巧合吗? 他不太相信。 于是他给还在楼下的顾之临打了个电话:“把阿桑一起带上来,有点事要问他。” 五分钟后,顾之临把阿桑带了上来,同行的还有吃饱喝足,牵着狗溜达过来看热闹的苏尧。 “你先坐。”薛谨打发苏尧在旁边呆着,先把强`奸案受害者的资料给阿桑看,“认识这女生吗?” 阿桑看了看那照片,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认识,她和我一个班的。” “她现在还在学校吗?” 阿桑摇摇头:“上学期就休学了,好像说是身体不好……我也不太清楚,辅导员没跟我们说得太详细。” 强`奸案被压了下来,甚至连同班同学都不知情。 薛谨和顾之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 阿桑性格内向,并不认识外院的湘湘,但湘湘如果和受害女生是好朋友,来找她时说不定曾经见过阿桑,知道他是受害者的同班同学。 选这样一个对象来做挡箭牌,是想警告她吗? “她……怎么了吗?”阿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犹豫着开口问,“和我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薛谨不打算告诉他强`奸案的事,笑着摸摸他的脑袋,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没什么关系,只是问问。你零点下班是吗?一会儿一起吃个宵夜吧。” 阿桑半信半疑地下楼了,苏尧却还在沙发上坐着,对让他俩凑到一起的案子兴致勃勃:“阿桑的事有那么复杂吗,你们怎么搞得像特工接头似的,还要躲在酒吧里讨论案情?” 卢卡斯刚才还老实地坐着,这会儿已经挣脱牵引绳跑去蹭顾之临的裤腿了。薛谨顿感焦头烂额,只能简单解释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才勉强满足了苏尧的好奇心。 刚才严肃的工作氛围已经被这一人一狗搅和得荡然无存,见顾之临开始低头撸狗,薛谨拉着苏尧往门边走,企图早点打发他去隔壁浪:“我这还在忙呢,你自己玩儿吧,晚点时间合适的话一起吃宵夜。” 苏尧却扒着门框不愿意走,贼兮兮地看看顾之临又看看他,突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俩查点东西怎么搞得像偷情似的……等等,卢卡斯怎么这么黏他,你们不是真有点什么吧?” “有个屁。”薛谨翻了个白眼,忍无可忍地把他撵走了。 第16章 “所以你是觉得,对方选阿桑来做替罪羊,也是警告湘湘的一种手段?” 顾之临一边给卢卡斯挠下巴一边问。 “不确定,但我认为有这个可能性。”薛谨看了被撸得舒舒服服,根本不愿意从人家怀里爬起来的卢卡斯一眼,被它传染得也打了个呵欠,“她好像根本不担心那伙人对她做些什么,事后也没有要追究责任的意思,其实不就恰好说明她知道凶手是谁么。” 虽然两起强`奸案都被压了下去,但身为受害者的好朋友,湘湘很可能知道些什么内幕,有人为了让她闭嘴作出这样的威胁,也不是不能理解。 顾之临也认同他的想法,但即使这是真的,对他们来说也没多大作用。 一来这全是他们两个的猜测,没有实际证据;二来他们的首要目标是让学校撤回停学处分,贸然用没有证据的猜测去跟学校讨价还价可能会适得其反。 他们得拿到点实在的东西,至少能让学校服软才行。 “湘湘不会再说更多了,她受人威胁,能告诉我这些大概已经是极限,再多可能会有危险。” 薛谨并不打算再去找湘湘,事实上,他连今天的见面都建议湘湘对外隐瞒,不想给她带来什么麻烦。现在他纠结的是,这个案子还要不要再查下去。 要让阿桑回学校上课不是什么难事。顾之临给了他邹院长的联系方式,他可以上门去谈,如果只提出撤销停学处分的要求,学校十有八九不会为难。但那样的话,他就没有立场再继续调查那两起强`奸案了。 舍你_第21章 这种公诉案件本来就不该由他来查,即使拿到证据也多半不会被检方采纳,换作以前,薛谨肯定不乐意做这种无用功,但湘湘话里多少有些求助的意思,他又在这上面耗费了不少心血,有点不忍心就这么算了。 最后他只能把决定权抛给被他拖下水的顾之临:“你说怎么办?还继续吗?” 他知道查下去也没意思了,就是想让顾之临把他心里那点苗头掐死,结果这人反过来问他:“你还想查吗?” 薛谨没说想也没说不想,端过酒来喝了小半杯,没来由地觉得有点委屈。 “快年底了,你最近也挺忙的吧,老拖着你陪我干这个,又没钱又没好处的,也不太好意思。”他朝卢卡斯招招手,后者朝他小跑过来,跳上沙发钻进他怀里,“而且本来就只是想帮阿桑一把,查到这里已经……” 薛谨最会说这些套话,边想边说,到最后他都快把自己说服了,顾之临却突然笑了一下。 “那就查吧。”他说。 薛谨眨了眨眼,搂着卢卡斯抬头看他:“……你认真的吗?” 明明只是被他拉下水帮忙,现在他都准备放弃了,顾之临为什么要主动陪他继续胡闹?这人是M吗? “当然。”顾之临和他对视,“难道你又不想查了?” 他语气平静,似乎笃定薛谨还想继续往下查,而且也确实猜对了。薛谨被他说中,很没底气地先转移了视线,嘴硬道:“我刚刚想说的是已经没必要再往下查了,是你打断我的。” “那你是想查还是不想查?有没有必要是另一码事,没必要混为一谈。” “……”薛谨又不说话了。 他发现顾之临可能去修读了什么语言学课程,不仅学会抢白了,还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把他噎得没脾气的技能。 现在他居然有点说不过这闷骚了。 见他没话说了,顾之临弯腰开始收拾东西,把今天的成果都保存好,然后分配任务:“你去找邹院长谈阿桑的处分,我来看看这个文学院的小姑娘是什么情况,等阿桑的处分撤销了,我们再继续下一步。” 薛谨下意识地点点头,看顾之临收好自己的电脑,又替他把电脑也合上塞进了包里,然后问:“你的电脑留在这还是带走?” “哦,带走吧,我晚上还得干活。”他这才回过神,从对方手里接过电脑包,“谢了。” 顾之临不置可否,又问:“准备去哪吃宵夜?” 薛谨这才发现已经快十二点了,想了想,说:“要不还是不吃了吧,我有点累,想早点回去睡了。” 杨子溪明天一早回来,他还得起床去接人,顺便把卢卡斯打包送回她家里,这个点再跟苏尧去吃宵夜,明天早上怕是起不来。 苏尧在隔壁等了老半天,最后居然被他放鸽子,气得差点没把白眼翻到天上去:“那你不早说,我还推了个趴没去专门在这等你!” “改天再补偿你。”薛谨跟他勾肩搭背地往电梯走,知道自己理亏,半是玩笑半当真地笑,“下次喝个够,你想酒后乱性都可以,行吧?” “操,谁要跟你酒后乱性,你不要碰瓷我。“苏尧嫌弃道。 “那你想约哪个漂亮妹妹,我保证帮忙。” 俩人勾肩搭背地下去了,顾之临跟在他们身后,见阿桑站在门口等他们,才想起这还有第二个被放鸽子的。 薛谨已经跟苏尧边斗嘴边去了停车场,顾之临本来也懒得理,但看阿桑背对着员工通道站在那等,始终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回去吧,薛谨说今天累了,下次再约。” 阿桑被他吓了一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哦……好的,谢谢您。” 顾之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杨子溪把卢卡斯接回去以后,薛谨的生活又恢复成了睡到自然醒——随便干干活——想起来就去趟健身房的休闲状态。他抽空去了趟Z院行政楼底下给邹善院长打了电话,没提顾之临的名字,但还是得到了上楼去详谈的邀请。 邹院长和他记忆中差不多,虽然没选这位老学究的课,但薛谨对他的严肃刻板早有耳闻——这位教授人不坏,只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做什么都有点太较真,所以显得很无趣。 他以阿桑代理人的身份来见的院长,实际上没花太大力气就谈妥了撤销停学处分的事。先前他们一直不愿意取消处分,还拿半年时效来压阿桑,主要就是看他一个穷学生根本没办法反抗学校的决定,现在有了律师,那些蛮不讲理的决定全都站不住脚了。 “我也是Z大毕业的,多年来一直以母校为豪,但没想到她会变成推学生出来挡舆论的存在。”薛谨对闻讯赶来的副校长秘书笑了笑,“桑同学家庭条件是不好,在学校也没有朋友,没人替他抗议也没人替他撑腰,可这不是你们给一个见义勇为的学生停学处分的理由。” 秘书是个高大的男人,比薛谨还高出一截儿,可他站在那儿半点也不露怯:“学生明明没有犯错,被污蔑时却连学校都不支持他,甚至把他推到媒体面前,想要以一个停学处分来了结这件事……我不知道是哪位领导作出的决定,但不得不说,这让人很失望。” “你根本不了解学校内部的行政章程,不要说这种……” “我又不为Z大工作,为什么要了解学校内部的行政章程?”薛谨莫名其妙地看他,“我是个律师,只需要为我的当事人服务,Z大的做法侵犯了我当事人的合法权益,我是来和你们商量解决方案的。” 秘书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站在他面前干瞪眼。 “是这样,刚才邹院长已经同意撤回桑同学的停学处分,我希望能够尽快落实,让我的当事人回到学校来上课。”薛谨朝坐在办公桌后的老院长礼貌地点点头,然后收好自己带来的材料,站起身,“至于秘书先生,您还有别的要求吗?想闹大的话,我也不介意继续奉陪。” 反正理亏的本来就是学校,还派这么一个色厉内荏的废物急匆匆跑来恐吓他,他有什么可怕的? 最后他顺利地得到邹善的承诺,微笑着离开了办公楼。在电梯里薛谨还遇见了那位给他透露风声的老同学,两人礼貌地互相点了点头,像多年不见的同学一样寒暄两句,叫人看不出任何破绽。 至于意外遇到老同学所以晚上下班后一起吃个饭,那就更没毛病了。 用一顿饭连吃喝带叙旧地谢过老同学,恰好餐厅又在森科附近,薛谨坐在车上想了想,给顾之临发短信:“邹院长答应撤销处分了。”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正常下班的话人应该已经不在律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森科楼下停车做什么,正觉得自己有病的时候顾之临的回复到了:“好。” 就一个完全看不出情绪的字。 薛谨不信邪,又问他:“你还没下班?” “有点事没处理完。” “那你吃饭了吗?” “晚点再说。” 行吧。 薛谨收起手机,决定看在今天心情不错的份上给他送份外卖。 森科离Z大不远,明明是个有些年头的老律所了,还委委屈屈地挤在一栋旧写字楼里。这楼已经被苏尧他们家买了下来,据说过两年准备收回来翻新做购物中心,也不知到了那一天森科得搬到哪去。薛谨熟门熟路地在附近一家连锁快餐店打包了份饭,拿着网上查来的地址搭电梯上了楼,看着楼层数一步步往上涨,盘算一会儿该怎么让顾之临谢谢他。 舍你_第22章 其实薛谨在楼下就看过了,森科的位置就一个房间还亮着灯,大概只剩顾之临一个人在,他这才大胆地直接上门,准备来个恶作剧。可他拎着外卖溜达到门口,却发现门没掩好,里头传来顾之临和另一个人的说话声。 发现不止顾之临在的时候薛谨下意识就想撤,可这楼实在有点旧了,结构都是老式的,隔音本来就不太好,门还没关上,他站在外边这么一会儿,里面两人的谈话内容已经自觉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小顾,你也该为自己的未来做做打算了。” 他听见属于万森年的声音这么说。 第17章 薛谨其实对万森年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万森年在Z大教的是刑诉,但恰好没教薛谨那个班,所以薛谨只在选修的证据法课堂上见过他。虽然万教授教学水平还不错,但Z大法学院从来不缺教书好的老师,至少他们在校的时候,比起课上得怎么样,万森年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很有人情味的低挂科率以及他资助学生的善举。 而薛谨一不需要老师放自己过考试,二也不是需要资助学费的贫困生,因此理所当然地和万森年没什么交集。要不是回国后遇见顾之临,他大概已经把这个没什么特点的老师忘得差不多了。 他站在门外,走廊里只亮着一盏壁灯,显得门缝里透出的那丝光线更加明亮。 “这些年来你为森科出了很多力,老师很感激。”他听见万森年说,“已经够了,当初我帮你没图什么,只是想看你有更好的未来,你应该为自己考虑一下。” “进森科是我自己的选择。”顾之临的声音很冷静,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好像他说什么都格外有理有据,“刚毕业的时候您就给了我许多机会,这也是对我的帮助,您不必有心理负担。” 万森年叹了口气。 “机会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你足够优秀,其实我并没有做什么……倒是你,这些年留在森科,委屈了。” 门外的薛谨愣了愣,发现这和他想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样。 他一直以为万森年至少是想要顾之临留下来替森科续命的,但这番话听起来,倒像是他在劝顾之临挂靠个好律所,别吊死在森科这棵树上。 这科学吗?难不成几年来他都误会人家了? 他侧耳继续听,只听顾之临说:“没有,在森科有在森科的好处,现在业务也不少,挺好的。” “别人不知道森科什么情况,我还能不清楚吗?是委屈你了。” “老师。”顾之临的语气强硬了些,“只是去年走了两个律师,正常的人员流动而已,我们还可以再……” 万森年突兀地打断了他:“小顾啊。” 顾之临听话地停了下来。 “我有时候在想,那时要是换个人,或者我再谨慎一点,不透露为你妈妈支付手术费的人是我,你的情况应该会比现在好很多。 “那二十万你这些年早就连本带利地还了,按理说根本不欠我什么。当初付那些钱对我来说也不困难,在我看来只是帮助自己喜爱的学生度过难关,但你为此付出的回报太多了……老师觉得良心不安。” 顾之临反驳道:“不,您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如果没有那二十万,我甚至可能没办法顺利毕业。” “所以你看,我只是想让你顺利毕业,不为家里的事牺牲自己的前途,可你为了还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二十万放弃了保研机会,执意到森科来工作,这从一开始就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我让老师失望了。” 万森年又叹了口气:“……你啊,怎么就这么一根筋呢。” 顾之临便不说话了。他执意想做些什么的时候,总是做大于说,甚至可能连找借口的功夫都直接省略。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电梯偶尔上落提示的“叮”一声会成为背景音,站在门外能把他们的对话听得很清楚。薛谨不知道自己在那站了多久,反正万森年果然没能说服顾之临些什么,最后还是无奈地起身离开了。 他提前避到了拐角的阴影里,万森年没发现他,他却能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见对方已经有些佝偻的身影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回头对顾之临说:“不用送了,你忙完早点回去。” 顾之临摇摇头,执意送他到了电梯口,又对他说:“您路上小心。” 万森年不知叹了今晚第几口气,电梯门很快关上,开始缓慢下行。 顾之临站在电梯口没动弹,看着数字走到1才往回走。薛谨还站在拐角处,听完他们的对话却突然没有了送外卖的心情。 他有点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该怎么跟顾之临交流,本想装作没来过,偷偷地绕路去坐另一部电梯,但折返的顾之临像是侧面长了眼睛,已经发现了站在阴影中的他。 “薛谨?” “……” 被当场抓包,薛谨只好回过头来,把已经快凉了的外卖递给他:“心血来潮,请你吃饭。” 饭已经不烫手了,接过去也只剩下一点热乎乎的感觉,隐约有些属于食物的香味从快餐盒里飘出来。顾之临看一眼袋子上的店名,再掂量一下餐盒的温度,对他在门外站了多久已经心里有数。 “都听见了?” 薛谨点点头。 都被发现了,再说谎也没有意义。 顾之临也没说什么,提着饭转身往屋里走:“进来吧。” 他去茶水间用微波炉热饭菜,薛谨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环顾四周,发现顾之临的办公室和他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 森科所在的这一层是回字形结构,茶水间和会议室之类的公用空间在中间,周围一圈是助理和实习生呆的大办公室和几个律师专用的小办公室。顾之临的办公室恰好在离电梯比较远的一角,算是其中相对僻静的位置。 这快要拆掉翻新的旧楼装修在薛谨看来自然是不敢恭维,顾之临的办公室装修风格和外面也没什么两样,只是他在里面加了两个相同规格的顶着天花板的大柜子,一个有安玻璃柜门,可以看见里面满满当当全是书,另一个的柜门却是不透明的,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 他多少有点好奇,等顾之临端着热好的饭菜回来后随口问了句:“那么大个柜子,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顾之临放下餐盒直接拉开柜门让他看,一边是几套备用西装,另一边上层放了床薄被,下层居然几乎全是酒。 “……你还在办公室里喝酒啊?”薛谨难以置信道。 他自己也在办公室里弄了个小酒柜,但远没有眼前这个气势磅礴,只是存了点酒偶尔过过瘾用,而顾之临这柜子里少说也有十几瓶酒,从干白到伏特加,跨度大得有点吓人。 顾之临摇了摇头:“都是存着,大部分没开过,要不要一起喝?” 舍你_第23章 “我吃过饭才来的……”薛谨这么说着,视线却从那一排酒瓶子上挨个滑过,最后改口道,“好吧,楼下有烧烤摊儿吗?” 于是半小时后两人开了瓶红酒,顾之临吃饭,薛谨吃烧烤,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喝起来。 办公室里就一张长沙发,薛谨从没有跟顾之临这么纯洁地坐在一起喝过酒,尤其刚才他还一不小心就偷听了对方跟万森年的对话,感觉好像怀揣了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被顾之临点燃爆炸。但他抬头偷瞄了一眼,发现顾之临吃饭吃得很专心,其实也没有分什么心思来关注他,于是稍微放下心来,叼着鸡翅边吃边找了个安全话题:“阿桑那边应该没事了,大概下周就会收到撤销处分的通知。” “嗯。” “文学院那个小姑娘,你准备怎么打听她的情况?我今天问了问之前帮忙打听消息的同学,他说那姑娘休学在家很久了,状况一直不太好,要找她恐怕有点困难。” 顾之临吃完了盒饭,盖上餐盒前还把筷子整整齐齐地并起来放进去,最后系好袋子丢进垃圾桶。 “她是邻市人,实在不行还可以上门。”他说,“挑个她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去就好。” “……行得通吗?”薛谨有点怀疑这个办法的可行性,“她精神状态不好,父母会让她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而且她也不见得会见我们……” 一个受过严重身心创伤的小姑娘,精神状态还出了问题,像他们这种不请自来的陌生成年男性,怎么看也不像会受到友好接待的样子。 “到时再说吧,现在还没到那地步。”顾之临一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模样,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然后问他,“给你满上?” 薛谨便把杯子递过去,看着半透明的酒液落进杯子里,始终还是不太坐得住,主动承认错误:“刚才……我不是有意要偷听你和万老说话的。” 顾之临放下酒瓶,没对他偷听这项行为作什么评价,反而问:“你发短信的时候已经到楼下了?” “嗯,心血来潮,没想到来的时间不太对。” 在外头偷听的时候他已经骂了自己百八十遍多事,但骂得再多也没迈动腿,就那么神奇地站在门外听了全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为什么突然对人家的隐私那么感兴趣。 很难说是出于心虚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挺理亏的,也没打算逃避错误,索性就主动承认了:“偷听是我不对,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顾之临微微蹙眉,又飞快地松开,语气有点冷淡:“无所谓,这不是什么秘密。” 其实这事没太多人知道,万森年有意没对其他人透露,他也没有向外人说这些的习惯,基本上除了老师和师母以外,知道这事的就他和他妈两个。 现在又多了一个薛谨,但他觉得无所谓,毕竟那是薛谨。 薛谨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自己讨了个没趣,摸摸鼻子端起酒杯掩饰表情的不自然:“……哦。” 他没问那怎么周围没一个人知道,明明大家都没出国留在了江城,可他回来以后也只听说了“顾之临脑子有问题,毕业就进了森科,居然这会儿还没走”的八卦。 大概只是因为他和其他人一样,都属于无关紧要的人群吧。 薛谨本来还想问问他妈妈是怎么回事,但转念一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立场去问,又闭上了嘴。 那一年学费其实真不算什么,顾之临早就可以自己解决生活费,几千块的学费不会对普通家庭造成什么压力,但刚才万森年提到的二十万就另当别论了。他们大四那会儿,二十万还不算是小数目,即使是苏尧这种出手阔绰的有钱少爷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来,想来是很紧急的情况,做手术才需要这么多钱。 难怪顾之临一直呆在森科报恩,万森年要不主动提,这人说不定能勤勤恳恳一路干到退休。 第18章 关于那二十万的去处,薛谨没好意思问,最后却是顾之临喝多了酒主动说的。 “我爸妈那时在高速上出了车祸,交警判定他们全责。保险理赔额度有限,爸妈又都在抢救室里,我实在拿不出钱,只好找亲戚东拼西凑地借了一些先给人家垫上医药费,但我爸妈抢救和做手术的钱怎么努力都还有缺口堵不上。我回学校办休学时遇见了老师,他私下去了医院了解情况,然后替我把钱垫上了。” “那你爸……” “抢救了十几个小时,没救下来。”顾之临笑了笑,“不过我妈的手术挺成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他应该挺高兴。” 可都“腿脚不便”了,想来也只是没留下其他后遗症而已,能有多好呢? 薛谨端着酒杯坐在他旁边,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之临应该是有点醉了,他平时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薛谨以前也没什么机会听他说这么多话,眼下这个情况有点超出他的想象范围。 不如说,从听到他和万森年的谈话内容起,今天发生的事就像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向他无法控制的地方。薛谨对自己今天的心血来潮很后悔,他不擅长面对这种场面,换成别人说不定他就走了,但看到顾之临这个样子,他又有点难以形容的纠结,思来想去还是坐在那儿没动。 “我之前可能有些话不太好听,”他酝酿半天也没想出该怎么安慰对方,最后只能这么说,“对不起了,我不知道你家……” “说什么呢,”顾之临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又不知道,没必要道歉。” 薛谨眨了眨眼,被他摸得有点懵。 “你没事儿吧?” 顾之临又笑了笑,收回自己的手:“没事,有点晚了,你喝了酒准备怎么回去?” “叫代驾或者干脆打个车……” “那再喝会儿吧。” 薛谨本能地觉得他有点吃错药了,但没表示反对,反正他也没准备现在走,都聊到这份上了,该说的还是得说。 “今天万老跟你说那些……你怎么想的?” 他知道自己先前都误解万森年了,从顾之临这个破脾气来看,多半是他非要在森科做牛做马,万森年应该不是第一次劝了,今天旧话重提肯定有原因在。 顾之临也知道他想问什么,摇头道:“我没打算离开森科。” 这答案也没出乎薛谨意料之外,不如说顾之临能这么轻易被说服才有鬼了,他在意的是其他的点:“我说森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合伙人是跑路了吗,这边的人怎么都一副要各奔东西的样子,老江那边都收到过森科挂牌律师的简历。” 前阵子罗山拐弯抹角地想挖顾之临他就觉得奇怪,后来在江少华那边看到有点眼熟的名字,再上律协官网一查,发现那人的执照还挂在森科,薛谨才意识到,森科这回怕是真的不太妙了。 “老师准备退休了。”顾之临说。 简单的一句话,已经把森科目前的处境说得明明白白。薛谨愣了愣,突然明白了今天晚上万森年为什么特意来找顾之临说那些话。 森科是万森年早年亲手办起来的,辉煌时期早就过了,元老该走的走该退的退,如今除了很少再接委托的万森年以外,就只有顾之临一个拿得出手的律师,薛谨说它是棵将死的老树一点儿也不冤枉。他从前觉得顾之临留在森科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现在也还是这么想,但如果森科真的要倒了,那就不是开玩笑这么简单了。 本来听了他家里的事薛谨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这会儿突然又发觉自己已经被带偏了:“等等,万老都要退休了,那你为什么还不走?” 舍你_第24章 他现在能理解万森年帮了顾之临的大忙,顾之临这一根筋的货非要给人家打工报恩,但既然万森年都准备退休了,还亲自过来劝他跑路,顾之临干吗还死心眼地呆在这艘破船上? 脑子有病吗? 顾之临摇摇头:“我暂时不准备考虑这个,至少等老师退休再说。” “……”薛谨有点想骂脏话,但还是忍住了,矜持地只放了个嘲讽,“你怎么想的?还在森科干出感情来了?” 顾之临没理他,显然又想避而不谈,低头去收拾桌子上的外卖残骸。薛谨看他这样子就来气,发现时隔几个月,这人还是跟上一次谈起这事时一样,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让人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算了。”他猛地站起身,“我跟你生什么气啊,也不是头一回了。” 反正说到底都是他自己贱得慌,非要上赶着替人操心前途问题,顾之临又不是他的谁,他在这来什么劲儿? 真是脑子糊了屎,明明都吵过一次了,今晚又在这跟顾之临真情实感些什么?薛谨想。 同一个错误还能犯第二次,真丢人。 这段时间被他刻意回避的问题最后又避无可避地浮出水面,薛谨不得不承认,即使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没办法理解顾之临在想什么,跟这个人真的只能一起工作,不能做朋友。 “我回去了。”他看了看表,有点烦躁地拿起手机叫代驾,心里燥得慌。 刚刚喝下去的酒这会儿都上了头,叫嚣着想要发泄一下,却又被他心烦地按回去,不情不愿地在身体里蠢蠢欲动。薛谨懒得再去管让他烦躁不已的顾之临,一边定位一边往门外走,觉得以后还是不要再心血来潮玩什么恶作剧了。 一步错步步错,最后说不定又会变成今晚这样尴尬的局面,下不来台。 “薛谨。” 顾之临在身后喊他,他没理,紧走几步按了电梯,看那红色的数字在黑暗里攀升,听见有人从后面匆匆赶上来。那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随后顾之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薛谨甩了甩,没甩开,皱着眉回头去看他:“你到底什么毛病,我多管闲事了,各回各家还不行吗?” “不行。”顾之临说。 他站在昏暗的走廊里,大力将薛谨拽得踉跄几步,几乎跌进他怀里,然后在薛谨准备骂他时低下头,咬人一般吻住了他。 力度凶猛,毫无温情,但那确实是一个来得猝不及防的吻。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薛谨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的顾之临家,他们俩都喝了酒,大概是出租车,也有可能是代驾,总之等他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在顾之临家的浴室里做了一次,又把床滚得乱七八糟。 他趴在床上,被操得有点神志不清,但还没忘记问:“你哪来的套……” 顾之临俯身去亲他颈后那颗颜色浅淡的红痣:“之前的。” 他就着这个动作又往里捅了捅,以至于薛谨压根没听清他说什么。趴着的姿势进得有点太深,他又有些日子没做过,被顶得有点受不了,攥着被单叫出声来。 “你……啊,轻一点……” 因为最近又是遛狗又是跑健身房,锻炼得多了,薛谨身上那点肌肉线条越发匀称,轮廓变得更加清晰。明明天气已经越来越冷,他背上却因为激烈的动作出了一层薄汗,覆在因为醉酒有点发红的皮肤上,显得格外色`情。 他被顶得实在难受,好像五脏六腑都被搅了一通,求饶无效,于是皱着眉头提要求:“我不要趴着……” 顾之临听话地抽出来,扳着他的肩膀将他翻过身面对自己,然后又低头去吻他。薛谨并不抗拒他的亲吻,甚至主动配合他的动作,毕竟火已经撩起来了,他们都太熟悉彼此的身体,知道怎么样才能以最快速度获得快感,也知道怎样做对方会觉得更加愉快。 过去的一年多里,他们一直是这么做的。 薛谨有点醉了,在这个过程中几乎全凭着本能追逐快感,顾之临却已经逐渐清醒过来,知道他想要什么,又有意不给他,等薛谨自己凑上来索要时才予取予求,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交出了主动权,却一直牢牢掌握着这场情事的节奏。 到最后,薛谨连眼尾都是红的,泄愤般咬他的肩膀,顾之临才低声笑起来,射了以后摘了套子,任劳任怨地把人抱到一地狼藉的浴室里去洗澡。 “你有病啊。”薛谨没力气骂人了,软绵绵地扇他一巴掌,像挠痒似的。 顾之临这会儿倒是精神得很,笑他:“那你自己下来走。” 薛谨装没听见,一副谁造的孽谁善后的模样,闭眼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薛谨是被窗外的阳光唤醒的。 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过的夜,宿醉让他觉得脑子里塞满了浆糊,连睁眼都成了困难。但这天太阳奇好,整个房间亮得他睡不着了,于是他只好顶着睡成鸡窝的脑袋坐起身来,打量自己睡的床和房间。 房间的装修很简单,除了床吊灯和衣柜以外只有靠在墙边的一个行李箱。床上铺着灰黑相间的纯棉床单和被套,枕头也一黑一灰,薛谨自己睡的是个黑色的,另一只平平整整地躺在旁边,显然有人整理过。 这不像酒店,薛谨有点头疼地想。 他从床边拿了件睡袍披上,有点大,显然不合身,但勉强能穿,总比遛鸟好。光着脚走出房间后薛谨看了看这房子的格局和风格,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地方。 ……不是吧。 他昨晚跟顾之临回家了,还上床了? 说实话他的记忆有点断片,大概是昨晚喝得有点多,现在头还有点疼,只记得吵到一半他想走了,然后顾之临追上来—— 得,他想起是怎么回事了。 薛谨翻了个白眼,也不好骂人,毕竟他昨晚也挺爽的,但这发展实在有点脱缰,他觉得自己需要点时间缓缓。 他穿着顾之临的睡袍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衣服,最后溜达到阳台才发现有人给他洗了,分门别类地挂在那晾,今天阳光好,一个早上过去都快干了。 在找衣服的过程中,薛谨还在床头柜上发现了顾之临给他留的纸条,说是微波炉里有早餐,让他起来以后热了吃。 “……什么毛病。”他有点嫌弃,又把纸条原样压在床头的纸巾盒下,当作没看见。 他很不见外地在别人家洗了个澡,然后把衣服收回来,随便拿旁边的挂烫机熨了一下,又干干净净地穿上了。把自己收拾齐整后,薛谨又扭头看了一眼那张躺在床头柜上的纸条,想了想,去打开微波炉观察了一下传说中的早餐。 说是早餐其实已经不合适了,眼看时针就要走到12,在吃中饭的时间里吃早餐怎么说都有点不伦不类,但他拉开微波炉门后发现,里面居然是一碗粥和两个包子。 包子还是三鲜馅儿的。 薛谨心情复杂地盯着它们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热了热端出来吃了,吃完把碗洗干净,又从床头柜上找到一支笔,在纸条下面给主人留言:走了。 他从顾之临那出来,看定位离森科不远,不想把事留到下次办,于是直接步行过去把自己的车开回家。这个时候路上没什么人,他在途中下车买了根冰棍,在十二月初体验了一把放纵自我的小学鸡式快感——被冻得牙齿打颤,但还是坚强地在车上吃完了。 舍你_第25章 吃完以后他丢掉木棍,把昨晚丢在一旁已经没电的手机连上数据线,坐在车里发愁。 他也不知道这算是怎么回事,跟炮友旧情复燃了? 那必须不能。 先不深究早就结束的炮友关系,光说旧情复燃,这个词本身就很不科学,甚至让薛谨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和顾之临哪来的旧情?开玩笑吧。 思来想去,他还是果断地把锅甩给顾之临昨晚突然发神经的行为,强迫自己安下心来,然后开车回家。 第19章 手机充上电开机以后,薛谨接到了阿桑的电话:“薛先生,学院给我打电话了,说是撤销停学处分,我下周就可以回学校上课。” 薛谨没想到学校动作这么快,不过怎么说也是好事,至少解决了首要问题,后续他就用不着再担心牵扯到阿桑那边了。 “那明天请你吃个宵夜庆祝下。”他笑了笑,问阿桑想吃什么,“上次说好的,结果我忙累了忘得一干二净,也没跟你说一声就走了……” “没事的,那天顾律师有告诉我。”阿桑说,“我没等多久,你们下来的时候我才刚交班。” 薛谨愣了愣,片刻后应了一声:“那就好。” 恰好阿桑明天晚上不用值班,他们约了先前杨子溪心心念念的Z大小龙虾,苏尧临时有事去了外地,所以只有三个人。给顾之临打电话前薛谨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发了个短信,问他有没有空。 “可以。”顾之临言简意赅地回复。 薛谨很满意,不用对话就解决了问题,有什么事可以等到明天晚上再说。而有阿桑在的情况下,他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和顾之临单独交流,也就是说,明天晚上他也用不着跟顾之临谈起昨晚的事。 皆大欢喜。 但到了第二天,他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虽然换了老板,不过小龙虾还是以前的味道,薛谨到得早,估摸着三个人的食量点了小龙虾和烤串,结果阿桑是个三杯倒的酒量,醉的速度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从来没喝过自己调的酒,一头栽倒在桌面上时还差点把脑袋砸进装小龙虾的盆里。 “谢谢您……薛、薛先生……” 都醉迷糊了,这孩子还睁大眼睛勉强认出是谁扶住了自己,傻乎乎地跟薛谨道谢。 敢情之前说的“酒量还过得去”是在谦虚,在薛谨认识的人里,论酒量阿桑敢认第二基本没人敢认第一。 倒数的那种。 薛谨好气又好笑,总不能让他趴在沾了油的桌面上睡,于是好脾气地哄了几句,把他扶自己车里去了。 学院路上的大排档没有什么专用停车位,大家基本都把车停在路边的公共停车位上,吃完就开走,交警也不太管这一片。薛谨的车就停在他们身后不远的位置,把阿桑塞进去开了车窗,坐在店里也能看得清楚,老板也会帮忙盯着,并不担心安全。 但问题总是会接连出现的,薛谨把阿桑扶上车以后才意识到,桌边现在只剩他和顾之临两个人了。 他自觉挪到了刚才阿桑坐的位置——跟顾之临是对角线,距离更远——然后戴上手套低头剥虾,假装吃麻小就该讲究餐桌礼仪,生生把小龙虾吃出了法国菜的细致。 薛谨小时候对辣不怎么感冒,但他妈是个能吃辣且爱吃辣的,只要轮到他妈做菜,想躲过辣椒基本不可能,久而久之,他被亲妈训练出了吃辣的本事,麻小的辣度对他来说基本是小儿科。不过他其实不怎么爱吃小龙虾,倒不是不喜欢味道,而是嫌剥壳麻烦,对虾蟹类都一视同仁地嫌弃着。 但现在他有什么好挑的呢,虾壳再难剥也没有跟顾之临聊天难——他自己都没想明白前天晚上为什么要跟对方上床,万一对方主动提起,那可真是太尴尬了。 他低着头过于细致地剥着小龙虾,为了方便把衣袖捋到了小臂上,露出一截胳膊来。喝的那点啤酒还没能让他酝酿出一点醉意,皮肤在大排档只能单纯起到照明作用的日光灯下显得少了点血色,但嘴唇又是被辣油染红了的,对比鲜明,衬得薛谨原本就过分精致的五官有点艳丽。 因为烧烤味道大,他今晚只在外套里穿了件普通的卫衣,看起来比平时年纪小一些,吮龙虾酱汁的时候动作不太熟练,甚至有点可爱。顾之临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把手里剥好的虾放在他面前的碗里。 薛谨立刻抬头看他,好像受到什么惊吓似的:“干什么?” 他神经绷得太紧了,以至于顾之临一有动作就胆战心惊,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对某个话题的警惕等级已经高得很不正常,反而像是做贼心虚。 顾之临却很淡定,好像只是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忙:“你不太会弄这个吧,我帮你。” 他确实很擅长这个,数分钟后,薛谨对着堆了小半碗的剥好的小龙虾,几乎要忘了自己刚刚在怕什么。 “这玩意儿怎么能剥得这么快?”他不可置信道。 “念书时有段时间在餐厅打工,跟师傅学过。”顾之临摘下手套,从冰桶里拿了罐啤酒打开,“虾蟹剥起来都是有技巧的,不过特意去学的人不多,也没必要。” 薛谨便突然想起来,顾之临好像是会做饭的。 那天他在顾之临家的厨房转了两圈,不止微波炉有经常使用的痕迹,料理台和炉灶也是使用后清理得干干净净的状态,调料刀具一应俱全,跟他家里那个住进来后只有钟点工阿姨用过的厨房完全不一样。 说这话的人换作苏尧,他肯定就随口调侃两句过去了,但对面坐的是顾之临,薛谨就不知道该接点什么话更合适。 最后他只是笑了笑,把剥好的小龙虾端过来吃了,然后向顾之临道谢。 这期间阿桑醉得迷迷糊糊,拉开车门要了一次水,薛谨从尾箱拿了矿泉水给他,又回来坐下,见顾之临在看他,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 “你们关系不错。”顾之临说。 “他这么个性格还敢主动跑来找我帮忙,挺不容易的。”薛谨把阿桑给他递卡那事说了,忍不住笑,“话还没说先把身份证掏出来了,求我帮他个忙,要不是跟苏尧那么熟,我差点以为一心逼他干什么缺德事了。” 他觉得这事怪有意思的,一个穷学生在一心打工并不出奇,薛谨在M省时甚至在酒吧里遇到过正在打工的同班同学,但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找人帮忙先掏身份证自我介绍的,阿桑真是独一份。 或者说,要不是看阿桑挺顺眼又觉得他有趣,说不定薛谨都不会答应帮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忙。 顾之临若有所思地垂眸,没再说什么。 “你呢,为什么答应帮忙?”薛谨问,“我是恰好最近准备休息,也算给自己找了个麻烦,拖你下水有点不太厚道,其实你完全没必要掺和的。” 如果说薛谨自己是闲着给自己找事,对顾之临来说,帮他这个忙更是彻底的吃力不讨好,他到现在也没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答应,一直以“顾之临那天大概没睡醒,答应了又不好反悔”为借口搪塞自己。 但真相当然不会是那样的,要说他不想知道,那肯定是假话,所以他还是问了。 “没什么。”顾之临说。 薛谨抬头看他,好像他在说什么没头没脑的谎话。 舍你_第26章 但他居然笑了一下,把喝空的易拉罐放在桌面,然后越过半张油腻腻的小圆桌,在薛谨耳边低声说: “你想帮他,所以我帮你。” 薛谨愣住了。 他不是没想象过顾之临可能会说的答案,但没想到最终得到的会是这样一个……听起来有点天方夜谭的。 “……你开玩笑吧?”他犹豫着放下筷子,手在桌面上找不到地方,于是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好像那样会让自己安心点。 是开玩笑的吧?他忍不住在心里催促,快说啊,这样他就可以配合地笑出声,然后假装没有问过这个自取灭亡的问题。 但顾之临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望着薛谨,没再给自己刚才那句话打什么补丁。 薛谨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以他对顾之临的了解,对方是认真的。 在11月底的学院路大排档,顾之临对他说了一句近似表白的话,而他慌于应对,最终什么也没说,载着醉得人事不省的阿桑落荒而逃。 阿桑目前还住在一心的员工宿舍里,薛谨下车喊了个人帮他一起把阿桑弄上楼,然后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擦汗。 阿桑的同事把他丢到床上,回头关心了薛谨两句:“薛先生您没事吧?怎么大冷天的还出汗了?” “没事,”薛谨不太自然地笑了笑,“阿桑喝醉了,你照顾他一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有点恍惚地下了楼,差点在楼梯上绊倒,好在反射神经不错,勉强扶着墙站稳了,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把车钥匙落在阿桑房间,又回去取。 等他开车回到家,已经是十二点后了,这顿神奇的宵夜居然吃了近四个小时,不可谓不漫长。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没管自己一身的大排档烟酒烧烤味,躺成了一个毫无形象的大字。 他没开灯,屋里黑漆漆的,只有窗外一点微薄的月光和远处电视塔的灯光照进来,让他在手机振动声中格外清醒。 薛谨从卫衣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是杨子溪的电话。 “师兄,我明早临时有点事要回家一趟,你方便帮我照看一下卢卡斯……” 她的声音突兀地顿了一下,发现薛谨根本连“喂”都没说,迟疑着问:“师兄?” 薛谨这才回过神来,慢半拍地开口:“啊,你说。” “你怎么了?”杨子溪觉得奇怪,“这个点你这夜行动物还没睡吧?” “没什么。” 薛谨先是下意识地撒了个谎,又觉得没必要对杨子溪隐瞒这件事。 于是他有点烦恼地把晚上的奇妙历险给对方说了一遍,然后问:“你觉得,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杨子溪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仿佛找回了自己丢失的声音,难以置信道:“顾之临居然今晚才头一回对你表白?” 薛谨莫名其妙地纠正道:“不是表白,只是——” “醒醒薛谨,那就是表白。”杨子溪笃定地打断了他,“就顾之临那烂性格,你还指望他捧着玫瑰花在电视塔顶层旋转餐厅向你下跪表白吗?” 那倒没有,不过在路边大排档吃剩的小龙虾面前说那种话,也是有够奇怪的了。 他没把这话说出来,杨子溪也懒得跟他废话了,指示他去洗澡睡觉,并且表示明天早上自己会把卢卡斯打包送上门,开始新一轮为期三天的寄养。 “顺便跟你谈谈你扭曲的感情观,我发现你谈恋爱的水平可能连小学生都不如。” 第20章 对于杨子溪的指控,薛谨是很不服气的。 什么叫“连小学生都不如”?算上高中时的初恋,他前后交过三个男朋友,留学时还和男友同居了大半年,怎么说也是正经谈过恋爱的,说顾之临脑回路清奇还差不多,怎么会是他的水平问题? 他睡了一觉起来还是觉得意难平,于是下楼到早餐店点了吃的,坐在店里等杨子溪来。 周末的早餐店有点热闹,早起晨运的大爷大妈们走了,像他这样不早不晚下楼吃早饭的也不少。薛谨在收银台点了单,又自己拿着小牌去窗口端了豆浆油条小笼包,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慢吞吞地边吃边玩游戏。 杨子溪牵着卢卡斯过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叼着包子腾出手来玩游戏,卢卡斯冲过去亲热地蹭他裤腿,薛谨这才发现他们到了,按了暂停口齿不清地招呼道:“坐。” 他估摸着杨子溪该到了,五分钟前给她点了份粥,这会儿温度正好不烫嘴,很好下肚。 “明明是个弯的,还对妹子无微不至地好,你这份情商怕是用错了地方。”杨子溪在他旁边坐下,一边喝粥一边得了便宜卖乖。 “你要不能好好说话就把狗留下赶紧走吧。”薛谨没力气跟她斗嘴,弯腰摸摸卢卡斯的脑袋,发自内心地说,“我现在够闹心的,行行好吧杨小姐。” 杨子溪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发现确实不太好,明明昨晚薛谨不到一点就被她劝着睡下了,但黑眼圈还是顽强地呆在他脸上,脸色也不好,好像前一天晚上他不是被人表白,而是被疯子追着跑产生了心理阴影。 “你……怎么回事啊,就算顾之临真的跟你表白,也不至于这样吧?” 薛谨嫌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朝她翻了个白眼,没说话。 “你怎么想的?”杨子溪从他面前的蒸笼里夹了个包子,斟酌着道,“我觉得他挺好的啊,你们互相知根知底的,又处了这么久,不存在床上不和谐的问题,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们打着炮友旗号玩真的呢,也没见你明确纠正过我的误解……” “那不一样。”薛谨说。 “怎么不一样?” 薛谨本能地觉得她在混淆视听,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抿着嘴没说话。 杨子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师兄,别不服气了,你就是真的很不会谈恋爱。” 她喝掉剩下的小半碗白果粥,把汤勺搁在碗沿,因为赶着去机场,也没时间跟薛谨说太多,只道:“喜欢你的人太多,你又总是一副不太挑的样子,以前我就想说了,你这样对谁都好又来者不拒,很容易分不清是不是喜欢一个人。” “……” 舍你_第27章 薛谨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他确实喜欢过别人,比如他金发碧眼的漂亮前男友,但那种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连他自己说不清什么时候就消散了。所以他本能地觉得杨子溪说得不对,不过平心而论,当初接受前男友的追求时,他确实也是抱着“那就试试”的心态开始和对方交往的。 没有太多心动的过程,迅速进入热恋状态,然后又迅速地被他厌倦,说实话,可能还不如他和顾之临维持炮友关系的时间长。 “你得自己想清楚,反正你俩这种情况也没什么好急的,慢慢来吧。” 杨子溪拍拍他的肩膀,恰好预约的出租在马路对面停下来,她低头摸了卢卡斯一把,拎包走了。 她是请假回家了,薛谨却得带着卢卡斯回家干活,虽然他半个多月没上班了,但还是多少有些善后工作得自己处理。中午助理来家里给他送材料,他一边远程指导要带哪些东西,一边还指使人家帮忙带点吃的:“吃什么我不挑,顺便在楼下超市帮我拎一打啤酒,谢了。” “老板,我是挤地铁过来,还带着一大堆材料呢。”男助理欲哭无泪。 薛谨毫不留情道:“周末中午的地铁哪里用得着挤,年轻人不要卖惨。” 他冰箱里的啤酒喝空了,玩游戏又不喜欢喝别的,有劳动力不用白不用,省得自己再下楼去买。 助理拎着一大超市购物袋和小半纸箱资料上门时,薛谨正好梳理完这几天收到的强`奸案受害者的资料,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跨过在他房门口睡着的卢卡斯去给助理开门。 “买了饭和啤酒,然后还有速冻水饺和包子,平时饿了也能煮来垫肚子。”已经被培养成半个生活助理的小陈熟门熟路地进来,帮他把东西放进冰箱里,然后被在卧室门口睡成地毯的卢卡斯吓了一跳,“吓死我了,差点踩着它——老板你怎么不给它把窝放上啊,这个天睡地板?” “窝在那呢,自己不爱睡。”薛谨朝墙角一努嘴,在他开始撸狗前及时中止了这个话题,“让你带的资料都带齐了吗?拿来我看看。” 小陈顺利被吸引了注意力,任劳任怨地洗了把手,从纸箱中往外拿事先分好类的资料:“这是邵女士的,这是高维的,这是……” 资料数量不少,但理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倒也不费劲。薛谨一份份看过,把需要签的回执都签好了放回去,需要看的留下来,又问:“所里最近怎么样?” 他休息了一段时间,但助理还是照常上班,最近除了做一些助理能应付的工作以外还在给江少华和罗山帮忙,闻言道:“没什么事,就是最近可能有人员流动,江律师好像准备吸纳两个新的挂牌律师,正在让人收拾办公室呢。” 薛谨想起之前看到的森科律师的简历,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江少华八成还没做决定,否则不可能不跟他商量,多半是见上次他跟顾之临不欢而散了,这次没准备这么早来触他霉头。这话他当然不能跟助理说,只点点头把话题带过去,又谈了手上几个案子的收尾工作,嘱咐他邮寄或者按时去法院交材料,然后把人打发走了。 卢卡斯还在呼呼大睡,薛谨把它的食盆添满,然后回沙发上坐着,给江少华打电话。 江少华这周末不在江城,接到他的电话还觉得有点疑惑:“你不是休假呢嘛,怎么了?” “问你点事儿。”薛谨单手打开一罐啤酒,“小陈说最近可能要来新人?” “八字还没一撇呢,目前收到的简历里没有特别合适的。”江少华走到相对安静的地方,把情况大致给他说了一下,“只是正好最近茶水间要换新的滤水器,他们准备把管道改一下,我就顺便让人把空办公室也配置齐全……你不是不管这个吗?我还准备有合适人选了再跟你商量呢。” 他年纪比罗山薛谨都大不少,律师已经做得有点腻了,有心想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律所幕后运营方面,所以才计划多吸纳人才来分担薛谨他们的工作压力。之前相中顾之临就是因为他能力够强,而且和江少华一样是刑诉律师,虽然没人直说,但大家都明白,他要是真来了,八成就是逐步接替江少华的工作。 但顾之临没来成,所以这事就这么搁浅了,薛谨现在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江少华,八成会觉得自己有病。 公主病。成年人还因为私人原因挑同事,脑子有坑的那种。 “我上次看到你发招聘启事了,收到的简历不够多?” 江少华忍不住笑:“多,但水货也多,有些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混的,跟人打听都像笑话……你要闲着有空也能看看,简历都在公共邮箱里,有合适的告诉我。” “我才不管这个,就随便问问。” 薛谨本质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个,江少华也知道他不太可能为了这点事特意打电话问自己,好脾气道:“有什么想谈的话,不然晚上约罗山一起吃个饭?” 也不怪他看不出来,连薛谨自己都觉得打这个电话有点傻,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下次吧,有空请你和山哥两家人一块吃个饭。” “所以你打电话就是为了给我发张空头支票?”江少华问。 那当然不是。 薛谨犹豫了一下,最后只说:“我这有个挺合适的人选,但……算了,我先再问问他的意思吧。” 江少华当然说好,他挂了电话以后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心想自己刚才可能是脑子进水了,等江少华回过神肯定会觉得他有问题。 他破罐子破摔地打开邮箱扫了一眼,还真发现了好几个森科挂牌律师发来的简历,不过也确实像江少华说的,业务水平基本都不达标,招这种人和他们的初衷背道而驰。大部分发来简历的人能力都和森科那几个半斤八两,薛谨看了一圈,愣是没找到看得上眼的,摇摇头又把邮箱关掉了。 就着啤酒把热过一次又凉了大半的饭吃完,他探头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卢卡斯,被传染了瞌睡虫,索性也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卢卡斯早醒了,自己把食盆里的狗粮吃得干干净净,又喝了小半盆水,自己在屋里溜达一圈,叼着玩具正很独立地在沙发前铺的地毯上玩儿。薛谨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任由发现他醒了的卢卡斯跳上来舔了两下手,然后起身准备继续干活。 他已经初步计划好该怎么约那个受害女生见面了,写了个简单的方案,正准备假装无事发生地发给顾之临看看,却鬼使神差地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然后他发现顾之临半小时前给他发了短信,内容居然是约他吃晚饭。 薛谨本来下意识地想拒绝,但仔细想想,还是回复问他约哪里。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躲得有点莫名其妙,明明那天晚上被操的是他,难道他还欠顾之临的?这很没道理,该理亏的都不理亏,他为什么要反过来躲着人家? 第21章 薛谨本来觉得自己挺理直气壮的,结果顾之临让他上家里去吃饭,他立刻就又怂了。 “……为什么要去你家啊?” 顾之临却很坦然:“我妈寄了些海味,一个人吃不完。” 薛谨有点犹豫:“你自己做?” “嗯。” 他便又想起了顾之临家里那个东西齐全的厨房,无端有点不太高兴,还是拒绝道:“算了,我带着卢卡斯呢,随便在外面吃点就行,别把你家弄乱了。” 顾之临没有强求,说好,然后和他约了个距离适中又能带狗的餐厅。 其实他们都清楚卢卡斯只是个借口,它听话得很,自己在家呆几个小时没有任何问题,杨子溪平时上班也是把它留在家里的。但薛谨这么说了,顾之临也就这么答应了,还找了个能托管宠物的餐厅,吃饭时可以把卢卡斯托给服务生照顾。 这顿饭吃得还算相安无事,餐厅人不多,卢卡斯也有人管着不会来打扰他们,薛谨对饭菜兴趣一般,挑挑拣拣吃掉一半,觉得不太对胃口就放下了筷子。 舍你_第28章 顾之临吃得专心,他好像做什么都一样认真,薛谨在玩手游的间隙里看了他两次,发现他正用那天剥虾的态度对待盘子里的烤鱼,觉得难以理解——明明味道不怎么样,吃那么仔细干什么? 但他也没说什么,等顾之临吃完才叫来服务生收桌子,然后简单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他准备走一趟奉市,亲自到受害女生家里去拜访对方。 “在她自己的家里,总会比在外面更有安全感。她父母想来不会很愿意让我单独和女儿见面,但他们平时不在家……那姑娘手机号码都换了,我不敢贸然打家庭座机,所以还是得上门一次,至少向她说明身份,否则多半是没有交流机会的。” 他上次找过湘湘,想来湘湘大概也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好朋友,希望这次不会白跑一趟。 顾之临没表达什么意见,薛谨在和女性`交流方面的能力确实出色,上次和湘湘谈了一个下午就套出话来并不出乎他的意料,这次去找柳莎或许也真的能问到些什么。 所以他并不反对这个有点冒失又大胆的计划,只说:“我陪你一起去。” 薛谨愣了愣,这个回答让他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跟我一起去做什么?奉市又不远,当日来回,我周一就能去。” 顾之临还得上班,他最近正好休息,这人干吗还浪费时间跟他一起去?分头行动不好吗? “我回去看看我妈。”顾之临说,“奉市高铁站在城西,柳莎家在城东,还是开车方便,一起吧。” 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定了下来,薛谨没有立场反对,而且他也嫌坐高铁麻烦,有人开车再好不过。 但他不准备把另一个问题也这么不明不白地糊弄过去,谈完正事以后,他没有立刻准备离开,反而收起了手机,认真地抬眼去看顾之临。 “问你件事儿。”薛谨说。 顾之临和他对视,示意他开口。 他们坐在靠墙的角落里,是一个很偏僻的位置,附近既没有厨房和餐具柜,离寄养宠物的小型游乐园也挺远,不按铃服务生是不会走到这里来的,薛谨来的时候就打定主意要问他这件事,所以才有意挑了这么一个位置。 但顾之临不知道,还以为他要问什么工作上的事,毫无防备。 薛谨右手支在桌面上,托着下巴问他:“顾之临,你是不是喜欢我?” 问这个不算心血来潮,薛谨难得静下心来认真思考了他和顾之临之间的关系,不得不承认杨子溪说得对:他是得好好想清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但老实说,他也没太弄明白自己对顾之临是个什么想法。顾之临和他从前的交往对象不一样,薛谨对他一直处于相当肤浅的欣赏层面——包括但不限于外貌身材能力,却好像从来没对他本人有过怦然心动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毕竟顾之临怎么看也是盘靓条顺,除了曾经在上下问题上有过一点小争执以外,基本可以算是很理想的对象。大约是从前的印象过于根深蒂固,认识太久了,少了那么点新鲜感? 其实他和顾之临的炮友关系开始得有点乌龙,那时他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被罗山拉着去了某个酒会,玩得高兴所以喝得有点过。他刚进去就发现顾之临了,只是一直有其他朋友在,又没什么话好跟对方说,于是就一路装瞎到了酒会尾声。 到后来还是罗山突然想起他们是同学,才把喝得差不多的薛谨拉过去找顾之临聊了两句,谈话内容无外乎是虚伪的“好久不见”和“最近怎么样”,一点意思也没有。 他依然觉得顾之临是个无趣的人,好久不见积攒下来的新鲜感迅速被消磨殆尽,很快薛谨就厌倦了跟面无表情的顾之临交流,借着酒意装醉走了。 酒会是律协一个交流会的副产品,举办地点在奉市,薛谨自觉喝得差不多了,又懒得继续应酬,便跟罗山打了声招呼,自己先行离场回房。然后他在电梯口遇到了同样早退的顾之临,也忘了聊了点什么,总之稀里糊涂地进了一个屋,滚上了一张床。 你情我愿的过程不重要,反正薛谨有爽到,而且觉得顾之临技术不赖,于是第二天起来,面对对方建立炮友关系的提议,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因为在床上很合拍,所以薛谨一度以为这段关系可以维持得更久一点,但最后还是出于各种原因颇有些尴尬地结束了——主要原因在他,但谁都清楚,他们之间问题太多了,很难除了上床什么都不谈,但一谈就得出事。 人有时候很难克制自己的脾气,薛谨除了面对家人以外也没怎么克制过自己,顾之临显然不在其列。他之前觉得炮友这种东西可以随缘换,可眼下这个情况分明是他跟顾之临莫名其妙地绑定了,还是他自己找的人家帮忙。 薛谨就这个问题思考了很久,最后得出结论:他可能是有点儿舍不得顾之临。 “顾之临,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这么问。 餐厅里开着空调,灯光也是暖融融的黄色,在这样的环境下问这个问题,气氛好得简直像表白。 但这只是个单纯的疑问句,薛谨的眼神是这么告诉顾之临的。 所以他也同样直白地点了点头。 薛谨愣了愣,发现打好的腹稿突然被他自己一键删除了,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来:“你……来真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之临望着他,坦然道:“有点久远,记不清了。” 薛谨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看他,又无端觉得耳朵有点热,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主动提起这个可能有点失策。 他原本以为顾之临会否认或者拒绝回答,还想过该怎么和他谈,可到了实际操作的时候才发现被打个措手不及的是他自己。顾之临镇定得很,好像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问,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答案;又好像坦然得不需要掩饰,只要他开口问,就随时可以把答案递到他面前。 他心里有点猫抓似的痒痒,又看了顾之临一眼,迟疑着问:“我回国之后吗?” 薛谨不觉得自己的魅力有大到能让人苦恋好几年,总不能是之前吧。 果然,顾之临笑了笑,顺着他的话道:“之后。” 他仍然没有正面回答薛谨的问题,就是不愿意说具体时间。但他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薄得近乎透明,即使少了细节,光是这个肯定的答案已经足够把它戳破了。 半晌,薛谨才有点难为情地抿了抿唇,小声说:“我……还真不知道。” 喜欢他的人从来不少,但顾之临好像把喜欢他这件事当作什么不重要的细节一直藏着掖着,被他问到却又毫不躲闪,薛谨实在有点招架不住,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刚才问“你是不是喜欢我”的底气早就被他丢掉了,薛谨抬眼去看顾之临,忍不住问:“那你怎么一直不说?” 顾之临反问道:“说了你会怎么样?” “……” “你看,所以我不说。” 薛谨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不服气,下意识道:“你知道什么呀,万一我也喜欢你呢?” 顾之临摇了摇头。 “你不喜欢我,我能看出来。” 他伸手来捏薛谨的下巴,借着绿植隔断的遮掩凑过来吻他一下,然后在薛谨惊诧的目光里退开,认真道:“你之前和我接吻,从来不会害羞。” “我为什么要害羞?”薛谨莫名其妙道。 舍你_第29章 跟炮友接吻上床难道不是家常便饭,有什么好害羞的? 顾之临没有撒手,捏他下巴的手转移阵地,拨弄了一下他的耳垂:“但你现在在害羞。” 薛谨打过单边耳洞,虽然现在已经不戴耳钉了,但耳洞还没长合,被他这么一摸,好像无端带了什么暗示,氛围变得更加古怪。 来给他们送餐后甜品的服务生被这气氛震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放下餐盘,说了句“请慢用”就跑了。被这么一打岔,薛谨总算意识到不对劲,后仰避开了顾之临的手。 “你发什么疯,想当众出柜吗?” “我无所谓。”顾之临道,“上次我妈过来,我已经把这事告诉她了。” “……”薛谨真实地觉得这人可能有病,“上次?” 这回顾之临没再含糊其辞,给了所谓的“上次”一个准确定义:“我和李媛媛被拍到的时候,我妈是因为看到报纸才来江城的。” 薛谨彻底没话说了。 他看着顾之临没什么表情的脸,觉得自己根本摸不清这人什么时候在想什么,两人的脑回路根本不在同一条轨道上:“有必要吗?你妈听说这个不好受吧。” “别人无所谓,但我不希望在意的人误会。” 顾之临说得隐晦,薛谨起初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后想起他同样向自己解释过李媛媛的事,突然明白了他想说什么。 转过弯来以后他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道:“顾之临,你是不是不会好好说话?那天我都差点被你气出病来,现在你告诉我为那破事你还跟你妈出柜了?” 第22章 顾之临皱了皱眉,但还是默认了。 薛谨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脑子可能也有病,不然以前怎么会有那么深的滤镜,认为顾之临是个成熟稳重、靠谱放心的约炮对象? “要是换成我妈,八成先打断我的腿。”他没好气地说,“一没对象二没理由的,被拍到跟千金小姐的同框照片后冷不丁出个柜,你是高中生吗?” “她不在意这个。”顾之临道,“你反应比她还大。” 薛谨的表情僵了僵,随即不自在地板起脸,假装刚才什么也没有说过。 看出他的窘迫,顾之临笑了笑,把水果盘推到他面前:“先吃点水果垫垫肚子,免得一会儿胃疼。” 他刚才挑挑拣拣只吃了一半的东西,顾之临全都看在眼里,即使之后还有其他安排,也不准备让他这么饿着。 薛谨沉默地吃着果盘,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其实顾之临是对的,如果他们第一次上床后他提出的是交往请求,薛谨肯定不会答应。但对于顾之临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薛谨确实一点概念也没有——在结束关系之前,他甚至一直觉得顾之临和他一样,把这段关系当作单纯的互帮互助。 他一点儿也没发现顾之临喜欢他,但凡有一丁点察觉,他们都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现在窗户纸被他自己捅破了,薛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占理的一方突然变成了顾之临,他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对。 “老实说,我也说不明白对你是个什么感觉。”他戳着果盘里的橙子,然后塞进嘴里慢吞吞地嚼,“李媛媛那次是我头脑发热冲动了,但那时我确实烦你,觉得你卯足了劲要吊死在森科这棵树上,特没意思。” 顾之临没说什么,静静坐在他对面听着。 薛谨把最后两瓣橙子吃了,觉得其他水果都没味道,于是兴致缺缺地丢下叉子,抬头看了顾之临一眼:“别的也没什么,就是单纯不能好好说话,时间一长火就起来了……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顾之临,我讨厌这种没法交流的僵局,这才是那时跟你说结束的原因。” 隔了那么久,他终于把这话说出来了,真是谢天谢地。 薛谨其实不太在意顾之临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知道了也没有意义,他不想也不可能强行改变对方的想法,让他觉得烦躁的其实只是顾之临避而不谈的态度,以及没法好好说话的憋屈感。 他不喜欢这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很难受。 顾之临一直望着他,直到薛谨把话说完,才低声道:“……抱歉,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想的。” “你以为我是怎么想的?”薛谨反问道,“要真是下了床零交流也就罢了,你要不想我多管闲事一开始就该说明白,我也不会巴巴地去关心森科什么时候倒,你有没有未来——这跟我没关系,我眼瞎了才想跟你做朋友。” 是“朋友”,不是“炮友”,他说得很明白,没有混为一谈的意思,顾之临听在耳中,心里一动。 “薛谨,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他说。 坐在他对面的人怔了怔,然后皱起眉来,像是要生气。顾之临不紧不慢地和他对视,语速也不快,把话说得很清楚:“和你上床还有帮你的忙,我全都是带着目的去做的,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我从来没打算和你做朋友。你可能会和炮友玩真的,却不会和朋友再越界,不是吗?” 薛谨几乎从没见过顾之临这么说话,在他的印象里,顾之临很少生气,大多数时候都板着脸,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只有在床上情绪才会稍微外露一点。 而这个人现在坐在他对面,直白地说:“我不满足于此。”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比起惊讶,可能更多的是疑惑。 “为什么?”他问顾之临,“我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好。” 而且老实说,他和顾之临并没有多少交流感情的机会,见面说两句话就会滚上床,完事以后薛谨基本倒头就睡,更没心思去跟他讲话,他们仅有的几次长谈最后都不欢而散。就他们这一年多来的相处模式来看,他并不理解顾之临为什么会喜欢他。 顾之临却不以为然:“你觉得自己哪里不好?” “我的毛病多了去了,你应该反过来问。”薛谨拿果盘边上的叉子敲了敲他的杯沿,“倒是你,就我俩这种相处模式,要说你有多喜欢我,我反而会觉得你有点瞎。” 除非这种喜欢单指肉`体层面——那样一来他们也还算两情相悦——否则在他看来,唯一的结论就是顾之临撒谎了。 他抬眼去看顾之临,后者也正在看他,视线相撞的瞬间,薛谨在对方眼里捕捉到了一丝被看穿的慌乱。 那点情绪消失得很快,下一秒顾之临眼里已经只剩平常惯有的平静,薛谨探询式地又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笑起来。 他又用叉子敲了敲顾之临的杯沿,发出清脆的“叮”一声,像某种抢答器,又像音效特别的提示铃。 他想起了从前的某些事情,突然觉得豁然开朗。 “说实话吧,顾律师。”薛谨看着他,自觉掌握了关键信息,慢悠悠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大学时的那次合作,其实是有下文的。他们拿奖以后办了个小小的庆功宴,前半场吃饭后半场唱歌,过来捧场的指导老师吃过饭就走了,剩下他们几个年轻人去了KTV。顾之临从进组开始就表现得十分不合群,但相处了几个月怎么也有点感情,眼看就要解散了,男生们见他还是一副“不关我事”的高冷样,一哄而上开始灌他酒。 薛谨当时就在旁边看热闹,没有去阻止,因为他也想看看顾之临喝醉是个什么样子。结果后来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整个包厢只剩他一个没喝醉的雄性生物,顾之临以一敌三,把灌他酒的男生都喝倒了,自己也醉得不轻。 舍你_第30章 总不可能让女同学来处理这种残局,最后薛谨付了小费让侍应帮忙把人扶到出租车上,自己费了老大的劲把顾之临架起来走在最后,和两个女生上了同一辆车,让师傅跟着前面装了三个醉鬼的那辆,一路艰难地回了学校。 具体过程他其实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刚才突然想起,那时他坐在车里一边给其他男生的室友打电话一边还得费神照料顾之临的情况,却发现后者喝醉以后安静得很,除了身上酒气明显,基本看不出是个醉鬼。 薛谨饶有兴趣地盯着顾之临看了一会儿,见他喝醉了还挺乖,于是放下心来,回到学校后先等其他人挨个被接走,然后才独自架着顾之临回宿舍。 虽然不同班,但他们的宿舍也在同一层楼,顾之临个子比他高,身板也比他结实,薛谨架着他走其实有点吃力。不过好在他醉得不算特别彻底,还能配合薛谨的步伐迈腿,磨蹭了半个小时,终于从学校南门走到了宿舍楼下。 “醒醒。”他拍了拍顾之临的脸,问,“你宿舍里有人吗?回去以后不会把自己淹死在马桶里吧?” 顾之临被他拍醒了一下,但醉得实在有点迷糊,把裤兜里的钥匙掏给他就又睡过去了。薛谨拎着他的房门钥匙好心送佛送到西,也分不清哪张床是他的,于是随手把他丢在靠窗最干净的下铺上,然后把钥匙往桌面上一搁,转身走了。 他那时其实已经搬出宿舍在准备留学事宜了,本来也没想回学校住,结果搞了这么一出实在懒得跑,就在宿舍凑合着睡了一晚。几乎搬空的床上只剩一张凉席一个枕头,愣是睡得薛谨腰酸背痛,第二天早上起来差点以为自己落枕了。 他爬起来收拾东西回家,临走前在顾之临宿舍门口停了两秒,听见里面有说话声,于是放下心来,拖着箱子去按电梯。 结果电梯还没上来,顾之临的宿舍门开了,昨晚一人喝倒三个的勇士探出头来,跟他道了声谢:“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吧,谢谢。” “没事。”薛谨笑了笑,“醒这么早?我以为你醉得不轻。” “还好,”对方的目光落在他拉的行李箱上,“要搬了?” “早就搬了,一点历史遗留问题,既然回来了就顺便处理掉。” 顾之临点点头,不说话了,却还站在门边看他。薛谨浑不在意,低头按亮手机看消息,恰好电梯到了,于是朝他摆摆手,径自拉着箱子进了门:“走了,再见。” 那是他们大学期间最后一次见面,过后没多久薛谨就收拾东西出国了,把顾之临这人抛在脑后两三年,全当一个专业能力过硬却不太处得来的同学看待。如今再想起来,薛谨忍不住问:“其实你那时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顾之临想了想,说:“算是吧。” 薛谨本来要问他想说什么,但看了他的表情,又觉得自己可能还是不问为妙。 顾之临却不放过他了:“你不继续问?” “你爱说不说。”薛谨别开视线看窗外,转移话题道,“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我为什么要问新的?” “我那个时候想跟你做朋友,”顾之临也不卖关子,不仅主动挑明了说,还变相回答了另一个问题,“还好没说出口你就走了,否则之后可能有点难办。” “……” 见他不出声,顾之临笑了笑:“真的不问了?” 问了估计也没实话听,薛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从善如流道:“那你说,我听着。”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情绪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不再那么紧张了。 顾之临将他的表情转变尽收眼底,又笑了一下,说:“没错,我骗你了。” 薛谨抬眼看他。 “那天晚上其实我没醉,原本只是头晕想休息一下,没想到你会把我也送回学校。”他在薛谨愈发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坦白道,“起初觉得好玩,但后来玩脱了,就没好意思说。” “……” 您这坦白来得太晚了,还不如不说呢。 装醉这种事情薛谨倒没太在意,顶多算是个不痛不痒的玩笑,但顾之临说他没醉,这问题可比装醉大多了。 “你喝那么凶都不醉,那酒会上的那次……” “我故意的。”顾之临坦然道。 第23章 薛谨差点被顾之临搞疯,连续三天没接他电话,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第二天的时候杨子溪从家里回来,到他那把卢卡斯接回去,见他神色萎靡,一脸的生无可恋,忍不住问:“你又跟顾之临吵架了?” 薛谨听见这名字就闹心,摆摆手让她滚蛋,顺便指一下冰箱:“里头有鱼和虾,你带回去吃吧。” 杨子溪依言打开冰箱,找出两盒做好的海鲜,嗅了嗅味道。 “谁做的?闻起来味道不错啊。” 还能有谁,他前一天气得头晕牵着卢卡斯就要走人时顾之临硬塞的,薛谨怕自己吃了会爆炸,索性转手送给杨子溪。 可杨子溪听说来历以后怂得不行,说什么也不肯收,活像顾之临在她身上装了监视器似的:“人家做的爱心便当我可不敢收……你要不想一个人吃,我留下来陪你吃顿饭?” 薛谨差点把白眼翻到天花板上,把她和卢卡斯打包赶出了门,然后把两盒海鲜推回了冰箱冷冻室,眼不见为净。 他又吃了一天外卖,在家里醉生梦死地通关了之前买了没玩的游戏,又把新出的dlc也打完了,日子过得十分糜烂。等他宅够三天觉得心情有所恢复,终于憋不住准备出门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却突然收到了一份同城快递。 寄件人空着,收件人和手机地址都是对的,乍一看像什么匿名邮件,但那是个泡沫箱,晃一晃还能听见里头冰袋融了一半发出的声音。薛谨没在网上买什么生鲜,觉得有点奇怪,于是直接在物业借了把裁纸刀,当着快递员的面把箱子拆了。 里面果然有冰袋,然后两层袋子裹着一个沉甸甸的保鲜盒,一看保鲜盒的型号薛谨脸色就沉了下来,没好气地把拆开的泡沫箱盖子丢在一边,有点想骂人。 快递员见他面色不善,有点怕他拒收,小心翼翼开口:“您看……?” 快递员总是无辜的,薛谨勉强笑了笑,在单子上签了字,让他先走了。 人走了以后,物业的小妹妹看他情绪不太对,还以为他收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问他要不要帮忙处理掉。 薛谨盯着盒子看了一会儿,从被丢在一旁的箱盖上抽出一张嵌在那里的卡片,看了以后表情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在处理垃圾之前把保鲜盒拿了出来,连着卡片一起带上了楼。 卡片是顾之临手写的,他能认出字迹,之所以没在电子单上写寄件人信息,大概就是怕他看也不看就拒收。薛谨把保鲜盒丢进冷冻室和它的兄弟作伴,然后给寄件人打电话。 “我懒得开火,你别给我寄吃的了。”他没好气地说。 别人送花附卡片告白,这人送各种海鲜半成品然后附卡片给他讲解怎么把它变成熟的,是不是有病? 舍你_第31章 顾之临在电话那头笑,声音低沉,好像在密闭空间里,还隐约有点回声。 “那你想吃什么?”他问薛谨。 “我什么也不想吃。”薛谨躺在沙发上,很不给面子地把天聊死了。 他其实还是有点不高兴的,虽然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但第一次顾之临居然装醉,那他当时争上下输得可太理所当然了——他醉得货真价实,对手还作弊,一直把他瞒在鼓里就算了,还不许他意难平一下? 顾之临显然也知道自己理亏,很好脾气地任他说,然后道:“中午了,你点外卖没有?” 薛谨姿势不变,扭头看了一眼玄关的挂钟,这才发现都11点半了,于是语气越发不善:“忙着收你的快递,还没有。没事我挂电话了,早饭都没吃——” “那开门吧,我给你做饭。”顾之临说。 “……啊?” 薛谨难以置信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门口看了一眼,顾之临还真站在他家门前,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提着个环保袋,看起来带了不少东西。 好像真是来做饭的。 薛谨才不给他开门,靠在门板上骂人:“你脑子坏了?” 顾之临好像知道他在看,对着门禁系统的摄像头勾起嘴角笑了笑,道:“吃完我们去奉市,之前说好的。” “……” 怎么忘了还有这茬呢。 最后薛谨还是给他开了门,毕竟这层不止他一户,让邻居看到也不像话,而且他是真饿了,有送上门的厨子也不赖——反正也没谁规定吃了顾之临的饭就要跟他和好,不吃白不吃。 顾之临也很自觉,进了门就去找厨房,问明白之前给的半成品在哪里以后就不再多话,安静地在厨房里开始鼓捣午饭。 薛谨装模作样地玩了一会儿游戏,听见自己八百年不开一回火的厨房里传出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觉得有点新奇,最后还是起来去看了看情况。 不到半小时,顾之临已经成功把三盒半成品变成了能上桌的样子,正在炒青菜,明明看起来很专心,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发现了在厨房门外偷看的薛谨:“把菜端出去吧,饭马上好了。” 薛谨看了一眼在角落里咕嘟嘟冒蒸汽的电饭锅,奇道:“你从哪翻出来的?我都不知道厨具收在什么地方……而且我家没米吧?” 说话间,顾之临已经把青菜出锅了,边装盘边扭头看他,嘴角噙着一点笑意:“你还知道自己家里没米?我带过来的。” 薛谨没话说了,把螃蟹端出去,然后从冰箱拎了两罐汽水出来。 “一会要开车,就不喝酒了。” 顾之临没什么意见,很快把余下的菜都放在了餐桌上,三荤一素,两个人吃已经显得有点过于丰盛了,他居然还打了番茄蛋汤。 “我不洗碗啊。”薛谨抢先撇清关系。 “你家有洗碗机。” 言外之意就是谁也不用洗。薛谨讪讪地闭了嘴,看他盛出两碗饭来,便先伸筷子去夹了块鱼肉塞进嘴里。 其实先前那两盒半成品就能嗅出香味来,但实际吃进嘴里薛谨才发现,顾之临的厨艺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大约是因为奉市临海,顾之临做海鲜的手法和江城不太一样,自有一番海滨城市的特色,既保留了鱼肉的鲜美,又没有为此丢掉调味。 薛谨家里都是些做饭水准相当糊弄的选手,他自己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平时最多到罗山家打打牙祭,终日靠外卖果腹,突然吃到这种水准的“家常菜”,居然有点不习惯。 “不合口味?”见他没继续下筷,顾之临问。 “不是,”薛谨回过神来,从盘子里夹了只虾,“挺好吃的,我想事情呢。” 结果顾之临又把那只虾夹走了:“虾你别动,我给你剥。” “……” 他是四肢不健全还是生活不能自理了,这人剥完小龙虾不过瘾,还要把大虾也一手包办是怎么的? 剥虾的活都被抢了,薛谨托着下巴看顾之临,闲闲道:“你是在哄我开心吗?” 顾之临在剥虾的间隙里抬头看他一眼,又低头继续。 “这么明显?”他反问。 “对啊,很明显。”薛谨说,“可是你这样哄我,还不如老老实实跟我认怂道个歉,然后躺平让我上一次补救。” 顾之临便笑,把剥好的虾盛在碗里推到他面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仿佛这样就能蒙混过关似的——薛谨不满地敲敲桌面:“这么不情愿?那我不吃了。” “你想清楚。”顾之临和他对视,“确定要这么玩?” 他眼珠子很黑,盯着人的时候总让人生出一种被当作猎物的危机感,但仔细一看又好像不是,薛谨被他看得有点毛,觉得这人到了床上十有八九会反悔,于是很有远见地收回了自己的话:“算了,你认真道个歉就行。” 顾之临笑了笑,给他夹了块螃蟹:“吃吧,吃完休息下准备出发。” 因为只是去找柳莎谈谈,还不知道能不能谈得成,薛谨也没带什么东西,随便收拾一下就和顾之临一起出了门。 顾之临没开车过来,所以他们开了薛谨的车去奉市——薛谨本人没什么意见,毕竟他的车比较宽敞,有顾之临开车,他路上补眠也更舒服。两个小时的车程不算长,他睡一觉起来已经在奉市地界了,下午三点路况还不错,顾之临很快跟着导航找到了柳莎家的地址。 “你自己去行吗?”他问薛谨。 薛谨还记得他说要回家看他妈,遂摆摆手直接赶人:“有什么不行的,你还怕我在这走丢吗——快走快走,我给她打电话。” 顾之临也不多耽搁,很快开着车走了。薛谨在马路边上找了张椅子坐下,按照资料里的号码拨通了柳莎的电话。 那是个手机号码,但响了很久,直到快要自动挂断才有人接起来,接通以后也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默着等薛谨开口。 薛谨并不意外,柔声问:“你好,是柳莎吗?” 对方没有回答,他只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我叫薛谨,严格说来也算你的师兄,不知道湘湘有没有向你提起我,之前我约她出来喝过咖啡。”薛谨继续说道,“打这个电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聊聊……如果你不喜欢打电话,我们也可以换成别的方式,别担心,我没有恶意。” 他刻意放轻了声音,让自己显得更温柔、更没有侵略性一些,但柳莎显然并不太信任他,又让他等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开口。 “我知道这个电话打得有些太突然了,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先问问湘湘。”知道她心理状态不稳定,薛谨很有耐心,“我过会儿再打过来,十五分钟后,好吗?” 舍你_第32章 对方没有说话,薛谨等了两秒,说声再见后挂了电话。 柳莎和湘湘不一样,她受到的伤害严重得多,而且加害者至今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事后她一直休学在家,几乎没有和外界接触,情绪应该仍然处于一个敏感脆弱的状态。说实话,薛谨其实没太大把握今天真能跟她聊上什么,就像他之前跟顾之临说的,也就是来碰碰运气,能谈上算是运气,柳莎不愿意和他交流也是理所当然。 而柳莎的态度才是决定接下来怎么做的因素——阿桑的事情已经了结了,这案子说到底是他自作主张要往深里挖,如果当事人都不愿意再解开伤疤,他会考虑放弃。 薛谨在椅子上坐着等了十五分钟,没有玩游戏,就盯着时间慢慢地过去,然后不早不晚,踩着点又拨通了柳莎的号码。 “你好,柳莎,还是我。”他说,“你愿意和我谈谈吗?如果不愿意,只要直接挂电话就好了,没关系。” 电话那头仍然是沉默的,但没有挂断。薛谨耐心地又等了一会儿,对方终于开口了。 “……你好,我是柳莎。” 第24章 薛谨到底还是没能和柳莎见面,但能够在电话里交流,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了。 他还得谢谢湘湘,柳莎应该是跟她通过话才勉强放下了戒心,愿意和他说话。 “我在你家附近的花园里坐着,这里阳光还不错,不太冷。”薛谨说,“快过年了,奉市年夜饭好像有做海鲜的习俗,是不是?” “……嗯。” “我最近也在休假,今天其实是陪朋友回家看妈妈的,他是奉市人。”他像聊家常似的和柳莎说了不少有的没的,努力经营了一下聊天的氛围,然后才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到正事上,“之前我帮了别人一个小忙,不知道湘湘有没有跟你说,我就是因为那件事才认识她的……” 薛谨和柳莎聊了大半个小时,他怕刺激到柳莎,其实没说太多和案子有关的事,只是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当时的细节,配合他事先了解到的情况,基本拼凑出了事情的脉络。 柳莎是在通宵自习室里出事的,案发时不是期末,自习室人不太多,真呆通宵的就更没有了。她为了准备一个比赛熬夜补课,在自习室里学到半夜两点多,想去自动贩卖机买罐咖啡提神,结果在教学楼里被人掳走了。后面的情况和湘湘遇到的基本类似,只是柳莎被拉进了没有监控的空教室,深更半夜,当然也没有人来救她。 通宵自习室所在的教学楼是旧楼,有近四十年历史了。虽然也有监控,但这些后面加装的摄像头基本都安在楼梯口等人流量密集的位置,那个贩卖机在角落里,当然没能有被拍到的待遇。 柳莎是在医院里醒过来的,学校把消息封锁得很好,美其名曰是保护她,但在湘湘看来,这更像是保护凶手——她陪着柳莎报了案,又请假在医院照顾了柳莎好几天,直到柳莎的父母赶到江城才回校上课。 薛谨先前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湘湘会受到威胁,现在看来,幕后黑手倒是对她做过什么了如指掌,知道这是个脑子清楚的小姑娘,比个性软弱的柳莎更难缠。 他没对柳莎隐瞒自己的来意,简单说了阿桑的事情,又道:“我可能没办法帮你什么,问这些也只是出于个人原因,所以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想说什么都可以——我向你保证,我们的谈话内容会保密。” 晚上七点多,薛谨在同一条马路边等来了开着他车的顾之临,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随便在路边找个饭店对付一顿。完事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他们都不想在奉市过夜,于是决定直接开车回江城。 考虑到顾之临中午做了顿饭又开车载他过来,本着公平原则,薛谨提议道:“你睡一会儿吧,我来开车。” “我来吧。”顾之临说,“两个多小时而已,能撑住。” 这也没什么好抢的,薛谨就随他去了,拉开车门上了副驾:“你要累了说一声,我们找个服务区换换。” 他确实不喜欢夜里走高速,在市区还好,两个多小时的高速一直开着远光灯,薛谨知道自己肯定会眼睛疼。所以顾之临愿意开车,他是没意见的,反正不是什么大事,顶多路上陪聊提提神,顾之临熬不住了再换过来。 今天得到的信息有点多,但多数都在他们意料之中。不过柳莎精神状态确实不好,说出的话有多少可信度,还有待商榷。 顾之临精神还行,薛谨也就不开口分散他的注意力,自己在脑子里梳理了一遍柳莎说的话,然后才道:“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我觉得……这案子得找个别的办法往上递,我们俩来办估计是没有结果的。” 顾之临表示赞同。 既然涉及到书记的侄子,这事就不是简单到派出所报个案能解决的了。当初柳莎也报了案,最后却不了了之,背后肯定有人替他擦屁股,如果他们现在冒失地把材料交上去,多半只会引火上身,最后还什么都办不成。 薛谨打了个呵欠,往颈后垫了个枕头,懒洋洋地说:“回头再整理一下,想想有没有其他路子吧。” 他们很快上了高速,这个点路上车不多,多数都是和他们一样往江城方向去的。薛谨靠着颈枕玩了一会儿手游,觉得眼睛累,于是锁了屏幕闭上眼,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顾之临聊天。 “我新接了两个委托,之后得开始复工了,这个案子能不能递上去还难说,你也别花太多心思在上面。” “没事,我最近不算忙。”顾之临道,“手上的案子差不多都结了,暂时没有新的,可以再跟进一段时间。” 薛谨大致能猜到是为什么,森科的现状业内差不多都知道了,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新委托才是正常的,但他在这个问题上跟顾之临吵过太多次了,不准备再去触霉头,于是把话题转了个方向:“对了,你今天不是回了趟家吗,你妈妈怎么样?” 顾之临笑了笑。 “挺好的,家里刚装修好,她忙着布置阳台呢。” 这样挺好的,薛谨想,他不太想继续跟顾之临吵架了,有点累,互相退一步反而更舒服。 等顾之临来接他的时候薛谨想了很多,包括之前杨子溪说过的话,还有顾之临对他的态度。薛谨心里明白,就顾之临现在这个紧迫盯人的态度,他不可能继续跟对方打太极,而且继续拖下去对他俩也没有半点好处——顾之临已经把话说开了,他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有前提,而薛谨不得不对此表态:如果他拒绝顾之临,之前所有的心动和别的其他情绪,都会一笔勾销,再没有挽回的可能。 顾之临用他自己的方式在逼薛谨做选择题。 对薛谨而言,比起跟顾之临更进一步,其实他更加愿意维持现状,但现在看来,这种逃避现实的想法太自私了,他也没办法再继续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顾之临喜欢他吗?答案是肯定的。 他喜欢顾之临吗?薛谨想……大概也是有的。虽然可能和他从前理解的“喜欢”不太一样,但他确实在意顾之临,以至于一次次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表现得像个头一回被告白的小学生。 那试一试也无妨,他想,谈恋爱又不会少块肉。 薛谨扭头去看顾之临,后者正在专注地开车,侧脸轮廓深刻,偶尔光影从他脸上掠过,像一幅安静却生动的画。 他盯着这幅画看了一会儿,心情放松下来,决定先不打扰对方开车,等回到江城再谈。但顾之临被他明目张胆地看了这么久,哪能让他就这么跑掉:“怎么了?” “没什么,”薛谨说,“你专心开车。” 回答看似正经,但他嘴角隐约还能看出点笑意,顾之临没再说什么,配合地点点头:“好。” 奉市离江城本来就不远,加上夜里路况还不错,他们没绕路去休息区,在高速上开了一个多小时,已经快到江城市郊了。薛谨睡了一会儿,醒来看了眼手机,九点四十。 “等下找个地方吃宵夜?”他提议道。 晚上那顿只是凑合着应付一下,他嫌味道不好没吃什么,这时胃开始抗议了。顾之临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没发表什么意见,让他自己挑个地方。 这段路沿线的灯都是让人昏昏欲睡的橘黄色,大冷天里照得高速公路好像暖融融的,车里开了空调,惬意得薛谨觉得自己眼皮子都在打架。他是真的有点累,下午跟柳莎谈话他很小心,生怕问到什么让对方不适的内容,以至于提心吊胆的一通电话打下来,柳莎没怎么样,薛谨反而觉得像刚加完班。 舍你_第33章 他休息的时间有点长了,还有点不适应。相比之下,忙活了一天的顾之临简直像个铁人。 薛谨在点评网站找了个店,设好导航,然后打了个呵欠:“你不困吗,累了一天了……” 顾之临没说什么,可像是呼应他的这句抱怨,原本好好开在他们左前方的一辆货车突然喝醉似的失去了控制,偏离车道一头朝他们前方栽过来—— 那是辆大型货车,不知载了什么,总之头轻脚重地一甩,几乎整辆车横在了路中间,车头堪堪停在路面边缘,好险没直接翻到下面去。但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即使顾之临一直留意着前面的路况,也没能避开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只来得及在撞上货车车厢之前打方向盘,生生偏移了车子的前进方向。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撞击声。 刚才昏昏欲睡的薛谨直接晕了几秒,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车祸了。 他脑子嗡嗡地响了一阵,抬头艰难地看了眼前面的情况,错愕地发现顾之临刚才情急之下拨的方向盘,居然是把他自己送到了撞击的位置上。 ……怎么会这样? 薛谨整个人撞在安全气囊上,恰好磕到肚子,力度之猛差点让他把胃给吐出来。他的左臂卡在气囊和驾驶座之间,刺骨地疼,恐怕是断了,但薛谨也顾不上这个——事故本身不可怕,可顾之临已经没声了,他得赶紧想办法呼救。 他听见有血滴落的声音,不知是从顾之临还是自己身上传来的,车外隐约有人拍打车窗的声音,但薛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只能艰难地扭过头去看顾之临,费劲挤出肺里的空气,发出的声音却很小:“顾之临……” 肋骨怕是也折了,薛谨作了自我评估,然后继续费劲地叫身边的人的名字。 “……顾之临?” 没有人回应他。 薛谨慌了起来。 他视野被气囊挡了一半,看不见伏在方向盘上的顾之临的脸,身体也动不了,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意识还算清醒。但顾之临所在的驾驶座距离撞击处更近,伤势只会比他更严重,恐怕耽误不起太长时间。 “顾之临?” 他又叫了一声,仍然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将注意力转移到车窗之外,开始想办法弄出声音引起外面的注意。 好在时间不算太晚,后面也还有车跟着,很快就有人来撬门救人了。薛谨这边的情况好得多,车门没多久就被撬开,有人把他拉了出去。 他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觉得周遭环境突然变得十分嘈杂,但这是好事——他们得救了。 薛谨艰难地抬起手臂,在被拖离车子的瞬间扳住了车门。 他早就疼得没了力气,这一下也只是吸引救援者的注意力而已,没等他开口说话,对方就会意地点点头,边把他带离边安抚道:“放心,我们马上救他。” 薛谨这才放心地晕了过去。 第25章 宵夜没吃成,想好要谈的事也没说出口。 薛谨有根肋骨裂了,但不太碍事,从急救室出来的当天就清醒过来,给保险公司和罗山分别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处理一下事故引发的后续问题。但顾之临情况比他糟糕得多,虽然隔天就醒了一次,但很快又睡了过去,情况一直不太稳定,直到薛谨能下床溜达的第三天,他才终于彻底清醒了。 他脑袋磕了一下,有点轻微脑震荡,但比起身上其他地方的伤还算轻的,醒过来后也没有出现意识不清醒的情况,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像个被包裹固定的雕像。 在他没醒之前,薛谨已经顺利成为了整个科室护士们众星拱月的对象,每天都有姐姐妹妹给他送水果吃,日子过得十分滋润;顾之临一醒,护士对他的宠爱立刻就被分走了一半,让薛谨非常难以适应。 “我不是这层病房最英俊的病人了吗?”他酸溜溜地倚在顾之临病房门前,跟正给顾之临换吊瓶的护士装可怜,“今天连来查房的人都没有,伤心了。” “你就闹吧,谁不知道你这个点会溜过来看你朋友,还用得着我们特地过去查房吗?”护士跟他混熟了,说话也随意得多,努努嘴示意他自己从推车上取药,“上面有病床号,你把你们俩的药都取了吧,正好一会儿饭后吃。” 薛谨撩妹未果反被将了一军,就这么在刚醒过来的顾之临面前暴露了自己每天过来看他的事实。他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倒没敢忤逆护士长,乖乖从推车上找到了自己和顾之临的药,然后看了下说明,向她确认道:“这个是要一粒分两次吃对吗?” “对,用小刀切一下就好。” 护士换好了吊瓶,又交代了些需要忌口的食物,提醒他记得按时订餐,然后推着车走了。 薛谨把药放在床头柜上,回过头时恰好对上顾之临望着他的眼睛。 “……你醒啦。”他没话找话,拉了张椅子坐下,问,“头晕吗?护士说可能会有点犯恶心。” 顾之临摇摇头,视线落在他吊着的左边胳膊上,虽然没说话,但询问之意很明显。 薛谨循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笑了笑:“没事,吊两天就能拆了,还好我不是左撇子。” 跟顾之临比起来,他这顶多算是皮外伤,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没提自己这几天是怎么过的——罗山他们先后过来探望过几次,给他和顾之临请了护工,嘱咐薛谨好好休息。可薛谨没什么大碍,手术后躺了一天就能下床走动了,自觉四肢健全,就只留了一个护工照看顾之临,他自己每天溜达过来看一下。 顾之临情况不太好,他能下床走动后在对方病房里呆的时间比护工还长,按照护士的嘱咐按时给顾之临用湿棉签沾嘴唇,没别的事时就坐在一旁发呆。 护工给他弄了张坐着舒服的椅子过来,薛谨每天都往这边跑,这层楼几乎所有护士都知道了,偶尔还会和他开玩笑:“你们感情真好啊。” 薛谨却只是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笑起来,没说什么。 他该说什么呢,他和顾之临感情其实没有那么好?可对方在那样紧急的时候救了他一命,后来罗山把事故现场的照片发给他看,薛谨才知道要不是顾之临打方向盘,他就得进货车底下去了。 顾之临等于是拿他自己的伤把薛谨换了回来。 说不担心、不感动是不可能的,薛谨盯着躺在床上还没醒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情。出事那天他原本是想和顾之临谈谈以后的事,但之后来了这么一出,现在他欠对方的人情越来越多,这时候他再来说试试看,倒少了真心,显得有点像出于愧疚了。 他不想让顾之临误解。 在这种矛盾的心态中度过了两天,期间顾之临又醒过几次,但很快又睡了过去。医生说他需要继续休息,薛谨也不敢打扰他,于是继续每天过来看一眼……直到今天他清醒为止。 现在薛谨站在顾之临的床边,组织了半天语言,最后还是先给他讲了讲现在的情况。 “你大概得在医院呆一个月……时间太长,手头很多事情恐怕都得暂时搁置。”他把顾之临的私人手机从床头柜里拿出来放在对方手边,有点不好意思,“工作手机没办法,不过昨天万老给你打电话,一连打了好几次,我看你一直没醒,就替你接了。” 邻近年关,高速上突然出了车祸,这事不可能瞒得住,八成已经上了新闻。顾之临又是个要工作的人,哪怕森科已经快要倒了,他手上也还有案子没结,年底了,各个机关都在抓紧时间结案,万森年这时候打电话来,显然就是提醒他回去工作的。 舍你_第34章 别人的电话薛谨可以无视,但万森年对顾之临的意义非比寻常,他想了想,还是接起来,把事情的大致经过告诉了对方。 万森年听他说完后沉默了许久,没有关心顾之临的情况,反而问:“你是薛谨吧?” 薛谨愣了愣,说是。 万森年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叮嘱他好好休息,然后把电话挂了。 “可他为什么会知道我是谁?”薛谨难掩疑惑地问顾之临,“我跟万老只见过一两面,以前也没上过他的课……” 顾之临也沉默了一下,然后用视线示意他拿起手机解锁。 薛谨按亮顾之临的手机,凑到他没被缠住的右手指尖前解开指纹锁,然后愣住了。 这是顾之临的私人手机,里面没装什么工作用的软件,界面很干净。手机的锁屏壁纸是普通的星空图,但解开指纹锁后,壁纸变成了一张照片。 照片看起来有些年代了,像素很不怎么样,里边的主角穿着学士服,被一群人簇拥着,镜头拍到的半张侧脸是笑着的。即使糊成这样,薛谨还是认出了那是自己。 “这……”他突然有些无措,匆匆按下锁屏键,然后问,“你什么时候拍的?” 当年他们学院春末拍的毕业照,刚入夏薛谨就出国了,之前一直在准备行李和各种材料,连拍照的那天都是抽空赶回来的。在他的印象里,那一天他没有和顾之临有过交流,这照片大概是在远处拍的,难怪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顾之临笑了笑。 “就是毕业照那天,你没看到我。”他躺了四天没张嘴,一开口声音都是哑的,压得很低很轻,像在说悄悄话,“我那时和老师在生态园谈事情,恰好遇见你在附近和别人合照。” “那你……” 那你为什么不过来呢? 薛谨犹豫了一下,没把这话问出口。 他垂下眼帘,视线落在顾之临被纱布缠得严严实实的左手上,想到那张照片,明白这人之前又骗他了。 顾之临还在看他,好像在确认他除了吊着的左手以外还有什么地方受伤。薛谨有意侧过身体,把左臂藏在了他看不见的位置,于是顾之临的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脸上,发现他挑了挑眉,居然正在笑。 “好玩吗?”薛谨问,“都这个时候了,还跟我装?” 顾之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薛谨咬咬牙,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俯身下去,在他干燥的嘴唇上示威似的印了个吻。 “你再不说实话,我要霸王硬上弓了。”薛谨恐吓意味十足地说,“现在你可打不过我。” 顾之临嘴唇很干,亲过以后才有了点颜色,显得不那么虚弱了。薛谨对自己的成果挺满意,继续道:“以前的事慢慢说,先给我把车祸那天的事情交代清楚——为什么坚持要开车,为什么遇到危险先把自己往车轮底下送?” “当时没想太多,只是觉得你眼睛不好,夜里开车应该会不舒服。” 薛谨狐疑地盯着他,觉得他没说实话,或者没全说实话。 顾之临都被包成半个粽子了,当然躲不开他的视线,被他盯得久了,头皮发麻地认输:“我爸就是疲劳驾驶又被车灯晃了眼才出的车祸,累了一天,我怕你眼睛受不了。” 薛谨眨了眨眼,他坐在床边,忽然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调侃和其他话都忘了,望着床上暂时不太英俊的顾之临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的声音找回来:“……哦。” 顾之临伤得不轻,恐怕得在医院住大半个月才能回家疗养,相比之下,只是左臂受伤的薛谨能跑能跳能自己吃喝拉撒,简直像是个来串门的。 他当然良心不安,顾之临在那种情况下还把方向盘往自己那边打,摆明了就是想保护他。他没脸说什么用不着你保护之类的漂亮话,因为现在他好好地坐在这儿,对方却为救他躺在床上,手脚都打着石膏,少说也有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 薛谨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顾之临不是像他一样爹妈都在国外的孤家寡人,于是问:“要通知你妈妈吗,她还不知道吧?” 顾之临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别让她操心了。” 就算告诉他妈了也没用,怎么也不可能让她过来照顾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再让她担心。 可薛谨听他的话没用,世界上总有千百种巧合。两天后,知道事情原委的万森年和他夫人结束了在奉市的研讨会,直接把顾之临的妈妈一起接了过来,原本想跟她好好说,但顾妈妈在家里没找到人,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儿子手机上:“临临,你怎么周末不在家?有应酬吗?” 虽然听不见他们母子的对话内容,不过坐在床边玩手游的薛谨没来由地觉得心虚,找了个借口就想溜。 结果他刚站起来,顾之临已经挂了电话:“我妈和老师一会儿过来,你能不能帮忙照顾她一下?” “……啊?” 第26章 “我妈行动不便,又不好总让老师和师母照顾她,”顾之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语气温和道,“我现在没办法下床,你帮我照看她一下,好不好?” 他为什么下不了床薛谨再清楚不过,自觉毫无拒绝的立场,但还想垂死挣扎一下:“我胳膊也不太方便……” 顾之临也不勉强他,恰好护工进来,他交代了对方几句,然后用没打石膏的那只手去够床边的按钮,想要把床升起来。 薛谨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把床又重新按下去:“给我老实躺着,不想好了?” 顾之临笑着看他,薛谨有点不自在,又拿他没办法,只好勉强答应了。 他回自己病房去换了件体面些的外套,又在洗手间把自己捯饬得像样了点,然后才拎起杨子溪昨天带来的果篮去了顾之临那。等护工把水果洗干净拿回来,万森年恰好带着顾之临的妈妈到了。 薛谨还在想怎么跟人家妈妈交代,结果一抬头,发现被万森年推进来的阿姨看起来有点眼熟。 “妈,这是薛谨。”躺在床上的顾之临介绍道,“我的……好朋友。” 薛谨下意识看了他一眼,见他表情如常,这才硬着头皮站起来向顾妈妈和万森年问好。 “你好呀,”顾妈妈和善地朝他笑笑,“身上还有伤呢,快坐下吧。” “我没什么大碍,不要紧。” 薛谨把床边的软椅让给了万森年,自己站在一旁,问他们要不要吃水果。 万森年道:“让护工去吧,你也坐。” 薛谨没动,看顾之临的妈妈一脸心疼地问他伤势怎么样,心里很不是滋味——顾之临这两天还好些了,她要是来得早两天,恐怕更加难过。 舍你_第35章 等顾妈妈结束她的嘘寒问暖,他轻轻叹一口气,上前弯腰朝她鞠了个躬。 “阿姨,顾之临是因为救我才受了这么重的伤,对不起。” 顾妈妈被他吓了一跳,连坐在一旁的万森年都面露讶色,唯有躺在床上的顾之临只是愣了愣,回过神后忍不住笑起来。 他笑的声音不大不小,但病房里很安静,其余人立刻被这笑声唤回了神。 “你这孩子,吓到我了。”顾妈妈连忙把薛谨扶起来,“给我道歉做什么呀,你又没做错事。” 她坐在轮椅上,手劲却不算小,薛谨怕压到她,只好顺势站直。 在他看来,顾之临发疯是顾之临的事,但对顾之临的母亲,他还是得有个交代——毕竟顾之临的伤几乎都是为他受的,他们俩私下怎么交流是他们的事,在长辈面前还是需要他道个歉。 “他怎么做是他的选择,快三十的人了,我也管不了。”顾妈妈不像顾之临那么了解他,又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突然道歉,然后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仔细打量了他两眼,又道,“倒是你……咱们是不是以前在哪儿见过?” 薛谨眨了眨眼。 顾之临的妈妈保养得很好,笑起来眉眼弯弯,和顾之临不太像,是和善好相处的长相,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的模样。她穿着合身的大衣长裤,打扮得朴素又不失品味,刚才还不明显,这会儿离得近了,薛谨才总算明白她刚进门时那股莫名的似曾相识感从何而来。 真是巧了。 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很讨长辈喜欢的笑容来:“之前我替朋友照顾她的狗,在江边散步时出了点小意外,好像是您和另一位阿姨帮了我的忙。” 换作平时光鲜亮丽的样子,他对阿姨辈的杀伤力还没有那么大,可他现在吊着一只胳膊,厚针织外套里穿着病号服,额发也柔顺地垂着,看起来漂亮又无害,难怪整层楼的护士都把他当宝贝宠着,顾妈妈当然也不会例外。 跟顾之临是没什么话好说的,他根本不会聊天,顾妈妈也不是头一天认识自己儿子,关心一番后便把注意力转移到别人身上,很快和薛谨聊了起来。巧的是她喜欢的园艺和宠物薛谨都能聊一些,嘴巴又甜,和他聊天的愉快总算稍稍冲淡了顾之临受伤带来的冲击和难过。 “上次的狗狗是你朋友的呀?”她还记得卢卡斯,“我们家以前也养过边牧,后来没办法照顾才送人了……以后有机会真想再养一只。” 这事薛谨之前就听顾之临说过,只是没想到她会向第二次见面的自己提起,意外之余又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笑着安抚道:“有机会的,下次我也可以带它去看看您。” 虽然嘴上什么也不说,他心里却奇怪得很:为什么要跟他提这个? 薛谨觉得奇怪,下意识地偷偷去瞄顾之临,总觉得后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跟顾妈妈说了什么,但对方脸色如常,他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好回过头继续陪顾妈妈说话。 顾之临躺在床上,被勒令不能乱动,视野范围严重受阻,浑然不觉自己被偷窥数次。他和万森年谈了会工作上的事,后者很快有事先离开了,临行前问需不需要送顾妈妈回家,却遭到了拒绝:“我还想再呆一会儿,万老师你先忙吧,谢谢啦。” 因为她留了下来,所以晚饭没点医院的病号餐,薛谨打电话从常去的餐厅点了几个清淡的菜和汤,让他们送到医院来。他原本不想打扰顾之临母子,分饭菜时就留好了一份,准备回自己病房去吃,可顾妈妈说什么也不答应,最后他只好留下一起。 吃过饭以后正好罗山夫妇带着蕾蕾过来探望他们,于是薛谨拜托他绕点路把顾妈妈送回家去。 顾妈妈喜欢孩子,冯青青便和蕾蕾一起陪她聊了几句,罗山拉着薛谨到走廊尽头的阳台,一副要抓紧时间和他谈心的模样。 “上次来我就想问了,你们这是……” 先前各种琐事忙得焦头烂额,他一直没时间问薛谨为什么会和顾之临一起在奉市到江城的高速公路上出车祸,可现在他眼看薛谨和顾之临的母亲相谈甚欢,好像已经认识很久,心里的疑惑又浮了上来。 薛谨没打算瞒他,虽然时机不太对,但还是说了实话:“就是你想的那样,大概。” “你……”罗山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他,“来真的啊?” 薛谨不说话,他又自己脑补了一出戏:“之前你们不是还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吗?怎么突然就……” “这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薛谨摇了摇头,顺便把自己堆积的工作跟他交代了一下,“你回去把手续办一办,两个急案先跟当事人说一声转给你代理,别的等我出院再处理也行。” 罗山应了下来,又道:“那顾之临呢?他伤得不轻,工作恐怕不好办吧。” “他手上的案子好像差不多都结了,反正暂时接不了新的,有要善后的万老多半也会帮他处理……” 薛谨说到一半,见他表情变了,忍不住道:“你想什么呢?” “既然你们都……了,”罗山比划了个手势,“那,我和老江之前的提议……” 薛谨愣了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来,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再说吧,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等罗山一家送顾妈妈回去,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薛谨坐在床边玩了会儿游戏——他只有一只手能操作,无奈放弃了平时喜欢的手游,换成了单手就能玩的弹珠游戏。顾之临躺在床上看他玩,直到近九点的时候护士过来敲门:“洗漱一下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有个检查要做呢。” “……”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薛谨很有求知欲地问:“他躺着不能动,怎么洗漱?” “不是有护工吗?”护士比他俩还疑惑,“而且你也在这,帮他一下也行啊。” 护工女儿生了病,半小时前刚跟他们请假回家一趟,薛谨看顾之临情况还算稳定就同意了,这会儿总不可能再把人给叫回来。都夜里九点了,再去现雇一个也不太现实,于是等护士走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起来帮忙。 薛谨自己也是个独臂大侠,吊着的胳膊要等明天才能拆,现在连毛巾都拧不来,只能把漱口水和湿巾拿给顾之临,勉强帮他打理一下。等处理完顾之临的个人问题,他才发现自己活生生在大冷天里出了一脑门的汗。 他去厕所洗了把脸,出来把半披着的外套脱了,一边擦被溅湿的头发一边把暖气温度调高,抱怨道:“应该给护工加时薪。” 其实也只是擦了擦身体,再累也有限,他抱怨得也半真半假,顾之临却忍不住笑:“辛苦了。” 能开玩笑了,说明精神还不错。薛谨抬眼看他:“你好些没?” “好多了,幸亏有你。” “行了,就咱们俩,漂亮话不用说那么多。”薛谨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摸摸他打了石膏的左手,“有感觉吗?” “隔着石膏呢。”顾之临又笑,“不疼,你别担心。” 薛谨的表情僵了僵:“……没问你疼不疼。” “那你想问什么?”顾之临从善如流道。 薛谨和他对视片刻,确定自己在顾之临眼里找到了一点戏谑。 他有点不高兴,又觉得自己该让着人家,想了又想,最后自暴自弃地把车祸前想好的话说了出口。 “我之前想了挺久的,你要不要……我是说,等出院以后,”薛谨斟酌着说,“咱俩要不要试一试?” 舍你_第36章 第27章 顾之临对他的提案没有异议,这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过后的两天里,薛谨一直有点恍惚,觉得自己可能才是磕坏脑子的那个,都出现幻觉了——他们的相处模式压根没变化,说是试一试,结果还是和以前一样,除了偶尔气氛会变得有点微妙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他试图观察过顾之临,但这人除了复原能力惊人之外也没表现出什么不同,对他的态度也一如既往,一天下来说的话加起来也不够二十句,实在是很难观察出点什么来。 这种恍惚一直持续到顾之临手臂拆石膏的那天,薛谨终于确认:他们可能就是这么相处的,改不过来了。 好像一场车祸以后,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反而回到了炮友时期——比后来自然,又没有那么亲密,维持在一个足够熟稔又不越界的临界点上,连薛谨自己都觉得有点危险。 就缺那么一个针尖大小的突破口而已。 顾之临被推去拆石膏了,他百无聊赖地坐在病房里,谢绝了苏尧带一帮狐朋狗友过来探病的好心,给对方发语音:“要么你自己来,要么别来了。” 他的胳膊拆了差不多有一周了,现在只要不乱使劲活动基本没问题,昨天检查肋骨也初步愈合,按理说这周末大概就能出院。一心之前出了点问题,苏尧被他爸勒令在家闭门思过,足足关了一个月,昨天被放出来才知道薛谨出了车祸,吓得立马给他打了视频电话,非要亲眼确认他没缺胳膊少腿才罢休。 才过了一晚上,这少爷就又坐不住了,说什么也要过来看看他,薛谨没有办法,只好报了病房号,让他自己来,动静小点。 给苏尧发完微信,他又坐着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顾之临回来,于是起身准备去看看情况。谁知他刚握住门把手,还没来得及使劲,病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等急了?”推着顾之临进门的护士朝他眨了眨眼,“胳膊恢复得挺好的,就是等电梯耽搁了一阵,你别担心。” 她这么一说,薛谨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好胡乱找了个借口:“我是想去问问护士长今天什么时候取药……” 小护士也不为难他,笑道:“我去拿吧,你们聊。” 她出去以后,薛谨回头看坐在轮椅上的顾之临,问他:“胳膊没事了吧?” 虽然拆了石膏,但顾之临的左臂还是吊着,裹着密密麻麻好几层纱布,薛谨也看不清伤口的情况——除了骨折,顾之临胳膊上还被金属断口划了好几道口子,现在不知道恢复成什么样子,但从伤口的深度和长度来看,以后要去除疤痕估计得靠医美手段了。 “没事。” 顾之临没管吊着的左臂,先动了动已经能活动的右手,然后示意薛谨过去。等薛谨半是疑惑半是茫然地走到他面前,弯下腰准备听他要说什么,顾之临才抬起右臂,轻轻把他揽进自己怀里。 这个姿势很别扭,甚至看起来还有点好笑,但被他勉强抱住的时候,薛谨听见了顾之临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无疑比平时的节奏稍快,他确认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无端觉得有点耳热,又怕扯到顾之临右臂没好全的伤,抬手抓住对方的胳膊才从这个怀抱里脱身,颇没有底气地直起身来低声训斥:“伤还没好呢,你能不能安分一点?” “不能。” 顾之临将右手翻转,反过来握住他的手,眼里隐约有点笑意。 “手还疼不疼?”他问薛谨。 他右手其实还不太能使力,说是握住,其实只是因为他手掌比薛谨大些,翻过来恰好能托住薛谨的手而已。薛谨低头看他一眼,挑了挑眉:“反了吧?这话难道不该我来问你?” 顾之临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放回膝盖上,听薛谨弯下腰来问:“顾律师,手还疼不疼?” 他忍不住笑起来,薛谨却板着脸道:“笑什么,给我严肃回答问题。” 顾之临便就着这个姿势抬头吻他。 薛谨被他吓了一跳,随即想起房门没锁,但没等他开始挣扎,顾之临已经结束了这一吻,眼含笑意地望着他:“不疼了。” 薛谨拿他没有办法,只觉得好笑。 “这么好满足啊?”他问顾之临,“之前话说得那么狠,我还以为你真有多贪心呢,就亲一下的水平?” 医院床位紧缺,顾之临这间是难得的拐角单人间,光线不怎么样,只是从窗口斜斜照进一缕阳光,却因为角度正好打在顾之临脸上。薛谨站在他面前,低头看他额角刚结了痂的脸,突然觉得这样的顾之临也很英俊。 “顾之临。”他有些突兀地开口,“我好像还真挺喜欢你的。” 不是从前他以为的那种怦然心动,而是细水长流的、无声润物的那种喜欢。 所以才没有像从前那样因为失去热情而迅速厌倦,也没有随着关系改变而变得无法接受——比起热恋,他们之间更像是一种沉淀过的默契。 “有一点神奇。”薛谨自我评价道,然后又低头去吻顾之临。 顾之临没问他觉得什么神奇,比起那个,他更在意薛谨的这个吻。 为了不压到他的手和腿,薛谨弯着腰,一只手扶在轮椅扶手上,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让这个姿势显得亲昵又暧昧。更重要的是,他看起来并不设防。 原本是浅尝辄止的又一个吻,但这个认知让顾之临改变了主意。 他扣住薛谨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直到病房门被“吱呀”一声拉开,薛谨才猛地退开,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地抬头,然后看见大开的门外站着目瞪口呆的苏尧。 以及来给他们送药的小护士。 “……你们也太劲爆了。” 好半晌,苏少爷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坐在整个病房最好的一把椅子上讨伐薛谨。 被迫在医院出柜的薛谨比他还心累,并且后悔自己直接给了他顾之临的病房号,才让这傻子恰好撞在这么巧的时候推门而入。 顾之临倒是无所谓,和苏尧打了声招呼就一直低头看手机——他好不容易能活动手指了,总得把挤压的工作消息稍微处理一下。 等苏尧终于惊讶完了,又开始拉着薛谨问东问西:“我怎么觉得我像被老头关了一个世纪,出来都跟不上时代了。你俩到底什么时候搞上的?” 连问的话都跟罗山差不多,薛谨不禁有点怀疑他们Z大法学院的风水是不是有出八婆的传统。 苏尧别的优点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本事倒是很强。因为实在熟得不能再熟了。他也不觉得有避嫌的必要,勾着薛谨的脖子和他打闹,直到顾之临看完了手机信息抬眼来看他们,才突然意识到薛谨现在有主了。 他一个钢铁直男,突然产生了被警告的危机感,于是默默撒了手,正襟危坐地换了个话题。 “那什么,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是对方全责,醉驾还是怎么地?” 舍你_第37章 这个问题薛谨也在考虑,他和顾之临对视一眼,没把话说死,只道:“据说是疲劳驾驶,对方也愿意赔偿,我暂时还没工夫深究。” “夜里九点多十点,疲劳驾驶?”苏尧说,“我怎么觉得有点太早了。” 是或不是的,谁又知道呢?肇事司机是个跑长途的,自己也磕了脑袋还在医院里躺着,薛谨至今没见到正主,承诺赔偿的是他老婆,倒是来过两回,但来不来也一样,缺的也不是她的赔礼道歉。只是像苏尧说的,事故发生的时间不算晚,对疲劳驾驶来说甚至有点太早了,难免让人觉得奇怪而已。 他不说什么,苏尧察言观色,知道他心里有数,也不多问。 “总之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薛谨点点头,算是承了他的好意。 苏尧在医院呆了两个多小时,被他妈一个电话召唤回家——他爸从外边回来,发现他溜出门了,自然又是一通教育。薛谨觉得他着实有点惨,于是主动给他家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主要是替苏尧求求情。 顾之临就在旁边听着,见他连自己的伤势都夸大了几分用来博同情,摇摇头,又低头去看手机。 等薛谨打完了这通求情电话,再扭头去找顾之临,却发现这人已经握着手机睡着了。 “醒醒。”他轻轻推了顾之临一把,“要睡午觉上床去睡,别着凉了。” 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坐在轮椅上本来就有点委屈,歪着脑袋睡着的样子更加可怜,有点可怜兮兮的谜之可爱。薛谨边喊他边笑,觉得自己可能口味也变重了。 把顾之临扶到床上,看着人睡着,薛谨才出门去护士站。 刚刚和苏尧一起撞到他们接吻的小护士看到他还有点脸红,但听他说了来意后眨眨眼,疑惑道:“和你们一起送来的那个?他伤得没你们严重,我记得好像上个星期就出院了呀。” 薛谨皱了皱眉:“你确定吗?能不能帮我查一下记录?” 几分钟后,他看到了肇事司机的出院单,日期是上周二。 今天是周四,对方已经出院一个多星期了,他的妻子上周末还来过一次,却半点口风也不漏,可见是有意想要瞒着薛谨。 薛谨道了谢,从护士站离开,站在走廊尽头的露台上吹了会风,然后把肇事司机的资料用私人邮箱给江少华传了一份。 “替我查查这个人,主要看经济情况。” 为了保险,他手机上挂了好几个代理,发完这封邮件,又在云端把先前收集的资料作了备份,然后才退出来清除记录,假装自己只是出来透个气,转身回了顾之临的病房。 这事他暂时不打算继续往下查了,谁也不知道接着往深里挖还会出什么事,先等顾之临好起来再说。他们手上根本没有直接证据,如果对方因为这点东西就对他们下手,继续查下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不如先示个弱,反正他们现在确实也是够狼狈的。 而且他好不容易趁着顾之临受伤能占点便宜,浪费这种宝贵时间去查八成没有结果的事情,有点浪费。 第28章 哪怕顾之临住的是单人病房,有了上次的事情,薛谨脸皮再厚也实在没有继续在医院谈恋爱的勇气。所幸顾之临恢复得比想象中快,医生说可以出院的第二天,他就迅速办好了出院手续,把人打包领走了。 薛谨自己暂时对开车有点心理阴影,苏尧开车来接他们,帮他把轮椅折好放在车尾箱,然后问:“送你们去哪啊?” 薛谨愣了愣,这才想起有件事他还没来得及跟顾之临沟通。 他扭头去看已经坐进车里的顾之临,问了个听起来有点奇怪的问题:“去你家还是我家?” 问的时候没多想,问完以后不止苏尧,薛谨自己都忍不住笑。 “都行,”顾之临没意识到他的笑点在哪,挺无所谓地说,“不是都有电梯么。” 但电梯也是分大小的,顾之临家是个单位宿舍楼,建好也有近十年了,别说电梯大小,连楼道都有点窄。唯一的优势是厨房各种工具齐全,方便做菜——会做菜的人行动不便还得靠他养活,这个优势对薛谨来说一点用也没有。 反正都是要吃外卖的,薛谨想了想,还是让苏尧把车开他那儿去了。老居民区七大姑八大姨什么的都多,他在那边出入多了对顾之临影响也不好,不如直接把人带去他家方便。 “我的衣服你应该能凑合穿?”他问顾之临,“别的我晚点去超市买,先对付几天,反正你腿也快好了。” 他和顾之临身高差得不多,休闲服勉强能穿一个码,横竖薛谨自己现在也不能开车,索性就凑合一下算了。 他自己一个人的日子本来就过得相当凑合,再加上一个行动不便的病号,凑合程度迅速又上升了一个台阶。下午的时候薛谨出了趟门,在楼下超市买了日用品和一些吃的,然后本着吃啥补啥的原则,打包了骨头汤和两个小菜回家投喂顾之临。 顾之临倒不挑,外卖也吃得挺香,知道薛谨的厨房是个什么状态,对他打包外带的行为没有任何异议,只说有什么想吃的可以买菜回来让他做。薛谨靠在一旁看他吃,忍不住笑:“我是吃习惯了外卖,没那么金贵,倒是要你一个病号跟着我吃有点良心不安……还好把你妈妈送回奉市了,让她看见八成会觉得我在虐待你。” 顾妈妈原本是想要留在江城照看顾之临的,但一方面顾之临怎么说也是个男的,另一方面她自己也行动不便,与其让她留下操心,还不如薛谨直接打包把人弄回家。 薛谨总觉得她已经猜到了自己和顾之临的关系,但既然她没有挑明,薛谨也很自觉地继续装傻——他不知道顾妈妈对顾之临的出柜究竟是什么态度,反正顾之临的话他是不太信,也觉得没必要让长辈不高兴,不如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继续相安无事的好。 顾之临喝完了汤,照旧把外卖盒子收得整整齐齐,这才抬眼来看薛谨:“我许多年没和她一起住了,即使留下,她恐怕也照顾不了我什么。” 薛谨愣了愣。 “……你回奉市不住家里吗?” “很少,基本不过夜。”顾之临说,“父亲去世后我就很少回去了,她看到我也难过,没必要勉强。” 薛谨想,他和他父亲应该长得很像,否则像顾妈妈那样的性格,又怎么舍得让自己儿子独自邻市工作,偶尔回家也不留他过夜呢? 他并不怀疑顾之临话里的真假,毕竟这些天他也看到了他们母子间微妙的生疏和距离感,可想到另一桩事,他又有些疑惑:“那她上次来江城……” 顾之临摇了摇头:“之前家里翻新,她过来住过一阵,回去时各自都松了口气。” “……这样啊。” 这个话题结束后,屋里突然安静下来。薛谨问到了让他不那么愉快的事,自觉失误,一时间又找不到新的话题,想了半天,最后问顾之临:“你想不想知道我家的事?” 顾之临微一扬眉,示意他说。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普通家庭,我爸我妈和我姐,一家四口除了我都定居国外了。”说自己的事总是比较没压力的,薛谨笑了笑,又想起从前学校里流传的谣言,给自己的新任男朋友澄清了一下,“我跟苏尧是高中同学,认识得早关系也好,结果不知谁在背后编故事,一来二去就传成我和他家里是世交,变富二代二人组了……” 其实哪有那么多富二代呢?像苏尧他爸那样的有钱人整个江城也找不出几个来,他白白被戴了好几年的少爷帽子,自己都觉得好笑。但无论怎么说,他家里的情况还是比顾之临好太多了,以至于谈起这个,他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最近更是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和顾之临再熟悉一点,说不定他家里出事时还能帮上些忙。 不过事情早就翻篇,现在说这些也都没有意义了。 “家里长辈都接了出去,我爸妈这几年不怎么回国了。”他说,“要不是山哥邀请我回江城,说不定我也留在M省不回来了……想想也是很巧。” 舍你_第38章 如果没有回江城,他就不会在酒会上喝醉,然后被这家伙…… 薛谨瞄了顾之临一眼,虽然他已经不在意对方装醉作弊的事了,但现在想起也还是难免有些意难平—— “顾之临。” “嗯?” “你……”薛谨的视线扫过他露在衣领外的一截脖子,然后顺着领口一路往下,明明隔着衣服,却好像已经把顾之临不着寸缕地打量了个遍,衡量过他的身材后别有用心地问,“腹肌还在吗?之后得花不少力气再练吧?” 住院一个多月,别说行动不便的顾之临,薛谨自己都疏于锻炼,他不信顾之临的八块腹肌还能保住。 顾之临却淡定得很,反问道:“之前你不是帮我擦过身吗,不知道我的腹肌还在不在?” 薛谨大感冤枉:“你说什么瞎话呢,我又没看你的腹肌。” 擦是擦过那么几天,可当时顾之临身上有伤一直缠着绷带,而且他右手拆了绷带就开始自己解决个人卫生问题,之后薛谨也没机会再看他裸上身,哪里来的“知道我的腹肌还在不在”? 他气不过,索性也不装模作样地撩了,直接伸手去掀顾之临的衣服——“怎么回事,你在医院还健身吗?” 家里开了空调,顾之临只穿了件宽松的套头卫衣,掀起下摆就能看见拆掉纱布后露出的小腹,除了不如从前明显但还确实存在的腹肌,侧面还有缝线吸收后留下的浅淡痕迹。他不是容易留疤的体质,几处外伤都已经结痂脱落,愈合得差不多了,左右手也都能活动自如,只剩左腿还需要固定,如果不是考虑到手臂刚好起来不能使力,以他的身体素质,其实早就不用坐轮椅,可以拄着拐杖自己走动了。 “我有做一点手部复健,如果你指的是这个。”顾之临看他忿忿的模样觉得有趣,又说,“只过了一个月,我又不是每天躺在床上不动,肌肉哪有这么快就消失。” “怎么觉得你在嘲笑我。”薛谨托着下巴,不太高兴地朝他勾勾手指,“别忘了你现在靠我养活,不要得寸进尺啊。” 因为顾之临腿不方便,他们是在客厅吃的外卖,两人分居沙发两头,距离其实很近,顾之临微微朝前倾身就能吻到他。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谁也不是禁欲系,之前在医院有几次就差点擦枪走火,只是碍于地点不合适以及双方都缺胳膊少腿的才没点起来。现在回了家,没有被人撞见的风险,想做点什么就方便多了。 “会不会碰到腿啊?”薛谨骑在他身上,在接吻的间隙里含糊地问,连声音都是潮的。 顾之临轻轻咬他下巴:“你不乱动就不会。” 以下内容需要积分高于 1 才可浏览 他们都憋得实在有点狠,尤其是顾之临,嘴上装得好像没什么,其实硬得比谁都快,薛谨替他撸了一发出来,结果黏糊了没一会儿,顾之临又升旗了。 “……真的要做?” 薛谨还是有点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顾之临的腿,有点怕激烈过头发生事故。 其实他自己也硬了,抵在顾之临的小腹上,和对方被放出来的那根隔着裤子磨蹭,仅存的一点理智很快在耳鬓厮磨中被消磨殆尽,最后还是就着这个姿势做了润滑,坐着把顾之临那根吞了进去。 顾及到顾之临的腿,薛谨连坐下去的动作都小心翼翼,可这个姿势本来就不容易,吞到一半他就受不了了,扶着顾之临的肩膀难耐地呻吟出声:“太深了……” “忍一忍。”顾之临亲他耳廓,含住他的耳垂低声安抚,“进去就好了。” “怎么不是你躺下让我进去呢,”薛谨里面又涨又疼,捏着他肩膀的手指都青了,耳朵却是红的,边喘边道,“别……别给我得了便宜卖乖……” 沙发是软的,他跪坐着本来就不好借力,好容易才把整根都吞了进去,泄愤似的在顾之临坚强的腹肌上掐了一把,然后又被顶得叫出声来。 怎么说也是冬天,薛谨留了件衬衫在身上没脱,这时他皮肤全是情动的红色,被拢在白色细条纹衬衫里,从敞开的领口露出一截,像藏在花瓣中心的一点粉蕊,格外动人。 顾之临喜欢他放开了叫,把他弄得都快哭了也不放过他,最后非得在他眼角尝到一点咸味了,才勉强射了第二次。 薛谨腰都要断了,感觉像浑身被压路机碾了一遍,做到一半时还有余裕惦记着让他别射在里面,结果最后什么也没顾上,回过神来已经伏在顾之临肩上喘了半天,说什么都晚了。 “……在医院我怎么没看出你这么欲求不满呢。” “你又没跟我一块上厕所,怎么知道我在医院没有欲求不满呢?”顾之临反问他。 薛谨无言以对,在顾之临肩上咬了一口泄愤,然后爬下来拿了茶几上的纸巾丢过去,自己一瘸一拐地扶着墙去洗澡。 等他一身清爽地出来,看到顾之临还是那个姿势躺在沙发上,只把鸟收了回去,肩上的牙印还在泛红,脸上却一本正经的,拿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薛谨心里憋着的气又莫名其妙地散了,没辙地走过去推他一把:“起来,给你拿了个板凳放在浴室里,自己去洗洗。” 大冷天的出了一身汗,不洗一下被焐在衣服里臭了都不知道。 顾之临听话地起来,掂量一下自己的腿,觉得没问题,于是拿了拐杖自己去浴室了。薛谨收拾了沙发上的一团狼藉,见他手机丢在角落,于是拿起来放在茶几上,谁知顾之临的手机屏幕却在这时亮了起来。 饶是他无心偷看,也猝不及防地瞥见了一点内容,是顾妈妈发来的微信消息,不算长的一句话,在锁屏界面也能看完整:万老师跟我说了你们律所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薛谨心道这事终于谁也瞒不住了,无声地叹了口气,假装什么也没看到,把手机放在茶几一角,任由屏幕自己熄灭。 第29章 为了照看顾之临在医院耽误的时间有点长,回家以后薛谨没敢继续浪,休息了一天就开始复工。他手上还剩了几个案子,急的都转给罗山了,剩下的都是要么刚立案不久要么开庭日期延后的,正好给他留了点喘息的时间,可以慢慢把工作的节奏捡起来。 他霸占了书房每天沉迷工作,顾之临在客厅做什么他也不管,比起同居倒更像是两人共用办公室。可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这些天对方收了好几个快递,摸着全是纸质材料,薛谨多少还是有点在意,只是不问而已。 他装作无事发生,等着顾之临自己跟他坦白,还好顾之临也没让他等太久,挑了个他吃饱喝足靠在沙发上活动手指助消化的时间,把一堆资料摊在了他面前。 薛谨有点被他的大阵仗吓到,放下手机狐疑道:“干什么,要财产公证吗?” “也不是不行。”顾之临顺着他的玩笑回了一句,然后道,“不过还是想先和你商量件别的事。” 后半句用的是谈正事的语气,薛谨愣了愣,意识到顾之临这是要和他商量什么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摊在玻璃茶几上的资料,然后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那当然不是什么公证材料,密密麻麻摊在桌上一大堆的,居然是申请学校的资料。打头的一份上面印着老大一个校徽,正是他研究生就读的学校。 “……真是好大一个惊喜。”薛谨好不容易才管住了自己的手,扭头去看顾之临,“考虑多久了?” 赶在这个时候去申请,算算截止日期,当然是想赶在夏季学期入学。留学不比在国内,一方面语言环境需要适应,另一方面国外学校的授课节奏也很不一样,他的母校向来不太推荐学生在夏季学期入学,顾之临能有这个胆子,想来也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现在想想,即使不是早就开始准备,他也该是早就动了这个念头的。 舍你_第39章 顾之临却道:“我要说没多久,你会不会觉得我在骗你?” 薛谨撇了撇嘴:“那要看你话里的可信度有多少了。” 顾之临低声笑了笑,见他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 “真没多久,大概是十月才突然想试试。”他说,“森科的情况一直不太好,老师也劝我早点考虑新去处,又忙又乱的时候还出了李媛媛的事……” 薛谨本来都快把这个名字抛到脑后了,顾之临这时候突然一提,他心里又有点说不清的小情绪,忍不住道:“无关人士你可以选择略过不提的。” 按说李小姐也没有错,只是对心仪的男士表达了一下好感,但她明知自己家里正闹得不可开交,几乎到哪里都有狗仔跟着,就这样还带顾之临上镜——薛谨觉得她做得不太地道,小心机有点明显了。 “好,不提。”顾之临从善如流地跳过这一段,接着道,“我这些年来一直有继续深造的想法,本来就不打算离开森科立刻另觅出路,加上你跟我提了结束,综合多方情况考虑之后才决定去了解一下。” 他一贯行动力超群,说去了解,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已经开始准备了。薛谨和他一起呆了这段时间,听他这么说,更加肯定自己刚才的想法:留学申请不是最近才开始准备的,顾之临说十月有的想法,如果确定想去了,那他至少十一月上中旬就会开始为申请学校做准备。 十一月…… 薛谨叹了口气。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他问。 十一月,恰好是他因为阿桑的事情去找顾之临帮忙的时间。 薛谨忍不住想,如果他当时没有去找顾之临,这人的申请说不定早就已经递到几千公里以外的学校去了,哪里还等得到现在,受的伤还没好就得想办法卡在受理申请的最后期限递交材料? “你那时候除了案子相关以外话都不愿意跟我多说几句,我怎么告诉你?”顾之临反问他,“而且我要是说了,你还会让我继续参与吗?” 薛谨无言以对。 不得不说,顾之临太了解他了,连他会有什么反应都预测得一清二楚,他实在无力反驳。 “但眼下这个时间……你有信心吗?” 他当然支持顾之临继续深造,不过对这个近在眼前的截止时间,他多少有些心存犹豫。学校夏季学期入学的申请截止日期是一月下旬,现在都一月初了,而且顾之临之前一直分心帮他查那些没有结果的案子,受的伤也没好全,身体状况并不是特别理想。老实说,他并不太看好申请结果。 加上入学后第一个星期就有入学测试,虽然成绩不计入学分,但多少会影响任课教师对新生的第一印象,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至少这个第一印象恐怕有点玄乎了。 “信心当然还是有的,”见薛谨是真的在担心,顾之临笑了笑,凑过去亲他,“你自己当年申请轻松通过,轮到我了就这么不看好?” 薛谨翻了个白眼:“没跟你开玩笑,我说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而且现在还没最终决定呢。” “……没最终决定你准备这么多材料?唬谁呢。” 顾之临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又亲他一下。 “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吗,男朋友?” 从前冷脸惯了的人突然开始说情话,虽然这些日子以来薛谨多少已经习惯了,但还是少不得有点被甜到。 “我还能不同意吗?”他很无奈地说。 不管怎么说,顾之临有自己的想法都是好事,最次的结果不过也就是秋季再继续申请,薛谨对顾之临的专业能力心里有数,只要稍加准备,申请他的母校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有一点他还是觉得有些疑惑。 “为什么只申请一所学校?M省乃至他们全国法科强的高校不在少数,你……” “但EU是其中最好的。”顾之临打断了他,“当年它是你的第一选择,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 即使明知不靠谱,薛谨还是很难打消自己内心的猜测,他盯着顾之临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选它,真的跟我没关系吗?” 他的母校专业足够强势,是大部分想到M省留学的法学生的首选,但顾之临这个人想什么完全没谱,凭他那个迂回曲折的脑回路,薛谨真的不敢肯定他选EU的纯洁性。 “想什么呢。”顾之临把他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笑着说,“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那是你呆过的学校,有我没有看过的风景,也有我错过的你留下的痕迹,想去看一看,找一找,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 申请最后还是赶在期限之前发了出去,但除了事先被告知的万森年和顾妈妈,薛谨和顾之临很默契地没有向第三个人透露任何关于这件事的细节。 成不成还是个未知数呢,他们谁也不敢打包票一定就能去,说早了反而容易泄了运气。 话虽这么说,但薛谨还是正式给了江少华和罗山一个答复:“顾之临应该暂时不会到咱们这来了,你们还是继续留意简历,看看有没有别的合适人选吧。” 那天知道了他俩的关系,罗山原以为他能说服顾之临,结果还是等来了这么个消息,难以置信道:“他还要继续留在森科?你不劝劝他?” “劝了,还吵过架呢。”薛谨把去年的事拿来张冠李戴,一脸坦然,“他有自己的打算,我管不着。” 江少华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觉得可惜。他一直很欣赏顾之临,知道薛谨和顾之临的事后同样也有了些新的期待,不过没像罗山那么盲目乐观,现在知道了结果也并不意外。 “那他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他问薛谨。 森科能不能撑到过年都是个问题,谁也不看好它的前景,万森年是准备退休了,其他律师也都在找新的事务所,唯独顾之临没点声息,叫人疑惑得紧。 薛谨却还是不打算说实话,摇了摇头,做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来:“我也问不出来,而且他前阵子是个残疾人,为我受的伤,我还天天追着他问工作前途,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他顺利骗过了江罗两人,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没一会儿,杨子溪又溜了进来,八卦兮兮地问:“老实说,你真的不知道顾之临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不知道啊。”薛谨眨了眨眼,一派无辜,“我不干涉男朋友的工作自由。” “装吧,当我猜不到你们之前为了什么吵得大动肝火呢。” 杨子溪也只是问问,没真想从他嘴里挖出什么消息来,只是看薛谨嘴上一点风声不露,知道他心里有数,也就放心了。 等这群人陆续都来了一趟,连实习期过了已经转正的乔孟薇都端了杯咖啡进来问候过他,薛谨才算是完成了回来上班第一天的接待任务,靠在椅子里给顾之临发微信,问他起床没。 眼下他回律所上班了,顾之临也好得差不多,已经搬回自己家去备考,偶尔薛谨会到他家吃顿饭,两人亲热一下,兴致来了就滚个床单,生活过得还算有滋有味,甚至还很健康。薛谨毫不怀疑,这样的生活他可以很快习惯,并且能够兴致勃勃地过上很长一段时间。 但录取通知也快到了,假如顾之临的申请通过,他们很快又要分开,见面的时间将会被跨越大洋和陆地的遥远距离压缩成很小的一点点。 舍你_第40章 他看着顾之临回复的“起了,在吃早饭”,忍不住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来,飞快地回给他一句话: “怎么办,顾之临,我突然有一点想你。” 第30章 录取通知到的那天,薛谨和顾之临在外面溜达。 森科最后还是没熬到过年,顾之临提前成了自由人,被薛谨说动决定去旅行。 他们订了机票,年初一当天在南半球的某个岛国落地,然后乘船到其中一个小岛,住进了岛上对外出租的木屋里。 过年出门旅游的人越来越多,薛谨不想去人挤人,于是在新开发的小岛里挑了一个风景不错的,人少清净,足够温暖,至少度假是绝对足够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岛上的传统食物他吃不习惯,但无所谓,反正随身携带了厨子,饿不着他。 顾之临早上到海边的集市去买当天的新鲜海产,配合当地居民自己种的一些小菜,变着花样给薛谨做吃的。海鲜原汁原味最鲜美,他从地下室里把房东留下的烤架搬出来,在屋外生起火烤扇贝的时候,薛谨拉了张躺椅在他旁边靠着,拿着小风扇给他吹风,顺便等吃的。 扇贝和生蚝在烤架上滋滋作响,顾之临一边开始处理肉类和虾,一边吩咐他:“去帮我拿个柠檬。” “哦。”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薛谨依言站起身,进屋子里拿了个柠檬给他,出门时余光瞥见顾之临的手机在桌面上亮了亮,于是顺便给他拿了出去:“你好像有新消息。” 顾之临把柠檬切半,一边往生蚝上挤汁一边看了一眼:“好像是邮件,你看吧,我腾不出手。” “哦。” 反正是工作手机,薛谨也没什么侵犯他隐私的压力,解了密码进主界面,点开邮箱看了一眼,果然是新邮件。 发件人也挺眼熟,就是EU的教务处系统邮箱。 他扭头看了顾之临一眼,后者还在专心致志地和海鲜交流感情,仿佛只是收到了一封无关紧要的广告邮件,半点也不在乎。 这么放心? 薛谨挑了挑眉,拿着手机在他身后站定,打量了他一会儿,确认他是真的全身心投入烹饪事业,忍不住笑起来。 “顾之临。”他说,“别管那几个扇贝做得好不好吃了,来看看这个——你好像可以准备留学签证了。” 他们提前结束了假期,回国后顾之临把签证材料递了上去,开始简单准备行李和一些要带的杂物。薛谨年后有几个案子要开庭,顾不上帮他的忙,只给了他一个M省华人留学生互助群的号码,让顾之临在上面问问有没有人要转租房子。 本来顾之临是可以申请宿舍的,但他有种奇怪的坚持,非要在外面住,薛谨想了一下,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只让他尽快先把房子落实好。 “这个时候不像秋天,很多公寓租期都没到,你得提前租好房子再过去,不然可能会没地落脚。”他一边吃东西一边道,“或者我问一下子溪,她说不定还有这学期才修满学分毕业的同学……” 顾之临夹了块炸鱼塞进他嘴里:“吃饭不要说话,不利于咀嚼。” “……”薛谨默默地闭嘴,心想找不到房子算他活该。 事实证明薛谨没有错,夏季学期房源太少,最后还是杨子溪给他们联系到了一个读博的学姐,刚毕业,这个月准备回国,正准备把自己租期还剩半年的公寓转租出去。公寓离学校不远,位于闹中取静的市中心,无论地理位置还是价格都比较合适,顾之临看了看就定下了,和她约好直接向房东续租两年,等他落地就去签合同。 他做事雷厉风行,没几天就把该定的都定好了,看着比薛谨这个正儿八经留过学的还靠谱。由于不是留学旺季,签证下来得也很快,三月下旬开学,顾之临定了三月初的机票,准备像薛谨当年一样,提前过去适应一下。 行李没多少,托运部分也就一箱子衣服和一箱子杂物,加上一个登机箱就算齐活了。临行那天薛谨开车送他到机场,办好托运后离登机还有挺长一段时间,忍不住在车里又接了个吻。 薛谨伸手整了整顾之临被他弄乱的围巾,突然道:“我还想指导一些注意事项。” 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已经乱了,嘴角还有一点水光,眼角也有点红,表情却很严肃,像要谈什么正经事似的。顾之临越看越觉得勾人,又凑过去亲他,嘴上却顺从道:“好,什么注意事项?” 薛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改口道:“……算了,没什么。” 顾之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疑有他,只把这当作一个临行前的小玩笑,看着时间差不多该去安检了,低头又亲他一下,叮嘱他回程开车小心。 “行了,你也小心。”薛谨笑了笑,送他到安检口,“转机有点累,不过到了记得跟我说一声再休息。” “好。” 顾之临站在安检入口,回头深深望了薛谨一眼。 “有空过来看我。”他说。 “当然,”薛谨理所当然道,“我会不定期过去查房的,你要修身养性,不要被我抓到小辫子。” 他几乎丝毫不因离别而困扰,反而认为这是件有趣的事。喜欢的人走上他走过的路,即将看见他从前看过的风景,他们曾有更加漫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对方的生活中,但还是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可见距离不是问题,也许他会因此发现新的惊喜。 他很期待。 明明没有就这一点有过沟通,顾之临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也笑起来,点点头。 临走前他又说:“回去看看信箱,我在里面放了东西。” 薛谨起初没在意,等他进去了才开车回家,中途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到楼下时险些还把这事给忘了,又从楼上下来,去开那个八百年没开过的传统邮箱。 这年头快递有快递的去处,除了家里订报刊杂志的以外很少还有人用信箱了,至少薛谨自打搬进来起就没用过,要不是顾之临这么一提,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有把信箱钥匙在鞋柜上丢着。 他吹了吹锁上的灰尘,用那把因为疏于使用还显得很新的小钥匙打开,然后在信箱底部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看起来很可疑,薛谨拿起来晃了晃,没急着打开,先给顾之临发微信:“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你自己看。”顾之临说。 薛谨撇了撇嘴,回复道:“先说好,我不接受求婚戒指。” 大概是信号有点差,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过来一段语音。 顾之临低低地笑了一声,说:“不是戒指,放心。” 薛谨开够了玩笑,这才把盒子打开看了一眼,里头确实不是求婚戒指,而是一串钥匙。 看着有点眼熟,他挑了挑眉,问顾之临:“给我你家钥匙干什么?” 舍你_第41章 顾之临的答复很有薛谨式风格:“让你按时帮我请钟点工打扫。” 薛谨忍不住笑起来。 好像能看见他笑似的,顾之临又道:“上一句是开玩笑的。” “那你是要干什么?” “让你等我回家。” 薛谨没有立刻回复,他觉得这装着钥匙的盒子有点烫手,捏在手里走了几步,然后下意识地连钥匙带盒子一起揣进了风衣口袋。 他想,这听起来比求婚戒指还厉害,他该怎么答复才能显得段位高一点? 他不回复,顾之临也不追着说什么,长途飞行本就乏味,薛谨不和他聊天,他就随手点了部老电影来看。 直到电影放了三分之一,顾之临的手机才震了震,屏幕亮起来。 薛谨给他发了张行程安排,接下来的两个月排得满满当当,直到五月底才出现一点空白,硬是被挤进一个红圈里。 那是一个周末,薛谨很豪迈地说:“回什么家,给我等着。” 顾之临笑起来,回复他:“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