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诺大陆百科全书》
地底深处(一)
永远不要小看知识对这个世界的作用。--《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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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角处的石头上渐渐地映上了一点点微光,在这样完全暗无天日的地底通道里,这一点点微弱的反光也像是黑夜中的炉火一般显眼,看样子打着火把的目标已经在接近了。
隶属于“血蜘蛛”的黑暗精灵刺客们无声地活动着因为寒冷而僵硬的手指,对他们而言,这是一次毫无挑战性的刺杀,但习惯性的谨慎还是让他们在目标出现之前就把自己调整到了最好的出击状态。
他们是潜伏在黑暗中的掠食者,张开巨网等待着那些毫无防备的地上生物走进他们的伏击圈,他们安静得就像岩石,像空气,像黑暗本身,即使是在暗无天日的地底生活了一辈子的生物,恐怕也很难发现他们的踪迹。
一只蝙蝠扑扇着翅膀飞过来,被这无形中的肃杀吓了回去。
终于,那群人走过了通道的转角,出现在了刺客们的视线中。
其中最醒目的是三个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银白色的盔甲胸前绘着光明神教会的标记--一个被火焰包围的红色太阳,除了他们之外,组成队伍的主要是一些衣着随意的雇佣兵--大部分是人类,还有几个灰矮人和两只当做驼兽的岩石蜥蜴。
刺客们的首领是一个肤色比周围同伴都要浅一些的黑暗精灵,他的目光在这支队伍里梭巡着,很快找到了这一次行动的刺杀目标。
那是一个金发的年轻人,看起来跟周围那些全副武装的战士们有着明显区别,他没有穿戴任何护具,只披着一件不怎么起眼的灰色斗篷。
刺客首领有点好奇,这个人究竟有什么特殊,会值得客户花大价钱要买他的命?不过作为一个称职的刺客,他并没有让这种多余的好奇心分散他的注意力,而是将手中淬过毒的弩`箭远远地瞄准了那个身影,现在只等他们再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突然,那支队伍里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捂住了眼睛,他们甚至捂住了驼兽的眼睛,同时金发的年轻人手上爆发出一团比正午的大太阳还要炽烈的强光。
黑暗中的潜伏者们毫无防备,几乎是立刻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闪成了瞎子,惨叫声此起彼伏。
佣兵们随即高呼着杂乱的战吼,对暴露行迹的黑暗精灵发动了冲锋。
一次完美的伏击转眼间就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只有刺客首领在他们捂住眼睛的时候就立刻意识到了危险,他及时地闭上了双眼,但强光依然透过眼皮在他的视线里照出了耀眼的血红。
再睁眼时他的视线已经一片模糊,刺客首领只能强忍着双眼的刺痛对准目标扣下了手`弩的扳机,淬毒的弩`箭射向了那个金发的身影。
可惜一个年轻的圣殿骑士及时举起盾牌挡在了金发的年轻人身前,弩`箭打在盾牌上,连一个凹痕都没能留下。
刺杀失败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但是再严重也比死在这里强,刺客首领试图趁着混乱从已经暴露的藏身之处躲到别的地方去,却因为视线模糊不清而一脚踩空,从很高的地方摔了下去。
在落地之前他最后的念头就是--夭寿啊,目标竟然是个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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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佣兵们嗷嗷叫地冲出去砍杀刺客的时候,埃文德尔却是一副仿佛在自家后花园喝着下午茶的悠闲样子,翘着脚坐在一个佣兵卸下来的行李袋上,背靠着温顺的驼兽,嘴里嚼着当做零食的油炸小鱼干,还时不时地拿起一条喂给肩膀上立下了大功的蝙蝠娜塔莉。
其实也难怪刺客们毫无防备,埃文德尔看起来确实是不怎么像一个法师。
通常来说,人们心目中的法师形象都是花白胡子的老头或者满脸褶皱的老巫婆,戴着尖尖的帽子,穿着长长的法袍,手里拿着法杖,满脸的傲慢和凶恶,仿佛一言不和就要对人下咒。
但是埃文德尔没有尖帽子,没有法师袍,也从来不带法杖,而是打扮得像个即兴出游的贵族少爷一样,穿着精工缝制的衬衫和外套,外套的袖子上甚至还能看到金丝刺绣的花边,深色的长裤下面是镶有花纹的鹿皮长靴,只要把最外面那件略显朴素的灰色斗篷一脱,这身打扮就是去参加舞会都不嫌寒碜。
而且他的外貌看起来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岁,相貌英俊,气质优雅,笑起来的样子足以让大多数少女脸红心跳,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好看的年轻人竟然会是那种令人浑身不自在的可怕存在呢。
不过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同行以后,这个队伍里已经没有人敢怀疑他作为一个法师的实力了,甚至比起身为雇主的圣殿骑士来,佣兵们更乐意听法师的话,隐隐已经把他当成了这个队伍的领头人。
正在打扫战场的佣兵队长赫里斯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那个摔得半死的刺客首领,就把他拖出来给法师看:“埃文德尔,这儿还有一个活的,你来看看,这个黑暗精灵似乎有点儿奇怪。”
埃文德尔随意地看了一眼这个俘虏:“这不是黑暗精灵,他显然长得不够黑,最多只有一半黑暗精灵的血统。”
佣兵队长并不关心这个,他将刺客首领丢在地上:“要不要审问一下?”
“没必要,刺客通常不会知道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好吧。”赫里斯拔出剑准备了结这个刺客,而半昏迷的刺客首领刚才被他摔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清醒过来了,看到佣兵头子举起了手中的剑,他赶紧说:“等一下!谁说我不知道有价值的消息!”
“哦,一个会说通用语的混血黑暗精灵?”埃文德尔似乎终于提起了一点儿兴趣,“那么,你倒是说说看,你能提供给我们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呢?”
刺客首领的视线四下游移着,努力地试图给自己寻求一点生机:“我好歹是……他们的队长,知道的一定比你认为的还要多。”
“这么说来,我们应该在杀掉你之前先好好地拷问一下喽?”
“如果你们拷问的目的是为了得到答案,而不是纯粹为了折磨我来找点乐子,我建议还是不要浪费那个时间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刺客首领非常自觉地说,“我叫菲尔斯,是‘血蜘蛛’的刺客队长,地表世界来的人可能没怎么听说过‘血蜘蛛’的大名,这么说吧,我们是幽暗城里最危险的地头蛇,令整个地底迷宫都闻风丧胆的刺客组织。两天前,有人花了一百金币向‘血蜘蛛’买你的命,并且提供了你们的行踪。我有幸看到过那个雇主一眼,那是一个光头的中年人类,长得没什么特色,用的名字是霍克,但不知道是不是假名。”
佣兵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合作的俘虏,都觉得很稀奇,不过埃文德尔的关注点却好像偏移到了某些奇怪的地方:“我的命才值一百个金币?看样子我好像被这位霍克先生严重地轻视了呢。”
菲尔斯努力地忍住了一阵咳嗽,忍得额头都冒出了一层冷汗,他的肋骨很可能摔断了,却必须强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说:“他并没有告诉我们你是一个法师,不然价钱恐怕再翻两倍都不够。”
“那你认为我是什么,一个跑到地底迷宫来观光的游客吗?”埃文德尔不以为然地说,“‘血蜘蛛’在接活之前都不调查一下刺杀的对象,这个‘幽暗城里最危险的地头蛇’看起来也并不怎么专业啊。”
菲尔斯无法反驳,好在其他人关注的重点还在正常的范畴以内,三名圣殿骑士中最年长的肯特有些忧虑地看着埃文德尔问:“你怎么会惹来了幽暗城的刺客,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后者摊开了手:“我怎么知道,这你恐怕得去问那个只花了一百金币就想弄死我的霍克先生了。”
看来他对一百金币这个价码还真是相当地耿耿于怀。
“……好吧,赶紧处理掉这个刺客,我们该赶路了。”肯特不想纠结这个话题,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埃文德尔转向了倒霉的刺客,带着微笑问:“那么,刺客先生,现在想知道的我们都已经知道了,继续留着你还有什么用处吗?”
菲尔斯已经看出来了,埃文德尔或许不是这支队伍的首领,但绝对是一个能做得了主的人物,于是他立马就判断好了该抱住谁的大腿:“如果您能有兴趣听下去的话,我的作用当然比一具尸体要大得多,比如说我对地底迷宫非常熟悉,会是一个很好的向导。”
佣兵队长赫里斯说:“我们已经有地图和向导了。”
“你是说这几个灰矮人吗?”菲尔斯指了指佣兵队伍里的几个铁灰色皮肤的矮人,“确实,他们也能算是地底的居民,不过附近的大部分区域都是黑暗精灵的地盘,鲜少有灰矮人可以踏足这里,而且地下的道路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我敢打赌他们对这一带的近况一无所知,比如最近哪些怪物把巢穴建在了什么地方,或者又有哪些新堵死的路口和塌陷的通道,没有人会比幽暗城的刺客更清楚这些了。”
“也有点道理……”埃文德尔露出了思考的神色,菲尔斯赶紧趁热打铁:“而且我还可以为你们做很多事情,我很了解‘血蜘蛛’的手段,可以帮你们防备他们的偷袭,或者协助你们战斗,我还会制作陷阱、溜门撬锁、调配毒`药,甚至可以照看牲畜或者擦亮你们的盔甲,不论从哪方面来说这都是非常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你不会相信他的花言巧语吧?”佣兵队长皱着眉头说,“他肯定是打算半路逃跑或者把我们引进埋伏,又或者趁我们睡着的时候再偷偷暗杀你。”
菲尔斯赶紧争辩说:“我当然不至于那么傻,你看,光冲着这次刺杀失败,我昔日的同僚们就不会放过我的,按照‘血蜘蛛’的规矩,刺杀失败就得死,所以我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我也不会试图逃走,因为谁也无法独自一个人在地底迷宫里生存下来,只有跟你们合作我才能有活路。”
佣兵队长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黑暗精灵要是可以信任,猪都会在天上飞了。”
“你这样说我就有点伤心了,毕竟黑暗精灵可从来就没有拿我当成他们的同类呢。”菲尔斯觉得眼前的形式不太妙,脑子里已经悄悄地计算起了拼死一搏的可能性,不过埃文德尔却说:“你说的有道理,我们确实需要一个向导。”
“你不会真打算这么做吧。”佣兵队长有些急了,“把这样一个刺客带在身边实在太危险了。”
“你可以把他绑起来啊,发现不对就砍了他好了,我又没说你不可以。”埃文德尔说,“而且我从一开始就提醒过你们,靠一张几十年前的老地图和几个从来没来过这一片区域的灰矮人就想找到大裂隙,也太不靠谱了。前天我们费了多大的劲才渡过那条地图上本来没有的地下河,你们还记得吗?”
于是反对的声音立刻就平息了下来,因为确实谁都没有办法反驳这个无奈的事实。
地底深处(二)
人们所说的矮人,通常是指生活在靠近地表的山洞里,白色或浅色皮肤的矮人族,不过他们也有一支完全生活在地底无光环境下的近亲,这种被称为灰矮人的人形生物有着铁灰色的皮肤和能在完全的黑暗中看见东西的红色眼睛。他们和地表常见的矮人是不共戴天的世仇,世世代代为了争夺生存资源而征战不休,由于完全生活在地底,他们通常和人类没有交集,不过在纪元3521年的那场大地震之后,部分失去家园的灰矮人被迫来到更加接近地表的区域谋生,也首次进入了人类的视野。——《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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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伙人彻底告别阳光,踏入地底迷宫的那一天起,分不清昼夜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大约半个月,或许更久,四通八达的地底迷宫对于地表的生物来说,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伸手不见五指,让人很难继续保持时间的概念。
“我们该休息了。”埃文德尔说。
那个叫罗勒的年轻圣殿骑士抱怨道:“可我们才刚出发没多久。”
“你真的清楚你已经走了多久吗?而且我累了,你知道我可没有你们那么好的体力。”
虽然比起周围那些穿着盔甲,拿着盾牌和武器,还背着行李的佣兵和圣殿骑士们,埃文德尔的全部负重只有一个从不离身的小包,但是这一点都不妨碍他比别人先喊累:“你知道法师都是不能受累的,疲惫会使得我无法保持头脑清醒,不能好好地思考问题也不能好好地施法,要是接下来再遇到什么危险,我可就什么忙也帮不上了。”
佣兵队长赫里斯深以为然,之前的几次战斗中,法师虽然看起来没有出什么力,却每次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比如上一次,要不是法师提前发现了埋伏,并且出手就闪瞎了刺客们的眼睛,他们在地底环境下遭到黑暗精灵的偷袭绝对是凶多吉少。
他好歹想起了圣殿骑士才是他们这伙人的雇主,用听起来不太像商量的语气对圣殿骑士长肯特说:“怎么办?法师先生说他累了。”
肯特皱了皱眉,这一路上埃文德尔像这样近乎无理取闹地拖延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甚至会因为天气不好、早上的食物不好、昨晚做了噩梦心情不好等原因在原地赖上一整天,肯特虽然急着想要早点完成这一次的使命,却不得不一次次地向法师妥协,这一次也不例外。
因为队伍的主导权早已经不知不觉地落到了法师的手上。
一开始,七名圣殿骑士肩负着神圣的使命,护送着唯一懂得古代语的法师从圣城米卡兰出发,老成持重的圣殿骑士长肯特是他们的领头人,那时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人会提出异议。可是真正上路以后,肯特才发现他严重地低估了此行的危险程度,还没进地底迷宫,队伍就已经在山贼、叛军、恶劣天气和落石的连番打击下损失过半,七名圣殿骑士只剩下三人。
为了继续完成使命,肯特不得不雇佣了一队和教会无关的佣兵,在上一次他不听法师的劝告,急于冒进导致了一些伤亡以后,佣兵们就不怎么肯听他的了,毕竟圣殿骑士的使命再重要也和佣兵们无关,他们的目标是赚钱而不是送命。
如今再面对法师的任性,他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准备扎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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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霉的俘虏菲尔斯被皮绳捆住双手,栓在驼兽后面拖行了一路,当队伍停下来的时候,他精疲力竭地坐倒在驼兽的身边,几乎是刚沾地就晕了过去。
迷糊中他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立马挣扎着醒了过来,发现埃文德尔正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好像伤得很重。”
以黑暗精灵的行事风格,行动不便的俘虏肯定会被杀掉,菲尔斯不知道这些人会怎么样,他也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去赌赌看,赶紧强自忍耐着用一种尽量轻松的姿态坐了起来:“还好,我就是有些累了,为了伏击你们我可两天没睡了。”
“想必是因为我太拖拉了,才让你们等了那么久,真是抱歉。”埃文德尔毫无歉疚之意地拿出一卷地图交给菲尔斯,“既然你要做我们的向导,就起来看看这张地图吧,这是我们原本规划要走的路线。”
“哇哦,天呐,这张地图是你们从哪个古董商那里淘来的?”菲尔斯有些夸张地用两个手指拈着边缘已经破破烂烂的羊皮地图,好像生怕一用力就能把它碰碎了似的,“从十多年前的那场大地震过后,这条通道就已经完全堵死了,如果你们要去大裂隙,从蘑菇岩三岔口就得往右下角的一条小路里拐,话说你们去大裂隙干嘛?”
地底迷宫的居民都知道,十多年前的那场大地震过后,地下裂开了一条几千公里长、几百公里高,最宽处超过百米的大裂隙,菲尔斯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些人千里迢迢地到地底下来冒险,只能暗自猜测这可能和几千年前被埋进地底的白塔城有关。
“这可不是俘虏应该过问的。”埃文德尔又向他问了一些道路上的细节问题就站起来要走了,菲尔斯赶紧抓紧机会躺倒在地上打算再休息一会儿,却看到埃文德尔又折了回来:“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菲尔斯还没来得及坐起来,埃文德尔已经把手按在了他的胸口,法师的手指迸发出了微弱的蓝色光芒,菲尔斯几乎能听到肋骨在胸腔里位移时发出的咯咯声,他痛得几乎背过气去。
埃文德尔拍了拍手站起来,好心地解释道:“断裂的肋骨如果不尽快复位,再这样硬撑着走下去你迟早会被断骨刺穿肺部和心脏的。不用太感谢我,我只是希望你能活着给我们带路。”
菲尔斯感觉自己刚刚已经亲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地狱:“我以为……治疗法术……不会这么疼的……”
“通常来说不会。”埃文德尔回过头来“温柔”地微笑着说,“不过,谁叫你曾经对我发射毒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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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改道一事,圣殿骑士长肯特的内心是想拒绝的,毕竟那就意味着他们从“只知道一个大概的路线”的不利情况,变成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更坏情况,不过法师在睡前让他的蝙蝠娜塔莉出去探了探路,得回一个令人沮丧的结论--原来的那条通道确实塌了很多年了。
肯特听说过法师可以和自己的魔宠心灵相通,通过魔宠的双眼观察一些人类观察不到的领域,之前埃文德尔就是靠着这种特殊的能力发现了前方的埋伏,既然他说前面塌了,那前面肯定就是真的塌了。
于是这支队伍不得不走上一条完全未知的道路。
在过了蘑菇岩三岔口之后不久,他们来到了一个非常宽阔的空间,火把的光甚至无法照亮洞穴的顶端。
长时间走在狭窄逼仄的地底通道里很容易让来自地表的人类感到压抑烦闷,但突然来到太宽阔的地方又让他们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就在大家想要加速通过的时候,埃文德尔突然叫停了行进中的队伍。
“把火把都灭掉。”他脸色凝重地说。
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习惯性地听从了。
等大家的眼睛都比较适应黑暗之后,他们看到头顶有一大片璀璨的星空。
肯特困惑地说:“怎么回事,我们走到外面了吗?”
“真美……”一个佣兵感叹道。
另一个佣兵说:“不对啊,星空怎么在动?”
最后一个灰矮人大叫起来:“石头在上,那是星背蜘蛛!准备战斗!”
火把太亮,反而会让人看不见远处的危险,埃文德尔的指尖飘出了几个小小的光球,柔和微弱的光芒使得人们恰好可以看清那些一人多高的大蜘蛛屁股上吊着蜘蛛丝从空中落下来。
它们通体漆黑,只在腹部的背面有星星点点的荧光,这使得它们成群结队地趴在洞顶上的时候就和星空一样美丽,而在这美丽背后,却是致命的危险。
两头受惊的岩石蜥蜴挣脱了拉着缰绳的佣兵,拼命地往来时的通道跑去,结果因为同时想要挤进通道,身上捆着的行李卡在了一起,把通道堵得严严实实。
本来想退进通道里进行防御的佣兵和圣殿骑士们,这下不得不在开阔的环境下和蜘蛛搏斗了。
被捆在驼兽鞍座上的菲尔斯也惨遭拖走,太过猛烈的拉扯令他摔倒在地,只是复位了还没有愈合的肋骨撞在坚硬的石头上,差点没把他疼晕过去。
驼兽还卡在入口挣扎的时候,菲尔斯趁机爬着去捡一个佣兵落在地上的斧子,可一只蜘蛛将目标锁定在了这个没有抵抗能力的精灵身上,它从洞顶落下来,将刚爬起来的菲尔斯扑倒在地,巨大的毒牙对着他的脖子就咬了下去。
菲尔斯赶紧用捆住的双手捡起一块石头往前一塞,正好卡在两颗大毒牙之间,蜘蛛的口器有防止猎物脱逃的独特结构,反而使它很难吐出卡在嘴里的石块,只能发出吱吱的声音一边后退,一边试图用附肢把石头弄出来。
菲尔斯终于够到了斧头,他用双腿卡着斧头割开了手上的绳索,捡起斧头爬到一处岩壁的角落里,身上的伤势和混乱的场面让他没有任何机会逃走,但是如果不逃,不论最后是哪一边活下来了,他的处境都会非常地不妙。
蜘蛛的大毒牙咬不穿钢板和盾牌,却能轻易地咬穿佣兵身上穿的皮甲,佣兵队长赫里斯眼看着两个属下被蜘蛛的毒牙咬伤,随后就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拖走,急得眼睛都红了,他一边将剑刺进一只蜘蛛的肚子,一边大声喊着:“法师呢?快想想办法啊!”
圣殿骑士长肯特这才意识到埃文德尔已经在刚才的混乱中失去了踪影,他正被好几只蜘蛛围在中间,只能一边抵抗着蜘蛛的围攻,一边大喊着另一个圣殿骑士的名字:“帕洛斯!去找法师,快!”
圣殿骑士帕洛斯刚把剑刺进了一只蜘蛛的嘴里,他用脚蹬着蜘蛛的头用力地将剑拔`出来,在一团混乱中四处寻找着法师的身影,却只能看到法师制造的魔法光球在洞穴里四处漂浮,发出幽冷的蓝光。
远处有一道黑影快速掠过,帕洛斯认出了那是法师的蝙蝠,他赶紧追了上去。
作为和主人心意相通的魔宠,娜塔莉知道法师想让她找什么,她成功地找到了目标以后,带着埃文德尔来到了一个不容易被注意到的转角。
法师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一个高台,果然看到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蜘蛛丝,无数圆圆的蜘蛛蛋被这些蛛丝包裹着,东一窝西一窝地躺在地上。
通常来说星背蜘蛛只会在洞壁结网等着伏击被微光吸引过来的猎物,而不会主动攻击这个规模的队伍,它们这么反常果然是因为护巢的天性。
一只腹部比其它蜘蛛大了好几倍,也没有荧光点的母蜘蛛正留在产卵区里,当圣殿骑士帕洛斯追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巨型母蜘蛛猛扑向法师的画面。
帕洛斯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很显然,现在不论他做什么都来不及救法师了。
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埃文德尔从高台的边缘往后一跳,躲开了蜘蛛的扑咬。
接着,法师没有如帕洛斯所预想的那样掉下来摔断胳膊腿,而是整个人飘浮在空中,火焰的力量在他的手中聚集,变成一个脸盆大的火球在蜘蛛卵中间炸开,高温点燃了蛛丝,很快整个产卵区都烧成了一片火海,母蜘蛛在火中痛苦地挣扎着蜷缩成一团,腹部炸裂开来,没有成熟的蜘蛛卵流了一地。
蛛后已死,产卵区也被烧毁,剩下的蜘蛛终于放弃了抵抗,爬上洞顶四散逃窜。
不过法师刚才的动作太大了,帕洛斯看到他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掉出了一本书,顺着高台的边缘滚落了下来。
队伍里的人都知道,这本书是法师最宝贝的东西,埃文德尔以体力不好为由一向不拿任何行李,就连水袋都交给别人帮他拎,只有装着这本书的背包从来不离身。
书的封面由雕刻了花纹的黑色皮革制成,包裹着黄铜的镶边和里衬,特别厚实,磕在石头上都能听到金属相撞的清脆声响,滚落的过程中搭扣被撞开了,书在半空中打开,没有装订过的内页四散开来。
地底深处(三)
星背蜘蛛是地底迷宫最臭名昭著的猎食者之一,它们不仅能长到两米多高,一百多公斤重,而且还有一对可以咬穿岩石蜥蜴厚皮的毒牙。在它们腹部的背面生长着独特的腺体,会吸引发光孢子在它们身上繁殖,使得它们在完全的黑暗中发出诱人的荧光。如果你在漆黑的地底看见仿佛星空般的美景,那就意味着你要小心了。
它们通常不会单独出现,而是像蚂蚁一样集群生活并且有着严格的社会性分工。另外,如果你能克服心理上的障碍,烤蜘蛛腿其实非常美味,有着蟹肉一般的鲜嫩口感,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底生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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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结束后,惊魂未定的幸存者们将伤员聚集到一起,法师可以治疗外伤,但是对中毒无能为力,他们带的解毒剂只能救治一些中毒较轻的人,仍有三个佣兵由于中毒太深停止了呼吸。
佣兵队长赫里斯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把菲尔斯拖回来扔在地上,他一边拔剑一边恶狠狠地说:“我早该砍了他的,这该死的骗子!”
菲尔斯连一句争辩的话都没有,因为他知道这种时候就是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反而是埃文德尔阻止了愤怒的赫里斯。
“他并没有骗我们。”埃文德尔说,“带我们跳这种程度的陷阱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而且这窝蜘蛛是刚刚在这里筑巢的,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星期,你看蛛丝都还很新,巢穴里也没有储备粮。”
“你为什么要帮一个黑暗精灵说话?我的人死了三个,三个啊!还有一个不得不截肢保命,而你却还忙着可怜他?”
“冷静点吧,我不是觉得他就一定无辜或者可信任,不过这次战斗只是个意外,迁怒于他也于事无补。”
法师的语调并不激烈,不过确实管用,赫里斯恨恨地收起剑走了,留下菲尔斯意味深长地看着埃文德尔,怎么也想不明白法师为什么会这么好心地替一个先前还想刺杀他的俘虏说话。
埃文德尔也没多加理会,他正打着火把忙着找东西,战斗一结束他就第一时间捡回了自己的书,到处散落的内页大部分都被找了回来,娜塔莉也在飞来飞去地帮忙,但还是有几页怎么也找不齐。
如果是没有写过的空白羊皮纸,丢了也就丢了,偏偏丢的都是已经写好了的内页。埃文德尔有些惋惜地叹口气,回到了扎营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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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的佣兵们即使喝下解毒剂,也还需要休养一阵子才能继续行动,他们今天只能提早扎营,此时大家都还没有睡意,有的在照顾伤兵,有的围着火堆聊着天。
埃文德尔打算趁着这段时间把弄丢的书页重写一份,却看到圣殿骑士帕洛斯等在他的营帐前,手里还拿着几张他刚才找了半天没找着的书页。
“法师先生。”这个年轻的圣殿骑士说起话来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显然把圣殿骑士团关于礼仪方面的课程学得过于到位了,“刚才我在地上捡到了几张书页,我想这应该是您的东西。”
“是的,我正在找它们呢。”埃文德尔接过来翻了翻,一张不缺,他庆幸地松了口气,“谢谢。”
既然拿回了书稿,埃文德尔也不打算再和圣殿骑士有更多交集,他坐在一个箱子上开始整理书页的顺序,但是那个黑发的圣殿骑士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直像个雕像一样站在他旁边欲言又止。
对方的视线让埃文德尔实在无法集中精神,不得不抬头看过去:“还有事吗?”
圣殿骑士语调有些犹豫地说:“……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问吧。”
“这些书页,是《费诺大陆百科全书》的手稿吗?”
对方竟然知道那套书,还能认出这些手稿和那套书是属于同一个系列的,这让埃文德尔颇有些惊讶:“是的,你看过那部书?”
帕洛斯点点头:“米卡兰的教会图书馆里有一套,我特别喜欢,翻过很多遍。”
埃文德尔笑了:“想不到教会图书馆里也会有我的书,我还以为他们只会收藏宗教典籍呢。”
“大部分都是宗教典籍,所以更显得这套书很特别。”如果说以前帕洛斯对埃文德尔的态度还有些公事公办的冷淡,这会儿他看埃文德尔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想不到这部百科全书竟然是您撰写的,只有您一个人吗?”
“是的。”埃文德尔笑着问,“不像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在埃文德尔的注视下,圣殿骑士看起来有些紧张了,“这套书里……涉及到了非常多的东西,我一直以为应该是一个团队的手笔,或者是哪位古代先贤留下来的遗作。”
圣殿骑士虽然也要学习通用语的基本读写,但是埃文德尔接触过的绝大多数圣殿骑士都只注重肉体的锻炼,很少有闲心看书,更是没有机会接触到圣歌赞美诗以外的书籍,他确实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圣殿骑士竟然会是他的读者。
此前他没怎么留意过帕洛斯,圣殿骑士团有意和他保持距离,他也没有那么不知好歹硬要往前凑,何况一起出来的七个圣殿骑士中,有四个在他连相貌都还没有记住的时候就死了。
现在剩下的除了年近五十的圣殿骑士长肯特以外,就只有罗勒和帕洛斯了。
罗勒因为总是一副好像别人欠他钱一般的表情,被埃文德尔起了个外号叫做“不高兴先生”,由于这个外号太过贴切,很快所有的佣兵都开始这么叫他了。而帕洛斯的存在感比罗勒还低,他应该是长官最喜欢的那种类型,办事牢靠,服从命令,绝不多话。
这就是埃文德尔此前对他的全部印象。
看着这个沉默中带着几分紧张的年轻人,埃文德尔笑笑:“如果我是一个普通人类的话,肯定已经寿终正寝并且成为你口中所谓的‘古代先贤’了。幸好我不是,还有机会给百科全书再增加一些厚度。你看到的那套有几本?”
帕洛斯诚实地回答:“五本。”
“那你看到的版本可够古老的,如果是最新最全的版本应该有十二本了。”
“……在哪里可以看到全套呢?”帕洛斯听着有些心痒了。
“大一点的图书馆里应该都会有,不过一切都要等离开地底迷宫之后再说。”
“……也是。”帕洛斯的语气有点沮丧。
作为一个圣殿骑士,对方的态度实在让埃文德尔觉得稀奇:“你就那么喜欢吗?”
帕洛斯认真地评价道:“我觉得您写的内容非常吸引人,将物种的特性都表述得很清楚,插图也画得特点鲜明,看了非常长见识,即使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您在百科全书里写到的物种。”
只要是作者,在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作品时都会感到开心的,埃文德尔当然也不例外:“谢谢称赞,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来自圣殿骑士的好评。”
被他一提醒,帕洛斯煞风景地想起了一个不容忽略的事实。
他们的关系,除了是著书的学者和忠实的读者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一层,是法师和圣殿骑士。
每一个圣殿骑士都从小被教育,法师是一种极为危险、狡诈、不稳定的存在,他们与常人无异的表象下面关着一只随时可能挣脱束缚的恶魔,每年都有无数意志不坚定的法师被心中的恶魔吞噬,陷入疯狂然后给周围的无辜者带来深重的灾难。
圣殿骑士团最早就是为了狩猎疯狂的法师而建立,他们所学的圣光之力都是为了克制法师而存在,可以说,圣殿骑士和法师是注定的天敌。
圣殿骑士长肯特作为他的导师和这次行动的领导者,在出发之前就警告过,即使他们为了完成特殊的使命,不得不带上这个懂得古代语的法师一起行动,也最好不要扯上什么私人交情。
所以平日里,一向是由肯特出面跟法师交涉,其他圣殿骑士在埃文德尔眼中大概就和普通的士兵没有什么区别。
帕洛斯甚至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自我介绍一下,因为埃文德尔可能未必记得他的名字,但是同行了一个多月以后再来自我介绍,怎么看都会显得很奇怪。
他一向敬重有学问的长者,埃文德尔虽然外表看起来完全不是长者的样子,不过在得知了对方就是《费诺大陆百科全书》的作者以后,帕洛斯肯定不会再把他当成一个寻常的法师看待了。
地底深处(四)
第一次大灾变的时候,地狱之门开启,神与恶魔将人间作为战场,持续百年的战争使得凡间生灵涂炭。
直到战争之神夏尔玛带领着能力平平的凡人们击退了恶魔,封闭了通往天堂和地狱之门。她也因此无法回到神界,永远地留在了人间,失去了永恒的寿命和大部分的力量。
在她统治人间的五百多年里,和凡人伴侣们留下了十几个后代,最初的“神二代”都很长寿,有的活了一千多年,寿命几乎能和精灵比肩,这些神的后裔又与人类、精灵,各种凡间的种族不断混血,几百代过后,夏尔玛血脉早已稀薄到和凡人无异,后来的战乱和灾厄也使得大多数神之后裔都散落民间无迹可寻。很可能你隔壁的跛脚铁匠,你下榻旅店的女招待,早市上卖鱼的老妇人,就是夏尔玛的后代之一,只是他们自己终其一生都不会发现这一点。
但也有极少数的幸运儿,身上会出现一种罕见的变异,在成年以后突然发现自己不会衰老,拥有和神二代一般的长寿。这种变异在夏尔玛的后代中是完全随机发生的,至今也没有发现变异发生的几率跟血脉的亲疏有什么关联。这种长寿的人被人们称为“夏尔库人”,意为神之后裔,不死之人。——《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形生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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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回了自己的营帐,帕洛斯还在想着百科全书的事情,即使埃文德尔是个法师,他仍然为自己见到了写下那部百科全书的作者本人而欣喜不已,甚至露出了罕见的微笑。
殊不知在另一个圣殿骑士罗勒的眼中,他脸上的笑容简直刺眼极了。
在帕洛斯准备坐下来休息的时候,罗勒不阴不阳地开了口:“你跟法师走得那么近干什么,忘了你的导师是怎么吩咐我们的吗?”
帕洛斯心说“又来了”,罗勒已经不是第一次找他麻烦了,他并不想在这种环境下和罗勒发生冲突,耐着性子回答道:“我捡到了他的书稿,拿去还给他而已。”
“是啊,顺便愉快地聊了会儿天,交了个朋友,并且深深地着迷于对方的英俊和风度,觉得他和外面那些坏法师都不一样对吗?”
“你什么意思!”对方这样咄咄逼人,帕洛斯有些生气了,“他是个已经通过了试炼的自由法师,是教会高价请来的古代语专家,不是必须被严密看管的学徒。导师是说过不要跟他有什么私人交情,但并不是要我们把他当做囚犯和瘟疫一样看待,你最好注意礼貌。”
“这么快就开始为他说话了,你莫非是迷上他了,以至于提起他就脸红了?”罗勒今天戾气也格外地重,话语里满满的都是恶意,“是啊,越是禁忌的事情就越刺激,他不仅是个法师还是个男人,你一定时常在幻想着他用温柔的嘴唇吻你,用修长的手指抚摸你全身,还有……”
“你够了!”帕洛斯一把将罗勒推开,侮辱他也就算了,竟然还侮蔑起埃文德尔来,他真是忍不下去了。
他们的动静引来了正在照顾伤员的圣殿骑士长肯特:“怎么回事?”
罗勒到底还是有些怕肯特:“……我只是在提醒他遵守教义。”
肯特看向帕洛斯。
帕洛斯深吸了一口气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胡说八道地讲了一些不太得体的话。”
“现在是什么时候,完成使命是第一要务,把你们的私人恩怨放一放。回去以后再收拾你!”肯特瞪了罗勒一眼,他了解自己的弟子,帕洛斯从来不会说谎,他既然说“不太得体”,那就肯定是罗勒说了很过分的话,以至于把帕洛斯的脸都气红了。
罗勒悻悻地走开,肯特拍拍帕洛斯的肩膀:“你也冷静一下,现在不是我们内部起争执的时候。”
帕洛斯点点头,他自己也可以感觉到两颊的烫人温度,知道自己准是又脸红了。
他特别讨厌自己这种生气、害羞、窘迫、激动的时候都会脸红的体质,可是天生如此,他也没有办法。
帕洛斯的个性并不软弱,但就是脸皮特别薄,一激动就上脸,肤色又天生比较白,哪怕训练时晒得都脱皮了也黑不到哪里去,有时候就会因此被同僚取笑是“害羞的小姑娘”,尽管他以自己的天分和努力成为了圣殿骑士团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却仍然免不了因为这一特性遭到取笑和调侃。
罗勒会针对他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帕洛斯和罗勒虽然隶属于不同的部队,但在这次同行之前也是有过交集的。
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当时17岁的帕洛斯还是个见习圣殿骑士,每年教会都会让一批通过考验的见习圣殿骑士转正,考验除了确认见习圣殿骑士的信仰虔诚,掌握必要的技能以外,还有五场跟其他见习圣殿骑士的比武,赢得三场以上才能转正,输了的就只能等明年。
比赛的对手由抽签决定,会碰上什么人全凭运气,毕竟在教会看来,运气也是神眷的重要标志。
帕洛斯对上罗勒的时候,他已经打了两场,两场都赢了,罗勒却是赢了两场输了两场。
以两人的表现来看,当时21岁的罗勒只怕还打不过年仅17岁的帕洛斯。
罗勒的导师说通或者买通了裁判,两人暗示帕洛斯,希望他能在下一场比武中放水让罗勒赢。毕竟帕洛斯接下来还有两次机会,以他的实力应该不难获得至少一次的胜利,就算后面两场都输了,他也还年轻,再等一年也没什么损失,可罗勒已经21岁了,如果再输掉今天的比武,他将成为一个22岁的见习骑士,那无疑会让罗勒遭到许多嘲笑,也会让他的导师颜面无光。
帕洛斯听懂了他们的意思,却没有照做,而是毫不留情地打败了罗勒。
作弊是不对的,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不对就是不对,要不是除了暗示性的言语以外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帕洛斯甚至觉得他应该举报这种显而易见的违规行为,来遏止圣殿骑士考核中的营私舞弊之风。
帕洛斯坚持了自己的原则,也知道罗勒今后肯定是要恨死他了,果然,当他们在这一次任务中再次相遇,罗勒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尤其是最近,大约是长时间呆在暗无天日的地底迷宫里,大家的心理压力都大,其中罗勒显得尤其焦虑,对他的态度也越发过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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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俘虏的菲尔斯总是非常低调地呆在角落,对有些佣兵粗鲁的推搡和打骂也从不反抗,看起来无比顺从,实际上他每天都竖长了听力过人的耳朵,收集着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佣兵们的日常聊天中经常会提起法师,菲尔斯知道了埃文德尔的年龄并不是他看上去的那样年轻,其实法师已经有两百多岁了,看起来一点都不老是因为他并不是纯种的人类,而是一种被称为“夏尔库人”的特殊人群,由于某些他不知道的原因,这种人虽然应该算是人类,却能像精灵族一样长寿。
也许是因为活得比其他人都要久的缘故,埃文德尔是一个特别强大的法师,这并不是说他能够释放出毁天灭地的魔法,实际上从第二次大灾变之后,就没有法师能够毁天灭地了,现在一台投石机的破坏力都能超过最厉害的法师,如果一台不行,那就两台,不会再多了。
埃文德尔的强大,主要还是体现在他丰富的知识和战斗经验上,黑暗精灵当中也有法师,但是菲尔斯见过的法师都只会无脑搓火球,还搓不了几个就耗尽了魔力,或者放出杀伤力和精准度还不如一支弩`箭的闪电。要不是法师的天赋是天生的,想不要还不行,估计现在已经没有人愿意学习魔法了。
但是埃文德尔不一样,他很擅长用简单的小法术来改变整场战斗的局势,比如用一个加强的光源术来晃瞎黑暗精灵的眼睛,就让本来处于不利位置的佣兵们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而且知识也是他致胜的法宝,在上一场战斗中,要不是他清楚星背蜘蛛的护巢特性,烧掉蜘蛛的巢穴来驱散它们,只怕这支队伍还要付出更大的伤亡。
在菲尔斯眼中,这些都是强大的体现。
他想要脱离“血蜘蛛”的追杀,去过另外一种生活,只有投靠足够强大的人才能实现,出于某些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他决定把命运押在这个一点都不像法师的法师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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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埃文德尔的睡眠状况越发不好了,等他好不容易睡过去,他的魔宠娜塔莉却飞回了营地,停在他的脸上扑扇着翅膀吱吱尖叫,非要把他弄醒。
埃文德尔皱起眉头,一巴掌把蝙蝠扇了开去,烦躁地咕哝了一声:“真是麻烦。”
他艰难地坐起来以后,还垂着脑袋迷糊了许久,才有气无力地爬起来。
正在守“夜”的佣兵队长赫里斯问:“要上厕所吗?我叫两个人跟着你。”
“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埃文德尔一脸阴郁地说,“有黑暗精灵刺客正在接近我们。”
等到“血蜘蛛”的黑暗精灵刺客们循着踪迹靠近了这批人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商量怎么偷袭,就看到一个红色的光点从通道的拐角处向着他们飘了过来。
他们惊讶地看着这个漂浮的光点,以为这只是一颗燃烧未尽的火星,可是比萤火虫还微弱的光点突然炸开,爆发出了猛烈的强光。
埃文德尔又故技重施了,拿这一招对付黑暗精灵这种能在完全的黑暗中看见东西却无法忍受强光的生物简直是屡试不爽。
眼睛被灼伤的剧痛让黑暗精灵发出了惨叫,佣兵和圣殿骑士们一拥而上,跟来犯的刺客打了起来。不过由于这一段通道狭窄又曲折,还是有许多走在后面的黑暗精灵没有被强光闪瞎,战斗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迅速演变为一面倒的屠杀。
菲尔斯说“血蜘蛛”是地底迷宫里最专业的刺客组织,看起来也并不完全是在吹牛,这些黑暗精灵们即使在没能成功偷袭的情况下,依然战斗力惊人,他们身形极为敏捷,配合默契,战斗的方式和地表的人类有着显著的区别,给佣兵们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混战中,一个黑暗精灵刺客趁机向菲尔斯扔了一把匕首,菲尔斯赶紧拣起来割断了捆绑他的皮绳。
佣兵队长赫里斯是第一个注意到俘虏逃跑了的人,他本来想冲过来砍了这个他早就想砍死的黑皮骗子,却看到菲尔斯来到一个黑暗精灵刺客的身后,趁着黑暗精灵刺客对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将匕首猛然刺进了对方的后心。
这一手让双方都很惊讶,刺客们用黑暗精灵语大骂着“叛徒”之类的词,但是菲尔斯才不在乎,他夺了死者的短刀,又对下一个黑暗精灵展开了攻击。
和地表来的佣兵们不同,他非常熟悉“血蜘蛛”刺客的作战方式,甚至其中不少刺客还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被他盯上的刺客基本都活不过一分钟。
埃文德尔今天也一改往日那种恨不得铺张餐巾坐下来喝茶围观的风格,他臭着一张脸,各种攻击性的魔法不要钱似的打击着目标,炙热的火球在黑暗精灵刺客身上炸开,尖利的冰锥刺穿敌人的身体,令他们的血脉冻结。
在旁边护着他的圣殿骑士们都有些脊背发凉,以前他们一直觉得这是一个虽然有些任性,但脾气还算好的法师,今天算是对他的起床气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地底深处(五)
黑暗精灵是精灵的一个分支,他们比人类还要矮小一些,有着炭黑色的皮肤,雪白的头发和能够在完全的黑暗中看见东西的红色眼睛。虽然不论是外表还是生活习惯上他们都已经和生活在地表森林中的亲戚们大相径庭,但许多的证据都表明他们曾有着共同的祖先。
传说黑暗精灵出现在魔法的本源还没有受到污染之前,当时精通魔法的精灵女王对一个叛逆的家族下了诅咒,永远地改变了他们的体质,令他们从此再也不能生活在阳光下,否则炽热的阳光就会刺瞎他们的双眼,灼伤他们的皮肤。
可这个家族并没有如女王所预期的那样在痛苦中消亡,而是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洞穴里艰难地存活了下来,并且一代一代地繁衍壮大,地底稀缺的资源和险恶的环境迫使他们进一步变得自私残忍,直到现在,以幽暗城为据点的黑暗精灵已经成为了地底迷宫中最凶残可怕的种族。
由于黑暗精灵只生活在地下世界,人类对他们知之甚少,只知道与这个诅咒一起流传下来的,是他们对于地表精灵永恒的仇恨。——《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黑暗精灵刺客留下了十几具尸体,剩下的仓皇退走,而他们这边只有一些人受了轻重不等的伤。
埃文德尔还不能回去睡觉,他得给伤者进行治疗。
当魔法的本源受到了污染以后,如今的法师再也不可能像盛魔时代那样一个魔法就让快死的人肌体再生痊愈如初了,他只能将伤口的皮肉粘合在一起,起到止血并且防止发炎的作用。
即使只有这个程度,也能挽救许多常规包扎手段根本救不活的重伤者,并且让本来一两个月都好不了的伤口变得完全不会妨碍行动。
帕洛斯也受了伤,他的实战经验还是欠缺了些,在用剑刺穿了一个刺客的胸口以后,他以为自己赢了就放松了警惕,想不到在他还没来得及拔出剑来的时候,垂死的刺客就拼着最后的力气把匕首从圣殿骑士盔甲的缝隙中刺了进去,给他留下了一道深达肋骨的伤口。
这会儿他的导师肯特已经帮他脱下了盔甲和染血的衬衣,他咬着牙按着伤口等待着。
埃文德尔治好了重伤的佣兵以后,就过来查看他的情况。
“好了,把手拿开吧。”大概被吵醒的怒火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发泄完毕,埃文德尔现在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
在他说话的时候,帕洛斯的视线落在他的嘴唇上,脑中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罗勒的污言秽语。
法师的嘴唇看上去确实非常柔软,微笑的时候弯起的弧度总是优雅得恰到好处,很难想象这么柔软的嘴唇就在不久之前还曾吐出致命的咒语。
法师的眼睛也很好看,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这样我可没办法给你治疗。”
帕洛斯意识到自己正盯着法师发呆,立刻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并且像是被烫到一般地放开了按住伤口的手。
血已经不流了,伤口处皮肉翻卷,埃文德尔检查了一下伤口的大小和深浅,确定没有毒素和其它脏东西残留,就开始施法为他治疗。
过程中,帕洛斯就尴尬地看着法师身后的岩壁,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简直不正常,尤其是法师治好了他的伤口之后,还在他肌肉结实的胸口摸了摸。
和战士们不同,法师的手特别好看,手指修长又秀气,柔软的指腹按压着刚刚粘合的伤口,带来有点刺痛又有点痒的奇特触感。
帕洛斯感觉脸颊的温度在迅速升高,他有些尴尬地往后缩了缩,话都说不利索了:“谢、谢谢您的治疗。”
埃文德尔没有多想,实际上他治好每一个伤口,都会用手摸一摸,看看自己“粘合”得是否平整,如果弄得不够好,他当然也不会把伤口割开来重新粘一遍,不过至少下一次可以注意一些。
“暂时不要做太大的动作,免得影响愈合。”埃文德尔交代完这一句,就去治疗下一个伤者了。
帕洛斯却满脑子都在不受控制地回想着罗勒说的那句“用修长的手指抚遍你全身”。
天知道他此前从来就没有对法师产生过什么不该有的想法,罗勒这样诋毁他更是让他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此后他还刻意地跟法师保持了应有的距离,可是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刻意地提醒自己不要去想一件事情,就越是忍不住要去想。
而且还想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入。
帕洛斯感觉自己不能好了,也许等到完成了这一次的使命之后,他应该回去找主教大人告解一下,见多识广的主教大人应该会知道怎样让他停止这种罪恶的想法。
***
菲尔斯在战斗结束之后就配合地交出了武器,并且伸出双手让佣兵们重新将他绑上。
佣兵队长赫里斯好像压根儿忘记了圣殿骑士长肯特才是他们的雇主,拉着菲尔斯过来问埃文德尔应该怎么处理这个俘虏。
法师在治好了最后的伤者以后,就回到帐篷休息去了,他今天有些施法过度,看起来精神不太好,这种精神上的疲惫即使睡觉也不能完全缓解,只能随着时间慢慢恢复。
他也懒得站起来,就坐在毯子上懒洋洋地看着菲尔斯:“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理由。”
“我只不过是想活命而已。”菲尔斯耸耸肩,“就像我说的,因为刺杀失败,我回去也不会有活路,即使我在之后找机会刺杀你,他们也会因为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完成而找茬处死我。”
“这听起来不合理。”就算现在精神不好,埃文德尔还是马上就发现了话语里的漏洞,“虽然我对‘血蜘蛛’并不了解,不过据我所知,幽暗城的人口可不多,训练一个刺客也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事情,如果每一次任务失败他们都处死参与的队员,这个组织很快就会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可问题是,我并不是纯种的黑暗精灵,在幽暗城这种地方,不论我怎么样努力都不可能得到认同的,‘血蜘蛛’里想弄死我的人也有不少,就因为嫉妒我这个比奴隶还下贱的‘杂种’居然表现得比他们更优秀。这次刺杀失败无疑是给了他们最好的借口,对我来说,现在唯一能够活下去的机会就是投靠你们。”
埃文德尔交叠着双腿,抱着胳膊审视地看着他:“你就这么肯定我们会给你活路?”
“我听说地表的种族都比较善良,看在我这么听话又这么有用的份上,就收留我吧!”菲尔斯摆出了最可怜的姿态恳求着,“让我做打手也好,做奴隶也好,你们不会吃亏的。”
佣兵队长赫里斯说:“我觉得还是不能就这样信任他,要知道黑暗精灵可是以狡诈闻名的,他说的情况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也没有办法找‘血蜘蛛’问问,谁知道他骗得我们给他松绑了以后,会不会再找机会刺杀你呢。”
菲尔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得到你们的信任?”
“除非你戴上这个。”法师从他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个项圈。
人们都以为他的包里只有那本书和一些简单的书写工具,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东西。
那看上去是一个给野兽用的项圈,镶嵌了很大的一颗紫色宝石,法师解释说:“这是盛魔时代留下的古物,是专门用来驯服恶魔的项圈,上面的魔法直到现在也还在起作用,一旦戴上了它,不管你逃得多远,只要我念出一句咒语,它就会不断地绞紧,直到把你的脖子勒得比手腕还细。如果我死了,或者你试图强行破坏它,也会有一样的效果。”
菲尔斯吞了吞口水,戴上了这个项圈,他无疑将彻底成为法师的奴隶,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自由,但是这个时候拒绝的话,恐怕等着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只有活着,才有未来无限的可能,所以菲尔斯低下头,顺从地让法师给他戴上了项圈。
佣兵队长还是不太放心这个俘虏,不过出于对法师能力的信任,他忍住了牢骚,只是撇了撇胡子:“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收了个狗腿子?”
“别这么酸溜溜的,我们需要人手,尤其是擅长对付‘血蜘蛛’刺客的人手,他会有用的。”法师拉起毯子,准备先补个觉再说。
地底深处(六)
盛魔时代,是指从第一次大灾变到第二次大灾变之间的两千多年时间,在那段时间里,魔法曾经空前强盛,法师可以从魔法本源尽情地汲取能量,而不用担心有任何的副作用。
那个时代的许多魔法奇迹是现在无法想象的,奥术傀儡包揽了大多数的粗活重活,人们只需要向法师支付一笔很少的费用。传送门遍布世界各地,讲究情调的人可以每天早上都吃到4000公里外的面包房里新出炉的面包,那时候的魔法甚至强大到可以将整个浮游岛托在空中。
然而随着帝国最初的统治者--战神夏尔玛的离世,费诺帝国的影响力逐渐衰弱,终于在几百年后分崩离析,成为了数个互相交战不休的国家。
不择手段的战争使得人们将魔法滥用到了极致,最终导致了第二次大灾变的来临,魔法本源遭到了污染,任何从魔法本源汲取魔力的法师都会陷入疯狂,盛魔时代也就此落幕,从此那些天生拥有魔法天赋的孩子不再是家族的荣耀,而被视为如同怪物和魔鬼一般的存在。--《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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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尔斯成了法师的走狗,也得到了不用再被绑起来的待遇,甚至还被允许携带武器防身,这让圣殿骑士长肯特感到很不安。
不过这个任性的法师如果决定了什么事情,恐怕没有人能够左右,而且队伍也确实需要一个向导,不管这个向导是不是可靠,都比让他们在地底迷宫里瞎摸索来得好些。
肯特只能嘱咐帕洛斯贴身保护法师的安全,不要让刺客有机可乘--毕竟他要带队,罗勒又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特别地心不在焉,细心谨慎的帕洛斯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但这对帕洛斯来说却是一个苦差事,他本来就为自己总是不受控制地想着埃文德尔感到不安,“贴身保护”的命令更是让他不得不时刻待在埃文德尔的身边。
偏偏他还说不出口拒绝的理由。
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他们离大裂隙渐渐地近了。
又到一次扎营的时候,佣兵们准备好了晚饭,围成一圈吃喝聊天,法师却久久没有出现,菲尔斯殷勤地表示愿意帮他送吃的过去,可帕洛斯哪里敢放心让他经手,自己挑了一些烤鱼、肉干和烤面包片端过去找埃文德尔。
他想了想,又拿出今天分给他的半个酸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才将那半个酸橙也放了上去。
在他们还没有进入地底迷宫的时候,埃文德尔特地让佣兵们多采购了一些南瓜萝卜之类可以久放的蔬菜,还买下了一整筐一看就没熟透的酸橙。
佣兵们对此嗤之以鼻,他们都是无肉不欢的生物,蔬菜又重又不管饱,更别提酸橙这种当零食都嫌酸倒大牙的东西了。
半个月以后,蔬菜就见了底,谷物肉干倒还有的是,他们一路都在用地底迷宫里能吃的动物和地下河的鱼补充给养,肉食多到足以管饱,佣兵们却觉得闻到肉味都腻得厉害,这时候法师开始给他们发酸橙,每人每天一个,当原来规划的线路不能用了之后,又改成了每人每天半个。
佣兵们纷纷感慨,想不到自己会有宁可拿一整条野猪腿换一个干巴巴的酸橙的时候。
现在帕洛斯想起这些细节来,都特别佩服埃文德尔的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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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文德尔没去吃饭果然是因为太过专注写书以至于忘记了时间,当帕洛斯送食物过来的时候,他正把那本大书摊在膝盖上,用羽毛笔蘸着墨水在羊皮纸上一点一点地勾画出一种蘑菇的样子。
帕洛斯以前看到的插图大概是誊抄的人照着画的,虽然也能勉强看出来是什么东西,但是远远没有埃文德尔本人画的那么逼真。
“啊,开饭了吗?”埃文德尔终于停了笔,“我都忘了要吃饭了。”
帕洛斯一言不发地将食物递过去,埃文德尔注意到了那半个酸橙,微笑着说:“这是你今天的份?”
帕洛斯僵了一下,才点点头:“是的。”
这应该是一个友善的举动,但是天知道他为什么会产生一种仿佛做坏事被发现了般的感觉,过了几秒,他才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一般地说:“我看您都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份,所以……”
“我不像你们那么需要,不过还是谢谢了。”埃文德尔将酸橙捏扁,挤出汁液来滴在烤鱼上,然后开始进食,虽然没有刀叉餐具,他的吃相依然很斯文,和胡吃海塞的佣兵们完全不一样。
帕洛斯看了一会儿,开始觉得气氛有点僵硬了,其他人都在火堆旁吃喝,这个角落里只有他们两个,埃文德尔在吃饭,自己在一旁干站着,这事不去想还好,越想就越是让人觉得尴尬。
帕洛斯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怪的诅咒,不然一向镇定的他为什么最近越来越难以跟埃文德尔自然地相处,除了战斗的时候没心思想别的,其它时候只要一靠近法师,他整个人就紧张得像是一座僵硬的雕像。
就连埃文德尔也开始觉得这个圣殿骑士好像哪里怪怪的,他咬着半个面包问:“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帕洛斯手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慌乱中他的视线落在了埃文德尔放在一边的书稿上,马上灵机一动地说:“那个……我可以看看吗?”
埃文德尔笑了:“看就是了,别不好意思。”
帕洛斯偷偷地松了口气,拿起那些未装订的书稿翻阅了起来,开了这个头,气氛就变得轻松了许多,帕洛斯看着羊皮纸上栩栩如生的线稿,有点佩服地问:“您还学过画画吗?”
“没有。”埃文德尔说,“一开始我画的也不好,只能表达个大概意思,毕竟有的东西用文字怎么也讲不清楚,在画过几千张以后,自然就像了。”
其实手稿上的内容帕洛斯现在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于是他又找了个话题:“您是怎么想到要带上一筐酸橙的?”
“经验吧。”埃文德尔说,“以前跟随船队出过海,只要航程超过半个月,水手们就会尽可能地带上蔬菜和水果,不然一直吃鱼肉维生会让船员生病,我想地底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真不知道一直生活在地底的黑暗精灵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有趣的问题,我得找个机会问问菲尔斯。”
帕洛斯在“不要和法师有私人交情”的命令和自己的好奇心之间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还有个疑问……您为什么会想到要写一部百科全书呢?”
在这个问题上,法师更愿意多说几句:“我喜欢到处旅行,休息的时候又爱写点东西,一开始只是随意地记录一些所见所闻,后来我渐渐地发现,某些我自己习以为常,以为谁都知道的知识,对有的人来说根本就没有机会可以学到,绝大多数人一生中可以接触到的知识都是零碎又混乱的,这些东拼西凑学来的知识又让许多人误入歧途甚至失去生命。比如北方人将一种可以治疗发烧和痢疾的草药叫做‘精灵草’,而在南方,人们所说的‘精灵草’却是一种带有毒性的植物,一些南方的草药师被这些零碎的知识误导,一知半解地给人治病,导致病人平白丧命的事情几乎每年都在发生。”
“所以,您是为了这个理由才决定写这部书的?”帕洛斯又惊讶又敬佩,对法师的看法又改变了一些。
“可以这么说吧,我觉得人们不应该用生命为代价,去一遍遍地重新认识哪些植物有毒、哪些动物危险。这世上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做,而我认为传播知识是其中影响最为深远的一种。”
埃文德尔吃完了食物,用手绢擦了擦嘴角,重新拿起了那本书,他一边继续画蘑菇一边说:“其实一开始我也有过想要青史留名的想法,可我发现多数人在誊抄或者复刻这部书的时候都不会留下我的名字,也许是因为我是一个法师,而法师通常来说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都是邪恶而危险的,跟这种学术性的书籍一点都搭不上边。这都还不算什么,有的人甚至堂而皇之地写上了誊抄者的大名,好让人误以为那是他的作品。”
“这样真的很过分。”帕洛斯看到的那一套书也是没有署名的,以前他还没有多想,现在看来这真的是对原作者心血的不尊重,以至于他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不知道同行的法师是个这么了不起的人。
相对于他的愤愤不平,埃文德尔却只是无所谓地笑笑,还伸手理了理头发:“一开始我也觉得气愤,久了就淡定了,只要知识能够通过这部书传播出去,是不是署我的名都无所谓了。”
以一个战士的敏锐,帕洛斯早就留意到埃文德尔的左手有些不太灵活,也使不上什么劲,就在刚才埃文德尔抬手的时候,帕洛斯发现在他的左手手腕上,那个平常一直被袖子遮住的地方,有一道明显的陈年伤疤。
帕洛斯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了一个词--“血魔法”。
作为法师的天敌,圣殿骑士的训练课程中当然也包括了怎么识别一些危险魔法,比如死灵魔法和血魔法。
人的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包含着独特的力量,比如血液、骨骼、心脏之类都可以作为一些强力魔法的材料,像死灵法师会到处收集甚至“制造”新鲜的尸体来研磨骨粉,而血魔法则是利用血液中蕴含的力量来达成一些极为强大的效果,而且通常来说用的都是法师自己的血。
在教会管辖下的魔法学院里,放血来施法是绝对禁止的,虽然这种行为似乎不会伤害到别人,但是一旦开了个头,那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的强大力量会让人上瘾,许多意志不够坚定的法师学徒就这么难以克制地一次次越放越多,最终死于失血过度。
血魔法上瘾的法师总是看起来苍白虚弱并且神经质,被圣殿骑士称为“瘾君子”,埃文德尔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瘾君子的样子,帕洛斯觉得他一定是因为遇上了什么可怕的危机,才不得不动用了血魔法。
究竟是怎样的危机才让这么一个聪明又强大的法师被迫使用血魔法来应对,还把伤口割得那样深?
帕洛斯又产生了更多的疑惑,但是这个问题从一个圣殿骑士的嘴里问出来怎么看都会像是审问的感觉,就算帕洛斯的心中并没有恶意,但埃文德尔又怎么会知道呢,毕竟他们还没有熟悉到那个份上。
白塔城的余光(一)
白塔城曾经是古代费诺帝国的皇都,战神夏尔玛一手设计和建立了这座宏伟的城市。可惜在她去世后,她所指定的继承人没能平衡好各方的势力,帝国在几百年后就战乱四起,分崩离析,从此整个大陆再也没有统一过。
盛魔时代的生产力极为强大,但破坏力亦然,大量毁灭性的魔法被用于战争,无数城市被焚为灰烬,拥有十几万人口的白塔城也在魔法的作用下整个沉入了地底。
直到纪元3521年的那场大地震之后,整个地底迷宫被一道巨大的裂隙一分为二,大裂隙也穿过了白塔城的遗址,这座被埋进地底一千多年的古城终于再度回到了人们的视线中。
但是没有人可以觊觎里面的远古财物,因为随着白塔城一起沉没的十几万居民们,即使连枯骨都已经化为了尘埃,也依旧固执地守护着自己的家园,任何靠近的活物都会被淹没在亡灵的浪潮中。--《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理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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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当队伍行进到一处特征比较明显的路段时,一个灰矮人突然停住了脚步:“等等!我认得这里,这条路应该是通往幽暗城的。”
顿时十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在了菲尔斯的脸上。
“真是好记性,这条路确实是通往幽暗城的。”被拆穿的菲尔斯一点都不着急,用蛮不在乎的语调说,“不过那已经是大地震之前的事情了,难道你连基本的地理概念都没有吗?拜托,幽暗城在大裂隙的另外一边好不好。”
那个灰矮人胡子都翘了起来:“我怎么知道幽暗城是在大裂隙的这边还是那边,你们黑暗精灵在地底迷宫横行霸道那么多年,靠近幽暗城的灰矮人从来就没有活着回来的。”
“请用‘他们’,谢谢,我又不是黑暗精灵。”自从抱上了法师的大腿,菲尔斯的气焰已然嚣张了许多。
肯特制止了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执:“好了,大裂隙到底还有多远?”
菲尔斯说:“快的话今天到,慢的话明天到。”
圣殿骑士罗勒阴郁地说:“你昨天就这么讲了。”
“啊,不高兴先生今天又不高兴了,不过你总得体谅一下一个从来没有走过这条路的人偶尔失灵的距离感吧,至少我敢肯定这条路就是通往大裂隙的,并且我们已经很接近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蝙蝠娜塔莉飞回了法师的肩上,法师拿出一条小鱼干奖励给她,接话道:“不是接近了,我们已经到了。”
他的指尖出现一个光球,沿着通道向前飘去,来到了火把照不到的地方,众人看到他们所走的这条通道再往前百余米左右就被拦腰截断,触目所及,只有一片漆黑的空旷。
光球又往前飞了很远,他们才勉强看到了一点点对面的悬崖峭壁。
***
漫长的旅途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队伍在通道的尽头扎了营。圣殿骑士长肯特和埃文德尔商量着怎么前往他们真正的目的地--白塔城,佣兵队长则安排着营地守卫的顺序,雇佣协议里可不包括爬到那个据说全是亡灵的城市中去,所以他们会在营地等着圣殿骑士和法师归来,再护送他们返回地表。
佣兵们做饭的时候,埃文德尔就坐在一块离断崖很近的碎石上,膝盖上还放着那本大书,思索着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地底裂隙这样的奇观。
菲尔斯凑了上来,指着黑暗中的一个方向问:“你能看到那里的人吗?”
对面的崖壁上,一个黑衣黑甲,肤色也漆黑如墨的黑暗精灵正悄无声息地沿着岩壁移动,他攀爬的姿势就像蜘蛛一样自然又熟练,连一颗微小的落石都没有碰下来。
埃文德尔都没有抬头看一眼:“我看不到,但是娜塔莉能。你朋友?”
“不,那是幽暗城的斥候。”菲尔斯在他对面的地上坐下,“他们有专门的岗哨盯着大裂隙这边的动静,黑暗精灵一直都掌握着我们的行踪,而且他们都非常擅长攀岩和偷袭,你得警告佣兵们时刻警觉才行。如果我去跟他们说,他们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埃文德尔不置可否,而是合上了书本说:“我们已经到了大裂隙,你的任务也完成了,想走吗?”
菲尔斯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我可以放你走,只要下次你别跟着‘血蜘蛛’的人再来刺杀我,你就不用死。”
菲尔斯一时拿不准对方到底是什么意图:“可是……为什么呢?”
“我要和圣殿骑士们下去白塔城,不能带你一起去,把你跟这些佣兵们留在一起我也不放心,其实杀了你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一贯不会亏待帮过我的人,既然你乖乖地给我们带路,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就这样。”
看到对方是真的打算放他走,菲尔斯反倒急了:“可我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去,‘血蜘蛛’的人是不会放过我的。”
“这种谎话留着骗骗那些佣兵和圣殿骑士还行。”埃文德尔面不改色地拆穿了菲尔斯的谎言,“你可能有你自己的理由,不想完全说实话,我也不逼你,但是你在有机会离开的时候还非要留下来,我就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企图了。”
“……是的,我先前稍微说了那么一点点谎,因为真话有的时候比谎言更不容易让人相信。”菲尔斯说,“‘血蜘蛛’里确实有很多人看不惯我,不过他们想弄死我还没那么容易,是我自己不想再跟他们这么混下去了。就算我这次逃回去了又能怎么样?无非是继续被指派下一个暗杀任务,活下来了,就去纸醉金迷一阵,然后再去执行下一个任务,直到哪天死在某一次的任务中,这样一眼看得到头的人生,光是想想,都让我觉得无聊透顶。我想脱离‘血蜘蛛’,我想离开地底迷宫,而这点光靠我自己一个人是根本做不到的。”
“为什么你会想要离开地底迷宫?在幽暗城你至少已经有了立足之地,去了别的地方只怕会过得更惨。”
“也许是我身上的另外一半血脉在起作用吧,当我第一次跟着队伍出去夜猎的时候,第一次闻到森林、草地的气味,看到头顶的星空,我就被深深地吸引了……”
菲尔斯正要开始煽情,法师就打断他问:“你说的‘夜猎’是什么意思?”
“啊……那是黑暗精灵的一种风俗,就是趁着夜色到地表去抢劫杀人什么的。”
“说详细一点。”法师显然对这个风俗颇有兴趣。
“好吧,既然你对这个感兴趣……每个黑暗精灵在成年礼的时候都要经历一次夜猎,以后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再去几次,一般我们的队伍都是几个成年黑暗精灵带着十几个半大孩子,从那些隐秘的地表出口钻出去溜达一圈,天亮之前回来。运气不好的话只能打些山羊麋鹿什么的,如果运气好猎到人类或者精灵,那就是了不起的战利品,尤其是精灵,带着地表精灵的脑袋回来会让整个家族引以为傲,如果能够抓到活口,带回来献祭给蜘蛛女神,更是无上的光荣。”菲尔斯决定把自己的身世拿出来看看能不能博得一点同情,“我就是一次夜猎的产物,有兴趣听听我的身世吗?”
埃文德尔支着下颚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生下我的那个女人,是黑蔷薇家族主母的女儿,名叫杜丽斯,黑蔷薇家族曾经是幽暗城里的第四家族,地位很高,主母正值壮年,杜丽斯本来是并不受宠的次女,可她第一次参加夜猎就成功地伏击了一支精灵巡逻队,杀死了四人,还活捉了一个精灵回来,主母非常高兴,大大地赞赏了她。她的姐妹们嫉妒得要死,而她自己得意得简直要上天,决定在献祭之前先‘享用’一下这个宝贵的俘虏。黑暗精灵在这方面有的是手段,你懂的,她下药强`奸了那个倒霉的男精灵,并且当做谈资到处吹嘘。几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以为是哪个侍父的种,毕竟她强`奸精灵就那一次,跟侍父们却是夜夜笙歌。”
埃文德尔又打断道:“我看到一些古籍上说黑暗精灵是典型的女尊社会,侍父虽然是主母的男宠,但是同时也要服侍主母的女儿们,除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以外,这是真的吗?”
“基本上是这样的,不过有一点--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想玩点刺激的,侍父也只能服从。”
“这可真是……真是匪夷所思。”连埃文德尔这么博学的人都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了。
白塔城的余光(二)
黑暗精灵的风俗极度女尊男卑,在一个家族的内部,主母掌握着绝对的权力,她们信仰蜘蛛女神罗丝,没有国王或者酋长,而是由最强大的十个家族的主母组成的议会来统治整个幽暗城。当然,十大家族的排名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各个家族之间会为了权力不断地互相倾轧,在这场权力斗争中,失败者将会面临沦为奴隶甚至被灭族的残酷命运。
第二次大灾变同样对黑暗精灵造成了惨重的打击,加上各大家族之间不断的明争暗斗,幽暗城的人口一直没能恢复到大灾变之前的水平,如今的幽暗城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加重视生育力。
在一个家族中,只有主母的孩子是贵族,孩子的后代只能算是平民,一个女贵族生的孩子越多,她在竞争下一任主母的时候就会有越多的助力,为了从平民阶层跻身为贵族甚至获得将来竞争主母的机会,所有的子女都会无条件地支持母亲夺取权位,这在充满尔虞我诈的黑暗精灵社会中是最牢不可破的同盟。--《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风俗篇》
***
菲尔斯已经迅速地习惯了法师的打断和发散性思维,等埃文德尔感慨完,他就继续说了下去:“当时杜丽斯兴高采烈地等待着孩子出生,如果生下来的是个女儿,将会大大提升她在家族中的地位,就算是个儿子,也多少是个助力。结果满怀期待地等到了分娩的那一天,所有人都惊呆了,她生下来的不仅是个男的,还是个杂种。”
“所以说,你是黑暗精灵和地表精灵的混血。”法师开始说菲尔斯听不懂的话,“这说明两者之间不存在生殖隔离,而且受孕率还相当高,有意思。”
其实菲尔斯的长相还是比较偏黑暗精灵一些,他的肤色不像一般的黑暗精灵那样是涂了墨水一般的炭黑,但也是比较接近黑色的深棕色,头发和眉毛都像黑暗精灵一样雪白,眼睛倒不是红色,而是偏蓝的浅灰色,身高也比较符合黑暗精灵的特征。大概长期生活在地底洞穴里的种族都不能长太高,不然容易撞到头,黑暗精灵别说跟精灵比了,就是跟人类比起来都要矮小得多,菲尔斯只有一米六多一点,在男性黑暗精灵中已经算高大了。
“那后来呢?”埃文德尔问。
“杜丽斯当然是又失望又愤怒,当场就想掐死我,不过主母制止了她,主母要留着我来打她的脸,永远提醒她都干了什么样的蠢事。她的姐妹们则幸灾乐祸地提议把我送到幽暗城的妓院,让我去做最低贱的工作,以此来羞辱她。”菲尔斯继续说了下去,“就这样,我在妓院里长大,在我还没成年的时候,黑蔷薇家族就被其他家族消灭了,连根拔起的那种。既然没有了黑蔷薇主母的关注,妓院的老板也就不打算再浪费粮食把我养大到可以接客的年纪,她转手把我卖给了‘血蜘蛛’。‘血蜘蛛’每年都会买下上百个奴隶和贱民进行残酷的刺客训练,最后能活着熬到训练结束的可能只有三五个,而且绝大多数新手刺客都会在出任务的第一年里死掉,我能活到现在,也算是走运了。”
“这说明你还是一个顽强的家伙。”埃文德尔中肯地说。
“主要是走运。”菲尔斯谦虚地说,“大概血缘的力量真的是不可抗拒的,小时候我一直诅咒自己的精灵血脉,可是真的到过地表以后,我就时不时地会冒出想要到地表去生活的想法。我找了个借口开始学习通用语,还偷偷地存下了一些金子,想着哪天活腻了就去疯一把,但是我始终下不了决心,毕竟要独自一人顶着‘血蜘蛛’的追杀活着逃出地底迷宫,那简直比登天还难,而且出去以后,我对地表的世界也完全一无所知。”
这个混血的黑暗精灵抬起头来,浅灰色的眼睛用最真诚的目光看着埃文德尔:“这次我说的绝对都是真话,我不要求别的,只要你能够在离开地底迷宫的时候带上我,要我做什么都行。你看,有这个项圈在,我绝对会是你最忠诚的仆从。”
“可我不需要仆从。”埃文德尔还是拒绝了他。
菲尔斯还没来得及失望,就听到埃文德尔下一句说:“你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地表,然后你就爱上哪上哪去吧。”
菲尔斯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好事,但法师似乎并没有骗他的必要,有脖子上的这个魔法项圈在,他不敢对法师有任何的不忠心,法师要控制他卖命可比“血蜘蛛”容易多了,可为什么法师还要白白放他走呢?
他没来得及问出这个问题,佣兵们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埃文德尔起来去吃饭了,剩下菲尔斯坐在原地,困惑地看着法师的背影。
***
如果说大裂隙是在厚厚的岩层中间竖着劈开了一道裂口,那么白塔城就是横着劈开了另一道裂口,两道裂口十字型交叉在一起,根本不用担心找不到去白塔城的路,只要顺着悬崖往下爬,一定能够到达白塔城。
问题是这个洞穴的出口和他们原本计划的线路不一样,高度也不一样,他们带的绳子根本就不够长,圣殿骑士可没有办法像黑暗精灵一样在近乎垂直甚至倒悬的崖壁上面攀爬自如,不绑绳子让他们徒手下去,只怕是一个失手就要跌进万丈深渊。
肯特非常焦虑,都到了这一步了,让他放弃使命转头回家显然是不可能的,他甚至起了不顾一切徒手爬下去的念头,不过法师劝阻了他。
埃文德尔想出了一个办法。
灰矮人作为生活在地底的种族之一,每一个都是在岩壁上凿洞的行家,埃文德尔将绳子剪短,一端绑在肯特的腰上,一端绑着一个灰矮人,让灰矮人吊在空中用镐子在岩壁上挖出小坑作为落脚点,肯特在上方踩着这些落脚点一步步地往下爬,他每爬下一步,灰矮人就在下面挖出一个新的落脚点。
虽然依旧是徒手爬悬崖,但是有了这个“台阶”显然要省力也安全多了,就算圣殿骑士无惧牺牲,能够不用冒着失足摔死的危险直接往下爬总归是件好事。
肯特毕竟年纪大了,吊了一阵就要上来休息一会儿,让罗勒和帕洛斯接替他,看到圣殿骑士们脱掉了盔甲来减轻重量节省体力,埃文德尔又把绳结打成了背带状,让他们束在双肩上免得勒肚子。
挖掘缓慢地进行着,为了赶时间,肯特让灰矮人们轮班下去凿石头,叮叮当当的声音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就这么过去了大约两天的时间,凿石头的声音突然停了,营地里的所有人都听到悬崖下面传来了鬼哭狼嚎的惨叫。
本来在写书的埃文德尔马上合上书本来到崖边,探头丢了一个火把下去,但是火光很快就消失在了一阵浓浓的白雾中,什么都照不到。
他又抓起肩膀上的蝙蝠丢下去,娜塔莉不太乐意地在空中飞了一圈,才在法师无声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往下飞去。
现在在下面的是肯特,这个老成持重的圣殿骑士应该有足够的心理素质应付任何突发事件,但帕洛斯还是为导师的安危感到十分焦虑,他趴在悬崖边上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转头问法师:“出什么事了?”
娜塔莉已经冲破浓雾飞了上来,法师摇了摇头:“没事的,别担心。”
过了一会儿,肯特吊着那个灰矮人上来了,他看上去还好,不过吊在下面的灰矮人就不容乐观了,甚至都没有像平时一样抓住岩壁一道往上爬,而是像一袋土豆一样僵直地挂在绳子上。
佣兵们还以为那个灰矮人死了,等七手八脚地把他拉上来才发现还没有,只是灰矮人本来就铁灰色的脸上现在黑得发紫,四肢僵硬,哭得鼻涕眼泪挂满了大胡子,抽噎着用气声表示打死他都不下去了。
“是幽灵。”肯特解释道,“许多幽灵突然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我马上用驱邪圣言打散了它们,但他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
“潮水一样?至于那么多吗?”佣兵队长赫里斯不太相信。
“确实没有夸张。”埃文德尔说,“刚才我们看到的白色雾气其实不是雾气,而是没有凝结成人形的幽灵。别忘了当白塔城沉入地底的时候,十几万的居民一个都没能跑掉,地下又常年不见阳光,亡灵的力量不会有任何减损,积攒了几千年的怨气,它们现在一定又饥渴又疯狂。”
众人都露出了或害怕或忧虑的神色,只有肯特看起来很激动:“碰到幽灵就说明我们离白塔城已经很近了,大家好好休息一下,恢复一下`体力,准备前往最后的目的地。”
白塔城的余光(三)
幽灵是亡灵中比较常见的一种,如果一个人在死的时候处在极大的恐惧、怨恨、痛苦状态下,或者有着很强的执念,再恰好碰上一点魔法的影响,一部分的意识就会化作幽灵存留下来。
幽灵就和所有的亡灵一样惧怕阳光,只会在夜晚或者阴雨天出现,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团稀薄的白雾,有时候也能按照生前的样子凝结成一个半透明的残像。
幽灵的杀伤力主要体现在精神伤害上,或者让碰触到的人严重冻伤。不过盛魔时代过后,亡灵的力量也大幅度减弱了,死灵法术成为了禁忌,再也没有了过去那种一个亡灵法师指挥着亡灵大军呼啸而过的场面,虽然还是会有零星的亡灵出没,但大多都很弱,幽灵也只能让人浑身发冷和做噩梦而已。--《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不死生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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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殿骑士重新穿上了甲胄,还带上了简单的行李,因为谁也不知道要在下面呆多久,埃文德尔却依旧是那副轻装出行的样子,只挎着他的背包。
菲尔斯殷勤地说:“我看那本书挺重的,会妨碍行动吧?要不要暂时交给我帮你保管。”
埃文德尔理了理背包的带子:“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可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我从来都不离身。”
菲尔斯百无聊赖地靠着岩壁说:“你真的不考虑带上我吗,我很会爬悬崖哦。”
“圣殿骑士们要保护我不被幽灵淹没就已经很辛苦了,这趟去的人越少越好。你在营地好好呆着,帮他们提防‘血蜘蛛’的偷袭,不要让我们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一片废墟。”
“好的主人。”菲尔斯擅自改了称谓,不过埃文德尔却不肯配合:“不要叫我主人。”
菲尔斯只能耸耸肩:“……好吧。”
圣殿骑士们正用绳子把自己捆成一串,这样就算有人手滑了一下,另外两人也能及时地拉住他,肯特想叫埃文德尔也系上安全绳,法师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一样,转头钻进了自己的营帐,还嘱咐佣兵们当他不在的时候不要打开营帐,也不要碰里面的任何东西。
直到肯特出声催促,他才从帐篷里出来,也不系绳子,一言不发地径直走向悬崖边就开始往下爬。
肯特无奈地摇摇头,他已经习惯了法师的任性,只能对另外两个圣殿骑士说:“法师可以用魔法暂时飞在空中,不会掉下去的,我们快跟上吧。”
于是他们出发了,埃文德尔爬在最下面,上面是串成一串的三个圣殿骑士,第一个是帕洛斯,肯特在中间,罗勒最后一个爬下台阶。
才爬了不到二十米,他们就突然听到头顶上的营地里传来了菲尔斯的警告声和佣兵们的大呼小叫,都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的时候,黑暗中射来了一支支弩`箭,打在他们周围的岩石上,有的还打中了圣殿骑士的铠甲,“叮”的一声在坚固的铠甲上弹开。
火把能够照亮的范围很有限,身为人类根本看不到崖壁对面的情况,不过想也知道肯定是黑暗精灵趁机来偷袭了。
地底下的种族都没有可以射得很远的强弩,轻巧的手`弩从几十米外根本不可能射穿铠甲,无法对圣殿骑士们造成什么威胁,但埃文德尔是没穿任何护甲的。
帕洛斯刚来得及想到这一点,下面就传来了一声闷哼,他低头看去,法师背上已经插了好几支弩`箭,手指再也抓不住岩石,整个人无力地向后倒去。
帕洛斯大惊失色,立刻就松开手跳了下去,试图抓住埃文德尔。
他差一点就抓住了法师的手,可是身上绑着的绳子猛地抽紧,拉住了他下坠的身形,上面的肯特死死地抓牢了岩壁以防三个人都被带下去,帕洛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埃文德尔落入黑暗,没有施法,没有飞起来,没有发生任何奇迹。
佣兵们还在大呼小叫地用弓`弩向对面的峭壁上还击,显然这并不能给刺客们造成什么伤亡,但他们还是退走了,毕竟他们刺杀法师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其他人,显然不是靠几支弩`箭就能收拾的。
帕洛斯失魂落魄地抓住岩壁,跟着同伴们重新爬回了营地,脑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这一路上,肯特反复交代,哪怕以生命为代价也一定要保护埃文德尔的安全,如果失去了这个精通古代语的法师,就没有人能够解开夏尔玛圣殿外的古代防护魔法,他们的使命将彻底宣告失败,而且会古代语的人本来就像凤毛麟角一样稀少,还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学者,教会恐怕很难从中找到另一个愿意到地底迷宫来冒险的人。
佣兵和圣殿骑士们面面相觑,佣兵队长愣愣地说:“……怎么办?”
肯特没有回答,他不甘心地趴在悬崖边往下看着,看样子还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圣殿骑士罗勒冷笑了一声说:“好极了,这下我们都不用去了。”
倒是菲尔斯若无其事地站在一边靠着岩壁看着他们的失魂落魄,好像压根儿就忘了法师一死,他脖子上的项圈就会勒死他的事。
在帕洛斯开始觉得菲尔斯的态度有点不对劲的时候,法师的营帐从里面挑开了一条缝隙,埃文德尔的声音低低地传出来问:“他们都走了吗?”
菲尔斯用自己那双即使在完全的黑暗中也能看清东西的眼睛仔细看了对面:“都走啦。”
“很好。”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埃文德尔从营帐里钻了出来。
“法师先生……你怎么……”佣兵队长赫里斯惊讶地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三个圣殿骑士更是目瞪口呆。
“一个魔法的小把戏而已,如果不让‘血蜘蛛’如愿以偿地干掉我,他们怎么肯善罢甘休呢?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我可不想随时都要提防着阴影里有人跳出来捅我刀子。所以当娜塔莉发现他们带着手`弩在靠近时,我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你真是……吓死我们了。”肯特心有余悸地说,“你应该先跟我们说一声的,帕洛斯为了救你直接往下跳,差点把我们三个都带下去。”
“如果告诉你们,大家的反应就不会这么逼真了。”埃文德尔说,“那么,我们是要继续站在这里聊天,还是抓紧时间出发?”
帕洛斯还是想让埃文德尔把安全绳系上,刚才的惊吓他可不想再来一次了,不过法师照旧没理,而是对自己施了个法术,就拿着火把从悬崖边上跳了下去。
他的身体像一片羽绒一样轻轻地往下飘落,除了某些特殊情况,有限的魔力没必要浪费在照明上,毕竟法师坐着魔法浮碟满天飞的盛魔时代已经过去,现在的法师就连飘一下都无法持续得太久,很快埃文德尔就停在一块凸出的石头上,等着圣殿骑士们爬下来。
刚才不知道去哪儿了的娜塔莉从黑暗中现身,飞到了他的肩膀上,发出委屈的唧唧声,埃文德尔将她拿下来就着火光检查了一下,看到她背上有几个小小的伤口正在渗着血,就趁着圣殿骑士们没注意的时候用魔法帮她治好了。
在这个高度,周围已经开始发冷,并且隐约起了一些雾气。
圣殿骑士们开始吟诵驱邪圣言,这项特殊的能力是他们和普通战士之间最大的区别,最早圣殿骑士团就是为了对抗第二次大灾变时发疯的法师而建立,他们能用一种名为“圣言”的能力干扰周围的魔法,令一定范围内的法师无法施法。亡灵的存在也有一定的魔法作用在其中,所以“圣言”同样可以削弱、驱散亡灵甚至毁灭它们,于是这一点也成了教会对外宣布魔法邪恶的铁证。
在驱邪圣言的作用下,他们的周围仿佛出现了一个无形的保护罩,雾气在周围翻滚着,却完全无法靠近他们。
似乎圣言也有强弱的区别,圣殿骑士长肯特的圣言作用范围最大,帕洛斯仅次于他的老师,罗勒的圣言却忽强忽弱,很不稳定。
肯特忍不住出声警告:“保持专注,不要胡思乱想!”
罗勒用了更大的声音去念诵圣言,仿佛这样就能够掩饰自己的胆怯和犹豫。
圣言驱散邪灵的同时也让埃文德尔失去了施法的能力,好在漂浮术还可以再持续一段时间,他轻飘飘地落到了圣殿骑士们身边,躲在驱邪圣言的范围之内。
灰矮人挖出的石阶已经到了尽头,周围的雾气变得更浓了,耳边不断地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时不时还能看到一张张扭曲的脸一闪而过,光是从表情都能够感受到他们在极度的恐惧和绝望下窒息而死的痛苦。
火把的微光已经无法穿透这浓重的雾气,帕洛斯只能凭感觉摸索着往下爬,突然头顶上传来肯特的一声闷哼,还掉下几块碎石,帕洛斯抬头看去,却已经完全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只有浓重的雾气深处传来火把微弱的光亮。
他急切地问:“肯特,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脚滑了一下。”
帕洛斯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周围亮了许多,拿着火把的法师正轻飘飘地落下来,因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石缝抓手,干脆抓住了他的腰带。
帕洛斯偷偷地咽了咽口水,法师现在的重量轻得就像只小鸟一样,当然不会给他造成什么困扰,但是两人太过靠近的距离还是让他感到有些紧张。
虽然法师手上打着火把,但是周围除了白雾什么都看不见,埃文德尔觉得有些无聊了,他开始跟帕洛斯搭话:“你有没有做过类似的噩梦,全世界都不存在了,周围是无尽的黑暗,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小片悬崖,你心里知道那个悬崖根本就没有底,也没有人会来救你,但还是得不断地爬,因为那是你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
“……您想说什么?”帕洛斯的声音有点喘,全副武装地爬了这么久,即使以他的体力也有些累了。
“你不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可怕吗?”法师坏心眼地吓唬道,“下面的情况什么都看不到,我们搞不好会一路爬到地狱去,又也许你爬着爬着,从下面会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你的脚。”
帕洛斯无言以对。
因为听法师说话走了点神,帕洛斯脚下一脚踩空,冷不防失去重心滑了一跤,要不是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岩石的缝隙,他就掉下去了,肯特听到动静也拉紧了捆在他身上的绳索:“怎么了?”
帕洛斯往下看了看,岩壁到这里为止被拦腰截断,他的下半身已经整个悬空。
“我们好像已经到了悬崖的尽头。”帕洛斯有些紧张地说,“下面什么都没有。”
白塔城的余光(四)
战争之神、英雄王、费诺帝国的初代女王夏尔玛,生年不祥,卒于纪元803年,灵柩存放于白塔城的夏尔玛圣殿中。
夏尔玛的事迹在整个费诺大陆上无人不知,有无数的典籍记载了她的强大、美貌和睿智,关于她的传说和故事不胜枚举,不过有意思的是,在一些第二次大灾变之前的古迹里,却存在着许多和传说自相矛盾的地方。
(下面的内容似乎在誊抄和复刻的过程中被人为删除了,留下了一段不怎么自然的空白。)--《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看来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法师轻飘飘地踩着帕洛斯爬上去,从肯特那里接过了成捆的长绳,他在周围找到了一块适合绑绳子的石头,将绳子绑牢以后问:“谁愿意第一个下去?”
“我来吧。”帕洛斯抓住了绳子,慢慢地往下滑去,埃文德尔这次抓住了他的肩甲,贴得比之前更近了。
帕洛斯试图去关注一些别的东西来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周围白雾翻腾,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幽灵们尖叫着,不断地试图扑向他们,他必须专注于维持驱邪圣言来保证他们两个不被幽灵淹没。
“真是惊人。”埃文德尔没有丝毫的惊慌,语气淡定得就像看到的不是什么可怕的景象,而是令人赏心悦目的自然奇观一样,“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多的幽灵挤在一起的场面。”
帕洛斯没有搭腔,其实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怕绳子不够长会摔下去,怕浓雾中冲出什么来袭击他们,怕像法师说的那样一直滑落到地狱里去。可是帕洛斯又觉得,有埃文德尔在旁边,好像什么都不用担心,无论什么样的情况,这个强大又睿智的法师都能想出办法来解决。
这种心情真是微妙,就在不久之前,他对法师这一群体的印象都还停留在危险又不可捉摸,必须小心提防的层面上,而现在他却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一个法师,甚至对埃文德尔的信任超过了自己的导师--肯特也会犯错,但是埃文德尔的判断好像从来就没有失误过。
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法师肩膀上的蝙蝠突然开始唧唧叫,埃文德尔替他翻译道:“快停下,我们到了。”
“……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你摇晃一下试试。”
帕洛斯照做了,他挂在绳子上荡了两下,就感觉膝盖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他更用力地摆了一下把自己荡过去,伸手胡乱捞了一把,抓住了一根似乎是木头的东西。
但是干燥腐朽的木头在被他抓到的瞬间就碎裂了,帕洛斯又荡了出去,他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抓到一个东西固定住了自己。
等爬上去站稳了之后,帕洛斯才看清楚这是一栋倒塌了一半的房屋,这间屋子就像是被人从中间劈开了一样,只剩下二楼的半边地板和仅存的一点点房顶,他刚才抓到的大概就是屋顶上的横梁什么的,几千年的时间让木头腐朽得不堪一握,只剩下石制的部分还屹立在原地。
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大裂隙,把这座早已经成为废墟的城市再度劈成了两半。
法师的漂浮术也已经到了极限,他从圣殿骑士身上下来,帕洛斯找地方系绳子的时候,他就拿着火把四下观察,却只能看到地面上一层厚厚的积灰,周围的房屋没有一间是完整的,大多数都只留下依稀可辨的断瓦残垣,废墟之间偶尔还能看见一些风干的尸体,都大张着嘴,动作凝固在一个最为痛苦绝望的瞬间。
“这里真的是白塔城?”尽管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眼前所见的惨状还是超出了帕洛斯的想象。
“错不了的,毕竟过去两千多年了,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很多东西化为尘埃。”埃文德尔说,“从地基的密集程度来看,这一带曾经非常繁华,应该是城市的中心区域。夏尔玛的神殿也许就在附近,但愿我们运气够好,神殿是在大裂隙的这一边,不然我们还得想办法到悬崖的对面去。”
这时候另外两个圣殿骑士也顺着绳子滑了下来,三个圣殿骑士站在一起,让驱邪圣言的范围扩大了一些,但是在圣言的范围之外,他们依然什么都看不见,火把照亮的地方只能看到白茫茫的雾气和无数张时隐时现的扭曲人脸。
这样厚重的浓雾,即使是在完全的黑暗中都能看到东西的黑暗精灵也无法看清十米以外的地方,不过蝙蝠并不需要用眼睛来看,娜塔莉用人类听不到的回音探着路,为他们指明了一个大概的方向。
圣殿骑士们都在暗自庆幸,如果他们带来的不是一个法师,而是普通的古代语专家,也许将不得不在这个根本辨不清方向的地方一直摸索到补给完全耗尽为止,或许在那之前,圣殿骑士们就会因为疲惫而不得不撤退了,圣言的力量虽然不像法师的魔力一样会迅速耗尽,但也不是用之不竭的。
***
在过去,人们可以合法信奉的神灵并不是只有光明神一个,还有其它的比如智慧之神、生命之神、幸运之神、大地之神、公正之神,以及许多现在的人们已经无从知道的神灵。
当然其中也有将战神夏尔玛本人作为神灵来膜拜的,尽管夏尔玛宣称自己已经失去了神力,膜拜她也不会有任何用处,人们依然自发地建造了许多祭祀夏尔玛的神殿,其中最大最豪华的莫过于位于白塔城的夏尔玛神殿,据说夏尔玛去世之后,遗体也埋葬在这座神殿中。
人们为了纪念这位结束了神魔大战,拯救了世界的女神,在神殿的周围设下了强大的防护魔法,据古书上记载,那是一种“可以永远存在,并且无论什么力量都无法打破”的防护罩,还将她生前所持的神器“生命之球”也留在了神殿之中。
这正是圣殿骑士们不辞辛苦来到这里的原因。
看着眼前比古墓还要荒凉的景象,圣殿骑士罗勒不太乐观地说:“所有的建筑都成了这个样子,夏尔玛的神殿会不会也早就变成废墟了?”
法师说:“娜塔莉看到了那边有一座很大的雕像,古籍上说夏尔玛神殿的入口竖立着十八米高的大理石雕像,既然雕像还健在,神殿应该也还在。”
“不管怎么样,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肯特走路一瘸一拐的,刚才爬悬崖的时候他扭到了脚,但是他态度强硬地推开了想要搀扶他的帕洛斯,走得比所有人都急。
帕洛斯求助地看向法师,埃文德尔耸了耸肩:“别看我,我对扭伤可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让他好好休息,配合冰敷和按摩来加快痊愈,而且你知道的,在驱邪圣言的作用范围内,我又不能施法。”
“只是扭了脚,没什么要紧。”肯特说,“目标已经不远了,赶紧找到圣物才是最重要的。”
在蝙蝠的带领下,他们没有花多少时间就到达了雕像所在的地方,蝙蝠靠着回音并不能看清楚细节,当他们来到雕像脚下的时候,才发现雕像的台座上已经布满了灰尘和裂痕,半边脑袋掉在左脚边,本来应该高举着托起生命之球的手臂也整个掉在地上,摔成了好几截。
而周围只有一地的砖瓦碎屑和废墟,甚至都已经分辨不出这些建筑倒塌之前是什么模样。
“……结果我们还是白来了。”罗勒叹了一口气。
“我们不会白来的。”肯特坚决地说,“生命之球是神器,神器是不会损毁的,它一定还被埋在这些废墟中,我们必须要找到它!”
“真是够了,我们已经尽力了,接受现实吧!”罗勒突然爆发了,他对肯特大喊大叫,“这么多的废墟,连神殿到底在哪里都不知道!我们要清理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对地方?而且有的碎块根本就不是我们几个能够搬动的!”
肯特疲惫地坐在一堵断墙上,看起来有些受打击,又像是在自我安慰一般地说:“我们有法师,他会有办法……”
“我从没听说过可以举起重物的魔法,而且你忘了周围的亡灵吗?我们在施放驱邪圣言的时候,他根本不能施法,只要我们一停下驱邪圣言,马上就会被幽灵活活吞了!”罗勒深吸了几口气,语气稍微平静了些,“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放弃吧。”
一直沉默的帕洛斯开了口:“就这样放弃也太轻率了,至少应该在我们可以翻得动的地方先找找看。”
他转头看向法师,想要寻求一下意见,却看到埃文德尔举着火把蹲在雕像的台座前,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文字,根本不关心他们几个在吵什么。
“埃文德尔先生?”帕洛斯叫了他一声。
埃文德尔直起腰来,淡定地说:“你们就是挖上一百年也找不到的,因为周围的这些废墟全都不是夏尔玛神殿。”
“……难道我们找错地方了?”
“不,地点倒是没错。”埃文德尔说,“其实我这一路都在疑惑古书上说的‘可以永远存在,并且绝对不会被打破’的防护罩究竟是怎么回事,按照我对魔法的了解,任何防护罩都需要源源不绝的魔力供应,一旦供应中断,防护罩就会消失,而且没有一个防护罩是外力绝对无法打破的,只除了一种情况,那就是空间隔离。所以夏尔玛的神殿应该是被藏了在一个独立的空间里,而不是所谓的魔法防护罩,我说的对吗?”
他看向圣殿骑士长肯特,而肯特只是扶额:“……我不知道,我们掌握的消息也有限。”
“而且这有限的消息还要对我有所隐瞒。”法师抱着胳膊看着他。
罗勒还是不敢相信:“另一个空间?这怎么看都太匪夷所思了吧。”
“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因为即使对于盛魔时代来说,创造出一个独立的空间来作为陵墓也太过奢侈了些。但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你们说雇佣我是为了解开神殿外的古代魔法防护,但言语中却不慎透露出了一个信息,似乎解开这个防护只需要精通古代语就行了,并没有要求还得会魔法。这就很有意思了,没有任何魔法防护罩是不用魔法就能解除的,除非你们要的根本不是‘解除’,而是‘通过’,你们需要的只是一把进入那个空间的钥匙,而这钥匙和古代语有关。”
“教会找到的那本古书上确实是这么说的。”肯特说,“只要用古代语念出入口雕像上的文字,就能被放行。”
“那本你们怎么也不肯给我看的古书上到底还说了些什么,告诉我全部的细节。”
肯特叹了口气:“那是一本通用语言推广早期的翻译作,前面部分和常见的夏尔玛传说差不多,关于进入神殿的方法,只有一句话,‘手拉着手,在雕像前念出石碑上的文字,就能被放行。’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在暗示些什么。”
“什么都没有暗示,这段话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石碑上的文字就是打开空间入口的钥匙。”
白塔城的余光(五)
从有文字记载的时候起,费诺大陆上的先民们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世界的探索,到现在,哪怕是一个足不出户的人都知道一个基本的地理常识--世界是有尽头的。
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一个四方形,除了南方散布的一些岛屿以外,广阔的费诺大陆是这个世界中唯一的陆地,大陆周围是一片环形的海洋,越往外就越深。
如果向着海洋深处一直航行下去,就会到达世界的尽头,水手们形容那里是永无止境的风暴,海里的人鱼们则表示世界的尽头是一片无法穿越的透明墙壁,往外只有一片虚无。--《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理篇》
***
三个圣殿骑士面面相觑,空间魔法已经失传了很多年,即使是圣殿骑士长肯特也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知识培训,显然对法师的话有些听不太明白。
埃文德尔不得不耐着性子给他们解释:“独立空间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不然特地把神殿藏在里面还有什么意义?想进去就需要特定的条件作为‘钥匙’,显然,为了让不会魔法的平民也能进去参拜和纪念女王,进入这个空间的‘钥匙’里不包含魔法,而是要在特定的位置说出特定的话,这个特定的位置就是雕像前面,而特定的话就是雕像台座上的那段文字。”
肯特问:“那手拉手又是什么意思?”
“也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想这是为了当许多人需要进去的时候,不用大家排着队每个人都去念一遍。”埃文德尔对离他最近的帕洛斯伸出了手,“手套脱掉。”
黑发的圣殿骑士愣了一下才照做了,他脱下背面镶着铁片的皮手套,将手指放在了法师的手心,肯特拉住了帕洛斯的另一只手,罗勒看起来有些不太乐意地拉住了肯特。
帕洛斯紧抿着嘴唇,严肃不语,但是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温度又在升高,法师的手心温暖干燥,比他柔软得多,他只能任由手指不知所措地被法师拽着,握紧也不是,伸直也不是。
埃文德尔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窘迫,只专注地抹去了雕像底座上厚厚的灰尘,露出了那段文字。
他大声地念出了石碑上的古代语:“我们永远忠诚于夏尔玛,战争与智慧的女神,费诺帝国的女王,愿您的光辉永远照耀着大地。”
古人似乎相信言语有着特别的力量,也许那个时候违背誓言是真的会遭雷劈的,所以只有能够真心实意地大声说出这句话的人,才能获准进入夏尔玛神殿,而心怀不轨的人则会被拦在外面。
埃文德尔的话音刚落,他们已经站在了一圈全封闭的围墙里。
围墙应该是为了标志出这个空间的边界而建,所以根本没有门,目测这个空间有几百平方米宽,这里完全没有雾气,也没有幽灵的干扰,夏尔玛的神殿就完整地呈现在他们的面前。
看得出来这座神殿曾经的精美奢华程度,就算比起圣城米卡兰的光明神大教堂都不遑多让,几千年的时间并没有让它变得陈旧,大理石的墙壁依然洁白如新,一点灰尘都没有,跟空间外的废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长时间被幽灵刺耳的尖叫声折磨着耳朵,这会儿突然安静下来,竟然还让人有些不习惯,甚至感到有几分诡异。
罗勒很响地咽了一下口水:“怎么回事?我看到里面好像有光……”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看到神殿大厅的彩绘玻璃窗正透出昏黄的光亮,还依稀能看到几个人影,可是什么样的东西可以照亮一个地方长达几千年?还是说……
罗勒脸色苍白地问:“难道里面有人……有活人?”
埃文德尔摇摇头:“这个空间太小,而且没有能量来源,唯一的出入口还在地底废墟里,你觉得几千年来他们靠吃什么活?吃你吗?”
这个小玩笑并没有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圣殿骑士们不再施放驱邪圣言,他们小心翼翼地向着神殿靠近,但走动时盔甲摩擦的声音在这诡异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神殿里没有出现任何的回应,他们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个圣殿骑士把手按在剑柄上戒备着,肯特用力地推开了大门。
眼前的诡异景象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就像是走进了一幅静止不动的画卷,在神殿的大厅里,所有的桌椅都被搬开了,中间的空地上画下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六个法师打扮的人分别站在魔法阵的六个角上,动作还保持着施法的样子,旁边跪了好几排穿着整齐的士兵,神情肃穆,一动不动。
靠墙的地方,坐着一些看起来身份尊贵的男男女女,有的正襟危坐,神情绝望而悲凉,有的将怀中的婴儿贴在脸上,闭着眼睛像在祈祷,有的在低头啜泣,泪水落下来静止在半空中。
天花板的大吊灯上,几十支蜡烛在发着光,他们在外面看到的光线就是来源于此,然而那些火苗就像是被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肯特只能诧异地看向同行的法师。
“时间魔法。”埃文德尔也一脸惊诧说,“想不到这个魔法竟然真的存在……他们几个人一起施法停止了时间,只要没有同样强力的魔法干预,这个地方的时间将永远凝固在这一刻。”
“那他们都还活着吗?”帕洛斯试着戳了戳其中一个人的脸,那人的皮肤像正常人一样凹陷下去,却没有再弹起来。
埃文德尔摇摇头:“没有人能在完全静止的时间里活下来,他们在魔法完成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现在我们看到的只不过是保存完好的尸体。”
他几乎可以想象发生了什么--整座城市突然被传送到深深的地底,所有人都已无路可逃,城里最有身份的人带着护卫队和法师来到这个独立的空间寻求庇护,但是唯一的出口随着城市一起被深埋地底,无论他们躲在哪里,都是被活着关进棺材等死。
绝望之下,几个大法师合力启动了时间魔法,贵族们选择用这样的方式体面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将神殿作为他们的坟墓,希望在死后能获得夏尔玛的庇佑,一些人的手上还拿着他们临死前写下的遗言。
他们没有花上更多的时间去感慨这些古代人的不幸,埃文德尔分辨着墙上用古代语写的指示牌:“大厅左边的走廊通向纪念堂,夏尔玛的‘生命之球’就在纪念堂里,右边通向夏尔玛的寝陵,我们过会儿在门口集合吧。”
帕洛斯问:“您不和我们一起吗?”
“我要去祭祀我的先祖,我就是专程为此而来的,不然教会给的那点报酬可打动不了我。”埃文德尔说,“还是说你们希望等你们办完事以后再陪我一起去祭祀?”
“我们越快离开这里越好,按你说的在门口集合吧。”肯特再也不想浪费时间了,他叫上帕洛斯和罗勒就去了纪念堂,埃文德尔也走向了右边的长廊。
等确定圣殿骑士们不会看到他以后,埃文德尔把手伸进那个装着书的布包里拿出了一个新鲜的苹果,贪婪地吸了一口香气,感慨地说:“那个叫帕洛斯的家伙盯得可真紧啊,连偷吃的机会都不给我,再吃肉干我都要吐了。”
娜塔莉发出了赞同的吱吱声。
埃文德尔也拿出了一颗饱满多汁的葡萄递给她,娜塔莉很快就吃完了,吱吱着表示还想要,埃文德尔坏笑着说:“吃那么多当心变胖。”
娜塔莉扑扇着翅膀抗议地唧唧叫,在他的头顶打滚,直到法师妥协地拿出另一颗葡萄来哄她:“好好好,不胖不胖,你一点都不重,只比上个月重了大约八十克而已。”
一个苹果还没啃完,埃文德尔就来到了目的地,夏尔玛的陵墓庄严大气,没有太多的装饰,大理石的棺木前只有一个等身大的雕像捧着盘子,盘子空空如也,也不知道里面本来放的是什么,会不会就是他想要找的那件东西呢?
他又四下看了一圈,没有任何符合描述的物品,埃文德尔有些失望,他甚至动起了打开那个石棺看看的念头,这种供人凭吊用的石棺里面一般来说不会存放真正的尸骨,只会放几件死者的重要物品来代替,如果别的地方都没有的话,也许真的是放在了石棺里。
走了这么远的路,埃文德尔实在不想就这样空手而回,虽然这样做有点不敬,他还是凑上去看了看,想找个办法撬开石棺,却发现石棺的侧面刻着几行古代语文字。
“万物有生便有死,世界有开创便有终结,生命总在死亡的灰烬中获得能量。”埃文德尔念出了上面的古代文字,“这是什么,墓志铭吗?”
突然他感觉到周围有一丝难以描述的不协调感,这是只有具备法术天赋的人才能感觉到的魔力波动,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就听到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用古代语说:“孩子,你来这里干什么?”
埃文德尔惊愕地抬起头,看到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散发着幽蓝的微弱光芒,只能看得出是个美丽的女性。
埃文德尔虽然相貌和心态都还年轻,但毕竟已经活了二百多年,哪怕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都不应该叫他“孩子”,但是眼前的这个幽灵却是有足够的资格这样称呼他的,埃文德尔压下满心的疑惑和惊讶,心甘情愿地在这个幽灵面前单膝跪下:“夏尔玛,我的先祖。”
白塔城的余光(六)
从有文字记载的时候起,费诺大陆上的先民们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世界的探索,到现在,哪怕是一个足不出户的人都知道一个基本的地理常识--世界是有尽头的。
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一个四方形,除了南方散布的一些岛屿以外,广阔的费诺大陆是这个世界中唯一的陆地,大陆周围是一片环形的海洋,越往外就越深。
如果向着海洋深处一直航行下去,就会到达世界的尽头,水手们形容那里是永无止境的风暴,海里的人鱼们则表示世界的尽头是一片无法穿越的透明墙壁,往外只有一片虚无。--《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理篇》
***
埃文德尔是一个夏尔库人,而夏尔库人又被人们称作“神之后裔”。
传说战争之神夏尔玛留在凡间成为费诺帝国的女王之后就失去了永恒的生命,在统治费诺帝国的五百多年里,她跟凡人伴侣们留下了几十个后代,最初的神二代都十分长寿,但是随着这些后代不断与人形种族混血,夏尔玛的后裔渐渐变得与凡人无异,之后连绵的战争和混乱也使得战神的血脉散落民间无迹可寻,只偶尔有极个别的幸运儿会突然出现一种类似于返祖的现象,莫名其妙地获得与神二代相仿的长寿。
埃文德尔就是这样的一个幸运儿,在帝国早已四分五裂的如今,这身份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但血统带来的长寿却着实令他受益匪浅。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血脉究竟是来自他的父亲还是母亲那一边,但毫无疑问,他是夏尔玛的后裔,而眼前这个幽魂,就是他的先祖。
“你来这里干什么?”夏尔玛用一种听起来很枯燥的语调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寻求力量,寻求……真相。”埃文德尔抬头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幽灵,如果夏尔玛的幽灵仍然徘徊在这个静止的空间里,那么几千年来,她难道从来都不曾安息吗?
夏尔玛平铺直叙地问:“你在寻求什么样的力量?”
这刻板的反应让埃文德尔意识到,眼前的应该不是夏尔玛的幽灵,而是在魔法的作用下保留下来的一缕残留的意识。
他尽量简单地回答道:“我在找传说中的‘秘法之轮’,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我希望可以借用它的力量。”
“你想要用它做什么?”
“我……我有许多必须要做的事情。”埃文德尔知道在这个先祖的灵体面前,他必须保持绝对的真诚,但是他要做的事太多,目标也太笼统了,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
夏尔玛没有再问,而是伸出她那并没有实体的手,触碰了埃文德尔的额头。
一股凉意直逼他的灵魂。
娜塔莉唧唧叫着想扑上来,埃文德尔立刻制止了她:“别动!”
娜塔莉犹豫不决地停住,她能感受到埃文德尔正在经历着精神上的折磨,但是法师喘着粗气,冒着冷汗坚决地重复了一次:“别动……”
埃文德尔感到很不舒服,有种连灵魂深处最不为人知的角落都被翻出来暴露在太阳下的感觉,他知道夏尔玛正在窥探他的意识,来判定是否可以将那件比“生命之球”强大几百倍的神器交到他的手上,而他必须毫无保留地敞开自己来接受这个考验。
感觉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夏尔玛收回手的时候,埃文德尔身上的冷汗几乎浸湿衣服,但心情却是轻松甚至愉快的,因为他知道,他通过了考验,他要做的那些事情已经获得了先祖的认可。
夏尔玛用平淡的语气说:“我无法评价你要做的事情是对是错,但我可以看到你最真实的本性,你有资格继承我的力量,我会将秘法之轮交给你,但同时也要给你一个重要的使命。永夜将至,尽力去挽救这个世界吧。”
“……什么意思?”埃文德尔听不懂,但想也知道这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
“当它发生的时候,你自然会明白的。”夏尔玛没有细说,而是用她几近透明的双手牵起了埃文德尔的双手。
埃文德尔感觉到手上传来仿佛被烧灼一般的剧痛,突如其来的剧痛令他发出一声闷哼,却无法抽回双手。
娜塔莉尖叫着冲过来,法师再一次喝止了她:“别动!”
娜塔莉只能落在地上焦急地唧唧叫,她无法违抗法师的命令。
埃文德尔痛得脸都扭曲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手背上出现了发光的金色符文,就像有人正把烧溶的金子浇到他的皮肤上,那些符文渗入他的皮肤,渗入他的骨血,一直延伸到小臂,符文的核心是在他手背上的转轮状圆圈。
他一直以为传说中的“秘法之轮”是一个手环或者戒指,甚至有可能是圆环型的法器,想不到原来这件神器的真实形态竟然是这个样子。
夏尔玛终于放开了他,埃文德尔手上的符文不再发光,它们渐渐地黯淡下去,然后消失了,只留下烫伤一般的红肿痕迹。
办完了一件事情就接着办下一件,夏尔玛程式化地问:“你想寻求什么真相?”
“关于你的真相。”埃文德尔的双手还在剧痛,说话都带着喘气声,但他不想浪费任何时间,“你真的是神吗,神为什么可以和凡人留下后代?”
“从来就没有什么神。”夏尔玛说,“我们就是神,我们也是魔族。”
“……什么意思?”埃文德尔又听不明白了。
“我们来自泰坦世界,你所在的世界,只是我们的试验场。”夏尔玛平静地诉说着让埃文德尔吃惊的真相,“万物有生必有死,世界有开创必有终结。泰坦世界存在了上亿年,已经开始走向崩溃,我们要活下去,只能另寻生路。最强大的法师们花了几千年在虚空中找寻另一个可以移居的世界,最终找到了这里,虽然这个世界比泰坦世界小很多,但是非常新,还能存在很久。
“我们在两个世界之间建立了连接,将大地、水、风和火焰运送到这个空无一物的世界中,建立了最初的大陆、海洋和高山,我们按照自己的喜好创造了植物和动物,然后开始创造智慧生命,来帮我们测试这个世界的缺陷,也作为我们降临之后的仆从。
“最早被创造出来的是精灵族,与我们最相似的种族,他们长寿、美丽、聪慧,但是他们也和我们一样,过了百岁才能生育后代,养育孩子成人需要耗费几十年的光阴。那时的世界尚未稳定,一场寒潮夺走了九成精灵的生命,他们用了上千年才恢复元气,接着一场大洪水再次让这个种族濒临灭绝。
“我们意识到了精灵族的缺陷,又创造了兽人族,十岁性成熟,一年生一胎,他们的人口迅速扩张开来,但是过快的成长导致过短的寿命,兽人总是没有时间学习太多的东西就迎来了死亡,过多的人口又使得食物和领地不够分配,这个种族智力低下,只会永无休止地自相残杀,这不是我们想要的仆从。
“后来我们创造了适合居住在洞穴的矮人族,以智力见长的侏儒族,适合水中生活的人鱼族,过程中也产生了许多失败品,有的很快灭亡了,有的却像蟑螂一样生存了下来,比如地精和巨魔。
“最后被创造出来的是人类,集合了所有种族的特点,他们是最均衡的种族,也是我们最完美的成品。
“终于,收割的时候到了,我们打开了传送门,降临到这个世界。你们称之为‘神临之日’,却不知这是劫难的开始。一个巨大的隐患在最初就已经埋下--这个世界太小了,容不下泰坦世界的所有人。
“为了争夺在新世界里活下去的机会,战争不可避免地爆发了。为了生存,泰坦世界的各个势力无所不用其极,如果任由战争再这样继续下去,这个新的世界终将毁于战火。大家都知道这一点,但谁也不愿意让步,退回那个即将毁灭的世界去等死。
“我不愿意看到事情走到这一步,这个世界由我们所创造,但它不属于我们,它属于它自己。你们从我们的血脉中诞生,但你们一直在进化,就像迁入地底的矮人进化成了灰矮人,住在高山上的人类进化成了野蛮人,迁徙到海岛的人类进化成了黑皮人。生命总是在为自己寻找出路,你们和我们,并无不同。
“为了保护这个世界,我背叛了我的族人,毁掉了通往泰坦世界的传送门,杀死了不肯放弃占领这个世界的同胞,我背叛了他们所有人,也欺骗了你们所有人。
“所谓的‘神魔战争’其实只是我们之间的内战,你们称为恶魔的那些生物就和你们一样是我们制造出来的仆役,驱使恶魔的那些高等魔族其实只是敌对派系的‘神灵’。这就是你所要找寻的真相。”
埃文德尔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娜塔莉也目瞪口呆。
“万物有生必有死,世界有开创必有终结,记住我的话,离开这里吧。”满足了召唤者的要求以后,夏尔玛的残留意识闭上了眼睛,渐渐地消散在空气中。
“等等!”埃文德尔如梦初醒地想叫住她,但是眼前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而大厅那边却传来了嘈杂声。
埃文德尔还来不及消化一下他刚刚听到的骇人真相,帕洛斯已经小跑着来到他的面前:“埃文德尔先生,您没事吧!”
“……怎么了?”
“大厅里的那些人全都活过来了,并且不听任何解释就开始攻击我们,看上去就跟疯了一样!”
大裂隙(一)
在一具尸体还没有腐烂得太过分的情况下,如果恰好遇到一些魔法的影响,就会变成丧尸爬出坟墓,丧尸完全没有生前的意识,只会本能地对一切活物发起攻击。因此生活在北方的民族为了让死者得到真正的安宁,大多都养成了火葬的习俗。而在温暖湿热的南方,由于尸体腐烂较快,人们依然保持着土葬的习惯,即使真的出现了丧尸,也不如一条野狗危险,农民们拿锄头和草叉打倒在地架柴烧了就行,它们的威胁主要是通过腐烂的躯体传播疫病,如果被丧尸抓伤或者咬到,一定要仔细清理伤口避免感染。--《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不死生物篇》
***
埃文德尔跟着帕洛斯跑回大厅,看到那些本来整整齐齐地跪在地上的士兵正疯狂地围攻罗勒和肯特。
为了减轻负重,圣殿骑士们这趟都没有带上盾牌,只带了长剑,他们的剑比一般的单手剑更长,剑柄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双手持握,肯特现在却只能一手拿着剑,一手紧紧地抱着一个刻满了暗红色符文的球体,抵挡得颇为辛苦,帕洛斯见状立刻冲过去替他挡开了一把长矛。
现在的情况异常诡异,大厅中的吊灯左右摇晃着,蜡烛的火苗已经重新开始燃烧,晃动的光影映照着混乱的场面,三个圣殿骑士被一群士兵围攻着,虽然在铠甲的保护下暂时没受什么伤,却根本无法突围。
士兵们进攻得很疯狂,即使被刺中或者砍到也不会退缩,周围那些没有武器的贵族们更是什么体面和风度都不要了,就连抱着孩子的也把挣扎乱动的孩子丢在一边,扑上去爪撕牙咬,浑然不顾这样的攻击对于穿着全身甲的圣殿骑士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罗勒大喊:“怎么回事,他们不是死了吗?”
“他们确实死了!”埃文德尔推倒一个灯柱挡住了几个扑向他的贵族,“他们已经是丧尸了,用驱邪圣言对付他们,快!”
圣殿骑士们都感到有些难以置信,毕竟他们见过的丧尸都是僵硬腐败的尸体甚至骷髅,还没见过这种像活人一样的,甚至被砍到的伤口还会流血。
帕洛斯第一个开始念诵驱邪圣言,想不到果然有效,周围的丧尸有的软软地倒了下去,有的还挣扎着抱着他的胫甲啃咬,帕洛斯一脚踢开了抱住他的亡灵,把不能施法的埃文德尔拉到身后护住。
“走,快走,离开这儿!”埃文德尔推着他。
他们靠着驱邪圣言才在密集的丧尸中杀开了一条血路,狼狈地逃出大厅,在他们身后,那些因为驱邪圣言而倒下的丧尸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在他们进来的那个地方,埃文德尔又一次念出了那句古代语。
三个人瞬间回到了废墟的雕像前,他们惊魂未定地喘着气,那些和活人无异的丧尸比一般的不死生物更让人毛骨悚然,甚至衬托得周围尖叫的幽灵都显得可爱起来。
罗勒喘着粗气问:“……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你们带走生命之球打破了魔力的平衡,导致时间魔法失效了。”埃文德尔其实也不确定是哪边的原因造成的,不过他理直气壮地把问题推到了对方头上,只字未提自己拿到的东西。
肯特紧紧抱着生命之球,脸色苍白得像张纸一样,帕洛斯发现他走路时瘸得更严重了:“肯特,你的脚疼得厉害吗?”
“现在也没有办法停下来让我慢慢养伤,先上去再说。”肯特将生命之球放在准备好的袋子里,一瘸一拐地挣扎着往回走去。
埃文德尔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从包里拿出一双鹿皮手套戴上,遮住了手背上符文形状的灼伤痕迹。
帕洛斯很快就把关注的目光转移到了法师身上,而且居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您还带了手套?”
“当然。”埃文德尔神情自然地说,“我可不想等会儿攀岩的时候磨破手指。”
“难道您打算自己爬?”帕洛斯担心法师的左手使不上力气,往下爬或许还不那么吃力,往上爬的话只怕会很困难,而且现在他在驱邪圣言的范围之内,没办法施法,就提议说:“要不让我背您吧。”
其实才说完他就有点后悔自己的冒失,可没想到法师居然没有拒绝:“好啊,那就拜托你了。”
既然对方愿意背他,埃文德尔也乐得不用勉强,因为他确实爬不上去,不仅是因为他的左手使不上力气,还有刚才秘法之轮被刻入他的皮肤时带来的剧痛,令他的手指到现在都还有些颤抖。
肯特也同样爬不上去,他的体力已经不比当年,扭伤的脚更是痛得钻心,已经完全使不上劲,所以最后就变成了罗勒背着肯特爬在上面,帕洛斯背着埃文德尔跟着的局面。
帕洛斯知道这种时候他不应该分心,可是法师温热的呼吸就吐在他的耳边,让帕洛斯脸颊的温度又有了升高的趋势。
他只能用理智不断地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反正只要离开了地底迷宫,他们应该就不会再有交集了,这些不该有的罪恶念头只会成为他心底永远尘封的秘密。
他现在更为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了。
***
等到他们抓着绳索爬上了悬崖,周围的雾气就渐渐淡了下去,只要再往上爬一段,就到灰矮人挖好石阶的地段了,帕洛斯松了口气,加快了攀爬的速度。
罗勒却慢了下来,好像有些体力不支了。
趴在他背上的肯特明显感觉到他有些力不从心,就说:“你要是累了就先歇一会儿,让帕洛斯先上去,带绳子下来拉你,不要勉强。”
罗勒停下来喘了口气,突然一咬牙:“不用!”
他脚用力一蹬,身体往上一窜,试图去够一条离得有点远的岩缝。
他够到了,却没有抓住,结果就是脚下一滑,整个人连带着背上的肯特一起失去了重心往下落去。
帕洛斯已经离他很近了,眼看着两人掉下来,情急之下也忘了他们腰上是用绳子连在一起的,本能地伸出右手一捞,抓住了肯特盔甲上的肩带。
但是他的左手本来就只是勉强勾住了一条比较浅的石缝,要负担两个人的重量已经有点勉强,更何况是四个人的重量还加上下坠的冲力,这一抓之下他不仅没能抓住肯特和罗勒,连自己的手指也滑脱了,带着埃文德尔一起往下落去。
埃文德尔本来还在走神地想着夏尔玛对他说的那些话,一个不留神就变成了这样的局面,四个人抓成一团往下落,火把全都熄灭了,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幽灵的尖叫,圣殿骑士们的惊呼,以及娜塔莉惊慌的唧唧声。
他大喊:“快停止驱邪圣言,你们想摔死吗?赶紧停止!”
说话间他们就已经下落了不知道多少距离,白塔城和裂口处的幽灵们被远远地甩在了上方,圣殿骑士们后知后觉地停止了驱邪圣言,法师立刻对自己施展了漂浮术。
平时本来可以让他变得像羽毛一般轻盈的漂浮术,在他身上还挂了三个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的情况下显然不够用,他们只是下落的速度减慢了些。
法师现在就是想要解开腰上绑着的安全绳也太迟了,他还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对策,四个人就一起落入了水中。
他们已经落到大裂隙的最底部,幸亏大裂隙底部早已被地下水灌满了,也幸亏漂浮术还是起到了一定的减速作用,他们才没有摔死,法师第一个冒出水面,他狼狈地游上岸,愤愤地解开了腰间的绳子。
火把已经在下落的过程中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埃文德尔放了一个光源术,蓝色的冷光照亮了这个完全黑暗的地底空间。
水面上翻腾着波纹,圣殿骑士们由于全身甲的重量根本游不起来,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往水底沉去,好在大裂隙的底部是一个v字型的斜坡,他们沉下去没有多深就碰到了斜坡上的岩石,赶紧憋着气抓着石头爬了上来。
最后一个露出水面的肯特是被另外两个圣殿骑士抓着绳子拉上来的,他几近虚脱地吐着水,挣扎着往岸边爬,法师突然叫起来:“小心!”
谁都来不及有所反应,漆黑的水面突然拱起一个大浪,一条白色的大鲶鱼突兀地冒出来,张开比头还大的大嘴,一口就将肯特吞了下去。
帕洛斯大惊失色,伸手就去拔腰间的长剑,可那鲶鱼一转身一甩尾就往深水处潜去,巨大的力道牵动了三个圣殿骑士腰上捆在一起的绳子,一下子就把帕洛斯和罗勒都带倒在地。
鲶鱼在水中力大无穷,而圣殿骑士们连游都游不起来,如果被拖下水去,他们三个都完蛋了。帕洛斯双手拼命扒拉着试图抓住些什么来固定自己,转头就看到埃文德尔正在施法。
肯特已经被整个吞下去,只剩下两只手还在鲶鱼嘴边拼命挣动着,鲶鱼刚刚意识到这金属味的猎物是它不能消化的,正要吐出来的时候,法师的咒语完成了,鲶鱼的尾巴包括大半个身体突然被一坨巨大的冰块冻了个严严实实。
大裂隙(二)
地底世界由于无光的特殊环境,会让一些本来生活在地表的生物产生独特的进化,盲鲶就是其中之一,这种鲶鱼随着地下河进入地底世界之后,靠着强大的适应力在食物稀少的地下河里生存了下来。它们的眼睛退化到完全消失,身体变得雪白,主要靠吞吃地下河里的虫子和其它鱼类维生,最大的甚至可以长到三米以上。有时候它们也会主动捕食落入水中的地底生物,甚至袭击在岸边喝水的生物。
这种鱼的肉并不怎么好吃,腥气比较重,刺还特别多,不过有耐心把粘液洗干净的话,烤鱼皮的口感倒是不错。--《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底生物篇》
***
冰块使得鲶鱼一动都不能动,翻着白色的肚皮浮在了水面上,帕洛斯和罗勒赶紧拼命往回拉绳子,把鲶鱼拖到岸边,抓住肯特的双手用脚踩着鲶鱼滑溜溜的脑袋使劲往外拔。
被囫囵吞下去的肯特又被完好无损地整个拔了出来,但是在鲶鱼肚子里闷着又在水里淹了这么久,肯特已经脸色发青,帕洛斯用最快的速度脱掉他的胸甲,在他胸口使劲按了几下,肯特才吐出一口带着粘液的水,开始咳嗽起来。
他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摸身上那个装着生命之球的袋子,确定东西还好好地在他身上,肯特才长出了一口气。
帕洛斯只能尽力把他的导师拖到远离水面的一条石缝里,然后就坐倒在地上喘气。
所有人都累坏了,包括法师在内。
秘法之轮刚刚到手,埃文德尔还不清楚应该怎么使用,刚才接连的施法已经让他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却还不能停下来休息,那条三米多长的大鲶鱼还翻着肚皮冻在冰块里,这会儿已经慢慢地往深水处漂去,他恹恹地说:“去把那条鱼拖上来。”
“为什么?”罗勒是一点都不想再踏入这不知道还养着什么水怪的黑色深渊里去了。
“不然我们接下来吃什么,吃你吗?”法师的情绪显然有些不太好了,他从湿透的袋子里拿出他的百科全书,尽管书写时用的是一种不怎么容易晕开的墨水,但大多数书稿上的字迹都已经模糊得只有他自己能辨认了,看来出去以后他不得不把已经写好的部分全部重抄一遍。
最后还是帕洛斯下了水,把那条大鱼拖上了岸。
法师捡了几块石头堆在一起,用最后的魔力施了个法术,让石头像煤块一样燃烧起来,火焰照亮了这片窄小的河岸。
他们在尽量靠近石壁、远离水面的地方休息,免得漆黑的水里再窜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咬他们一口,谁也不知道在这狭长的深渊中还藏着什么样的怪物,尽管知道这里并不安全,圣殿骑士们还是脱下了盔甲和湿透的衬衣,因为周围的温度太低了,地下河的水更是冰凉刺骨,他们如果不赶紧烤干衣物搞不好是要冻死人的。
肯特脱下盔甲以后,他们才发现他的左脚脚踝处肿得几乎有原来两倍大,但他依然挣扎着想站起来:“我们得……得赶紧想办法回去……”
“你够了。”法师正在火堆旁一张张地烘烤着书页,他不耐烦地说,“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靠什么顽强坚定的意志来解决的,你再这样勉强自己,除了让你的左脚彻底废掉以外,什么都改变不了。”
肯特颓丧地安静了下来,帕洛斯用头盔打了些冰冷的地下水帮他按摩脚踝,希望能让他好过一些,也希望有些事情可以忙起来能让自己好过一些。
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来到大裂隙,解开了古代防护,拿到了生命之球,就在使命眼看着就要完成的时候,却一个失足掉到了大裂隙的最底部,头顶上是超过一千米的厚厚岩层,中间还有很长一段路挤满了幽灵,靠爬恐怕是不可能再爬上去了,周围也没有别的出路,谁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重见天日的希望,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能继续保持乐观。
压抑地沉默了很久以后,肯特最先开始轻声哼唱起了光明神教会的圣歌,低沉的歌声在这个漆黑阴冷的角落里回响,不久之后帕洛斯和罗勒也跟着唱了起来。
圣歌的内容是歌颂光明神的赞美诗,光明神同时也是太阳神和正义之神,教会有无数的诗歌赞颂太阳为大地带来的光明和温暖,以及令万物欣欣向荣的生命能量。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这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人意识到它的存在是多么珍贵,直到现在一直处在不见天日的环境下,他们才在对光明和温暖的渴望中,重新认识到了这份信仰的重量。
圣歌让情绪低落的圣殿骑士们振作了一些,肯特在圣歌的声音中疲惫地昏睡过去,罗勒直勾勾地看着火堆发呆,什么话都不说,帕洛斯却把目光投向了法师。
他很清楚,光明神的恩泽恐怕难以庇佑到深埋地底的他们,现在正给他们带来光明和温暖的不是太阳,而是眼前的法师。
埃文德尔正就着火光检视着自己的手背,那些灼伤的痕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他感觉帕洛斯又在盯着他了,抬起头问:“有事?”
“我很抱歉。”帕洛斯轻声地说。
“为了什么?”
“我一时情急,忘了我们是用绳子连在一起的,也忘了您还在我的背上,如果我不伸手去拉他们,我们也许就不会掉下来,您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境地。”
真正失手摔落的罗勒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倒是没能拉住他们的帕洛斯站出来道歉,埃文德尔“呵”地笑了一声,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就算你当时没有逞强,也一样拉不住我们四个人的重量,大家既然已经被栓在一根绳子上了,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没必要道歉。”
帕洛斯觉得埃文德尔看起来并不像他们那么低落,或者就是有办法解决目前的困境,法师好像总是会有办法的,他试着问:“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您有主意吗?”
埃文德尔淡定地说:“首先得让佣兵们知道我们还活着,不然等到补给消耗到一定程度以后他们就会离开,到时候只靠我们几个想要活着走出地底就更难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把大部分的书页都烤干了,法师在一张空白的羊皮纸上写下了他们的情况,卷成一个纸卷,吹了一声口哨,娜塔莉就从岩壁上飞了下来。
佣兵里绝大多数都是文盲,不过至少佣兵队长赫里斯是能够读写一些基本通用语的。
帕洛斯看娜塔莉用爪子抓着纸卷飞进黑暗,有些不太放心地问:“她能飞得上去吗?毕竟中间还挡着白塔城的那么多幽灵。”
“娜塔莉是魔宠,不是普通的动物,幽灵不会攻击她的。”
帕洛斯感到有些奇怪,埃文德尔所说的和他平日里所学的魔法知识可不太一样,不过他也知道在这方面他不可能比法师懂得更多。
在等待期间,罗勒将那条大鲶鱼的肉切了一些下来,摊在滚烫的岩石上烤熟,他们没有叫醒肯特,几个人简单地吃了一些食物以后,娜塔莉就回来了。
在她带回的羊皮纸背面,菲尔斯用锅底灰做成墨水,潦草地画下了一张地图,给他们指出了位于下游处的一个通道口,还以通用语写了说明,告诉他们沿着通道往高处走,第一、二个路口往左,第三个路口往右,他和佣兵们将在下一个路口等着跟法师汇合。
“看来留下他的命真是一个无比明智的决定。”埃文德尔说,“先休息一下吧,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因为罗勒看起来有些精神恍惚,帕洛斯自觉担下了守夜的重任,让法师可以在火堆旁边睡会儿。
埃文德尔睡得并不安稳,一直皱着眉,不时地翻身,帕洛斯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他们一次又一次靠着法师对魔法的精准操控保住了性命,如果埃文德尔休息不好,当他们再次陷入危险的时候处境就更不妙了。
过了一段时间,法师才算是沉沉地睡了过去,肯特却醒了过来,帕洛斯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先起来吃点东西?”
肯特咳嗽了两声,吃力地摇了摇头,只是躺在那儿,神情茫然地看向上方,尽管那里除了无尽的黑暗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帕洛斯试着安慰他:“在你睡着期间,埃文德尔先生想办法找到了一条出去的路,等他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一定有办法回到地面上去的。”
即使是这样的消息,也没有让肯特振作起来,他又咳了两身,突然用力地抓住了帕洛斯的手:“帕洛斯,你听着……咳咳……”
帕洛斯感觉导师的手在这样低温的环境下烫得有些吓人,赶紧伸手探了探肯特的额头,肯特果然发起了高烧,却还坚持着用沙哑的声音说:“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得下去,要是我不行了,你就带上这个生命之球,无论如何要把它送到圣殿骑士团长的手上,这非常重要,明白吗?”
“别说这样悲观的话,你只不过是有点发烧。”
但肯特仍然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答应我,必要的时候即使丢下我,即使舍弃一切,你也要完成这个使命,答应我!”
帕洛斯从未被告知这件神器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他们这样出生入死,不过既然他的导师这样坚持,他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神器送到目的地。”
***
没有人想不开到去打扰法师的睡眠,圣殿骑士们轮流着休息和进食,一直等到埃文德尔自己睡醒了,肯特就挣扎着爬起来想要赶快出发。
帕洛斯只能向法师求助:“埃文德尔先生,我的导师在发烧。”
埃文德尔检查了一下肯特的情况,摇了摇头说:“魔法治不了发烧,我得有草药才能让他好起来,而这显然不是一个能找到草药的地方。”
“赶紧出发吧,没必要为我耽误时间。”肯特虽然很虚弱,却仍在摇摇晃晃地试图穿上铠甲。
“确实,在这里呆着对你的病情不会有任何帮助。”埃文德尔说,“反正你现在的状态也不能战斗,把铠甲留下,让他们背你走吧,这样会比较快些。”
肯特同意了,那套跟了他十几年的铠甲被留在了原地,帕洛斯和罗勒轮替着背他和行李,往菲尔斯所说的通道找过去。
他们其实已经不剩下多少行李,大多数东西都在落下悬崖的时候就丢失了,在出发之前,圣殿骑士们将鲶鱼肉切下来,尽可能地多带一些作为接下来的口粮,但是谁也不知道这点东西够吃几天。
这注定会是一段漫长的旅程,而摆在面前的最大敌人不是地底迷宫的怪物或者黑暗精灵刺客,而是寒冷和饥荒。
大裂隙(三)
地精无疑是一种令人痛恨的小东西,它们普遍只有一米多高,力气也不大,智力只有人类十岁以下幼儿的水平,单独出没时并不算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它们生命力顽强并且繁殖极快,只要有一对地精流落在荒野中,三年以后就会变成一大群,找不到食物的地精会像狼群一样在村庄的周围虎视眈眈,伺机偷走人们的作物、牲畜甚至小孩,也会成群结队地打劫势单力孤的旅人和商队。
即使在魔法最强盛的时代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地精造成的困扰,所以旅人最好不要单独外出,一旦发现地精的踪迹,就尽快通知就近的守备队,因为它们就像蟑螂一样,当你看得见一两只的时候,就表示附近的荒野里很可能已经有了一大群。--《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落入大裂隙的第三天,在吃完了已经不太新鲜的鱼肉以后,他们遇到了几只星背蜘蛛。
帕洛斯和罗勒冲上去砍死了蜘蛛,恶心的粘液流了一地,等他们打完,埃文德尔撕下了洞壁上的干苔藓作为燃料,居然把有凳子腿那么粗的蜘蛛腿扭下来,烤了作为他们的食物。
尽管心理上有些难以接受,圣殿骑士们还是不得不闭着眼睛咬下去,因为现在的情况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供他们挑剔的空间。
虽然环境极其艰难,但埃文德尔总能有办法找到些吃的,有时候是他们不认识的蘑菇,有时候是地下河里的鱼,有时候是在岩石的缝隙里产卵的大甲虫,虽然食物有些匪夷所思甚至难以下咽,数量也不多,但至少保证了圣殿骑士们能有基本的体力赶路。
在找不到地下水的地方,他还会用魔法把金属盔甲片冻得冰凉,收集甲片上凝结的水珠来保障基本的饮用水。
帕洛斯也再一次认识到了,有的时候勇武和信念并不足以解决一切问题,但是法师的知识却可以。
肯特一路都烧得迷迷糊糊的,只要他醒来以后看不到埃文德尔,就会怀疑法师是不是丢下他们自己走掉了。
罗勒已经不想理会他一次又一次的神经质表现,只有帕洛斯还在耐心地对他说着那些已经重复很多次的安慰:“埃文德尔先生只是暂时离开一下,去探路或者找食物,不会离我们太远,你不要担心,之前每一次他都平安回来了不是吗。”
但是肯特看上去还是很不安:“不行,你要盯着他点,他随时有可能再也不回来,把我们丢在这里等死。”
“埃文德尔先生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他接受了我们的委托,丢下我们他会拿不到报酬的。”
“不,你不懂,我们绝不可以相信那个法师。”肯特又摸了摸身边的袋子,还不放心地把里面的生命之球拿出来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被掉包才放回去,“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把神器交到他的手上,就算他只是想看一看都不行,明白吗?”
帕洛斯不明白肯特为什么在被法师救了好几次的情况下,反倒得出“一定不能相信他”的结论来,但他也没必要跟一个正在发烧的病人较真,就顺着肯特的意思说:“好,我保证。”
***
肯特毕竟是个身强力壮的圣殿骑士,就算年纪大了些,体质也比一般人要好得多,虽然一直处在吃不好睡不好无法安心养病的情况下,身体依然渐渐地好了起来。
他的左脚脚踝依然肿着,不能长距离地走路,但烧总算是退下去了,人也精神了许多,甚至在休息的时候还能有心情跟帕洛斯说说闲话。
这天也是帕洛斯守夜,埃文德尔和罗勒已经睡着了,又被人背了一天的肯特完全没有睡意,他轻声地跟帕洛斯聊起了这次的使命:“其实这次的任务本来是不应该带你参加的,是我坚持要让你来,我觉得这是一次让你成长的好机会,也相信你能够胜任,你确实没有让我失望。”
帕洛斯就不懂了:“为什么不应该带我来,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不,完全不是,你是我最出色的学生,也是年轻一辈圣殿骑士中当之无愧的楷模,没有人可以质疑这一点,但你还没有经历过信仰的考验。”
“什么考验?”帕洛斯了解圣殿骑士的每一项测验,却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
“这不是什么正式的项目,它连正式的名称都没有,但是每一个圣殿骑士在真正被赋予重任之前都需要经历这样的考验。在这之前,你们所受的训练只教会了你们怎么战斗、怎么使用圣光之力,还有怎么理解光明神的教义,你们的世界是非常简单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不需要顾虑得太多,只管为了正义挥剑就好。但是如果一个圣殿骑士想要发挥更大的作用,想要独当一面甚至成为负担下属们生死的指挥官,他就需要重新学习这个世界的规则。”
“……能详细点说说吗?”帕洛斯隐约感觉到这不会是一个愉快的话题。
“我会和你解释的,现在也到了教你这些的时候了。”肯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甚至是沉重,“这个世界其实比你所知道的还要残酷,有的时候你会发现对和错、好和坏的界限并不是那么清晰的,有的时候你出于正义感帮助弱小,却发现看起来很可怜的弱者其实才是真正的恶棍,可能前脚还在感谢你帮忙的村民后脚就会用草叉刺穿你的后背,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做出一些看起来无理甚至残酷的决定。许多圣殿骑士都像你一样,能够忍受艰苦,不畏牺牲,却在遇到令人失望的事情时动摇了信仰,所以才有了我所说的信仰的考验。”
帕洛斯认真地想了一下以后才说:“如果这个考验指的是承受背叛和失望的打击,我想我可以做到。”
“我相信你可以,不过这也只是其中一方面。”肯特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曾经有一个圣殿骑士,和你一样年轻、优秀,并且富有同情心和正义感,也许是光明神有心考验他的忠诚,于是让他面临了一个非常两难的局面。你是见过地精的,也杀过不少,告诉我,你有没有哪怕那么一瞬间对它们起过同情心,它们会穿衣服,会使用武器,甚至会说简单的通用语,除了比较蠢笨以外和人没什么不同,你怀疑过自己的杀戮是否正确吗?”
“怎么会呢?”帕洛斯说,“它们没有做过任何对这个世界有益的事情,只会成群结队地抢劫路人,杀害村民,还将尸体带回去当做食物,要是这样的东西也值得同情,那谁去同情被杀害的无辜者?”
肯特示意他轻声些别激动,帕洛斯心虚地回头看了看依然在睡觉的埃文德尔和罗勒,还好谁也没有被吵醒。
“那个圣殿骑士曾经和你一样坚定,直到有一次奉命剿灭地精村庄的时候,一只母地精用身体挡住他的剑,拼了命地保护自己的幼崽,垂死之际还苦苦哀求圣殿骑士放过自己的孩子。这让年轻的圣殿骑士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也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产生了怀疑。那个在尸体旁边大哭的小地精几乎还是个婴儿,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如果他痛下杀手,就相当于在杀害一个无辜的婴儿,但是如果放过这个小地精,它将来总会长大,长大以后总要去劫掠,被它抢劫杀害的村民也同样是无辜的,而且相当于是被他的一时心软害死的。”肯特抬起头来看着帕洛斯,“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帕洛斯陷入了思索。
肯特也不催,他就欣赏帕洛斯这一点,这个年轻的圣殿骑士在面对提问时从来不会轻率地扔出一个答案,而是会想清楚以后再给出认真的回答。
但这一次,帕洛斯却在想了许久以后放弃了:“那个圣殿骑士最后是怎么选择的?”
肯特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人知道,就像这个问题一样,没有标准的答案,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解。我提出来只是为了让你学着思考,有时候你很难判断怎样的选择才是对的,有时候正义也许看起来不是那么光辉纯洁,而是充斥着肮脏和血腥,你以后总有一天也会面临一些两难的选择,那就是考验你信仰的时候。如果你能够通过考验,你将走上圣殿骑士长的道路,承担更多责任,也面对更多挑战,如果你没能通过,那也不表示你不虔诚或者不优秀,仅仅是你不适合作为决策者而已,所以不必有什么负担,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出选择就好。”
“嗯。”帕洛斯点了点头。
信仰的考验(一)
光明神教会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第一次大灾变时期,那时候它还只是费诺大陆上诸多教派中的一种,直到第二次大灾变来临,其它的教会中那些被信徒们称为“神术”的能力都失去了作用,光明神教会却发明了一种普通人经过训练之后也能够掌握的力量,他们称之为圣光之力。
他们组建了最早的圣殿骑士团来对抗当时疯狂的法师,也因此成了人们心目中的英雄和救世主,在消灭了所有发疯的法师之后,教会将目光对准了那些天生拥有法术天赋,但还没有学会怎么使用魔法,也没有发疯的孩子们。
无差别的杀戮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引起了众怒,虽然当时的人们已经对魔法深恶痛绝,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无辜的孩子仅仅因为“可能拥有魔法天赋”就被教会带走处死。
教会被迫找到了替代的办法,他们将所有带有魔法天赋的孩子抓到教会管控下的魔法学院,强制他们作为学徒在里面学习一种不用接触魔法本源的全新施法方式,避免了他们陷入疯狂的同时,也让他们的力量可以为教会所用。--《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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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当时他们往下坠落的时间还不到一分钟,沿着通道往上走却花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也许更久,毕竟在这样的地底下,没有人还能够保持准确的时间观念。
当他们终于再次见到佣兵队伍的时候,几乎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菲尔斯得意洋洋地说:“你看,我就说他们没事吧,既然我还没有被这个魔法项圈勒死,就说明至少埃文德尔还活着。”
“哈哈哈,等我出去以后一定请你喝一杯。”佣兵队长赫里斯看样子已经在这段时间内迅速地和菲尔斯建立起了莫名其妙的友谊,这会儿更是心情大好,搂着相对于他的体型来说格外瘦小的混血精灵的肩膀拍个不停。
队伍已经在这个路口等了差不多三天了,本来以为圣殿骑士们八成已经凶多吉少,毕竟他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没吃没喝又势单力孤,也许早就迷路饿死或者被怪物吃了,幸好这黑皮小子坚持让他们再等几天,不然他们就拿不到剩下的报酬了。
“这可是你说的。”菲尔斯眉飞色舞地说,“放心,你还来不及反悔就可以兑现了,这里离地面的出口最多也就两天的路程。”
佣兵们欢呼起来,圣殿骑士长肯特看起来却没有一点高兴的神色:“等等,你说的出口难道不是我们进来的那一个?”
“当然不是了。”菲尔斯说,“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称呼那个地方的,这个出口在咏歌森林的南边,黑水河北的一个山崖底下。”
肯特犹豫了一下说:“我们最好还是从原来的入口回去。”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要去原来的入口,我们得多花大约一个星期的时间原路返回到你们抓到我的那个地方,然后再走一段我不知道多长的路回去,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非要绕这么大的一圈,不过我得提醒你现在吃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了,盐也没有了,燃油只剩下最后一瓶,照明都不够,这个时候再回头深入地底可不是什么理智的选择。”
埃文德尔抱着胳膊看着他:“继续,你还有话没说完。”
在目光如炬的法师注视下,菲尔斯只能沮丧地叹了口气:“是‘血蜘蛛’,就算他们以为你已经死了,也不会放任我这个叛徒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地底迷宫去过好日子的,这几天他们一直在暗处盯梢着,寻找机会下手,我们在地底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佣兵队长赫里斯见怪不怪地说:“你这小子果然是不怎么老实,还是法师先生治得了你。”
“好吧,就先不要管我的死活吧。”菲尔斯说,“难道你们就不想早点吃到新鲜的水果蔬菜,在火炉旁边喝上一杯热腾腾的麦酒吗?”
佣兵们哗然起来,且不说补给确实见底了,不见天日的艰苦生活已经持续了那么久,除了几个本来就在地底生活的灰矮人以外,任何人都不想再在地底多呆哪怕一分钟了。
这样的情况下肯特也无法继续固执己见下去,只能无力地叹了口气:“随便你们吧……”
一想到这已经是旅程的最后两天,不需要谁去鼓舞,队伍的士气就十分高昂,尤其是佣兵们想着出去以后就能领到一份十分丰厚的报酬,还能在酒馆里大吃大喝个痛快,一个个简直恨不得脚下生风。
不过圣殿骑士罗勒看起来却没有高兴的表现,甚至还有些坐立不安,他最近经常在埃文德尔身边晃悠,几度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在一个角落里拦住了法师:“法师先生,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谈谈。”
“嗯?”埃文德尔刚应了一声,帕洛斯就找了过来,他既然负责法师的安全,就不会让埃文德尔离开他的视线太久,而且也确实是有话要说:“埃文德尔先生,该吃饭了,大家都在等着您呢。”
“我这就去。”埃文德尔对罗勒说,“有什么事晚些再说吧。”
埃文德尔走后,罗勒带着愤然和怨念看着帕洛斯:“你还真是时时刻刻都要粘着他啊,难道你真的以为多献点殷勤就有机会跟他发生些什么吗,别做白日梦了。”
帕洛斯不想理会这种无端的挑衅,越过罗勒就走,罗勒在他背后不忿地啐了一口。
***
当他们终于走出那个隐藏在山中的地下通道出口,重新来到地表的时候,时间正是黄昏,太阳即将落山,余晖算不上明亮,却依然照得已经在黑暗中呆得太久的人们睁不开眼睛。
没有一个人想退回洞穴里去等到晚上再出来,有的佣兵激动地跪下来亲吻脚下的土地,有的揪起一把杂草放在鼻子下面使劲地闻,说想死这个味道了。
他们兴冲冲地沿着小路找到了最近的村庄,村民们被这群全副武装却一脸菜色的男人吓坏了,还以为遇到了劫匪,直到看到他们拿出来的钱袋时,才喜笑颜开。
肯特拿钱给村子里据说腿脚最快的年轻人,让他带个信去镇上的神殿,看在钱的份上,小伙子毫无怨言地连夜出发了。
佣兵们嗷嗷地恨不得像蝗虫一样啃掉一整个菜园子,村里唯一的小旅店被挤得满满当当,实在坐不下的佣兵就在外面空地上架起了篝火,旅店老板跟左邻右舍借了桌子凳子,还拿出了所有窖藏的麦酒,场面热闹得就像是一个盛大的节日。
“有了那么大的一笔钱,我可以在黑水城的妓院里醉生梦死好几个月!”
“啊哈!我打赌你第一个晚上就会打赌输光。”
“我要买一把可以作为传家宝的双手剑!汉斯你呢?”
“啊?我要回老家结婚了,有了这笔钱我就可以说服安娜的父母把她嫁给我了。”
“我也要回老家去,我答应了妈妈干完这趟就不当佣兵了,回家买块地当个农夫,也许还可以再买头牛。”
佣兵们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即将到手的钱应该怎么花,肯特却一个人抱着生命之球坐在角落里,看起来没什么食欲的样子,帕洛斯端了一些吃的过去找他:“怎么了,不舒服吗?你的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对了,埃文德尔在哪里?”
“应该在楼上的房间里休息吧,我刚才看他上楼了。”
“你去看看他,即使到了这种时候也不能放松警惕,别让他一个人呆着。”
帕洛斯感到有些奇怪,但他没有多问什么:“好的。”
***
楼上的房间里,埃文德尔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并不多的行李,冷不防有人打开了身后的木门。
埃文德尔回头一看,来的是菲尔斯,黑皮肤的精灵手里拿着酒杯,嘴里还叼着一根芹菜,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说:“你怎么不下去一起吃喝?下面可热闹着呢。”
“我要走了。”埃文德尔语气平淡地说,“你也趁机赶紧离开这里吧。”
菲尔斯惊讶得连嘴里的芹菜都掉了下来:“现在就走?你不等他们付报酬吗,那可是一大笔钱呐。”
“他们本来就没有打算给。”埃文德尔说,“在肯特最早来找我的时候,我嫌他们给出的报酬太少,把价钱抬高了近一倍,他却连回去商量一下都没有就答应了,按照教会僵化的作风,他一个圣殿骑士长肯定无权调动那么多钱。那时候我就知道,他们根本没打算支付报酬。”
“卸磨杀驴?算盘打得不错啊,他们也不怕踢到铁板。”作为在幽暗城长大的菲尔斯对这些阴谋诡计完全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态度。
“算是给你的最后一个忠告吧,地面上的人也许大多都比黑暗精灵要善良单纯,但是其中有些人玩起阴谋诡计来,一点都不比幽暗城的人逊色,你要多加防范。”埃文德尔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启程了。
他的话让菲尔斯感到不太妙:“道理我明白,不过你说的最后一个忠告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埃文德尔说,“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菲尔斯急了:“等等,那我脖子上的项圈怎么办?”
“自己摘下来就是了,我只是骗你的,那上面并没有什么古代魔法。”埃文德尔说,“我在黑市商人那里看到这个项圈,因为上面的宝石价值不菲,就买了下来,本来是准备找个机会卖个好价钱的。你可以留着它做个纪念,或者卖了当路费吧。”
法师说着就出了门,菲尔斯可不关心埃文德尔和圣殿骑士们有着怎样错综复杂的关系,他只知道就算他来到了地表,“血蜘蛛”也不会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忘记他叛逃的事情,想要另找一个靠山谈何容易,所以他说什么也要继续抱紧法师的大腿才行。
“你要去哪里?”菲尔斯跟上了埃文德尔的步伐。
“离开这里。”法师含糊其辞地说。
“这么巧,我也正要离开这里。”菲尔斯死皮赖脸地说,“不介意让我再跟你同行一段时间吧,反正顺路啊,我保证我会是一个有趣的旅伴,当然,如果你喜欢安静,只要说一声,我的嘴巴就会像装了封条一样闭得紧紧的,绝对不多说一句话。”
“随你吧。”埃文德尔无所谓这种小事,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村子,要是磨磨蹭蹭的被圣殿骑士发现了,事情只会更麻烦。
当帕洛斯来到楼上推开埃文德尔的房门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埃文德尔先生?”他试着叫了一声,附近也没有人回应。
帕洛斯感到有点不安,人类的村庄应该还算安全,就算埃文德尔真的遇到了危险,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也许他只是嫌闷或者嫌吵,到附近去散散步,帕洛斯决定先在周围找找看。
信仰的考验(二)
魔法学院里的学徒实际上形同囚徒,随时被监视着,不许离开学院半步。在最初,这种囚禁是终生制的,但是没有人会愿意永远被囚禁,尤其是一个掌握着特殊力量的人群,在爆发了几次叛乱之后,教会调整了规则,法师只要完成特定的试炼,证明自己已经能够熟练地掌握魔法,绝对不会因为失控而陷入疯狂,就可以离开魔法学院,成为自由法师。
这给了法师们一个看起来比叛乱容易些的渠道,不过由于试炼通常又难又危险,远远超出了一般法师的能力,想要通过试炼往往需要几十年的学习和积累,还需要一定的运气。许多优秀的法师都白白死在了试炼中,更多的学徒根本没有勇气进行试炼,只能在魔法学院里安分守己地度过一生。
至于侥幸通过了试炼的自由法师们,虽然名义上不再受到教会的约束,但是一个人如果从儿童时期就被关在一座高塔几十年,直到白发苍苍才获得自由,外面的世界之大会让他感到害怕,于是多数自由法师都选择了加入在教会管辖下的法师协会,领着一份和他们的能力不相称的微薄薪水,过着和从前差不多的生活,继续为教会服务。--《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肯特派出信使才过去了几个小时,狂欢的篝火尚未熄灭,就有一队圣殿骑士来到了这个小小的村庄。
虽然时间已经接近午夜,村民们依然纷纷出来看热闹,这个无人问津的小村庄从来没有在同一天里来过这么多人。
更何况这队圣殿骑士非常引人注目,他们队伍整齐,纪律严明,银白色的盔甲在火光下闪闪发亮,连战马都披挂着统一的护甲,甚至还牵了好几条猎犬,这些狗被驯得非常听话,安安静静地跟着,一声也不叫。
肯特听到动静就从旅店里出来,看到带队的圣殿骑士长时,他有些吃惊:“拉法齐大人,怎么是您?”
“因为你们没有在约定的地点出现,正在附近的我收到了消息,不得不改变原有的行程过来接应您。”拉法齐从马上翻身下来,朝着旅店的大门抬了抬下巴,“我们到里面说吧。”
他们来到了旅店的一个单间,让两个圣殿骑士守卫在门口,拉法齐点亮蜡烛以后压低了声音:“东西呢?”
“在这。”肯特打开袋子,露出了他们千辛万苦弄来的生命之球。
“居然是……这么不起眼的一个东西?”拉法齐伸出手想碰,但肯特后退了一步拉上了袋口:“我必须亲自交到团长大人手里。”
拉法齐悻悻地收回了手:“我只是想看看,又不抢你的。”
“不能经过任何人的手,这是团长大人特地交待的。”
“好吧。”拉法齐问,“法师呢?”
“刚才还在楼上,应该没有走远。”肯特犹豫了一下,还是警告说,“您要小心,这个法师非常危险,他对魔法的应用娴熟到了极致,而且诡计多端,不是一般的法师能比的。”
“开玩笑,我是什么人?”拉法齐骄傲地说,“‘法师屠戮者拉法齐’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我亲手处死的野法师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法师们光是听到我的名字,都会吓得连咒语都念不利索,我很清楚应该怎么对付他们,谢谢您的忠告,前辈。”
这个年纪比肯特小很多,却已经手握重权的圣殿骑士长有意无意地把重音放在了“前辈”这个词上,肯特咬了咬牙,没有发作。
“你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到头来还是得我给你收拾残局。”拉法齐像是接到了什么棘手的工作一样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侍从说,“叫他们都准备好,等我一声令下,就格杀勿论。”
肯特连忙说:“等等,有这个必要吗?这些村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我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可听到佣兵们正在大声吹嘘着你们的冒险经历和拿到的神器呢。”
肯特无话可说。
“既然你把团长的话记得那么清楚,也应该记得他说过这一次的任务保密等级是特级,所有无关人等都要灭口,是你把这么多人牵扯进来的。”拉法齐淡定得就好像是在谈论一窝蚂蚁的生死,“别摆出那样的脸来,和即将到来的危机相比,这一村子的人就连零头都算不上,你既然参与到这个使命中,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了。”
***
圣殿骑士刚进村的时候,埃文德尔就已经不在村里了。
他没有经过人多热闹的村口,而是从村子旁边半人高的栏杆翻了出去,本来以为大家不是在吃喝玩乐就是在看热闹,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角落,想不到刚走出去不远就被独自一人坐在草垛旁发呆的圣殿骑士罗勒发现了。
罗勒马上迎了上来:“法师先生,正好,我有些话必须和您说。”
埃文德尔只好停下来,头疼地看着他:“什么事?”
罗勒看了看跟屁虫一般的菲尔斯,犹豫地说:“我能和您单独谈谈吗?”
“不能。”埃文德尔拒绝了,圣殿骑士作为法师杀手的身份可不是说着玩的,他也猜不透这个成天一副不高兴脸的圣殿骑士在想什么,如果对方突然放一个驱邪圣言,再冲过来给他一剑,他可没有把握一定能应付,菲尔斯的存在多少会让对方有所顾虑,毕竟精灵脖子上的项圈还没有摘下来,在别人看来他就是法师最忠诚的走狗。
“有什么话就请说吧。”菲尔斯懒洋洋地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说,“就当我不存在好了,我保证会安静得像个树桩一样。”
虽然觉得这个黑暗精灵非常碍眼,但是罗勒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已经错过了许多次机会,如果这次再不说出来的话,很可能就没有下次机会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才会来找您的,埃文德尔先生,教会正在酝酿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而我们正是这个阴谋的执行者,您知道他们打算拿生命之球做什么用吗?”
这本来不是一个疑问,只是为了引出接下来的话,但是埃文德尔却回答了:“我大概可以猜到。”
“呃……?”罗勒要说的话就这样被他噎在了嗓子里。
“我读过的古代文献比你们唱过的赞美诗还多,生命之球在古代语里的正确含义是‘复生之球’,我的先祖夏尔玛曾用它来操纵亡灵大军对抗敌人。教会这些年的影响力在不断下降,这个时候如果突然冒出大量的亡灵,大主教们再站出来发表一些‘都是因为人们没有信仰才导致邪恶复苏’之类的演说,人们一定会因为恐惧而倍加虔诚。而且不管人们信不信,都必须正视一个事实,圣殿骑士是亡灵的克星,只有圣殿骑士可以救他们。”埃文德尔讽刺地笑了一下,“我还知道肯特根本没打算支付报酬,而是早就做好了事成之后杀人灭口的打算。”
法师竟然凭着一个词语,就把前因后果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罗勒难以置信地问:“既然您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接下这个委托?”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埃文德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我们可不是什么可以互相倾吐烦心事的朋友,还是说你指望我这个‘法师’站出来主持正义,破坏光明神教会的邪恶阴谋?”
“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只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罗勒说,“一个叛教者想要活下去,也许唯一的机会就是投靠教会也惹不起的人,您连黑暗精灵都愿意收留,也不差我一个对不对,如果您要走,请务必带上我。”
“为什么你们想要脱离原来的组织时,一个两个都会想到来投靠我呢?”埃文德尔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才会让你们产生出了连教会也惹不起我的错觉?”
“我不能确定,但我没有太多选择,再不走我就要被逼疯了。”罗勒表情痛苦地说,“在教会的内部,他们会严酷地对待一切言行不合规范的人,这些年来我根本就没有看到过什么光明和正义,只学会了怎么伪装自己是个虔诚狂热的信徒。也许是我伪装得太成功了,他们才选中了我来参与这一次的使命,自从我无意中得知了这次使命背后的真相,我这一路都在挣扎,我不能再继续这样伪装下去,昧着良心假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局,我真的受不了,拜托您!”
如果有着这样的隐情,也就难怪罗勒一路上的态度这么奇怪了,埃文德尔没有马上答应:“有个问题你得先回答我,你当时是故意失手摔下去的吗?”
“不,不是!”罗勒立刻斩钉截铁地否认了。
“不是?”埃文德尔抱着胳膊看着他,“那么你可以走了,我不会带着一个说谎成性的人在身边,那可比追在屁股后面的敌人麻烦多了。”
说着他向菲尔斯打了个眼色,就往远离村子的方向走去。
“等一等!”罗勒追了上来,有些焦急地说,“是,我承认,我当时是有了一种就这样带着生命之球跳进大裂隙深处的念头,这样教会就再也不能拿它去害人了。”
“很有牺牲精神的想法。”埃文德尔不咸不淡地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上还挂着其他的人,有没有想一想我愿不愿意为了满足你的伟大情操摔死在大裂隙底下?”
“不,我的意思是说,我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在攀爬的时候就不太谨慎了,才导致了失手,我并没有想自杀的意思,更没想过要牵累您。”罗勒还是紧紧地跟着法师,因为菲尔斯一直在旁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他,他不敢靠得太近,“我只是习惯一时还没有调整过来,不是有意对您说谎的,只要您愿意提供庇护,我保证会是您最忠诚的手下!”
埃文德尔停下了脚步,罗勒不明所以地也停了下来,继续殷切地看着法师:“您要是不相信,也可以给我戴上那种项圈,我肯定会比黑暗精灵更有用的。”
“我想我不得不提醒你。”菲尔斯懒洋洋地说,“第一,我不是黑暗精灵,第二,说这样的话总得看看场合,且不说我听了会不会不高兴,至少前面的那个人听了肯定是不会高兴的。”
这地方黑灯瞎火的,只有月光隐约地照亮了周围的事物,罗勒也是直到被提醒了才发现,帕洛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信仰的考验(三)
即使在教会势力全盛的时期,也依然有一些具有魔法天赋的人躲在教会的控制范围之外,没有被抓进魔法学院,他们有的因为没有正确地学习怎么控制自己的力量,在本能的驱使下接触了被污染的魔法本源,因而陷入了疯狂,也有一些人及时找到了可靠的老师,学会了安全的施法方式。
这种从头到尾不在教会管辖内的法师被称为“野法师”,和魔法学院“毕业”的自由法师相比,他们没有一个可以安静学习的环境和可以随便翻阅的海量藏书,往往理论知识较弱,但是魔法操作和实战能力却甩了学院派好几条街,因为他们可能一生都得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在和追捕他们的圣殿骑士斗智斗勇中度过。
任何法师在人们心目中的印象都很可怕,但是野法师的名声尤其糟糕,由于本来就已经是通缉犯一般的存在,他们没有任何顾虑,更有可能利用自身的力量作恶,或者研习一些教会禁止的魔法,比如死灵魔法。--《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帕洛斯已经顾不得去问埃文德尔为什么会散步散到离村子这么远的地方来了,他紧紧地盯着罗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叛逃是不可饶恕的罪,如果被执法队抓到,你很可能会被处死。”
“要我继续留在教会,我还不如去死!”罗勒恶狠狠地说,“怎么,作为教会的忠诚走狗,要替执法队抓我回去受审么?”
“我没有权力替执法队抓人,不过你最好尽早放弃这个念头。”帕洛斯还想劝他回头,“如果没有实行,判决还不会太重。”
“少在那里假惺惺了,装什么好人,你就和你的导师一样,都是为了教会的利益,即使双手沾满无辜者的鲜血也在所不惜的屠夫!”
“你胡说什么?”帕洛斯对他实在是已经忍无可忍了,手都按到了剑柄上,“收回你刚才的话,不管你跟我之间有什么样的恩怨,也和肯特无关,不许你这样污蔑我的导师!”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装什么无辜?”罗勒冷笑了一声,“你不是肯特最得意的弟子吗,难道你对他正在谋划的事情真的一无所知?那你总应该知道,教会内部早已贪腐横行,名声越来越臭,人们提到教会想到的早已不是什么光明和正义,而是恐怖、血腥、残暴和专横,高层已经急眼了,让我们来找‘生命之球’就是为了发动一次亡灵天灾,牺牲无数的无辜者,来迫使人们因为恐惧而重新投入到光明神教会的麾下。”
“你不要信口雌黄!”罗勒的话帕洛斯一个字都不相信,他语调严厉地说,“不管你有什么样的不满,也不能这样公然亵渎我们的信仰。”
“信仰?哈!”罗勒很响地笑了一声,“埃文德尔就在这里,你干嘛不问问他,‘生命之球’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话题被引到了法师的身上,但埃文德尔没有理会他们的争执,只是回头沉默地看着村子的方向。
菲尔斯也手搭凉棚向着那边看去:“我好像听到那个方向起了一些骚乱,发生什么了吗?”
埃文德尔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以为他们要铲除的目标只有我,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残忍和不择手段,娜塔莉看到圣殿骑士团……正在屠村。”
“……这不可能!”帕洛斯根本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很遗憾,事情就是罗勒说的那样,所以他们要杀掉所有的知情人士,尤其是我。”埃文德尔看着帕洛斯说,“他们随时会追过来,我必须得走了,你要拦着我吗?”
之前他对这个年轻的圣殿骑士印象还不错,也相信这件事情帕洛斯应该是被蒙在鼓里的,但埃文德尔可不觉得一个人从小到大信奉了二十多年的东西,凭他一个外人三言两语就能让对方改变观点,所以他已经暗自准备好了攻击性的魔法,如果帕洛斯真的要阻拦他,他就先下手为强。
“我不能就这样相信你们的一面之词。”帕洛斯皱着眉说,“但我也相信您的人品,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会去找我的导师核实,你们先离开这里吧!”
说着他越过埃文德尔,向着村子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跑去。
***
佣兵们沉浸在狂欢中,一个个醉得舌头都大了,看到圣殿骑士部队来了也没有一点防备,而是仿佛看到了亮闪闪的金币和银币在向着他们招手,甚至还有人兴高采烈地拿着酒杯去向他们敬酒,这当然被严词拒绝了,圣殿骑士是不能饮酒的。
等拉法齐和肯特说完话出来,佣兵队长赫里斯就迎上前去:“大人,我这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请原谅我的直接,您把我们的报酬带来了吗?”
“当然。”拉法齐面不改色地说。
“太好了!”赫里斯转身对着手下们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啤酒杯,“都听到了吧,我们马上就可以分钱啦!敬圣殿骑士团!”
“呀呼!”佣兵们此起彼伏地欢呼起来,在嘈杂的欢呼声中赫里斯没能分辨出身后拔剑出鞘的声音,直到圣殿骑士长手中锋利的剑刃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胸口,醉得反应迟钝的赫里斯都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看着胸口染血的剑尖,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喉咙里只挣扎着发出了几个气声。
拉法齐的行动就是信号,旅店里的圣殿骑士们全都拔出了长剑,对醉得稀里糊涂的佣兵们发起了攻击,猝不及防的佣兵们根本没能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反抗,稀里糊涂地就做了剑下亡魂,旅店的老板和招待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但随即这刺耳的声音就因为喉咙被利刃割断而消失了。
拉法齐大声下令道:“烧了这个村子,不许放走任何一个人。”
很快,村庄里就惨叫声四起。
圣殿骑士的效率很高,何况他们的对手只是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醉鬼和手无寸铁的平民。
当帕洛斯赶回来的时候,村子里已经血流成河,圣殿骑士正在做着善后工作--将现场伪装成被土匪劫掠的样子,一些房子被点燃了,烧得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几个圣殿骑士提前带着猎犬在村子的四周埋伏着,等着袭击逃出村子的人,确保不会有任何一条漏网之鱼,他们看了一眼帕洛斯身上的铠甲,没有拦着他进村。
村中的惨状让帕洛斯难以置信,旅店已经烧起来了,肯特和拉法齐就站在不远处的一处土坡上,看着手下的圣殿骑士们四处点火。
帕洛斯震惊得都忘记了应有的礼节:“肯特!还有拉法齐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在做什么?”
“啊,看看这是谁来了。”拉法齐的神情平静得完全不像是刚刚进行完一场血腥的屠杀,倒像是在酒足饭饱的午后悠闲地钓着鱼,“我们在做什么,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难道说你的导师什么也没有告诉你?”
“拉法齐大人!”肯特有些焦急地喊了一声,然后一脸焦虑地对帕洛斯说,“你先不要说话,我晚些会跟你解释的。”
“你要怎么解释,这些村民还有佣兵们都做错了什么?你以圣殿骑士的荣誉担保会在事成之后支付报酬,结果你就这样支付你的报酬吗?”帕洛斯像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一样看着自己一直很尊敬的导师,“我刚刚从埃文德尔先生那里听到了非常严重的指控,说你们正在策划一个完全违背了道德和教义的阴谋,因此要将所有知情者杀人灭口,即使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你竟然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哦?”拉法齐的身体前倾了一些,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法师人在哪里?”
“先回答我的问题。”帕洛斯丝毫不怵地瞪回去,“他的指控是真的吗,你们去找‘生命之球’是为了发动一次亡灵天灾,用无数生命为代价来挽回教会的影响力?”
肯特摇摇头,有些着急地说:“等会儿再解释,赶紧告诉他法师往哪边走了,这非常重要!”
“告诉你们好让你们去追杀他吗?”帕洛斯从肯特闪躲的态度中已经意识到,恐怕这些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的事情都是真的,“他这一路上救了我们多少次,你不但不支付约定好的报酬,还要杀了他?”
“有意思。”拉法齐冷笑了一声,“肯特,这就是你最优秀的弟子?他居然这样义正辞严地维护一个法师,谴责我们的计划,真有意思。”
“拉法齐大人,我相信这只是一个误会。”肯特看起来更焦急了,他拼命地给自己的学生使眼色,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恳求:“帕洛斯,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拜托,想想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
“所以这就是你所说的‘信仰的考验’?”帕洛斯觉得后背发冷,他再也不能安慰自己这只是肯特的一时糊涂和小部分圣殿骑士的堕落,“我明白有的时候是非黑白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但是靠着违背自己的诺言、杀害无辜者来达到的‘正义’,我绝对不能认同!”
拉法齐淡淡地说:“根据团长大人的原话,这次的任务知情者只能有两种人,‘自己人’和死人。肯特大人,既然您是如此忠诚地执行着团长大人的命令,想必在这个问题上也不会徇私的。您的弟子已经清楚地表明了立场,我们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你们几个,去杀了这个叛教者,其他人跟我来,趁那个法师还没走远!”
信仰的考验(四)
在神魔战争期间,神族笼络了人类、精灵、兽人、矮人等大部分这个世界的住民作为他们的追随者为他们而战,而魔族制造了大量的恶魔作为他们的仆从。这些为战争而生的恶魔形态各异,不过基本上都是凶残暴戾,力大无穷而且恢复力惊人的存在。
在英雄王夏尔玛摧毁了通往天堂和地狱的传送门,并且杀死了所有残留的魔族之后,恶魔大多也随之死去,但是由于某些我们目前还不知道的原因,费诺大陆上的恶魔从来不曾如同神族和魔族那样真正绝迹。--《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他点了一个五人小队留下来对付帕洛斯,在等其他人集合的时候,拉法齐又对肯特说:“肯特大人,既然您坚持神器不能经过别人的手,那么您最好带着它跟我一起行动,还是说,您想要留下来看看心爱的弟子最后的下场?”
“肯特!”帕洛斯最后叫了一声自己的导师,他心里仍然不愿意相信那个从他十几岁开始一手教会他战斗和信仰之力的男人,那个严厉但正直的导师会这样对他,但肯特只是有些不忍心地转过了头不看他:“拉法齐大人,我们走吧。”
“很好,给他一匹马。”拉法齐看人集合得差不多就踢马先行一步了,脚伤还没好的肯特爬上马跟了上去,再也没有回头看帕洛斯一眼。
其他圣殿骑士也都向着帕洛斯跑来的方向追过去,只留下五个圣殿骑士来对付这个拉法齐大人亲自指定的“叛教者”。
帕洛斯从记事起就在教会孤儿院长大,他在教会呆了二十多年,一直都是个虔诚又忠心的圣殿骑士,更是年轻一辈中的楷模,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这样不明不白地就成了“叛教者”。
但他当然不甘心坐以待毙,就这么以一个“叛教者”的身份含冤死去,帕洛斯看着那些围上来的圣殿骑士:“你们真的要对我动手吗?即使你们明知道我没有做任何违背教义的事情?”
圣殿骑士们发出了奚落的笑声,其中一个圣殿骑士说:“抱歉,我们只是执行命令,至于是非对错,那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事情。”
“好。”帕洛斯的表情和语气这会儿已经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他拔出了剑,“既然这样,我就没什么好顾虑了。”
这一批圣殿骑士都听说过帕洛斯是一个优秀的战士,不论言行还是能力都是年轻一辈圣殿骑士中的楷模,也许正是因为知道他不好对付,拉法齐才留下了整整一个五人小队来确保他们能够干掉帕洛斯。
不过他们觉得拉法齐大人未免有点谨慎过头了,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五打一对付一个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楷模”还不是小事一桩?赶紧解决了去追拉法齐大人才是要紧事。
***
罗勒依然跟在埃文德尔身后,不敢靠得太近,但也始终不曾远离。
埃文德尔叹了口气:“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做不了你的庇护者,我没有那个能力,你看我自己都已经快要自身难保了。”
“可这是我们说好的!”
“我没有答应你任何事情,你提供的消息对我而言也并无用处。”埃文德尔说,“再这样跟着我,我可就不客气了。”
罗勒不甘心地咬咬牙:“你放弃了一个非常有用的盟友,你会后悔的!”
埃文德尔无所谓地说:“不必替我感到可惜。”
罗勒原本的打算落空了,他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他都已经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却仍然没能获得法师的认同,这种时候硬是跟着埃文德尔已经没有意义了,而他也不能回头,帕洛斯那个家伙看起来对肯特正在谋划的事情真的毫不知情,他回去肯定是找肯特当面对质了,谁知道他都对肯特说了些什么。
他茫然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听见身后传来了狗叫声和马蹄声。
罗勒僵硬了一下,随即换上了那副狂热信徒的表情对着追来的人迎了上去:“拉法齐大人!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发现法师想逃跑,就暂时没有打草惊蛇,一直在跟着他,他往这边去了。”
拉法齐让手下带着猎犬继续去追踪,他则停了下来,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罗勒:“圣殿骑士罗勒,我听说过你,一个虔诚又坚定的圣殿骑士。”
“您真是过奖了!”
拉法齐话锋一转:“同时你还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伪装者,骗过了几乎所有人,连肯特都上了你的当,居然选择你来参加这么重要的使命,根本不知道你这虔诚的表皮下藏着多么污秽的灵魂。”
罗勒心里一抖,脸上尽量做出了困惑不解的表情来:“拉法齐大人,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这显然是非常严重的指控,您不能毫无根据地就这样污蔑我的名誉。”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的好战友、好伙伴马特阿斯被人举报行为不端而受到审查,在审讯室里还没受什么刑他就把一切都交代了,包括你们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连你们平日里怎么苟且的细节都一点也没落下,啧啧啧,真是恶心,你居然对自己的同僚,另一个圣殿骑士产生了污秽的欲望。”
罗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脸色苍白地一直摇头:“不不不,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拉法齐满意地欣赏着刚才还强装镇定的罗勒如今崩溃的样子:“为什么不会?只要进了我的审讯室,没有人能够藏得住秘密,你也一样。等我们回到圣城米卡兰,我也会好好地挖掘一下你身上隐藏的秘密。”
罗勒还是摇头,他一步步地后退:“不可能,他只是屈服于你们的严刑拷打才会说一些神志不清的话,不然他不可能会说这些的,不可能的……”
拉法齐眯起了眼睛,对手下说:“抓住他!”
罗勒很清楚审讯室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如果被抓进审讯室,没罪的都能审出罪来,就算他可以咬死不认罪,也一样会被折磨致死。他绝望地拔出了长剑:“你休想抓我回去受审,休想!”
“要反抗吗,很好。”拉法齐笑了,“这么一来,你就坐实了自己的罪名。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的手下们吹响了口哨,猎犬咆哮着扑向了罗勒,肯特有些看不下去,但是他摸了摸挂在身上的生命之球,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转开了脸。
***
走了一段路以后,菲尔斯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带上那个圣殿骑士,多个帮手不好吗?”
“有的时候队友可能比敌人还危险。”埃文德尔说,“我宁愿单打独斗,也好过时刻都要提防从背后捅来的刀子。”
“所以这也是你不愿意带上我的原因?”菲尔斯说,“其实你不应该告诉我那个项圈上的魔法是假的,这样的话你至少可以多信任我一段时间,现在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随时会从背后捅你一刀?”
埃文德尔笑了一声:“你和他不一样,虽然你是一个危险的刺客,但我至少可以分得清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在说谎,而罗勒这种人,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你是说我不擅长说谎,让人一眼就能够看穿吗?”菲尔斯完全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承认我确实不太擅长,虽然谎言是在幽暗城生存的必备技能,不过我一直觉得说谎这种事比打架还要累人,得时刻记得自己对谁说了些什么,有时候一个谎言就得用十个谎言来圆谎,不然一不留神就会穿帮露馅或者前后矛盾。”
“没有人天生就喜欢说谎,不过对有些人来说,谎言已经是他们性格的一部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要叛离教会,不过原因恐怕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简单,他知道说什么我会爱听。也许他甚至都不是故意说谎,只是脸上的面具早已经摘不下来了,让这样一个人,尤其还是一个圣殿骑士留在身边,我就再也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说的好像你很了解他一样。”
“我没兴趣了解他,不过这类人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埃文德尔说,“也许是从小的经历教会了他们只要说实话就一定没有好下场,他们一刻不用谎言掩盖真实的自己都会觉得不安心,哪怕你问他中午想吃什么,他都会下意识地说假话。”
“听起来居然有点可怜。”
“确实可怜,不过那也不关我的事。”埃文德尔说,“话说回来,你听到身后的狗叫声了吗?”
“当然听到了,我这对尖耳朵可不是白长的。”菲尔斯动了动他三角形的耳朵,据说精灵的听力有人类的两三倍那么好,菲尔斯身为黑暗精灵和地表精灵的混血,听力似乎比一般的精灵还要更加出色。
埃文德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
“因为你看起来也一点都不紧张啊。”菲尔斯把手垫在脑后,嘴里嚼着一根草,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加快半分。
“如果你恰好不会游泳的话,现在差不多可以开始紧张了,因为我要渡过前面那条河。”
“还好我会。”菲尔斯笑眯眯地说。
追兵离得更近了,已经可以透过树丛看到他们火把的光亮,埃文德尔从容不迫地对自己用了一个漂浮术,直接踩上了水面。他就像一张莲叶一样漂浮在水面上,一步步地向着对岸走去。
等他踩上对岸的地面之后不久,落水狗一般的菲尔斯也爬上了岸,这时候打着火把的圣殿骑士刚追到河边,可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根本游不过河,现脱盔甲肯定是来不及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在对岸向着这边挥手告别,生怕气不死追兵的菲尔斯还抛了个大大的飞吻。
领队的圣殿骑士恨恨地说:“去通知拉法齐大人,我们从下游的桥上绕过去,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
咏歌森林之风(一)
魅魔也是恶魔的一种,她们的外表看起来就像是长着翅膀和尾巴的女性,有的头顶还会长出角,与之相对的还有男性的夜魔,魔族创造他们的最初动机可能并不是用于战争,而是性玩具,因此魅魔和夜魔本身并没有强大的力量,而是以性感美丽的外貌和魅惑人心的本领见长。
不过在后来的神魔战争中,她们也发挥出了供人玩乐之外的巨大价值,比如刺探情报,策反敌方人员,或者用来奖赏有功的部下。
魅魔的存在意义就是满足主人的任何性癖和欲望,因此一个成熟的魅魔也可以暂时变化成其他人的样子,只有极为亲近熟悉的人,或者强大的法师可以分辨出来。--《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形生物篇》
***
菲尔斯看着那群圣殿骑士向着下游的方向跑去,还是有点不放心:“他们可是带着猎犬的,等会儿找到桥渡了河以后,再沿着气味找到我们怎么办?”
“没关系,等他们千辛万苦地追到这边时,我会再过一次河。”埃文德尔沿着河岸往上游的方向走去。
“我喜欢这个主意。”菲尔斯光是想象一下追兵们气得要吐血的表情都觉得有趣。
埃文德尔不论是能力还是头脑或者行事作风都很对他的胃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收留他,放着白捡的手下不要,这样的人菲尔斯也是第一次见,只希望他能够在法师赶他走之前让对方改变主意。
知道埃文德尔喜欢安静,所以菲尔斯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只是默默地在前面开路,不过没多久他就开始觉得无聊了,想着是不是应该说些逗乐的话来活跃一下气氛,埃文德尔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们追上来了吗?”
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们行动时的动静在菲尔斯听起来就跟一个敲锣打鼓的军乐队一样明显,但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听到。
埃文德尔没有回答他,只是叹了口气:“真是麻烦……”
菲尔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但马上混血精灵的耳朵就捕捉到了一些不太妙的动静。
一队专业的潜伏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把他们包围了,现在包围圈正在缩小。
在菲尔斯惊恐的目光中,树丛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黑暗精灵,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女人,身材惹火,容貌美艳,腰带上别着匕首和长剑,手里还拿着一条让菲尔斯不论时隔多久都能记忆犹新的蛇皮鞭,涂成艳红色的丰满双唇微微翘起,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怎么,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黛米菈……”菲尔斯一看到这个人,就不由自主地浑身僵硬。
“你熟人?”埃文德尔抱着胳膊看着围上来的一圈黑暗精灵,他们就像是从树丛的阴影中凭空长出来的一般,接近得毫无声息,要不是飞在树梢上的娜塔莉发现了他们,埃文德尔可能被射死了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啧啧,看看这是谁,我们的任务目标,一个应该早已葬身在大裂隙底下的法师。”黛米菈代替菲尔斯回答了埃文德尔的问题,“看来我的小男宠还没有向你介绍过我,我是‘血蜘蛛’的首领,幽暗城的黛米菈。”
埃文德尔点了点头:“很荣幸。”
“我是来找我那个不听话的小男宠回去的。”黛米菈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在菲尔斯身上打了个转,让菲尔斯背上的冷汗又多冒了一层,“虽然你是我们的刺杀目标,也害我们折损了许多人手,不过任务已经完成过一次了,我也不想为了那点和任务不相称的报酬再惹不必要的麻烦。不要多事,我就当做没有见过你,否则我们能够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菲尔斯做梦都想脱离“血蜘蛛”的控制,甚至为此做好了送命的觉悟,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事到临头他居然能这么害怕,想到被抓回去以后可能面临的生不如死的折磨,菲尔斯连反抗的勇气都失去了,只能不抱什么希望地看着法师,用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拜托……”
埃文德尔姿态放松地抱着胳膊,微笑地看着黛米菈:“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黛米菈一手掐腰,傲慢地抬起了下巴说,“我当然是在威胁你,人类,赶紧让开,我可没有多少耐心。”
“很好。”埃文德尔摊开了手,“我这人一向怕麻烦。”
在菲尔斯绝望的眼神中,他继续说:“所以更倾向于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比如说,杀了你们。”
“可恶,射击!”黛米菈大声用黑暗精灵语下了令,早已瞄准好的黑暗精灵刺客们纷纷扣下了□□的扳机,不过埃文德尔一扬手,旁边的河里就像是长出了一支水做的胳膊,一大股水流突然窜到埃文德尔和黑暗精灵刺客们之间,并且顷刻间就变成了冰块。
这堵将近十米长的冰墙冻成了一个泼溅的半弧形,把埃文德尔和菲尔斯护在了里面,一根根冰棱向外支棱着,有的射得快的□□甚至被冻在了冰块中间。
“赶紧敲碎冰块,别让他们跑了!”
黑暗精灵刺客们刚凑到冰墙旁边,就看到一个小小的火星飘过了冰墙的顶部,然后猛然爆发出了耀眼的强光。
“你以为同一个坑我们会跌进去三次吗?”黛米菈讽刺的声音从冰墙的另一边传来,但随即那个声音就开始咳嗽,“咳咳……呃咳咳……什么东西这么臭!”
法师连续放了三个瞬发魔法,几乎精疲力尽,尤其是冰墙术,即使是在河边水流充足的地方,一下子冻住这么多的水也几乎要把他的魔力榨干了。
他用最后的魔力对自己放了一个漂浮术,然后向着河面走去,还回头看了菲尔斯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游过来。”
菲尔斯如梦初醒地扑下水,游到半路的时候,他听到了后面远远地传来马嘶狗吠声,还有圣殿骑士的大吼:“杀了这些邪恶的种族,杀了他们!”
“让猎狗跟着臭味找到他们,一个也不要放过!”
“还有那个法师呢,他去哪儿了?”
“这里太乱了,先解决这些黑暗精灵再说!”
菲尔斯游得更加安静和小心了,激起的波浪甚至不比一只鸭子大多少。
他明白了法师的用意,圣殿骑士和黑暗精灵都要杀他们,但圣殿骑士和黑暗精灵之间又是死敌,刚才的闪光术并不是为了刺瞎黑暗精灵的眼睛--当然,如果能刺瞎更好,而是为了给圣殿骑士指明方向。臭云术既是为了阻挡黑暗精灵的行动,也是为了给他们打上记号,让圣殿骑士带来的猎狗可以一个不落地找到他们。
而且猎狗如果一直追寻着过于强烈的气味,鼻子就会废掉,大概在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都没法帮圣殿骑士追踪法师的下落了。
等菲尔斯湿淋淋地爬上了岸,还没来得及对埃文德尔表达感谢和敬佩,法师就先开口问:“既然她是‘血蜘蛛’的首领,那么如果能在这里杀了她,是不是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血蜘蛛’的麻烦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血蜘蛛’在幽暗城也树敌不少,而且最近人手折损得厉害,如果首领也死了,相信很快就会被其它势力趁机清洗掉的。”菲尔斯想起那个女人还是心有余悸,“不过黛米菈凶狠狡诈、诡计多端,那么多年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就凭那些圣殿骑士们恐怕杀不了她,只要让她逃回了幽暗城,她总有办法恢复元气东山再起,然后在每一个夜晚都潜伏在黑暗中寻找机会割断我们的喉咙。”
“不要小看这群圣殿骑士,他们可是教会里最专业的追猎者。”埃文德尔的态度不再像刚才一样轻松淡定了,“恐怕我们得走快些了。”
***
黛米菈从一个泥潭中爬出来,一边拔掉吸在身上的水蛭一边用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言语诅咒着该死的叛逆者和杀千刀的法师。
他们招来的圣殿骑士杀死了她带出来的所有好手,尽管她在听到动静的时候就第一时间下令分散撤退,但是法师用魔法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挥散不去的臭味,那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臭,强烈得就像是一百只臭鼬用臭腺给他们洗了个澡一样,恶心得简直要令人窒息,别说圣殿骑士们带着嗅觉灵敏的猎犬,就算是一个在鼻子下面绑着条咸鱼的普通人类都能闻到他们去了哪儿。
在手下们一个个被猎犬追上扑倒的惨叫声中,黛米菈狼狈地逃进了一片沼泽地,扑进了一个恶臭的泥潭,将自己完全埋在了里面。
她在泥层里屏息了好几分钟,直到犬吠声靠近又远去之后,才悄悄地露出脸来呼吸一点空气。
不久后,圣殿骑士果然去而复返,重新往回搜索,黛米菈以惊人的耐力和耐心逃过了搜捕,这才爬出泥坑。
她现在狼狈极了,衣服里湿透的烂泥令她无法呼吸,她一边走一边脱下挂满了烂泥并且依然恶臭无比的皮甲丢在地上,报仇雪恨是迟早的事情,现在她只想赶紧找地方洗个澡然后回到幽暗城去。
树梢突然有了一点轻微的响动,风声鹤唳的“血蜘蛛”首领紧紧地握住仅剩的匕首,警惕地看着那个方向,发现一只蝙蝠从树梢飞起。
只是一只蝙蝠而已--她这样安慰自己,但随即又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她想起了那个法师的魔宠就是一只蝙蝠。
然而就在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只尖利的爪子刺入了她毫无防护的单薄后背,一下子捏住了她的心脏。
黛米菈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呃呃”的气声,她拼命地转过头想要看清楚是什么袭击了她,在并不明亮的月光下,她看到了两只螺旋形的长角,波浪形的卷曲红发,一个相貌比她更加美艳的女人缓缓地舒展开背后的肉翼,微笑地看着垂死的黑暗精灵。
“我的主人叫我代他向你问个好。”这个出现在人间的魅魔这样说着,捏碎了手中的心脏。
咏歌森林之风(二)
大法师费斯坦提斯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法师界都认为他没有出生在盛魔时代是一个巨大的损失,不然谁知道他能发明出什么样的强力魔法来?不过即使如此,他对于法师界的贡献依然是无与伦比的。
他一生都致力于在法师的力量已经今非昔比的情况下,提高法师的实战能力,费斯坦提斯最大的贡献之一就是发明了瞬发魔法。在此之前,由于魔法卷轴和魔法物品都失去了作用,法师只能每一次都亲自施法,在他们还没有念完冗长的咒语,比完复杂的手势之前,敌人恐怕早已一箭射穿了法师的咽喉,再不济也跑掉或者躲好了。
瞬发魔法可以让法师提前默念咒语,压制不发,在合适的时机突然施放出来,给别人造成措手不及的打击,这当然会对法师的技巧有更高的要求,而且就像举起一把百斤大斧却迟迟不砍下去一样费力,不过自那以后,法师终于从学院里的书呆子重新变成了令人畏惧的存在。--《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帕洛斯茫然地在林间奔跑着,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只能先逃离那个地方再说。
就在刚才,他亲手杀死了五个同僚。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办到的,对方五打一几乎将他逼到了绝境,要不是圣殿骑士的铠甲十分坚固,连他们自己的剑都难以轻易刺穿,他恐怕早已经千疮百孔,尽管如此,他的下颚上也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离颈动脉只差两三公分,流下的血染红了胸前的光明神徽记。
帕洛斯曾听说过人在绝境中会爆发出意想不到的力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当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就像是有另外一个人在操纵着他的身体战斗一样,身体快于意识做出令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要赞叹的反应,对手一个个地被他砍倒,而他的内心毫无波动。
直到最后一个圣殿骑士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爬,一边爬一边用吓得变了调的声音祈求他的慈悲,帕洛斯走上前去平静地将剑刺进了对方的咽喉,然后才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着自己染血的手套开始发呆。
他不可能再回教会去了,这是一个自上而下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其中的阴谋,虽然他认识许多表面上虔诚善良的圣殿骑士前辈、主教或者牧师,但是就连他最信任的导师,平日里以严厉正直出名的肯特都是这个阴谋的直接执行人,甚至默许和坐视了他们将他作为“叛教者”灭口,他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可以比他的导师更加可信,在那些虔诚善良的表象下面,谁都有可能是这个阴谋的参与者,他能去找谁?
而且就算找到可以相信的人,他要怎么证明他这个杀死同僚的凶手是无辜的,又拿什么证据去指控他的导师以及另一个位高权重的圣殿骑士长才是亵渎信仰之人?
肯特没有留下任何把柄,甚至这一路上都还能够使用圣光之力驱散邪灵。
想到这一层,帕洛斯突然觉得事情非常不对劲,他找了一个角落,悄悄地念起了驱邪圣言。
他很认真、很虔诚,一字不差地念着,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肯特依然受到圣光的眷顾,他却失去了圣光之力。
帕洛斯绝望了,他心灰意冷地跪坐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刚才的战斗中用力过猛了,他的手指至今还在颤抖着,帕洛斯看了一会儿,嫌恶地将沾满了血的手套摘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突然发现扔下手套的地方有新鲜的马蹄印和许多人踩过去的痕迹,在月光下这些痕迹并不容易被发现,以至于他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
这是圣殿骑士们留下的痕迹,他们应该是追踪法师去了,帕洛斯突然很想知道埃文德尔怎么样了,虽然拉法齐是圣殿骑士团里有名的法师追猎者,只要出手就从来不曾落空,但如果他们的目标是埃文德尔的话,帕洛斯莫名地觉得,即使拉法齐也未必是埃文德尔的对手。
这种没来由的信心究竟是怎么来的,他不知道,也没心思去细想,帕洛斯沿着痕迹,小心翼翼地追了下去。
没有追出多远,他就看到了火把的光亮,两个圣殿骑士把火把插在地上,一个在挖坑,另一个正从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身上费力地脱下盔甲。
他认得那具尸体,那是罗勒。
“就这样死掉真是太便宜他了。”在挖坑的那个圣殿骑士说。
“别废话了,赶紧干活,等埋了他我们还得去找拉法齐大人,不知道他抓到那个法师没有。”
帕洛斯心中一动,不过他行事一贯光明磊落,从来没有试过怎么悄无声息地隐藏自己和跟踪别人,所以他也不敢靠得太近,等到那两个圣殿骑士掩埋了罗勒的尸体,收好了东西去追大部队的时候,帕洛斯才远远地跟了上去。
***
到天亮的时候,埃文德尔已经走出了相当远的距离,圣殿骑士们完全没有追上来的迹象,想来是因为猎狗的鼻子废了,他们也找不对方向,所以埃文德尔也就没有继续在荒野中前进,而是回到了更好走的道路上。
这是菲尔斯在地面度过的第一个白天,虽然今天是阴天,光线并不刺眼,但是对于长期生活在地底的菲尔斯来说还是太亮了,他一直用手遮在眼睛的上方,把眼睛眯得就剩一条缝,希望这样可以让眼睛不那么刺痛一些,一句都没提找个阴暗的地方休息什么的。
埃文德尔又恢复了那种悠闲的步调,甚至还跟拉着水果路过的农民买了几个苹果,他丢了一个给菲尔斯:“是时候了,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菲尔斯有些郁闷:“为什么你一定要赶我走呢,你看我们不是相处得挺愉快的吗?”
“这样对你来说比较安全,毕竟我是圣殿骑士团势必要除掉的人,你只是个买一送一的赠品,如果我们分开行动,他们应该不会专门派出人手来追杀你。”埃文德尔说,“而且你的外表太显眼了,很容易被打听到,分开对我来说也比较安全。”
“其实我可以进行一些伪装的。”菲尔斯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你真的没有必要再跟着我,‘血蜘蛛’的首领已经死了,我可以肯定这一点,没有人会继续追杀你了,你完全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再继续跟着我只会让你陷入不必要的危险。”
菲尔斯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他有些可惜地摩挲着那个法师丢给他的苹果:“在分开之前,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么?”
“你说吧。”埃文德尔赶了一夜的路,也想休息会儿,就坐在一块石头上啃起了苹果。
“你为什么要帮我呢,我刺杀过你,还对你说谎,先前我以为你对我的帮助是为了得到我的忠诚作为回报,可你又要赶我走,这样一来你岂不是什么好处都得不到吗?”
“决定去做一件事情的理由也不一定是为了得到什么好处,你的身世很像我一个朋友,在逆境中努力求活的精神总是令人敬佩的,所以能帮的时候我乐意帮你一把,但我可不能一直做你的保姆,咳……”埃文德尔挥挥手说,“你走吧,咳咳……”
他好像被苹果呛着了,弯下腰用力地咳了几声,菲尔斯看他咳得脸色都变了也停不下来,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妙,赶紧丢开手里的苹果凑过去:“喂,你还好吧?”
埃文德尔对他摇摇手,开始用手指抠自己的喉咙,把刚才吃下去的半个苹果全吐了出来,等吐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了,他依然脸色发青地干呕着。
“你中毒了!”菲尔斯慌了神,作为“血蜘蛛”的刺客,他跟不知道多少种毒`药打过交道,但从来都是他拿毒`药对付别人,所以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情况,“怎么办?谁干的!难道是刚才那个卖水果的?我这就去找他逼问解药在哪!”
埃文德尔抓住了他,张嘴试图说些什么,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菲尔斯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只见法师把手伸进装书的包里慌乱地摸索着,拿出了一个没有标签的小瓶子,拔开瓶塞把里面的药粉抖索着倒进了嘴里。
“那是解毒`药吗,有效吗?”菲尔斯惊慌地扶着法师,埃文德尔依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摇着头,指着一个方向,用嘴型试图告诉他“进森林去”。
“你想让我带你躲到森林里去?”
埃文德尔点了点头,这毒来得猛烈又迅速,他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也有些昏昏沉沉,但是他知道,敌人既然来了这一手,就一定还会有后招,留下来只能是坐以待毙。
菲尔斯咬牙背起比他高了一大截的法师,往他指的方向跑去,但是没有多久,他就犹豫地停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了--这里是咏歌森林的边界。
菲尔斯对埃文德尔说过他向往森林里的生活,但其实他只短暂地到过树木并不密集的小树林,对真正的森林一无所知。
眼前一整片高大的桉树标志出了这片森林的边界,再往前去,层层叠叠的树木遮天蔽日,密集得连头顶的天空都几乎要看不见,菲尔斯倒不怕黑,问题是树木下方也完全被灌木丛、荆棘和杂草填满了,几乎找不到可以下脚的地方,而且更可怕的是,不管是脚底下、擦身而过的枝叶上,还是头顶的树冠中,到处都是不知名的蛇虫鼠蚁,菲尔斯习惯了周围都是死气沉沉的冰冷岩石,太多的活物让他感到不安。
不过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犹豫,法师气息奄奄地趴在他的背上,看样子已经昏过去了,而且菲尔斯听力出众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些不太妙的动静,那是金属的摩擦声、人员的嘈杂声和马蹄踏地的声响。
菲尔斯只能咬了咬牙,背着埃文德尔踏进了眼前的森林。
咏歌森林之风(三)
咏歌森林是指黑水河以北的那一大片森林,面积几乎有小半个国家那么大,周边的三个国家都不要脸地将它划入了自己的版图,但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实际控制着这片区域。
咏歌森林唯一美好的地方恐怕只有它的名字,这片林区在人类眼中是真正的不毛之地,到处都是毒虫毒蛇,就连树木也大多都是有毒的,地面上不是荆棘就是沼泽,不仅没有任何值得人们进去冒险的珍贵矿石或者特产,还有危险的野兽出没,连周边的居民都没有兴趣踏足其中一步。
这片森林还是无情并且富有侵略性的,与它相邻的国家都不得不用税收优惠甚至倒贴来确保森林周边的伐木场能够运营下去,如果不是伐木场每年砍伐大量的树木,并且为了砍树铲除和焚烧荆棘,森林用不了几年就会扩张并且吞噬更多的土地。--《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理篇》
***
天亮之后,帕洛斯就更难躲藏了,好在这一带树木越来越密集,圣殿骑士们不得不分散队形往前搜索,他也干脆站了出来,光明正大地隔着一段距离跟在队伍的后方。
他的盔甲和其他圣殿骑士并没有什么不同,从远处看,他就是这支搜索队伍中的一员,就连警觉的猎狗也对他的存在毫无反应。
从这些人的行动来看,埃文德尔应该是跑到前面的那片森林里去了,他们在森林的边缘犹豫了一下,好像还起了一些争执,最后留下两个圣殿骑士看着马匹和行李,其他人牵着猎狗往森林里找去。
帕洛斯也从一个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角落钻进了森林,继续远远地跟着那支搜索的队伍。
森林里根本没有路,他们每一步都得披荆斩棘地前进,速度比在地上爬行还慢,也有些地方比较平坦,没有大树和荆棘,地面看上去只有一层苔藓,但是这样的地方却往往更加危险,一脚踩上去就会陷入烂泥不可自拔,帕洛斯远远地看到一个圣殿骑士险些被沼泽吞没,周围的同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个圣殿骑士拔了出来。如果他也陷入了沼泽,大概是不能指望什么救援的,昔日的同僚们不来补一刀就不错了,帕洛斯只能解下了剑鞘用来探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因为太专注于脚下,等帕洛斯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已经连个人影都没有了,放眼望去只有层层叠叠的树木和荆棘,圣殿骑士们发出的嘈杂声和狗叫声从他看不见的地方传来,由于隔着不知道多少树木,已经听得不太真切,甚至连声音的方向都很难分辨。
在森林中迷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大概是正在搜索的圣殿骑士们也意识到队伍太分散了,吹起了集合的哨子,帕洛斯在被发现的风险和迷路后被困死在森林中的风险之间权衡了一下,还是小心地向着哨声的方向摸了过去。
哨声比他以为的还要近,帕洛斯刚绕过了一棵好几个人都抱不过来的大树,就看到了吹哨的人,他赶紧缩了回来,躲在一蓬荆棘后面,小心翼翼地向着那边偷看。
那是两个圣殿骑士,他们手里还拖着一个人,看到那低垂的金发和灰色的斗篷,帕洛斯感觉就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闷棍,那不是埃文德尔还能是谁?
想不到埃文德尔最后也没能逃过他们的魔爪,帕洛斯不知道法师现在是不是还活着,想到写下了《费诺大陆百科全书》的作者,那么聪明博学的一个人就这样葬送在这个卑鄙的阴谋中,帕洛斯又气又恨,只能狠狠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克制着自己冲上去跟他们拼命的冲动。
拖着埃文德尔的那个圣殿骑士停了下来,把法师的脸掰起来看了看:“你说他会不会醒过来?”
另一个圣殿骑士不屑一顾地说:“他中了剧毒,说不定都快断气了,而且在驱邪圣言的范围里就算他醒着也不能施法,你还怕他跳起来掐死你啊?”
“我觉得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干脆割断他的喉咙吧,反正拉法齐大人要的只是一具尸体。”
“不要自作主张,说不定拉法齐大人还有话要问他呢。”
偷听到埃文德尔还活着,帕洛斯再也不能克制自己了,尽管知道其他的圣殿骑士随时都会找到这里来,帕洛斯还是拔出剑扑了上去。
被偷袭的两个圣殿骑士猝不及防,其中一个被他用剑柄狠狠地敲在后脑上,当场就晕了过去,另一个连忙一边拔出剑,一边把哨子放进嘴里急促地吹了起来。
这个动作使他分了心,从双方剑刃交击的瞬间就已经落入了劣势,没几下手里的长剑就被帕洛斯打落,帕洛斯追上一步,用尽全力将剑刺进了对方的胸甲。
附近的圣殿骑士虽然看不到情况,却听到了急切的哨声和战斗的声音,他们大声呼喊着往这边赶,可是荆棘和矮树丛绊住了他们的脚步,不管怎么心急如焚也快不起来。
帕洛斯来不及感慨自己又杀掉了一个昔日的同僚,他伸手去拉倒在地上的埃文德尔,想要背着法师逃走,却看到法师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并且抬手就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把帕洛斯打懵了。
“你这个蠢货!”埃文德尔发出了分明是女性才有的尖细声音,“本来我差一点就骗过他们了!”
帕洛斯捂着被打的左脸,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埃文德尔”化作一团黑雾,然后变成了帕洛斯背着埃文德尔的样子。
那个“帕洛斯”指了一个方向,用刚才的女性声音说:“别在这碍事,去那边找他们!”
说着背着“埃文德尔”就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很快就有圣殿骑士看到了那个“帕洛斯”,大呼小叫地向救走了法师的叛徒追了过去。
帕洛斯还是有点懵,甚至都没来得及问问对方所说的“他们”指的是谁,不过看起来这个会变化成别人模样的、有着女性声音的生物是友非敌。圣殿骑士们正在靠近,帕洛斯别无选择,只能向着对方所指的方向逃去。
***
在森林里行动实在是太消耗体力了,往前挪动的每一米都是艰难的,菲尔斯已经气喘吁吁,并且觉得背上的法师越来越沉,身为一个刺客,耐力从来就不是他的长项,但是他却不能停下来休息,因为背后的声音已经越来越接近了。
法师的臭云术虽然废掉了猎狗的鼻子,但是菲尔斯背着一个比他还重的人在完全没有路的森林里前进,肯定会不可避免地留下一些明显的痕迹,圣殿骑士们就跟着这些痕迹一路追了过来。
菲尔斯根本就没有余力分心去提防周围的危险,只能尽可能快地往前跑,脸颊和耳廓都被荆棘刮出了血,他也顾不上擦一擦,要不是用岩石蜥蜴的厚皮鞣制而成的皮甲足以挡住荆棘的刮蹭,他恐怕早已衣衫褴褛并且满身血道子了,因为走得太急,他甚至差点一脚踩上了一条蛇。
突然,一支箭钉在了他面前的土地上,把正在全神贯注赶路的菲尔斯吓了一大跳。
他的反应不能算慢了,瞬间判断出箭是从前方某处树冠上射出来的,身体一歪就想躲到大树后面寻找掩蔽,但是另一支箭马上又钉在了他的脚尖前面。
菲尔斯立刻站住不动并且识相地大叫起来:“我投降!”
对方明显是在警告他而不是想杀了他,菲尔斯像木头人一样僵硬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有眼睛不停地转动着,试图找到对方在哪,但是箭射过来的方向除了被风吹动的枝叶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在对菲尔斯来说无比漫长的十几秒后,一个足以让人背上的冷汗都结冰的声音冷冷地说:“放下他。”
“好,我放、我放。”菲尔斯慢慢地蹲下来把埃文德尔放到地上,然后缓缓地站起来举起了双手,眼睛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使劲地找着,可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让开。”那个声音好像又移动了一下位置,不过就连菲尔斯这样听觉敏锐的精灵都无法捕捉到对方移动时发出的动静,那个向他射箭的人简直就像是森林中的幽灵一样神出鬼没。
菲尔斯知道自己的生死已经完全握在对方的手里,但他也不想把昏迷不醒的埃文德尔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中,只能额头冒着冷汗说:“嘿,打个商量,你跟那些铁皮罐头不是一伙的对吧,我们只是路过,请不要……”
他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那个森林中的幽灵终于现身了。
那个人悄无声息地从一丛灌木后面走出来,身上穿着用藤条和树叶做成的斗篷,头上也完全被树枝和树叶覆盖着,整个人的轮廓都隐藏在这些枝叶中,就像一团会移动的植物混合体,而且他不管是握着弓的手,还是枝叶间露出来的脸,都涂满了黑灰绿相间的迷彩,甚至无法分辨出属于什么种族,要不是那高挑的身材,菲尔斯几乎要以为那是一个黑暗精灵,因为那双眼睛,双瞳分明是黑暗精灵才有的血红色。
对方没有再跟他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拉开了弓。
野蛮人的故乡(三)
其实野蛮人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么故步自封, 在第一次走出帕森高原以后, 他们就一直和人类保持着往来, 野蛮人十分欢迎人类的商人, 他们会用毛皮和矿石跟人类交易一些他们没有的东西, 而且时常会有野蛮人到人类当中生活,学习人类的先进之处。
但他们的血缘却始终没有和人类混在一起,半野蛮人比半精灵还要少见,因为他们特有的风俗使得野蛮人女性不太可能看上比她们矮小柔弱的男人, 而野蛮人男性虽然可以接受比他们矮小的女性,却很难生育后代。
野蛮人的后代从胎儿的时期开始, 体型就与人类有着显著的差别,本来人类女性在生育后代的时候就得冒着死亡的风险,体型过大的混血婴儿会使得她们更容易死于难产。--《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风俗篇》
***
那天晚上帕洛斯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还在圣殿骑士团服役, 只是身份变成了法师塔的守卫, 他在如同监狱一般戒备森严的法师塔里看见了少年时的埃文德尔,小埃文德尔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三四岁,柔软的金发系在脑后,穿着相对于他的身材来说有些过大的法师袍,整个人看起来阴郁又不合群。
帕洛斯试着靠近他,想要照顾他、保护他,但是少年对别人的好意总是充满了警惕, 帕洛斯理解他的戒备, 毕竟他的周围充斥着各种对他充满猥琐想法和恶意的人, 帕洛斯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脸,虽然他跟埃文德尔已经把什么不知羞耻的事情都做过了,在梦里却觉得自己是最纯洁最没企图的那一个。
埃文德尔的导师就是其中一个带着猥琐想法的干瘦老头,借着身份的便利,他有更多的机会可以骚扰埃文德尔,年少的埃文德尔无力反抗,只能提心吊胆地尽力躲着他,避免跟他单独接触。
但导师还是抓住了机会,他趁着埃文德尔单独做实验的时候,丢下自己本来要参加的会议溜进了实验室。
帕洛斯及时地发现了异常,他踹开了实验室的门,看到埃文德尔的导师正骂骂咧咧地把拼命反抗的学徒按在桌子上。
在梦中他居然还能保持着理智,知道埃文德尔以后还是要继续在这个导师的手下学习魔法,打人一时爽,却会让埃文德尔今后的日子更加难熬,尽管内心里恨不得打死这个老混蛋,表面上却非常克制和镇定,只是公事公办地叫导师去参加他缺席的会议。
导师很不爽地走掉了,逃过一劫的少年爬起来默默地掩上了被撕破的法师袍,并没有什么很激动的表现,只是本来就白皙的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帕洛斯心疼地对他伸出了手:“来吧,我带你去申领一件新的袍子。”
“谢谢。”埃文德尔终于开了口,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稚嫩,但态度冷静得像冰块一样,他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帕洛斯,“你能帮我带点东西吗?”
帕洛斯听说过作为看守的圣殿骑士会私下里帮法师学徒带些外面的东西来赚外快,反正只是做梦而已,帕洛斯当然没必要死板地遵守规定:“可以,你要什么?”
“明矾,十克左右就好。”少年的态度带着一种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冷淡,仿佛不管发生什么都跟他没关系了,“只有一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好。”不知道为什么,帕洛斯的脑子里自动地冒出了事件的后续--法师学院的某个导师在进行炼金术实验的时候死于意外爆炸,很常见的死法,没有什么人特地去追究背后的原因,只猜测可能是用了不够纯的实验材料。
帕洛斯醒来以后回想起这个梦,虽然觉得这样解决那个老混蛋很不光明磊落,但也确实解气。他一直很遗憾的一点就是出生的太晚,完全错过了埃文德尔之前的人生,如果能在两人都还年少时就相遇,陪伴他一起成长,在他变成一个强大的法师之前保护他照顾他,那一定会是很好的。
当然,梦就是梦,埃文德尔说起过他的导师是一个总把学徒当智障一般反复唠叨,但是在生活上特别关心他的老女人,学术上没什么长处,只会像护雏的母鸡一样护着他们,是他在学院里遇到的为数不多的好人,所以法师的学徒时代过得也不是像他梦见的那么糟糕。
***
埃文德尔今天起得终于没那么晚了,帕洛斯吃了早饭,去竞技场看了看地形回来,埃文德尔就已经坐在帐篷里等着他了:“格尔刚刚跟我说了一些斗技场的规矩,你可以随便穿什么,随便用什么武器,耍什么阴招都可以,但是要一直打到其中一方死亡或者投降为止。这不是一般的比武,而是死战,对方是抱着砍死你或者被你砍死的觉悟来的,你一定要小心,精灵族的全身甲应该可以帮你挡下大部分的攻击,如果形势实在不利就投降,别逞强硬撑,真有什么意外的话我和阿尔凯会设法救你的。”
“我会的,别担心。”事到临头帕洛斯反而不紧张了,他穿上了那套黑色的盔甲,做了会儿热身运动,拿着盾牌和长剑走向了竞技场。
野蛮人的竞技场就像野蛮人这个种族一样简单粗暴,就是一个平底锅一样凹进去的大坑而已,只用原木加固了一圈边缘。
野蛮人大多都觉得这场和平原人的比武没什么好看的,但是出于对竞技场本身的热情,还是有不少人前来围观。
层层叠叠的野蛮人就站在或者坐在坑边等着,当上届冠军阿泰进场时,他们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阿泰身高两米一,壮硕程度在野蛮人当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拿着一把看起来比帕洛斯的盾牌还宽的双刃斧,也只有野蛮人的怪力才能把这样的巨斧当玩具一样地扛在肩上。
帕洛斯进场的时候就没有什么热烈的反应了,只有阿泰对他比了一个侮辱的手势,用临时学来的通用语叫了一声:“平原人,受死!”
帕洛斯转头看了看,埃文德尔已经站在竞技场旁边,对他鼓励地笑笑,阿尔凯和菲尔斯就站在他的身后,阿尔凯的弓已经拿在手里。
他低头放下了鹰嘴形的面罩,决斗开始了。
阿泰像人肉战车一般地冲了上来,每一步踩下去,仿佛地面都会跟着抖一抖。
帕洛斯避开了对方的冲撞,他记得埃文德尔刚才的话,对方是抱着杀他的心来的,所以帕洛斯也没有丝毫的保留,但是两人交锋了几个回合以后,帕洛斯却有些疑惑起来。
对方太弱了,而且不像是放水或者在故意示弱诱导他轻敌,而是实实在在的太弱了。
这种直来直去的攻击方式比阿尔凯好对付多了,精灵游侠总能在最出其不意的角度直击他的要害,让他任何一步进攻或者防御都不敢掉以轻心,但这个野蛮人完全是凭着一股蛮力在横冲直撞而已,对方的每一个动作他都能够提前预测到。
帕洛斯已经知道这场战斗他不会输,但是想打倒对方依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野蛮人高大又强壮,动作范围极大,丝毫不注重防守,看起来破绽百出,可进攻本身就是最好的防守,巨斧一次一次地横扫侧劈,每一击都带起凌厉的劲风,让人根本不能近身,而且一直挥舞着这么沉重的武器,他的体力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越打越狂热。
本来以为这场战斗没什么好看的野蛮人们见阿泰这么久了还是不能干掉这个矮小的平原人,都有些着急起来,阿泰心里比他们更着急,他想不通这个矮小的对手为什么穿得像个乌龟一样,动作却如同水里的鱼一般灵活,一直在他的攻击之间游走,看起来很近,可就是打不到,偶尔对方会用武器和盾牌来接招,但是阿泰却有种力气完全使不到实处的烦躁感觉。
阿泰发出了野蛮人特有的战吼,加快了攻击的速度,而帕洛斯从中看到了机会,举着盾牌斜着迎了上去,巨斧和盾牌交击时发出了“铛”的一声巨响,帕洛斯的左手被震得几乎失去了知觉,但他确实挡住了野蛮人这强力的一击。
比骸骨之王那种足以把人打飞的攻击弱多了,帕洛斯心想。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巨斧的锋刃一歪,顺着盾牌的倾斜角度劈进了泥土里,而帕洛斯已经钻到了他的手臂下面,长剑一划就在他的腰腹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伤口。
最后时刻,帕洛斯是收了一些力道的,但这一击依然让阿泰的腹部开了一个大口子,帕洛斯再次拉开距离回头看的时候,阿泰紧紧地捂着腹部的伤口,但是一部分肠子已经暴露了出来。
“你输了。”帕洛斯说,“投降吧。”
“阿泰不怕死,阿泰不投降,来吧!”野蛮人看上去仍然试图再战,但是只过了这么一会儿,他的力气似乎都从伤口中流走了,只是拖着斧头,一步一步地逼近帕洛斯。
周围的野蛮人也开始高叫:“杀了他!”
帕洛斯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在为阿泰鼓劲,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们竟然是在催促他杀了阿泰,有通用语比较好的野蛮人说:“他的伤势已经活不了了,给他一个痛快吧。”
阿泰已经挪动到了帕洛斯的面前,放开捂着伤口的手,大喝一声举起了斧子,这个动作让他的伤口血流如注,内脏也更多地被挤压了出来。
“你够了!”帕洛斯一把夺下了巨斧,把高大的野蛮人按倒在地,埃文德尔抓着阿尔凯的手爬下了竞技场,走到了他的身边。
有野蛮人叫起来:“他要干什么,这不合规矩,战斗还没结束!”
“你们都闭嘴,好好看着!”格尔压制住了他们的骚动,这时候埃文德尔已经开始处理阿泰的伤口,在魔法的作用下,那个原本会让野蛮人死得缓慢又痛苦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粘合了起来。
治好了伤口以后,埃文德尔在野蛮人看不出一点异常的腹肌上摸了摸,表皮下面也没有一点瑕疵,他对自己的手艺越发满意了,亲切地微笑着说:“投降吧,再打一次你还是会输的,而且下一回我说不定会不小心把你的手接在脚上。”
“我……我投降。”捡回了一条命的野蛮人被法师描述的画面吓得一抖,终于不再坚持了。
消失的太阳(二)
狮鹫兽是一种强大的生物, 他们的躯体像狮子,却有着鹰的头和翅膀,不仅能在天空翱翔,也能收起翅膀在地面上捕猎。在野外,它们几乎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很少有其他的野兽能对它们构成威胁,好在因为食量过大, 狮鹫兽的繁衍并不算快,也容易因为领地问题自相残杀。
狮鹫兽的智力相当高,可能与人类的十岁幼儿相仿, 成年的狮鹫兽说不定比地精还聪明些,但同时它们也是一个十分记仇的物种,早期精灵族曾经试图驯服这种强大的野兽成为坐骑, 但是捕猎它们、偷窃它们蛋和幼崽的行为很快招来了残酷的报复,狮鹫兽变得仇视一切人型生物, 并且开始无差别地攻击它们见到的任何人类、精灵、兽人甚至小孩。
这种会飞的强大野兽对于所有人形种族的生存都造成了很大的威胁, 为了自身的安全,许多种族都会捕杀当地的狮鹫兽, 因此在大多数地方狮鹫兽已经绝迹,只有少数高山地区还有狮鹫兽在艰难地生存和繁衍着。--《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动物篇》
***
在法师的催促下,阿尔凯一路快马加鞭地赶着马车, 就连晚上也几乎没怎么休息, 打着火把继续赶路。
帕洛斯坐在马车里, 低着头, 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埃文德尔知道他昨天晚上做了噩梦没有睡好,似乎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帕洛斯一直都睡不好,长时间的忧虑令他看起来有些憔悴,而当埃文德尔问起时,他总能拿出忧虑的理由--肯特、魔族的入侵、预言中的末日、残缺的太阳,其中许多也是埃文德尔自己在忧心的事情,但即使是埃文德尔,也没有像他一样为了这些危机就把自己折磨得面无人色。
埃文德尔还是相信了他的说辞,因为帕洛斯不会对他说谎。
法师只能宽慰他说:“你这样累垮自己也不能让危机迎刃而解,休息一下吧。”
帕洛斯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在路上尽量休息,并且脱去盔甲铺开毯子,在宽阔的马车里躺了下来,可是不知是马车太摇晃还是心事太重,他始终没能睡着。
马车来到圣城米卡兰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但是天色已经非常昏暗了,天空中的太阳一直在持续变小,现在已经只剩下了一屡弯弯的月牙形状。
恐慌的气息充斥着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一些传教士在街头大声宣讲,说太阳会消失是因为光明神对大家失望了,降下了天灾,只要人们恢复往日的虔诚,太阳就会重新出现。
这套说辞赢得了很多人的认同,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虔诚地做礼拜和祈祷的人,大教堂的门口被不安的民众挤得水泄不通,其实人们也未必相信这样做会有用,但他们必须做些什么来排解自己的恐慌。
埃文德尔让同伴们先去旅店休息,尤其是一脸憔悴的帕洛斯,看起来格外需要在柔软的床铺上好好睡一觉,但圣殿骑士即使眼睛里面已经布满了血丝,也坚持要跟在他的身边,法师拗不过这个突然固执起来的家伙,只能任由他跟着。
借着教皇给的通行特权,埃文德尔才得以越过拥挤的人群,直接见到教皇的面,法师协会的会长费迪南德也在那里,前天他就带着恶魔的尸体赶回法师协会做研究,比埃文德尔还早到了一步。
教皇看起来跟帕洛斯一样憔悴,这个老人以前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精神饱满、慈祥和善的,如今却眼袋青黑,唇边还起了燎泡,接二连三的变故迅速地消耗着这个老人的健康,他枯瘦的手指紧紧地抱着一个杯子,试图从热茶里汲取一点温暖。
“‘永夜将至’的预言成真了。”教皇忧虑地说,“我总以为还有时间可以准备的,想不到异变会来得这么毫无征兆。”
“既然事情发生了,那就解决它。”埃文德尔说,“你都做了哪些安排?”
“我们要为接下来的长夜做准备,囤积粮食,安抚民众,还要调动兵力防备随时可能到来的魔族大军。”为了这些,教皇这两天就没闲下来过,所以才看起来这么疲惫,“另一方面,我们也要查明这场灾难的原因,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埃文德尔,这个就要靠你了,你的知识最为丰富,魔法也是人类当中最厉害的,如果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就只管开口。”
费迪南德小心翼翼地提议道:“那个……之前魔族不是说他们有办法应对这个劫难吗?”
埃文德尔打断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但他们随后就放出恶魔来攻击我们,尸体还是你亲自运回来的呢,难道你想说那是寻求合作的表现吗?”
费迪南德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帕洛斯想了想,还是有些犹豫地开了口:“或许这只是个意外,不如试着和他们接触一下看看,听听他们怎么说。”
“如果我们真的听信那个魔族的一面之词,把渡过危机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埃文德尔咬着牙,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愤恨的神色,“我不知道他们在谋划些什么,但我是认识那个魔族的,在二百多年前,当我还是个十几岁的法师学徒时,他曾试图欺骗我用血画下连通两个世界的魔法阵,要不是我凑巧是神族的后裔,使得那个血魔法失效,费诺大陆在二百年前就沦陷了。”
费迪南德睁大了眼睛:“我听说过那件事,原来、原来就是那个自称魔族将军的人干的吗?”
埃文德尔点点头:“就是他,所以那个魔族说的话,你们最好一个字都不要信,我猜这一次他的目的肯定又是想骗我们打开传送门,让魔族可以再次入侵这个世界,说不定就连这突如其来的黑暗都是他们捣的鬼,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感到慌乱,好逼迫我们就范。”
教皇说:“可这不是预言中早就说了会出现的灾难吗?”
“这个预言太古老了,可能在神魔战争之前,或者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存在,所以我的先祖夏尔玛才会提前留下警告,魔族会知道这个预言并不奇怪。”埃文德尔说,“如果我之前的计算没有错的话,这场灾难本来应该会在接下来的四十多年里逐渐凸显,可现在来得这么突然,难保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帕洛斯知道埃文德尔的想法陷入了某种误区,偏偏他还不能明说埃文德尔哪里搞错了,因为他根本没有办法解释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些。
而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说,埃文德尔的推断确实是很有说服力的,教皇问:“如果不能信任那个魔族的话,我们应该怎么去验证太阳消失这件事是不是他们的阴谋?”
埃文德尔说:“我写一封信,你找个腿脚快的信使帮我送到精灵族去。”
***
埃文德尔很看不惯法师协会的那帮“豚鼠”,但是这一次,他还是稍微收敛了些自己的刻薄,每天白天都呆在法师协会里跟那些老头们讨论着太阳消失的原因,晚上则回旅店跟巫妖讨论白天的讨论。
帕洛斯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们提出一个又一个设想,在纸上写写画画地验证,又挨个地否决过去,最后得出几个比较可靠的猜想,准备进行下一步的验证。
在他们热火朝天找原因的这几天里,天空中的太阳每过一个小时都变得更加纤细,随着阳光不断减弱,人们甚至在大白天也看到了星星,又过了两天,太阳连那最后一丝弯月形状的光芒都消失了,在那个原本应该是太阳的地方,只留下一个光芒微弱的暗红色圆形,就像一团烧红之后又放置了一会儿的铁块。
人们依然可以分辨昼夜,在晚上,月亮会照常升起,给大地带来少许的光明,而白天,这个暗红色的太阳也会准时地挂上天空,只是发出的光芒再也照亮不了任何东西,只能让人们勉强看清楚它自身的轮廓。
预言中永无止境的长夜就在人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开始了,人们被迫着习惯了昼伏夜出的生活,毕竟晚上还有月亮可以提供一点微弱的照明,而所谓的“白天”已经变得比夜晚更加黑暗,如果不点上火把或者蜡烛,简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在圣城米卡兰,对宗教的狂热信仰多少安抚了人们的恐慌情绪,但是粮价还是开始疯涨,没有阳光农作物就不会再生长,几乎可以预见的饥荒让城里的人们都不惜倾家荡产地去囤粮。
本来已经开始变暖的气温也在几天内迅速地降了下来,尽管教会严厉禁止还派人巡逻,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偷伐树木储存起来,生怕没有足够的燃料去度过长夜的寒冷,米卡兰周边的树木正以惊人的速度少下去,就连点缀这座城市的行道树都没能逃过毒手。
而在其它的地方,情况只会比这里更糟,坏消息雪片般地传来,甚至有一些邪教开始大行其道,高呼着一些大逆不道的口号,并且迅速聚集起了各自的信众。
“太阳神已经抛弃了我们,赶紧投入火神的怀抱,只有火神才能为我们带来光明和温暖!”
“光明之神已死,黑暗之神的时代来临了!”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希望,捐出你的家产,让轮回之神带你去美好明亮的新世界过上幸福的生活,每天前十名的捐献者还能在新世界里获得七个美貌的处女作为奖励!”
以往敢这么做的人早就被圣殿骑士团架到火上烧了,但现在圣殿骑士团已经自顾不暇,恶魔一次次地从那一道裂隙冒出来,出现的越来越频繁,并且位置也越来越接近圣城米卡兰,这进一步加深了人们的恐惧。
在一个比白天还要亮的夜晚,扑扇翅膀的声音惊动了城墙上的守卫,一只巨大的动物飞临圣城米卡兰的上空,绕了一圈以后,它在教堂广场上降落了下来。
尽管早已打过招呼,守卫们还是因为这只野兽的到来而紧张不已--那是一只一人多高的狮鹫兽,少说有半吨重,落地的时候把地砖都踩裂了好几块。
这种凶猛的野兽比狮子老虎更可怕,每个人都是从小听着狮鹫兽伤人或者吃人的可怕事迹长大的,在真的面对这种野兽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就会紧张起来,但这只狮鹫兽的身上装着一套鞍座,一个轻盈敏捷的精灵女士从狮鹫兽的背上翻身下来,对围上来的人类说:“我是来找埃文德尔的,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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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明天为止还要更新八千多字,不禁“嘤”的一声哭了出来!qaq
消失的太阳(六)
过去, 矮人族一直生活在与地表接壤的山洞中,借助盛魔时期发达的贸易体系,将出产的铁器、宝石卖到整个大陆,直到第二次大灾变结束后,固执的矮人族拒绝砸毁先贤的塑像改信光明神,因此成为了蛮夷之战讨伐的目标,矮人族的国都深岩城被圣殿骑士团攻破, 最后一任矮人国王孤注一掷地炸毁了四方石柱,使矮人族几千年来的家园毁于塌方,将圣殿骑士团的大部队和矮人族的残余力量全部葬送在地底。
幸存下来的矮人族永远失去了家园, 只能流落在人类当中,做一些铁匠、小贩或者更低贱的工作,备受歧视和压迫。--《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焚毁泰坦世界, 也就是焚毁了神族赖以生存的家园,埃文德尔知道他们肯定不会那么无私, 他直白地问:“条件呢?”
“我需要你协助我们重新打开两界的传送门。”卡珊黛尔说, “等神族全部搬到费诺世界之后,我就会动手引燃泰坦世界, 那个世界非常大,能为费诺世界带来上万年的光明。”
“……你需要我?”埃文德尔还是想不通,“难道裂隙不行吗?自从两个世界交汇以来你们就一直若无其事地进进出出, 恶魔也在通过裂隙入侵这个世界, 为什么还需要打开传送门。”
“裂隙是个很不稳定的存在, 只有力量十分强大的不朽者才能完好无损地通过, 低等恶魔和神族的平民能否通过完全靠运气,十个人跳进裂隙,就会有九个人迷失在时空的缝隙中,只要还有选择,我就不会让我的子民去做这样的牺牲,我们必须建立起一个稳定的传送门。”卡珊黛尔看着埃文德尔说,“魔法的本源已经遭到了污染,费诺世界的法师都无法承受建立传送门所需要的魔力,这件事情只能交给你来做,你是夏尔玛的后裔,也继承了她的神器‘秘法之轮’,你必须和我们合作。”
跟神族合作,或者让费诺世界在无尽的黑暗中慢慢变成生命的荒漠,这似乎是一个不需要考虑就能做出的选择,但埃文德尔却没有像别人预期的那样马上答应下来:“没有什么是必须的,我的先祖夏尔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驱逐了神族和魔族,为费诺世界换来了几千年的安宁,如果我打开了传送门,只怕当年的神魔之战又会重演,最终人们也不过是换种死法而已。”
“神魔战争不会重演。”卡珊黛尔说,“泰坦世界的环境太过恶劣,这三千多年来,神族的人口已经只剩下不到原来的十分之一。至于魔族,我没有说过会让他们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他们将会和他们制造出来的恶魔大军一起在泰坦世界里化为灰烬。”
“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呢?”埃文德尔还是有些疑虑地问。
“你没办法知道。”卡珊黛尔平静地说,“但你也没有别的选择。”
“……是的,我没有选择。”埃文德尔叹了口气,“我会为你们打开传送门,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为秘法之轮积蓄更多的魔力,等我们准备好了传送门的锚点,我会告诉你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在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之后,卡珊黛尔就消失了,现场的国王、大使们面面相觑了一阵,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老练的政治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时并没有马上被喜悦冲昏头脑,还是有人站出来表达了质疑:“她的说法太过匪夷所思了,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如果她骗我们打开了传送门,然后又不履行诺言怎么办?”
“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竟然质疑光明神的话!”达里斯立刻发难了,“我们是神的仆人,执行光明神的旨意是无需辩驳的事情!”
教皇也谨慎地支持了达里斯的说法:“神没有必要欺骗我们,我们应该相信光明神。”
雷切斯特国王说:“不管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我只知道她如果坐视不理,三五年内费诺世界就会变成人吃人的地狱,十年内绝大部分人都会死去,既然埃文德尔已经确认了太阳的消失不是什么障眼法,那么很显然,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几乎毫无存在感的法师协会会长费迪南德也说话了:“让我们先把那些神话传说什么的放一边,根据史料记载,神和我们凡人一样是需要进食的,她举族搬到一个没有光明、没有生机的世界里来根本毫无意义,所以我相信,她会有办法让太阳重现的。”
“是啊……她会那么做的。”埃文德尔扶着额头,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地说。
“埃文德尔,你还在生病。”教皇体贴地说,“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养好了身体才能准备开启传送门。”
埃文德尔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大家都以为他准备离席的时候,他却用带着些血丝的眼睛看着众人说:“他们创造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为了从即将灭亡的泰坦世界搬过来住,他们创造人类则是作为降临之后的仆从,现在只是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以前你们只需要膜拜一个虚无缥缈的偶像就可以了,但是以后你们就有实实在在的主人需要侍奉了。”
埃文德尔环视了一圈众人:“我知道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但是你们做好当奴才的准备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
光明神亲临的事情以飞快的速度传开了,人们奔走相告,喜极而泣,在绝境之中又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就连都城的治安都一下子好转了很多,再也没有那些因为绝望而孤注一掷的罪犯了。
人们都知道这个拥有秘法之轮的法师是他们打开传送门迎来神族的唯一希望,那间豪华的旅店暂时成了他们的私人住宅,旅店老板暂时歇业以便给他提供最好的服务和最安静的环境,教会也派了圣殿骑士守卫在附近巡逻,以确保没有人会来打扰法师的休息,更要确保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埃文德尔不需要在任何地方浪费他宝贵的魔力。
埃文德尔就心安理得地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想看的书都有人亲自给他送到门口的养病生活。
只有埃文德尔指定的几个人可以留在旅店里,月夜,他们在宽敞的庭院里点起明亮的篝火,埃文德尔在小炭炉上烤着羊肉,吹着口哨往上面刷酱料,帕洛斯和菲尔斯则在比赛——他们在细线上绑了一根狮鹫兽的羽毛,看谁能用匕首射中那根飘忽旋转的羽毛。
埃文德尔将一串烤熟的羊肉递给帕洛斯,帕洛斯接过来轻轻地吹着,小心地咬下去,法师的烹饪手艺总是那么好,菲尔斯光是闻着香味都想扑上去抢了,他抗议道:“嘿,这不公平!不是说好了给优胜者的吗?”
“下一串就是给你的。”埃文德尔说,“前提是你赢得过阿尔凯的话。”
“虽然他战斗的时候厉害得像怪物一样,但是要说玩匕首,还是我比较专业。”菲尔斯捏着匕首的尖端甩了出去,“夺”的一声钉在了靶子上,羽毛被带得转了好几圈,还是没有掉下来。
“比较专业?嗯?”埃文德尔挑了挑眉毛,菲尔斯发出了懊恼的声音,埃文德尔大笑了几声,伸手想给自己再倒一杯麦酒,却发现酒桶已经空了。
“帕洛斯,去酒窖再拿一桶吧,找和这个一样的桶就行。”
“嗯。”帕洛斯用牙齿捋下一大块羊肉在嘴里嚼着,端起烛台往厨房后面的地下酒窖走去。
为了安全起见,旅店里的侍者每天在圣殿骑士的监视下做完了日常清扫就会离开,除非法师有什么需要传唤他们才会进来,所以一些小事他们宁可自己动手。
帕洛斯经过了空无一人的厨房以后,周围就安静了下来,静得有些让人发毛,当帕洛斯拉开酒窖的门,突然一道黑影窜过,把帕洛斯吓了一跳,仔细一看那原来是一只在黑夜里几乎完全看不见的黑猫。
帕洛斯松了一口气,再往酒窖里走的时候,又看到一个黑影从半空跌落下来。
这次不是黑猫,而是魔族将军亚尔弗雷德,他看起来刚刚经过了一场恶战,身上还带着伤,气喘吁吁,看到帕洛斯的时候甚至有些发愣,好像还没搞明白状况。
随后蕾西亚也出现了,她马上开始施法治疗亚尔弗雷德身上的伤口,但只是让最大最深的伤口止住了流血而已:“这个世界的魔力太稀薄了,我无法治好你,你忍耐一下。”
亚尔弗雷德顾不上伤痛,向着帕洛斯走了两步:“魔王陛下……”
“你们还来干什么?”帕洛斯后退了一点,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既有戒备,也有担心,“受伤了?”
“恶魔大军攻击了传送魔法阵的位置,我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撑过这一次,下回就不一定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来见你了。”亚尔弗雷德说,“看样子费诺世界的太阳已经消失了,人们也应该开始着急了吧,你有没有和人类说明我们的合作意图?只要告诉他们魔族可以让太阳重返天空,他们就算有再大的偏见也不得不接受我们的条件。”
帕洛斯惊讶地看了他几秒,才开了口:“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吗,神族之王——那个我们一直当做光明神来崇敬的卡珊黛尔已经向人类提出了烧掉泰坦世界,把它变成费诺世界的太阳,还打算把你们和恶魔一起烧成灰。”
“……可恶,还是晚了一步。”亚尔弗雷德捂着伤口,有些虚弱地靠在一边的酒桶架子上,看起来疲惫又丧气,“这和我们的计划一模一样,本来是魔族的领土先出现了裂隙,可是这个世界的人根本不肯听听我们说的话,拖延了一次又一次,到最后还是让他们捷足先登了。”
合作(五)
兽人十岁左右就可以生育后代, 之后就以每年一胎的速度稳定地繁殖,精灵族留下的一些记录表明,它们在精灵族发明文字之前的远古时期就已经存在了,强大的繁殖能力曾经使得他们几乎遍布费诺大陆的每一个角落,直到其他文明种族相继出现,在残酷的生存和领地竞争面前,这个除了生的多和好勇斗狠之外没什么长处的种族就迅速地衰落了下去, 如今除了马戏团和斗兽场,就只有在深山老林和一些高原地区能见到他们的身影了。
由于他们的智力不高,尽管存在了上万年, 却始终没有发展出什么像样的文明,甚至没有自己的文字,至今也还在以一半像人一半像动物的方式生存着。--《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圣殿骑士团的副团长出门之后就忙着威胁那几个跟他一起看过证据的人, 说事情还没查清,不许散布谣言, 否则秋后算账等等, 并且下令圣殿骑士们驱散那些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大教堂窃窃私语的围观群众,等他回头注意到教堂里的情况时, 达里斯已经失血过多昏过去了。
“你疯了吗!”萨克同样以为埃文德尔挟持达里斯只是为了谈条件,没想到埃文德尔竟然要当着那么多圣殿骑士的面公然弄死他们的团长,“就算你怀疑他有罪, 也应该通过大主教议会来进行一场公正的审判, 赶紧给他止血!你不能就这样杀死一个圣殿骑士团的团长, 除非你想成为整个圣殿骑士团的敌人!”
恢复了一点力气的雷切斯特也扶着墙走出来:“他说的对, 你不能就这样杀了达里斯,就算证据确凿也不能。”
“我不能吗?”埃文德尔挑了挑眉,“可我就这么做了。”
法师已经不想再听他们多说,用魔力凝结成一把黑刃,干脆利落地将已经没有动静的达里斯斩了首。
萨克愣了足有好几秒,才愕然道:“你……你竟然……”
“竟然如何?”埃文德尔不以为然地问。
萨克私下里看不惯达里斯是一回事,但是一个法师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杀了圣殿骑士团的团长,这件事情如果就这么算了,圣殿骑士团多年建立起来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所以萨克只能咬咬牙:“你尽然真的杀了他!哪怕是为了圣殿骑士团的名誉,我们也绝对不能容忍你--一个法师,公然杀害我们的团长!进攻!”
随着他的命令,一些圣殿骑士冲进了大教堂,另外一些却踌躇不前,他们听到了埃文德尔对于达里斯的指控,教皇毕竟是他们许多人心目中敬爱有加的长者,就算没有亲眼看见法师所说的“证据”,萨克出来以后胁迫另外几个围观者不许声张的行为也已经让一些圣殿骑士意识到了什么。
对于圣殿骑士团的反应,埃文德尔并不感到惊讶,他又用了一次虚弱诅咒,让冲进教堂的圣殿骑士,包括外面正要冲进来的那些都趴下了。
“脱掉盔甲!带匕首不要带双手剑,我们就是用手撕用牙咬,也绝对不能让这个亵渎教皇阁下遗体、杀害圣殿骑士团长的恶徒逃脱!”萨克因为离得近也受到了一些虚弱诅咒的影响,但他依然大声地指挥着手下们进攻,并且挨个点名那些犹豫的圣殿骑士,“罗克、凯尔、米尔斯还有伊文!你们几个是要违抗命令吗?别忘了你们的誓言!”
毕竟还是多年以来的服从训练占据了上风,那些被点到名的人也一脸无奈地加入了进攻的行列。
***
大教堂里,雷切斯特疲惫又无奈地扶着额头,开始后悔自己色令智昏,一时冲动,明知埃文德尔根本没有跟他复合的想法,还是跟着法师趟进了这样一个无解的死局:“你但凡稍微肯听听我的劝,事情也不至于搞成这样。”
“……我以前也试过把恶人交给官方,以为真的会有什么公正的审判,最后的结果只让我认识到了一件事--如果想让一个混蛋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什么都没有亲手杀了他来的有效。”埃文德尔丝毫没有悔意地说,“有一点你说的没错,这里是达里斯的地盘,他在这座城市的势力根深蒂固,我不想给他脱罪的机会。”
“那现在怎么办?”费迪南德缩在角落里,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写满了愁苦,埃文德尔可以完全不受驱邪圣言的影响,他可不行,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施法的能力。
埃文德尔在门口的位置用了一个护盾术,挡住了那些顶着虚弱诅咒也要前赴后继往里冲的圣殿骑士,然后他用了一个魔法,让自己的声音可以远远的传开去,让大半个城的人都听得到。
“米卡兰的居民们,我是埃文德尔,你们应该知道我,我是《费诺大陆百科全书》的作者,击溃了恶魔大军的法师,也是唯一可以打开异界传送门的人。”埃文德尔大声说,“我刚刚揭露了一个可耻的阴谋,圣殿骑士团团长达里斯为了一己之私,谋害了你们敬爱的教皇,事实清楚,证据充分,这个罪人已经为他的恶行付出了代价,但是腐朽堕落的圣殿骑士团为了掩盖罪行,正在强攻光明神大教堂,你们要眼看着这些堕落的人得逞吗?”
此时,帕洛斯带着两个乔装打扮的魔族偷偷潜入了米卡兰,本来想私下里找到教皇,商量一下能不能跟魔族合作的事情,却意外听到了这样一段话。
“教皇死了?”亚尔弗雷德回头看着蕾西亚,蕾西亚却看着帕洛斯:“这下我们该去找谁?”
帕洛斯的关注点却完全在埃文德尔的身上:“……他有麻烦了,我们得去光明神大教堂!”
“等等!”亚尔弗雷德还来不及劝他,帕洛斯就跑过了路口的转角,他们只能追了上去。
***
“这会有用吗?”费迪南德不抱什么希望地说,“这里的人从小听着圣训长大,你想鼓动他们反抗圣殿骑士团,还不如去说服老虎把皮剥下来送给你容易些。”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埃文德尔说。
雷切斯特无奈地看着他:“希望你还有备用方案。”
“我一直都有备用方案。”埃文德尔看向了大教堂外。
萨克正对埃文德尔的发言嗤之以鼻:“圣城米卡兰的居民都是最虔诚的光明神信徒,你觉得他们会听信一个法师的胡言乱语吗?真是可笑极了。”
话音未落,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他没戴头盔的后脑勺上,萨克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啊!谁扔的?!”
他回过头,震怒地看着即使被圣殿骑士们驱赶之后也没有走太远的人群。
人们只是沉默地看着他,那种目光让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萨克一手按在剑柄上走向人群,试图把某些不太妙的东西消灭在萌芽状态:“到底谁扔的,站出来!”
回答他的是另外一个方向扔来的石头,那颗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额头,萨克的头都被砸得偏了一下,他难以置信地捂住流血的额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圣殿骑士赶紧上来几步,用盾牌护着副团长往后退去,这就像是一个信号,更多的石头从四面八方砸了过来,打在圣殿骑士们的盔甲和盾牌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愤怒的情绪就像浇了油的火焰一样蔓延开来,人们开始大声叫骂,踢打这些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为了给敬爱的教皇报仇,为了不让他们杀掉保护这座城市的英雄、唯一能打开传送门的夏尔库人法师,或者是对圣殿骑士团--尤其是法师追猎者们以宗教为名进行的威压积怨已久,再不就是纯粹为了找个由头发泄太阳消失以来累积的心理压力,总之很快所有人都开始疯狂地攻击这座城市曾经的保护者。
而扔出第一块石头的那个年轻人挤出了激动的人群,吹着愉快的口哨绕到了无人注意的暗巷中,变成了一只蝙蝠。
圣殿骑士们可以直面恶魔的冲锋,却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场面,只能搀扶着中了虚弱诅咒的同僚,用盾牌护着头面,被愤怒的人群推搡着,萨克也不敢下令用武器还击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不然事态一不小心就会演变成“圣殿骑士团对普通民众的屠杀暴行”,他可不敢承担那样的恶名,于是只能一步步地被人潮逼着后退。
副官在旁边大声问他应该怎么办,萨克捂着额头下令:“撤退!回军营,紧闭大门!”
他五十多岁了还只是个副团长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面对这样完全失控的状况,像乌龟一样躲到壳里缩起来是他目前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了。
***
圣殿骑士团被迫退去以后,费迪南德带着仿佛梦游一般的神态走到门口,看着一地的狼藉喃喃道:“我们安全了?”
“如你所见。”由于费迪南德刚才的配合,埃文德尔对他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刻薄了。
“……好吧。”费迪南德吞了一下口水,“那么……然后呢?”
“是啊,然后呢?”雷切斯特说,“你快意恩仇完了,让坏人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却也让圣殿骑士团彻底陷入了瘫痪,这座城市等于一下子失去了三分之二的防卫力量,可能更多,没有圣殿骑士团的主导,那些来自不同国家的援军自己就会先乱起来。”
埃文德尔无奈地说:“好吧,我承认我的处置方式过于任性了,在这种时候杀掉达里斯确实不是最优的方案,现在请暂时停止对我的声讨,一起想想怎么应对好吗?”
这一次他的心情并没有随着复仇而变得好起来,旧的难题没解决,新的难题又接踵而至,烦得他真想撂下挑子骑上狮鹫远远地躲起来什么都不管了。
埃文德尔从来不是没有退路的,如果太阳消失的危机真的无法解决,他可以像费斯坦提斯一样把自己转变成不需要进食也不会死亡的巫妖,他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所有的材料都躺在他的包里,法术流程也已经烂熟于心,还有费斯坦提斯这个有经验的前辈会在旁帮忙,即使其它人都在饥饿和寒冷中全部死绝,他也依然可以存在下去,他可以像费斯坦提斯一样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用神族或者魔族曾经用过的方法探索虚空,直到寻找到另外一个充满生机的新世界。
但他还是不想放弃这个世界,他还想把他的百科全书继续写下去,记录下这片大陆上更多的色彩,而不是眼看着它变成一个死气沉沉的荒原。
雷切斯特的近卫队从虚弱诅咒中缓了过来,开始收拾现场,静默修士也默默地重新开始整理教皇的遗体准备下葬,几个大主教在混乱过后回到了大教堂,教皇死了,圣殿骑士团长也被杀了,他们只能找埃文德尔商讨一个法师自己都找不到答案的问题--接下来怎么办。
帕洛斯就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
埃文德尔一眼就看到了他,这个可恶的魔族奸细捡回一条命以后却不知道好好珍惜,又要出来刷存在感,他看起来风尘仆仆,身上穿着一件过大的斗篷,斗篷里面是埃文德尔让菲尔斯拿去扔掉的盔甲,想也知道是怎么跑到他身上去的。
帕洛斯什么都没有考虑就跑了过来,直到看见埃文德尔平安无事地站在这里,他的脑子才有余力思考别的,并且被过多的思绪弄得开始打结:“埃文德尔,你没事吧?教皇阁下他……过世了?”
法师本来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糟了:“我说过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非要在这种时候冒出来挑战我的忍耐极限吗?”
这话让帕洛斯有些难过,也反过来让埃文德尔有些烦躁,法师不明白为什么事情都到这地步了,帕洛斯还没有对他死心,还会因为他的冷言冷语而露出难过的神色,也不明白事情都到这地步了,他怎么还会因为这个魔族奸细的失落神情而揪心。
帕洛斯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得低头看着地面才能让自己保持住理智和冷静:“埃文德尔,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等到目前的危机过去以后,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但是现在先考虑怎么一起活下去好吗?神族已经没有办法点燃泰坦世界,但是魔族依然可以做到,你要不要考虑跟魔族合作?”
“所以你是代表魔族来跟我谈判的?”埃文德尔冷笑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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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在翘首以盼等着小帕死,但小帕就是不死,就不死,就不_(·w·」∠)_
合作(六)
“埃文德尔。”在法师吐出更多刻薄的言语之前, 雷切斯特忍不住开了口,“我不知道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不过事关整个费诺大陆的命运,至少先听听他怎么说好吗?”
“我还没不知轻重到那个份上。”埃文德尔这趟回来本来也是要找魔族接触一下看看的,尽管他还是认为魔族根本不可信任,但在没有其它选择的情况下,任何微小的可能性他都要尝试, 他克制住了自己的烦躁情绪,“说吧,魔族打算怎么合作?”
帕洛斯其实也不清楚细节, 他回头想要问问亚尔弗雷德和蕾西亚,才发现两个手下并没有跟过来。
“蕾西亚,亚尔弗雷德, 你们在哪?”帕洛斯不相信他们会跟丢,只能认为他们是躲起来了。
两个魔族无奈地从藏身处出现, 他们也穿着宽大的斗篷, 尽可能的遮住身形和那一身跟人类风格迥异的装束,头上就像沙漠地带来的商人一样包裹着厚重的头巾来掩饰两个角, 在如今越来越冷的天气下,这样的打扮倒也不显得突兀。
“很荣幸见到你,埃文德尔先生。”蕾西亚还是觉得暴露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让她没有什么安全感, “你要在这里跟我们讨论合作的事宜吗?”
埃文德尔看了看周围, 大教堂门口现在什么人都有, 很多有关无关的人都在看着这两个魔族窃窃私语, 这当然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他转头道:“跟我来。”
雷切斯特让手下去通知其他国家的使者过来商议,如今民众的情绪完全被教皇之死和圣殿骑士团的恶行点燃起来,整个城市到处都乱成了一锅粥,许多国家来的援军和使臣也在这样的混乱中焦头烂额,可能短时间内都无法过来。
所以大教堂里现在只有埃文德尔、帕洛斯、雷切斯特、费迪南德和几个大主教在场。
蕾西亚已经脱去了斗篷,也拆掉了头上包裹着的头巾,露出那对货真价实的角来:“我们的方法和神族所说的一样,我们会点燃泰坦世界,让它成为照亮费诺世界的太阳,条件是埃文德尔先生为我们打开连通两界的传送门,让魔族搬到这个世界来。”
这个条件似乎和神族所提的没什么不同,但在有的人看来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一个大主教问:“你的意思是,整个神族,包括吾主光明神,也会被烧成灰烬?”
“是的,神族和我们是死敌,他们会和混血恶魔一样抓住一切机会阻挠我们的计划,如果你们不愿意让他们受到伤害,最终的结果只会是两个世界同归于尽。”蕾西亚环视了一圈众人,“我知道费诺大陆上的人把他们视为神灵,将我们看作邪祟,但实际上是我族创造了你们,就像我们创造了恶魔,神族根本没有创造生命的能力,只不过在神魔战争中笑到最后的夏尔玛恰好是个神族,你们只能听到来自她单方面的说辞,而她怎么抹黑我们都不足为奇。”
在座的都不是会把神话故事里的价值观奉为圭臬的傻瓜,除了几个大主教担心光明神教会失去自己的主神会从此没落以外,没有人真正在乎这些,而教会的没落比起在黑暗和饥荒中等死来,也不是多么令人纠结的问题了。
目前最大的问题反倒是埃文德尔对魔族的私怨,不过考虑到记仇埃文德尔先前已经抓住了帕洛斯,却最终没有杀他,魔族们就觉得事情还是有商量的余地——只要埃文德尔不想着杀了帕洛斯报仇雪恨,别的都好商量,亚尔弗雷德诚恳地说:“魔族过去出于形势所迫,曾经做过伤害你的事情,我们一定会设法给你补偿,如果你需要任何东西,只管开口。”
埃文德尔对此只是沉默以对,蕾西亚催促道:“时间紧迫,你愿意接受我们的条件吗?”
埃文德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答了:“我接受。”
一个大主教提议道:“这个……事关重大,我们还是等其它使节到齐了,商量一下再决定吧?”
由于这几天帕洛斯跟他们讲了不少关于埃文德尔的事情,蕾西亚对这个法师的性格也算是有了一些了解,她笃定地问埃文德尔:“如果他们经过商议之后,决定还是继续等待神族的消息,哪怕会在等待中迎来灭亡,你会遵从大家的决定吗?”
“不会。”埃文德尔说。那些仓库里有的是存粮的贵族等得起,只能靠一亩三分地过活的平民可等不起,在透支自己的生命来为这个大陆保存稀有物种的伊妮莉亚公主更是等不起。
“既然这样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亚尔弗雷德说,“恶魔大军正在想尽办法阻止我们烧毁泰坦世界,我们多耽误一个小时,都有可能迎来不可预料的变数。”
蕾西亚也说:“没错,我们必须尽快返回泰坦世界,通知其他魔族配合你们开启传送门。”
虽然在场还是有一些人对跟魔族合作的决定顾虑重重,但现在埃文德尔决定要做的事情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了,他们都见识过了这个法师的强大和任性,也就不再去做螳臂挡车一般的尝试。
蕾西亚本来还要跟他讨论一下帮助两个魔族返回泰坦世界的事情,突然门外传来了狮鹫的啸叫声,卡拉拍打着翅膀在大教堂的门口降落了下来。
通常来说他们会让卡拉在教堂广场降落,那里更加空旷平坦,大教堂前面却有许多花坛雕像之类的装饰物,狮鹫降落时一个不留神就容易受伤,如果卡拉非要冒险落在这里,那应该是有什么要紧到连几分钟的路程都不能耽误的事情。
所以埃文德尔当即站起来走出门去,正看到阿尔凯从狮鹫背上跳下来,精灵游侠开门见山地说:“我看到恶魔大军正在集结,地点在东北三公里远的山上,数量大约有三百,还有恶魔不断地从裂隙出来。”
大主教惊诧地说:“我们的斥候不是一直盯着裂隙位置吗,怎么到现在也没有回报?”
费迪南德说:“他们显然是又发现了附近的新裂隙。”
埃文德尔皱眉:“恐怕那个新裂隙也不是最近发现的,巴鲁坦早就计划好了,利用上一次攻城作为掩饰把那种会隐形的恶魔投放到城市里躲起来,在这个时间点一起行动刺杀教皇和各国政要,再趁米卡兰陷入混乱的时机从另外一个裂隙处发动突袭,一举剿灭城里的法师势力,避免人类打开传送门。”
“恐怕他们的目标不是什么法师势力,而是你,只要杀了你,就没有人能打开传送门了。”蕾西亚提醒道,“埃文德尔先生,请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全。”
雷切斯特赶紧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埃文德尔,你最好马上离开这座城市,巴鲁坦的计划成功了,这座城市现在乱成一团,已经挡不住它们了,我会护送你去阿塔西亚,你可以在那边打开传送门。”
埃文德尔脸色凝重地摇摇头:“我们还是得试试,且不说一座城里这么多人命,我们只带少数兵力在毫无防护的荒野上只怕更不安全。”
雷切斯特急了:“怎么试?从恶魔大军集结完毕到杀过来恐怕只有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但是圣殿骑士团现在几乎完全是瘫痪状态。”
“……让我去和他们谈谈。”从刚才起一直极力压缩自己存在感的帕洛斯突然开了口。
“你?”雷切斯特怀疑地拖长了声调。
帕洛斯暗自握住了拳:“我也是一个圣殿骑士,我了解他们,让我试试看。”
***
圣殿骑士团现在正窝囊地龟缩在军营里,愤怒的民众堵住了大门,不停地试图把石头土块之类的东西扔进围墙里去,管他砸不砸得到人,反正他们只是要宣泄怒火而已。那些来不及回到军营的圣殿骑士们也在完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遭到了人们的谩骂和攻击,只能躲进建筑里闭门不出。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圣殿骑士们--尤其是那些正在城市的各处执勤的单纯年轻人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不知所措地看着事态突然混乱起来,一直对他们景仰、尊敬甚至有些畏惧的民众莫名其妙地就开始攻击他们。
他们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习惯于服从,而不是思考,教会也从不鼓励他们思考,因为想太多的人不容易保持虔诚——帕洛斯就是很好的例子。
按照他们的纪律,如果圣殿骑士团长死了,他们就应该服从副团长的指挥,但是萨克之前的糟糕表现使得大多数圣殿骑士都无法信任他,甚至觉得事情就是被萨克搞成这样的。
军营外面在乱,军营里面也在乱,甚至连圣殿骑士长们都无法再约束部下,年轻的圣殿骑士们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
“团长可能真的谋害了教皇阁下,我真是不敢相信,教皇那么好的人……”
“可一切都是那个法师的一面之词,你忘了法师都是不可信的?”
“可那个法师击败了恶魔大军,保住了这座城市,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先别管这事是不是真的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所有人都相信那个法师的话,我们要怎么办?”
“也许我们可以组成防御阵型冲出门去,都是一些手无寸铁的平民,他们挡不住我们的。”
“然后呢?流落荒野当强盗吗?”
帕洛斯是跟着好几个大主教和牧师一起来的,这些人也像教皇一样在民众当中有着相当的威信,当他们到来时,人们自发地让出了一条路,让他们来到了圣殿骑士团的军营大门外。
一些圣殿骑士站在塔楼上看着外面,等着大主教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来化解眼前的尴尬,但白发苍苍的大主教只是看向了身后的帕洛斯:“去吧孩子。”
合作(七)
教会一直认为魔法本源被污染是因为费诺大陆上的法师们过于贪婪, 不知节制地从魔法本源中抽取力量,才直接导致了第二次大灾变的发生,但自从和泰坦世界发生过接触之后,学者和史学家们普遍都改变了看法,因为泰坦世界的魔法本源也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发生了重大的污染,只有一点不同,他们依然可以抽取和使用魔法本源的力量, 不会像费诺世界的住民一样陷入疯狂,但是施法能力也已经大不如前。
神族和魔族的人认为,魔法本源的变异和衰退就和太阳终究会燃尽、世界终究要灭亡一样, 是不可抗拒的“法则”之一,人们所能做的,只有努力适应世界的变化, 毕竟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情不会变,那就是世界永远在改变。--《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魔法篇》
***
箭塔上的一个圣殿骑士认出了他, 惊奇地问:“帕洛斯?你还活着!我怎么听说你已经被埃文德尔杀害了?”
“我当然还活着。”在周围群众的嘈杂声中, 帕洛斯不得不提高音量大喊出声:“凯尔,打开大门!”
这时候头上包着绷带的萨克挣扎着爬上了箭楼, 制止了想去开门的凯尔:“你疯了吗?没看到这么多暴民围在外面吗,如果开了门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失控的事情!”
“那你们打算在里面躲上多久?一辈子吗?”帕洛斯大喊,“人们只是在为教皇的死感到痛心, 为达里斯的恶行而愤怒, 他们不是你们的敌人, 城墙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恶魔才是!”
“是不是恶魔又来袭了?”凯尔问出的这个问题让周围义愤填膺的民众顿时安静了下来, 有些人开始慌慌张张地往家里跑去,更多的人选择了留下来观望。
帕洛斯只能实话实说:“它们正在远处集结,随时有可能杀过来。”
萨克冷笑一声:“哈,所以你们是想让圣殿骑士团再出去守城吗?你没看到人们刚才是怎样谩骂和攻击我们的,这下又用得着我们了?”
帕洛斯确实没看到,不过这不影响他继续说服圣殿骑士们:“发生那样的事情,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很憋屈,但我们都知道事情的起因是什么,是我们的团长达里斯做出了谋害教皇这样耸人听闻的恶行!是我们先忘记了守卫民众、捍卫信仰的初衷,还为了掩盖丑行攻打大教堂试图杀了埃文德尔灭口!是我们在这种危机时刻用自相残杀的方式亲手毁掉了人们对我们的信任!”
许多圣殿骑士都把谴责的目光投向了萨克,一个圣殿骑士长争辩道:“可那是团长和副团长的个人行为,不是我们的错!”
“那就承认达里斯跟萨克做错了好吗,承认圣殿骑士团出了几个败类,跟他们划清界限不就好了吗?”帕洛斯大声地说,“圣殿骑士团不是一架完美运转的机器,而是由许多有血有肉的凡人组成的,只要是人就难免会犯错,个别人的错误并不能抹杀我们几百年来的光荣传统,但前提是我们要面对错误,而不是遮掩和逃避!”
圣殿骑士团的成员们都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或者移开了视线,没有人再出声反驳,帕洛斯继续大声质问:“我们一开始是为了什么缘故受到人们的尊敬?难道人们是看在那个从不显灵的光明神的份上才信任我们吗?不,是因为我们在第二次大灾变的时候,豁出性命去跟疯狂的法师和魔法造物们作战,是我们用身躯筑成了钢铁防线,在失控的魔法世界里守卫着无辜的平民,在灾难之后的废墟上,是我们用双肩、用双手,一点一点地帮助人们重新建立起家园。为什么在之后的蛮夷战争中我们能够一呼百应,那都是因为人们此前亲眼看见过我们怎样豁出性命去保护他们。”
周围的民众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连彼此的嗡嗡交谈声都停止了,他们冲击圣殿骑士团时并没有想得太多,等到狂热的情绪渐渐冷却下来了以后,一些人已经认识到了再这样对峙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帕洛斯的话也提醒了他们圣殿骑士团曾经为人类的存续做过怎样的牺牲,他们都是听着那些故事和诗歌长大的,而他们现在的行为说是忘恩负义也不过分。
但帕洛斯马上又为愧疚的群众开脱起来:“现在的人们在和平中出生,他们没有见过我们的先辈如何浴血奋战,只能看到我们做了些什么。而我们做了什么呢?我们把没有做错任何事的孩子从父母身边夺走,把不肯交出孩子的父母绑在火刑柱上烧死,把疑似法师的平民从悬崖上推下去,哪怕只是暗地里说了教会几句坏话,都会被抓进审判庭严刑拷打,圣殿骑士团所到之处,人们无不噤若寒蝉,但那些表面上的敬畏并不是因为我们做过什么好事,不是因为我们曾经从危难中保护过他们,而是因为恐惧,因为害怕我们。”
圣殿骑士们集体沉默着,其实很多年长的圣殿骑士都或多或少地意识到了这些问题,但像帕洛斯这样直截了当地将问题当众揭露出来,却是许多人做梦都不敢想的。懂得察言观色的大主教们暗自赞许,帕洛斯对错误的坦诚态度和对动乱原因的无情剖析恰恰平复了围观者们的怒火,也许这会是一个让圣殿骑士团洗刷污名的机会。
“教会一直不遗余力的在告诉人们法师的邪恶和凶残,但为什么人们却宁可相信埃文德尔都不相信你们,因为他们亲眼看到过那个法师无所畏惧地独自走上战场,看到他在城墙下击退恶魔大军,可是我们让人们看到过什么?”帕洛斯继续中气十足地对圣殿骑士们说,“我们需要改变,圣殿骑士无惧牺牲,从来就不是指我们在保护圣殿骑士团的利益时不顾一切,而是我们可以不计一切代价地保卫人民。现在就是一个契机,打开大门,出去迎战,让人们看到圣殿骑士团并没有丢失过去的精神,就算光明神并不是像教会所说的那样全知全能,就算我们走上过弯路,出过叛徒,犯过错误,但我们本质上依然是那个把驱除邪恶、守卫人民当作终身使命的圣殿骑士团!”
年轻的圣殿骑士们许多都被帕洛斯鼓动了起来,他们热血沸腾,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出去证明些什么,至于那些上了年纪,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的圣殿骑士长们,也已经对现状无可奈何了--帕洛斯给他们铺了个台阶,不管铺得好不好,他们都得下,不然怎么办?要是继续龟缩在这个军营里,以后整个大陆上就再也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而且等到恶魔杀了外面的平民和各国的援军以后,他们靠着军营这简陋的防御工事又能做什么?到头来也是难逃一死,还不如拼上一拼。
大门打开了,一批年轻的圣殿骑士率先涌了出来,带头的凯尔激动地说:“帕洛斯,我们都觉得你说的对,是时候重拾圣殿骑士团应有的精神了,现在达里斯已死,我们愿意追随你的领导,请带领我们去跟恶魔作战吧!”
“我?”帕洛斯难以置信地问。
另一个圣殿骑士说:“就是你,你聪明、坚定又勇敢,一直都是我们的楷模,即使在你被教团通缉的时候,我们中的很多人也都坚信错的不是你。”
其他圣殿骑士也纷纷附和:“对,你跟达里斯他们完全不一样,我们都看到过你怎样跟恶魔作战,我们愿意信任你。”
“可是我……我是……”帕洛斯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将自己的魔族身份说出口,他不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但是他真的不想再骗人了,这时候旁边的一个大主教悄悄拉了拉他的斗篷,在他耳边迅速地说了一句:“快答应,大局为重。”
帕洛斯生硬地接了下去:“我……还只是一个年轻人,甚至没有完成通往圣殿骑士长的信仰考验,你们愿意这样信任我,我非常感激,我一定会尽力不辜负你们的信任。跟我来吧,我们去布防!”
圣殿骑士们哄然应声,并且开始一声声的高呼着帕洛斯的名字,这些年轻人在迷茫中突然找到了方向,他们需要为自己鼓劲,而在军营外的人群自发地分开两边,目送着他们走向城墙,并且也开始附和他们口号式的高呼。
这时候的埃文德尔就躲在不远处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那一队队盔甲闪亮的骑士分开黑压压的人潮往城墙的方向走去,耳朵里充斥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战斗明明都还没有开始,他们却激动得好像是在迎接凯旋的英雄。
“他表现得真的挺不错的。”亚尔弗雷德试着给帕洛斯说几句好话,“自从想起了当年的事情以后,他一直很后悔,也许你可以试着再给他一次机会……”
“闭嘴。”埃文德尔皱着眉,拉上了兜帽藏起自己的面容,低调地走入了阴影中,蕾西亚拉了拉亚尔弗雷德,用魔族的语言说:“别再提这事了。”
“为什么?”亚尔弗雷德也用魔族的语言回答,“看得出来伊达瑞斯很痛苦,我们还是可以帮他争取一下。”
“有些错误是不能被轻易原谅的,惹怒这个法师对谁都没有好处。”蕾西亚面无表情地说,“现在开启传送门才是最紧急的事情,还有,这个法师好像并不知道他是我们的王,注意别说漏嘴了,我不希望看到事情再有任何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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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改了一下前一章的末尾,改为法师不想理会小帕并默默地扔过来几个大主教
顺便小帕今天还是没有死,看在他辣么坚强的份上不来留个言吗!_(·w·」∠)_
合作(八)
在泰坦世界, 神族和魔族因为日益恶劣的环境和不断累积的仇恨征战了几千年,魔族不断地改良培育出更强大更危险的恶魔,神族虽然在创造生命方面始终没有什么进展,却在制药和炼金术方面有着魔族无可比拟的优势。
在魔法本源被污染之后,神族大量制造了新式武器用于战争,比如燃烧弹和瓶子炸弹,这些新式武器给魔族的恶魔部队造成了惨重的死伤, 不幸的是在混血恶魔的数量失控以后,其中的一些新式武器也落入了混血恶魔的手中,甚至一些智力比较高的混血恶魔还掌握了某些原理简单的新式武器制作方法。--《费诺大陆百科全书·炼金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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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大军来得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但等待它们的却不是一座毫无防备的城市。
帕洛斯并没有指挥军队的经验,好在这座城市已经不是第一次防守恶魔的进攻了,虽然同时失去了最高指挥官和精神领袖, 大家仍然按部就班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帕洛斯建议圣殿骑士们暂时听从雷切斯特国王的指挥,撇开他对雷切斯特的个人好恶不提, 作为军事强国阿塔西亚的国王, 雷切斯特的指挥才能和经验至少在现在的米卡兰是无人能及的。
虽然圣城米卡兰不像预期中的那样混乱,恶魔们还是疯狂地扑向了防线, 这一次战斗比以往都要惨烈,恶魔首领巴鲁坦在城墙下大声咆哮着指挥进攻,圣殿骑士和士兵们不断地在恶魔的冲击中倒下, 阿尔凯和弓箭手们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会飞的恶魔, 牧师们组织起平民运送伤员、搬运物资, 法师协会先是派出了所有的自由法师协助作战, 接着是法师学院的导师们,最后连还没有通过试炼的学徒都拉出来丢上了城墙--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然而战况依然不容乐观,因为人类这边最强大的法师并没有参加守城。
趁着恶魔大军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米卡兰的时候,埃文德尔和亚尔弗雷德、蕾西亚骑着马赶向了艾希尔神殿--建立在山头的废弃神殿是魔族的踪迹最早出现的地方,根据魔族留下的记载,那座神魔战争时期建立的古老神殿本来就是为了掩盖一个魔族传送阵的存在。
魔族早就已经做好了开启传送门的准备,神族后来没用上的七十二颗魔晶石也已经好好地装在埃文德尔的包里,现在挡在他们面前的唯一麻烦就是把两个已经自断了后路的魔族送回泰坦世界去,让他们联络魔族的大法师们准备开启传送门。
路上他们也没闲着,埃文德尔对这两个魔族有一种迁怒式的讨厌,但这并不妨碍他从蕾西亚这里探听他想要的知识。毫无疑问,这个魔族的施法者掌握着许多他不知道也无从知道的奥密,魔族在知识领域的探索应该早就达到了人类无法企及的高度,毕竟连人类本身都是魔族的先祖们创造出来的生物。
但是细问之下却发现,就像费诺世界在盛魔时代之后生活条件一夜倒退了几千年一样,魔族如今的势力也已经大不如前,魔法本源被污染对于泰坦世界的打击甚至比费诺世界更加严重,而且他们再也没能恢复过来,在那之后神族和魔族绝大部分领地都已经在恶劣的环境和恶魔的入侵下成为了废墟和荒漠,许多珍贵的资料消失在无人知道的角落,曾经精妙的技艺也随着魔族的人口十不存一而失传了。
也就是说,魔族可以让他学习的东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埃文德尔有些失望,蕾西亚得知埃文德尔最近的研究重点放在空间魔法上,就建议道:“研究这些没有意义,泰坦世界很快就将不复存在了。”
埃文德尔对此不以为然:“探究未知的奥秘永远都有用处,空间领域的知识是相通的。”
“……你说的对,不为目的,只为求知才是一个学者应该有的精神,我族现在生活得太过艰难,我都很久没有见过这种‘不实用’的追求了。”
“我已经完成了跨空间传送的理论基础,现在只差最后的几步验证,这一趟去泰坦世界应该就能得到完整的结论了。”
“你打算和我们一起去泰坦世界?”亚尔弗雷德惊讶地说,“不行,还从来没有人类去过泰坦世界。”
“以前还从来没有人吃过螃蟹呢。”
“你不明白,如今的泰坦世界空气已经十分污浊,即使我们早就习惯了,也不敢在野外多呆,你是个人类,很可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无法呼吸甚至死去,就算你有隔了不知道多少代的神族血统也不应该做这样的尝试,两个世界的命运掌握在你的手里,你不能冒这个险。”
蕾西亚也劝他:“这也是我们没有带帕洛斯回去的原因,我们不能确定人类的身体能不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活下去。如果你要做什么实验,我可以代劳,请你相信我。”
埃文德尔皱眉看着他们,这两个魔族的话他不敢全信,但至少有一点他们说的对--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确实不应该冒险,埃文德尔只能无奈地答应了:“……好吧。”
他们在山脚下了马,徒步上山的过程中埃文德尔问:“几千年过去了,你确定那个传送阵还能用?”
“就是因为那个传送阵无法被摧毁,卡珊黛尔才下令在上面建立一座神殿,刻下相反的法力回路来压制它的运行。”
“可现在已经不是盛魔时代了,不管是曾经的法力回路还是反法力回路都已经失去了作用。”
“但是它依然无法被毁灭,只要它还存在,我就能修复它,就算真的无法修复,至少我可以通过它找到正确的坐标。”
“就凭一个坐标想在时空的乱流中回到指定世界的指定地点,这听起来就不是很可靠,难道你的计划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吗?”
“如果加上空间偏差的修正值进行验算的话应该不至于偏得太多……”
蕾西亚已经跟他讨论到亚尔弗雷德完全听不懂的领域里去了,在他们交谈的间隙魔族的将军称赞了一句:“作为一个人类法师,你懂得可真不少。”
埃文德尔轻笑一声:“怎么,你认为人类就应该是一群只知道进食和繁殖的低等生物?更何况我还不是人类,我是有神族血统的夏尔库人,寿命比一般人类要长得多。””
亚尔弗雷德愣了愣,为自己的偏见道了歉:“对不起,是我自大了。”
“就算我们创造了人类,人类也不是我们的奴隶。”蕾西亚淡淡道,“生命总会为自己寻找出路。”
“我以为我的先祖给你们的教训已经够多了。”埃文德尔冷笑,对于魔族骨子里的优越感他并不感到惊讶,就算蕾西亚说了句他爱听的,也挽回不了他对魔族的坏印象,“当年你们认为费诺世界的一切造物都只是你们创造出来的奴隶,结果夏尔玛带着这些你们看不上的凡人把你们赶回了泰坦世界,后来你们又认为恶魔永远是你们的忠实工具,结果呢?”
“……我们到了。”亚尔弗雷德不太想和法师争论这个令双方都不愉快的话题,说话间,他们已经到达了艾希尔神殿。
埃文德尔上次就是在这里伏击了法师追猎者部队并且全歼了他们,如今尸体已经被搬走,只有地面上一些陈旧到发黑的血迹依稀还能看出发生了什么。
法师打着火把蹲下来仔细的敲了敲地面,这确实是实打实的实心地板:“我不认为我们能挖开硬花岗岩的地砖,而且我们根本不知道下面到底有多厚。”
“单封土就有三米厚,在上面再搭建地基盖起的神殿,我找到的资料是这样说的。”蕾西亚说,“用你的黑刃切开地面吧,帕洛斯说过你可以很好地控制它们。”
骤然听到那个名字让埃文德尔心里又起了一阵烦躁,蕾西亚敏锐地发现了他的表情变化,在心里为深陷情网的陛下叹息了一声:“抱歉,我不知道你对他那么反感。”
埃文德尔淡淡地说:“现在你知道了。”
***
混血恶魔大军已经不知疲倦地进攻了六个多小时,帕洛斯趁着预备队顶上来的时机,靠在城楼的角落里休息,大口喝着一个士兵递上来的水。
他没有越俎代庖地瞎指挥,只是一直在用自己的英勇战斗鼓舞着其他人,亚尔弗雷德交给他的剑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砍了那么多混血恶魔坚硬的外皮、骨骼和鳞片,竟然一点卷刃都没有,精灵族制造的黑色全身甲很好地保护了他的身体,帕洛斯基本没受什么伤,只是盔甲上沾满了恶魔的血,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浴血奋战”。
然而情况依然不容乐观,派去附近国家求援的信使就算没被截杀也至少要三天后才能带来援军,如果不发生点什么奇迹的话,城破人亡恐怕已经是注定的结局。
帕洛斯觉得也许他今天就会死在这里--那也没什么好可惜的,比起活着去面对永远无法弥补的悔恨和痛苦,以及魔族和人类双重身份的撕扯,能以一个圣殿骑士的身份战死在与恶魔的战斗中反而是比较好的结局。
但愿在他们拖住恶魔大军的时候埃文德尔和蕾西亚他们能顺利到达艾希尔神殿,打开传送门,那样他的死也算是有了一些意义。
他只来得及胡思乱想了没有多久,就听到传令兵跑过来大喊:“东城门快顶不住了,需要支援!”
雷切斯特当即大声下令,从压力不是很大的地方调了几个小队过去,帕洛斯也站起来要去,他一起身,周围几个跟他一样累得半死刚坐下没几分钟的圣殿骑士都站了起来。
雷切斯特见状过来拦他:“你需要休息,这种情况下逞强根本是找死,你死了对士气可没好处。”
帕洛斯说:“我清楚自己的体力,不会乱来的,哪怕只是过去鼓舞一下他们也是好的。”
雷切斯特没有再拦,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跟这紧张惨烈的战斗氛围很不搭的话:“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知道了,谢谢。”
雷切斯特看出了他尽力掩饰下的痛苦绝望,这让帕洛斯格外地不想跟对方多说话,他让那些非要跟他去的年轻人留下休息,自己跟着调动的部队一起向着东城门的方向小跑过去。
灰烬中的新生(一)
侏儒族生活在费诺大陆东南方向的别管它岛上, 他们的身高比矮人还要矮上十公分左右,体格也完全没有矮人族的敦实健壮,单打独斗的话战斗力可能还比不过一只地精,要不是得益于别管它岛独特的生态系统使得其他人型生物完全不想在那种恶劣环境下定居,这么一个柔弱的种族很可能根本无法存活到现在。
他们对于污浊的空气和硫磺、煤烟有着特别高的耐受能力,手指虽然很短,却很灵活, 而脑袋相对于身体的比例来说有点偏大,这让人类看到他们的第一眼最容易产生的印象就是滑稽,不过这些小家伙在某些方面来说异常地聪明, 他们很擅长搞发明创造,只是奇特的脑回路使得他们的发明里几乎找不出几样真正有用的东西。--《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东城门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巴鲁坦这一次又带过来一只八米多高的巨石魔, 那个巨型恶魔就像一座石头小山一样站在恶魔大军的后方,不断地将几百斤重的巨石像炮弹一样砸向城墙, 不幸被砸到的人无不血肉模糊, 城墙也已经在巨石的轰击下破损,城门摇摇欲坠。
埃文德尔不在, 守城部队和大法师们对这个巨型恶魔竟然毫无办法,圣城米卡兰作为一个从没想过会被攻打的宗教城市,像投石车、弩炮之类正常大城市必备的守城器械一样都没有。
直到阿尔凯骑着狮鹫飞出城去, 在一个巨石魔伸手就能抓到他的距离内, 将一大包费迪南德交给他的不知名液体砸到了巨石魔脸上, 那粘稠的液体一沾到巨石魔就开始腐蚀它的双眼和厚厚的角质皮肤, 本来对疼痛非常钝感的巨石魔发出惨烈的嚎叫,开始疯狂地抹脸并且惊慌地乱跑,踩死了好几个恶魔才轰然倒下。
增援部队这才有机会把攀上城头的恶魔赶下去,重整防线、救援伤兵,帕洛斯看情况已经稳定,就没有勉强自己参加战斗,但他也没有干站着,就帮着救援队寻找和搬运伤兵。
他看到一个圣殿骑士被城墙上落下的巨石砸在下面,那张胡子花白的脸即使沾满了血污和灰土,他也能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昔日的导师肯特。
一些牧师和平民匆匆而过,看到压在这个圣殿骑士长身上少说上千斤重的巨石,摇摇头就去援救别人了--钢铁的铠甲也挡不住这样的重压,他的下半身完全被砸扁了,这样的伤势即使是埃文德尔在这里也保不住他的命。
帕洛斯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看到肯特了,肯特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他也不想见到这个自己昔日曾经十分尊重的导师,毕竟他们之间的分歧不太可能有消弭的一天,没想到两人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是这样的情境。
从十四岁起帕洛斯就作为见习圣殿骑士跟着肯特,是肯特一手教会他战斗和做为圣殿骑士的原则,如今看着奄奄一息的肯特,帕洛斯心中沉痛不已,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跪在肯特面前,脱下手套握住他的手,说着一些没有意义的安慰之言:“没事了,会好的……”
肯特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睁眼看着帕洛斯,虚弱地说:“我要死了……”
“光明神会接纳你的灵魂。”帕洛斯也只能用教会的标准祷言来安慰他了。
“这种话……现在已经没几个人信了……”肯特说的是一个无奈的现实,神迹的现世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让人激动了一阵,可是随着神秘感的消失,渐渐地人们就不再对“神”抱有昔日的敬畏之心了,这让他们这些曾将信仰视做生命的人感到难过和无所适从。尤其是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他们再也不能用“灵魂将来到光明神的身边”这种期盼来消解自己的恐惧了。
面对一个将死之人,帕洛斯也不想再纠结于那些对错问题,他歉疚地说:“……抱歉,我让你失望了。”
“不,是我让你失望了……”肯特叹息般地喘了口气,这个垂死的圣殿骑士长终于不再坚持维护自己那“永远正确”的形象,“你是我最好的学生……我教给你的一切,你都有牢牢的记在心里,而且做得比我更好……我一直在……试着去做对的事情,哪怕看起来残忍无情,哪怕要背负罪孽和良心的谴责,我也固执地认为我是对的……等我发现不对时,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走得太远太远……”
帕洛斯低头咬住了发白的嘴唇,肯特说的是他自己,帕洛斯却想起了一些属于魔王伊达瑞斯的记忆,他们有什么区别呢?同样是觉得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同样是为了一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目标戮害无辜,甚至觉得自己的恶行是一种为了大义而付出的“自我牺牲”,多么可笑啊……
“我已经不能回头了……但是你……你还年轻……”肯特用最后的力气说,“你身上有我没有的……最宝贵的东西……就是底线……千万别把它丢了……”
“别说了……肯特,我并没有做得比你好。”
但是肯特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眼中最后的神采也熄灭下去,喃喃地吐出一句轻不可闻的话:“去吧……做对的事情……”
帕洛斯放下他的手,一时间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茫然地跪坐着,抬起脸看着空无一物的夜空,泪水流过满是血污和尘土的脸颊,这些天累积的痛苦和疲惫都在这一刻爆发了,他只想丢下这让他不堪重负的一切,可即使把自己累到躺在地上就能昏死过去,有些东西他还是无法逃避。
周围的人都在忙碌,两个白袍已经脏到看不出颜色的牧师抬着担架上的伤兵匆匆路过,一小队增援的士兵在长官的催促下跑向城头,攻城还在继续着,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停下来难过。
帕洛斯终于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拔出剑再次踏上了城头。
***
雷切斯特正用侏儒发明的“千里镜”查看恶魔大军的动向,突然他惊讶地放下了千里镜:“奇怪,巴鲁坦退走了。”
“什么?”刚从东城门回来的帕洛斯探出头去,只看到城外依然是黑压压的恶魔大军,即使经过了这么惨烈的战斗,看起来也没有少下去多少。
“恶魔大军还在,巴鲁坦却自己走了,这不对劲。”雷切斯特说,“现在的形式明显对它们有利,如果它们继续强攻下去,我们撑不了多久的,但是巴鲁坦却丢下大军独自往裂隙去了--这也许是个反败为胜的好机会。”
混血恶魔大军可没有什么自上而下的指挥体系和严格的军纪,基本上完全是靠恶魔首领的暴力压制着,才能勉为其难地向着同一个目标发力,如果恶魔首领在这个时候离开,城下的恶魔大军会立刻成为一盘散沙。
雷切斯特考虑得没错,但帕洛斯先想到的却不是胜利:“它要回泰坦世界去了!”
雷切斯特已经在跟手下们安排怎么反攻,帕洛斯急切地拉着他说:“不行,我们得阻止它回去!”
“你疯了吗?”雷切斯特横他一眼。
“我没有疯,听着,巴鲁坦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攻下这座城市,而是杀了埃文德尔,他放弃眼前的优势不要,是因为它已经确定埃文德尔根本就不在这里,也许它通过什么方式知道埃文德尔去了泰坦世界。”帕洛斯非常确定地说,“它在这么重要的关头丢下眼看要赢的战斗赶回去,就是要对埃文德尔不利的!”
“……你说的对,可是我们怎么阻止它回去?城外全是恶魔,就算我们集结一支军队杀出一条血路去,也根本来不及!”雷切斯特又看了眼城外,无奈地摇了摇头,“恐怕我们只能选择相信埃文德尔了,他能行的。”
“不能冒这个险,泰坦世界是混血恶魔的老巢,那边的混血恶魔是城下的千倍万倍,我们本来的计划就是趁着巴鲁坦的注意力放在攻城上面的时候让埃文德尔他们偷偷过去找魔族,如果不能把巴鲁坦拖在这里就没有意义了。”帕洛斯突然想到了办法,“我可以阻止它,穿越裂隙也需要通过魔法的作用,我用驱邪圣言就可以阻止它通过裂隙,阿尔凯!”
帕洛斯大声叫来了精灵游侠,把自己的意图简单地交代了一下,阿尔凯没有多话,只是问:“你一个人能撑住多久?”
“我不确定,能拖多久是多久吧,实在不行多为埃文德尔争取一些时间也是好的。”
阿尔凯点点头,拉着缰绳把狮鹫牵了过来。
卡拉是一只十分聪明的野兽,它能明白眼前这个人类跟救了它的埃文德尔有关系,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两个人一会儿亲热一会儿又打架,但是看在埃文德尔的份上,阿尔凯让帕洛斯骑到它身上的时候它没有反抗,只是为全身甲的重量发出了不满的咕咕声。
“好孩子。”阿尔凯拍着卡拉的脖子,“去吧,带他去找那个大恶魔。”
听出了精灵语气中的焦急,卡拉没有再拖延,拍拍翅膀长啸了一声,在一阵助跑后飞出了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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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在你们盼望的“小帕死掉”剧情之前还有一个重要的便当忘记了发……(肯特啊你咋就这么没存在感连作者都能把你忘了……)
所以重写了一下上一章的末尾部分_(·w·」∠)_,如果在这章看到疑似面熟的内容——没错我就是复制粘贴了o( ̄ヘ ̄o)
灰烬中的新生(二)
侏儒族从诞生的最初就住在别管它岛上, 他们曾以为那座巨大的海岛就是全世界,而海平线上的山峰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只是一种装饰,直到最早的精灵航海者第一次踏足这座充满硫磺味的岛屿,他们才意识到海岛以外还有更大的世界。
同时他们也意识到了一个迫切的问题--如果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那么名字对于你来说毫无意义,既然世界上还有其他人,你就应该有一个名字以便跟其他人区分开。为了给这座世代生活的岛屿起个大家都满意的名字, 他们设计了一套投票系统,每人都可以为岛屿的名字投上一票,侏儒的数量虽然不多, 却也有好几万个成年人,为了计算这么庞大的票数他们又设计了一套记票方式,等到要起名的时候又发现几万个人起了几万个不同的名字, 谁也没有耐心看完那么多名字再投上自己神圣的一票,于是为了减少候选名字的数量他们决定只抽签选取一小部分幸运的人来起名, 为了决定到底选几个幸运儿他们又决定扔骰子, 为了决定扔几次骰子它们又陷入了争论……
直到精灵族要启程返航的时候,他们还是没决定好这座岛到底叫什么, 精灵船长听说以后不耐烦地一挥手:“别管它。”
侏儒们震惊了,没想到这个精灵一开口就冒出了一个发音如此优美,含义如此特别的名字。于是这座岛屿的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 直到很久以后人类发展出了通用语, 这座岛屿也按照其在精灵语中的字面含义, 被称为“别管它岛”。--《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理篇》
***
月光下, 四条腿的恶魔首领正向着裂隙的方向狂奔,帕洛斯的推测没有错,从泰坦世界过来增援的恶魔给它带来了新的消息,巴鲁坦现在只想马上回到泰坦世界去阻止事态的变化。
卡拉其实并不明白阿尔凯想让它找什么恶魔,但它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口令,帕洛斯就操纵着狮鹫往裂隙的方向飞了过去。
裂隙的位置并不难找--直到此刻仍然不断地有恶魔穿过裂隙奔赴战场,往它们来的方向飞了一段,帕洛斯就看到一处被恶魔大军踩踏得乱七八糟的丛林,地上还散落着一些没来得及搬运的攻城物资。
帕洛斯让狮鹫在裂隙的入口处降落,有几个恶魔刚刚从泰坦世界过来,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好在都不是什么特别强大的品种,帕洛斯一个人就解决了它们,一只会飞的恶魔见势不妙飞上半空准备逃跑,狮鹫啸叫着追了上去。
巴鲁坦很快就到了,帕洛斯双手持剑挡在他的面前:“巴鲁坦!你休想离开!”
“让开!人类!”巴鲁坦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奔跑中用四只手中的两只拔出背上的大剑,顺着冲刺的势头劈了下去。
它几乎有两个帕洛斯那么高,三个横过来的帕洛斯那么长,这一剑帕洛斯当然不敢硬接,一个侧滚躲开了,巴鲁坦就从他身边跑了过去,甚至都不愿意浪费时间去踩死这只不自量力的蝼蚁。
但是当它来到裂隙处准备穿越裂隙的时候,才发现有一股陌生的力量扰乱了环境中的魔法,令它无法像往常那样穿过裂隙。
“你做了什么?!”巴鲁坦又惊又怒,帕洛斯如临大敌地举剑看着他,重复了一遍:“你休想离开这里!”
“找死!”巴鲁坦咆哮着冲了过来,他不知道帕洛斯用什么办法扰乱了魔法立场,但是杀了这个人类应该可以解决问题,这耽误不了多久。
巴鲁坦能够成为恶魔首领的基本前提就是它惊人的战斗力,这个恶魔抡起巨剑来就像帕洛斯使用普通长剑那样轻松和灵活,巨剑所过之处大树被拦腰斩断,砍在地上时就像餐刀切进奶酪,连石头都能切成两半,帕洛斯毫不怀疑,即使身上这套代表着精灵族最高技艺的盔甲也挡不住恶魔首领的任何一击。
而帕洛斯在先前的守城战中就已经几乎耗尽了体力,他的闪避很快就变得越来越勉强。
穿黑甲的骑士狼狈地躲过了又一下斩击,巴鲁坦几乎有些佩服起这个顽强的人类了,但是它只想速战速决,便加快了进攻的节奏。
帕洛斯也很想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形势只会对他越不利,但是在巴鲁坦的猛攻下,他几乎找不到任何反击的机会,巴鲁坦有着与庞大的身材不相称的灵活和谨慎,论力气可能是他的几十倍,他显然不是这个恶魔首领的对手。
帕洛斯又开始感到绝望,他冒冒失失地跑过来,以为自己能做些什么,其实他什么也做不了,巴鲁坦会杀了他,然后驱邪圣言就会失去作用,恶魔首领被耽误了几分钟以后,还是会回到泰坦世界,它会找到埃文德尔,用如山如海的恶魔大军淹没势单力孤的法师。
于是传送门不会被打开,魔族无法搬到费诺世界来,太阳不会再升起,两个世界的人都等不来希望。
巴鲁坦一剑横扫过去,帕洛斯这一次终于来不及躲避,只能举剑去挡,这把不知名的剑十分锋利,却并不坚固,交击的瞬间他就听到“呯”的一声脆响,黑色的剑刃碎裂开来,尖利的碎片四溅,甚至划伤了帕洛斯的脸。
即使没有直接砍中,帕洛斯依然被巨剑的力道打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撞上一棵断裂的树才停下来,他被撞懵了,断剑都脱了手。
巴鲁坦可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时间,恶魔首领争分夺秒地追了过去,抬起两条前腿将巨剑举过头顶,准备补上最后一击将这个人类砍成两半,然后赶紧回泰坦世界去。
死亡临近时,帕洛斯的战斗本能再次爆发了出来,尽管他此刻几乎已经被榨干了最后的体力,还撞得七晕八素,却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勇气,在关键时刻捡起落在地上的断剑往前一个翻滚,在巴鲁坦的大剑劈下来的瞬间滚到了恶魔首领的肚子下面。
巴鲁坦没想到这个明明爬都爬不起来的人类还有余力反击,在震惊中它已经来不及改变身体的重心,只剩原来一半长的断剑依然锋利无比,轻易割开了恶魔腹部的厚皮,深深地刺进了它的肚子。
巴鲁坦唯一能做的,就是改变了一下前腿的落脚点,它一脚踩在帕洛斯的胸口,借着这一踩的力道往旁边倒去,不让断剑刺进更深处。
再好的盔甲也经不起这样的重压,帕洛斯的胸甲深深地陷了进去,几乎压断了他所有的肋骨,也碾碎了他的内脏,帕洛斯当即吐出血来,就像一个被挤爆的水袋,他只能拼尽最后的力气抓紧手中的断剑,在恶魔首领翻滚开去的时候把那个伤口划开更大。
恶魔首领一吨多重的身体在地上滚了一圈,艰难地用四条腿再站起来的时候,内脏就从腹部那个巨大的创口流了出来。
“你这个……”巴鲁坦难以置信地看着吐血不止的帕洛斯,它一直觉得人类的□□很弱,就算这个人类比一般人能打,也跟它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没想到自己的一时不慎竟然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
它愤怒得只恨不得把帕洛斯拍成肉酱来泄愤,却连巨剑也举不起来了,稍微大一点的动作都会让更多的内脏被挤出伤口,它不能浪费时间停下来咒骂,只能丢掉武器,收紧腹部的肌肉,迈着小步挪向裂隙的方向,只要能回到泰坦世界去,也许这样的伤势还有救。
但是裂隙依然无法穿越,就算帕洛斯已经没有办法吸进哪怕任何一口空气,依然蠕动着苍白的嘴唇,无声地念诵着驱邪圣言。
当巴鲁坦发现被它踩烂的人类竟然还没断气时,已经没有力气再爬回来补上哪怕任何一击了,恶魔首领巨大的身体轰然倒下,血渐渐地浸透了身下的土地。
帕洛斯看不到,重伤令他甚至连转动一下脑袋都做不到,他也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本能地继续着无声的念诵,那些烂熟于胸的祷言让他感到平静,没有面对死亡时的恐惧,也不再有时刻折磨着他的愧疚和悔恨。
如果他不是已经知悉了光明神的真相,一定会以为这一刻的安详是信仰带给他的力量,他会平静地等待光明神来带他走,而现在他在等待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段濒死的经历似乎格外漫长,他不知道自己躺着默念了多久的驱邪圣言,直到天空都开始下雨。
这还是太阳消失以后下的第一场雨,雨水淋在他的身上,除了冷以外他没有任何感觉。
卡拉终于飞回来了,它落在帕洛斯的身边,围着他的身体转来转去,发出焦急的哀鸣。
帕洛斯想要爬上狮鹫的背,让卡拉带他回城里去,他试了一下,竟然真的坐起来了,伸手去拉缰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
他回过头,看到自己的身体依然躺在地上,雨水洗去了血迹和污迹,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仍然微微睁着,无神地看着天空。
帕洛斯终于意识到他已经死了,恐怕没有人可以在这样的伤势下活过三分钟,而恶魔首领巴鲁坦就躺在不远处,内脏流了一地,也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又有一些恶魔穿过了裂隙,卡拉用喙顶了顶帕洛斯的尸体,终于还是后退了几步,飞走了。
帕洛斯看着它飞走,又看看自己的尸体,再看着恶魔们围绕在垂死的巴鲁坦身边,用他听不懂的语言争执着。
他不知道自己的灵魂能以这样的状态存在多久,最后又会到哪里去,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
直到他看到先前飞走的狮鹫又飞回来了,背上还带着一个金发的年轻人。
是埃文德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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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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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烬中的新生(三)
帕洛斯本来以为埃文德尔去了泰坦世界, 没想到法师却出现在这里,卡拉大概是以为把法师带过来就能够救他,但是这除了让埃文德尔看到他难看的死状以外并没有什么用。
恶魔们发现了法师,它们还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可怕,咆哮着打算冲上来撕碎他,而等待它们的是冰锥、火焰,和魔法凝结成的利刃。
迅速地干掉那些碍事的恶魔杂兵以后, 埃文德尔走向了垂死的巴鲁坦。
“你杀了他。”埃文德尔语气平静地陈述了这个事实,以他的丰富经验,一眼就能够判断出死因了。
巴鲁坦从喉咙里发出了含糊的嘲笑声, 直到埃文德尔对着那张令人生厌的脸用了一个腐蚀术,恶魔的五官开始融化,并发出恶心的焦臭, 巴鲁坦惨叫起来,不过惨叫很快就弱了下去。
埃文德尔还没有在活物身上用过这个魔法, 他认为这是一种没有意义的残忍, 但是现在,再怎么残忍地折磨这个垂死的恶魔首领, 都无法平息他内心的痛苦。
他没想到看到帕洛斯的尸体竟然会让他这么痛苦,在这之前,他还为自己的心软感到不齿, 还觉得自己下不了手杀了帕洛斯报仇是一种无能, 没想到他不仅会心软, 还会为这个伤害他、愚弄他的人感到心痛。
不过那又怎样呢?帕洛斯已经死了, 这里没有其他的活人,他的软弱和无能不会有人看见。
于是帕洛斯就看到一向优雅从容的埃文德尔毫无形象地跪坐在泥地里,扶起他的尸体抱在膝盖上,用颤抖的手指慢慢地梳理着他淋湿的黑发,然后抚上了他的眼睛。
埃文德尔脸上的表情看得帕洛斯心都要碎了,他最怕的就是这样--明明埃文德尔不会原谅他也不会再相信他,却还是对他余情未了,从上一次埃文德尔舍不得杀他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这一点。
可是他多么希望埃文德尔能够越绝情越好,既然阴阳相隔已经是定局,那么一切痛苦都让他来承受,埃文德尔那么好,完全没必要为他这个混蛋人渣的死感到难过。
帕洛斯努力地靠近埃文德尔,想要用自己不存在的双臂再抱抱他,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他,让他不要再露出这种让人心碎的表情。
可灵魂是没有形体的,帕洛斯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看着,看着埃文德尔湿透的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在往下淌,看着法师紧紧地将尸体抱在怀中,低头吻在那已经冰冷的嘴唇上。
卡拉啾啾地叫着,在旁边哀伤地打着转,许久之后,埃文德尔终于平静下来,他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即使是在魔法的全盛时期,也没有任何方式可以把一个已经死透的人带回来,不管是那个他恨透了的魔族,还是他怎么也舍不得放不下的“帕洛斯”,都再也不会回来了。
人生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他已经见过了太多的死亡,总有一天会走出伤痛,可是已经成了死灰的心以后还能为谁而动呢?
埃文德尔轻轻地把尸体放平,挪动着僵硬的双腿慢慢地站了起来。
从米卡兰的方向来了一支骑兵,雷切斯特、阿尔凯等人已经打败了陷入混乱的恶魔大军,带队匆匆地赶过来接应,却惊诧地看到被开膛的恶魔首领巴鲁坦和已经死去多时的帕洛斯。
“你没事吧?”雷切斯特跳下马紧张地问浑身湿透的埃文德尔,法师现在已经是一脸面无表情的麻木,但雷切斯特从来没见过、也不敢想象埃文德尔会流露出这么伤心的样子。
埃文德尔摇了摇头,推开关切的雷切斯特,失魂落魄地往米卡兰的方向走去。
帕洛斯很想跟上去,他担心埃文德尔现在的状态,虽然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能多看法师几眼也是好的,可是他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并且有一股力量正在把他往不知道什么地方拉去。
时间到了吗?他终于还是得去一个灵魂应该去的地方了吗?
帕洛斯开始慌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从此再也见不到埃文德尔了,甚至可能都无法再记着他的样子、他的声音、他的温柔和美好、他的一切。
他拼命想叫住法师,还想再多看一眼对方的面容,但灵魂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埃文德尔却突然转过头来。
“亡灵魔法?”法师本能地感应到了不寻常的波动,但那一瞬间的波动马上就消失了,短暂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是错觉吗?”
***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帕洛斯都像是陷入昏睡一般地毫无意识,终于,他像噩梦惊醒一般地坐起,大口地喘着气,然后又开始咳嗽,咳得昏天黑地。
周围有许多人围着他,拍背的拍背,递水的递水,帕洛斯好不容易缓过来,不明所以地看着周围的人们。
蕾西亚和亚尔弗雷德这两个应该已经回到泰坦世界去了的魔族现在就站在他的身边,至于周围的其他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他们都穿着风格很奇怪的衣服,而且头上都长着或长或短、或直或弯的角。
这里的人全部都是魔族。
“……怎么回事?”帕洛斯发出了低沉的询问,这声音太过陌生,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嗓子,又惊讶地低头看着双手和完好无损的身体,并且回忆起了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
“请冷静一下,魔王大人。”蕾西亚让人拿过来一面镜子递给帕洛斯,“您只是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
帕洛斯接过镜子,难以置信的看着里面的那个魔族--红色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和深邃的轮廓让这张脸看起来有种带着几分侵略性的英俊,一头瀑布般的黑色长发想来是留了不少时间的,头顶上的两个角和其他人比起来显得又大又长,微微地向后弯曲着。
“……怎么会?”帕洛斯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离奇的事情。
“您的身体本来就没有死,我们只是把您的灵魂暂时转移到了人类的躯体中。”雷西亚对他的态度比之前更加恭敬了,“我们本来应该等到去了费诺世界之后,在准备万全的情况下,再将您迎回,没想到……幸好已经故去的重光长老在很久之前就做了一项保险措施,假如您的人类身体出了什么意外,您的灵魂也会马上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不管怎么说,您还能醒过来,就是万幸。”
“万幸……?”帕洛斯心情复杂地重复着,也许对这些魔族来说确实是万幸吧,此前他其实一直抱着一种微弱的侥幸心理,觉得也许那些多出来的记忆不是他的,也许他并不是那个伤害了埃文德尔的魔族,现在终于连最后的一丝侥幸也没有了。
蕾西亚补充道:“是的,那个魔法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能,其实从来就没有成功过,不然我们刚见面就会试着杀掉您了,回到属于魔王的身体里怎么都比身为一个人类强。”
帕洛斯一点都不觉得作为魔王有比人类好到哪里去,周围的那些魔族都对他投来赤`裸裸的崇敬目光,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他真的醒过来了?”一个紫色眼睛的魔族带着一些人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走进来,面色不善地打量着帕洛斯。
帕洛斯现在还在头晕和死而复生的震惊中,他扶着脑袋沉默着,暂时不想理会别人,那个魔族冷哼一声:“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他早就不是我们的魔王陛下了,醒不醒过来又有什么区别?”
亚尔弗雷德上前一步,挡住了那个魔族咄咄逼人的视线:“魔王陛下永远都是我们最敬重的魔王陛下,就算他受伤、失忆、虚弱,甚至再也恢复不了过去的强悍,我们对他的敬仰也不会因此而动摇半分!”
他的话语引起了周围不少魔族的赞同,许多魔族都站了出来,隐隐把帕洛斯护在身后。
“我同意,我也很尊敬他。”紫眼的魔族语气并不激烈地说,“但是真正的伊达瑞斯二十多年前就死了,你们千方百计地留住他的身体,我只当你们是为了寻求心理安慰才没有阻止,谁知道你们还真的用那些奇奇怪怪的方法复活出这么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然后呢?想把伊达瑞斯的光环套在他的身上,让他来重新统治整个魔族吗?”
旁边有一个看起来很苍老的魔族说:“曜日长老,少说几句吧,都这个时候了。”
曜日长老冷哼道:“正因为这个时候了,我们才不能让一个虚假的伊达瑞斯凭空冒出来搅局。”
蕾西亚忍不住争辩道:“他能记起过去的事情,他确实是伊达瑞斯!”
“是吗,他真能记得?”曜日长老眯着眼睛怀疑地看着人群后的帕洛斯,而帕洛斯听他们争执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这一句话用的是费诺大陆的通用语,而从曜日长老进来的那一刻起,周围的人说的话他就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曜日长老这下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你看看,他就连我们自己的语言都听不懂,你们把这样的一个人弄回来做我们的魔王,是嫌现在的情况还不够糟吗?”
亚尔弗雷德等人忍不住跟曜日长老激烈地争执起来,蕾西亚跪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帕洛斯,用费诺大陆的通用语说:“他们说的是魔族的语言,您真的听不懂吗?”
帕洛斯摇摇头。
“没关系,听不懂就重新学,只要您能够回来就好。”
“……我恐怕满足不了你们的期待。”帕洛斯虽然听不懂他们在争执些什么,却能感觉到周围的人期待的目光就像山一样地压着他,他有些疲惫地扶着床柱试图站起来。
亚尔弗雷德已经态度强硬地把曜日长老等人赶出去了,见状赶紧回到床边扶着帕洛斯:“不要着急,您先走出来看看吧,听说魔王大人要醒来了以后,您的臣民们就自发地聚集起来了。”
帕洛斯被扶到了卧室之外的阳台上,阳台外面就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中心一个十几米高的雕像,长着跟他在镜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的脸。
广场上黑压压的全是魔族,帕洛斯一现身,下面的人潮就顿时沸腾了,人们激动地高呼着“陛下”、“吾皇”之类的称呼,有的甚至热泪盈眶地跟周围的人抱在一起。
他们的热情把帕洛斯吓到了,接连后退了好几步,靠在厚重的幕布后面喘着气--他现在还是很虚弱。
亚尔弗雷德在外面大声地告诉广场上的人们,说魔王刚醒还需要休养,希望大家保持安静不要吵到他,人们才带着激动的心情慢慢散去了。
蕾西亚又体贴地递上了水杯,帕洛斯接过来喝了几口,才想起来问:“你们回泰坦世界多久了?”
蕾西亚沉默两秒以后才低头回答:“十一天。”
“那么久?”帕洛斯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传送门呢?你们怎么还没有搬到费诺世界去?”
“……我们也是回来之后才得知,魔族遭到了恶魔大军的自杀式袭击,星辉长老和重光长老都……牺牲了。”蕾西亚平静的语气中透着心如死灰的悲伤,“现在我们也凑不齐五个大法师了,既然完成不了那个把泰坦世界点燃的魔法阵,就算打开了传送门也没有意义。”
帕洛斯沉默了。
“陛下……”许久之后,蕾西亚担心地叫了他一声,帕洛斯才问:“所以呢?你们现在有什么计划?”
“加固防御,守住这最后的城市。”
“然后等死?”帕洛斯烦躁地问。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蕾西亚说,“您刚醒来,还不了解魔族的现状,先好好休养身体吧,我们会慢慢地告诉你一切。”
***
帕洛斯一直以为魔族是一个十分强大的种族,丢开光明神教会教给他们的错误历史不提,光是从埃文德尔告诉他的那些历史来看,这也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种族--他们的魔法和工艺水平早早就达到了人类难以仰望的高度,他们创造出了早期那些形态近乎完美的恶魔、不知疲倦的魔像,以及形态各异的元素生物来大大地方便自己的生活,他们还在虚空之中找到了空无一物的费诺世界,创造了费诺世界上形形色色的生物,如果“神”的含义就是指创造世界的伟大存在,说他们是费诺世界的神也不过分。
见到蕾西亚和亚尔弗雷德以后,即使他们坚持说他是魔族之王,帕洛斯也还是觉得没什么真实感,因为蕾西亚和亚尔弗雷德这两个在泰坦世界的地位似乎不低的魔族,却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神一般的存在,甚至一个照面就被埃文德尔打得满地滚,说这样一个种族创造了人类,他总觉得怎么看都不太可能。
现在他终于弄明白了魔族的真实处境--可以说那个曾经强大无比的魔族已经灭亡了,现在的魔族不过是那个伟大文明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点残渣,昨天帕洛斯在广场上看到的那些魔族,就已经包括了魔族剩余人口的四分之三。
如果用人类的文明来做比喻的话,相当于费诺大陆上的七大王国全都灭亡殆尽,只剩下一个小村落的人侥幸活了下来,扛着锄头牵着牛抱着孩子在一小片荒地上重新建立了一个村子艰难地活着,那些宏伟的城市、恢弘的高塔、魔法上的探索、填满整个大图书馆的知识、精妙的发明、诗歌、戏剧、流行文化,确实是“人类”这个种族曾经有过的辉煌,但是这和小村落里的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当中最多只是有几个识字的老头罢了,就算没有灭亡,能传承下去的东西也十分有限了。
而他就是这最后一个小村落的“村长”,七大王国里那些最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智者、学士们都已经长眠地底,他只能带着村头的猎户、村尾的铁匠、村中间的打渔女之类的手下,肩负起把文明的火种传下去的重任……
对魔族的现状了解的越多,帕洛斯就越是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可是魔王这个身份不管他自己乐意不乐意都只能认了,再无力他也还是得强行振作起来,一边学习魔族语,一边时不时地出面去鼓励一下对现状不太乐观的魔族臣民们。
他们把“魔王陛下”视为信仰和希望,那种狂热的眼神比光明神的信徒看到卡珊黛尔本人时还要炽烈,而作为一个不习惯被崇拜和注目的人,帕洛斯简直如芒在背。
蕾西亚告诉他,那是因为这个每况愈下的种族只有在“伊达瑞斯”的带领下呈现过一段时间的改善,然而在他们好不容易有了一些恢复往日荣耀和辉煌的信心时,魔王陛下就“死”了--准确地说,是为了保卫自己的人民,以十分英勇的方式“牺牲”了。
这使得人们对魔王陛下的敬仰达到了顶点,之后他们拒绝拥戴其他的任何魔族为王,而蕾西亚和亚尔弗雷德等一小批魔族也觉得,要是失去了伊达瑞斯,这个种族恐怕就再也没有好起来的希望了,所以哪怕只能保住一个没有记忆的伊达瑞斯,也总比没有强。
灰烬中的新生(四)
费诺大陆上很少能看到侏儒的身影, 因为侏儒并不怎么愿意离开别管它岛,大陆上的大多数人型生物对他们来说都太高大、太强壮、太好斗、太危险,那个充斥着硫磺味的海岛才是他们安全的家园,不过他们很欢迎其他种族的商人到访,也乐意用那些有趣的小发明交换海岛上没有的东西。
他们的大多数发明创造在其他种族看来都是没用的东西,比如能够根据天气变化变成不同颜色的灯,套在水壶上面当水烧开时会响的哨子, 需要两个人操纵的会自己走路的木偶之类,但其他种族的工匠偶尔也能从他们的创造中找到不错的灵感。--《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那曜日长老呢?他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帕洛斯撑着下颚问,他正努力习惯自己这低沉的嗓音。
“他并不是讨厌您, 陛下。”蕾西亚说,“在您重伤昏睡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是由长老议会来代您执政, 二十多年的时间不算短,他们已经习惯了由议会决定国家大事, 现在您回来了, 他们不想交出手中的权柄,才会处处针对您。”
“可我觉得他们的顾虑也是对的, 我不是过去的伊达瑞斯,现在的我什么都不记得,对魔族的现状也一无所知, 要是真的把魔王的职责交回到我的手上, 我会搞砸的。”
“您不了解魔族的现状只是暂时的, 这些东西只要您去学, 就能够重新掌握,最重要的是我们都可以感觉到您的本质没有变。”
“我没变吗?”帕洛斯皱眉道,“我倒希望我变了,过去的我是一个只要认为自己是对的,就能不择手段、毫无底限的人,我不想再做那样的人了。”
“陛下……”蕾西亚有些不太赞同他的想法,不过想想帕洛斯这段时间来的惨痛经历,她还是压下了唇边的话,合上书本站起来,“陛下想必累了,今天的授课先到这里吧,请抓紧时间休息。”
帕洛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拖着疲惫的身躯去睡觉了。
自从以魔王的身份重生之后,他就几乎是争分夺秒地在学习。
每天上午蕾西亚会教导他魔族语言,他学得很快,毕竟是曾经用得滚瓜烂熟的母语,即使现在忘记了,也多少还有一些印象留在那属于伊达瑞斯的残破记忆中。
下午会比较轻松--至少是在他看来比较轻松,伊达瑞斯的身体一动不动地躺了二十几年,现在需要大量的运动来恢复往日的力量与协调性,除了枯燥单调的肌肉练习,还有专门的陪练跟他对战。
到晚上结束了高强度的锻炼,蕾西亚会给他讲解一些对别的魔族来说是常识的事情,以及身为魔王必须知道的内情,讲课通常会在他刚洗过澡还没吃饭的时候就开始,一直到他要睡觉为止。
蕾西亚争分夺秒,简直恨不得几天之内就把所有的知识塞到他的脑子里,帕洛斯也需要让自己忙起来,直到身体和脑子都疲惫到了极点,倒在床上就能睡着,这样他才不容易想起埃文德尔,想起那些让他揪心却又无力改变的事情。
但那天夜里,帕洛斯还是做梦了,他梦到一个黄昏,他和埃文德尔坐在一条清澈的小溪边,聊着天,不远处的营地里阿尔凯和菲尔斯正在忙碌着什么,就像他们曾经经历过的许多个日子一样。
法师一开始还坐着,后来就懒洋洋地躺倒,把头枕在他的大腿上,当帕洛斯不穿盔甲的时候,埃文德尔总是喜欢这样靠着他。
他们多久没有过这么宁静的时光了?帕洛斯想不起来,也拒绝去想。埃文德尔一边跟他闲聊着一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一边把玩着他的大手,柔软的指腹在帕洛斯掌心的硬茧上按来按去,他对这样的小动作总是乐此不疲。
帕洛斯一直觉得埃文德尔的手特别好看,手指修长白净,指甲总是修剪得整整齐齐,那是一双从来没有干过重活的手,而帕洛斯的手骨节粗大,掌心布满硬茧,还有一些旧伤疤,都是常年练习剑术留下的痕迹。
不知是说到了什么开心的话题,埃文德尔突然笑了一声,抓起他的手指就在食指尖上咬了一口。
指尖传来了轻微的压迫感,那触感如此真实清晰,以至于帕洛斯惊醒以后,还长时间地摩挲着自己的指尖发愣,仿佛那上面真的会残留着法师的咬痕。
他并不是梦见了多么离奇的内容,这曾经只是他们在日常的冒险生活里最为常见的画面,现在却成为他梦寐以求也求而不得的东西。
帕洛斯再也睡不着了,他推开被子坐起来,感觉胸口像是空了一大块,拿什么都填不满,他开始疯狂地想念埃文德尔,不知道法师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是不是在为魔族的一去不复返而焦虑,或者在为看不到尽头的长夜而忧愁,又或者,还在为他的死而悲痛?
如果埃文德尔知道帕洛斯没有死,而是变回了那个跟他有深仇大恨的魔族,又会是什么心情呢,会庆幸他活着,还是巴不得他干脆死了?
帕洛斯不敢乐观,埃文德尔固然会为他的死感到伤心,但是如果发现他没死,埃文德尔也绝对不会原谅他做过的事情,和他冰释前嫌重归于好,这并不冲突。
而帕洛斯又能怎么办呢?他只能在这个世界里徒劳地想念着埃文德尔,抓心挠肝地想要见他,却不能去见、不敢去见,他们之间横亘着那样不堪的过往,再有任何接触都只能带给彼此更多的纠结和痛苦。
也许只有让埃文德尔相信他已经死了,然后在漫长的时光里互相忘却,才是这段感情最好的结局。
可帕洛斯又想到,这并不是一个双方可以在不同的世界里各自岁月静好相忘于江湖的时代,费诺世界正在遭受着日益严重的饥荒和寒冷,人们会相继在绝望中死去,埃文德尔聪明强大又博学,或许会比别人活得久一些,但那也只意味着他会比别人遭受更长久的痛苦和绝望。
帕洛斯的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泰坦世界的空气浑浊,日光稀薄,连哪怕一处干净的水源都没有,更别提数量失控的混血恶魔了。巴鲁坦用强行跳裂隙的方式去攻打费诺世界大概消耗掉了好几万只恶魔,但这对于混血恶魔的可怕繁殖力来说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就能补上的缺口,巴鲁坦的死也许会让其它的恶魔首领为了争夺它的地盘而互相厮打一阵子,但用不了多久,它们又会开始攻打神族和魔族,也许魔族灭亡的时间会比人类更早。
帕洛斯坐不住了,他穿上衣服来到门口,用这两天恶补的魔族语问守卫:“蕾西亚在哪里?我要见她。”
守卫尽量简单易懂地回答他:“陛下,恶魔大军来袭,大祭司去前线了。”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叫醒我?”帕洛斯悲哀地发现他连“前线”在哪里都不知道,只能对守卫说,“带我去。”
“可是,大祭司吩咐过……”
“带我去!”帕洛斯语气比较严厉地重复了一遍,守卫也是太久没有感受到魔王的威势了,几乎忘了谁才是最大的,马上惊恐地低下了头:“是,陛下!但是出发之前请您一定要穿上您的战甲!”
帕洛斯听不懂“战甲”这个词,不过很快就有侍卫搬来了一套盔甲,帕洛斯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原本就属于伊达瑞斯的盔甲,比精灵族制作的那套黑色盔甲设计得更加美观,工艺也更精良,以黑和红为主色调,穿上之后整个人都显得英武不凡,头盔处有一个独特的m型设计,方便固定在角上。
亚尔弗雷德带给他的那把剑已经断掉了,不过作为魔族之王,当然不止拥有一把佩剑。
不久之后,帕洛斯全副武装地跟着侍卫们赶赴前线。
黄昏堡在过去并不是一座城市,而是在重要战略位置依天险而建的一座防御工事,在魔族所有那些辉煌宏伟的城市全部失陷之后,这座不算大的堡垒成为了幸存魔族的最后庇护所,从魔族的全盛时期留下来的防护结界以及魔导兵器还在发挥着作用,即使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的恶魔大军也始终无法突破防线。
帕洛斯一走出结界外,就听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并被扑面而来的烟尘呛得咳嗽不止,外面都打成这样了,他却一点都听不见,这准是某种他不了解的魔法在起着作用。
周围的侍卫担心地说:“陛下,您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要不……”
帕洛斯咳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手,继续往前走。
结界之外就是城墙,曜日长老和蕾西亚在各自的岗位上操纵着魔导兵器轰击着外面源源不绝的恶魔大军,亚尔弗雷德指挥着依然在魔族控制下的恶魔和魔族士兵抵挡那些冲上城墙的混血恶魔,战斗十分惨烈,现场血肉横飞。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帕洛斯的身影,毕竟他那身招摇的盔甲和显眼的长角到哪里都是惹人注目的,战场上已经太久没有看到这个振奋人心的身影了,他走到哪里,哪里的魔族士兵们就发出激动的欢呼。
帕洛斯只是觉得身为魔王他不应该在前线战斗时袖手旁观,没想到他的出现会引起这样轰动的反应,甚至连敌方都注意到了他的存在,随着一声长号,混血恶魔大军暂时退了下去。
灰烬中的新生(六)
神族和魔族曾经大量地聚居在一起, 他们的文化上有许多共通之处,但在血脉上却一直壁垒分明, 在过去时常会有神族与魔族的人坠入爱河, 甚至终生厮守,但是从来都无法留下后代。
当时关系十分融洽的两个种族为他们的血脉不能融合而感到困惑, 而费诺大陆上的基础环境已经搭建完毕,到了需要创造一批生物去测试新世界是否适合生存的时候,当时魔族的先贤伊瑟尔就有一个来自神族的爱人, 名为夏亚,她在创造费诺大陆的生物时,首次加入了融合神魔两族血脉的设想, 因此费诺大陆的人型生物虽然是由魔族创造,身上却带有神族和魔族双方的血脉。
后来人们留下来的传说里, 人类之母名为伊瑟尔, 而人类之父名为夏亚。--《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当然, 我族的生存高于一切。”曜日长老说,“不过我不认为你能成功,如果你失败了呢?”
“那我就死在外面了, 你们还是要找别的办法努力活下去。”
一个外形很老的长老慢悠悠地说:“大祭司说的没错,就算失忆了, 您的本质并没有变。”
曜日长老说:“可惜很多事情不是靠一颗赤忱之心就能办好的。”
帕洛斯不和他争辩, 开始安排去神族谈判的事情, 他也知道此行肯定危险重重, 多做一点准备就多一点生存下去的可能:“对了, 你们有魅魔吗?”
“你要魅魔做什么?”曜日长老不咸不淡地说,“如果空虚寂寞了,有的是死忠崇拜者愿意对魔王陛下投怀送抱,用不着魅魔。”
“别这么尖酸。”帕洛斯说,“我需要魅魔有别的用处,你们有吗?”
“我们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制造新的恶魔了,能留下的都是战斗型的恶魔,极少有服务型的。”亚尔弗雷德不满地横了曜日长老一眼,“不过曜日长老手里倒是有一个魅魔。”
“你什么意思,那个魅魔都跟了我几百年了,又不是我最近才弄来的,难道我要为了‘看起来没有不务正业’这种原因一把捏死她你才满意吗?”
在他们两个再次争吵起来之前,帕洛斯说:“既然是几百年的魅魔,她应该很强大了,可以变成各种外形吧?我需要一个这样的斥候。”
他们确实没有想过魅魔还能这样用,曜日长老最终还是同意把他的魅魔借了出来,前提是由他代替蕾西亚跟着帕洛斯出去冒这一趟险,因为他的魅魔只听他的,也因为他要代表长老议会参与谈判,免得记忆残缺不全的帕洛斯随便答应下什么其他人无法接受的条件来,长老议会方面不相信蕾西亚和亚尔弗雷德那批人,觉得他们只会无脑支持帕洛斯的一切决定。
魅魔变成了一只看起来有些发育不良的蝠翼魔,小心翼翼地在前面探路,为他们探索出一条不会碰到恶魔大军的路线,大多数恶魔即使发现了这只“蝠翼魔”也毫无兴趣,毕竟这种会飞的小型恶魔又难抓,肉又少,如果不幸真的有什么恶魔想抓她,魅魔就会假装惊慌失措地逃窜,把它们引到曜日长老那边解决掉。
在魅魔的指引下,这支十来个人的小队没有碰上多少障碍就到达了神族的领地,他们几乎是立刻就被神族的哨兵发现了。
“我是魔族之王伊达瑞斯,请不要攻击,我是来谈判的!”帕洛斯很干脆地将剑解下来扔在地上,并且下令其他人也这样做。
如此配合的态度也没能获得神族哨兵的信任:“……真的是伊达瑞斯?这一定又是你的什么阴谋!”
帕洛斯不知道伊达瑞斯到底对他们做过什么,以至于这些人的心理阴影那么深,他也只能无奈地说:“我是为了两族都能继续活下去而来的,不管你们信不信,至少带我去见卡珊黛尔女士,让她听听我的提议。”
哨兵们还是不信任他,不过俘获了魔族之王这么大的事,总归是要把人交给陛下来处置的。
帕洛斯被绑着,还蒙上了眼,径直押到了卡珊黛尔的面前,不断抗议的曜日长老和其他护卫们则被带去了别的地方。
眼罩被取下的时候,帕洛斯几乎被卡珊黛尔身上的光芒刺痛了双眼,他对神族之王可以说全无印象,所以这算是他第一次见到卡珊黛尔。
曾经他是一个可以为光明神奉献一切的圣殿骑士,如今却以对立的魔族之王身份站在这个女士的面前,帕洛斯的心情有点复杂,张口就说起了通用语:“非常荣幸见到您,卡珊黛尔女士……抱歉,我的魔族语还不太熟练。”
卡珊黛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也用人类通用语回答:“没有关系,我听说了你将灵魂寄宿在费诺世界休养的事,倒是没想到你还有以伊达瑞斯的身份重新苏醒的一天,说明你的来意吧。”
“如今不管是对神族还是魔族来说,搬到费诺世界都是唯一的生路,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双方各派出一些不朽者来完成那个把泰坦世界点燃的魔法,然后双方一起在费诺世界活下去。”
卡珊黛尔没有回答,她沉默地看着帕洛斯,久到他都开始感到不安了:“……您觉得怎么样?”
“你的提议不错,这确实是让双方都能活下去的唯一办法,我只是不太相信你的承诺。”
帕洛斯无奈地说:“我知道过去的伊达瑞斯给你们留下了十分危险的印象,您不相信我也是情有可原,但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我肯定不会耍什么花招,没有什么是比族人的生存更重要的。”
“我也相信在你的心里,没有什么比族人的生存更重要,而我们并不是‘你的’族人。即使是生死关头,你仍然可以在保证魔族生存的前提下顺便做点什么来坑死我们,就像你曾经做过的那样。”
又是这样,帕洛斯只能叹气:“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了,现在的我并没有多少关于伊达瑞斯的记忆,当我以人类的身份生活的时候,我是光明神教会的圣殿骑士,即使如今恢复了魔族之王的身份,我对您依然带有十分崇敬的心情,我不会想着坑害您的,请务必要相信我。”
“我无法相信你,但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太多的选择。”卡珊黛尔吩咐左右给帕洛斯松绑,这是她为了达成合作给出的仅有一点诚意了。
帕洛斯松了口气:“我对魔族的现状几乎是一无所知,具体的合作事项您得跟同来的长老谈。”
“好。”卡珊黛尔又命人带曜日长老上来。
之后的一切就如帕洛斯所期望的那样向着友好协商的方向发展了下去,卡珊黛尔是一个冷静又理智的领导者,一旦决定合作,就绝口不提他们之间的私仇。
人类那边的资源只够打开一次传送门,如果让他们再准备七十二颗魔晶石,谁知道这期间会发生些什么,所以不是神族举家前往魔族的领地,就是魔族全体前往神族的领地,动身的那一方必然要承担更大的风险,双方就在这个问题上僵持不下。
帕洛斯忍不住插嘴说:“我们耽误的越久,变数就越大。”
但曜日长老坚持自己的意见:“你们更擅长隐蔽,人数也更少,神族去黄昏堡才是最合理的安排,如果我们要掩护魔族那么多人过来,万一路上再出点什么状况,再死几个法师什么的,两族都要完蛋。”
“那好。”卡珊黛尔终于不再坚持,但她看着帕洛斯说,“条件是你必须作为人质留下来。”
“这怎么行!”曜日长老马上抗议,抛开个人喜恶不谈,以帕洛斯在民众中的影响力,如果沦为神族的人质,魔族就难免投鼠忌器,受制于人。
“我同意。”帕洛斯倒是没有拒绝,他对曜日长老说,“如今的魔族有没有我在区别都不大,我相信你们能够处理好一切。”
“可是……”
“别说了,如今全族的生存高于一切。”帕洛斯知道神族对他的人品很不放心,如果留他为人质能够促成双方的合作,那他就没什么好迟疑的。
“……好吧,既然你坚持。”曜日长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个最大的分歧解决以后,剩下的问题很快就谈妥了,曜日长老和被释放的侍卫们也踏上了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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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法师上线了,大家有木有想他(。·`w·)ツ
重现光明(一)
魔族和神族的文化在很多地方都有共通之处, 比如说他们都没有“结婚”一说,过长的寿命使得他们很难接受必须终身捆绑的人身关系, 虽然也有一些特别合拍的伴侣会终身厮守, 不过那都是出于自愿而非为了遵守道德伦理,他们的亲密关系十分多样化, 长期单身、一对一、多对多,哪怕劈腿劈成八爪鱼的在他们看来都是正常现象。
其实这些现象在人类当中也有存在,只不过人类往往将男女之间一对一的关系视为唯一的正确形式, 对其他关系不是躲躲闪闪就是表示谴责和鄙夷。--《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异界生物篇》
***
身为人质的帕洛斯非常地自觉和配合,不过这并不会让神族对他放心多少,除了没有戴上镣铐关进监狱里以外, 他们对他的看管就像囚犯一样严厉。
在残余的神族中人收拾好东西动身前往黄昏堡之前,卡珊黛尔要前往费诺世界去通知人类准备开启传送门, 这一次她把帕洛斯也带上了。
帕洛斯莫名其妙地被传送到了光明神大教堂, 卡珊黛尔依然漂浮在半空中, 浑身散发着柔和神圣的光芒,帕洛斯却落在了地上,看着以前熟悉的一切, 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在经历过死亡之后,再以魔族的身份突然回到费诺世界, 才发现两个世界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空气清新得几乎要让人感到不习惯, 身体似乎也变轻了不少。
大教堂里依然只有一些神职人员在场, 对于光明神的出现他们毫无准备, 在震惊中纷纷跪倒在地。
卡珊黛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教皇在哪里?让他来见我。”
“由于恶魔的袭击,教皇阁下去世了。”一个大主教拉过身边那个穿着纯白祭祀袍的少年,“这是新任的教皇。”
那个少年帕洛斯也是认识的,居然是他们从边境小镇带回来的小牧师塞西尔。
这是教皇派的残余势力和达里斯的残余势力互相角力的结果,圣殿骑士团认为这个半大孩子背景简单,形象合适,而且看起来听话好控制,是个比老教皇更好的傀儡,教皇派则觉得既然教皇生前十分看重这个小牧师,那么他必然是有什么过人之处,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以为塞西尔跟大法师埃文德尔之间有着不错的交情。
卡珊黛尔看了这个少年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法师埃文德尔呢?”
“他不在这里,我立刻让人去通知他过来。”
“不必了,我的时间有限,告诉他这个消息--神族和魔族达成了合作协议,即将共同降临费诺世界,让他在三天之内做好开启传送门的准备。”卡珊黛尔淡淡地说,“至于这个魔族,他是魔王伊达瑞斯,也是我的人质,暂时交给你们看管,不要让他离开这里。”
“您居然抓到了魔王作为人质,吾主,您真是神勇无敌,您的光辉即使在这样的长夜里也是如此激励人心……”
卡珊黛尔现在是分秒必争,才没时间留下来听他们空洞的赞美,交代完这两件事就消失了,留下帕洛斯和不知所措的大主教们。
这计划倒是不错,把帕洛斯往费诺世界一扔,他靠自己绝对回不去,直到传送门打开之前,他既联络不上手下,也危害不到神族,还省去了看押和转移他的麻烦。
只是人类这边就会比较麻烦了,他们可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个来自异世界的魔王,反而是帕洛斯安慰他们:“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试图逃跑的。”
“当然,您不会的,您可是魔族之王,我们相信您的一切所作所为都会符合您那尊贵的身份。”这个帕洛斯很熟悉的大主教脸上堆着帕洛斯以前从没见过的殷勤笑容,说着不要钱的恭维话,却把圣殿骑士团叫进来站满了大教堂的每一个角落,尽管帕洛斯两手空空,只穿着神族提供给他的一件礼服式样的正装。
然后大主教就笑着说:“我们还有事情要忙,就让新任的教皇阁下陪伴着您吧。”
大主教们撤了个一干二净,只有名义上身份尊贵却并不重要的塞西尔被留了下来,他看起来倒是很镇定:“您要喝茶吗?”
“不用,谢谢。”帕洛斯在长椅上坐下来,心不在焉地回答。
塞西尔温和地说:“如果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说,除了不能离开这座教堂以外,我们会尽量满足您的要求。”
“……我想见见埃文德尔。”帕洛斯还是犹豫着提出了要求,在黄昏堡的时候,他还想着再也不要见面,能够彼此忘记、早点结束这段孽缘对所有人都好,但是一来到可以见到埃文德尔的地方,他就什么也顾不上了,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嚎着叫着“要见他”。
塞西尔说:“埃文德尔先生想必已经听到了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您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嗯,好……”听到这个消息,帕洛斯又有些忐忑起来,手指在桌子下面暗暗地握住了拳。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直留意着门口动静的帕洛斯就听到了埃文德尔的声音,自从回到魔族的身体以后,他的听力比以往灵敏了许多。
在一个人类听不到的范围以外,埃文德尔似乎和看守的圣殿骑士长起了些争执。
“你应该能对付得了他,我们都觉得最好还是把他关进监狱,他是吾主光明神让我们看守的人质,我们不能就这么把他放在外面,万一出了什么……”
“她说是人质就是人质?我说你脖子上顶着的不是脑袋而是个萝卜,怎么也没见它真的变成蔬菜呢?”埃文德尔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焦躁和不耐烦,“如果他真的是魔族之王,那么他就和卡珊黛尔一样,是另一个要跟我们合作的种族的领导者,放尊重点,你们这些蠢货。”
被骂蠢货的圣殿骑士长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而帕洛斯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也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一段时间没见了,埃文德尔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眼圈青黑,神情也有些憔悴,帕洛斯揪心地想起埃文德尔那糟糕的睡眠质量,以往法师只有躺在他的怀抱里时能够睡得安稳些,少做点噩梦,最近这些天接连遇到这么多让人忧心的事情,想必是又变本加厉地睡不好了。
当帕洛斯近乎痴迷地看着埃文德尔时,埃文德尔也在打量着帕洛斯,魔族普遍都比人类高大,这个魔族净身高就要超过一米九,体格看着就很有压迫感,还有两只让人无法忽视的长角,他的相貌不管以哪个种族的审美观来说都算英俊,但埃文德尔却无心欣赏这些,只觉得这个魔族的神情似乎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
“……谢谢你。”帕洛斯有些紧张地开了口,“我是说,如果他们要把我关在监狱里,那还是挺让人困扰的。”
看来这个魔族听到了外面的对话,埃文德尔并不觉得多么惊奇,他在帕洛斯的对面坐下来:“听说你想见我,有事?”
“啊……没什么。”帕洛斯尽量镇定地说,“我一直很想见见那个能够决定两族命运的法师。”
“我也一直想见见魔族的领导者,不过你和我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埃文德尔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精神,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依然带着仿佛能够洞悉一切的光芒,“话说回来,既然你是魔族之王,又为什么会成为卡珊黛尔的人质?”
“神族和魔族经过商议,决定由神族前往黄昏堡共同使用传送门,但神族害怕我们会耍什么花招,为了促成双方合作,我就留下来做了他们的人质。”
“这么说你还真是无私啊,就不怕神族出尔反尔借机弄死你这个死敌吗?”
“族人的生存重于一切,我个人承担一些风险也没什么。”
埃文德尔皱着眉没有说话,那种违和感更强烈了,他思索着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却觉得喉咙一阵刺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教皇塞西尔及时为他递上了一杯散发着药草气味的热茶,这是知道法师要来的时候他就吩咐下去准备的:“您的病还没有好,请不要太过劳累了。”
埃文德尔轻声道谢,捧着热气蒸腾的药草茶至少能让他冰凉的手指恢复一些温度,而帕洛斯听得整个心都揪了起来:“你病了?你……你还好吗?我是说……你的身体能撑得住开启传送门吗?”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最近烦心事多,加上气温太低着凉了……咳……”埃文德尔皱着眉压抑住了咳嗽。
帕洛斯紧张得都站了起来:“你该去休息了,真的,为了所有人的生命着想你也得保重自己。”
“休息不休息没什么区别……不过也许一个人呆着会让我好受一点。”埃文德尔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走向教堂深处,帕洛斯问:“你去哪儿?”
“我住在这里……至少暂时是这样。”
塞西尔跟上来说:“魔王大人,您可以住在埃文德尔先生左手边的房间,牧师们会为您安排好一切。”
埃文德尔说:“跟我来吧,我带你去。”
重现光明(二)
人鱼是一个奇特的种族, 他们上半身像人类,下半身像鱼, 长着锋利的爪子, 趾间还有蹼,能够下潜到很深的海底, 但他们并不是真正的鱼,如果长时间无法浮上海面呼吸,他们也会淹死。
男性人鱼没有固定的住所, 会在整个海洋到处游荡,女性则群居在暗礁海,那是别管它岛以南的一大片长满了珊瑚礁的海域, 她们会终身与姐妹、母亲甚至祖母住在一起,以家族为单位共同抚养后代。
人鱼大概是整个费诺世界里同性之间的亲密关系最为普遍的种族, 早期有学者或者水手形容他们“像海豚一样百无禁忌”, 其实如果深入了解, 就会发现他们并不是那么随便,至少他们的异性之间从来不会随便。
由于育儿方面完全不需要男性插手,人鱼女性可能是费诺世界上最挑剔的女性, 只有不到5%的男性人鱼能够有幸留下自己的后代,在她们一代一代的严格挑选下, 一切歪瓜裂枣和五音不全的人鱼都会被淘汰, 每一代人鱼都拥有最迷人的外表和清亮的歌喉, 因此人类很容易为这个海洋中的神秘种族着迷。--《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帕洛斯道了谢, 加紧两步跟上了埃文德尔, 其实他比法师更熟悉这个地方,从大教堂的后门往左走,路过小花园就是一些看起来很低调其实很豪华的套房,供一些教会的重要来宾暂住,比如各国使节什么的,他曾不止一次在门口当过守卫,却还是第一次以房客的身份住进其中。
埃文德尔走过已经什么活物都没有了的花园时,伸手扶住了墙,看起来有些乏力或者晕眩,帕洛斯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扶他,又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只能悻悻地放下了胳膊。
他觉得他必须得说点什么:“……对不起。”
“怎么了?”
“上一次魔族说好了会来费诺世界并为你们带来光明,却因为和神族一样的理由最终失约了,那段时间对你们来说一定很煎熬,对此我很抱歉。”
“还好,我本来也没有抱什么太大的指望。”埃文德尔补充了一句,“这一次也一样。”
“巴鲁坦死后,其它的恶魔首领都把注意力放在争夺它的地盘上,暂时还没有发现神魔两族偷偷合作的事,但它们很快就会知道的,到时候一定会不顾一切地疯狂攻击黄昏堡,只希望在那之前,我们能完成计划。”
“希望如此吧,这恐怕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帕洛斯刚才还觉得路太长,让埃文德尔进出都要多耗费宝贵的时间和体力,现在又恨路太短,害他不能跟埃文德尔多说几句话,法师只是像这样用平常的态度跟他交谈,对他来说都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情了。
直到目送着埃文德尔进了自己的房间,帕洛斯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心情复杂地走向旁边的套房,却一头撞在了门框上,吓得旁边两个年轻牧师赶紧过来扶他:“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帕洛斯尴尬地摇着手拒绝了他们的搀扶,他还是不习惯自己这比原来高出了半个头的身高,更是经常会忘记头上还多了两个角,老是走着走着就把角撞在一些目测应该不会撞到头的地方。
***
人类这边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还做了不止一遍,如今埃文德尔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养,毕竟那个只有他才能耗得起的法术可想而知不会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埃文德尔也很想早点恢复到最好的状态,但是病痛和失眠却一直在折磨着他,他持续地发着低烧,食欲不振,醒着的时候迷迷糊糊,一睡着就开始做噩梦,两天过去,他的精神状态不但没有变好,反而更糟糕了。
阿尔凯和菲尔斯有的时候会在巡逻和捕杀恶魔的间隙来看看他,但朋友的关心并不能帮助他对抗失眠和焦虑,牧师们每天给他送上能够安神助眠的药草茶,这确实对他的状况有所改善,但效果也十分有限。
许多人都在密切关心着他的身体状况,甚至包括住在隔壁的魔族之王,他们做了能做的一切来尽力地照顾他,但这除了让埃文德尔加倍地焦虑以外什么帮助都没有。
他可以强迫自己进食、喝药,却无法强迫自己睡觉,用魔法让自己昏睡过去也不行,昏睡术只会让中招的人醒来以后头痛欲裂,那比没睡还糟糕。
埃文德尔做了所有能做的努力,他隔绝一切探视,硬塞着吃下许多有安神助眠效果的食物和药草,不分白天黑夜地躺在床上裹着被子试图让自己入睡,他试着数羊,试着去阅读最艰涩难懂的古代魔法书,可是没有用,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焦躁,越焦躁就越无法入眠,越睡不着就越是加倍地焦躁。
到了第二天晚上,同样因为心事重重而无法入眠的帕洛斯听到隔壁传来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他一下子坐了起来,随即又听到了更多打砸的声音。
帕洛斯赶紧走出门去,看到守卫的圣殿骑士和值班的牧师不知所措地围在外面,埃文德尔的房间门已经被他们撞开了,但里面并不是发生了什么战斗,只有法师自己在疯狂地把房间里的银质水壶、花瓶、书本之类一切他能拿得起来的物品都狠狠地砸在地上。
埃文德尔在帕洛斯心目中的印象一直都是优雅从容淡定睿智的,帕洛斯从没见过他这么歇斯底里的样子,周围的人也都惊呆了,没有一个人敢上去阻止发疯的法师,只有帕洛斯一个箭步冲了进去,抓住了法师的双腕:“埃文德尔,你冷静一点!”
“放手!你以为你是魔王我就不敢攻击你吗?”
帕洛斯不放,反而把法师牢牢地抱住,任凭埃文德尔在他怀里气急败坏地挣扎:“我知道你现在很焦虑,但你这样只会弄伤自己的。”
“不要你管!你以为你是谁!”
“睡不着不是你的错,不要再责怪自己了,状态实在不好的话,我们可以等两天再开传送门,”
“你懂什么?!别说等两天,多等一个小时都有可能让情况更加恶化,如果在我拖延的时间里神族或者魔族再死几个大法师,这个世界就真的要完蛋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压力很大,我知道。”帕洛斯没办法再说什么宽慰的话语,只能把法师牢牢地锁在怀里,轻拍他的背,希望他平静下来。
埃文德尔其实也知道这样闹下去于事无补,他只是焦虑到了极点,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经过了一通打砸发泄,又在激烈挣扎中耗尽力气之后,他终于还是泄气般地平静了下来,疲惫地说:“放手。”
帕洛斯见他已经不再挣扎,实在没理由再抱着他了,只好放开了手,冷静下来的埃文德尔看起来加倍地疲惫和颓丧,他走向门口:“我换个房间。”
圣殿骑士和牧师们自觉让开了道路,这里有的是没被打砸过的套房,埃文德尔随便走进一间,帕洛斯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并且在进门的时候又在门框上撞了一下角。
他尴尬地低头弯腰走进门去,顺手带上房门,只希望埃文德尔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糗,回过头一看,埃文德尔正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你还有什么事?”
帕洛斯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进埃文德尔的房间对魔族之王来说可不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有些紧张地往左右看看,躲闪着埃文德尔的视线:“我、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不必了,谢谢。”埃文德尔的语气很差,帕洛斯知道他没休息好的情况下对谁都这样,所以完全没往心里去:“如果我能做些什么让你好过一些的话,请务必告诉我。”
“你热情得未免有些太过分了,魔王大人。”埃文德尔皱着眉说。
“我……”帕洛斯为难地看着地面,作为一个见到法师才几天的“合作者”,他确实是太过热情了一些,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就像是飞蛾扑火一样忍不住地想要靠近法师,那种心情根本无法靠理智来遏制。
他脑子里飘过了许多借口,比如说他可以假装是第一眼就被法师迷住了的追求者,这样他就有充足的理由可以接近埃文德尔并且关心法师,说不定还能瞒住那些不堪的过往,以魔王的身份跟埃文德尔展开一段新的感情。
但是谎言终究还是会被揭穿,他不想再骗埃文德尔,也不想再提心吊胆地活在谎言当中,哪怕是为了获得跟埃文德尔在一起的机会也不想。
帕洛斯决定实话实说。
他鼓足了勇气抬头直视着埃文德尔的眼睛:“对不起,埃文德尔,为了不在这种时候影响你的心情,我一直都没告诉你,而且这也很难让人相信,其实……我就是帕洛斯。”
重现光明(三)
只要有钱赚, 奴隶贩子什么都敢卖,哪怕是人鱼也不例外, 不过人鱼在离开了熟悉的海洋环境之后, 往往很快就会死去,所以真正被卖到内地的并不多。
仅仅是这不多的例子, 也足以让人鱼对人类充满敌意了,后来许多国家都推出了禁止贩卖任何人型生物为奴隶的法律,民间也常有救助人鱼放归大海的举动, 人鱼渐渐明白了人类是一个复杂的物种,但他们仍然会警惕所有陌生的人类,并且捣毁一切擅自靠近暗礁海的船只。
人鱼的美貌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并失去戒心, 这是十分危险的,如果有人在海岸边或者海上发现了人鱼, 哪怕是受伤的、看起来年幼或者楚楚可怜的人鱼, 也不要贸然靠近, 否则很有可能会被一尾巴打断颈骨,人类根本无法想象这种神秘美丽的生物有着多么可怕的爆发力。--《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
法师的反应却不像帕洛斯预期的那样震惊或者愤怒,他只是淡淡道:“我还在猜想, 这一次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帕洛斯懵了足有三秒才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通用语说得太熟练了,不像是从来没有来过费诺世界的人, 语气和用词习惯也让人熟悉。”埃文德尔皱着眉, 语气突然变得有点烦躁, “……而且你一直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对不起, 我应该早点跟你说实话的, 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我这种……复生,也不想在这个紧要关头再出什么变故。”
可能帕洛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那种明显具有教会特色的说话风格,圣殿骑士对于礼节的训练是从小开始就深入骨髓的,只要跟人有了分歧,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道歉,哪怕是面对完全无中生有的指责,他们都会开口先说:“抱歉让您有了这样的误解……”
埃文德尔可不认为身为一个魔族之王能够谦虚礼貌到这个份上,更别提这个“魔王”还暴露了更多不对劲的细节,不难让人联想到两百多年前的那一次遭遇。
他确实很意外,帕洛斯在那样的情况下死去,居然还能在魔族的身体里活过来,情况不同于两百年前的那一回,这次的“复活”可以说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不过泰坦世界的魔法体系本来就有许多他不了解的地方,埃文德尔不想在这个紧要关头去研究那些,他只想暂时装聋作哑,等这最重要的事情办完了再考虑别的。
可是帕洛斯却一次次地刷着存在感,以“关心”为名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本想提醒帕洛斯注意自己的身份,只要别热情得太过分了,他还可以暂时当做没看见,等到眼前的危机过去了再慢慢处理这些糟心事,却没想到这家伙这回突然变得这么诚恳,直接就把真相说了出来。
这让埃文德尔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又开始烦躁:“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帕洛斯逃避似地说:“……我没想怎么样。”
埃文德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考虑到顾全大局,才忍住了没有当场揭穿你并且对你扔个大火球,如果这让你产生了什么错觉,那么你最好搞清楚,一切都只是你自己的胡思乱想。”
帕洛斯安慰自己埃文德尔是因为没休息好、心情烦躁才会脾气这么大,但这些话依然让他的心跟刀扎似的:“我不敢想太远,只要还能看到你,我就满足了。”
“你是满足了,那我呢?”埃文德尔恶狠狠地说,“你能不能也考虑一下我的需求,我没有给你看的义务,我只希望永远不要再看到你!”
帕洛斯僵住了,埃文德尔转身背对他,不想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希望他能就这样离开,不然法师也不知道自己的冷硬态度还能够坚持多久,一段令人纠结痛苦的关系就应该快刀斩乱麻地结束,不给彼此任何希望,才能避免更多的纠缠,这是他早就决定好了的。
可是帕洛斯没有走,而且呼吸声中带着不对劲的颤音,埃文德尔惊诧地转过头,看到他依然僵在原地,红色的眼睛里不断的流下泪水。
“你哭什么?”埃文德尔就像被雷劈了一样,亲眼见过他死,却仍然见不得他哭。
“对不起……我……”帕洛斯并不想哭,哭泣对男人来说是件丢脸的事情,这是教会早已刻在他脑海深处的信条,但他根本停不下来,所有那些心酸、绝望,还有铺天盖地的委屈,就像满溢的洪水冲开了缺口,他完全无法遏制。
“不要哭了!”埃文德尔的音调都变了,他也曾温柔地抚慰过哭泣的人,但这不一样,这是帕洛斯,他太过震惊,以至于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对不起……”帕洛斯还是道歉,但依然停不下来,他先前已经被打击得够多了,但想到埃文德尔对他已经厌恶到连见上一面都无法忍受,帕洛斯才知道先前的那些伤心和痛苦还只不过是小儿科。
“你到底要怎么样?别哭了好不好?”埃文德尔的态度已经软化了下来,甚至是有些无奈了,他手足无措地靠近这个流泪的魔王,有一瞬间甚至想抬手帮他擦擦眼泪,但临到头还是放下了手。
帕洛斯却不管那么多了,他一把抱住了埃文德尔,把法师紧紧地勒在怀里。
“放手,你疯了吗?”埃文德尔挣扎起来,他有好几种瞬发魔法可以应付这种被近身缠抱的情况,但是每一个都会造成巨大的动静或者对对方造成伤害,然后外面的人就会像刚才一样撞开门冲进来,而他既不想让别人看到这个尴尬的场面,也不能在这个关头攻击魔族之王,以至于一时竟然想不出办法脱身。
帕洛斯不放,他哽咽着说:“我不想离开你,我不想再也见不到你,不要这样对我……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以往他们在亲昵的时候,帕洛斯的一切忍耐、抗拒甚至崩溃的表现埃文德尔都是当做好玩,但他只要放下坚持说出“求你……”,埃文德尔就会收起自己的恶劣,暂时都听他的。帕洛斯其实也没想那么多,痛苦充斥着他的大脑,他本能地就把这个词说了出来。
但是这话听在埃文德尔的耳朵里,却让刚才的一切情绪都加倍化作了愤怒和烦躁,他挣脱不了帕洛斯的怀抱,就张开嘴狠狠地咬在了帕洛斯的脖子上。
猝不及防的帕洛斯发出了一声闷哼,咽喉处是致命的要害,他本能地感到紧张,却并不觉得害怕,这个时候就算埃文德尔想要他死,他也不会反抗的。
但埃文德尔只是狠狠咬他,还推搡着把已经放弃抵抗的帕洛斯推倒在床上。
当法师揪起他的领子时,帕洛斯以为他会被打,也闭上眼睛做好了让埃文德尔揍一顿出气的准备,但埃文德尔只是猛地撕开了他的礼服,接着一口咬在他的锁骨上。
帕洛斯惊诧地僵住不敢动,埃文德尔像一头愤怒的野兽一样撕扯他的衣服,他一时也不知道法师是想要跟他做`爱,还是想脱光他的衣服然后羞辱他,对于比人类骑士更耐揍的魔王来说,羞辱他确实是比揍他更有效。
不管是羞辱,殴打还是别的,帕洛斯都决定受着,这都是他自己欠下的债,法师要怎么讨还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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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就先呜呜呜吧……我要忙着开新的脑洞去了_(·w·」∠)_
光明重现(五)
在久远的过去, 治病疗伤几乎完全是法师的副业,甚至有一些分支学派就是专门研究治愈系法术的, 那时候人们只需要付出很少的报酬就可以找到法师为自己解毒或者疗伤, 很少有法师也治不了的绝症,所以大多数人只要不出意外, 都能够平安活到老。
可惜在盛魔时代结束后,绝大多数治愈系法术都成为了历史,只有一个粘合伤口的简单魔法依然可以被用于治疗外伤。
从此后, 人们受伤生病就只能自求多福,因为法师的数量不仅锐减,而且在费诺大陆的大部分地方, 有法术天赋的人都会被集中到圣城米卡兰的魔法学院严加看管,寻常人一辈子也难得见到一个法师, 更别提找他们治疗伤口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 医师这一职业应运而生, 他们完全不会魔法,仅仅是学了一些药草知识,并且会处理一些简单的伤口, 或者给治不了的伤口进行截肢。--《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
魔法阵发动了,大多数人都不明白这个魔法的原理, 只看到埃文德尔念出冗长复杂的咒语, 然后浮在空中的魔晶石开始发光, 从底部往上渐渐地升起了一道光幕, 一点一点地填满了那个半圆形的拱门。
而在场那些懂魔法的人都在担忧地窃窃私语着:“天呐, 这太惊人了……”
“秘法之轮里到底储存了多少魔力?”
“换做是我的话,几秒钟就被榨干了吧……”
帕洛斯敏锐的听力把这些话都尽收耳底,其他人只是关心这个魔法的结果,而他更担心施法者本人,他知道事关两个世界的生死存亡,埃文德尔拼尽全力都会完成,但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并不希望埃文德尔因此消耗太大,法师施法过度的后果有重有轻,最严重的甚至可能造成永久的智力损伤。
光幕不断上升,当升起到拱门的一半高度时,速度显然地慢了下来。
作为法师协会的会长,费迪南德是第一个发现局面不太乐观的人:“不行,这种程度的力量还不足以开启传送门!”
帕洛斯惊讶地看着他:“什么,这还不够?”
“那怎么办?他看起来已经到极限了!”周围的法师们都慌了。
“这种时候谁也无法插手了,只能寄希望于他自己提前有准备吧。”费迪南德紧张地看着法阵中的埃文德尔。
埃文德尔确实早就知道光凭他的力量还不够,想要让连接两个世界的传送门开启,还需要更大的牺牲,而他早就为此做好了准备。
帕洛斯看到法阵中的埃文德尔拔出腰带上的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法师的血不断地滴落在魔法阵中,使得魔法阵一时间光芒大炽,那道光幕也迅速升高,渐渐接近了顶部。
“埃文德尔……”帕洛斯揪心地看着法师血流不止的手腕,在那个位置有一道陈年旧伤疤,正是法师当年被他利用、欺骗所留下的印记,如今埃文德尔再次割开那道旧伤,用血魔法打开传送门,当年的屈辱和怨恨是不是又会在他的心里重现呢?
随着埃文德尔的血不断地滴入魔法阵,他的脸色也显而易见地苍白起来,帕洛斯恨不得能代替他流血,但现在他只能和其他人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埃文德尔一个人肩负这重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人们提心吊胆,大气也不敢出地等待着,埃文德尔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那道光幕也越来越接近顶端。
终于,随着一阵强烈到令人眼睛刺痛的光芒,光幕中隐约出现了另一个世界的景色,这个联通两个世界的传送门完成了。
人们激动地欢呼起来,光明神卡珊黛尔第一个穿过了传送门,她看起来也很疲惫,身上的光芒都黯淡了许多,却不忘夸赞埃文德尔:“干得好,你的壮举意义非凡,现在你可以休息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别人吧。”
这时候也已经没有多少人在关注着埃文德尔了,在卡珊黛尔说话的同时,泰坦世界的住民已经争分夺秒地开始通过传送门,这两个种族显然还是互不信任,神族过来一批之后,魔族紧接着过来一批,然后又是一批神族,双方轮流着通过,谁也不许比谁多一点。
而且他们每一个人都尽可能多地带了一些贵重物资,这些将是他们在新的世界里安身立命的基础。
神魔两族几千年来的夙愿终于达成,帕洛斯却并不关心这个,他现在全副心思都放在埃文德尔的身上,在传送门完成之后,他马上就想要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埃文德尔,但是精灵阿尔凯快了他一步。
脸色苍白的法师用右手掐紧了伤口上方的位置,暂时止住了伤口的血流,他刚才割得太深了,伤口处的皮肉向外翻卷着,一阵一阵地抽痛。
已经有些晕眩的埃文德尔无力地靠在阿尔凯的身上,游侠扶着他离开魔法阵,来到旁边的火堆处休息。
帕洛斯就是想搭把手都插不上手,只能焦急地跟在左右:“埃文德尔,快治好你的伤口,或者让别的法师来治好它!”
埃文德尔没有理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他在火堆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阿尔凯拿出一条早已准备好的布带,紧紧地扎在他的手肘处,作为临时的止血手段。
直到菲尔斯端来一盘医师们动手术用的器械放在桌上,帕洛斯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要做什么,阿尔凯把一条干净的毛巾卷成卷,让埃文德尔咬在嘴里,菲尔斯有点紧张地看着法师:“你准备好了吗?”
埃文德尔咬着毛巾,神情坚定地点点头。
于是阿尔凯用力压制住了埃文德尔的手,菲尔斯拿起盘子里锋利的小刀,迅速地在埃文德尔的手腕处竖着切下了一道至少五厘米长的伤口,跟原来的伤口形成一个十字形,下刀的位置和深度都准确无误,皮肉向两边翻卷开来,已经深深萎缩进去的筋腱终于隐约可见,就连手腕处的骨头都暴露了出来。
埃文德尔无法自控地挣扎起来,十指不断重复着张开又捏紧的动作,但阿尔凯一手牢牢地钳制着他的胳膊,一手握紧他的五指,没让他移动分毫。
帕洛斯几乎想冲上去制止他们,但是仅存的理智让他生生停住了脚步不敢靠近--菲尔斯和阿尔凯都是埃文德尔十分信任的伙伴,很显然是法师自己让他们这么做的。
他只能看着,看着菲尔斯放下小刀拿起镊子和钳子,伸进伤口里钳住了埃文德尔那早就萎缩的筋腱,然后用力把它们扯了出来。
这痛苦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法师疼得脖子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即使咬着毛巾都压抑不住他的惨叫。
帕洛斯的内心也在承受着煎熬,他很想做些什么,不管是安慰还是什么都好,却只能像被钉在地上一般不敢靠近一步。
正是二百多年前的帕洛斯在埃文德尔手上深深地割了一刀,割断了他手腕上的肌腱,这道没治好的旧伤给埃文德尔的左手留下了永久的残疾,使得他的左手永远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灵活有力,如今他只能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治疗这道旧伤,可以说埃文德尔现在所受的一切痛苦,都是因为帕洛斯而起。
帕洛斯心痛如绞,如果这世上有什么魔法能让他代替埃文德尔承受这痛苦,即使代价是把痛苦加强十倍,他也愿意承受,可他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埃文德尔疼得满头大汗,即使咬着毛巾也惨叫得声嘶力竭。
菲尔斯也同样满头大汗,这当然不是因为吃力:“放松,你这样我没办法将它拉出来。”
但是埃文德尔哪里还听得进去,筋腱被强行拉扯的痛苦让他疼得都要疯了,要不是阿尔凯毫不留情地压住了他的一切挣扎,他这会儿连桌子都要掀了。
萎缩的肌腱跟橡皮筋一样被硬是拉成了细长的条状,当两端终于碰到一起的时候,埃文德尔的嗓子都已经哑了,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甚至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菲尔斯催促道:“埃文德尔,坚持住,如果你这个时候昏过去,这些苦就白受了!”
这话稍微拉回了一些埃文德尔涣散的神智,法师强行集中起精神,拿出嘴里几乎被咬碎的毛巾,开始念咒语。
肌腱的断端渐渐地融合到了一起,埃文德尔有气无力地推开菲尔斯捏着钳子的手,准备将伤口恢复原状,可是菲尔斯才松开钳子不到三秒,好不容易拉到一起去的肌腱就再次断开了,并且深深地缩进了伤口深处。
埃文德尔这一次连叫都没有叫出来,他疼得要晕过去了。
帕洛斯也不忍直视地别过头去,眼看着埃文德尔在他面前受苦,这对他来说无异于一场酷刑,而他没脸在这个时候走开。
阿尔凯拍打着法师的脸:“醒醒,埃文德尔,你不能就这样晕过去!”
菲尔斯看不下去了:“要不算了吧,大不了就是跟以前一样,反正你习惯了的。”
埃文德尔已经缓过了那一波令他眼前发黑的剧痛,他虚弱但是坚决地说:“再来一次。”
“埃文德尔……”菲尔斯语气有些不忍。
法师喘着气,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急:“快点,不要再……浪费时间……”
“好吧,你忍住了……”菲尔斯咬咬牙,再次把镊子伸进了他的伤口。
这一次埃文德尔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去挣扎和惨叫了,当断裂的肌腱两端再次被拉到一起时,埃文德尔已经面如死灰。
但他仍然强撑着完成了咒语,筋腱的末端再次粘连在了一起,这一次总算没有再断开,埃文德尔仔细地一点一点粘合了那个十字形的伤口,等到最后一点缺口也消失,他松了一口气,甚至没有心情检查一下粘合得是否平整,就瘫软在椅子上。
精灵游侠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扶起来:“好了,我带你去休息。”
埃文德尔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帕洛斯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埃文德尔……你……你怎么样?”
“滚开。”埃文德尔整个人都挂在阿尔凯身上,声音又轻又虚弱,“……我不想看见你。”
帕洛斯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菲尔斯也走过来从另一边架住埃文德尔,好让法师走得省力一些,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态度有点不太对劲的魔王就是帕洛斯,就客气又冷淡地说:“我们会照顾他的,魔王大人 ,劳烦您让个道吧。”
帕洛斯只能退开,看着他们扶着埃文德尔,把法师送到马背上,然后牵着马慢吞吞地往城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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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个个都像预言帝一般的小读者们这一次终于不灵了,居然木有一个读者猜到接下来的发展哈哈哈哈~~~~
抱紧了我的小红包,不给不给,谁也不给~(゜w゜ノ)ノ
光明重现(九)
帕洛斯无言以对, 只能道歉:“……对不起,我……”
“算了,回头再跟你算账,把还活着的士兵都叫过来站到这个魔法阵里,时间不多了!”
作为一个法师, 埃文德尔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不远处积聚起来的庞大能量正在渐渐接近爆炸的临界点,这个魔法的原理比较类似于费诺大陆的法师们无意间发明出来的自爆术, 一个普通法师用自曝术就能炸掉半个城, 五个不朽者级别的大法师共同注入的力量就算炸掉整个泰坦世界也不在话下。
他必须抓住爆炸之前那稍纵即逝的机会发动传送魔法阵逃离这里,不能太早,否则恶魔冲过防线以后可能会阻止那个自爆魔法,也不能太晚,晚一秒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
埃文德尔讨厌魔族, 但既然这些人都是帕洛斯的手下,他也不介意顺手多救几条命,只可惜发动魔法阵的那五个大法师是必死无疑了,在魔法完成的瞬间他们就会首当其冲地成为炮灰, 就连强大到能在两界通行无阻的卡珊黛尔都没办法挽救自己的性命, 埃文德尔更是无能为力。
那些已经准备好送死的魔族士兵们听说还能有机会活下去,都振奋起精神一边御敌一边往后退去,恶魔大军见状争分夺秒地涌了上来, 操作魔导兵器的法师们在离开时砸碎了魔导兵器的晶核, 让那些魔导兵器在不久之后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把涌上来的恶魔大军炸上了天, 然而这也没有让恶魔大军的攻势延缓多少。
离开了易守难攻的城墙,魔族士兵们组成的防线很快就有了奔溃的趋势,甚至有恶魔冲到了埃文德尔身边,但随即就被帕洛斯斩杀。
眼看形势危急,帕洛斯只能亲自冲上去先顶一波再说,可没等他跑出几步,他就感觉脚下的大地在震颤,眼前的景象发生了惊人的变化,黄昏堡外围屹立了几千年的悬崖和城墙突然长出了岩石的尖刺,这些争先恐后冒出来的尖刺将正在攀爬悬崖和城墙的恶魔刺了个对穿,帕洛斯在这个位置都能听到恶魔首领在城下发出的愤怒咆哮声。
这突如其来的尖刺减缓了恶魔大军进逼的步伐,也让魔族的士兵们有了喘息的余地,加紧干掉了那些已经爬上来的恶魔。
“怎么样,你还撑得住吗?”帕洛斯退回来担忧地看着埃文德尔,他知道这种给土石重新塑形的魔法消耗的魔力有多么惊人,当初他们遇见骸骨之王的时候,伊妮莉亚公主仅仅是升起了一个两三米的泥土高台就耗尽了魔力,而埃文德尔现在所做的事情和那个时候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埃文德尔的脸色明显地有些苍白,先前开启传送门就几乎耗尽了秘法之轮当中储存的法力,这个魔法对他来说确实太勉强了些,但现在的情况甚至容不得他有片刻的喘息,埃文德尔说:“没时间了,我必须马上发动魔法阵。”
帕洛斯赶紧用魔族语招呼士兵们都过来,于是所剩不多的士兵都挤到了魔法阵中,周围的空气有些不稳定地扭曲着,传送术在成功和失败的边缘游走了几次,好在最终他们的身影还是从泰坦世界消失了。
等到后续的恶魔大军爬过布满尖刺的城墙,潮水般地冲向黄昏堡的神殿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一道炽烈的白光冲破了神殿的屋顶,巨大的力量爆发开来,将周围的一切都化为了齑粉。
***
施法过度带来的精神虚弱和传送术造成的失重感让本来就身体不太好的埃文德尔几乎晕过去,但一双强壮有力的胳膊及时地托住了他,埃文德尔还没来得及缓过一口气,就被一阵强光几乎闪瞎了眼睛。
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的魔法失败了,直到强光过后,他发现自己还活着,才意识到刚才的强光只不过是另一个世界那场大爆炸在这个世界的投影。
他已经回到了费诺大陆上,周围到处是枯萎得只剩枝丫的树木,亮得几乎要让人感到不习惯,一副光秃秃的骨架在魔法阵旁边嘀咕地说:“你可真是命大,这样都还能活着回来,刚才魔法阵差点崩溃,我还以为你死定了呢。”
埃文德尔终于松了口气,这个魔法确实是太冒险了,可能成功率还不到一半,之前他全副心思都只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帕洛斯带回来,直到这会儿才开始感到有些后怕。
帕洛斯比他更后怕,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这真是……太危险了,要是你晚了一点,哪怕几秒钟,都回不来了,你怎么能这样冒险……你怎么能……要是你没能来得及回来可怎么办?”
埃文德尔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说着一件特别理所当然的事情:“那我就和你死在一起。”
帕洛斯愣住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哪怕是在知道自己是魔族之前,他也从来不敢相信埃文德尔对他的感情有多深,充其量就是有几分喜欢他年轻的肉体和顺服的态度罢了,可是生死关头对方竟能为了救他冒这样的险,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帕洛斯再也难掩心中的激动,一把将埃文德尔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疲惫又虚弱的法师只觉得肺里的最后一口空气都要被他勒出来了,只能发出了无奈的抱怨:“呃……至少先脱掉胸甲再抱啊……”
帕洛斯这才不好意思地放开法师,可是满心的欢喜和爱意无处宣泄,他也顾不得周围的人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他们了,捧起埃文德尔的脸就吻住了他的嘴唇。
埃文德尔几乎有些想叹气,他还有很多帐没跟这小子算呢,但现在实在是没力气骂人,而且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是该高兴一下,那些生气的事情就留到之后再慢慢算吧。
于是法师纵容了帕洛斯的举动,甚至还主动伸出胳膊抱住对方的脖子,反客为主地加深了这个吻。
劫后余生的魔族士兵们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都明白是这个人类法师从绝地之中救下了他们的命,当终于确信他们已经安全地来到了新世界,不用去死以后,这些人就齐声为魔王陛下和法师欢呼起来,他们是如此地喜悦和激动,甚至连巫妖的存在都被无视了。
要不是已经没有了眼球,费斯坦提斯真想翻个大白眼。
***
之前的两天里大部分人都得到了通知,这几天要尽量待在室内,尤其不要往天上看。
但仍然有一些人不听劝告,以至于被那突如其来的剧烈强光刺瞎了双眼,其中有些灼伤太严重的人甚至再也没能恢复视力。
在那剧烈的闪光之后,人们终于再次看到了久违的白昼,气候也在几天之内就从严冬来到了酷暑,冰雪迅速消融下去,比过去的太阳更加炎热的火球高悬在天空中炙烤着大地,人们脱去御寒的厚重衣物,一直脱到一丝不挂,仍然被热得喘不过气。
神魔两族都警告过会有一段气温异常的时间,也说过这样的酷暑只会是暂时的,几个月后温度就会慢慢恢复正常,然而和人们真正面临的威胁比起来,酷暑反而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传送门虽然关闭了,仍有一部分爆炸的余威透过那些大大小小的空间裂隙影响到了这个世界,高温点燃了裂隙附近的树木,成片成片枯萎的森林被火焰吞噬,浓烟遮天蔽日,大火一直持续烧了很多天,直到下了一场久违的大雨才算完。
还有混血恶魔在那不可避免的毁灭来临之前不要命地挤进裂隙里去赌那一点微小的几率,即使大部分的恶魔都永远地迷失在了时空之中,来到费诺大陆的混血恶魔依然数量惊人,更有消息说许多恶魔首领也逃到了费诺大陆,如果不能尽早消灭它们,让这些混血恶魔像地精或者狼群一样在野外扎根下来形成种群,费诺世界可能会像泰坦世界一样完全被混血恶魔淹没。
更别提如今大地上所有的草木都已枯萎,牲畜和野兽也死得所剩无几,饥荒的阴影已然蔓延开来。
但不管怎么样,这场足以让整个费诺大陆陷入末日的危机总算是过去了,人们在焦枯的土地上播下种子,看着绿绿的嫩芽冒出来,无不感激涕零地跪下感谢太阳神的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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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到结局越懒得写……_(·w·」∠)_但大家还是要唧唧留言哦,人人给我一点爱,让我坚持到完结
今天来818我们高大威猛英俊强力的小受受
宝宝一直都是骑士控,所以写骑士还要什么来由?不仅以前写过,以后也会继续写,骑士型角色就是萌萌萌萌萌,懂的人就懂的!(。·`w·)
帕洛斯的阵营是中立善良,虽然骑士一般都是守序善良阵营的,但我觉得既然他能为了自己心目中的正义背叛教会,遵从内心的真实情感,撕碎僵硬的教条勇敢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这样的角色怎么也算不上守序阵营了。
过去的魔王是一个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的狠角色,但小帕会一直保持着他的软萌善良,这也正是埃文德尔决定放下过去重新和好的原因,他看得出来小帕和魔王即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魔王的身体骑士的内心,这个属性也挺萌的不是吗=w=
当然一个品性高洁的人注定不会是一个多么英明果断的政治家,就像冰火里出场没多久就死翘翘的狼家老爹奈德·史塔克一样,法师的前任胡萝卜国国王都比他高明到不知道哪里去了,所以以后小帕会是那种只出席一下重要场合,实际上不管事型的魔王,也方便随时撂挑子跟法师到处旅行卿卿我我么么哒
光明重现(十)
这个发展倒是有些出乎埃文德尔的意料--卡珊黛尔已死, 但光明神教会却并没有因此没落下去,人们坚信大地能够重获光明是因为卡珊黛尔化身成为了新的太阳,只要天空中的那个大火球还存在一日,光明神就不会消亡。
知道真相的人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不明所以的无知大众反而因为对那段黑暗时光的恐惧而变得更加虔诚了, 尽管实际上为此牺牲的并不止卡珊黛尔一个。
也许就像他死去的老友教皇所说的那样, 那些没有受过教育的愚众总归是需要找一个虚幻的偶像来作为精神寄托的, 就算没有了光明神也一定还会出现别的什么,是不是比目前的教会更好还真难说。
当初他们都看到了教会的黑暗之处, 本来看法一致的两个人却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一个想从内部改变,一个想从外部推翻,最后想从内部改变的被反噬了, 想从外部推翻的也因为这错综复杂的现实而妥协了,好像他们什么都没能改变, 但又确实有一些东西不一样了。
教皇用几十年的时间在信众们心目中树立起了很高的威望, 借着圣殿骑士团长谋害教皇造成的恶劣影响,一些看到机会的政治家开始联手打压教会的势力, 而刚刚失去了精神领袖和圣殿骑士团长的教会无力抵抗,只能妥协,圣殿骑士团的规模受到限制, 许多特权都被剥夺, 法师学院和法师协会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自立, 不再完全受到教会的管制。
这些风起云涌埃文德尔不用主动去打探也能知道, 毕竟现在有许多的势力--比如法师协会、被削弱的教会、七大王国的一些势力甚至是神魔两族都想要拉拢他为自己效力,至少想跟这个强大的法师打好关系。
但埃文德尔从泰坦世界回来以后就异常地低调,像前段时间那样站在所有人注目的中心可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当最大的危机过去以后,他就远离了米卡兰这个是非中心,跟着帕洛斯来到了魔族的新家园。
这个举动让不明所以的外人们都以为他已经被魔族拉拢,对此人们特别不解--哪怕法师对这两个新来的势力比较感兴趣,也应该选择神族才比较合理,毕竟从血统上来说他是神族的后裔,也有一些传闻说埃文德尔这么快就站到了魔族那边,是因为魔族之王不惜亲自出马色诱法师,而喜好男色的法师立刻就毫无节操地投入了魔王的怀抱,从此狼狈为奸。
也有传闻说,这个法师跟圣殿骑士团的英雄、杀死了恶魔首领巴鲁坦并且因此牺牲的帕洛斯也有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但是很多人都对这个传言嗤之以鼻--那个圣殿骑士的楷模、圣洁的教会英雄怎么可能跟男法师有一腿呢,这肯定是不怀好意的人对英雄的诬蔑。
而帕洛斯本人根本不打算对外宣称自己就是那个牺牲的英雄,他现在正忙于建立魔族的新家园,一点都不想节外生枝。
自从得知神魔两族都要搬到费诺世界来,七大王国的使者们就为了他们的安置问题开始了长时间的扯皮,最后终于达成了一个大家都能勉强接受的协议,有的国家割让出了一些两国交界处的土地给他们安家,有的国家拿出钱财物资来代替割地,魔族得到的土地就是埃文德尔他们遇见小牧师塞西尔的那个三不管地带,尽管那里贫穷、荒凉,还因为海水倒灌变成了盐碱地,但对于从泰坦世界过来的魔族来说,这样的环境也已经算好了,至于那里的居民,能搬的都搬走了,实在无力搬走的就只能忐忑不安地留下来做了魔族的属民。
魔族要在这片土地上安置下来,身为魔王的帕洛斯自然就有很多的事情要忙,毕竟魔族几乎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而他却在这边土生土长。
博学的埃文德尔有时候会给他一些很有用的建议,但并不想参与到具体的建设中去,法师跟到这里来主要还是为了隔绝那些没完没了的笼络和讨好,他就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呆着,好有充足的时间跟费斯坦提斯探讨那些魔法上的新发现。
魔族现在还只能住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但帕洛斯尽可能地给他提供了最为舒适的环境,禁止任何人来打扰他,自己却恨不得时刻都粘在埃文德尔的身边。
埃文德尔这段时间里了解到了许多以前从未涉足过的魔法知识,正对着满纸的魔法数据钻研到浑然忘我时,营房的门帘就被掀了起来。
埃文德尔知道来的肯定是帕洛斯,所以头也没有回。
其实他们几个小时之前才分开,帕洛斯却表现得好像半辈子没见了一样,迫不及待地上前抱着埃文德尔的腰,整个人都贴在法师的背上,紧密得恨不得拿铲子都刮不下来。
“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粘人啊……”法师的笑声里带着无奈,帕洛斯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把吻落在他的发间,贪婪地嗅着法师身上的气味。
即使如今已经不再是圣殿骑士,帕洛斯也还是不习惯理直气壮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埃文德尔无从知道他的内心里有多么不安,即使外面仍有许多事情等待他去忙碌,他也一定要在每个黄昏不厌其烦地骑着马赶回来,而每一次回到营地看到埃文德尔还好好地呆在这里,他都会悄悄地松上一口气。
埃文德尔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把帕洛斯看得多么重要,甚至可以为了救帕洛斯冒那么大的险,照理说帕洛斯不应该这么提心吊胆患得患失,但是他就是忍不住会一阵阵地后怕,一定要看着埃文德尔才能安心。
身上粘着这么一个大号人形挂件,埃文德尔也没有心思继续他的研究了,他笑着转过身来跟帕洛斯接吻,两人亲昵了一会儿,埃文德尔跟他额头贴着额头,鼻子贴着鼻子地说:“天都没黑就溜回来了,魔王这份工作看起来相当地清闲啊。”
帕洛斯今天提前回来当然是有原因的:“你等一下!”
他急急地出去从马鞍袋里拿出一张皮质的蓝图在桌子上摊开,图上是魔族硕果仅存的建筑大师对于新都城的规划,帕洛斯指着上面最新的一处改动说:“你看,我打算在这里,在皇城的内部建一座图书馆,可以放下几万本藏书的那种。这一次他们把所有还能找到的书籍都搬过来了,上面记载着无数魔族积累下来的宝贵知识,包括许多已经失传的强大魔法,但是现在大多数知识已经没有人能解读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研究一下。我还打算在图书馆旁边造一座法师塔,你一直没有固定的住所,以后可以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你的储物袋里放不下的东西都可以留在这里,还有一些大型的炼金设备,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让他们去造。而且在法师塔里费斯坦提斯先生也可以随时出来,不必再小心翼翼地躲藏,在魔族的皇城中,教会的探子是绝对混不进来的。”
一口气讲完了这些以后,帕洛斯抬起头,热切却忐忑地看着埃文德尔,“你觉得怎么样?”
埃文德尔知道帕洛斯不是在问他这个规划怎么样,魔王满眼写着的都是--请你留下来好不好?
他就像埃文德尔写在百科全书里的某种鸟类,穷尽心思地筑起一个华美的巢穴,收集各种漂亮的东西堆在巢穴里,就为了吸引伴侣留下。
或许帕洛斯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埃文德尔从来不喜欢在一个地方长住下去,如今因为身体和精神的双重虚弱在这里享受了几个月的宁静时光,虽然每天都在研究中过得忙碌又充实,但一直面对着一模一样的环境已经让他感到有些无聊了。
由于他在魔王的身边并不需要额外的保护,他的队友们也已经离开。
阿尔凯带着一些母亲送给他的种子回到了咏歌森林,他很想知道自己的森林在漫长的黑夜之后变成了什么模样,如果那座森林已经没有了生机或者像许多森林一样毁于大火,他将在焦土上播下种子,继续做他的丛林守护者,就像所有的森林游侠一样。
在离开之前他留下了承诺--如果埃文德尔有需要,他随时准备着为法师再度踏上旅途。
狮鹫卡拉也跟着阿尔凯一起去了,它迅速地喜欢上了这个擅长跟动物打交道的游侠,比起埃文德尔或者月溪森林的精灵们,它更乐意跟阿尔凯呆在一起。
菲尔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突然有些想家起来,他暂时告别埃文德尔去了月溪森林,打算跟父亲还有弟弟妹妹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不过他也说了,平静的生活终究不是他的归宿,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再次来找埃文德尔,没有什么比跟着法师旅行更让人开心了。
而埃文德尔也早就打定了主意,甚至规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如今对着帕洛斯期待的目光,他只是笑笑:“很好啊,就照这样建吧。”
这个回答显然让帕洛斯很高兴,两人兴致勃勃地讨论了一些法师塔的细节,等到帕洛斯把这些都记下来了以后,埃文德尔才告诉他:“还有件事,我要去一趟银溪城。”
“啊?”帕洛斯想不到说了这么多,结果埃文德尔还是要离开,“为什么……这么突然……”
埃文德尔笑了:“你这是什么反应?我只是需要跟精灵族交换一些消息和法术研究上的进展,最多就是离开个把月,又不是不回来了。”
说着他还伸出食指轻佻地挑起了帕洛斯的下巴:“再说了,有个这么诱人的魔王陛下在这里,我怎么舍得不回来呢?来,给本法爷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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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我这个拖延症还能再拖五百年_(·w·」∠)_
最后开扒的是法师,身为主角的埃文宝宝沿用了一个我一贯非常喜欢的人设:专注于获得知识和探索未知的学者,这个世界上虽然是像我们这样的咸鱼占了多数,但终究还是因为有像埃文德尔这样的人在文明才会向前发展嘛,给他比个心~
埃文德尔属于混乱善良阵营:法师毫无疑问是个善良的人,但对于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他有一套自己的标准,至于别人怎么看——爱怎么看怎么看。
还有一些设定我没有在文中写出来,比如埃文德尔其实是个双,只要是有趣又充满活力的灵魂,他是无所谓男女的,所以拒绝美丽的精灵公主并不是单纯的性向原因,而是真的觉得跟对方不合拍,另外那个时代能识字有见识还能破除偏见和身份限制勇敢地跟法师在一起的女性本来也是稀罕物种吧哈哈哈。
顺便那些动不动就要抱走法师抱走骑士抱走游侠的小读者们,要先练练臂力和腰力了哦,法师一米八,圣殿骑士小帕一米八二,身高跟法师差不多但是视觉上显然更加高大威猛一些,穿上盔甲妥妥超过二百斤,魔王一米九(还不算角),阿尔凯因为是精灵虽然有一米八七但实际上反而比法师轻一些,大家还是瞅准勉强一米六,不到八十斤(精灵嘛)的菲尔斯下手吧,他会很乐意、很配合地被妹纸们掳走的=w=+
终章
面对着法师一如既往的下流调戏, 帕洛斯却有些笑不出来:“不要叫我魔王陛下,这个身份并不是我自己想要的。”
“为什么这么讨厌这个称谓,是因为它会让你想起你干下的蠢事吗?”埃文德尔的手指改挑为捏,不容对方转头躲开他的目光, “逃避没有意义,你得永远记得你的冷酷和对陌生人苦难的漠视让你做下了什么混账事,你活多久就得记多久,明白了吗?”
“……嗯。”法师的话让帕洛斯为自己的逃避感到了几分羞愧, 他坚定地看着埃文德尔说,“我永远都不会变成过去那个伊达瑞斯,我发誓。”
埃文德尔并不怎么相信口头的承诺,不过他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反正两人都还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见证这个誓言, 他现在说这些也并不是想要折磨帕洛斯, 法师换了更温和暧昧的语气:“好了,不提那些了, 我们将会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 应该趁着现在好好珍惜时光, 对不对?”
说着他的手指已经顺着帕洛斯紧张的喉结往下移动,划开了魔族风格的常礼服衣襟, 这件没有扣子只靠腰带固定的宽松衣服被轻易地左右分开,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胸膛。
魔族的肤色都比较偏白, 这幅身体又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躺了二十多年, 如今虽然已经养出了一些肌肉, 皮肤却还是带有几分显而易见的苍白,并且会在他激动或者害羞时变成可口的粉红色。
就跟过去那个圣殿骑士的身体一模一样。
帕洛斯现在就在害羞,皮下充血的部分从耳朵根开始蔓延开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过脸颊和脖子,身为魔族之王的身份一点都没有改变他这种羞涩的性格,他窘迫地提议道:“你还没有吃晚饭,要不还是……”
“我可以先吃你,再吃晚饭啊。”埃文德尔邪笑着说,“晚饭不会跑,兴致可是会溜掉的。”
帕洛斯也不是真的在抗拒,很快就配合地被埃文德尔压倒在床上,他很想就这样沉溺于肉体的欲`望,不去想即将到来的离别,即使明知道分别只是暂时的,他依然感到难过和不安。
但他不能丢下一切跟着埃文德尔走,自从以伊达瑞斯的身份重生起来,沉甸甸的责任就压在他的肩头,他没有任性的资格。
***
第二天埃文德尔踏上旅途的时候帕洛斯没有送他,尽管昨晚被他折腾到半夜,帕洛斯却还是很早就起床离开了,也许是身为魔王有太多的事情要忙,也许只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埃文德尔倒是无所谓,他骑着马轻快地小跑在旷野间的小路上,其实现在应该算是秋天了,但天气还是比较炎热,周围不再像刚恢复光照时那样一片焦黄、死气沉沉,许多顽强的杂草已经长了出来,大地被一片片斑驳的绿色覆盖着,一些小树苗也开始抽芽,甚至还有鸟儿停在刚长出的细嫩树枝上发出啾啾的叫声。
野外的生命以令人惊叹的顽强熬过了这段黑暗的日子,大地正在慢慢地复苏,这一切都让埃文德尔心情良好。
月溪森林在漫长的黑夜中遭受了尤为惨重的打击,许多活了几百上千年的老树都死去了,精灵们只能像人类一样砍下腐朽的树木种植蘑菇来度过这一段几乎找不到猎物糊口的日子,许多建立在树上的村庄不得不举村搬迁。
更糟糕的是,恰好有一道通往泰坦世界的裂隙出口就在月溪森林境内,泰坦世界燃烧起来的瞬间传递过来的高温使得裂隙的周围发生了森林大火,虽然精灵族的法师们及时地扑灭了火灾,但有一大批数量不明的混血恶魔借着这次混乱逃窜到了森林深处,至今也没有被剿灭干净。
这些都是伊妮莉亚来信告诉埃文德尔的,法师也不知道精灵公主是怎么说服了她那个顽固的父亲,借着这一次末日危机的势头,精灵族和人类之间的官方往来明显地多了起来,而且精灵族的使者三天两头往魔族的新都城跑,显然也想和这两个外来的势力打好关系。
先前伊妮莉亚透支自己的魔力和生命力保住了许多本来会灭绝的动植物,为此她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当埃文德尔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发现精灵公主原本如同缎子一般的黑色长发变成了灰白色,神情也还是有些憔悴,即使过去了这么久都没能恢复过来。
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埃文德尔就神色如常地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了,伊妮莉亚。”
精灵族的公主叹了口气:“虽然知道你对我没有兴趣,但还是很不希望让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呢。”
埃文德尔温和地说:“你完全没必要在意这个,这样的发色一点都无损于你的美貌,而且让你少了几分少女的天真烂漫,多了几分稳重和睿智,这才是精灵族未来的女王应有的风范。”
伊妮莉亚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你可真会安慰人。”
埃文德尔摇摇头:“这不是安慰,我只不过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你所做出的牺牲才真正令人动容,如果立场对调,我自问做不到你这个地步。”
伊妮莉亚谦逊地说:“我当时只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埃文德尔问:“你保留下来的许多物种在别的地方已经完全灭绝了,你愿意将珍贵的种苗分享给其他种族和国家吗?”
其实埃文德尔来之前就想好了许多劝慰之词,不过伊妮莉亚根本没给他发挥口才的机会:“我也正是这样打算的,我还打算借着这个机会,让精灵族再次跟外界展开贸易来往,包括神族和魔族--不过有件事情我倒是挺想不通的,埃文德尔,你跟我说过你和魔族之间的仇怨,我一直以为你找到机会就会狠狠地收拾他们,但外界却传闻说你和魔族之王走的很近。”
埃文德尔笑着说:“是不是还说我和他有一腿?”
伊妮莉亚掩着嘴轻笑起来:“有的,不过我们都没有当真。”
她看着埃文德尔的神情,语气又有些不是很确定起来:“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是真的。”埃文德尔承认了。
“啊……这可真是……”伊妮莉亚又掩住了嘴,这一次是因为吃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他作为人质被带过来,到你跟着他离开,你们一共才认识了那么短的时间……”
“我认识他的时间并不短,你还记得上次跟我来过银溪城的圣殿骑士帕洛斯吗?”
“记得,听说他杀死了恶魔首领巴鲁坦,自己也因此伤重而死,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他其实没有死,这背后还有一个很长的故事,你听我从头跟你说……”
***
埃文德尔离开银溪城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还要早,十多天以后,他就踏上了回程的路。
傍晚时他在一处水源地扎营,几个混血恶魔发现了这个落单的年轻人,本来以为这会是一顿不错的晚餐,却被法师用一个虚弱诅咒和恢复原型的娜塔莉迅速地解决了。
虽然只用了一个魔法,埃文德尔却仍然感到疲惫--不止是伊妮莉亚在遭受施法过度带来的后遗症,当时为了开启连通两个世界的传送门,他也耗尽了从“梦魇之主”那里吸取来的法力,之后的跨界传送更是让他油尽灯枯,至今都没有恢复到最好的状态。
尽管已经很累了,他却还是得自己生火、扎帐篷,刷了锅子给自己煮上晚饭。埃文德尔独自旅行了这么多年,当然什么都会干,只是有队友在身边的时候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偷懒,把这些事情都交给其他人来做。
在遇见过合拍的队友以后,他才知道一个人的旅途有多么辛苦和无聊。
埃文德尔终于决定再次召集他的队友们,阿尔凯和菲尔斯都不是问题,只要打一声招呼,他们就会二话不说跟法师走,问题是帕洛斯,魔族那边肯定还有许多事情需要身为魔王的帕洛斯去引导和协调,帕洛斯也不是那种会丢下自己的责任一走了之的人,他恐怕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无牵无挂地踏上旅途了。
但埃文德尔也不想一直呆在魔族的皇宫里,当一个足不出户的研究者,那从来就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也许可以这样,让帕洛斯留在魔族的新都城当他的魔王,埃文德尔带着另外两人出去冒险。每过一段时间,就回到帕洛斯为他准备的法师塔里休息一阵,研究一下路上发现的新事物,也研读一下魔族带来的那些古老书籍——帕洛斯把这么重磅的诱饵抛出来,要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等到呆得无聊了,再继续踏上下一段旅途。
虽然这样肯定会让他的行程受到诸多限制,但有什么办法呢,他难得找到一个无论如何都不想放手的人,总要为此做些妥协的。
法师正在计划着下一站该去哪里的时候,在高处警戒的娜塔莉向他发出了警报。
埃文德尔诧异地看到全副武装的帕洛斯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匆匆地出现在营火的照亮范围内,当看到埃文德尔时,他明显松了口气,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上来,一把将埃文德尔抱在怀里。
好歹这一次他还记得自己穿着胸甲,没有用力地勒紧法师。
埃文德尔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感到惊吓还是惊喜了:“……难道说你是特意来接我的吗,出迎的距离稍微有点远了吧?”
“不是,我、我太想见你,所以就来找你了。”帕洛斯有些局促地放开他说,“你不在的这几天里我经常睡不着,就把那些需要我去做的事情都提前做了,能想到的我也都交代了,以后我想和你一起四处旅行,可以吗?”
埃文德尔笑了:“魔王大人这是打算和我私奔?”
帕洛斯一板一眼地纠正道:“不是私奔,你知道魔族已经被长老议会统治了几十年,议会带领他们经历过各种困难和危机,有没有我这个魔王坐镇其实没什么区别。倒是我,记忆残缺不全,对魔族具体的内务又一筹莫展,自身也很不成熟,我需要更多的历练,所以我跟其他人商议了一下,决定还是跟着你四处去走走,就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帕洛斯的语气里始终还是有点不怎么理直气壮,仿佛埃文德尔一开口就会拒绝他一样。
看他这个小心翼翼的样子,法师又起了坏心,故作挑剔状地上下打量着他:“可是带着一个魔族上路好像会多很多麻烦啊,尤其你还这么惹眼,穿得这么华丽,角又这么明显。”
帕洛斯更努力地推销自己:“但是带上我也可以帮你省下很多事的,我可以帮你背行李、扎帐篷、捡柴、守夜、收拾书稿,我还能帮你吓退那些不怀好意的坏人,省得你每次都要亲自用魔法来教训他们,你就当雇了个不要钱的佣兵,只要管饭就行。”
法师脸上的笑意更深:“听起来好像很划算的样子,如果还额外提供暖床服务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帕洛斯的脸居然再一次红了起来,他有些窘迫地点了点头:“……行吧。”
于是埃文德尔愉快地说:“那还等什么,赶紧过来。”
***
这一次的末日危机,以及之后的一系列灾难--大范围的饥荒、生物灭绝、混血恶魔入侵、权力动荡造成的战乱等,被后来的人们统称为第三次大灾变。
后世的吟游诗人们不断地传唱着那段时间里上演的勇敢与牺牲、卑劣与背叛,最后就像所有那些英雄史诗的结局一样,英雄们的努力获得了回报,太阳重新出现在了天空中,并且这个太阳将会持续存在两万年。
也就是说,两万年以后还是会再出现一个“永夜将至”的危机,不过那就是后人需要担心的事了。
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长寿的埃文德尔,还是来到费诺世界的这一批魔族和神族,都已经化为了尘土,也许又会有第四次、第五次大灾变,即使埃文德尔把自己变成了巫妖,把帕洛斯变成了他的死亡骑士,也未必能够逃过。
不过那又如何呢?就像埃文德尔在他先祖的墓穴里看到的那句墓志铭一样--万物有生必有死,世界有开创必有终结。
至少在那个注定的结局到来之前,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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