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见,阿飘!》 第一章 第一章 -------------------------------------------------------- 服用前请注意 本文有部分内容涉及自残、自杀 为剧情所需,请勿模仿 生命可贵,请爱惜生命 并让我们一同关怀心理疾病患者 -------------------------------------------------------- 好不容易走到顶楼,明黧缓缓用手触摸着破损的砖头墙壁移动着,脚下吱吱喀喀地踩着不知道是甚么的碎片,夏天雷阵雨后的湿热感全沾上他的身体,纵使暑气逼人,明黧的心已经冰冷地黑了,黑的除了心之外,还有眼前的世界。 「找到了……。」 脚尖传出踢到盆栽的声音,他摇摇晃晃踩上去,被围墙挡住的微风终于吹在那黑而短的头发上,双手扶着平处用力一抵,将膝盖跨上围墙,缓缓站起。 现在的明黧要准备跳楼了。 为什么自己要跳楼?现在脚下有几公尺高?明黧自从失明之后,就不再想死亡的原因和过程了,在乎的只有结果而已,只要纵身一跃就能自由吧? 伸出一隻脚,风徐徐地拂过身旁,宛如劝这个年轻少年三思,希望他再回到围墙里的世界,但明黧此时只能感觉到悬空的快感,他冷冷地发出笑声。 讨厌世界这么久,已经快结束了吧,我的生命。 明黧让身体自由地往空处倾斜,彷彿前方即天堂,从这里开始展翅而飞,那样自由、那样舒服。 「摔下去很痛,真的!」 剎然,低沉的声音在明黧面前冒出,并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重重地摔回围墙内,整个人跌得四脚朝天,明黧紧皱眉头、用手撑住地板。 「是谁?」 明黧循着声音方向用力抬头,只见一位金发褐眼的少年出现于面前。 出现在自己面前?不是已经失明了吗?怎么可能见到人?而且眼前的人犹如浮起来般飘于空中,是幻想吗? 明黧讶异地打量这位少年,对方一头淡淡的鹅黄色短发、精緻的脸孔配着朴实的制服,身材看上去高挑,但,他的脚呢? 「鬼……鬼吗?」 除了那个少年之外,明黧看不见其他景色,世界还是黑的,就算是幻想,想个有脚的也好,为什么会冒出这诡异画面,撇开胡思乱想,除了见鬼外,没有任何科学可以解释此种现象。 「失明了,却有阴阳眼,老天嫌我还不够惨吗?」 明黧想不通前因后果,紧闭双眼、揉了揉,张开后少年仍站在眼前,脸上抹着浅浅微笑注视他:「你看得到我?」 「没有,我没有看到你!」明黧双手胡乱地挥着。 「那你回答个甚么劲?」 少年放声大笑,明黧的心简直快无法跳动,对方慢慢地飘了过来,愈靠愈近,明黧用那已经发软的双脚挪动沉重身子,终于压抑不住紧张,在地上随意抓起一把刚在他脚下吱吱作响的碎片,直往少年身上丢去,但那个少年忠实呈现所有鬼片情节,完全没有要躲避,只听到那些碎片又重返地板,虽然知道没有任何东西能赶走,明黧仍想找个能发洩恐慌的方法,双手急忙在满是碎块及灰尘的地板上摸索,希望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别找了!你的手都受伤了。」 少年快速地靠近,蹲下来抓住明黧沾灰的双手,这一动作更让明黧惊讶,将掌心中的碎片握得更紧。 「手很重要,怎么可以让它受伤。」少年努力地掰开五隻手指头,让那些小碎片掉下来,仔细地替他看了看伤口。 「你……你碰的到我?所以不是幻想。」明黧一脸苍白地询问。 「我不是幻想,我是鬼。」 少年手中感受到明黧的颤抖,将手放开来并站起,用有点鄙视的眼神和诡异的笑容往明黧看去:「都要自杀的人还怕鬼?」 「我……哪有怕。」 「这样啊,不过身为跳楼的前辈可要提醒你一下。」 少年的脸瞬间逼近到明黧面前,用手在额头慢慢地将脸皮抠下一角,捏着脸皮一点一点地撕下,先是露出了凹陷的头骨,再来是眼窝,因为眼球已经不知去向了,所以显得更加深邃,塌陷的鼻骨,脸颊已经是血肉模糊的肉渣,杂乱不堪。 「会很丑唷。」少年用仅剩的完整嘴巴,露出牙齿开口说话。 以为这个胆小鬼会因惊吓逃走,没想到明黧只是傻于原地,隔了半晌后,呼吸慢慢开始急促起来,随后口中脱出声嘶力竭地尖叫,双手胡乱地拉扯自己的头发,少年眼见失控,马上将脸皮盖回,连忙鞠躬道歉,但任何话语好像都止不住现在的明黧,他正被自己血淋淋撕裂般的尖叫声,一声声都刮毁崩坏的情绪。 「怎么了!」 从门那传来大声的喊叫,少年随即消失无踪,上来的是一群护理师,看到明黧跌于地上狂乱发疯,双脚用力挥舞在天空中,身上被自己抓出一道又一道鲜红的伤口,四、五个大汉赶紧将明黧拴住,带回至病房。 被注射安定剂之后,明黧安稳地躺于病床上沉睡。 这里是哪里呢?没错,是一家医院,一家专门收留精神病患的医院,也就是俗称的精神病院,这里住着许多暂时无法被社会接受的人们,有着不同人格的他们在这成了所谓的「病患」,有人虽然能经过治疗能离开这里,但也有人终其一生在这渡过。 明黧也是病患之一,他进入这家医院时,大吼大叫地踢着自己的行李,因为已经失明,也看不到谁是谁,所以开始乱抓人,当时因为他的激动,好几个护理师都因此掛彩,明黧的母亲只好快快填完资料,他的姐姐边将明黧安定下来后,边对医生恳切地说:「请让我弟弟变回正常,拜託!」 明黧一听到整个身子又火了起来,对她咆哮:「就算精神正常,眼睛也看不到!」而后随便抓了个细尖的东西,直往自己身上戳上好几个洞,整个医院大乱,血洒满地,等到一切稳定时,不醒人事的明黧已经被锁在病房内。 至今过了一年,在进精神病院之前就已经被医生判为是躁鬱症,明黧情绪时而浮动时而封闭,躁症发作时,不是自残就是对着隔壁病患讽刺、贬低他们,有时也会抓着护理师聊天,不管护理师走到哪就跟到哪,一聊就是一个上午;鬱症发作时,眼睛睁得大大得把自己窝在被子里,当个只会流眼泪的机器人,或着就像今天一样,趁人不注意时,想结束自己的性命。 安定剂的药效渐渐退去,明黧缓缓从梦中醒来,此时已经是隔天凌晨了,对于现在外头早晚已经毫不在意的明黧只觉得口乾舌燥,想要喝点水来解决渴意,他伸手碰触平常放水杯的桌子,却什么也没摸到,明黧紧张起来,难道又被关进禁闭室了吗?跌跌撞撞地从床上下来。 「我有做什么伤人的事吗?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和我说就把我关起来?」 烦闷的情绪涨起,明黧非常讨厌这间会让他想起不好记忆的禁闭室。 「我要喝水!为什么没有杯子?为什么?」 在黑暗中不停地打转、不停地用手打墙壁、不停地用脚踹东西,但好像没人发现他的存在一样,过了会儿终于伤痕累累地坐倒于地上,明黧一边用手摸着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一边用手擦着满头大汗的自己。 「我好渴……我要喝水。」声音乾燥到连自己都听不出来。 「你要喝水吗?」 温柔的声音在明黧背后说着,原本已经虚脱的明黧往后一瞧。 又是那个金发鬼少年,那个让他自杀不成,脸下又噁心的鬼。 「走……走开!」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帮你。」少年马上远离,小心翼翼地说话。 「你的杯子在第一格抽屉里。」 少年指向自己的左后方,明黧迟疑了一下才照指示寻找,小心翼翼绕过那个鬼,摸到桌子后打开第一格抽屉,果真有杯子,摸了摸确实是自己那个手把凹下去的杯子。明黧松口气,这不仅代表他可以喝水了,也表示自己还是在自己的病房里。 「水壶被你撞倒在桌子底下。」少年自动站得远远地告诉明黧方向,但这次明黧不疑有他,直接用手伸去桌底下,拿出了水壶。 「可能是一阵混乱后,杯子被护理师收进去了。」明黧边想边将水倒进杯里。 「快满出来了!」 明黧听到这句话停下倾斜的手,倒水这件事在明黧看不见之后,一直都不想学会,因为心想满了也没差,衣服湿了也无所谓,反正没人会在意,只要自己能喝到水就好,但这次难得一滴也没洒出来。 「喔,谢谢。」 明黧随便地道谢,顺便撇了少年一眼,自顾自地喝起水来,整间室内只有开水进入喉咙的声音,两人的气氛尷尬又诡异,鬼魂少年决定开口打破这难耐的寂静。 「那个……抱歉,我不应该吓你的。」 明黧低头看向少年脚的位置,和之前一样还是没有脚,自己真得没在做梦,明黧打了个冷颤,把眼睛移上来,虽然已经不口渴了,但还是想紧抓杯子,给自己安全感。 「我原谅你,你赶快走吧。」 明黧挥挥手,想赶快把这脏东西挥走,那少年却叹了口气。 「是我要求求你让我走!拜託。」 「甚么意思?」 「我本来可以自由自在的飞着,现在被困在这里了,而且活动范围还会被你的位置控制,我现在最远只能到医院门口了。」 听得出来少年有点无奈,原来不是只有活人觉得看到鬼很衰,鬼看到活人心理也会非常不爽,既然彼此都不愿意相遇,为什么要碰到对方呢? 「你该不会是有甚么遗憾才不能升天?」明黧试探地问了一下,少年只是歪着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不知道,因为我死前的事都忘了。」少年搔搔自己的头发、笑笑地说着,明黧心中「嘖」了一声,什么鬼不碰,碰到失忆鬼最麻烦了,因为解决一件事简单,这种失忆的不知道问题到底有几个,永远不知道真正的答案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那你会帮我吗?」少年驼着背,明黧的不愿意完全显露脸上。 「我只能在你周围移动,也只能碰到你,你不帮我?是要我一直待你旁边吗?你要吗?」 明黧皱起眉,在以前就学时,就不爱和人打交道,当然也不会和鬼打交道,更何况又不是自己主动去綑着他的,是他自己多事来阻挡自己跳楼,现在做贼的喊抓贼,到底是想怎样? 感受到明黧不愿妥协的态度,少年又抓起额头皮一角。 「不帮忙?我再掀给你看!」 「好!我答应你!放下手。」明黧双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好不要再一次看到那恐怖画面,心里根本不愿意帮他,那少年逼迫人家答应的行为跟强盗没两样。 明黧轻叹一声,今后得和鬼一同生活,这日子该如何是好呢? 第一章完 -------------------------------------------------------- 作者的话 大家好,我是红子 这一部《我看不见,阿飘!》也是浮文字落选作品(原名:loveisblind) 是以躁鬱症患者遇见鬼为主题的小说 自己在写躁鬱症之时虽然参考了很多书籍及影片 但那仅是从别人听取而来的 真实情况仍不甚了解 如果有不相近或是觉得我根本在唬烂的地方 先说声抱歉orz (ps.这世界上并没有文中这么烂的精神病院,但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为甚么要写这部小说呢? 只是希望大家能在看完之后 能正视精神疾病并一同关心精神病患 当然也要记得多多关怀周遭的亲朋好友喔!!! 让这世界充满爱 谢谢大家! 《我看不见,阿飘!》每周六更新~ 第二章 第二章 -------------------------------------------------------- 服用前请注意 本文有部分内容涉及自残、自杀 为剧情所需,请勿模仿 生命可贵,请爱惜生命 并让我们一同关怀心理疾病患者 -------------------------------------------------------- 翌日早晨,夏天的闷热和阴森的凉爽,两者搭在一起没有变舒适,反而有种反胃感,让明黧整夜睁眼至现在,无聊的他双手玩弄阳光透过窗户落下的温度,感觉这热度,早餐时间大概快到了,如此暗忖时,有护理师开起门,推着车子来到明黧病床边。 「早安,明黧,睡得好吗?」 「你知道我会失眠,还问?」 照顾明黧的女护理师名叫白白,是从他一进院就开始照顾的,当然明黧那怪异的个性也摸得一清二楚。 「别气,你昨天怎么了,还记得发生什么事情吗?」 「我看到鬼了。」 「呵,少骗人了。」 「是真的!是真的!」只要碰到不相信自己的人,明黧就会异常激动。 「好,先吃药。」 「不要!我这么相信你,你却不相信我。」 明黧将被塞到手里的药给丢出去,原本医院规定病人必须亲自到护理站领药并当场吃掉,但明黧说什么也不肯配合,打针也会被他硬拔开,天天把他绑起来也不是人道办法,只好由护理师亲自送到他前面,这一年来明黧很少服药,都是看他心情决定,也任由病情随意恶化,总使表面如此霸道,但每次事后明黧听到白白蹲下去捡拾药物时那衣服发出的摩擦声,真心觉得抱歉,因为她总是很有耐心将新的药再拿给自己。 「喏,新的药。」手又再一次接上药,今天的明黧想和她说声抱歉,正要开口时,在床旁的鬼魂少年却抢先开口说话。 「啊!别吃!」 「干嘛?」明黧看向少年。 「吃药,什么『干嘛』?」白白觉得莫名其妙。 「她把刚刚掉在地上的药又给你,那不是新的。」少年指着药回答。 「不是新的?」明黧吃惊地提高声量反问少年。 「啊……是我给错了,抱歉。」白白匆忙收回明黧手上的药,又再给了他一次新的药,嘱咐他一定要吃药之后,摆了早餐在桌上,就心虚地逃出去,留下明黧一人手拿着药,不知如何是好,鬼魂少年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跟于护理师后头出去。 回到护理站,白白松了一大口气,有个胖胖的护理师一边打着病歷表一边关心她怎么了,白白倚在医疗推车上,心事重重。 「我真得不想在顾明黧了,今天竟然和我说他昨天见到鬼。」 「瞎子还会看到鬼,有没有搞错?」 「就是呀,他的新花样真得很多,但这次这招也太烂了吧。」 「但说不定是真的,昨晚你没职班时,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大吼大闹。」 「你有去看他吗?」 「他这么常叫,谁知道是真有事还是叫叫而已,而且当时大家在看连续剧,没兴趣理他。」 「也是啦,进去不是被他酸,就是被他打,打完又和我们说没事,到底是怎样?」 鬼魂少年手托在桌上,身体飘来飘去地听她们谈话。 「昨天他还跑到顶楼,好像是要自杀,后来还不是不了了之。」 护理师哼笑一声,少年听不下去这些尖痠刻薄的笑声,决定飘回明黧的病房。 「那些护理师真得很没道德。」 少年厌恶地噘起嘴说着,只见明黧已经缩成一团在病床一隅。 「我知道,她们都会说我坏话。」 「那干嘛要相信她?」 「她是唯一会陪我聊天的人。」 明黧的头压得低低的,少年飘到他旁边坐下来,用手搭着明黧的肩,还不太习惯少年存在的明黧抬起头来看他。 「以后我陪你聊天。」 少年笑得连牙齿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么灿烂的笑容是一个鬼该拥有的吗?明黧回说不要之后,移过身子、躲掉他的手,又将头低回去。 「老兄,别这样嘛,既然我们都要共生了,让我们来自我介绍吧!」 「是只有你寄生在我旁边吧?而且你都忘记记忆了,介绍什么?」 「我还记得三件事,我说给你听!」 「第一,我叫耀。」 「第二,跳楼死的。」 「第三,钢琴。」 少年说一件事就伸出一根手指头。 「你的名字是什么?」明黧没听清楚他说得像顺口溜速度的话。 「耀,闪闪发光的那个耀。」 耀两双手一张一合地表演太阳光芒,看在他这么有诚意介绍自己,明黧也只好配合他。 「我叫明黧,不是黎明的黎,黧是黑部的黧。」 「明黧,很有文学气质,光和影的对称。」 「是喔。」明黧敷衍地谢谢他的解释。 「那你生病了吗?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你有搞错吗?这里不是一般医院,是精神病院,而且我失明,出去也帮不了你。」 「呼。」耀倒吸了一口气,身体也往后倾。 「好酷!」 耀将自己的身体往明黧方向倾去,一副眼里发现宝的样子,明黧很意外耀的反应,每次只要有人听到自己现在看不到还住进精神病院,都会有那嘲笑的同情、虚偽的怜悯和自以为的安慰回应,明黧与其让人瞧不起,寧愿看到耀这种反应,让自己感觉在这世界上很独一无二。 多久没被人称讚了,在失明之前,明黧就读一所私立高中的美术班,是师长所期许的高三生,得过许许多多奖项,也已经被外界评为最有潜力的艺术家,虽然不喜与人亲近,但却很喜欢听到别人称讚的明黧,自从意外车祸失去视力之后,整个繽纷绚烂的世界,就只剩下槁木死灰的叹息声了。 他们就这样从早上聊到下午,耀很惊讶明黧愈晚愈兴奋、愈聊愈起劲,直到护理师进来时才停下。 「明黧,现在要到诊疗室了。」护理师一说完就带走心不甘情不愿的明黧。 * 「为什么不吃药呢?」略胖的秃头医生将整张脸用假笑容撑得很大,问着一直在摇椅子的明黧。 「我没有不吃药,只是那时不想吃。」 「可是不吃就没办法稳定你的病情,一直住在这你无所谓吗?」 「无所谓,我出去也是个废人。」 明黧停下椅子,泪腺像是炸弹般,被自己的一句话点燃,放声大哭,在旁边的耀实实在在地被吓到,那泪水不停地滑下,有些甚至没碰上脸就跳了下去,不管谁来安慰都没用,只能一直递上卫生纸。 「医生,我好累,让我死了好不好?」 「放下心来,接受我们治疗,你会好的。听说你最近看到什么?」 只见明黧一听到这问题,不管眼中还带着泪,往左边的耀瞄了一眼,指着他说:「鬼,在这。」 「是认识的人吗?」 「不认识,他说是跳楼死的。可以帮他找回记忆吗?要找到他才可以离开我。」 接受到明黧的恳求,医生看了他左边一眼,不禁打了冷颤。 「可能是幻影,看来是要加药了。」医生小声地碎唸,却全被明黧听进去,他兇猛地站起来,拍打桌子大喊:「是真的!不是我幻想的!」而后,把桌上的物品一手拨到地上,鏗鏘的掉落声让外面的护理师们赶忙进来,被制止住的明黧仍然不断争论着,话还未说完就被强制回到自己的病房里。 花了一段时间才安稳下来的,明黧坐在面向夕阳的地上,玩着自己的双手,这时耀才发现,明黧从手腕到手臂全是刀痕的疤,已经不是疏疏的一、两条了,而是二十、三十几条新旧不一的伤痕在一隻手上,且两隻手臂都伤痕累累,耀上前抓起他的右手,再抓起左手,很沉重的凝视着。 「干嘛?」明黧不开心地硬收回自己的手。 「你被欺负了吗?」 「这叫『自残』,你没听过?」 「为什么?手这么重要,为什么要让他们受伤?」 「够了没?从第一次见到你就一直说手很重要,烦不烦?」 「你不懂!」被明黧撇了一眼的耀生气地说着。 「不懂?你才不懂!我是画家我会不知道手有多重要?但是没了视力什么都不重要!」 明黧音量愈提愈高,并撑着眼瞪向眼前这自以为是的耀,耀无法反驳,只好低下头道歉,明黧叹了口气。 「要怎样你才能想起记忆赶快离开我?」 「我也不清楚……。」 「你不是记得钢琴?我们这边有,你要去看看吗?」 「好!那叫护理师来……」 「不要。」明黧打断耀的意见。 「你带我就好。」 就在明黧的指示下,耀让明黧的手搭在肩上,两人偷偷摸摸来到楼上的音乐治疗室,一进门就看到一台黑色大钢琴佇立于此,一大片落地窗让橘黄色的阳光覆在钢琴上头,闪闪发亮,几张木製椅安稳地坐在各个地方,靠墙的白色长柜子有许多乐器,像是三角铁、响板、口琴和乌克丽丽……等,明黧比起药物治疗更喜欢音乐治疗,但明黧不会碰任何乐器,不是因为自己看不到,而是因为对声音愈来愈敏感的他,喜欢听这些乐器发出的声音,也会不时和旋律一起哼唱起来,他觉得这样的自己比较能融入这个世界。 「你快坐上去。」 耀看到钢琴高兴极了,急忙催促明黧,拉着他的手要他坐下,明黧嗅了嗅这钢琴的味道,灰尘的呛味令他倒胃,音乐治疗师在上个月被其中一名病患攻击之后,吓得辞职,被攻击的理由是因为有病患觉得自己的琴艺比治疗师还好,为了抢走钢琴弹给大家听而出手,自此之后,医院聘不到音乐治疗师,明黧就没再来过这了。 「你会弹吗?」耀的问题将明黧从回忆拉了回来。 「不会。」 「可是我好像感觉会!手借我一下。」 没有得到许可,耀就擅自附在明黧的双手,双手碰到琴键的感觉很陌生,连声音都很怕生的样子,但一个音、一个和弦、一小节的旋律之后,流利的音乐让明黧感到开心了点,虽然知道不是自己弹的,但也不管这么多了,他只想享受现在的琴声。 身体的记忆真得很厉害,耀就算忘记一切,手还是会自己动起来,他开心地看着自己和明黧移动的双手,笑得连眼睛都瞇了起来。 「你知道这首是什么歌吗?我忘了,哈哈。」 「这首是janisian的loveisblind。」 「看不出来你懂得满多。」明黧用嘖一声来回应耀的玩笑。 「我会唱这首歌,要听吗?」 「好,我要!」 明黧调整了一下呼吸,缓缓将嘴巴张开。 「loveisblind loveisyourcaress……」 在小声的哼唱下,明黧感觉到自己的泪水汨汨涌出,不知何时已滑下脸颊,琴声逐渐变弱最后停下,耀离开明黧的手,担心地看向他。 「怎么了?」 看着明黧急于擦掉眼泪而忙的双手,耀试图帮忙,但他怎么也碰不到那些难过的泪珠,只能在一旁乾着急。 「你的琴声……好令人难过。」 明黧哭得连话都断断续续,耀却像个木头人一样定住,直到过会儿才回神。 「好像很多人对我说过这句话。」 「明黧!」 从门口衝进来的吼叫声,吓得明黧溜进钢琴底下,原来是护理长发现明黧偷跑出来正因此发火着,在挣扎中被拉回病房后,还被训了一顿,但明黧还是小声的对耀说:「管他的,下次我们再一起去弹琴。」 这里的环境着实地差,断断续续住了近一年的明黧敢打胸脯保证,床单皱皱的还染上一层霉味,窗户总是因为卡了一层灰尘而很难打开,厕所总有尿骚味和铁锈的血腥味,只有身上穿的病人制服还算乾净些,家境还算不错的明黧为什么会被送到这呢?只听说这边的「毕业率」比「肄业率」还高,但就算是被外界广受好评,明黧还是讨厌这里。抵着窗子,吹着热风的明黧嘟嘟嚷嚷抱怨这些给耀听着,而耀只是不时看着他点点头,不做任何评语。 明黧的头发说短不短,很黑而且乾净,眼睛大大的但不灵活,瘦瘦小小的身体穿着宽松的衣服,皮肤很透红,搭上漂亮的五官,在外面一定很多女孩子喜欢吧?怎么因为生病就困在这里呢?耀因为想着这些,所以才不和明黧认真聊天。 「现在外面到底长怎样?」 明黧叹着气和耀对望,耀抖了一下身子,马上回神将头撇向窗外。 「我帮你看看。」 只见耀将手圈成了望远镜的形状,到处张望。 「是小鸟。」 「是白云。」 「是大树。」 「是太阳。」 「是草原。」 「是明黧。」 耀转向明黧,明黧看着耀。 「我现在长怎样?」 「嗯……一头黑发,眼睛还是很亮,和我差不多帅,但差我一点点。」 明黧脸立刻变臭,耀笑笑地拍着他的背,「开玩笑、开玩笑」这样说着。 「你优点很多,但就是不常笑。」 「有什么好笑?」明黧面无表情地避开耀的视线。 「从看不到到现在已经两年多,有躁鬱症已经三年多,自残更是数不清有几年。你瞧,这原本有和我一起住的病患,却被我用水壶砸了他头一个大洞,现在这偌大的房里只有我一个人。」 「砸了大洞?你被护理长骂惨了吧?」 「不骂了,直接关禁闭室里。……你很奇怪,一般人都会先问那个头破的人怎么了。」 「我又不知道他是谁,但我认识你。」 耀一派轻松回答,明黧抿了抿唇,心想这人也一定是一个怪人。 「那你不觉得我很恐怖?」 「恐怖!很像恐龙。」 「啊?」 耀俏皮地模仿恐龙张嘴的样子,明黧只是傻在一旁,被说像恐龙还是第一次,以前在学校文文静静,长得也算清秀,压根没想到和恐龙扯上边。 「是说我很糟糕的意思吗?还是说我会吃人?连你也不喜欢我,连鬼也不喜欢我……」愈说声音愈淡,脸只能朝地上低下,明黧知道家人、同学老师们和这里的医护人员们都已经放弃他了,但没想到连鬼也是如此。 此时,耀用头撞了明黧的头,「哐!」的一声,明黧痛得只能摀着头蹲了下来,连痛都痛到说不出。 「干嘛想这么多?恐龙又不讨人厌,我以前最喜欢恐龙。」 耀那副开玩笑的样子,让明黧勃然大怒,上前揍了耀一拳,耀也不甘示弱和他打了起来。 「我又感觉不到痛!笨蛋!」 「可恶!你不是什么都忘了?还记得喜欢恐龙?」 「我是指忘记死的那一段时间全忘,一些零碎记忆我还有!」 「不会讲清楚吗?而且你做鬼找记忆干我什么事!」 两人扭打成一团,扯着彼此的衣服,互相谩骂。 「因为我离不开你!我也相信你会帮我。」 「到头来我只是很衰而已。」 明黧放开自己的手,步履蹣跚地走回自己的床。 「为什么这么说?我很难过。」 「我比你更难过!我也不想什么事都想很多,什么事都往坏的方向想,我也只想要快乐。」 明黧蜷缩成一团,用手抱住自己的头,抽蓄地窝在身体里哭泣。耀在窗旁不语地任由风声吹动自己的头发,但这温暖的风吹不动已经住在牢里的心,明黧的哭声只能活在他那广而空的异世界里,谁也进不去。 第二章完 第三章 第三章 -------------------------------------------------------- 服用前请注意 本文有部分内容涉及自残、自杀 为剧情所需,请勿模仿 生命可贵,请爱惜生命 并让我们一同关怀心理疾病患者 -------------------------------------------------------- 冷战有时比争吵还恐怖,两个礼拜,明黧都装作没看到耀,当然也不和他说一句话,耀一开始会尝试和他说话,要明黧注意水杯的水快满出来,告诉他小心台阶的高度,提醒他早晨又来到了,但一再地被明黧所漠视,让耀感觉似乎回到了还没遇见明黧时的自己,也深深感受到明黧对自己的厌恶,只好难过地慢慢退到他所看不见的地方。 「明黧,有新的音乐治疗师来了!」 「真的吗!」 本来还在床上懒洋洋地发呆,明黧一听到随即跳起来,白白扶着明黧来到教室,里头吵吵闹闹,白白找了靠近门的位置让他坐下。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音乐治疗师,请大家多多指教。」 这次又是一名女老师,声音听起来浑厚有劲,想必体积也有一定的份量,钢琴弹得有点老练,看来是位资深老师,不过弹得很没有感情又有点兇悍,明黧摇了摇头,不是要让我们放松的吗?怎么能让人听得如此火大。 「还是耀弹得好。」 突然跑出来的心声吓了明黧一跳,他缓缓向四周瞧去,看来不在视线范围内,明黧开始摸起手臂上的疤痕。 「耀这傢伙……」 明黧抿着唇思考,不知道那时自己为什么这么好衝动,说自己是恐龙又怎样?耀也不是出于恶意的,开个玩笑而已。 想起耀当时难过的表情,明黧自责地叹口气。 好不容易能看见一个人,不,一个鬼。 好不容易这世界不在只有自己一个人。 好不容易可以不是自己和自己聊天。 「碰!」 正当明黧想到出神时,一个木椅子从后头踢了过来,撞上塑胶门发出巨大的声响,差点就打到明黧的脚。 「弹得这么烂!当什么老师?」 这声音印象深刻到明黧直接知道是上次打走老师的病患。 那病患跺着大声的步伐走到老师面前,大力拍打钢琴键好几下,好几个音一起尖叫起来,让明黧开始感到焦虑。 「胜哲!住手。」 护理师正想要阻挡那病患时,却被女老师挡下。 「看你这身制服,是那间音乐名校吧?」 胜哲并没有按规定穿着病人制服,而是一直穿着学校的制服住在这里,因为他认为这里还是学校,他还是一名音乐系的学生。 「我觉得你弹的音乐是垃圾,当然谁都没有我弹得好,你们这些掛着羊头卖狗肉的老师!」 胜哲朝女老师的椅子踢下去,其他病患也跟着喧闹,护理师不得不调更多人来安抚他们。 「哈哈哈!没人比我厉害。」胜哲站到琴椅上,女老师早被他吓到说不出话来。 「够了。你以为你是谁?」 明黧受不了站起来破口大骂,他不想要再失去音乐治疗师,又要有一段时间不能听到音乐,这个人到底要破坏自己的乐趣多少次? 「呦,这不是瞎子艺术家吗?看不见东西就画不出来,全世界最没用的人就是你,怎么不去死!」 才一转眼时间,明黧就被骂得体无完肤,想反驳他的话,却句句道尽自己现在的处境,什么也开不了口的自己,在眾人面前更显得丢脸,那满室病患的笑声掐着明黧难以呼吸,只能不断后退来远离。 「你不是他说得这种人,别怕!」 不断退后的脚步,因为手被拉住而停下,出现在明黧旁边的是耀的侧脸,他看起来怒火中烧,拉着明黧直往那病患方向走去。 「和他道歉!」 耀喊着,但当然只有明黧听得到,胜哲依然用鄙视的眼神看着走向前的明黧。 「他又听不到。」 明黧告诉耀,耀转头看向他,那一瞬间被耀的眼神给吓住,马上闭上嘴巴。 「被说成这样不会不开心?」 「他说的是事实。」 「才不是!在我眼中的你是个好人,你之前为了我和医生生气,我也很生气他这样对你。我要他和你道歉!」 「你在嘀咕什么?」胜哲不屑地嘖了一声。 「和我道歉。」 「你说什么?」 「和我道歉!」明黧握紧了拳头,大声地喊着。 「明黧,别激动。」护理师按住明黧的肩,要他平息怒气。 「要道歉可以,我们来比琴,如果你赢比较多掌声,我就和你道歉,反之,输得就要下跪,敢不敢?。」胜哲跳下琴椅,对矮一截的明黧宣战。 「敢!」耀挺起胸膛,瞪着盛气凌人的胜哲,明黧附和了一遍耀的决定后,坐上琴椅,双脚放于踏板,将双手的汗水擦一擦,碰上琴键,耀也做好准备附身在明黧的手脚上。 「别紧张,交给我就好。」 明黧急促的呼吸声,让耀放不下心,明黧点了点头,和耀一起深吸一口气,将手轻轻提起,准备进入乐曲,大家屏气呼吸望向有点样子的明黧。 第一个音柔和地进入,吐气之后的低声絮语,绵长的旋律由静至动,如同数滴泪珠融合渐渐扩大,最后夺眶而出,摔落于秋叶堆中,那被打起的片片枯叶飘飘然地盖住悲伤,鼻头及手端都因寒风而染红,不知怎么处理这份太拥挤的叹息,只能仰望那凝固的天空,呼吸得愈来愈淡、愈来愈淡,随后奄奄一息。 最后一个音从耀手中离去,蔓延至每个人心底深处。 不仅明黧和室内的所有人都哭了,连耀都滴下泪水。 「这首是damienrice的theblower'sdaughter,我每次只要一弹就不能自己。」 明黧复诵了耀的话,原本气势高涨的教室内,只留下那蓝色混着枯黄气息在眾人耳边流连,而嚣张的胜哲,早已蹲在一旁抱头痛哭,嘴里含糊地说着什么。 剎那间,他衝上去抱住明黧,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像个孩子似地哭叫。 「学长,不要离开我,拜託。」 护理师们看到歇斯底里的胜哲立马上去扯下他,耀一手抓住目瞪口呆的明黧往外拼命地跑,直到楼梯前才停下。 他带着明黧小心地一阶一阶下楼,不时地瞧一下明黧沾满泪痕的容貌和有点恐慌的冰冷,到了两层楼的中间转角阶台,耀停下脚步。 「这么擅自主张的出现在你面前,真抱歉。」 对于耀的道歉,明黧只是低头安静地擦着脸。 「之前和你吵架、打架,对不起。」 说完话,耀举了躬,明黧垂下了眼睫毛,时间静止在这一刻沉默上。 「你愿意原谅我吗?」 明黧听到耀这番话,将头了抬起来,一时为之语塞,嘴巴只能张了又合。 「没关係,你不用勉强原谅我,我会努力不打扰你的。」留下一句话,耀一溜烟就消失无踪。 只剩留在空荡荡楼梯中的明黧,还有那伸出一半却拦不住任何人的手。 又好几天没见着耀了,明黧坐在床上双脚摆来摆去,早知道就勇敢抓住他,从炙热的夏天认识他到现在已经进入凉爽的秋天,残留的暑气参杂秋天的凉意别有一番风味。 「颯、颯。」 树叶准备好和树枝分离,那风吹在将死亡的枯叶上的声音多令人鼻酸,明黧抚着微凉的墙壁在房内散步,想把窗外那忧愁声音给遗忘。 「叮铃铃,叮铃铃。」 外面传来铃鐺响来响去的吵杂,不寻常的骚动让明黧感到好奇,按了呼叫铃想要问问看却没得到回应。明黧纳闷地回到床上,声音感觉愈来愈逼近,索性走至门前贴耳听着。 「恶鬼,你为何游荡人间?」 铃鐺的刺耳声搭上中气十足的肺活量,是道士正在作法,最近听护理师传言说有鬼影在医院里,那鬼总会让人失去记忆、心乱神迷、全身发抖、气虚衰弱,甚至出去偷买零食回来都不知道,但听说只有最后一个有被护理长看到,其馀都是以讹传讹,不过竟然现在都请了道士在作法,看来事态严重。 「你要干嘛!」 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外头大喊,听起来心急如焚。 「是耀吗?」明黧喊着,双手急躁地打在门上。 「好烫!好烫!放开我!」 明黧开了门直衝出去,左望右望就是不见耀的身影,正在怀疑是自己听错时,又听见了耀的求救声。 「到底在哪?」一定是被什么墙壁还是门给遮住了,明黧慌得东倒西歪,用手摸着墙壁在看不见的走廊里跑着,细听那铃声似乎被隔起,是在哪个房间里?什么都看不见,连有几个房间、有几个门,明黧都没办法确定,对自己的没用懊恼不已,此时,铃声逐渐缓下来,赶忙再一次呼唤。 「耀!你有听到我吗?」 不管怎么唤着,却再也没听到他的声音,明黧更为紧张,是不是被道士给擒住了?在长廊中不知所措的明黧,终于被一位刚从病房里出来的护理师给发现了。 「你怎么在外面?」是白白的声音,明黧紧紧抓住她,急迫地询问:「耀呢?」 「谁呀?」白白以为明黧又开始装疯卖傻了,直要他回房间,没想到这让明黧抓得更紧,死也不肯放开白白。 「那铃铃铃的道士在哪?」白白不敌明黧的苦求,要他答应不胡闹才带他去,明黧点头如捣蒜,白白只好带他来到护理站后的小房间,那里是餐点的保温室。 「恶鬼,你为何不升天?」一群护理师围成人堆看热闹,里头的年轻道士食指与中指叠合,伸直地指向眼前被符咒所束缚的鬼魂质问,那鬼魂正是耀,符咒在他头上让他全身又热又疼,即便再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 「别留恋人间了,快回去你的世界吧。」耀已经痛的无法开口,身体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用眼神看着远方。 「明黧……。」耀到底还是掛念这个人,如果说这世间上有什么留恋的话,就是他了吧。在还没遇到明黧之前,到处游晃的耀不断玩乐,一点也不在乎那不见的回忆,也对自己是否能去天堂或地狱不闻不问,他不相信轮回,所以相信自己成了鬼也可以理所当然地在这世界生存下去,但今天碰到了这个道士,才发现自己是真不能留在人间了。 「还没和明黧和好……。」耀后悔自己当时跑这么快,当时明黧欲言又止的表情,因为胆小不敢从他口中听到讨厌自己的话,到底为什会这么害怕呢?害怕到令他想逃走,害怕听到明黧的回答。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趴在地上的耀,只能咬牙切齿。 「耀!」 明黧从人群推挤进去,发现耀瘫倒于地,正想衝去时,护理师为了避免他干扰到道士作法,栓住了他的手,但道士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叫声给分心了,看着这一个男孩。 但明黧才不管这么多,在他眼中也只看得到耀,只想要救耀。 「是那个男孩吗?令你一直留恋的?」道士问着,耀气若游丝地回应:「是。」 「疑?现在连鬼也这么先进谈同性恋,我啊,也是个挺有世界观的道士,不喜欢逼着仍有人性的鬼魂,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闹医院,但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回到你该去的世界。」 护理师们傻愣愣地看道士对墙壁自卖自夸,道士随后走过去,用另一种符贴在耀的身体上,好让他不随便乱跑,再将耀头上的符拿起来,他即可不再痛苦受热。 「那个男孩过来我这。」道士指着明黧要护理师带他过来。 「你们有什么话快说吧!时间不多了。我待会还有派对要赶。」 「为什么?你凭什么伤害耀!」明黧一碰到道士,就开始对他怒骂。 「明黧!听我说。」耀反覆叫着已经翻脸的明黧名字,才吸引到他的注意。 「耀。」明黧想衝过去帮耀撕下符咒,却被道士一手抓住,正当明黧想动手反抗时,耀开口了。 「明黧,我时间不多了,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明黧慢慢地静下心,这举动让护理师们不禁议论纷纷,平常要让想打人的明黧停下来,除了药物没有任何法子,现在居然能安定下来,之前那谣言说他看得到鬼原来是真的。 「我很遗憾当时我们吵架,也很抱歉说你是恐龙,我要走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和你和好。」 「明黧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耀那修长的脸颊沾上了被汗水弄湿的金发显得更消瘦,气不足的声音从虚弱的身 子出来,那眼睛不再炯炯有神,脸上的嘴也不再上扬了。 好像整个人要从这世界枯萎而去。 「恐龙不好吗?你不是最喜欢恐龙了吗?」 明黧大声地反问,气喘吁吁的盯着耀,一脸忧愁紧蹙眉头,心苦到紧绷而握起拳,看在耀的眼里,真想松开这束缚,去安慰明黧那快沉重的悲伤。 「喜欢!我最喜欢恐龙了!」 什么也做不了的话,至少要给明黧最有活力的声音,和开怀的笑容,希望他能安下心来。明黧微微地张开嘴,松开了紧到出汗的双手,将身体舒缓下来。 「我也最喜欢恐龙了。」 明黧笑了,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开心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表现出来,但笑着笑着也哭了出来,是开心吗?是不捨吗?这种复杂的心情深深地戳在明黧的心里,泪水将笑容给弄疼了。 耀能看见明黧的笑容,心满意足的望向道士。 「该走了!」 道士拿起木剑直往耀身上衝,耀的眼一闭,牙一咬,准备离开这世界。 「啊!」护理师们惊呼声四起,原来是明黧滑到木剑底下,整个人往前摔,抱住了耀的身体,幸好道士煞了车,要不事情就大条了。 「不要……不要。」颤抖的声音延到整身,明黧抵住墙壁好能支撑在耀上面。 「哈!」道士声将木剑往旁移了一点并雄力猛地一大口气着地,木剑撞上地伤出了一条缝,而后起身顺手将符撕下,并用打火机烧得菸灰瀰漫。 「解决一隻了。」道士轻松地拍了拍双手。 「各位,这间的磁场已经被我破坏了,所以需要復原一下,因为这有关于商业机密,还请各位能避一避。」 「明黧,我们走吧。」所有人听到道士如此说就一个个散去了,护理师试着把明黧拉起,但他怎么样也不肯离开。 「唉呀,平常我是会带一个弟子帮我的,但他今天有事没法来,这该怎办才好?」 原本要拉明黧的护理师立马起身毛遂自荐。 「做护理师都领受气的薪水,还是做道士轻松自在,大哥我来帮你吧!」 「我不收女弟子的,会被人说我做黑的,啊!要不这孩子看不到,是吧?」 「是呀。」 「太好了,这样机密也不会被看到,那就留他下来吧,放心,只是要他帮我唸唸咒文之类的。」 「大、大哥,我也可以闭着眼帮你。」护理师闭起着眼比着自己,这样纠缠不清让道士翻了白眼,硬把她推出去,关上门后才停止听到那些自我推荐。 这个房间只剩下道士、明黧,还有被抱住的耀。 「孩子,没事了。」道士推了推明黧的肩膀,他才泪眼汪汪的抬起头,手却不肯放开耀。 「哭什么?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没要再杀他的意思,别哭了,会衰。」 「还有,我要和你们谈谈。」 三人坐成了一个三角形,道士看着低头的耀和右手不断摩擦左手的明黧。 「我们是在联谊吗?放轻松点。」道士试着要放松这紧绷的气氛。 「这世界又还没缺人到找鬼和你们联谊。」 耀小声地说着,道士用木剑敲了耀的头,耀痛得只能赶紧用手去摆平。 「还敢顶嘴?医院闹鬼是你闹的吗?」 「不是我,我很安分,我都没看过像我这么安份的鬼。」 「只会耍嘴皮,孩子,你为什么要这么保护他?不会真得谈恋爱?」 道士教训完耀之后,转头问明黧。 「我答应他要帮忙找回记忆。」 「所以这才是这鬼留在这世间的原因?」 「是的。」耀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回答。 「那就去找吧!」道士拍拍屁股起身,也顺便将明黧扶了起来。 「你是真心愿意帮他的吗?」道士在耳旁问着,明黧转头看着耀。 不想再失去他了,不想再后悔没能抓住他,不想再犹豫是否要告诉他实话了。 「是真心的,我愿意陪他到找回记忆。」 「这样子,我给你一张符。」道士从道袍里掏出一张,塞进了明黧手里。 「这是制鬼用的,鬼的心和人心一样莫不可测,当心点。」 道士语毕,就转向刚站起的耀,严厉地瞪他。 「小子,你保证一找回记忆就回去?」 「回去哪?」 「管你回去天堂还是地狱,只要消失在人间就好!还有,你要对天发誓你不会伤害这孩子。」 「我发誓!我不会伤害明黧。」 耀已经不敢和他顶嘴了,怕他一个不留神,自己就不见了。 「别忘了你们今天的约定,可别砸了我的招牌。」在出门前,道士丢下了这一句话。 「谢谢你。」耀说着,道士只是挥挥手就走了。 回病房后,耀和明黧就默默不语,刚经歷了大灾难的心情似乎还未平復,坐在床上的明黧不时偷瞄窗旁的耀。 「是不是很痛?」 明黧指向刚刚被符咒所束缚的身体,发下的脖子地方似乎有着被火烧的痕跡。 「啊……这个啊,现在只觉得辣辣的,倒是你没受伤吧?」 明黧拉起裤管,膝盖上满是破皮及沾血的小伤口,在他白皙的皮肤更为突出。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膝盖也辣辣的?」 「笨蛋!受伤了啦!」 耀赶紧坐到明黧身旁,想要帮他处理处理伤口,却什么也无法帮忙,看着一头乱的耀,明黧不禁噗哧地笑了出来。 「你今天笑了,好棒。」被耀这么一说,随即收回笑容的明黧表现得很害羞。 「你笑起来真的很温暖。」耀边讲边挤出酒窝来。 「那还会像恐龙吗?」 「你不是说你喜欢恐龙?」耀用肩膀推了明黧一下,明黧要皱眉也不是,要点头也不是,正不知所措时,耀的头朝明黧的头撞了上来。 「别想这么多。喜欢就喜欢!」 「啊!」明黧张大嘴巴喊出痛来,看了耀一眼。 「如果我是恐龙,你就是大恐龙,一直撞人。」明黧用手乱揉着刚刚被撞的地方,耀也伸出手替他揉揉。 「那以后我就是大恐龙,你就是小恐龙,我们是恐龙家族。」 耀一说完,两人尷尬地突然觉得很幼稚,但相视了一下后,就捧腹大笑。 「谢谢你今天救我。」 「我也谢谢你上次为我挺身而出。」 「啊!」耀突然正经看着明黧。 「说到钢琴那次,我忘了和你说,那傢伙身上穿的制服和我一模一样。」 「咦?!」明黧惊呼着。 第三章完 第四章 第四章 -------------------------------------------------------- 服用前请注意 本文有部分内容涉及自残、自杀 为剧情所需,请勿模仿 生命可贵,请爱惜生命 并让我们一同关怀心理疾病患者 -------------------------------------------------------- 太阳的温度又进来了。 明黧最近几个礼拜失眠得严重,胸口的石头感觉愈积愈多,虽然有耀的陪伴、说话,但也是因为耀,让他不敢再把塑胶水杯用力踩碎,用尖锐的碎片将自己的手割出一条条的伤痕,把污秽的心情释放乾净,只要吃了药却未作效的明黧都会如此拯救自己,但现在因为怕耀大惊小怪,所以作罢,但那份衝动始终在他心里蠢蠢欲动。 「又来了,这病为什么一直来烦我。」明黧正喃喃自语,却出现了开门声。 「谁?」 「早安!我是新来照顾你的护理师。」是男的声音,音线温和、平柔却很稳重,明黧从没听过。 「男护理师?」 「是,我叫采川。」 「采川?就是那些护理师一直八卦的对象。」 明黧常听白白用高声贝和其他女护理师们,一边嗑洋芋片,一边七嘴八舌聊着这个人,不时还会传出低劣的嘲笑声。 「你是说我和青的事情吗?我早习惯了。」 「原来就是你和青在一起。」 「嗯,现在我在照顾他。」 「他现在过的好吗?」 「已经出院了!」 「真的?终于离开这地狱医院。」 青也是这里的病患,明黧以前曾在音乐治疗时坐在他旁边,他的说话声听起来有点淡淡忧鬱,但都是讲些快乐的事,所以明黧喜欢和他聊天。 「为什么换人了?白白呢?」 「这个嘛,因为女护理师都怕你身边的阿飘先生还是小姐,所以……」 「是先生。」明黧眼睛看来看去,发现耀躲在天花板的角落,正看着他们俩,这时采川倒了杯水给明黧。 「你不怕吗?他现在在天花板那。」 「是好人吧?如果不是好人,你怎么会这么尽力保护他。」明黧点了点头同意采川的想法,手上也被递上了药,明黧一碰到就丢在地上。 「你不知道我不吃药吗?」 耀飘了下来,拉了拉明黧的手臂,不希望明黧再拒绝治疗。 「地上很脏,我帮你换颗新的。」 药又从新被递上明黧的手上。 「哼,是刚刚丢在地上的药,对吧?」 「疑?」被怀疑的采川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明黧,是新的药,他是好护理师。」 耀一开口说出实情,明黧立刻涨红脸,手将药握了起来。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给你药瓶,你自己倒来吃。」 「最好可以这样做。」 「开玩笑的,我为了你准备了两份药,放心吧,是新的。」 「我现在没心情吃。」 「病要痊癒,除了靠自己的努力外,药能帮忙你舒服点。」 「囉嗦!」明黧不屑地丢了话,他不相信这家医院,当然不会乖乖听话。 「那只要你肯吃,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这个交易令明黧很有兴趣,有了约定,如果这护理师食言,他就有上百个、上千个理由拒绝吃药。 「好。」明黧爽快地一口把药给吞进去。 「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帮忙耀找回记忆。」 「耀?」 「就是大家说的鬼。」 「有什么线索吗?」 「他和那个爱呛音乐治疗师的病患同所学校,还有很会弹琴,还有……」 明黧就这样滔滔不绝的讲了一个小时,直到护理长进来骂人才停止。 今天下午下了好大一场雨,雨成堆下来的声音,像是飞机坠下的轰隆巨声,吵得让好不容易入眠的明黧厌恶地睁开眼睛,想像着又脏又多的乌云和被与刮得乱七八糟的窗户,在自己眼前大肆作乱。 「和那天一样。」 明黧将这话咬在嘴里,却还是逃不过耀的好耳力,从墙壁出来问了:「什么?」 「很像我失明的那天。」 * 一年前,夏入秋的季节,颱风盛行,但儘管狂风暴雨,明黧依然穿戴整齐地撑着雨伞从学校走了出来,今天是约定好拿到教师推荐函的日子,虽然雨下得大,学校也放了颱风假,固执的明黧还是要求老师来学校拿放在学校的推荐函给他,明黧一向对自己和别人都很严格,不管老师怎么再三劝他改天拿,仍然能逼到老师投降。 按原计画取得推荐函的明黧,满意地哼着歌上了在外面等他的车,在后坐小心翼翼地拆开来偷看老师写了什么。 「少爷,真是个勤劳的学生。」 中年司机大哥笑笑称讚着,明黧只回了他一眼,继续拆他的信。 终于打开了满是英文的推荐信,仔细一字一句读出来,上头不断讚美明黧画技及创意受到了各界的褒奖,愈读嘴角愈往上,简直乐不可支,直到最后一句:「虽然他是躁鬱症患者,但相信不出几年,他即可为贵校争光,成为一名特殊出眾的艺术家。」 信纸随即被明黧揉成一团,勃然大怒。 「搞什么?为什么要提到躁鬱症?回头!我要找老师说清楚!」 「少爷,改天吧!现在雨愈来愈大,而且这路口不能回转。」 「叫你回就回。」明黧把纸团丢向司机的头。 「少爷,快到家了,改……」 明黧受不了司机的拖拖拉拉,直接跑到前坐握住方向盘,司机敌不过明黧的年轻气盛,只能拉拉扯扯,在争吵的过程中,明黧手上昨天自残的伤口又裂了开来,滴下一滴滴鲜血,看到血落在自己裤子上的司机,赶紧说话安抚他。 「少爷,我马上开回去,放手吧。」 「快点!我要找老师……」 明黧一甩开方向盘,整个车子拐了个弯,车身突然左右摇摆,打滑的轮子瞬间浮起,不管怎么都无法控制方向盘,整个失控翻至对面车道,震耳的喇叭声划过天际,雨中的大灯像是吸人的光洞,迎面撞上来不及剎车的小客车。 两台车终于在摩擦中停下,雨滴滴答答落入皱烂的车壳上,灰色天空和烟雾瀰漫的车中,明黧压在车缝中虚弱的呻吟,紧盯愈渐模糊的车辆和人们,直到失去意识。 这场车祸造成小客车和明黧的司机当场死亡,明黧之所以可以活下来,是因为司机用肉身保护强大的撞击,可惜衝撞力道过强,造成明黧失明。从昏迷中甦醒的明黧得知司机死亡和失明的双重打击,激动得痛哭流涕。 出院后,对司机的惭愧,随着对方家属的压力和哭喊愈加沉重,压得他再也喘不过来,恶化原有的病症,没人能控制他情绪时高时低,一次又一次的自杀和打坏家里的情感,在筋疲力尽的努力后,决定把明黧送到这精神病院。 说完故事的明黧早已筋疲力竭,耀轻拍肩头哄他入睡,明黧初次觉得被人碰的感觉一点也不讨厌,虽然他是鬼,带点冰冷,却让明黧安下心。 「你好温暖。」明黧迷迷糊糊地呢喃。 「你在说什么,我可是鬼,哪有体温。」 「但我喜欢…..」 耸了一下身子,舒服地进入梦乡,只剩下瞪大眼睛的耀苦笑。 「真的喜欢呀…….」 * 「叩、叩、叩!」 「叩、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明黧不悦地起来,按了床头的语音时鐘,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明黧头发得疼,想请耀扶他起来开门,却不见踪影。 「奇怪!门又没锁自己不会开吗?」 纵使明黧如此说,叩门声依然不间断地发出。 「不要再敲了!」明黧压着太阳穴跌跌撞撞地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前,开了门后却没听到声音,只有远处护理站护理师的聊天声。 「谁?谁敲我的门?」 明黧拉高喉咙质问,护理师一看到他又摆出不屑的表情。 「又是他,赶快打电话叫采川过来。」 护理长不耐烦地嘖了一声,护理师马上拿起电话拨给正在巡病房的采川,不久之后,明黧的大呼小叫惹来许多不满的病患,整层楼吵得不可开交,状况一团混乱,采川赶忙跑来,一把抓住明黧的手臂:「明黧,我是采川,怎么了?」 「有人故意一直敲我门,却不敢承认!都觉得我看不到好欺负就是了,等我明天看得到,你们就完了!」 「你在疯疯癲癲什么?你这个瞎子!」一个病患踹翻椅子回嘴。 「你说什么!」 明黧气呼呼地反驳,采川看了其他护理师,她们无辜地用力挥手否认有做敲门这件事,在采川的安抚后,明黧才愿意回房间,这终止场闹剧。 明黧关上门,外头的日光灯随即消失在房内,他依着墙壁摸到床前,却看到有一个人坐在他的床上,上头笼罩一片黑暗,不是很清楚,是耀的背影吗?但身形不大一样,那背影看起来状了些,头发深了些,头的长度也有点长得诡异。 「耀?」 明黧每往前一步,那个背影就往他方向转了一点角度,但不管怎么喊就是不回应。会是谁呢?明黧屏气吞口水,伸出手来想搭上他的肩。 「别碰!」一隻手抽回明黧那伸到一半的右手,力道不禁让明黧失去重心,原本要倒下的瞬间却被另一个身体给接住,抬头一看,是耀。就在此时,那个黑影站了起来,用着自己的背影一步步走向他们,耀紧忙拉住明黧后退。 「叫采川,快。」 耀用很细微的声音说话,明黧扯开喉咙,发抖的声音呼唤采川,但都没得到任何回应,只听得见自己的喘息声在那黑影前更加混乱,护理师又忽略自己的喊叫了吗?他抓紧耀的袖子,现在能帮他的只剩耀了,愈来愈没退路的两人,让那个背影愈加巨大愈加阴森。 「再叫一次,大声一点。」 耀仍然要求明黧叫着采川,儘管知道他不会理会自己,但现在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采川,采川、采川!」 愈叫愈大声的明黧,像是要把喉咙撕裂般,声音衝击自己的耳膜,一波又一波的打上来,已经无路可退的他们,只能缩于冰冷的墙角。 不要再逼近了,不要再前进了,纵使心里乞求着,那背影却更贴近他,贴近到明黧的鼻头可以碰到那一丝丝如钢的头发,以及那看不见的恶臭,好似快被吞没般 憋住的气已经来到极限。 「明黧,你还好吧?」一声电源开啟声,让耀和黑影瞬间如烟散去,明黧大吐一口气,再用力吸回空气。 「你怎么了?」 是采川的声音,明黧软腿跪于地上,双手在空中挥着,像要在浮沉中抓住漂流木,嘴里还不断呢喃采川的名字,采川赶紧将满头大汗的他扶起移到床上去,并用面纸替他擦去那些冷汗。 「怎么了?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有……有鬼。」 「我知道不就是耀吗?」 「不是!我刚一直叫你,你为什么假装没听到?」 原本害怕的明黧情绪突然爆衝,甩开采川的手。 「嗯?我在外面没听到你的声音?想看看你的情况所以才进来。」 「那你别走,留下来陪我。」 「等我先去巡视完病房,就过来陪你,好吗?」 「不要!不要!」 明黧紧抓采川的手臂,紧到连指甲都陷进去而红了起来,采川虽然疼痛,但只能尝试说服他,没想到适得其反,只好要其他护理师进来帮忙,只见明黧手脚并用攻击,口里大喊采川的名字,吵到连医生都进来帮忙,终于被固定住的明黧只能尖叫,在安定剂的效用下慢慢稳定下来,闭上眼前仍嚷嚷:「我只是要采川而已。」 事情都落幕之后,采川独自坐在一旁拿医护箱擦药,这时刚刚帮忙的医生坐到他旁边。 「你没事吧?」 「小伤而已,谢谢。」 「最近都这样吗?」医生一问,采川停下正在替自己包扎的手,叹了口气。 「这孩子说见鬼了。」 「之前不是才驱过鬼吗?」 「他说是另外一隻。」 「是幻想吧?你不是最会处理这种病患了吗?」 医生用一种挑衅的笑容拍打采川的背。 「别开玩笑了,他和青不一样。」采川无奈地继续包扎自己的伤口。 「明天和后天我都会请假,请医生多多关照一下明黧。」 「和青一起出去郊游呀?」男医师歪笑的嘴脸,采川真想一拳挥上去,但他只是起身,挥挥手离去,从以前就开始就一直调侃自己和青的感情,采川也已经习惯了,毕竟世界上无聊的人太多了,如果每一个都去理会的话,自己不也挺无聊的。 第四章完 第五章 第五章 -------------------------------------------------------- 服用前请注意 本文有部分内容涉及自残、自杀 为剧情所需,请勿模仿 生命可贵,请爱惜生命 并让我们一同关怀心理疾病患者 -------------------------------------------------------- 「明黧、明黧,中午了,醒来囉!」 隔天正午,明黧睁开一隻眼,就看到耀的脸靠得极近,近得他倒吸了一大口气弹起身。 「吓到你了,抱歉。」 「没事、没事。」明黧紧按自己胸脯,接着开口问话:「昨天那是什么?」 「既然是你也看得到的话……」 「是鬼!」一口同声,明黧将身体缩成一团。 「会不会是道士在找的恶鬼?」耀怀疑着。 「有这可能。」 「他要找你干嘛?」 「干嘛不说是找你?」 「鬼找鬼说一声就好了,干嘛像昨天一样弄得紧张兮兮的。」 「你们不是最喜欢这种排场?」 「我找你的时候超温馨的,哪里恐怖?」 明黧眉头皱起,完全不认同耀说的话,耀却只装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远方。 「有人要开门了。」 「咦?」 明黧老早就听到有脚步声接近自己的房间。 「现在是中午?」明黧问着,全身开始紧绷起来。 「嗯。」 「那应该不会有鬼。」终于松一口气。 耀疑惑地歪了头一下,用手指着自己。 「唉呀!你怎么在这?」明黧随手抓上枕头往耀身上打去,却什么也打不到。 「和你在一起这么久,还以为你是人了。」 门喀得一声,两人都竖立自己的身体,朝向声音的方向看去,没上油的门发出了「ㄍ1」的诡异声音,而后「咚、咚、咚」的撞地声,又「嘓、嘓、嘓」的齿轮转动声,在被浴室隔墙档住的门那,不断地发传出,一阵悬疑的风往两人发上吹去,鸡皮疙瘩从脚尖爬上身体,明黧和耀只能紧依彼此。 「你不是鬼,你怕什么?」 「我是鬼,但我不是恶鬼,我只会开玩笑。」 以为拿鬼去对抗就有赢的机会,可是连鬼都先自己举白棋,又能指望什么?声音越来愈近,两人乾脆抱在一起。 「这拖把真坏了。」 耀先松下一口起气,明黧听到声音之后才放开了手,原来是清洁阿姨拿着拖把进来打扫。 「呦!明黧,你醒了,早!」 「早。」 「怎么留了一身汗?是太热了吗?」 「是太冷。」 明黧说完就转过身子,不想再多说任何一句话,看着窃笑的耀躲在床下,他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啊,明黧,听说采川这两天请了假,会有别人来照顾你。」 「换就换,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明黧嘴上虽轻松说着,虽然明知365天24小时照顾病人是不可能,心里却仍然赌气。 「还是昨天我有打到采川?」心里想着采川一定是受了重伤,痛到没办法来,所以才请假,一定是这样的,明黧突然难过地想着自己的失手,又陷入忧鬱中,躲进棉被里,不断思考自己的错误到夜晚,耀怎么劝也不听,只好和他一起靠着窗,吹着那令人快感冒的风,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却又像单纯地发呆着,去感受时间的流动。 「我们去找上次那个叫『学长!学长!』的笨蛋好吗?」 剎然,明黧轻声开口,耀看他若有所思的侧脸,用手搂住他的肩。 「现在吗?」 明黧没有马上回答,吞了吞口水,才提起气说话。 「到你升天之前,都不要让我找不到你,好吗?」 耀看着盖住明黧脸的刘海,那下面有着容易受伤及害怕失去的眼睛。 「昨天我真的好怕,一直叫着你,都没有回应,还以为……」不敢说下去的嘴,只好咬着唇,把话全吞了下去。 「没事!没事!我答应你。」 耀用手摇着明黧那没精神的肩膀,露出他最擅长的笑容。 「好像只要能看到、听到你的笑容,就足够让我安心。」明黧如此想着,脸上出现一抹微笑。 两个人像小老鼠一样踮起脚尖,偷偷地避开护理师的眼睛,明黧早就听说过那个笨蛋的病房号,耀牵着明黧的手臂注意门上号码牌。 「奇怪?没有235这间,会不会是记错了?」 「是235,我很确定。」 「可是234直接跳到236了。」 「对面呢?房号会不会是单、双号分边?」 「不是,对面是墙壁,什么都没有。」 两人彷彿无头苍蝇般,到处看、到处晃,耀也没看到一个人在走廊上,明黧歪着嘴,正想放弃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不是要找什么?」 明黧和耀转头一看,一个背影离他们不到五公分的距离,那丛林般的毛发吓得明黧往后跌坐下去,是昨天那个背影,他们清晰记得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不适感,医院的日光灯开始发出哧哧的怪声,同闪光般一下熄灭一下亮起。 「是不是在找什么?」低沉的声音如黑色蜘蛛般慢慢爬进他们耳朵,不寒而慄。 「你是那个恶鬼吧?」 耀把手挡在明黧前方,示意那恶鬼不许在靠近明黧,那背影似乎没有要继续缠斗的意思,倒退回去墙壁里,楼层的灯泡由闪烁回復到正常,耀紧忙扶起在地上的明黧,两人恍神地看着彼此。 「他到底是谁?」明黧话语急促。 「一定是之前闹事的恶鬼准没错。」 「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先回你房间好了。」 「那边也很危险,要是他坐在我床上怎么办?」 「先回去看看情况再说。」 在这里踌躇不定也不是办法,耀推推明黧的背,踏出一步时,后方的灯「喀!」地就灭下一盏,两人停止脚步。 「什么声音?」只听到声音比看到的那种未知更令人感到可怕,心脏都快被拧成一团的耀慢慢地转头往后看。 什么都没有,只是灯灭了下来和那笼罩着诡异气氛的暗处。 「没事,灯坏了,我们继续走。」 又踏出一步,灯又灭了一盏,这说不上的道理,让明黧和耀都感觉不对劲。 「明黧,我们去护理站,快!」 耀一手扶着明黧的背往前,在这长长的走廊上衝刺,灯「喀、喀、喀」一盏接着一盏灭掉,那每个消失的声音都让明黧压力大到连呼吸都难以控制。 终于抵达护理站,灯也不再灭了,他们看到护理师们正背对他们在外面坐着看电视、聊天,明黧走过去向她们求救。 「那、那个。」 快哭的声音祈求着那快软下的脚别在这时撑不住,护理师们听到声音之后悄悄地转过头来。 「你在找什么吗?」 护理师们长的诡异的湿发黏在乾裂的紫色皮肤上,瞳孔放大的眼睛被满是血块的睫毛覆盖着,无数的伤口流出的血就像凝固不了一样滴答滴答的由手指掉落在地板上,明黧赶紧后退一大步,才恍然发现自己怎么可能看到她们,这时,护理师们慢慢起身,一拐一拐地走向他们。 「有事找我,放过明黧。」耀把明黧拉回来,站在他面前。 「我们要人的身体,我们要找人。」 护理师们一同地如电子机发出声音,愈来愈靠近,耀上前挥了一拳,一个护理师马上就如乾土块碎于一地。 「欸!很好打耶!不用怕!」耀有十足的信心,双手成拳状,架势一副身经百战的感觉,在原地跳动准备揍垮下一个。 「小心点!」耀的松懈只让明黧更为紧张,不停搓着自己的手腕,力道愈来愈用力,又让自己的伤口开始裂了开来,但耀仍然很轻松的左鉤拳、右鉤拳,打倒了一个又一个的护理师。 「小心上面!」 「什么?」一不留神,耀的头连着身体被抓到半空中,从天花板伸出手的是先前那个背影,倒吊着的身影用手掐住耀的脖子,用力地向上凹去,耀的头和身体呈现90度,挣扎不已的耀想拉开那沉重的压力,双手在空中胡乱挥着却无作用,灵气一点一滴被锁住,只能痛苦地呻吟,用残馀力气警告明黧不要靠近。 「放开他!」 明黧理都不理耀的劝阻,直往背影衝上去,往上一跳让自己悬空扯住背影的头发,开始乱打乱殴,似乎有了效果,背影渐渐转向明黧,头开始180度的转动。 「呼!」 倒吸一口气,放开了双手,重重摔在地上。 那背影的脸,是两颗头重叠一起,倒吊的两人五官,紧黏头发的那个人脸,撑着双眼让白里透红的眼球凸了出来,脸上已被似轮胎痕跡乱压得认不出其他五官,下方的人脸则是眼瞼紧闭,脸皮已歪,但仍可看到嘴里念念有词。 「你在找什么?」腐烂的声音低沉的背影鬼发现明黧身影之后,放开了快昏迷的耀,逐渐从天花板伸出身子,那发搔着明黧的脸,吓得他爬着逃离。 「不要!」 好像愈挣扎愈得那鬼欢喜,明黧的手上已满是伤口裂开的鲜血,地上一滴一滴都是他爬过的恐惧,耀看见这情形试图移动瘫了的身子,却由入失去力气般,无能为力,眼睁睁让明黧爬着消失在自己眼前,不知去向。 那鬼彷彿只是想跟在明黧身后戏謔他,明黧拼了命往前逃,不知爬向何处,眼前只有一片黑,往后一瞄,那鬼仍在天花板上摆盪于身后。 「你在找什么?」 声音充斥在恐惧的脑内,这时,明黧前进的手碰到了阻碍,慌张地左摸右摸,是一面墙,看来已经无法往前。 「你们……你们……要……要干嘛?」明黧不停结巴,好不容易说完话,天花板上乾枯的油漆块突然化为粉末一哄而下,鬼嘣得一声掉下,从平躺在地板的身子爬了起来,头发将整个头盖住,双手一拐一拐地爬到明黧面前,「喀、喀」的骨头声令人毛骨悚然。 「啊!」 被头发遮住的脸瞬间翻了起来,下方的脸张大眼睛和嘴巴刺耳地尖叫,明黧头痛欲裂,闭起双眼,用手摀住耳朵。 再次睁开眼时,上方的突出眼睛面对面出现在明黧前方,恶鬼的瞳孔上映着那小小发抖的脸庞,明黧胡乱地摸着自己的身体,希望有什么可以攻击的东西。 「你在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呀?咯咯。」 「你在找什么吗?咯咯咯咯!」 鬼的双头一起笑着,牙齿的抖动配合笑声的频率更不愉快。 明黧倏然停下动作,右手在口袋内摸到一张像纸一样薄且带点粗糙的东西。 是什么? 明黧拿了出来,鬼瞬间喀喀喀得用四肢倒退好几十步,用两双大眼睛瞪着明黧,嘴里发出作噁的声音。 是符? 是之前道士给的符,原来明黧一直塞在口袋里。 「太好了!」 明黧心想着,缓缓站起拿着符向鬼前进,每前进一步,恶鬼就后退一步。 一定要消灭他! 明黧用衝得过去,却没想到硬声撞上如同柜子的东西,整个人扑上地板,符从手中飞了出去,完全忘记自己所看到的世界并不是真的只有恶鬼和自己存在而已,明黧赶紧起身用手找寻符的下落。 找不到…… 找不到。 找不到! 明黧急了,眼看恶鬼逼近自己,不,刚刚是自己逼近恶鬼的,世上哪有一个这么笨的人,自找死路的,恶鬼歪着头看着明黧咯咯地讥笑着,他们竟然也会嘲讽人,明黧心里更五味杂陈。 「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符!我在找符!混帐!」所谓的恼羞成怒即是如此吧,用手拍打柜子,上上下下都寻遍了,就是摸不到符。 「不是找符,是要找老师。」 「什么老师?」 明黧已经对这恶鬼的异型麻痺了,虽然瞄到还是觉得噁心,但总比只听到声音却不知道在哪好多了。 趁乱之中,恶鬼如同狮子一样箭步飞扑上明黧,重声倒地。 「是因为你要找老师,所以才变成这样的。」 发出尖锐声音的恶鬼掐上明黧脖子,无法呼吸的明黧,眼角因为痛苦而留下泪水,随着脸颊落上恶鬼的双手。 这时,恶鬼剎然松放,看着那双被泪水侵入而產生刺痛感觉的双手,疼痛延伸至手臂再扩散至身体,平静凝望的瞬间后,一道黑光从体内炸开,恶鬼的脸不再残破不堪,而是出现完完整整的两个人类脸形。 是两个男人的脸,下头的脸是当年和明黧一同出车祸的司机,上头的脸则是另一台不幸捲入他们翻车而死亡的男人,当时那个那男人被摔出车外,遭明黧的车子辗过,明黧依稀记得自己被夹在车上时,在地上有个满脸是血、睁着双眼直直盯着自己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少爷,快逃!」恶鬼的双手又抓回明黧的双手。 「不,你不是在找东西吗?」 「少爷!你不是在找东西吗?」 两个头互相抢话,重叠在明黧耳朵,一层又一层叠上脑子,左右的激盪只让明黧烦躁、咬牙悲鸣,以前的回忆又重现了,那片灰色天空,那天的冰冷大雨,那无畏的任性争吵以及那时摇摇晃晃的失控车子。 他们没有了生命,自己却活了下来,只有我这个罪人活了下来。 如同烂掉的皱车,有颗螺丝偷偷地、侥倖地滚出。 「都是你们害我的,让我怀着恨意死去。」上头的人脸目眦欲裂地发怒。 「我要吸光你司机的灵体,再把你吃掉。」 「不要,是我的错,杀我就好。」明黧满腹悔意,看着只剩一颗头的司机,生前已经为难他了,死后还让他被恶鬼纠缠。 「不要伤害少爷,是我没抓好方向盘,才让车打滑。」 明黧从小就没父亲,司机和他相处的时间比自己真正家人还长,因为像孩子般存在,明黧什么情绪都能自在地表露无遗,什么事情就只会和他说,这孩子给人的外表虽如钢铁般冰冷,其实内在善良又容易受伤。 「对不起,我总是让你生气,总是伤害你。」明黧泪眼涟涟地道歉,来不及说出口的话,一直藏在心中的话,终于能有机会好好诉说,见这孩子不再是用发脾气来告诉对方想法,司机和蔼地微笑:「我没有再生你的气,不要再难过了,少爷,要好好活下去,帮我好好地活下去。」 「放屁!」 上头的恶鬼不管底下如何在演八点档,渐渐打开了嘴,把明黧的手直往口里放,一点一点吞,一点一点吃,明黧虚脱在自己的混乱中,无力反抗。 真得不知道该怎么陈述心中的痛苦,自己的痛苦、他们的痛苦和家属的痛苦。 所以明黧总是想死,要不然找不到任何方式赎罪。 要死不能死,要活不能活,所以该怎么办? 所以,疯了。 疯了吗? 如果真疯了,那可有多好。 「明黧,你说过还要帮我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犹如在阴暗潮湿的深土里挖掘,终于挖出一孔光芒,刺进那深幽里。 明黧睁开眼,却只看到吃得津津有味的恶鬼。 「我以为是耀。」 明黧心中渐渐淌血,当时怎么可以随便答应他的请求呢? 要是他永远里开这该怎么办才好? 「恶灵魄散!」 突然,恶鬼静止,从他体内窜出宛如地震的声响,说时迟那时快,恶鬼的身体从中间撕裂,露出的空隙中划出一道光明,黑色的影子被光逐渐吸走,直到两侧破散开来,光芒才渐渐消去。 目瞪口呆看着正恢復一切的情况,正当明黧反应不过来时,有一隻手抓住了自己的手。 「谁?是谁?别碰我!」 「明黧,是我,还记得我吗?那个道士。」 是道士的声音,是他让恶鬼消失的吗?明黧恍恍惚惚地被扶起。 「司机呢?你把我的司机做了什么?你怎么可以杀了他!」 又只有别人消失在自己眼前了,明黧激动不已,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打着道士。 「你说这两个鬼吗?升天了,恶者入地狱,善者入轮回。你司机准入轮回,不是吗?他只是被恶鬼利用了。」 「……。」明黧低下头,司机原谅自己了吗? 道士阻止明黧的火气,看到沾上道服的血,在瞧明黧的双手。 「唉呦,幸好你心脏还没被吃掉,要不早魂飞魄散了,不过你流了很多血,我以为只有一点点。」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医院的地下室。」 什么时候跑进了地下室?从二楼到地下室的距离,怎么可能只是爬几步就到了,这现象也太诡异了。 「你怎么进来的?」 这么晚已经没有所谓的访客时间了,戒备森严的医院也不是说进去就进去,比起空间转换到地下室,身为人类的道士能进入这才真的是灵异现象。 「天机不可洩密,嘿嘿!」道士依然神秘兮兮加上不正经的语调。 「耀呢?你有看到他吗?」 「放心,我把他移到安全的地方了。」 「他没事吧?」 「伤了点灵气,但无大碍。」道士挥挥手,感觉这种小事也要问实在大惊小怪。 「不是我说你,人鬼不能共用一个空间,怎么能这么轻意让你看到他,小心呀,恐怕他只是在利用你,你司机的下场看到了吧,小心感情会害死你。」 「谁说我利用他。」 小心翼翼地耳语却被人反驳,道士吓了一跳,才发现是耀在一旁,手扶着腰,顏色不悦地看着道士。 「没。」 道士蹲下来捡起明黧刚掉在地上的符,塞进明黧手中。 「切记,我说的话。」 「我走了。你赶快上去包扎吧!」道士丢了话就再次神秘离去。 耀走到明黧身边,扶着他一步一步走上楼梯到一楼,一进入光亮处就被护理师发现,而开始大喊:「找到了!找到了!」,原来医院早就为了寻找他而大乱。 被包扎完之后,明黧终于可以坐在床上休息,惊神未定的样子,让护理长的责骂时间减缩了半小时,安静的房间内,耀看着一动也不动的明黧,连系衣服的带子松开了都不知道,缓缓飘过去,抓起明黧的手开始绑结。 「在想那道士说的话?」 明黧不发一语地只是低头看着他的手替自己打结的样子。 「是呀,我是在利用你。」耀压低了音量,明黧心震一下,他以为耀会塞些好听的话给他,果然坦白还是最伤人的。 「我利用你的手回到这世界,很自私吧。」打完结的手停了下来。 「可是只有你,我碰得到,也只有你看得到我,希望你能了解我并不是恶意的利用你。」 耀的手握起了明黧那比他还冰冷的手。 「我知道……」明黧瞧一眼后又低下头来,耀豪不客气地用头撞了明黧的头。 「很痛耶!」 明黧抬头大骂,两人相视后,一阵笑声从两人口中出来。 「别想这么多。」耀灿烂天真地笑着。 第五章完 第六章 第六章 -------------------------------------------------------- 服用前请注意 本文有部分内容涉及自残、自杀 为剧情所需,请勿模仿 生命可贵,请爱惜生命 并让我们一同关怀心理疾病患者 -------------------------------------------------------- 在恶鬼事件之后,明黧的生活愈变愈拥挤,并不是指房间内增加了新设备,或是来了个新室友,而是他能看到更多非本世界的「人」,这小小房间除明黧和耀之外,还有阿婶、阿伯和四五个小孩到处蹦蹦跳跳。 「真是够了。」眼角掉一滴大眼泪足以道尽明黧的无奈与烦躁。 「很热闹,不是吗?」 「对呀,真热闹,手断的,脸歪的,只差没有头的。」 语毕,耀调皮地奸笑,明黧毫不犹豫地将枕头打向他,原本只是想抒发一下脾气,却没想到这个举动让所有鬼魂往明黧方向看去。 「对不起!」简直快吓翻的明黧90度鞠躬道歉后转过身,不敢再看着他们。 「我带你出去走走!」耀勾起明黧的手,礼貌地请那些鬼魂让条路给他俩通过,明黧心想这人总算不是木头了。 两人一同离开病房,出门前还挥挥手要他们别跟来,一起再偷偷摸摸躲过护理师的视线,走过走廊、上了楼梯,抵达音乐治疗室,明黧才放下一直提着的气,每次出来都像惊悚片,这种日子何时才会结束? 「弹琴!」 两人开心如以往一样,衝去抢坐在琴椅上,但明黧每次都会输给耀,因为他总是算不准距离,膝盖总是会撞上琴椅角,几次受伤之后,耀都故意飘得很慢,慢到明黧都生气他放水。 「为什么会这么喜欢loveisblind这首歌?都快变开场曲了。」 「老实说,我已经想起这首歌的过去了。」 听到这番话,明黧的心不禁纠结,已经想起一点点记忆,接下来耀会想起更多拼图,拼回他忘记的空白,这不是一直追求的吗?怎么现在心情却感到复杂,为了掩饰感情的明黧只好乾笑:「太好了。」 可惜的是耀完全没发现明黧的失落,自顾自地讲起自己的故事。 * 高中时,我很喜欢我的音乐家教,他是个30岁的男人,和别的老师不同,懂古典乐的老师很多,但精通古典和流行乐又能将两者融合成一种新风格的老师少之又少,我很崇拜他总是能弹出耳目一新的曲子,每天都能从他身上学到无限的知识。 「老师,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好好宣传自己,变得大红大紫。」 「我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我们坐在家里的琴房里,弹累了就会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聊天,他身上有股温暖的烟味,厚实的肩膀非常适合穿着毛线衣,浅棕色的短发,扎实的手指,长得不算帅,但是是那种很让人想要依靠的类型,每一天的相处,不管是休间或是指导的时间,都会让我觉得幸福。 「以你的天分,一定能红的,老师就靠你了,哈哈!」 总是会逗我开心,不知何时开始,他对我的称讚、叮嚀即便是指正错误时都让我很开心,这算花痴吧?不过没关係,因为他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纵使交过很多女朋友,也没有一个人能和他一样让我疯狂。 所以我把他视为我的初恋,虽然他从没答应过要和我在一起。 「叮咚!」 「谁来了」耀起身去开了门。 「表姊!」 「啊!耀!好久不见!」 门一开,兴奋的两人旋即抱在一起,是从小一同长大的表姐来了,她从国外修完音乐硕士回来之后,就在耀家里附近的大学教书,总是说要来拜访他们,但因为太忙,所以这个约定一直没实现,今天意外出现,让耀又惊又喜。 「你妈妈呢?」 「出去买菜了。」 「啊呦,你还是长这么帅!」 表姊忍不住捏玩耀的脸,眼角馀光看到有名男子站在后头向她点头,她不好意思地停下手。 「有客人啊?」 「喔!他是我的钢琴家教,老师,她是我表姊。」 「你好,嗯……今天课也结束了,明天我要验收,先告辞了。」老师收起外套,可能是觉得尷尬,所以匆匆忙忙离开。 「好,老师再见!」 「这男人怪里怪气的。」老师一离去,表姊就开始间言间语。 「不会,我觉得他很帅。」耀非常有自信地说着。 「咦?我们家耀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人了?」 被这样调侃,反而让耀有点心虚,他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自己喜欢老师,没人可以说,也不敢说,老爸自从有外遇之后又不肯离婚,老妈每天追着钱跑,耀身为独身子,所以老妈把全部的钱和希望全寄託在自己身上,也希望耀能赶快出社会娶个老婆帮忙家计,现在家里已经够乱了,在这时候突然说出自己的性向,总觉得不太好。 「我没喜欢他,是尊重他。」一句话否决了表姐所有的疑惑。 过了几天,老师在上课时,送了我两张cd,一张是janisian的,一张是椎名林檎的。 「为什么送我?」 「这是这次的课题,这两张cd里都有loveisblind这首歌,如果你能将这两首歌融合成自己的风格,我就会帮你申请国外大学,并且学费那些都由我出。」 「不行,怎么可以让老师……」 「耀,我欣赏你的琴艺,我相信栽培你是正确的选择。」老师将手勾搭在耀肩上。 「努力给我看好吗?」 为了老师那句话,耀每天茶不思饭不想地埋首在作曲、弹琴里,听了一遍又一遍的原曲,把自己关进歌的旋律意境中,每完成一点点就会兴高采烈的在老师下课前弹给老师听。 「耀,你真是我看过最有天分的音乐人,我真的好喜欢你。」 谁不会对这种话怦然心动?是不是只要再努力一点,或许真的能让老师喜欢上我,是不是只要完成这首曲子,和老师告白被答应的机会就大一点。 我一边如此想着,一边投入在这首歌里头。 「终于作完了!」 弹了无数次,确定是这首曲子最完美的结尾,我兴高采烈打电话给老师,要直接透过电话,让老师第一手听到不一样的loveisblind。 「老师!」 「耀,我正想要打电话给你。」 「咦?怎么了?」 「你表姐答应我求婚了!我真的太高兴了!」电话另一头传来老师那如孩子般的快乐笑声,和一个女生的笑声,那一定是表姊吧?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 耀紧握电话,嘴里紧张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恭、恭喜。」 当下我其实多想骂三字经,我不是生他的气,而是气自己连一个人是爱自己,还是单纯喜欢自己的琴艺都不知道,爱情真是盲目的,我一直以为他喜欢我,就这么白白开心了高中三年。 老师没有错,表姊也没错,错在自己没有即时表达感情。 最后我没有把这首曲的结尾弹给老师听,老师也因为准备婚事,完全忘记这件事情。就在某一天,我发现老师偷走我所编的曲子,把新版本的loveisblind公佈于网路上,而后他开始大红大紫,我没有揭发他,只是自己默默的把那些我作的谱全烧光。 也顺便把我的初恋给烧光了。 * 「这什么悲惨故事。干嘛还喜欢这首歌?」 明黧不屑地用手拖着脸,在生气耀这么傻,也忌妒竟然有人能他如此痴爱着。 「因为是初恋呀。」耀如老头般欣慰地叹了一口气,傻傻地笑着。 「是、是。」 「而且这首歌的歌词有一段不是写着:loveisblind,loveisyourcaress,loveistendernessandmomentarypain.」 「嗯。」明黧点了点头。 「就是会有那短暂的疼痛,才会有爱。」 「疯了。」 「干嘛这样。」耀用手臂撞了下明黧那面无表情的情绪。 「把那首歌送我。」 「咦?」 「那首你编的loveisblind。」 「那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人在乎了,我也是,哈哈。」 「他不珍惜你,我珍惜。」 「……明黧!」耀高兴得抱住明黧,大喊他的名字。 「可是关于新编曲的内容,这部份记忆我忘了,因为我烧掉之后就只弹原曲了。」 「没关係,我等你想起来。」两个人就这么约定好了。 * 当耀没事或是明黧睡着时,都会飞到护理站听护理师们讲八卦,有时后也会插上几句,虽然他们听不到,但今天刚好采川有执大夜班,所以他决定来好好观察这个人,采川正在写病歷表,看上去快25岁了,但好像又没这么年轻,浅棕色的头发,不长也不短,身高也和平常男生一样,体型和一般男生一样,长相也很普通的男人,来这工作几年了呢?为什么来这工作?他说的青又是谁?耀一手玩着自己的头发,眼睛死盯着他。 「这么突然变冷了。」 采川用肩耸起自己的针织外套,放下笔,搓了搓身子。 耀马上飞起来,松了一口气,管他是谁,对明黧好就好了,不过他到底有没有查我的过去?都这么久了都无声无息,该不会要摆烂吧?不过他应该不是这种人,应该不是吧。 就这样,这个问题一直烦恼着耀,突然耀那飘起来的下襬被人抓住。 「谁那么没礼貌?在怎么说那也是我的脚。」生气的耀往下瞧,是一个小妹妹,也有着飘起来的下襬,耀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找我什么事?」 「那个男的,哭了,我好怕。」 「你说明黧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耀牵着小女孩回明黧的病房,果然看到明黧用棉被摀着自己的头在啜泣着,耀蹲了下去。 「明黧,怎么哭了?」 「别管我。」在哭声下仍可听到模糊的回应。 「可是……我担心你。」 虽然知道这样讲可能会增加明黧心里的负担,但是他还是想讲出自己的心情,也希望明黧也能放开心和他说。 「那又怎样?我就是想哭,没有理由就是想哭。」闷着的口气听起来更为无奈。 「还是你要找采川?」 隔了一段时间,明黧都没回应,但他的身体逐渐抖了起来。 「好烦!」 「好烦!」「好烦!」 「我好烦!」「我好烦!」「我好烦!」 明黧掀开被子,怒气冲天的喊着。 「你好烦!」「你好烦!」「你好烦!」 「我就是不想麻烦他,所以躲在棉被里!」 用那流满泪水的眼睛瞪着、骂着耀,既悲伤又痛苦,耀发现自己多嘴了,难过地低头,这时采川听到声音从外面跑了进来,看到明黧开始乱丢棉被、枕头,赶紧抓住他。 「明黧,怎么了?」 「不要问我怎么了!你们烦不烦!放开!」 「那你只要停下来,我就不抓住你,好不好?」 明黧渐渐安静下来,虽然还是一直哭,采川扶他到床上坐好。 「我想要画画……」 「可是我又看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今天我还是看不到?」 「我想要画画。」「我想要画画。」 明黧不哭了,却开始喃喃自语,手搓着手臂,施力愈来愈重,愈来愈深,把哭的力气全用在上面。 「我去拿药给你。」 采川赶紧出门去拿临时发作时吃的药和医护箱,又回到了病房站在明黧前,让他把药给吃了,过了段时间后,趁他情绪稳下来之后,帮他包扎刚刚被压开的伤口。 明黧感觉着采川的手不停地忙来忙去,在自己那疼痛的手臂上。 「会不会累?」明黧因为关心而问话。 「不会。早上睡很多。」 「你很会转移话题。」 「因为我是你的护理师。」 「真是的。」明黧闷笑两声。 「你有病识感吗?之前护理师都不清不处的。」 所谓的病识感,简单来说,是指病人本身是否有查觉自己生病了,是否清楚症状是由疾病所產生的。 「不知道。有时候觉得是自己的脾气,有时候又觉得是躁鬱症。」 「那你现在想睡吗?要不我念点关于这方面的书给你听?」 「现在不想睡,但也不想听。」 「以前有护理师给你念过吗?」 「有,我高中时的医生、护理师、妈妈、姊姊和辅导老师,还有一堆自以为了解的同学,都一一和我解释过了。」 「不过那又怎样?」明黧垂头丧气的,摸着新绑好的绷带。 「我不想重绑,别再压伤口了。」 「我知道……如果每个人都能像采川一样替病患着想就好了,不嫌我们烦,病患又不是犯人,不要指责我们,而且会生病又不是我们想要的。」明黧手伸直直地说着,怕再碰到伤口。 「明黧算很乖的了,我很幸运我带的病患是你。」采川摸摸明黧的头,这种行为让明黧感觉采川有着大人的气息,成熟且体贴。 耀在明黧身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样是出于关心,采川说话技巧成熟多了,或许自己真得没法讨明黧欢心,完全不懂躁鬱症是什么,可能自己也完全不懂明黧是怎样的人,每天的相处,不如一个准确的话语,耀难过地穿过墙,讨厌现在自己的心情,他好希望在明黧身边的是自己。 终究自己是一名鬼,而不是个有温度的人。 「我该不会?不行!」 耀揪住胸口,一个没有心脏跳动的鬼,怎么能爱上一个心脏持续地跳动的人呢? 采川安抚完明黧的情绪之后,就回护理站,耀在明黧房外墙旁,看着采川的身影。 「耀,耀,你在哪?」明黧小声地唤着,耀听到了马上兴高采烈地进去,刚刚的烦恼早就拋到九霄云外。 「你去哪了?」明黧用被子把自己窝成只剩脸而已。 「我一直在门外。」 「抱歉,刚刚对你兇。」 「没、没关係。」 明黧舒畅地吸了一口气,明黧镇定下来的样子让耀觉得很可爱,但这功劳是归采川的,又有一股酸味跑上来。 「那个采川他呀,你喜欢他吗?」耀如坐针毡地询问。 「喜欢。」所有针一飞冲天刺进耀的心,回答得这么不加思索,肯定这感觉早在明黧心里好久了,但相对地,耀也松了一口气,幸好明黧喜欢的是采川。 「赶快睡吧!」 隔天一早,正要下班的采川,突然在门口被一名护理师叫住。 「采川,明黧的姐姐来了,你可以带她一下吗?」 采川随即跑到护理站,看到一位将黑色长直发斜放在右肩上、气质清新的女生和他轻轻頷首。 「明黧的姊姊吗?我是明黧的护理师。」 「你好,我叫明依,请问今天可以看明黧吗?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他。」 「我帮你问问他好了。」 采川选择不直接带她进去,因为很久之前,明黧住进这里的隔天,他的妈妈和姊姊带了明黧喜欢的香菇鸡汤来看看他,没想到让她们进去后,和明黧见不到五分鐘,从外头就听到惨叫,护理师一衝进去,发现明黧直接将热汤泼向明依整身,现在当时的烫伤疤痕在姊姊的脖子上依然清晰可见,之后剩他妈妈来看时,还把她打到流血,连劝架的护理师也跟着受伤,多次之后,医院就劝明黧得家人只要在远远观看就好,以免影响他的心情。 「明黧,你姐姐来看你了。」 「不见。」 「她说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她想要再被我用热汤泼吗?我可是不正常的人。她不是最怕的吗?」 采川眼看明黧情绪不稳定,只好走回去和她姊姊说明。 「那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传达一下?」 「好。」 「妈妈昨天进加护病房了,是癌症末期,我希望明黧可以去探望她。」 采川回到房内重述一遍,但明黧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淡淡地表示:「不去。」 如果多讲些什么,明黧可能又要生气了,只好先出去,隔会儿再劝劝。 明黧打开柜子的第二格抽屉,用手捞了一捞,拿出一张被揉皱的相片坐在床上,耀慢慢地靠近,用手搂住了他。 「这是你妈妈吗?」 「嗯。」明黧不想多说什么。 「和你姊姊长得很像,很温柔的感觉。」 「在我进院时,她给我这一张相片说:『想妈妈时,就握这张相片。』我随即把它揉掉丢在地上,哼,我瞎了还给我照片,不是在污辱我吗?」 「那这张照片怎么还会出现在这?」 明黧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不管怎样都不肯回答耀的问题。 「明黧,去看你妈妈吧。」 「她死了也和我没关係,她把我丢在这,我也要把她丢在那,让她嚐嚐什么是被遗弃的滋味。」 「你妈妈没丢弃你,她每天都会在窗边看你,只是我都以为是医院的人,才没多说什么。」 「……不用!就算她不看我,我也可以过得很好,就算所有人离开我,我还是可以过得很好。」 「是、是!总有一天,我也会离开你了。」 耀双手交叉在胸前,起身看着任性不已的明黧竟然连听也不听自己的想法,简直快气疯了,飘到窗边冷静一下,明黧缓缓站起来,走到耀的身边,嘴唇缓缓张开。 「我喜欢你。」 「什么?」 「我喜欢你!」 这么突如其来的告白,让耀一时反应不过来,明黧屏着气,咬着牙告诉他心里的话,为什么要在纷争中告白?连明黧都不清楚,只觉得如果不现在说,就没有机会了。 「我也喜欢你,怎么了?」 「不是那种喜欢,我是说我爱你。」 耀想起之前明黧在昏昏沉沉说完他的故事之后,嘴里说的话。 「明黧,我是一个鬼,已经死掉的人。」 「所以就算我爱你,你也不会留在我身边?」 「我……」耀根本无法回话,明黧的言词直接、口气强势,让耀无从思考,去选择对明黧和自己都无伤的回话,只能握着明黧那瘦弱的手臂。 「那就走开!不会待在我身边就走!」 明黧转身甩开了耀,一个重心不稳倒在床上,双脚跪在如冰的地板上,明黧用手遮住自己的脸,泪水已经染满整张脸,为了不让耀听到自己崩溃的哭声,只能摀住自己的喘息声。 「我知道我不能陪你一辈子,所以我希望你能过得好好的。」 耀蹲了下去,摸着明黧的头发的手,却再次被明黧撇开。 「拜託你现在离开,拜託。」已经快撑不住爆发的声音,催促耀赶快消失,他不想在得到之后又失去,不如自己先丢下,耀认为现在明黧需要的是冷静,毕竟太多事情烧在他的心里,耀决定让明黧沉淀一下,默默地飘走。 第六章完 第七章 第七章 -------------------------------------------------------- 服用前请注意 本文有部分内容涉及自残、自杀 为剧情所需,请勿模仿 生命可贵,请爱惜生命 并让我们一同关怀心理疾病患者 -------------------------------------------------------- 人生的道路上,要提起的行李很多,要放下的也很多,被别人抢走的更多,有时会想,都这么委屈地让上天拿走自己的东西了,也很认命地拿着那些不想要的东西了,怎么走到半路,还会被颗小石子绊到,那些小心翼翼所保护的,就这么一瞬间,全落下悬崖,像是从未拥有过一样。 夜晚,明黧独自坐在房间地上,采川拿了两瓶热饮想看看他的情况,敲了一旁的门,但明黧却没发现,自顾自地玩弄从窗户下来的寒风。 「明黧。」直到采川叫了一声才回神。 「我和耀吵架了,我竟然要他离开我,我……」 话还没说完,泪水就刷地下来,采川轻轻关上房间内的窗户,在地板铺上小地毯,将明黧扶到上头,再将热饮握进他冰冷的手中,好不让身子受寒。 「这家的热可可,很好喝。」 「谢谢。」明黧的情绪还是和他脸一样苍白,把玩手中的罐装饮料。 「这饮料的热度也会在我手中慢慢消失吧。」 明黧双手握紧热可可,采川从他手中拿起,帮他打开后再递回他手中。 「所以要趁现在把它喝了。」 明黧啜了一口又放下来,而采川早已经喝光,看着明黧低落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背,明黧稍稍抬头,寻着声音面向采川。 「你和青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他住在我家,开始去上学了。」 「这样啊,还习惯外面的世界吗?」 「看他还挺开心的,我回家时他就会和我说学校的趣事。」 「我也能正常的上学吗?」明黧用留有馀温的手摸着自己手腕上的疤痕。 「青都可以了,你有什么不行?」采川笑笑地替明黧打气。 「可是你会陪在他身边。」 「我又不可能永远陪在他身边。说不定,有一天他会不喜欢我了,说不定有一天我会出意外死了,好多的说不定都不能让我很确定我能留在青的身边,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 「让他有能力面对自己的人生。」 「我希望他就算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开开心心的生活。」 明黧从采川的声音中感受到温暖,是真心的想去爱着一个人,是真心的想对一个人好,那自己对耀呢?是爱吗?还是依赖?有希望耀能开开心心的吗?有希望他赶快脱离这飘泊不定的日子回到原本的世界吗? 「你喜欢耀吗?」采川问着,明黧点点头。 「那耀喜欢你吗?」采川又问,明黧摇了摇头。 「是不喜欢还是不知道?」 「是不敢知道。」 采川看着单纯的明黧,这么坦白说出自己的感觉,倒是松了一口气。 「耀劝我要去看妈妈。」 「还是不想去看她吗?」 「我不会这么轻意就去看她,想当初……」明黧讲到一半却不打算讲下去。 「明黧,我其实左眼看不到。」 「真的?天生的?」明黧很讶异,因为采川从没和他提过。 「嗯……算是工作时受伤的,你知道吗?我妈妈一听到我左眼失明和受重伤之后,大半夜从南部赶上来。」 「她一定很难过。」 「不,她一看到我就像连续剧里的阿婆一样,用一串台语臭骂了我一顿,她说:『就叫你不要在这医院做,你不听,应该死好。看你瞎了眼,谁要嫁给你,谁会照顾你。』」 「怎么可以这样?」明黧气愤地批评。 「后来我爸爸也上来看我。」 「如何?」 「他也把我臭骂一顿:『死猴婴仔,你爸还未死,你若先死,我老后要给谁养?』」 明黧蹙眉吐了口气,但采川却笑得很开心。 「但他们嘴上说说而已,替我做吃的,扶着我去看医生的,都是我爸妈。」 「明黧,一直照顾你的就是你母亲和姊姊,其实你也知道你母亲每天都来看你,不然你就不会主动和小白要那张照片了,不是吗?」 明黧抿起嘴、抱住自己的膝盖,明黧来自单亲家庭,虽然有一大笔财產能供应生活,但母亲还是去工作,姊姊和男友同居,全家人聚多离少,高中时期患了躁鬱症,家人的关係才连在一起,但每次见面的关係都很紧张,自从失明之后,就变本加厉,在家人眼中,或许明黧就像是亲手把一面镜子打碎的人。 「我……其实很想她们,很想再看她们一眼,妈妈和姊姊的样子在我记忆里愈来愈模糊,我好怕忘记她们,也怕她们忘记我。」 采川递给他还未退温的热可可,明黧将它一口喝下。 「很温暖。」明黧泪眼涟涟说着,嘴上还抹有泡沫。 耀一个人游荡在外头,看着那些没了阳光的天空,总觉得很惆悵,是不是太阳不再爱着他了?是不是被太阳遗弃了?这感觉好像明黧,在黑夜中心慌慌地等待那一署光的到来,夜有多漫长,心就有多冷,即使有滚烫的泪水在,也只是备感寂寞,为什么黑夜只有一个人? 自己对于明黧到底是什么心情? 在明黧那白里透红的肌肤里,看到了他的生命还在活着,自己只剩下死白、没有气息的冰冷肌肤,为什么会突然说爱我?我哪里有资格能让他爱上? 「如果能活着就好了。」 耀的心中冒出了这一句话,自己也惊讶了一下,果然还是喜欢明黧,喜欢他那不被别人轻易看到的体贴,还有自己被道士抓时,他说喜欢恐龙的笑容,还有他被自己吓到时的表情,还有他说他爱我的那一刻。 只是这些想法会不会为时已晚? 就像当时在楼梯间逃走一样,这次的我也不诚实地逃走了。 到了凌晨一点,明黧又摸索走到护理站前,很有精神敲了敲窗户,又跳又叫的说:「我想画画。」 「明黧,你不是把安眠药吃掉了吗?」采川讶异地问着,旁边在看书的护理师也起身看情况。 「嗯!又吐掉了,我今天不想睡觉!」 「怎么可以这样?你答应过我要吃药的?」 「我,只有今天,我现在精神很好,我想要创作。」 「你又……」旁边的护理师本来想插嘴告诉明黧已经看不到,却被采川给挡下来。 看来今天明黧是不打算睡了,采川走出护理站,把他带到交谊厅,拿了厚厚一叠白纸和一隻红色蜡笔。 「明黧,我们要准备圣诞节的活动,这是红色蜡笔,你可以帮我涂满这些纸吗?如果你能帮我,我会很开心。」 「好!」 「今天这么有精神?」采川问着。 「因为明天有人会接我回家,而且等我明天看得见我就不用待在这破烂地方了,又可以回学校去当第一名了。」 「这样啊。我还有事先回护理站,你在这边好好玩,有事找我。」 「好!」明黧兴奋地拿起了笔,一直努力地涂着,一张又一张。 「明黧姊姊有说要接他回家吗?」采川回到护理站问了旁边的护理师。 「没有啊。」护理师一脸狐疑。 明黧开心地用红色蜡笔一直在纸上刮着,左一横、右一撇、上下画来画去,原本乾净的白色,渐渐被盖满了粗糙的红色,画完一张就丢地上,地上愈来愈多的红纸,画了这么多却不知道这些纸上图案到底长怎么样,愈画愈无力,愈想愈觉得自己悲哀,摸摸桌上只剩最后一张纸了,他一手拿着红笔,一手拿着白纸,闭上眼认真思考自己最后一个作品。 他把纸放下,右手将蜡笔点上去,开始画出一个曲线,用左手认真地跟着那些滑滑的线条,这样他才可以知道自己的画现在发展到哪里了,在封闭的曲线上画上几个巨齿,在摸摸看曲线里头,画个小实心圆,画完后拿起来,举得比自己的头还高,看着这张画作。 明黧到底自己在画什么?最终还是要靠他的想像去呈现在手里这张纸上,他看到了一红色的小恐龙在对天狂啸,在对着不会有人回应的天空咆哮着,在对着无法控制情绪的自己抱怨着,然后这隻恐龙被四分五裂,像一块块肉块一样重重地掉在桌上。 「耀。」 趴在那张分裂开来的画上,将纸揉成一团团,手上染上了那满红的思绪。 隔了许久,一大早就清醒的耀避开阳光的衝击在医院绕了一圈,看看这附近的环境其实还不错,绿茵、蔚天和水池中的小鸭子,微风穿过身体的舒畅感,不禁让耀伸了个懒腰,遗憾地想着怎么生前都没感受到这美好呢? 「不知道明黧醒来了没,赶快叫他出来走走。」 完全忘记还在和明黧冷战的耀,只想赶快和他想这份喜悦,从外墙直衝而上,抵达到三楼的窗外,最靠右边的就是明黧的房间了,耀将头穿进去,却只看到明黧正背对他坐在床上,手上拿着蓝蓝的塑胶片。 「明黧,我们出去玩,你在干嘛?」 绕到明黧前面,着实地被他那乾枯的眼睛所吓到,手上的蓝塑胶片,是他破坏水壶的残骸,在地上有一片片残破不堪的把手及瓶身,明黧的脚也被伤得不轻。 「我要自杀。」明黧一鼓作气下去的手,耀赶忙拦住。 「不要拦我!混帐!」 「怎么可以?冷静点。」 「让我割一点,我会好过一点。」 「不行!」 「算我求求你,拜託,拜託你。」 耀抓住的双手,看着的人,听见的话,是个完全不一样的明黧,他像一个无助的孤儿乞求有人能收留他般,最后往死亡投以怀抱,耀缓缓放开,亲眼看明黧从手腕用塑胶碎片拉了好长的伤痕到手臂上,鲜血从被划开的皮下渐渐渗出来,很快明黧整个裤上都是一片红,不断滴在地上成一片血滩。 「不会痛的。」轻描淡写说着的明黧,感受那让他发洩的出口。 「不要流了,明黧让他停下来。」心急的想接住那些不停止的血,却只能眼睁睁让它从明黧身体出来。 「不要流了,明黧你要死了。」 「不要流了!不要流了!」 耀抓着明黧的手臂,情绪走在精神边缘,像小孩一样地哭,彷彿明黧的伤口是在耀身上,正火辣辣地疼痛着,不断哀求鲜血能够不要出现在眼前,明黧看着担心到快死了的耀,只好按了护理师钮,今天采川没有值班,但其他护理师看到这景象也没有慌张,反而是慢条斯理的替他止血包扎,似乎经验老道。 包扎后的明黧一如往常抵在窗口吹着带点凉意的风,耀待在他的旁边精神未定,盯着他那用绷带缠绕住的伤口,自己的心却还未被包扎。 「以后别伤害自己了。」耀喘口息后说着。 「真的不会痛。」 「你不会痛!我会!那你伤害我好了,我的身体是真的不痛、不痒、不留疤痕,好用又免钱。」 「唯一缺点就是心会痛。」耀手揪着心的位置说着,那衣服被他揉起的皱褶,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混乱。 「不要紧的,我只是生病了。」明黧抱着耀,抚着他的背安慰着,不知道该如何叙述自己,害怕失去的耀只能抱上明黧,怎么会是一个病人安慰自己?到底是谁比较勇敢?到底是谁比较坚强? 「我爱你。」耀紧紧抱着明黧说着。 明明就说不能喜欢上他,但是感情怎么可能说綑住就綑住,如果到时真的升天了,离开明黧对他不也是二次伤害,好痛,想到他难过的样子心就好痛,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但真得不想管未来这么多了,能珍惜眼前的人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吗? 「我也爱你。」明黧轻轻将头靠上去。 听到明黧回应,耀像吃了安心剂一样,就现在吧,就现在让我好好地爱一个人,未来怎么样就别去想了,想多了,感情反倒隔了一层雾看不轻也不完整了。 我爱他,他爱我,就好了。 就算被说这想法很幼稚,也不打紧。 「今天我妈妈发出病危通知了。」明黧小声地说着。 今早医院接到电话,是明黧姊姊打来的,她希望能帮明黧请假,并请人到精神病院去接明黧,但当医护人员告知时,明黧则像忘了昨天和采川的谈话般,说什么都不愿意去,还很生气地用枕头、卫生纸、能抓得到的东西往他们丢去,护理师清楚明黧情绪不稳定,也请来接他的人回去了。 但在心情达高点之后,又被立刻挖了个大洞,把自己缩小躲在那无法起身凹槽,大量的泪水直往身上打去,又烦躁又痛苦,乾脆淹死自己比较快结束知觉。 「走!我们去看你妈妈。」耀一手拉起明黧,去找外面的护理师,但他只敢站在护理师前面,不敢开口请求她们。 「明黧,怎么了?有事吗?」拉开柜檯的窗户,护理师头一次看到明黧怯生生站在她们面前,直觉就是大事不好了,马上上前询问,但明黧只是发抖地张嘴,不管耀怎么鼓励他,就是说不出想见妈妈这种话,可能是孤独久了就害怕要求了。 「要不然我打给采川好不好?」护理师们意外的亲切,也让明黧好不习惯。 护理师赶紧打给采川,并将电话交给明黧。 「采川。」小小声地开口了。 「明黧,怎么了?」 「……。」明黧觉得自己真像傻子,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却说不出来。 「想见妈妈吗?」果然采川一语道中明黧的心声。 「嗯。」明黧用很肯定的语气来表达感谢。 「那我去接你,你等我。」 过不久后,采川就开了车子来,把明黧接上车,开往明依当时留下的地址。 接到采川的电话后的明依焦急地站在加护病房门口,好不容易看到采川扶着明黧快步走来,才松了一口气,明黧在大家的帮忙下穿上隔离衣、带上口罩,和姊姊一起由护理师带进去。 明黧低着头,胆怯地握住明依的手,因为他所听到得全是呼吸控制器那「吸、囌、吸、囌」灌送气体的声音,和像是心脏跳动的「逼、逼、逼」声音,彷彿有非常多的生命在挣扎着,偶而还会看到一些白影迅速地飘过去,而耀早已不在明黧身旁,太多放着大悲咒的录音机和耶穌像,让耀连踏一步都不敢。 「弟弟吗?」护理师边走边问了明依。 「嗯,我的弟弟。」 明依用手握紧弟弟那变得冰冷且颤抖的手,用着平和的语气说着。 护理师又比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来问姊姊明黧是不是看不到,姊姊笑着点了点头。 终于来到明黧妈妈的病床旁。 明依和明黧小声地说:「来,和妈妈说你来看她了。」 「妈妈,我是明黧,你还好吗?」明黧弯腰下去问着,隔了一会,只有呼吸器不断运作的声音,明黧觉得很奇怪。 「妈妈怎么不回我?」 明依轻摀自己的口鼻,不敢让明黧发现她已经哭了出来。 「明黧,妈妈已经陷入昏迷状态了,没办法开口说话,但还是听得到明黧的说话唷。」她摸摸明黧的头和他解释着,并将明黧的手放于妈妈的手上时。 放上去的瞬间,明黧哭了出来,什么时候妈妈的手变得有皱纹、粗糙也变瘦了?他提起妈妈已经没力气的手,好虚弱的体温在手中,现在妈妈到底变成什么样子,明黧只能靠想像去得知,白发稀疏、脸消瘦、有鱼尾纹的眼睛轻轻地闭上,嘴上带着呼吸器和一颗不知会跳动多久的心脏,她还听得到吗?她还愿意睁开眼睛看我吗?她还会和我说话吗?她还会拍拍我的头说我爱你吗? 好多的问题在心里,随呼吸器愈来愈大声,像是没办法喘息一样,明黧呼吸愈来愈急促,头抵着妈妈的手,眼泪留在脸上,没有哭声的痛哭着,整身倚在病床上,明依看了不对劲,马上叫了护理师。 「弟弟,你没事吧?」 护理师拍了拍他的肩,明黧没有理会,只是继续哭着,用嘴巴呼吸着。 「妈妈,不要离开我,不要......」明黧紧紧抓住妈妈的手臂到他怀里,愈抓愈紧,护理师不管怎么叫他就是没反应,眼看病人的身体被拉得歪斜,请了好几个人帮忙将他撤离这。 「我不要,我不要!」 明黧开始吼叫,一手抓着病床的床单,医师和护理师们不敢用力扯开,怕会严重动到病人,明依急了,他怕这样下去明黧和妈妈都有危险。 「快去请外面那个护理师,他是我弟弟的精神科护理师。」 「明黧,快放开妈妈,好不好?」抓着明黧的肩,姊姊蹲下去劝着。 「我不要......我放开的话,妈妈就会被带走了。」 「你说什么?」明依不了明黧的意思,只是一直保证妈妈不会离开。 「骗人!骗人!骗人!」 这时采川慌忙进来,姊姊马上起身让出一个位置,采川蹲了下去,安稳地握住明黧的肩。 「明黧,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握着你妈妈,好吗?」 「他们一直叫我放开,可是我一放开妈妈就会走了,我不要这样,我不要!他们都想杀了妈妈,我不会让他们得程的!」 姊姊和护理师都觉得莫名其妙,只有采川心里大概有底,明黧似乎看到了什么。 「你妈妈看到你这样会很难过,她手上都是你的泪水。」 「可是......可是......」明黧一边喘着一边想表达自己的想法,但似乎是换不上气以致于难以清楚表达,泪水从他眼中不停落出。 「慢慢来,我听你说。」 采川抚着明黧的背,试着让他安定下来,明黧已经不再紧扯住妈妈的手,只是握着而已。 「可是我不要她走......我还没和她道歉,还没有和她说我爱她。」 烦重的情绪紧压明黧的心,还有好多事,都还没和母亲说,想再见一面,想要再听到母亲的声音。 「妈妈,你还爱我吗?」 最终力气耗完,放开的瞬间,明黧跌坐地上,一旁的生命探测器响出紧急声,血压和心跳直直下降,医生和护理师们随即拉开明黧,人仰马翻地急救着,但心跳最终成了一直线。 明黧瘫软在地上,听着所有人的急促声,自己的身驱被人搂着,但怎么也无法让意识撑着,昏沉沉之中,明黧看见前方的白光出现,有一个人走向明黧前方,旁边带着两道光,用手轻捧明黧的脸,在泪水已经模糊的视线下,仍能感受到这安心的温度、这和蔼的笑容和这温柔的声音,是妈妈。 「孩子,我一直爱着你。」拍了拍明黧的头,脸上一抹微笑,而后消失在眼前。 「不要离开我......妈妈!」 明黧求着,想用手抓住已经消失的身影,却只徒留一个空虚。 扑了空的明黧整身跌在地上,手不甘心地抓着地板。 「呃......呃......」 已经没有力气发出哭声了,眼泪还是从深红的眼眶慢慢渗出来,被泪痕刮深了整张脸,昏厥过去。 第七章完 第八章 第八章 -------------------------------------------------------- 服用前请注意 本文有部分内容涉及自残、自杀 为剧情所需,请勿模仿 生命可贵,请爱惜生命 并让我们一同关怀心理疾病患者 -------------------------------------------------------- 回忆这东西太可怕。 不想也不敢再听到你的声音。 不想也不敢再想着你的身影。 不想也不敢再渴望你的关心。 不想也不敢了。 妈妈,还记得小时候我被同学笑说没有爸爸,回家衝上去抱住你的情形吗?你的温度令我好温暖,觉得就算再被同学嘲笑也没有关係,因为你总是在我身旁,我被一个人保护着、爱着,这世界上也就只有你愿意无怨无悔地爱我、疼我,我知道这世上最重要的是得到多少爱,而不是有多少人待在身旁,所以他们的话都无所谓,只要有你爱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不懂去珍惜这一份感情了,那贪得无厌的心,为了想要出国留学,为了想要让更多人看到我的作品,为了想要得到更多更多,就连你已经不在我身边都不知道,希望维持小时后富有的生活,每天你被工作压得早出晚归,我却还理所当然地坐着有司机的车,抱怨家人的不关心、自己的不开心。 而后我看不见了,我觉得我的世界被翻了一遍又一遍,每天翻来覆去,每天心情起起落落,有时觉得我明天就能看得见,所以开心地跑跑跳跳一整夜,到了明天又觉得我一辈子看不见,所以浪费一整天在拥挤的泪水中。 所以我开始伤害自己,伤害最爱我的人,和伤害我最爱的人。 最后谁也拿我没办法。 这么不懂事的我,如果你还愿意听到我的声音的话,我想和你说,谢谢你,用了这么多的爱在我身上,我也爱你,妈妈。 不能好好当一个孝顺的儿子,让你感受不到亲人的爱,对不起。 明黧从伤心的梦中被人温柔地唤醒,耀正用手背抚着脸庞。 「明黧,想醒来了吗?」 「不想。」明黧有气无力,整个身体瘫于床上。 「那我们在休息一下下,好吗?」 「不要。」明黧勾起耀那双令人心安的手,轻声询问:「可以和我说说话吗?」 「嗯……」耀思忖会儿后开口:「那我想说说我死后回去看我妈妈的情形。」 「当我用这副身体醒来时,已经在家里了,安安静静的夜里,只有一盏灯恍恍惚惚醒着,旁边坐了一个泪人儿,就是我妈妈。我还记得她以前的样子,有点胖胖的但笑起来最迷人,但那时我只看到一位憔悴、累得不像样,脸上只有难过的眉头和哭肿的双眼,总是下垂的嘴巴,我站在一旁看着她,一看就是三小时,我心痛地抱住她,不希望她在这样悲伤下去。」 「她难过我离开她,我又何尝不伤心我离开她。」耀抱紧没有活力的明黧,在他耳边轻轻说着。 「我最爱的人呀,别悲伤了,没人希望自己最爱的人因为自己伤心得不得了。」 这段温暖的话,明黧似乎懂了箇中道理,他缓缓起身,擦拭满是泪痕的脸庞。 人呀,会因为爱而努力生活着。 平復完情绪,耀突然想起一件事而笑得合不拢嘴。 「你知道采川多好笑吗?」 「怎么了?」 「你哭到昏倒,给医生看过之后,他把你抱进病房,竟然双手合十地说:『耀,如果你在的话,请安慰明黧吧!』然后一直用手拜着。」 耀学着采川当时拜拜的动作,夸张成像扎童一样,逗得明黧开心起来。 「你有回他吗?」 「我根本没办法回,突然有一阵风吹起了窗帘,他以为是我显灵,拼命和我说谢谢。」明黧想像着采川的样子呵呵地笑。 「他真的是一个好护理师。」耀诚心地说着,就在这时,采川进来了。 「你醒了!我买了些关东煮和零食,要不要吃?」采川提着大包小包进来。 「何止一些,他买了好多,你赶快吃吧!」 耀兴奋地说着,明黧看向这爱吃鬼的模样,决定代替他吃一些。 「好。」听到正面回应的采川,高兴得不得了,马上把所有食物放在桌子上,打开了关东煮,又开了零食,塑胶袋此起彼落的声音显得好不热闹。 「耀说你是一个好护理师。」 「咦?呵……呵呵。」忙得不可开交时,不常被讚美的采川尷尬地笑了笑。 「我也这么觉得。」明黧再次肯定,采川红了脸,能从明黧口中听到讚美,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 「都是我该做的。」靦腆地谢谢明黧的称讚,耀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 下午五点左右,采川回家后,大致处理完后事的明依来到明黧的病房,望着沉睡的明黧,心疼地拨了拨他的头发。 「好久没这么亲近了。」虽然只是呢喃,还是让明黧醒了。 「姊姊吗?」 「嗯,你还好吧?」明依说话带点鼻音,看来是刚哭完才来看明黧的。 「我没事了,吓到你了。」明黧垂着眼皮,抿了抿有点乾燥的嘴唇。 「你想不想出去走走?我待在这医院好久,想呼吸点新鲜空气。」 「好。」 明依小心地扶着明黧下床,原本想让他的手搭着自己的肩,但思考了一下,又将明黧的手勾住自己的手臂,明黧有点不好意思,但也不打算拒绝。 他们走到了离医院不远的外面,耀远远地跟在他们的后面,不希望自己的存在打扰到他们姊弟俩难得的相处时光,这条街上许多商家正招呼着客人,忙得不可开交,旁边有一所高中,学生们刚下课,七嘴八舌聊着今天发生的趣事,热闹的人声,已经远离明黧耳朵多久了?他有点害怕却还是很雀跃,明依走到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帮忙明黧坐下之后,自己才拉张椅子坐下。 「妈妈她……」明黧怯生生地开口问着。 「你放心,师父说妈妈很安心地走了,以后姊姊会照顾你。」 「我都这么大了,不用照顾。」 「你现在都还没20岁,就算你20岁、30岁了,我还是你的姊姊,照顾你是应该的。」 「要是我这辈子走不出精神病院,你还会照顾我吗?」 「要是我这辈子都有躁鬱症,你还会照顾我吗?」 「要是我这辈子一直伤害你,你还会照顾我吗?」 「病人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我们也是人,不要看不起我们!」 明黧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讲话愈来愈大声,路人都往他的方向看去,他起了身想要自己走回医院去,但却不知道该如何走,气得哭了出来。 「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安心点。」 明依抓住明黧的手,心里满是道歉,明黧试着想让自己的情绪沉下去而一直踢着椅子来发洩,沉默好一阵子,终于愿意坐下来。 「对不起。」 过于激动的情绪后,明黧已经忘了自己到底为了什么气愤,只是想要道歉而已,是不是又伤害了姊姊的心?她那双握住自己的手又冰又胆怯。 「没关係,明黧呀,我在你心中是谁?」 虽然是个简单问题,但明黧还是拖延了几秒才回答:「姊姊。」 「不管多久吗?」 「当然。」 明依用双手包覆着明黧的左手,吸了一口气。 「那你觉得你在我心中是谁?」 这个问题表面上也理所当然可以很快回答,但明黧却不知所措起来,自己在别人心中到底是谁?一个莫名其妙发飆的路人?一个不配合治疗的病人?一个拖油瓶的亲人?还是什么都不是? 姊姊被自己伤害了这么多次,如果自己是个正常的弟弟,就不会有这么多馀的担心出现了,可以帮她分担家务,可以让她放心地继续工作,只是想和弟弟说说话,却遭来一顿毒言恶行和泼热水,碰到我只会遍体鳞伤外,又能得到什么呢? 「是神经病。」明黧没勇气地回答,他有多么希望自己的答案不是这个。 「错,是我最爱的家人。」 「你呀,永远是我的弟弟,不管你生病了、长大了,还是不需要我了,你永远永远还是我的弟弟。」 姊姊边说边啜泣,或许明依可能不明白明黧到底在想些什么,但她心中有许许多多想告诉明黧的想法。听见姊姊哭泣的声音,明黧伸出右手想要安慰她,但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在空中试图寻找着。 这时,姊姊抓起了他的手,放到自己脸颊上。 「你的手好温暖。」姊姊闭起眼睛,呼出一口气,微笑着。 「我真的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我和妈妈都好想你,你在那过得好吗?」 碰触到姊姊的泪水,不禁让明黧悲从中来,扶起姊姊的脸。 「不好、不好,我想要回家,我想要和你们在一起!」 明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脑里思考很多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姊姊将他抱在怀里。 「当时我不了解你,还和医生说要你变回正常人这种过份的话,对不起,原谅姊姊好吗?」 明依红着那盛满泪水的眼睛,紧紧抱住明黧,一直以来,她为了当时的话懊恼不已,怎么样也不肯原谅自己,但一直都没办法见到明黧和他道歉。 「这种小事干嘛放在心上,笨蛋。」 明黧没想到姊姊会记得这句话到现在,用双手拍着姊姊那瘦小的背。 「以后可以让我见见你,好吗?」 「嗯。」 姊姊起身,边抹着眼泪边笑着,也帮明黧擦掉了泪水,两人像互舔伤口般,在为对方过去那个不懂事的自己取得现在的原谅。 「姊姊,你还和那个男的在一起吗?」 「哪个?」 「就是我高中时和你同居的男生。」 「喔,早分手了。」姊姊为难地笑了一下。 「为什么?」明黧很惊讶,因为她们当时感情好到要论及婚嫁。 「他说因为我脖子上的烫伤很丑,早在我住院时和我分手了。」 「是……因为我。」明黧想起当时把汤泼向姊姊的记忆,她的凄厉声仍会在梦中惊醒他。 「对不起,对不起,姊姊……我......」 「这我才要谢谢你,这么差劲的男人,幸好我没把我的青春让浪费在他身上,谢谢你帮我赶走他。」 虽然感觉到姊姊已经看开了,但是被烫伤的姊姊现在变得怎么样呢?记忆中的姊姊是很白皙,有疤一定很明显。 「我想摸摸现在的你。」心疼的口气,明黧抬起了手,姊姊将他手放到脸上。 「脸上没疤,放心吧!就只有脖子上有一个小块的红疤。」 明黧往她脖子上摸去,果然有一块约莫五十元硬币大小的凹凸皮肤,明黧自责地放下手。 「好了!别难过,这是幸运疤,肚子饿不饿?」 明依拍了拍明黧的肩,希望他能打起精神。 「饿了。」 「那你在这坐一会儿,那边有一家可丽饼店,我去买。」 「好。」 姊姊离开座位,将椅子合上,小跑步地过去,因为那家似乎很有人气,已经有人在排队等候了。 耀躲在柱子后面看着他们的互动不禁鼻酸,因为姊姊的烫伤没在脸上没错,脖上也只有那一点点疤,但她的双腿看得出来有一大片处理过的伤疤,是因为不想让明黧知道,才不告诉他的,为了要保护弟弟,让他不要自责那个伤害,而假装忘记它。 明黧自己一个人无聊地头晃来晃去,细细感受这外面的世界,人的说话声、脚步声、人快步而过的风声,好像是进入了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没有体会过这么多不同关于人的声音,正陶醉于自由之时,听到有两个人靠近了自己。 「咦?这不是明黧吗?」 「真的!是他!」 热络的话题在明黧前面来来去去,一男一女的声音,听不出来是谁,只好皱着眉,在想要不要开口询问他们时,明黧突然感觉到有人在他眼前挥了挥,赶紧往后退。 「真的看不到。」 「好可怜。」 「你们是谁?」被像小丑一样耍着,明黧火冒三丈地问着。 「你忘记我们了吗?我们是你高二同学,大仔和小羊啊!」 终于想起来他们的长相了,男生胖胖的,女生也胖胖的,在高中班上还被人讥笑称为胖胖双人组、肥仔爱人等等难听的措号,明黧虽然不常理班上的人,但有一次午休时,他们走过去不小心把明黧调好的色盘撞到地上,整整被他当场骂了半个小时,任何人劝他息怒都没用,连老师来也无法停止明黧的愤怒,吵到那一层楼的学生都来围观,直到教官把他架去辅导室才停下来。 明黧虽然只记得从辅导老师口中说出的事情,但今天遇见他们,心想完了,又不知道他们要怎么亏自己了。 「听说你住进精神病院了,还好吧?」 「你要加油喔!你一定可以出来的。」 「要加油!要坚强一点!」 有时候同情比谩骂更可怕,阻止对方的好心怜悯也不是,但是自己听在耳里真得不舒服,到底要加什么油?所有人一直对自己说加油,说得容易做得难,还不如只要听听我今天发生什么事情?和我说说你今天有什么有趣的故事让我笑,这才是真正替我加油。 「闭嘴。」 明黧紧握着拳头,想抓住快要发飆的情绪,因为他也知道他们是无心的,不想在对无辜的人发飆了,于是将头撇了过去。 「他怎么了?」 完全没发现明黧心里的不舒服,两个人继续接头接耳。 「这两个人是怎样?」 耀实在看不下去,绕过明黧走到他们两人的后面,用手靠近两人的后颈,生气地左看右看,明黧不知道他要干嘛,只好转过去歪着头盯着他。 「唉,你不觉得变冷了吗?」男的先问了女生,还打了个冷颤。 「好像有,我脖子感觉好冷。」 「那我们赶快去室内好了,」 「明黧,我们先走了,再见!」 「要赶快好起来!加油!」 说完,两人就跑走了,耀得意地拍乾净自己的双手,笑咪咪的看着明黧。 「你干的好事?」摆 「谁敢再欺负你,我就冰死他。」出自己是正义一方的表情,调皮的耀让明黧噗哧地笑了。 「我回来了。」听到姊姊的声音,耀一溜烟消失。 「你、你回来了。」手上接过热腾腾的香蕉巧克力可丽饼,明黧有点结巴地说着。 「刚刚是在和谁说话呀?」 「咦?」还以为姊姊没发现,惊讶地发出声。 「就刚刚那一男一女。」 「喔,高中同学。」 明黧放松了一口气,将可丽饼塞进自己嘴巴里,好让姊姊不要再问他问题。 第八章完 第九章 第九章 -------------------------------------------------------- 服用前请注意 本文有部分内容涉及自残、自杀 为剧情所需,请勿模仿 生命可贵,请爱惜生命 并让我们一同关怀心理疾病患者 -------------------------------------------------------- 自从母亲过世后,明黧更常发呆了,虽然明依来时,他都会打起精神吃饭、谈最近的心情,也会展露笑容给姊姊放心,但没人在的时候,就只看到他一人坐在床上吹着风,若有所思、无精打采,不会再说任何一句话,好像又把自己隔上了一层玻璃罩,厚到不管是谁都无法轻意移动,是谁在说话都听不到,难道只能看着明黧渐渐窒息吗? 之后,明黧请假去做妈妈的头七,耀偷偷看见明黧又开始搓着自己的手臂,但没有用力到会让伤口重现,而是轻轻的,好像是用这个动作来抚平已经开始浮动的情绪。 回来之后,连药都不肯吃、饭也不肯吃,只是瘫在床上眼睛一动也不动地像是直视天花板,不管采川怎么劝说,只好让他吊上点滴,耀坐在一旁,看着眼前原本有变回正常体型的明黧愈渐消瘦,不知如何是好。 时间还没能让他,从恶梦中醒来吧。 鼓励的话只是一时,但后续呢?现实会再打垮你,过去也会打跨你,鼓励就像那烈阳下的雨滴一样,连烟都没看见就蒸发了。 「我想回家。」 不知道明黧是有意还是无意丢下这句话,让耀忍不住出了去,一出门就见到采川和明黧的主治医师在说话,似乎是再讨论明黧情况恶化的情形。 「要不要让他回家,好好整理自己的情绪?」 「我说采川,你不要这么一直这么自以为替病人着想,他情绪这么不稳定,你敢放他回家吗?」 「这里是监狱吗?他们是犯人吗?他们做错什么事了吗?」 医生的话完全踩到采川的地雷,他放完话就生气地头也不回往反方向走,医生赶紧上前拦住他。 「你做事就是这么衝动!」 「我现在就要去问明黧,问他要不要回家?」 「到底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是你会看情况还是我会看情况?」 「我不是医生,但我也是明黧的主治护理师!」 采川甩开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就不怕我让你被炒魷鱼?」 采川转头大喊:「自从有了青之后,我就不怕了!」 所有护理师无言地听着这场争吵,在青离开医院回到所谓的正常世界之后,这两人的争执不休益发严重。 「那一起去问他!」医生跟着采川一同来到明黧病房门口,但要进门前采川拉住了医生叮嚀着:「压低你的情绪。」 两人深呼吸了一口气,由采川打看门,耀也跟在他们屁股后面。 「明黧,医生来看你了。」 就算明黧看不到,采川还是微微地笑着,因为他认为声音是会表现出情绪的,尤其像明黧这么敏感的人,一听就能把你的表情刻划得一清二楚,且牢牢记住。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起来的明黧,腰懒洋洋地靠在枕头上,棉被盖着整个的身体,只露出了一个头,不想回应,只是点了点头。 「明黧,最近心情如何?」医生拍了拍他的肩。 「很想死。」 耀穿过医生飘到明黧,正想说句什么话时,突然纯白的床漫出鲜红色的血跡,医生赶紧掀开他的被子,原来是他又自残了,一片之前偷藏起来的塑胶片遗留在右手上,采川赶紧跑去护理站拿医药用品,医生先替他止血,一阵慌忙中,明黧也哭了起来,耀只能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现在所有的安慰对他来说恐怕只是虚偽而已,包扎完后明黧又回到了安静的样子。 「我要回家。」明黧边咳边说着,医生这时看向采川。 「医生,让我回家,我要陪我妈妈。」 看来还是离不开自我的意识中,况且这意识已经脱离了现实,不知是真是假的状态下出院,恐怕更会让病人有危险,而且一回家发现母亲真正离去后,被打击的意识只会崩裂得更快,会做出什么事也无法预测。 可是如果一直遮住他的眼,不认清事实,病人又怎么会彻底清醒。 「打电话给家属。」医生命令采川,并和采川一同离开病房。 晚上,明依慌慌张张地跑去护理站找采川,和她讲明今天发生的一切后,明依大为震惊,没想到她来的时候,看起来一切正常,原来已经承受了很多不给她知道的担心、害怕和忧虑,在采川的陪同下一起到明黧的房间。 「明黧,姊姊来看你了,要看她吗?」 「访客时间不是已经过了吗?说我睡了。」明黧站在窗前低声说着,但不知道姊姊已经站在她背后。 「姊姊也想和你一起生活。」姊姊的声音一出现,明黧立刻转身,却重心不稳,姊姊赶紧上前扶住他。 之后,明黧和姊姊申请出院,一起回到了明黧原本的家,姊姊也暂时停了工作,好可以整天陪在他身边,也要求明黧每天亲自接精神病院打来的追踪电话。 虽然是自己原本的家,但也许相隔太久竟让明黧觉得陌生,姊姊不在身边时,就用手自己摸索环境,试着回想起这里的地图,明黧的手伸直在前方替自己引路,走着走着如果碰到东西就会胆怯地收回手,再慢慢伸出去摸摸看确认一下。 耀在后面看着他,被禁止带他走路后,耀每天就在他屁股后面跟着瞎操心。不过这样也好,明黧很久没走这么多路了,房子这么大够他分心很久了,只要不要发生走一走从楼梯上摔下去这种危险就好。 原本医生认为明黧回家心情会知道母亲真正死亡后会不稳,但相反地,明黧每天会在姊姊陪伴下给妈妈上香拜拜,可能是家里都会播着佛经音乐,情绪也不会大喜大悲,也一直回想起采川那严厉的命令:「一定要定时吃药。」他现在每天都会服用,有时姊姊忘记,还会主动的要求,这让明依放心多了。 今天姊姊照常出门买菜,明黧一个人坐在自己的房间,耀则是到处参观,房间像一个教室一样大,里头有非常多明黧的画作,油画、水彩、素描、电脑绘图等等,好像不管什么都难不到他的样子,可以想知在他看不见之前有多辉煌。 「你喜欢哪一幅?」明黧问着嘴巴惊叹得大大的耀。 「我喜欢这个。」耀一听到问题,马上用衝得到一幅画面前。 「我画了些什么?」 「这整幅画是用黄色系的顏色所组成,应该是水彩,顏色彼此交错,好像太阳的光芒洒在上头,很温暖又有我的感觉。」 看着画讲解再回眸一笑,温柔的乳色金发垂掛在耀那炯炯有神的眼旁,笑容将整个细緻的脸抬得更为明亮,明黧整个看呆了。 「好美。」 「对呀,很美,这幅画我好喜欢。」 完全没发觉是在称讚自己的耀,依然喜孜孜的左观右望这幅画,神经大条得让明黧笑了出来。 「送给你,这幅画。」 「咦?我又拿不到,别开玩笑了。」 「那我烧给你。」 「不要这么浪费这幅画,还是说可不可以……」 结巴的耀走到明黧面前,再坐到他旁边。 「可以什么?」 「我想送给我妈妈。」 「咦?」 「对不起,我知道我要求很多,要你帮我找记忆,现在又要你带我去见妈妈。」 耀连忙双手合十举在头上道歉,知道自己实在提出过多的无理要求,深怕明黧一气之下就将全部事情作罢。 「好。」 没想到明黧回答得这么爽快,耀高兴得抱住明黧:「谢谢你。」 「是我要谢谢你,因为你让我看到光芒。」明黧细声说着。 「嗯?你说甚么?」 「没事。我们还可以问问看你妈妈关于你的事情。」 「好!」 晚餐时,明黧递了一张纸给姊姊,明依好奇地看了一下明黧在看手上这张纸,是一个地址,而且写得工工整整的,也不像明黧的字跡。 「这什么?」 「我朋友的地址,我想去看他一下。」 姊姊又惊讶又高兴,在求学时没听过明黧有要好的朋友,这次提出要求,明依当然爽快地答应他了,决定明天就开车带他去。 晚餐后,明黧服完药之后就觉得昏昏欲睡,所以很早就上床了。 「我也要躺在你旁边。」 耀说着,明黧慢慢移出了一个位子给他,安安稳稳躺上去之后,两个人一齐面向天花板。 「如果你现在能看得到,你想看什么景色?」 「彩虹。」 「为什么?」耀以为明黧会说天空大海之类的,将那种广阔的景象尽收眼底。 「因为很多顏色。」不亏是美术班的学生,连愿望都只想将色系尽收眼底。 「那你如果起死復生,你想做哪一件事?」 「我吗?嗯……」 这个问题让耀不禁把手抵着下巴认真思考着。 「到底想到没?」 「可以两件事吗?我真的不能不做其中任何一件事。」 「可以。」原来是在两难中,明黧叹了一口气,还以为这问题对他来说太复杂。 「我想亲手弹琴。」 「嗯。很符合你,另一件事呢?」 「我……我想要给你一个有温度的身体。」耀一讲完立刻翻身背对明黧。 「是谁说:『明黧,你不能爱我,我是一个鬼,已经死掉的人。』」 明黧装起了耀当时的声音,歪着嘴打了他背一拳,再看了他一眼。 「学得好像,哈哈哈。」耀只好转身尷尬地笑着。 「因为你说喜欢采川,我以为你不喜欢我。」 「我喜欢。」 耀缩起嘴来,这是脚踏两条船的意思吗? 「他是难得的好护理师,你不喜欢吗?」明黧反问着耀。 「喜欢,因为他对明黧好。」 「那你不喜欢我?」 「喜欢你。」耀认真的眼神让明黧脸红了起来,只好赶快用右手遮住不让耀看到。 「干嘛、突、突然这么认真。」 「因为我在和你告白。」 「我知道,我也......我也喜欢你,我要睡了!」这次换明黧转身,不敢再看着耀。 「你最近情绪好很多了,太好了。」耀说完,留着明黧一人发呆,刚刚的瞌睡虫,完全被赶跑了,心里一边骂他一边却又想着刚刚的告白,还是赶紧闭上眼,以免多想多梦。 隔天,天才刚亮,明黧照着耀的指示,自己摸着画并把它扛了下来,咚咚咚的声音吵醒在隔壁房睡觉的姊姊,怕出了什么事,在寒冷的冬晨,小外套都没批就跑过去。 「明黧!怎么了?」姊姊慌张地说话,让正搬到一半的明黧,手就停在半空中,往她声音方向看去。 「嗯?吵醒你了,对不起。」 「呼,我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原来在搬画。」 姊姊走了过去,帮忙明黧一起搬到桌子上。 「你又失眠了吗?」 「少睡了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明黧心想着:「还不知道是谁害的。」看着耀笑着耸肩毫不关己的态度,让他莫名火大。 「你搬这要做什么?」 「我想送给我朋友,他很喜欢我这幅画。」 「那我去帮你拿包装的纸,包起来以免撞到。」 「好。」 「谢谢姊姊。」耀也鞠了躬向正跑出门的明依道谢。 「她是我姊姊不是你姊姊。」明黧不是滋味地宣示立场。 「她是你姊姊就是我姊姊。」耀调皮地辩解着,明黧明显处于下势,最近愈来愈说不过耀了。 出发后的沿路上,耀靠在窗户观赏途中风景,高楼大厦、十字路口、湾道、高桥、人、土狗、芒草、土、小石子、隐藏在巷子的小古式房屋,这些景象有点熟悉的在耀那缺块的记忆中浮现。 「我们到了。」 这边有点偏僻,也没有红线、白线,明依将车停在不会妨碍到人的一处,明黧将画抱得紧紧,心里有点七上八下,但看到耀之后,整个人放松下来,大概是近乡情怯,耀的脸显得不是很自然,不自然到看起来有点颤抖。 明依扶着明黧,看着地址来到了所处位置,一间只有一楼的红瓦房子,灰黄色夹杂着看似发霉的墙壁,看得出来这屋有些时间,明依按下电铃后,一个老太太低沉的声音在清痰后问了是谁,透过对讲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杂。 「你好,我是耀的同学,我来看看他。」明黧因为不知道对讲机在哪,而抬着头大声说着。 老太太什么也没说,就开了门,明依带着明黧慢慢的进去,明依总觉得有点诡异,一般人会这么轻意让人进来? 「打扰了。」 只见大厅没什么傢俱,只有一张神明桌,桌上有一张大表框的大相片,上头积满了许多灰尘,看来是很久没清理了,两张椅子放于左右两侧,一个约莫50岁的女人,体态臃肿坐在左边的椅上,头发乱糟糟的用手倚着桌缘靠着头,脸色很兇的盯着他们姊弟。 「你们是谁?怎么进来了?」 「您开门让我们进来的。」 明依双手紧紧把明黧抓在身旁,深怕有一个万一,好可以带着明黧转身就跑。 「我是耀的同学。」 「耀?」听到这个名字,那女人整个人突然亮了起来,高兴的往他们走去。 「耀的同学吗?耀,快出来,有人来看你了。」她对里头的房间大喊着,但不管怎么叫,都没人出来。 「抱歉呀,这孩子就是贪睡,我去叫他起来。」她不好意思的勾起自己那白花花的头发到耳后,点了个头匆忙的进入屋内,而后又急着跑了出来。 「抱歉呀,耀好像又趁我不注意时偷跑出去了。」女人嘻嘻哈哈的笑着,脸上的笑容带点羞涩,好像是为每次有人要找自己的孩子都找不着而深感抱歉。 抿紧了唇、沉着冷静的耀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自己的妈妈,她似乎已经忘记了时光,忘记了自己孩子早在很久前死去,虽然日子一天一天前进,心却一天一天往后退。 「没关係,那个,这个是耀说想送给您的画。」亲自将画拆开来,递给耀的母亲。 「唉呀,这谁画的,真是漂亮,谢谢。」 「是我画的,您知道为什么他要送您这幅画吗?」 「唉呀,那三八孩子搞什么浪漫,真是让你见笑了。」 耀想伸手摸摸妈妈的脸,却也知道自己摸不到而缩回,然而明黧的手和他一同伸出去,将耀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去安慰这已悲伤许久的亲人。 「因为耀说他......」 「最喜欢你的笑容。」明黧和耀一口同声说出来。 「耀。」 耀的母亲瞬间哭着喊了出来,泪水滴滴答答在这幅画上,好像看到自己的孩子回来般,双手就这样直接抱紧了明黧,明依一开始被吓到,正想要拉回明黧时,却看到明黧也抱住了这个妇人,也就停手了,耀在明黧的身上紧紧抱着母亲,痛苦的思亲之情,也转移到明黧身上,眼泪滚烫地从紧闭的双眼流下。 「老妈。」 耀唤着自己的母亲,多久多久没称呼这伟大的称谓了。 在情绪回復之后,双方互相道谢之后,明依和明黧关上大门回到了车上。 「真可惜,没能见到你同学。」 「原本就见不到。」 「咦?」 明依回想起桌上那张大相片,和那女人奇怪的言行举止。 「已经......往生了吗?」 这问题明黧没有回答,明依从上方的镜子看着坐在后坐的他,他开着窗,让风吹乾自己的泪痕,整段路上沉默着。 「谢谢你。」耀坐在另一旁,头碰着窗小声地说,明黧稍稍转向他,发现坚强的耀眼角有一滴酸涩的泪水正寂静地淌下。 第九章完 第十章 第十章 -------------------------------------------------------- 服用前请注意 本文有部分内容涉及自残、自杀 为剧情所需,请勿模仿 生命可贵,请爱惜生命 并让我们一同关怀心理疾病患者 -------------------------------------------------------- 眼看最近明黧的状况平復,姊姊决定回去工作岗位并改上晚班,也把药全交给了他。原以为可以如此安稳地过日子,结果有一天,大约凌晨一点,明依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一进门就听到明黧房间有动静,敲门等着却没回应,就打了开来,满地的画纸和水彩顏料,乱七八糟,瓶子也东倒西歪,好多不同色彩的水在桌上、地上,看见明黧没发现他进来,靠近他一看,他的手上和脸上全是五顏六色。 「你在做什么?」 「我在……画画。」 「现在一点了,等早上我在陪你一起画好不好?」 「不要!画一下又没关係,画完就有一堆人抢着买,你就不用工作了。」 「你有吃药吗?」 「不吃!你别管我!」明黧把所有在桌上的顏料和纸用力地丢向明依,泼得她整身都是。 「明黧!」 明依生气地大吼着,抓住不断把东西摔下的明黧,但怎么也停止不了他的亢奋一样,只会被甩得团团转。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有多少人想要我的画!」 「你看得到吗?」 明依双手放开明黧,让他整个人跌进顏料堆里,碰到那些黏稠的顏料,让他不输服的大叫,明依头痛得要命。 「你要画就画!」明依哭着走出房间,大声地关上门,虚脱得靠在墙上,咬着自己的食指关节,怕哭声会被明黧听到。 「明黧,你别这么衝动。」 「走开!」 颤抖的声音强烈地命令着,耀亲眼目睹他们的争吵,却无能为力,用手拉拉明黧的肩,却被他甩了开来。 就这么沉默不语坐在杂乱中,眼前则是一片整齐的黑暗,从晚上就一动也不动的 到了早上,光芒进来了,却进不了明黧的心。 「明黧的姊姊!」 慌忙的耀衝出门,不断地四处飘来飘去寻找明依身影,终于在餐厅找到了。 「明黧,吃早餐了。」明依决定好好和明黧道歉,准备了他喜欢的法式炒蛋,开心地哼歌摆盘着。 「还摆什么盘?明黧出事了。」 在明依面前大吼大叫却无动于衷,耀如热锅上的蚂蚁搔着自己的头发,突然灵光一现,将自己的手放在明依背上,不是有人说背脊凉代表有事发生吗? 「嗯?怎么突然冷了起来。」似乎发挥作用,明依搓着自己身体转头看向明黧的房间,怎么都没动静?不会还在画画吧?明依决定去叫他而上楼。 「明黧,吃饭了。」小心翼翼地开门说话,却一个人也没看到,明依赶紧进房,床上没有、衣橱没有,到底跑去哪了? 一阵阵抖动的声音从桌下响出,明依蹲下一看,原来是明黧整个人塞在里头,用手紧紧抱着膝盖,全身发抖着,连泪水都不知该往哪里流才好,被咬到发白的嘴唇已经开始流血了。 「明黧,怎么了?」明依手足无措,急忙蹲下去扶起明黧,。 「明黧你的药呢?你之前不是整包拿去?」 前些天明依看明黧好转些,回去了工作岗位,也把药交给了他。 「我好了,不用吃药了,全冲进马桶了。」 「怎么可以这样做?不是说不可以断药吗?」 急急忙忙抱着明黧下楼,把他送上车,躺于后坐明黧用仅存的力量紧压自己那不知何时才会停的颤抖双脚和双手,整个人缩成一小团,咬牙不断地哭着,姊姊一上车就打电话给采川,刚好他在值班,等一到医院,就马上给他服用准备好的药。 发抖开始渐渐缓下,采川帮忙抱着明黧回到他以前住得那间房间,姊姊也跟了进去,明黧被自己搞得天翻地覆,累得睡着了,采川一边帮明黧的嘴唇处理伤口,一边和明依说话。 「是戒断症状。」 「都是我不好。」明依真的心疲力尽,靠着床的支撑来挺住自己快伸不直的脚, 采川把他扶到一旁的椅子上。 「请再继续照顾他,我相信他也是因为你而努力地吃药,抱持精神,你对他很重要,有你在一旁,他一定会好更快。」 明依只是点点头,她心里也明白自己的角色,她只是想喘口气,太多的衝击在她脑子里打结成一团,好久的疲惫紧张全压在她身上,谁能清楚照顾一个人需要花多少的心力。 「难道家属就一定要忍受这些吗?」明依叹了口气。 「事实上,家属可能会觉得病人是突然附加上生活的痛苦,但对病人本身而言,这些症状是直接且无法抵抗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们所承受的不适时间,可能更久感受更深,病人忍受的何尝不多呢?」 「家属辛苦,病人也辛苦,但如果愿意一起努力,成效是双倍的,这是我给他多少药都没办法达到的。」 明依看着睡着的明黧,到底弟弟是什么时候有躁鬱症的,自己也说不上准确的时间,只知道有天妈妈和明黧回家,自己无聊翻了餐桌上的东西,发现诊疗单,一问之下才得知明黧生病了,这么小小的一个身体,伤了又伤,情绪时高时低,还每天都要忍受药的副作用,一復一日,永无止尽,如果是自己的话能撑下去吗? 帮明黧办好住院手续的明依,和采川道谢完后,先回家帮明黧整理行李,在明依离开后,原本早该下班的采川趴在桌上,吐了一口气,又再吐了一口气,好像是想把这几个月的辛苦完完整整丢出去。 「累呀,怎么可能不累,可是为了我们爱的人,什么都值得。」 把头整个埋在手里,采川心里只有青的影像,还是赶紧收拾东西,回家陪陪自己的爱人。 明依隔天上班前赶了过来,看到明黧已经清醒,马上替他打理一切,并告知已经帮他办了入院手续,原本以为明黧听到又要住院本会火冒三丈,但他却只是轻轻頷首。 「明黧,对不起,我昨天不该这样对你兇。」 「你没有错,是我才要和你说对不起。」 看着现在这么乖巧的明黧,和昨天判若两人,是因为病让他变得暴躁和忧鬱,他本身还是原本的明黧,自己那可爱的弟弟。 「我好想吸新鲜的空气,太久没回到这了。」 明依帮明黧开了窗,帮这许久没用的房间换了新的空气。 「姊姊要走了,要乖乖听护理师的话,药要吃。」 「我知道。」 「明天会来看你,再见。」明依摸摸明黧的头,准备转身离开。 「姊。」 「嗯?怎么了?」 「路上小心。」 明黧给了姊姊一个微笑,明依心中大大地被安慰,所有辛苦都忘得彻底了。 隔天一早,病房里全是感冒的声音。 「咳、咳、咳。」 明黧躲在自己的被窝里,蜷缩身子咳嗽,耀在旁边走来走去,昨晚明黧看起来也还好好的,可能是吹到风,今天一早就被护理师发现发烧,明黧看起来很痛苦地躺在床上咳着,用尽全力呼吸,吃完感冒药之后,才缓缓地睡去,一睡就是一个早上,到了下午才醒来,一看到明黧清醒,耀马上过去他床边。 「你还好吗?肚子会不会饿?喉咙还会不会痛?」 「嗯。」 明黧没精神应着耀的关心,只是继续迷迷糊糊地在要睡不睡的地带挣扎,只好又闭上了眼睛。 「他还好吧?」一个小女孩啪搭啪搭趴上了明黧枕旁,睁着圆滚滚的眼睛问耀。 「嘸安怎么?」一个阿婶慢吞吞地点着耀的肩询问,同样的话还问了两遍。 「好像很严重。」耀这么一回答,愈来愈多鬼魂接近明黧,嘰嘰喳喳的关心让明黧愈来愈清醒。 「耀、耀。」听到明黧的呼唤,耀赶紧转身跑到他身边。 「怎么了?明黧。」 「可以请他们离开吗?我想休息。」细声说着,害怕其他鬼魂认为好心没好报而生气,那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可是大家都很担心你。」 「感谢各位兄弟姊妹的关心,小的现在很好,可以让小的好好休息吗?」 明黧努力地起了身,拱着双手向大家道谢。 「明黧收到大家的关心了,请各位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耀指挥着各路鬼魂,大家开始移动那轻飘飘的身子。 「没事就好。」 「嘸代志就好,惊死我。」 「好好休息捏。」 「走了走了。」 大家开心地七嘴八舌离开明黧的病房,明黧一副死鱼眼,庆幸他们终于离开了。 「你要去哪?」 用话抓住了穿墙壁穿到一半的耀,耀只好赶紧缩回头看着明黧。 「你不是要休息?」 「你要留在这。」 「怎么了?」 「我想要你留在这。」 「好吧!」 心里有点高兴明黧需要自己,雀跃地马上移到他旁边,坐了下来,等着明黧有任何需要他帮忙的。 「我想喝水。」 「好。」 耀抓起明黧的手,拿起了在旁边的杯子,将水准确的到入杯中,慢慢将他手移到嘴巴面前,但明黧没有喝,眼睛凝视着耀,很深情到一种让耀不习惯的地步。 「怎么这样看着我?」 「其实我一直想说一句话。」 「什么话?」 「你……」 「嗯?」 这么令人心跳怦怦的气氛,让两人愈来愈靠近,深怕自己的声音小到传不到对方耳里,耀紧张地吞了口水,这时明黧缓缓开口。 「你好像导盲人。」 「蛤?」 说的话和气氛一点关係都没有,泼了耀一大桶冷水,而且对这一点也没情调的解释自己的存在不是滋味。 「开玩笑的啦!」明黧拍了错愕的耀一下,这才让他整个回过神来。 「看来你好得很快。」 「别生气。」 「你恢復精神真是太好了。」耀整个心都放了下来。 「这么关心我?」 「废话。」 「耀。」明黧笑嘻嘻地靠上了耀的肩,两人就一起聊天聊了一个下午。 没想到夜晚降临时,气温瞬间降低,这又让明黧高烧起来,护理师赶紧再给他一颗药服下去。 「好热。」 明黧呻吟着,退烧药还没有发挥作用,没有力气翻来覆去,侧躺着身驱虚弱地呼吸着,耀将手伸了过去,放在明黧的额头上。 「凉凉的。」 明黧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这样子似乎能让他舒服一点。 「那我抱着你一起睡?」 「嗯。」 耀上了床,将自己的身体轻轻碰在明黧身上,可以感觉自己碰到了微热的温度,平常的话,耀察觉不到任何温度的,看来真的烧得很严重,耀摸着那红红的脸,这时明黧睁开一支眼,和耀面对面看着彼此,一下明黧又把头埋进枕头里。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明黧欲言又止,这让耀心慌慌。 「好色。」明黧懦懦地延续话。 这可让耀不知所措了,脸也涨红起来,要离开明黧身体又怕他会因为发烧不舒服,不离开感觉也很害羞,耀将头轻轻扣上明黧的耳朵。 「不要想这么多啦。」 明黧冒出一隻眼看着耀,他紧紧闭着眼睛,脸红通通的,这样的耀还是第一次看到,噗哧地笑了出来。 「不要笑。」 「是。」 明黧转回身,在耀的怀里躺着,用手点点他的脸要他睁开眼。 「不热了。」 「啊,好,那我放开。」 「不要,还是好热。」 「咦?」耀的手不知道要拿起还是放下。 「就这样抱着我。」 「可是太冷,你会更严重。」 「那五分鐘。」 「好、好。」 明黧自我的态度让耀不是办法,只好让他继续躺在自己手上,缩在怀中,心里一直担心着会不会着凉。 「第一次有人这样抱着我睡觉。」明黧将手勾住耀的腰,满足的说着。 「喜欢吗?」 「喜欢,而且很特别,人家是暖炉,我们家是凉垫。」两人闷笑着,明黧闭上眼后又抱得更紧,耀轻轻拍着明黧的背,要他赶快休息。 「我们能在一起多久?」明黧喃喃细语。 「有多久就在一起多久。」 「我最、最喜欢你了,不管你是不是人。」 明黧含糊的说着,耀悄悄笑着叹了口气。 「我爱你。」耀亲吻明黧的额头,趁着他入睡之后,耀慢慢地移开了自己的身体,好好观望着这个安稳的睡脸。 第十章完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 服用前请注意 本文有部分内容涉及自残、自杀 为剧情所需,请勿模仿 生命可贵,请爱惜生命 并让我们一同关怀心理疾病患者 -------------------------------------------------------- 最近令所有护理师惊讶的事,莫过于是明黧会开始自己走到护理站拿药了,虽然因为看不到而不和大家一起排队,为了不要有争执,护理师都会先把明黧的药提早准备好,一出来就马上给他,今天也很乖的吃完药,准备自己摸回房间去。 「明黧,明黧。」耀躲在柱子一旁,小声的叫着正要进门的明黧。 「怎么了?怎么讲话这么小声?谁听得到吗?」 明黧朝他走了过去,也学耀用气音说话。 「趁着她们在忙,我们去弹琴。」 「走吧。」 结束这段虚无飘渺的对话,两人又走到了音乐治疗室,又弹着同样的那首歌,明黧轻轻哼唱着,耀很投入地按下每一个琴键,让每一个声音都能和明黧的声音在一起。 「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中途明黧停下了歌唱,耀看着留下一滴泪的他,也让手离开了琴。 「什么怎么办到?」 「你那双弹琴就会让人流泪的手。」 「会流泪是因为人的感情,绝对不是因为我的手。」耀一手搂着明黧的头,一手假装能帮他擦去泪痕,两个人坐在琴椅上一起晃了晃去。 「而且你今天在弹这首歌时,和一开始见到你弹时,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但说不出是哪里。」耀惊讶明黧竟然有这么厉害的耳朵,连这么细微的改变都听得出来。 「因为今天是不一样的情绪。」 「那你今天的情绪是什么?」 「我在想你。」 「想我?」明黧又哭又笑,耀用轻松的表情点点头。 「想着明黧,弹着琴,我的感情就会不同,当然你感受到的感情也会不一样。」 听不是很懂的明黧只是点点头,耀搔了搔那傻呼呼明黧的头发。 「我想把这谱写下来,你手借我用一下。」 「好。」 耀从明黧后面握起他的手,拿起笔和纸,开始写下谱,只看到耀的手在忙碌的明黧,静静地看着他那认真的左脸。 「这是在写谱吗?歪歪扭扭的?」 明黧好奇的问着,那个写法感觉不出是哪个音符。 「特别吧!我都是用我的思考模式来写自己专用的谱。」 「其实你的记忆还满多的吧。」 「谁知道?哼哼。」笑了两声,耀继续写着谱,明黧只好随他写了。 「好了!我把他折起来放到琴盖上,如果你以后想听的话就找人弹。」 纸的声音在明黧手上愈缩愈小,并把它放好。 「你要我找谁?我只想听你弹。」 「也是,没人和我一样厉害,呵呵。」 「自大鬼。」 总是开着玩笑,却又不是说得到做不到的人,一种很负责任、不轻易认输的性格。 「我们弹完这首曲子,你也继续唱歌好不好?」耀继续拿起明黧的双手,轻轻靠在他身上,细细的弹着,声音柔和到会令人忘记呼吸,高低起伏贴在耳旁彷彿被人拥抱着那受伤的心灵。 「andmomentarypain……」 已经哭到有点沙哑的歌声,让耀忍不住放下手来,明黧转头看着低着头的耀。 「怎么了?」 明黧用手轻轻抬起耀的头,原来他哭了,两个人看着彼此,而后那被泪水染得闪闪发光的双眸,哀伤的眉毛,柔软的金色头发,慢慢且轻轻地靠上明黧的头。 「或许我忘了记忆,但现在最想记住的人……」 「就是你。」 耀将稳重且真切的声音放入明黧的心内,明黧转身看着耀,他连泪水都看起来如此温暖,已经展开的笑容是如此令人安心。 看见明黧这么痴迷的表情,耀一手将脸皮掰开来。 「滚啦你!」明黧吓得推开他,自己也从椅上摔下去,已经忘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恐怖,这么一吓让他鸡皮疙瘩都跳了起来,耀慢条斯理将自己的脸皮放好。 「哈哈哈!你好好笑!」 「吓死人了!」 「是谁之前说:『我最、最喜欢你了,不管你是不是人。』」 耀伸手拉起被吓得眼角挤出泪的明黧坐回椅上,有点火气的明黧瞪着那张脸皮,耀只好抱着他希望能消消他火冒三丈的情绪。 「那我们这样是人鬼恋吧!算乱伦吗?」耀笑嘻嘻问着明黧。 「乱伦又不是这个意思。」 「你都不会介意我是男的吗?」 「我都不介意你是鬼了,还会在乎你是男的吗?」 「也是!我们这样是男男人鬼恋,我们又创造出新的奇蹟了。」 「最好!」 两人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的寂静好像也不错,感受彼此不同的温度,感受微风吹来的温度,感受冬天太阳洒在身上的温暖,就在这小小的幸福时,耀缓缓地将明黧的脸捧起。 「不要再掰开脸了……先说好。」 「好。」 两人眼睛渐渐闭下,嘴唇轻轻地碰了上去,柔软却冰冷的特殊温度,从口中进入心中,今后如果能一直拥有下去就好了。 耀偷偷睁开眼,想看看明黧现在的样子,却发现惊人的现象,马上结束两人甜蜜。 「嗯?你嘴唇发紫咧!」 「什么!」 看来人和鬼还是别接吻,因为会有所谓的温度转移。 把明黧送回病房后,等了一段时间之后,明黧的嘴唇终于恢復原本的红润了,两人才安心下来。 「天色变暗了。」 耀看着外头的窗户,明黧也感觉到外头的风带点寒且有点阴森,听着风动着窗户的声音令人发毛。 「他们来了!」 「谁来啦?」明黧一手被耀从床上拉下来,也不回答问题,耀把明黧推到窗前。 「送你的礼物。」 明黧延着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哇。」 一道彩虹划过明黧眼前,一闪一闪发出七色灯光的闪耀彩虹,明黧呆住了,自从失明之后,被黑暗一天一天的抹在眼前,已经快忘了顏色的感觉,甚至有时连回忆都会怀疑,天空真的是蓝的吗?树叶真的是绿的吗?现在看的的彩虹,是自己记意错误了吗?在明黧的印象中,好像没有这么璀璨、这么绚丽,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隻一隻的灵魂发出来的鬼火,有之前的小女孩、阿婶及许许多多未见面过的鬼魂,大家极尽所能地让火的顏色更漂亮更完整。 「大家只有这种天气才能到户外,我们讨论了好久,终于挑到今天。」 明黧的眼泪不知不觉已掉在脸上,眼睛里的彩虹更加柔化,形成一片水雾雾的七彩光芒,耀从后面抱住明黧,明黧只能紧紧抓着耀的双手。 「唉呀,这是大家的心意,别哭。」 「谢谢、谢谢大家!」 明黧满脸的泪水,一边擤着鼻涕一边哭着说,这么难看的表情实在是不想给别人看到,只好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脸。 鬼魂们欢欢喜喜的吆喝着,要明黧打起精神,要明黧赶快好起来,要明黧一直笑着,明黧将手放下,高兴得开嘴笑着,但泪水却从未停过。 「这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一道彩虹!」 没有人见过,只有自己。 「啊!大家散开吧!」 眼看乌云正渐渐散去,光芒的刺从细缝中开始出来,每个鬼魂咻一声地消失跑到适合自己的地方。 虽然短暂,却叫人难以忘记,这就是幸福。 明黧躲进耀的怀里,虽然冰冷,但这位置除了亲人外从来没有人这么慷慨地献给自己,耀将他抱紧紧的,吻着他的头发。 「谢谢你。」明黧将这句话送给了耀。 「不客气。」耀很欢喜地接受了明黧这句话。 晚上,采川高兴地拿了一叠纸进入明黧病房。 「明黧,我找到了关于耀的事情了!」 「真的!」耀和明黧一起欢呼。 「我唸给你听,这是去年的报纸。」 采川放下那大堆的纸在明黧床上,从中拿起了一张被剪下的报纸。 「标题是大二男疑为情所伤,跳楼身亡。」 明黧和耀直直坐挺并一起点头,像在听别人故事一样。 「去年的11月27日,知名音乐大学,传出大二生疑为情跳楼,根据警方调查,大约在七点时,有人听到巨大声响,报案者为大二男的好友,现场目击者则为大二男所爱幕之男,可能是因为身为同性遭到拒绝后,当场愤而跳楼,班上同学表示大二男不仅平常活泼且刚成为校代表,为情身亡实在不值得。」 「我查过了这个大二男就是叫耀的男生,学校也是和胜哲同一所,更巧的事,耀所喜欢的人竟然就是他。」 「不可能吧!」 耀张大嘴巴,明黧用着极怀疑的眼睛盯着耀,采川放下报纸换了下一张纸。 「后来我打电话去学校,奇怪的是,学校似乎把耀跳楼的事压得很紧,一听到我问这件事就掛掉,而且听说学校这几年规定也愈来愈严格,没有穿制服的人是不准进入的,老师学生甚至清洁人员上上下下都有制服。去警局询问,也是以自杀结案,也不愿意和我多说什么,关于胜哲的话……」 「怎么?他是怎样?」明黧急着问。 「我只能告诉你他是大户人家,其馀的身为医护人员真的不方便透露。」 明黧丧气地将手打在棉被上,耀则是大叹一口气。 「这是谁呀?这是我吗?」耀回想采川的话,涌上了低落的情绪。 「别失望,我倒是有联络到耀的好友,叫做贤一,但他说如果我愿意来学校,他就愿意谈这件事,因为他最近很忙。」 「我要亲自问他!这件事一定有悬疑。」耀积极地回话着,他觉得这件事和自己个性实在相差太大,想当初音乐老师这样对他的感情,也看得很开,会为情跳楼,真得不是自己的风格。 「耀说要亲自问他,我也觉得这事情很奇怪。」 「可是制服怎么办?」 明黧和耀对看了一下,窃笑了起来。 「拿胜哲的。」 「那我怎么办?」采川指着自己。 「就我和耀进去就好了。」 「怎么可以?这样我不放心。」 「那我在想办法让守卫离开注意力。」 采川半信半疑的先允诺,而后又拿起一张纸。 「那我们就决定下礼拜的户外郊游去他学校,我问过他了,那天他有课,而且这次要去的地方离学校很近,我就开自己的车来,到时想办法,你就吵着要回来,我开车载你去,这主意如何?」 「你都打点好了!你当护理师太可惜了,应该去当徵信社。」 「我去当徵信社的话,你现在就要付我钱了。」 三人哈哈大笑着,里头得躁动连外面的护理师都觉得他们是不是一起疯了。 采川离开时顺便带明黧去领药,偷偷地将全部的药藏在嘴里,而后吐了出来,知道耀的过去让自己兴奋地不想睡得像死人一样,想要和耀好好地聊上一晚,明黧躺在床上,耀则坐在地板上。 「你有想起什么吗?」 「很遗憾,没有。」耀沮丧地摇摇头。 「你真得喜欢过胜哲呀,感觉有点好笑。」明黧不在乎耀的情绪而咯咯笑着。 「我完全没有任何回忆,说不定是真的。」 「那……你会不会想起记忆之后,就不爱我了?」像孩子一直询问着大人似的,耀觉得好笑又心疼,只好摸摸他的头,拿起他藏在棉被里的手,用自己的小拇指勾起他的小拇指。 「那我们来打勾勾,约定耀只能爱明黧,好不好?」 「你好幼稚。」明黧的回答真是令耀哭笑不得,却还是自主地帮明黧盖了章,就在拇指碰上的一瞬间,明黧又笑了。 「我猜你一定是很不甘心自己长得这么帅,竟然会被长那样的人拒绝。」 「我倒觉得是因为发现自己太糊涂爱上错的人,大失所望跳下去。」 「我们这样偷偷骂人家,对吗?」为了不要让护理师发现自己没睡,明黧用手摀住自己笑声,像是一起开别人玩笑后,再一起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好笑的两个大孩子。隔天一早,采川下班前在窗外偷看明黧,想知道他睡得如何,却被看到明黧因为彻夜聊天到兴奋过了头,在房间跳来跳去的样子,果不其然,采川进门后得知明黧不睡的原因,训了他一顿才下班,明黧只好乖乖服下药,静静坐在床上。 「上次我们没找着,我们再去找那个胜哲吧。」 「那我在确定一下他的病房位子。」 耀一溜烟地穿过墙壁,过不久就飞回来了。 「都探查好了!」耀举起大拇指。 「出发吧!」 趁着拿药时间,明黧跟着耀一起走到胜哲的病房,他住的是头等单人病房,里面有液晶电视、暖气、豪华吊灯等等高级设备,看得耀目不暇给,嘴里不停讚叹。 「到底是来住院的还是来度假的?」 「这么破烂的医院原来是把钱都花在这了。」 明黧不屑地嘖一声,参观完之后,明黧躲进浴室里准备等他回来,而耀在门外探出一个头,等待着胜哲的回来。 「回来了,回来了!」耀辉着手提醒着明黧。 「今天我是大少爷~有钱的少爷人人爱~」 胜哲手舞足蹈地进入自己的病房关上门,用大字型躺上床,打开了电视准备来看电影频道。 这时明黧慢慢走出浴室,跟着耀的脚步,一步一步来到胜哲面前,正舒服躺在枕上的胜哲,看到明黧那阴暗的样子,吓得连屁股都跳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 「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 「你赶快出去!不然我就叫护理师了。」 「你还记得那个大二学长吗?」 胜哲的脸色变得歪七扭八,不可置信地看着明黧。 「你怎么知道……?我爸都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惶恐的语气在明黧耳里逃着,胜哲眼睛往左看往右看,又一次往左看往右看。 「学长在我旁边。」 「不、不是……我……我杀的。」 哭泣声将胜哲的话拖得好长、好长,他把棉被拉起遮住自己眼睛,想努力退后却没地方退,最后只能跌到床下面,整个棉被乱成一团。 「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和别人说不是你杀的。」 「什……什么……事情?」 「我要你的制服。」 「不……不行……这代表我的身分……不行。」 用手臂遮住自己的头,侧着弯曲的身子,眼睛紧闭着说话。 多问几次之后,眼看胜哲如此倔强,耀皱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明黧拉了拉耀的袖子。 「快点把我抱起来。」 明黧对耀耳语着,耀将明黧高高地抬起来并走向胜哲,胜哲发觉一片安静,从手的空隙偷瞄一眼,吓得张大嘴巴,牙齿抖到控制不了,明黧脚悬空着在天上飘来飘去,难到是学长真得回来了。 「学……长,学长!」 「知道我是学长,还不交出你的制服。」装神弄鬼的压低嗓子,晃来晃去,一点一点地接近已经把自己挤入墙角的胜哲,慌忙得双手拉起了衣服,脱去了裤子,丢在一旁,耀将明黧放下,带着他的手拿起衣服,蹲下去起身后,看到胜哲正扯下自己的内裤。 「他要脱内裤了,明黧!」 「唉!内裤就不必了。」 「是……是。」 「别着凉了,衣柜有医院提供的衣服。」 「谢谢学长关心!谢谢学长关心!」只剩一条内裤胜哲扶手跪在地上,像明黧磕头着,嘴里不断感谢着学长的鬼魂,明黧继续装呜呜的鬼声,手像殭尸一样搭着耀的肩离开胜哲的病房,一关上门,两人都静下来,偷偷摸摸走回自己的病房。 「大成功!」 明黧和耀在床上击掌着,笑得可开心了。 「虽然看到他的样子觉得很可怜,但对不起啦!」 耀露出同情的笑容,手摆出没办法的无奈姿势。 「你的自杀,看来他打击很大。」 「嗯。」耀没多回应什么,只是盯起了窗外来。 「你觉得……」耀开了口。 「你觉得采川会生气吗?我们用这方式。」 转回明黧的位置,明黧手抓着制服搓着,在想像采川到时的责骂不禁紧张起来。 「一定会很生气,我又要被他骂了。」 「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 「不会啦。」明黧的手放松下来,头低着斜斜看着看不见耀的位置。 「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我?」耀问着。 「我觉得你是我一直在找的另一个我。」 「另一个明黧?」 「一个开心、自由自在、乐观开朗的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失踪了?所以我一直在找、一直找,最后找到这里来。」 眼睫毛盖住了那双会说故事的眼睛,从中露出的悲伤,一定曾经狠狠地摔得遍体鳞伤,耀往前抱住了那疲惫到连背都挺不直的明黧。 「一定找得很辛苦,没关係,你遇到了。」 「你又为什么喜欢我?」 「我吗?我呀……」 手抱紧了明黧的头,享受明黧在自己怀里的拥挤感,心不再寂寞了。 「可能是老天爷可怜我,让我在死后遇到一个对的人,让我终于可以好好珍惜他,可以用心去爱一个人。」 明黧和耀,因为死亡栽进了彼此的世界,让本来活不下去的时间,又重新转动了。 第十一章完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 服用前请注意 本文有部分内容涉及自残、自杀 为剧情所需,请勿模仿 生命可贵,请爱惜生命 并让我们一同关怀心理疾病患者 -------------------------------------------------------- 终于到了郊游的那天。 医护人员陪着所有想去外面玩的病人依序列队上了游览车,开开心心地聊天着,分享着零食,紧盯着窗户,多久没看到外面的世界,本来就在出身这里,但因为生了病,已经没办法和以往一样,这么自在地奔跑在世界上了。 采川则是照原订计画,自行开车前往目的地。 「明黧,明黧。」 明黧坐楼梯旁的椅子,有个病人在他前面的位子上转过身来,是没听过得一个女生的声音。 「好高兴你今天和我们一起出来玩!」 「你以前都不来,偶而也要出来走走。」 「你好年轻长得好帅,今年几岁了?」 那女生一直讲话,明黧不太有兴趣理人,所以只是听着她说话,坐在明黧旁边的护理人员,愈看明黧的表情愈不对,只好劝那女生回头注意导游说些什么。 终于到了目的地,明黧一站上去,就能感受到广阔的阳光,在他身上无边无际的延伸,吹上来的风虽有着冰冷,但吸入青草融合泥土的自然味,让人浑身畅快, 脚碰触草的清脆颯颯作响,明黧拿起了拐杖,想要自己一个人试着去探索这里,却被护理人员制止了,不打坏兴致,因为风带上耳边的声音也让他止步下来,细细聆听,鸟语关关、虫鸣唧唧,旋律披于风的上头多么恣意,而从地下如烟冒出的是流水潺潺声,一转头,轻轻的薄雾似乎就敷在脸上,那淡淡的水份令人神清气爽,明黧伸了个懒腰,把待在医院里的乌黑灰尘全身净化。 「啊,这里好漂亮。」 不同于明黧的感受,耀看着眼前仙境,蓝天被一大片的白云所装饰,对岸那绿得发亮山也镶在上头,短短的草摇摇摆摆在晃动,大树被阳光打下的影子如雕花般精緻,叶子也随着光芒如宝石闪耀着,清澈的流水彷彿一踏入就能拨起一波又一波清凉的水花和鱼嬉闹,涟漪在脚上围绕,随后躺在泥土上滋润着身心,让风吹乾已湿透的衣裳。 台湾的冬天就是有这好处,不会让大自然一下随着四季而猛烈变化,正当两人都愜意享受这风景时,突然有人拉住明黧的袖子。 「采川吗?」 「是我!」又是那女生的声音,明黧不知道她又要干嘛。 「这边好漂亮。」 「嗯。」 「咦?你也看的到?」 「我可以感觉的到。」那女生说那什么话,明黧打从心里觉得她很奇怪。 「那你感觉的到我吗?」 「不知道。」已经想结束话题了,明黧转身想离开这女生的所在范围。 「你好难和人相处喔。」 最后女生落下一句话,让明黧停下脚步,如果我这么容易和人相处,和大家和平的在一起,那还需要在医院里待这么久吗? 「你烦不烦呀?」明黧大叫着。 耀一看到有状况,就马上到明黧身旁,刚到的采川也随即放下包包衝到他附近。 「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采川问着。 「叫那废物闭嘴啦!」明黧指着那女生的位置,那女的吓得直否认是自己,采川看了一下状况,拍拍明黧的背。 「好,好,我们冷静一下。」 「冷静个什么?」 「明黧,你答应过我什么?」 采川双手搭着肩,小小声的问着他,明黧看向耀,而后耀用双手捧着明黧的脸。 「我们别理那女的,好不好?」被耀平復心情的明黧点了点头,安静下来。 「那我们就顺势计划开始。」 采川一说,明黧开始他最擅长的吵闹,采川慌忙叫着其他护理师来帮忙,声音凄厉到连鸟都被他吓得振翅而飞,最后护理长也来关心。 「我要回去!」 「不行!这里是团体生活,不能因为你一人,让大家的出游泡汤。」 「我不管!我要回去!」明黧衝向护理长,用手打着她的身体,护理师们全部围上来想阻止他。 「去拿安定剂!」护理师听到指令随即跑去拿,突然采川的手机响了,他退到一旁去接电话,没有多久,他跑到好不容易和明黧分开的护理长面前。 「护理长,我家出事了,我需要立刻回去,拜託,真的很急。」 「怎么连你也要吵?护理师和病人一同吵回家,像话吗?」 护理长一个头两个大,简直气到整个脸红肿了起来,有烟从她的鼻孔出来似地。 「要不我顺路送明黧回去好了。」 继续吵下去也不是办法,护理长为了省麻烦,反正采川也是他的主治护理师,就很放心让采川带走他了,采川扶着明黧进入车内,急忙在裤子口袋找钥匙。 「别紧张,慢慢来,你刚刚演得真像。」 采川找到钥匙之后看了一下明黧,将放在驾驶坐的柺杖及雨伞递给了他。 「刚刚不是演的,青真的出事了,我现在一定要赶回去,还是今天先送你回去?下次再陪你来。」 「不行!又不知道下次还要多久才能出来?又不知道下次我的状况怎样?」 明黧愈说愈激动,不是事情都已经说好了吗?怎么能有变数? 「可是我真的不放心。」 「你是不放心我,还是青?」 「都不放心!」采川突然大吼了一声,从没有听过这么他生气的声音,明黧瞬间安静了下来,坐得直直地。 「抱歉,我对你大声了。」采川帮明黧系上安全带后,自己也系上。 「没关係,那不能我和耀一起去吗?」 听到了空白的迟疑,明黧决定再努力争取。 「我保证不会乱跑,也会努力抱持自己的情绪,绝对不会乱来。」明黧举手发誓。 「让你一个人太危险了,不能冒这个险。」 采川把钥匙插入,一点也不肯退让,明黧想找耀叫他说几句,却发现耀不在车内,他站在引擎那边。 「耀,你在干嘛?」明黧问着,只见耀表情很难过地开口。 「我想今天去学校,不知道为什么。」 「奇怪?怎么发不动?」 采川不管发了几次车都没办法开动,今天早上还能开怎么现在就不行了,他下车打开引擎盖,才发现引擎整个结冰了,台湾的冬天又不会冷到让引擎结冰,他马上想到是耀,难道是在告诉自己他希望能去学校吗? 「耀说他想要今天去学校。」 果然和自己想得如出一辙,采川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心里的重担愈来愈大。 「耀上车吧,我载你们去就是了。」 一说完,回到车内系上安全带,再转动钥匙,真的可以发动了。采川无奈地摇摇头,这世上真的什么都有。 * 「到了。」 采川把车停在校门口,明黧的心情既紧张又兴奋,感觉像是要去看一部电影,一部属于耀的电影。 「三点前,校门口等我。」 「好。」 「一定要准时。」采川再三叮嚀。 「听到了!我走了!」 「再见,小心点。」 明黧关上了车门,和耀一同离开了采川的视线。 黄澄澄的太阳洒在酒红色的古老砖头上更感温暖,明黧靠着在车上换的制服顺利进入了这间有长久歷史的名校,学生们皆朝着反方向和明黧擦肩而过,合宜的温度和周围那些青春的笑声融在一起,这就是学校生活吗?明黧印象中的学生时代只停留在冷冰冰带点灰蓝色的记忆,耀牵着明黧拿着拐杖的手,一步步走在他旁边,明黧另一支手则撑着黑雨伞来遮着两人。 「好大,好漂亮。真想不到我以前就死在这里。」 「到底为什么?如果这么舒服的校园会传鬼故事都是因为你害的。」 明黧调侃着耀,耀笑笑地勾上他的肩说:「鬼故事的主人公回来了。」 抓了一位同学询问音乐大楼在哪,好心的同学看见明黧失明,便主动带着他到音乐大楼,甚至陪他到系上的办公室,和好心人道谢过之后,明黧也从办公人员得知了贤一的位置,并让一位同班的同学陪他去寻找,走路时两人间聊起来。 「你是贤一的朋友吗?他怎么没来接你呢?」 「我不是他朋友,但我想请教他一些我朋友的事。」 「你朋友是谁?」 「耀,你知道这个人吗?」 同学突然停了下来,明黧的问话就这样被拖延了一下子。 「怎么了?」明黧疑惑地问着。 「耀,他已经去世了。」同学开始走动,有点忌讳的在明黧耳边说着。 「我知道,但我想知道他一些事情。」 「这样啊……」可以感觉到这位同学在顾虑些什么,他的说话口气、态度及走路的方式,在他问耀之后,都变得有点诡异。 「他在顶楼,要上阶梯,小心点。」两人走上楼梯,楼梯在沉默之下,显得更漫长,转弯处也变得更弯了。 随后同学推开了安全门,一进去明黧就闻到了很重的灰烬味,有点呛鼻,同学和他大概说明了这边大概的地理位置。 这里是音乐系最特别的一个地方,学生们都称它为天空琴房,以广阔的天空当壁,在斜角落有大大的透明遮雨棚,上头花草茂盛甚至垂了下来当花帘,下头则是一台白色中古钢琴,以前这里是最受学生欢迎的地方,诗情画意、充满想像、青春及爱情,但自从意外事件发生后,学校加高了围墙,阳光减少了,风被拒于墙外,从里头看简直是开了天窗的监狱,以往的热闹的人潮现在只剩孤寂的钢琴。 「贤一,有人找你。」 「喔!可以帮我带他来这里吗?我走不开。」 在远处有人大声喊着,同学带着明黧走了过去。 「他要问耀的事。」同学轻声对贤一说着,贤一讶异了一下。 「你好,我叫明黧,是耀的国中同学。」 「你好,我就是贤一,你想问些什么?」 这男人的声音有点低但是很柔,口气也很有礼貌。 「听说你是耀大学最好的朋友,我刚从国外回来就得知他的不幸,想问问耀为什么会跳楼。」 明黧装作很难过的擤了鼻一下,贤一听到这问题,要带他来的同学先离开,他将牛仔裤用手拍乾净,扶着明黧坐在琴椅上,并要他等一会。 「我正烧完东西,稍微清理一下。」 「在烧些什么东西?」 「教授不要的创作,他说为了不让别人二次创作,要全烧掉。」 水的声音啪滋地浇熄了火的猛烈,鏗鏘的铁桶声和塑胶袋的摩擦声,看来是将灰烬收拾乾净中。 「耀呀......」在整理的声音中,贤一说话了。 「他不是自杀,是被人害死的。」 「什么?这和新闻报的不一样。」明黧和耀同时发出惊呼声,没想到这和他们所听得不一样。 「我们这学校是音乐名校,有人被杀是多么伤害名誉的一件事,当然能压低丑闻就尽量压。」 贤一停了一下又继续说。 「他们把所有错全怪在耀的身上,我实在不能接受。」 贤一气愤得骂着并拎着袋子走到明黧身边。 「他是被学弟推下去的。」 「咦?」 「这事我也有错…….」贤一坐在地下,声音悲沉地将以前的故事娓娓道来。 第十二章完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 服用前请注意 本文有部分内容涉及自残、自杀 为剧情所需,请勿模仿 生命可贵,请爱惜生命 并让我们一同关怀心理疾病患者 -------------------------------------------------------- 一年前。 「耀,恭喜你才升大二成为校代表,可以出国超厉害的!」 贤一拐住耀的脖子,有说有笑地祝贺这件喜事。 「这还不是因为你受伤了,我才有这机会,天才贤一。」 贤一因为手扭到而退出选拔校代表的比赛,虽然感到可惜,但贤一总是笑笑地开玩笑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的目标是拿到世界第一。」 耀和贤一是在大一时就被师长看好的人选,还会特别留下他们来特训,每当他们公开在天空琴房演奏时,本系和外系的听眾一定会满到连楼下的阶梯都佔满。 当贤一演奏时,眾人的情绪都会被拉进琴声意境里,小舞曲时大家能踮起脚尖雀跃起来,战争曲能使人挺起胸膛看远方、意古人,抒情曲能让少年少女掩面叹息或者深情对望;当耀在演奏时,小舞曲能让大家流笑泪,战争曲能让大家悲涕,抒情曲能让大家陷入鼻酸、眼酸、泪酸的绝境,这就是耀神奇的琴技,能让听眾陷入泪海里,不论是哪种曲子。 他们俩人是劲敌也是死党,从高中就认识,家也住很近,贤一知道耀的家境并不如一般音乐世家能恣意花费金钱在学习上,但也觉得耀的潜力不能就因为这样荒废,所以如果能在小费用上帮忙就会尽量帮忙,像是耀的谱架、节拍器和音乐书籍甚至是一些录音器、小笔电都是贤一会假装是二手不用的东西给耀,而耀能给贤一的就是快乐了,和弹奏出来的曲子是完全相反的人格,耀非常乐天善谈,是系上的开心果,班上大型活动也是他常常带领,加上他那天生像是艺人的帅气脸蛋,所有人都喜欢耀,甚至现在有大一新生在宿营之后就和这万人迷学长告白。 「我喜欢你,学长。」 学弟在耀正要出来琴房时,衝进门大声告白,他的眼角还带着被耀琴声所感动的泪水。 「我知道我是男生,但我真得很喜欢你。」 学弟头低低的,但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还在里头练习的贤一只能提起包包默默绕过他们俩人,并将琴房门悄悄关上。 「谢谢你喜欢我,谢谢……」 被女生告白多次已经习惯,也熟悉怎么拒绝她们,但被男生说喜欢自己倒是头一次,耀的视线移到了琴房门上先的小窗口,发现贤一的眼睛笑得瞇瞇的在那幸灾乐祸,耀难为情的用手搔了搔头,该怎么拒绝才不会伤了一个男生的自尊心呢? 「我喜欢的是……女生。」耀不确定这样讲是否能让他好过一点,但看见涨红脸的学弟瞬间变如冷血动物一样苍白,他心想,完了。 「没、没关係,但还请学长让我继续喜欢你。」 耀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不让别人喜欢自己,而且多一个人喜欢也是好事,所以他笑笑点头了。 如果人一生只能在一个时间点爱上一个人,你会选择盲目地去把心给他?还是会为了保有自己的心,而去取得他的爱? 在被学弟告白之后,耀发现学弟的视线愈来愈集中在他身上,也愈来愈多举动出现在他日常生活中,耀恨不得当时狠狠拒绝他,现在才不会又这么多干扰,为了不在放学后被学弟赌在校门口,耀偷偷跑到天空琴房去躲在钢琴和围墙的细缝中睡觉,耳机传出的音乐是椎名林檎翻唱janisian的loveisblind,janisian唱出来的感觉如同乞求:「恋人啊!把我的心拿去吧!没有你,我就会燃烧殆尽。」而椎名林檎的版本像是在分手的恋人旁耳语:「把我的心还我!也把你的心拿出来吧!」耀没谈过这么轰轰烈烈的恋爱,总是很平顺的开始,平顺地结束,但他两种版本的爱都喜欢,他始终认为爱里有恨,恨里有爱。 「喔!太阳快不见了,来收成吧!」 耀拉开琴椅,将固定在琴脚的小型录音机取下来,为了能增加自己的实力,他会偷偷录下在天空琴房里所有人练习的曲子,有胆在这里弹琴的人,基本上都有一定的实力,毕竟琴声不会被隔音棉和密闭的墙壁隔绝,也就等同在演奏给全校的人听,没有功夫的人只能在楼下琴房苦练,就是期望有一天能上得了天空琴房,所以楼下的那一排琴房又被称为「地底琴房」。耀为何要录音?因为他认为只要把全系上最厉害的人所弹的曲子,在技巧使用和感情投入都练得和他们一样的话,不,比他们更精准更厉害的话,一定能很快成为校代表,只要成为校代表就不用缴交高额学费还有奖学金,这么想的耀一进这所学校就不间断地持续实行这项计画,躲了一年的地底琴房,果然在升大二时一举拿到校代表。 此时此刻,校铃声又打了一遍,学弟一个人站在校门口,等着和他住同一条路所以会搭同班车回去的耀,但是期待随着时间一点一滴降温。 「是不是学长讨厌我了?」 「不是已经下课了吗?要不要打电话给学长?」 「还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学长出事了吗?」 「为什么学长不喜欢我,我这么努力?」 冒出眾多的疑问压在他心上直到哭了出来,蹲在路旁呜咽了起来,就算经过人指指点点也不在意,他仍然陷于疑惑的痛苦中。 「学弟,你怎么了?」一听到声音,学弟欣喜若狂的抬起头,结果是贤一学长,而且只有他一个人,贤一是住宿生,正要出去买晚餐时,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小的在路旁看起来很无助。 「耀学长呢?他怎么还没出来?」 「喔,耀呀,他中午身体不舒服先回家了。」贤一想起耀拜託他撒谎的事,其实耀也不忍心学弟这么孤独地等待自己。 「他没事吧?有看医生吗?严不严重?」贤一被立马站起的学弟抓住,他的眼神已经不是关心了,而是一种快爆裂想要见耀的渴望,贤一整个人被他推得倒退好几步才停下来。 「没事,喉咙痛而已。」 贤一只好再补一个谎言,总算让学弟安定点,松开手并为他的衝动道歉,贤一挥挥手表达没事。学弟没有说再见就一个人默默离开了校门口,而斜阳底下的影子拖长了他的落寞。 隔天,原本清早的鸟鸣在露水的浸染下显得清脆,却被凄厉的大叫声给割碎得无影无踪,从音乐系大楼传来的人声愈来愈沸腾,人群里是耀和学弟保持了距离站着,他们两中间是洒满了一地的药及塑胶瓶,原来是早上学弟突如其来从后头抓住耀,给了他好多瓶药,和他解释了超多药效功能,耀因为整夜都待在地底琴房练琴,精神上累得只想去贤一宿舍小睡,背学弟这么一烦终于激怒他了,甩开了学弟的手,所有东西啪一声佈满了地上。 「你为什么不让我照顾你?」 学弟看起来很激动却平稳地说着,耀手中拿着黑色资料夹,脚步一点一点在后退,想要说些安抚他的话,却被他的眼神给瞪得不知所措,决定先和他保持距离,楼上的同学、打扫阿姨和工读生都被吸引了过来,却没有人敢靠近他们俩的暴风圈内,就那么一瞬间,真的是一瞬间,学弟蹲下去抓了在地上的药,开始塞满自己的嘴巴,满到甚至药进去了又掉出来,还是继续地塞,所有人面面相覷,只有耀第一时间衝了出去压住学弟的手,被丢在旁边的资料夹洒出一地琴谱,耀用手撑住学弟的嘴,逼他吐出来,而学弟也一阵反胃,嘴里混合了药丸子连同食物雏型的呕吐,瞬间衝了出来,落在耀的手心和整身,地上也非常多的残留物。 「我就知道只有你在乎我。」 学弟的眼窝又黑又倦,泣不成声地看着耀,而后不支倒地。 所有闹剧结束于教官来的那一刻,所有人离开了臭气冲天的现场,回到自己本来的冈位,耀清洗完自身之后,看着那里外都有呕吐物残渣存在的资料夹,只好连同湿透的琴谱一同丢入垃圾桶,幸好耀的记谱能力极佳,对他上课一点影响都没有。 上午的课程也终于结束,耀有点担心学弟的身体状况,用请一顿午餐作为交换条件,请贤一在医护室偷看下状况即可,这么好康的事情,当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贤一到医护室外东瞧西瞧,发现了学弟正坐在椅子上,表情和他早上那些呕吐物一样糟,进去和他打了声招呼。 「学弟,你ok吗?」拍了拍学弟的肩膀,他才发现贤一的存在。 「是学长叫你来的吗?」学弟用着小狗期待的眼神看着他,贤一只好从实招来。 「我知道你是关心耀,但今天这么做,只会让耀不开心之外,还让他丢了资料夹和谱,这样子你会开心吗?」 「我也很后悔我所做的一切,真不知道我那根筋不对。真的很对不起耀学长,对不起。」 学弟抱着自己的头,伤害自己喜欢的人并非他的本意,现在只能满腹歉意。 过一天早上,学弟又出现在学长面前,但这次不是耀学长,而是贤一学长。 「我想亲自和耀学长道歉,但我现在还是不敢见他,可以请学长帮我转交这些东西吗?」脸红的低着头,看来真的有反省了一晚,诚意十足的递上一封信和一个全新的黑色皮製资料夹。 「没问题,放心,耀一定会原谅你的,不过我今天下午才会和他同堂课喔!」 「嗯,谢谢学长。」 贤一拍拍他的肩替他打气,接过东西之后就上楼去上课了。 很快的下午已经开始了。 「赶上点名了你。」耀对气喘吁吁的贤一说着,已经迟到二十分鐘的贤一苦哈哈的笑着。 「睡过头了。」赶紧在耀旁边位子坐了下来,从包包拿出课本和今天早上学弟给他的信及资料夹。 「这是学弟给你的,他很想和你道歉。」 耀接下这些东西,把资料夹放在桌上,很高兴学弟有懂事的一面,拆开了那封信。 给耀学长 非常抱歉昨天的事情,还请耀学长原谅我的愚蠢,我买了新的资料夹,希望你会喜欢。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歉意,因为非常喜欢学长,所以练了loveisblind这首歌,如果学长愿意原谅我,请让我有这荣幸请学长在晚上六时至天空琴房演奏此曲来表达歉意。 学弟胜哲 和耀一同看完信的贤一,翘着椅子讥笑:「会去听吧?要不学长的善良形象就不成功囉!」 「会,为了表现我的气度。」耀用信用力地打了贤一的脸,两个人边玩闹边憋着笑声。 「啊,不过最近天空琴房不是在整修?」 「我前天去,学校只是将坏掉的围墙用黄布条封起来,钢琴还是能进去弹。」 「好危险,我们这一栋有11楼,掉下去不就再见了?而且坏掉那边的楼下是死巷,死了都没人会发现。」 「哪有这么夸张,小心点就好。」 耀拿起了他刚收到的新资料夹观望,是用黑皮革製成的,上头还烙了金色的品牌logo。 「这品牌不是很贵吗?」 耀将资料夹一打开,却又随即盖了上去。 「怎么了?」贤一看着神情突然变得异常的耀问着。 「没、没事。我想到我还有事情,你帮我抄一下这堂课笔记。」 「咦?」 耀将自己的书和文具连同资料夹迅速地丢进包包里,起身离开教室,只留一脸错愕的贤一歪着身子看着耀的背影随着被他带上的门消失。 「那同学,身体不舒服吗?」教授在台上问着。 「他说肚子痛,想先回家休息。」贤一马上举手替耀掩护。 晚上六时,夜风已稍寒,吹过叶子的声音有点沙哑,不过视线依然有微弱的夕阳馀光撑着,学弟早了十分鐘在天空琴房等着,按捺不住自己焦躁又有点期待的心情,坐在琴椅上,手放在琴键上空,假装练习着,这是学弟第一次在这里演奏了,这特别的第一次一定要只能让学长第一个看到,这样想的学弟露出浅浅一抹微笑。 「学长会来吗?」 学弟小声问着,说曹操曹操就到,关住的门被人开啟了,而且那个人就是他重覆所想的人,细看了一下,耀手上还带着他送的资料夹,学弟高兴极了,跳下琴椅,跑到学长面前。 「我就知道耀学长肯原谅我。」 学弟眉开眼笑的准备握起学长的手,没想到被耀一个眼神吓得嘴角下垂、眼神茫然,手还被耀拍到一旁。 「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我只是想得到学长的原谅而已。」眉头低到不能在低,看着眼前的学长,怎么不再亲切、不再笑容可掬了,学长果然还是无法原谅自己荒唐的行为。 「你有这么爱我吗?」 「呃……有,我当然有!所以……所以才会希望学长能够来到这。」 「现在你知道我这么差劲了,还爱我?」耀不可思议的用资料夹拍着学弟的胸脯,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不管是怎样的学长我都喜欢!」学弟闭起眼,像是再告白一次,大声地说着。 「少来了,你最好停止这无聊的游戏。我不会爱你,而且我看到你真是噁心透了。」 学弟站在耀的前面,被他骂得狗血淋头,整个人像是被挖空一样,到底爱一个人做错了什么?难道我连爱人的权力都没有吗? 「我就是爱你,才做出这些事。」 「变态!」 耀将资料夹丢向学弟脸上,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学弟痛到不敢睁开眼,再睁开眼时,只看到眼前一张张如雪花般的照片,正落在面前成一散状的雪道。 学弟蹲下身子,捡起一张后马上有捡起一张,再捡起一张在自己眼前,嘴巴和眼睛一样都撑大得不能自己。 「……?」学弟手上已经有一叠相片,站起身子,回头望向站在门前的耀,看到学弟那不可置信到似乎是在作噁的表情,耀气愤地走到他面前,捡起了几张相片,摆在学弟眼前。 「这是和毕业学长上床的照片。」 再换了一张照片。 「这是和大四学姊的舌吻照。」 再换了一张。 「这是和比赛的外审人员去宾馆时照的相片。」 再换一张。 「可笑吧?这是和那肥佬系主任亲热的照片。」 耀笑得令学弟全身鸡皮疙瘩,一步一步的像是拿刀一样逼近自己,这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原来是耀和不同人援交的照片,每一张都是不同的人,而地上有近几十张的照片,都是耀的身体和别人的身体交叠于一起,学弟用双手交叠掩住自己已皱起的双眼。 「不是!」 像是清醒般,学弟一脸正经说着后就立即趴到地上,用双手收刮在地上的每一张照片。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这不是。」悲伤的眼睛愈渐疯狂得笑着,学弟努力的抓起相片,双手都满了,却仍然有满地相片等着他。 「是!我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做!」耀用脚踩住学弟的手,学弟痛到发出哀嚎,耀蹲下去一手勾起学弟的领口。 「你少装蒜了,赶快把这些档案还我,我不是被吓大的。」 耀压低声音警告着,将学弟整个人掐了起来,想抢回那些照片,学弟却是死不肯放手,两个人扭扯在一块,从原本的门前争执到围墙上。 「学长不是这种人,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够了没?清纯的大少爷,不要再靠近我。」 耀一点一点把学弟逼近绝境,他的身体离那片已破损的墙不到一步之隔,学弟从破墙外飘了一眼,可以看到楼下那厚实且冰冷的水泥地,摔下去肯定面目全非,想到这不禁冷汗直流,看着拉紧自己领口那赶尽杀绝的学长,如果不屈服可能自己小命也会不保。 「学长,我不会再接近你了,我们别吵了,我怕……」 「你怕?」 耀一放开手,学弟失去重心,幸好压住了黄封条抵到墙才不致于跌落,但手上的照片却因为惊吓全飞了起来,从顶楼飘下去,耀的手下意识伸出去,没想到支撑不住自己整个体重突然地倾斜,学弟回神时,耀已经不在顶楼上,从面前消失无踪。 * 「我当时正上完课要去偷看他们的情况,就看到耀他……」 贤一回想当时惊吓的画面,忍不住哽咽起来,明黧静静地坐在旁边,没想到事情的经过和他们假设得南辕北辙。 「我马上通知学校,他们发现耀的尸体和那些照片后,就决定要把这件事彻底压下来,而且学弟也是贵族世家,这种传闻对他往后升学都相当不利,所以就说是耀为情而想不开。」 明黧往耀那边看去,耀的脸色难以言喻,一种像是被人扒开了疮疤一样痛苦却又难堪。 「这件事只有你知道吗?」 「不,系上人都知道,只是不敢说,怕伤了自己学校名誉的话,自己身价也会因此下降。」 「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客气,能见到耀以前的朋友我很开心。」 贤一将明黧送到校门口后就走了,明黧和耀在等待采川到来时,都沉默不语,没人敢提起,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看着耀只是痴痴地望着往来的车辆,不知道他过去的回忆回来了没,还是努力让自己不要想起这些,贤一说的那个人真的是耀吗?自己所认识的耀,就算自己脾气发在大,也会在一旁默默努力让自己安定下来,也不曾做伤害自己的事情,明黧决定就算是真的,那也是过去的耀,那个会痛的时光,有一天也会结成疤。 被采川接回到了病房,没人发现明黧偷跑出去的事情,正在觉得庆幸时,耀一溜烟就不见踪影,是想一个人静静吧?明黧心理想着。 「一定很难受吧……」 再怎么说自己的过去竟然是会让自己这么不堪、这么想捨去,那又何必这么努力找回这一部份的自己?带着这一份失落的实情升天,也一定很后悔吧?明黧整个人瘫在床上,好久没听人说这么多话了,服了安眠药之后,就迷迷糊糊地入眠了。 第十三章完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 服用前请注意 本文有部分内容涉及自残、自杀 为剧情所需,请勿模仿 生命可贵,请爱惜生命 并让我们一同关怀心理疾病患者 -------------------------------------------------------- 一早,明黧在床上睁开眼,仍不见耀身影,轻轻唤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回应。 「耀呀,我需要你。」 明黧不舒服地转了身,这时看到耀从墙壁出现,然后头低低地坐到明黧的床上,明黧伸手抓住了耀的手摇了摇,希望他能和自己说点话。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耀轻轻说着,纵使自己困在泥沼里,还是关心着明黧。 「不舒服,因为你不开心,我怎么开心得起来。」 耀看向了明黧,那握住耀的手,能看出很清楚的又红又长的抓痕,是连在梦中都很担心着耀,所以在浅意识里害怕着。 「我有想起来过去援交的事情和掉下楼的感觉,但仍然模模糊糊的。」 「嗯。」明黧轻轻应了一声在枕头里。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脏?」耀嘓嘓噥噥地问着,明黧起了身将头靠在他的手臂上,衣服上有着泪水的难过味道,想必也哭得彻底了。 「不会。」 「骗人!我都觉得自己很噁心,那些跑在我脑里的回忆,我实在……看不下去。」 「信不信随你,那个总是对我很好的耀,是我一直喜欢的耀。」 「别说了。」 「那个总是笑着给我阳光的耀,是我一直喜欢的耀。」 「叫你别说了!」 「那个现在被你讨厌的耀,就是我一直喜欢的耀,我就是喜欢他!不行吗?」 拉着耀的明黧,和耀互相对看的眼睛,泪水早已经夺眶而出了,边哭边骂人是明黧的强项,但哭得这么冷静、骂得这么心痛,还是耀第一次看见,明黧白色冰冷的脸,像是被耀用否定自己的那股热水,滚烫地泼在他脸上,红而痛。 「谁没有丑陋,那害死司机的我,在你眼中有多脏?」 明黧胡乱地抹了自己脸上的泪,站了起来想要远离耀的视线,却被自己绊到。 「小心。」 耀一手环住了明黧,明黧双手紧紧靠住了耀的手腕,一滴泪从上头溜了下去。 「我们还能在一起多久?」 耀被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震住了,这才是现在,这才是现实。 或许也是很怕自已离开明黧后,说不清的事情就会留下疙瘩,耀打开了心房,和明黧解释为何从事援交,起初只是因为一群同学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时,有个学长承认耀的样貌会引起他產生生理反应,实在很好奇自己的脸,到底能吸引他多少,而私下去找他,没想到他就强迫耀和他发生关係了,事后那男同学为了塞住他的嘴,给了耀一笔不小的金额,生活拮据的耀,为了当时母亲有一笔负债还未解决,就心虚的收下了,骗母亲说自己在校外赢得冠军的奖金,没想到这笔钱如天降甘霖,让母亲原本鬱闷的心情大幅好转,紧紧抱着耀开怀大笑,那笑声耀很久没听到了,他希望母亲能一直开心下去,所以决定开始和学长援交,不知道风声是怎么在底下传开的,没想到人愈招愈多,虽然都没曝光过,但耳语倒是不少,耀不管这么多,只要他打死不承认即可,不到半年,家里的负债一扫而空,没有负债的压力,耀也完全停止援交这件非法勾当。 听完后的明黧,点了点头。 「你真是笨……!」 明黧想将耀的手握起,却什么也抓不到,两个人惊恐地对望,换耀伸出手去握起,勉勉强强握住但又很快的从手中掉落。 「怎么……?」 再惊呼也不能否定眼中所见的事实。 前一刻还能抱着彼此,为何现在连碰到都变得很难。 我们的时间难道也已经快消失了吗? 感觉能碰到一点点彼此的身体,而努力拥抱在一起,不希望分开的日子来得太快。 * 「明黧,我想要去天空琴房弹弹看。」 耀和明黧要求着最后一个请求,和采川拗了许久的明黧,终于拿到一份假的外出同意书,采川把他们又送到学校,明黧告诉采川自己要去的地方大概位置,好让采川能放心地在外面等他半小时,耀和明黧又回到这所大学,但在耀的眼中,它已经不再美丽,而是蒙上了一层灰而重的气息。今天是星期日,学校里的声音变少了很多,耀原本让明黧搭着自己的肩走路,明黧却默默的牵起耀的手,能碰触对方的情况时好时坏,但两人的心里都有数,只是不再开口。 终于到了天空琴房,两人一如往常地坐上琴椅,翻开了琴盖,这个钢琴有着古旧的味道,是那么的令人感受到时光的曾经。 「你想听什么曲子吗?」耀问着。 「loveisblind。」 「哐!」 突然一声铁筒撞击到地板的声音,让明黧手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地躲到钢琴底下。 「这里又不是医院。」 「反射动作嘛!」明黧轻声抱怨着,问了耀是谁来了,耀伸出头来探探。 「是贤一,看起来很惊慌,怎么了?」 贤一拖着铁桶和一袋塑胶袋,走进了天空琴房,他东看西看,身体动作很不灵活的开始摆放他的铁桶。 「要和贤一见面吗?」明黧问着,但耀直盯着钢琴底板上看。 「我在问你!」明黧推了一下,耀才回过神,并且指着钢琴板。 「这有个东西。」 明黧看了看耀,伸手去拿了下来,果然有一个细细的长方体、不宽不长的东西,上头有许多按键,明黧仔细了摸一摸。 「是随身听吗?」 「要怎么用?」 「哪个键才是开啟键?」两人试了好多遍,都没办法开啟,正在争执不休时,琴椅被拉开了。 「你……不是耀的同学吗?」贤一发现了钢琴底下的声音,以为是小狗小猫,没想到竟然是明黧,马上扶了他起来。 「你怎么上来的?家人陪你吗?」 「嗯!不过他们先回家了,等时间到才会来接我。」明黧慌忙撒了谎。 「这样太危险了,怎么……」 「贤一,怎么在这呢?我刚好像有听到铁桶的声音,是你的吗?」 明黧马上转一个话题,才不会让他怀疑自己起来。 「是呀,我要烧一些不用的谱。」 贤一晃了晃手上的塑胶袋,明黧点了点头。 「是金纸不是谱耶,明黧。」耀跑到贤一旁看着塑胶袋里,他常常收到这些,所以非常清楚他没看错,明黧不打算拆穿贤一的谎言,继续和他聊天。 「贤一,你知道这要怎么开吗?」 「嗯?随身听。这品牌我也有,我帮你开吧。」 贤一热心地接过随身听,试着帮他开啟。 「好像没电了,没关係我有电池,等等。」贤一从口袋拿出了和他一模一样的随身听,将里头的电池和耳机拆了下来,装在明黧刚捡到的随身听上,终于萤幕亮了起来。 「你要现在听吗?」 「好。」 明黧接过耳机塞进耳朵里,耀靠紧了明黧,大致上能听到声音。 「沙……沙……,控。」耳机里传来有点杂音,还有好像什么被打开的声音,之后开始有了钢琴声。 「是甚么?」贤一好奇地问着。 「好像是录音档。」 「是loveisblind。」耀说着。 虽然是好熟悉的旋律,但和耀的琴艺差了一大截,正要进入副歌时,却停下了,很大声的开门声和急促的脚步声进了来。 「我就知道耀学长会原谅我。」在空旷的空中一个人声开心的说着,但随即听到「砰」的摔声。 「你想要得到什么?说!」 「是耀的声音。」明黧心理想着,耀的神情凝重,看来也发现了,那些不断的争吵声,是那天他和学弟争吵时的记录。 贤一看明黧听得入神,就开始做自己的事情,将一些金纸摆入大铁桶中,点起了火。耀的手开始握着拳,明黧只好将手放在他手上,希望能安抚他一点心情。 「学长,我们别再吵了,这里的围墙已经坏……」 「少囉嗦!」 「啊!」 学弟的尖叫声到一半就停止了,还是让明黧非常刺耳,歪着脸继续听下去。 「耀,你没事吧?」 我还没死吗?这熟悉的声音是谁?耀苦恼地皱着眉,和明黧对望了一下,明黧小声地说:「是贤一的声音吗?」耀看向一些正被灰盖住的贤一,点了点头。 「我没事?你怎么来了?」耀的声音似乎心魂未定。 「来关心你和学弟,还有……这些照片。」 「你怎么会有这些照片?」 「我怎么会有?我是你朋友,不告诉我这些,也太不够意思了,呵呵。」 「你跟踪我?」 「何止跟踪,我还佈局。那个大四学长就是我把钱给他,要他买你春的,然后在喀擦照下来,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是在我控制下。」 「混帐!还我!」 「要还你可以,只要你弃权校代表,我全部还你。我的手已经好了,再选一次的话一定是我当校代表,而不是你。」 「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们不是……」 「朋友?不是,是敌人。」贤一加大了音量,耀的声音只剩下气喘吁吁。 「还我!」耀几乎是用吼的,两人抢夺着照片的喧哗,衣服所发出的摩擦声,在录音里头更加清晰紧张。 「啊──!」 「耀!」 碰! 惨叫的馀音,在明黧脑中挥之不去,他看了耀一眼。 「是他害我的,所以才在这烧纸钱?」 耀看着正挥着烟的贤一,不可置信地说,明黧趁他不注意时,走向浓烟的味道。 「你就这么想当校代表吗?」 贤一蹲在地上用被烟燻着的眼睛瞧向明黧。 「你说什么?」 「这个,你听听看。」明黧把耳机递给贤一,贤一觉得这人怪里怪气的,但还是塞进了耳机,按下开始键。 过没多久,贤一开始神色紧张,最后把整个随身听丢向明黧。 「耀不是我杀的,是他失足掉下去,不是我,不是我!」 贤一大叫,怒发衝冠地瞪着明黧,从口袋拿出一把瑞士刀。 「明黧!小心!」 耀大喊一声,握起明黧的手直往出口跑去,快步走下楼梯。 对于环境的不熟悉,明黧的脚步开始乱了,儘管手扶着把手,还是拐了一脚,但耀已经没有足够的灵力去抓住失足的明黧,整个人直接从楼梯上摔下来。 「明黧!不要紧吧?」 耀想扶起明黧,却怎么也没这能力,只能蹲在地上乾着急着。 「你要逃去哪?」 贤一站在明黧的脚下,手上的刀像是已经准备大开杀戒一般的锐利,明黧用手拖着自己的身子往前,呼吸早已经断了思绪,无法调节过来。 「你想干嘛?」 「你不是瞎子吗?怎么知道我要干嘛?你知道我手上有什么吗?」他用刀背打了明黧的脚踝,刀的冰冷让明黧陷入了无限的混沌。该怎么办?要怎么逃?他看向同样焦虑的耀,在一旁一直拉着自己的手,却开始怎么也拉不到,耀转而起身想要阻止贤一的攻击。 「可恶!」耀用手又用脚攻击着,但身体只是一次又一次穿过贤一。 「耀,他在你旁边。」 明黧开口说着,贤一本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明黧,但又像疯子笑了笑。 「早死了。校代表也是我,他自己失足落下的,又不是我杀的,是他自杀的,哈哈。」贤一语无伦次的说着,挥舞手中的刀,用力的往明黧脚上刺去。 「啊!」 能感受到刀进入脚踝的深度,鲜血开始流出,贤一跪了下来抱头大笑,一手又把刀子抽了起来。 「耀是我害死的,你不可以说唷!」 贤一拉长身子,将手预备好整确的位置,这次的目标是手,明黧在地上无望地摸着自己的腿,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更令他恐惧的事情。 「碰!」一个大声撞击声,让明黧缩起身子。 「别动!」 是采川的声音,采川用手抵住被踹倒墙旁的贤一,贤一不断挣扎大叫着,这时采川将手机踢进明黧的手。 「播1号键!叫警察过来。」 明黧慌忙地拾起手机,用手搜寻着号码即播出键,顺利地播了出去。 正当贤一和采川扭打成一片时,警卫们衝了上来。 「在那!擅自闯入的傢伙!」 原来是采川眼看原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却没见到人,想进去却被挡在外面,要求他们去找人,也只是敷衍的打了通系上电话说没人,采川没办法只好开车硬闯入到明黧告诉他的位置。 不久,警车和救护车在校内引起住宿生的好奇和观看,明黧和警察解释后,贤一被警察带上车,采川也跟着去做笔录,而明黧则是先送往附近的医院。 第十四章完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服用前请注意 本文有部分内容涉及自残、自杀 为剧情所需,请勿模仿 生命可贵,请爱惜生命 并让我们一同关怀心理疾病患者 —— 虚弱的明黧躺在病床上睡着,耀摸着他那受惊吓的脸庞,心疼地叹气。 「我怎么不能保护你了?」 明黧听见了耀的声音,慢慢的睁开疲惫的眼皮,却发现了令人清醒的现象。 「耀,你的腰不见了。」 明黧撑起身子大喊着,耀低头一看,真的只剩下肋骨以上的部分。 此时,两人无言以对,抓不到彼此的手,只能用眼神紧紧地看着彼此。 随后明黧就被采川载回精神病院,在路上采川和明黧他们说着贤一的供词。 一年前,贤一那晚早在天空琴房等待学弟和耀的到来,直到时机成熟,趁他们争执时,从后头拐了学弟一脚,让学弟跌倒、撞上围墙掉落的砖头而昏迷,贤一和耀起口角,耀为了抢回照片,用力拉扯贤一,贤一为了怕刚痊癒的手又再次受伤,而松开力道,耀因为反弹而从损坏的围墙掉下去,事后,贤一把整件事都推给学弟,学弟因为昏迷,就糊里糊涂的成为代罪羔羊,之后还因为以为自己杀了人,罪恶感太深而疯掉。 明黧双手抱胸听着事情的发生,正为耀打抱不平时,耀悄悄在他耳旁呢喃。 「采川,耀有话想对你说。」 「请说。」 「他说:『谢谢你帮我这么多。我们素昧平生,你甚至没见过我,真的是很感谢。』」 采川看了一下车内镜,往明黧旁边的无人坐位笑了一下说:「不客气。」 「还有谢谢你……照顾明黧。」明黧看着耀同时,害羞地转达耀的话。 「请你以后还要多多关照明黧。」 「耀先生,你放心吧!也谢谢你帮明黧走出来,他现在和我一见到他时,有精神多了。」 明黧头低低的嘴巴浅浅笑着,一抹红在他脸上。 这世上如果真的有爱我的人,那我是不是该更爱他们,不求回报,只希望我爱的人能快乐,这样就足够了。 「谢谢你们。」明黧和耀、采川说着。 回到原本的病院,采川被医院上下骂到臭头,造假外出单这事本可以告上法院的,但在明依和明黧不断求情之下,院长决定将此事压下去,并告诫采川不可再犯,而且医院人手短缺,像采川这种不抱怨上头,也不多嘴于比他低层的人,真是难得的人才。 明黧坐在筋疲力尽的采川旁边,听他最近为了舆论奔波,自己惭愧不已,但采川总是会很有精神地说:「能帮到你们太好了!」 事情过了不久,很难得的明黧出现在团体心理治疗中,乖乖坐在一旁。 「让我们欢迎明黧的加入!」 在心理师的带领之下,大家一起鼓掌,明黧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 「我们今天要继续讨论上次胜哲的事情,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大家沉默着,没人敢发表意见,怕胜哲会因为听到批评而发飆起来,谁也拦不住。 但就在此时,明黧举起手来。 「明黧,你知道上次我们谈论内容吗?要不要再和你说一遍?」 「不用,我知道。」 胜哲既害怕又期待听到明黧的意见,手勾着小腿动来动去。 「那我们请明黧发表吧。」 明黧吞了吞水,看着耀吸了一大口气。 「耀说……」 胜哲一听到这名字,不禁打了冷颤。 「他都知道你的歉意,也知道那些照片并不是你拍的,耀的死也不是你害的,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无辜地被捲入纷争中,至于你的事情他也愿意原谅你,你送的资料夹他也会好好收藏着。」 「学……学长。」胜哲似乎能看到耀的影子就在明黧身旁。 「他说谢谢你爱我,我希望你能用这一份爱去爱你自己和这世界。」 说完,胜哲崩溃大哭,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谢谢你……谢谢你。」 一直逃避过去的胜哲,在学长跳楼后,要求爸爸把自己送入精神病院好远离大家的询问与质疑,在这边装疯卖傻过了半年,在明黧替耀说完话后过了不久,胜哲请爸爸带他回家,离开医院之前,他去和明黧道谢,而明黧也还他了制服,出院后胜哲转学继续过自己的人生。 * 我一睁开眼只有你的身影,能让我在看不见后遇到你,是多么的幸运,这看似得救的心,总有一天还是会停止跳动,在你的眼里,在我的眼里。 我们目睹了这一切,却不能挽回这一切。 这错就要错在我们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 「耀!」 明黧从梦中挣脱出来,凌乱的床单在颤抖的手上更加没有头绪。 「手又抖了。」自从有服药后,虽然心情平稳点了,但副作用也一直跑出来,耀坐在窗上,享受春天的风,那蕴含了生命、阳光及远方的思念,冬天的痕跡已经完全退去,七彩的光芒在耀那透明感的身上,显得朦胧、显得不切实际,好像一碰就会被阴暗的泡沫给吞噬下去。 「你醒了呀,明黧。」亲切的问候,亲切的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才让明黧回到现实里,现实是你在我眼里,我也存在在你眼里。 自从贤一的事件已经过了两个月,耀的身体虽然逐渐变得更透明,但却没有减少,这让明黧放心了下来,看来离升天还有一段时间。 「吓得都是汗,做什么梦了?」 「没、没事。」明黧擦掉头上的冷汗,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 「我想去洗一下澡。」 「好。」 明黧自己下床,已经没办法在摸到耀的身体了,只能假装自己还能摸到一样,推着他要他带路到浴室,这么短的距离本来自己可以走到,但明黧今天就是想叫耀带路,不知道为什么,进了浴室,脱去上衣转头将其放在洗手台上,却发现耀还站在后面,平常他都会离开的。 「你在这干嘛?」 「我怕你的脚伤不方便。」 明黧动了动那隻被贤一伤的脚,早没綑绷带了,连疤都消了。 「早好了,不用担心。」 光着上身有点凉,赶紧手挥了挥,要耀出去好让他洗个热水澡。 「我今天就是想跟!」 明黧摆出不可妥协的脸,僵持不下的局面,明黧只好摇摇头妥协。 「那你要转过去,不可以偷看!」 「可是我想提醒你像是洗发精的位置,还有你不是说都找不到毛巾,还有……」 「耀,我可以自己洗澡。」 「我只是……」 「你只要待在这边就好,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就好,这样我就很安心了。」 耀被这么一说,只好默默地转头,但有点高兴的笑了一下,明黧也在他转身之后,害羞地笑了。 「你不可以对我做甚么,先说好!」 「我知道,我是很正直的男人。」耀挺起胸抬起头来,手插在背后,英姿焕发。 「不可以对我做甚么!」怕耀以为是在开玩笑的明黧又再声明了一次。 「我不会,如果对你做甚么,这样你不是会怀鬼宝宝?」 「我又不是女人。」 「鬼宝宝无所不在,不论是谁的肚子。」耀看到有条毛巾从他身上穿过去,看来又让明黧火大了。 「嘴巴求求你闭上,拜託,拜託你!」 「等你做鬼之后就习惯了,哈哈!」 莲蓬头的水开始哗啦哗啦降下,那声音如雨声般,没过多久室内就充满了热气与水气,镜子也整个雾了起来。 「遇见你也是在这种热热湿湿的天气。」 明黧用手捧起热水,在让他从细缝中流下。 「是呀,其实我很早就看到你了,你那时候好狼狈的在顶楼,整张脸像被雨欺负过般,我觉得挺有趣的,就继续看下去。」 「有这么糟吗?」明黧用水冲着满是洗面乳的脸,热呼呼地洗完后大吸一口气。 「没想到你是要自杀,吓得我赶紧飞下去。」 明黧将莲蓬头的水转了小点,怕听漏一句耀说的话。 「事后看你这么激动狂叫,让我觉得自己干嘛这么多管间事,不过现在想想,能留住你真是太好了。」 耀最后的一句话,明黧的眼泪随着热水一起滚烫的下去,他不想哭出声来,打坏了现在的气氛。 「今天我们也一起去那玩吧!」 耀好像不太习惯这么悲伤的情境,马上转移话题,但没听到明黧的回应。 「明黧?有听到吗?」不敢把头转过去,只能侧着耳询问明黧。 「好!我听到了!」 明黧用尽全身的力气来阻挡自己好像快崩坏的情绪,脑袋里也有不妙的幻想,只好赶快专心洗完澡,让自己忘记一切。 依然是那间教室、那台钢琴,还有一直在旁边的那个人,但那首曲子已经弹不了了,耀看起来卡在钢琴里,但他其实是坐在钢琴上,明黧则坐在琴椅上,试着回想以前耀弹琴的样子,但毕竟不是耀,只能弹出几个音,而且大小声不一,过没多久,明黧就赌气放弃了。 「我有放谱,你以后可以叫人弹给你听。」 「不要。」 「因为不会有人弹得比我好,对不对?呵呵。」 明黧歪着嘴,不打算和他斗嘴,而耀只是拖着下巴看着明黧生气的模样。 「你最近心情比较好,我想很快就能出院了!」 「你觉得会好吗?」 「一定会好的。」 「我是说就算你不在,我……」 讲到一半,明黧哽咽起来,鼻头酸酸的,用手搓了搓,想挡住想哭的心情,如果已经剩没多久时间的话,他不想将时间全浪费在泪水里。 看见这样的明黧,耀飘下去抱住了他,已经开始感觉不到耀的存在,这透明的感觉让明黧没有安全感。 「你可以笑一下给我看吗?」耀说着,明黧试着动起嘴巴来,终于用出一个u字型笑容。 「很僵,但很可爱。」耀很满意这个笑容,笑着打了评语。 「能让我在死后遇到你,我真得很开心,再死一遍都值得。」 耀的一句感谢,却让明黧想起了今早的梦,是不是那真的暗示快结束了? 「以后不管怎样,你会想我吗?」明黧很少会这么有精神地看着耀,看起来像是要谈判的情绪,在耀眼中,觉得是一隻准备要和战舰决斗的小恐龙,愈想愈可爱,但不敢在这时笑出来。 「会。」认真的回答如同部属对上司的承诺。 「那你会想我吗?」耀靠近在明黧耳边温柔的问着。 「会很想、很想你。」 耀移了下身体,常见的笑容又出现在他脸上,他细细看着明黧。 「反正你也会死,所以不用想念我,我们会再见的。」 「去死啦你。」被明黧用手肘拐了一下,耀咯咯地笑着,他总是会被明黧那生气时的幽默逗笑,这个笑声待了很久,带了点怀念和留恋。 「我爱你。」 耀亲吻了明黧的额头,手渐渐地放下,渐渐地离开了他的身边,渐渐地变成透明,最后一眼还是想看明黧的眼睛,那有灵魂、有情绪、总是撑起眼瞪着自己亦或者湿润的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而耀自己的眼睛被早已经看不见的笑容给瞇了起来,瞇到甚至再也看不见了。 「耀、耀…….」 在明黧的眼眸里,又回到了被一片黑暗寂静遮住的世界。 连其他鬼的影子都没有,只有风吹过他头发的声音。 「不要再开这种鬼玩笑了。」明黧看着那一片黑的天空,眼角的泪水延伸到下巴,最后滴落到自己手上。 「你怎么没听我回话。」 「我也爱你呀……听到了吗?」 想再看见你,不想闭上双眼,任由泪水溃堤,用呼吸来撑着自己的快窒息的肺,精神好痛、喘息好痛、颤抖好痛、泪水好痛、体温好痛、心好痛,好痛。 「耀……」 我连再见都还没说呢。 窗帘被风吹了起来,在明黧身上绕着,那阵风有股熟悉的声音,对了,第一次见到耀时,也是有一阵风,一直都很温柔的在他耳边说着: 「别想太多,耀在你身边呀。」 那阵风终究还是消失了,但留下来的是回忆的馀温。 * 耀消失已经有一个礼拜了,明黧没有一直哭红着眼,他用他全部的力气去适应这新的世界,靠着和耀一起走路时的记忆,学习走在这栋建筑物里,虽然眼睛又因为看不到任何事物而开始不灵活,但他希望能多多用其他感官去体会这世界,今天一如往常会走到音乐治疗室,坐在琴椅上轻轻碰触琴键让它发出一个个音。 「明黧,今天也来这。」一听到是采川的声音,明黧立即站起,微笑地点点头,平常采川看到他来这,为了不打扰他,只会在外头打个招呼而已,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进来陪陪他。 「这什么?」 采川看到有一张折起来的纸夹在琴盖的后面细缝上,好奇地拿了起来。 「是耀写的谱吗?」 明黧想起了以前耀用自己的手写下了谱,当时弹完就顺手放在那,时间一久就忘了这张纸的存在。 「不是谱,是信,给你的。」 明黧吃了一惊,当时果然不是在写谱,歪来歪去怎么可能是在画音符,原来是在写信,明黧激动地拉着采川的袖子,要他赶快打开来唸给自己听,采川听明黧的话打了开来,大约看了信的内容,不禁鼻酸,吱吱呜呜的掩瞒哭意之后,整理情绪开始唸出了内容。 亲爱的明黧 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离开你 也知道我们根本没办法在一起 一直会害怕我离开后 你会不会伤心?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再笑了? 有没有人会提醒你水快倒满了? 有没有人会陪你聊聊? 有没有人会告诉你的未来其实很光明? 想到这就好捨不得 啊……好想和你在一起 在一起生存在这世界 在一起弹弹琴 在一起感受对方温暖的温度 我本来不相信轮回 但我现在只希望 我们能在下一个时空里 遇见、相爱、再继续走下去我们还没走完的路 答应我要继续爱这个世界 别想太多 不要忘记光一直在你身边 耀也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我真得、真得 好爱你呀…… 耀 「他还画了两隻恐龙,大的恐龙追着小的恐龙。」 「那个笨蛋。」明黧整个缩在琴椅上,将头埋入琴键的好几个音中,想让这些声音盖住泪水落下时的空虚。 ─过了两个月─ 夏天到了,从窗户进来的是一片温和的阳光,明黧吸了一大口那带着青草香的风,再吐了出来。 「你最近情绪平稳很多了,还看的到你说的那个人吗?」 医生转着笔、翘着脚,却用很专业的口气询问明黧。 「已经不在了,已经看不到他了。」 明黧平稳地回答着,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敢想。 「你可以出院了,请你姊姊来办离院手续。要记得回诊,也不要突然断药,回去吧!恭喜你毕业了。」 医生起身拍拍明黧的肩,明黧站起来鞠躬道谢后就拄着柺杖出了诊疗室,他一关上门,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流下来,在外头等他的采川拍了拍他的背,什么话也没说。 终于要离开这了,近两年的时光在这一长串的人生中,虽然看似短,但却足以影响一个人的想法、心还有在未来总会想着的回忆。 「明黧,恭喜你终于毕业了。」 采川一手帮忙提着行李,一手扶着拿着拐杖的明黧。 「谢谢你,采川。」 「我们回诊见,有事也可以打电话给我。」 「不要哪天我又被送回来住,你又要天天见我。」 「噢。」两人同时发出懊恼的声音,而后笑了笑。 明黧的姐姐开了车到门前,向明黧他们挥着手。 「回家了!明黧!」明黧的姐姐边跑边喊着。 「再见了,明黧。」 「再见了,采川。」 拿起了行李,进入了车内,明黧挥挥手,采川也向他们挥了挥手。 在这温驯的阳光下,明黧突然感受到一阵风吹拂过他的脸庞。 「再见了,耀。」 上了车,明黧还是习惯坐在后座,总是习惯留一个位子给一个人。 「姊,回家前先去一个地方好吗?」拉着前座椅,徵求姊姊的同意。 不久后他们来到这了,也可以是说回到这了,只剩耀母亲一人的家,明依按了门铃。 「我是耀的朋友,上次来拜访过你的那一位。」 没有听到耀母亲的回应,只听到有人匆忙的衝了出来开了门,是耀的母亲,一样一身福态,但把自己的头发打理得很好,将头发束成一包在后脑勺。 「你们真来了!」 开心的嘴将满是皱纹的眼尾挤得更明显,即使如此却不给人老的感觉,和之前拜访她时活力差了很多,明依和明黧被耀的母亲请进去,搬出椅子、倒了杯茶给他们喝后,自己也坐下来,明依看向那裱照片的大相框,已经被清理得闪闪发亮。 「再来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明依先开了口。 「哪来的话,我一直在等你们,想说你们如果一直不出现该怎么办。」 「怎么在等我们呢?」明黧感到很疑惑,上次也没说好会再来看她的。 「还不是我那儿子,託梦说什么有一天你们一定会来,还一直对我嘮哩嘮叨,要我开心一点,讲到我都烦了。」伯母咯咯的笑声让身体也动了起来。 「这样,那他有说为什么找我们吗?」 「啊!对、对。」伯母急忙起身,身手矫健地衝进房间内再跑出来,嘴里带点喘气,手上拿了一张光碟。 「他说要把这光碟交给短头发的男生。」 把光碟放入明黧的手中,明黧摸了摸是很一般的光碟片。 「这里头录什么?」 「他叫我不准听,是说要送给你的。」 「这样啊。」 明黧有点期待,将他放入了两手手心中。 「你一定是他很好的朋友,他讲到你的时候,喔!那个嘴笑得多夸张。」 「很好、很好的……」「男朋友。」 明黧笑嘻嘻的对着耀的母亲说着,但在这时伯母却叹了一口气。 「他还说希望我能好好照顾你,把你当亲身儿子一样。我的儿子在我这辈子都没好好照顾到,我有什么资格照顾你。」 耀的母亲垂头丧气,明黧伸出手来想摸耀母亲的手,她赶紧伸出手来握住。 「相信我,耀最喜欢看到你的笑容、最爱的人就是你,他常常自责自己没能好好孝顺你。」 伯母滴下泪水,明黧讲的话和耀实在太像了,用手抹去那感动泪水,擤了擤鼻涕,拍拍明黧的双手,而后将他抱住,明黧虽然有点被吓到,但还是顺从在这有母爱的怀抱中。 在话家常之后,看时间不早,明黧和明依向伯母道别。 「我会再来看你的!」 明黧和明依挥挥手,伯母也很开心地和他们说再见,约定好了,我们会在来看您的,要继续为我们开心地活着。 回到车上,明黧迫不及待要明依将cd放入音响中,并按下播放键。 唦唦的杂音开始,感觉出来是用简易的设备录製的,终于第一个音下来。 明黧摀住自己的嘴巴,泪水无声地替他表达了现在的心情。 loveisblind loveisonlysorrow loveisnotomorrow sinceyouwentaway lloveisblind loveisnohorizon andi'mslowlydying hereinyesterday iloveyou. 音响里传出的是耀的琴声和他的歌声,这是耀答应给明黧的那首他编的新曲,第一次听到耀的歌声,温柔且哀愁的安抚明黧的思念,和耀的风格很像,这首歌带着一丝痛苦及原谅,最后用那快听不见却带点哑的声音说的我爱你,又勾起多少难以抚平的心。 耀,如果你现在想起我的时候,会想到些什么? 在我心里的耀,是像太阳这么的闪耀,在这被阴暗包覆道路上,我依然能看见你在前方指引我。 你的身影,好亮,好亮。 你知道吗?我开始学习点字了,我觉得很难但我会努力地去接受新事物,我知道你现在不能陪着我,但是我有姊姊、采川还有你的妈妈,他们都很照顾我,请你不要担心。 总有一天,我会去找你。 但是在去找你之前,我要用尽所有力气,去爱你最爱的世界。 爱情或许是盲目的,甚至带点疼痛,但它一点也不悲伤,因为有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