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短篇集》 春眠1 吴国七王女——春姬,乃是名满六国的美人。 春姬之美,艳若桃李,媚如雌猫。年前刚满十八的王室娇花,却至今无人敢采撷,原因无他,只不过是春姬好男色,府中豢养面首无数,名门望族的公子们都觉得自己镇不住她。 这天早朝结束,接到参奏的吴王气势汹汹把春姬叫进了宫。 仙姿佚貌的春姬依旧如往常般盛装亮相,身后还跟着两位各有千秋的翩翩少年郎。 吴王见到人便是一头火:“你又把死士打扮成这样招摇过市!知道外面现在传得有多难听吗?以前朝中那帮狗东西还知道背着本王偷偷传小话,现在直接是把奏本子拍我脸上,说你夜御七男,面首每月换一批,淘汰的都被榨干了!” 春姬无辜地眨眼,身后两位少年拼命抿唇,不让自己喷笑出声。 “父王,女儿只是喜好给身边人拾掇打扮,连这都不行吗?” “本王没说不行呐……”吴王苦恼地叹出一口浊气,“只是外面闲话疯传得厉害,父王就是再想宠你,也得给他们个交代。” 春姬蹙眉捧心:“您要拿我祭天?” 吴王:…… “倒也没那么夸张。只是让你象征性反省一下,去大凉寺清修个半年。” 春姬:“可以带上死士吗?” “不可!” 春姬:“那漂亮丫鬟呢?” “亦不可。” “父王,您当真是要罚我了……”后知后觉地,春姬落下泪来。氤氲的多情眉眼如同噙着一抹江南雨雾,她弱柳扶风般踉跄一步,随即被身旁的少年们扶住了。 “主子小心。” 春姬摆摆手,悲怆不减:“家人们,此去一别,便再无人为你们梳妆了。要记得勤刮胡子,沐浴别省水。” 两位小死士无奈点头:“必不负主子期望。” * 出行的黄道吉日就在五日之后。 那天,春姬带着一身娇盈弱骨,以及满满十大箱细软,乘着马车踏上了前往大凉寺的路。 “此去无人服侍左右,我这隔日便要做的肌肤养护可该如何完成?”轻微摇摆的车厢中,春姬手撑着下颚,面含轻愁。 身旁的乳娘疼惜坏了,伸手抚平她的眉头,温言相劝:“忍一忍吧,女郎。不过就是停个半年,坏不了您的容貌。纵使日日吃斋念佛,素面朝天,您铁定还是这六国中最标致的。” 两个时辰后,车队到达了位处巍峨高山之上的大凉寺。 住持与几位护院早在寺外等候多时,见到春姬被搀扶着下车,连忙上前迎接。乳娘本就心疼自家女郎,见到迎面过来的都是些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更觉不喜。 春姬爱俏,更爱美人。饶是她这年近四十的乳娘,也是走在外面要被赞一句风韵犹存的。毫无姿色可言的和尚庙啊,乳娘想想就觉得折磨人。 若不是年前出了尼姑庵藏污纳垢、暗中卖淫的丑闻,导致那女菩萨汇聚的佛门净地不再被人待见,乳娘倒觉得春姬去尼姑庵都比来这和尚庙要强些。 尼姑也是女人,至少还能陪她聊聊爱美的话题。 等到大包小包的行李被搬进住所,春姬便与府中家丁和乳娘挥泪告别了。 大凉寺的住持慈眉善目,看上去七十有余,与春姬说话时就像个宠爱晚辈的爷爷:“吴王陛下提前告知过事件始末,因此寺中僧人皆知春姬品性纯良,不会因外界的传闻而妄加评断的。春姬在这儿就随意些,开开心心的,权当游乐。有什么要求都可提。” 春姬擦了擦殷红的眼尾,纤长的睫毛上尤挂着泪珠:“可否给我安排个伴?” 往常都是前呼后拥的阵仗,从来不曾像如今这般落魄,连个丫鬟也没有。春姬乍然进入一种全新的生活模式,可以说是还没开始就已经感到寂寞了。 “自然可以。”住持扭头招呼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光头过来,笑着介绍,“这是法明,做事能干,说话也讨喜,脸蛋还是寺里排得上号的,公主可满意?” 法明本来还笑得挺灿烂,被住持这么一介绍,倒是忍不住红了脸。老人家话说得怪里怪气,怎么就那么像在声色场所干过管理层呢? 春姬看了法明两眼,脸上依旧是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还有更好看的吗?” 法明:?! 住持:…… 作者有话说: 兜兜转转我又回来了_(:3」∠)_ 清白网站那是一点肉渣都要往死里审核啊,太tm坎坷了,还是这边省事。肉少也是肉,我的男女主不能完全没有性生活!!! 坚守底线(狗头。 春眠2 又面见了两位小僧,春姬只是摇头叹息,引得住持不禁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难道真要将那小子祭出来?” 旁边的老护院擦了擦头上的汗:“再没好看的了,寺中也就数他长得有排面。” “可......” 住持纠结地皱眉,停顿半晌后,终究是长长叹出一口气,无奈妥协:“也罢。劳烦春姬随我来,老衲带您再见个人。” ...... 大凉寺崇尚自耕自食。西北面好大一片空地,皆被他们用作了田埂。蜿蜒小路看上去松软泥泞,踩着倒是不沾鞋。春姬松开眉头,踮起的小脚好歹是愿意踩实了。 一路跟着老住持往前,走过叁亩地,她在右前方的田里瞧见一位僧人——他顶戴斗笠,短打装扮,个头如松竹般高挑,身段也匀称,饶是看不清面容也叫人眼前一亮。 “玄净,停停手,过来一下。”住持对着那人喊道。 田间的僧人没挪脚步,单手支着锄头抬首望过来。难以窥视一角的面容霎时像拨开云雾的山峦,在春姬眼前清晰呈现。 “这位便是春姬?怎的来我这儿了?”他问得轻巧,丝毫不显恭谨,却又莫名不让人觉出冒犯,仿佛此人生来便是如此,对谁都一个样儿。 住持侧头看向春姬,问道:“这个如何?” 凄凄惨惨一路的佳人难得展露了笑靥。那一瞬间,方圆十里地似乎都被开了光,莫名其妙亮堂几分。 “这个极好。” * 当天下午,玄净便被连人卷铺盖送去了春姬所住的小院。 他有些哭笑不得,随手从新住处的桌上拿起一盏瓷杯把玩:“我并不会照顾人呀。” 双目垂闭的住持老神在在,权当没听见。旁边护院呵呵一笑,温声提点:“不会就慢慢学。春姬看似娇贵,实则是个好相处的性子,应该不会刁难于你。” 这厢正交代着,吱呀一声门响后,旁边主屋走出了人。她远远在桃树下站定,乘着树荫往这边瞧,整个人乖乖巧巧的,像是在等着谁。 听见动静,住持睁开眼往那儿看,随即慈爱一笑,扭头指使玄净:“还不快去!” “行啦,知道了。”玄净将杯子一放,跨过门槛走了出去。 …… 望着迎面走来的僧人,春姬的心突然跳得有些快。她并非缺乏世面,但见到如此璞玉般的卓然风姿,却头回有了一种吃不消的感觉。 “春姬找我?” 清朗的声线让她回过神来,杏颊逐渐绯红,眸光也带出一丝羞赧:“……你,缺不缺衣裳呀?” 玄净眯眼一笑:“身上一套,换洗一套。应当是不缺。” “两套太少了,再做一套吧。”春姬一锤定音,眼睛晶亮,拽着他的袖口往主屋走,“我帮你量尺寸,进屋来。” 玄净挑眉,颇为无奈地看向立在他门边的住持和护院,却见他们乐见其成,满脸的敲锣打鼓,还朝他飞快摆了摆手,活像一口气解决了两个困难户。 玄净:“……” 春眠3 寺院生活简朴,春姬的屋子算是这里数一数二好的,但是内里仍旧朴实无华——一方木塌,一套桌椅,一台木柜,再多便没有了。 好在王女东西带得全,十大箱的细软翻腾收拾,如今那木塌上已经挂好了闪着亮光的金纱帷帐,锦缎被褥也是绣满了精致的青莲。旁边木桌上,香炉青烟袅袅,还有一面铜镜和几台妆盒,俨然已成了梳妆桌。 当然,这些都是府中的家丁们临走前给她收拾的。 春姬拉着玄净来到桌边,又去墙角垒着的木箱中翻出一把皮尺。 “玄净师傅,我为你量身。”她在距离对方两步远的地方站定,眸光盈盈。 玄净笑着点头,张开手臂立直站好,随她开心。 姑娘家的指头如青葱尖般嫩小,不算大的皮尺被满满当当抓在手里,费劲得令人不忍心看,叫观者纵使一窍不通,也想以手代劳。 “……莫要动弹,就快好了。”春姬按下他作势要帮忙的手,踮着脚尖左比比,右划划,忙得不亦乐乎。 玄净笑着摇头:“春姬作为王女,喜好似是有些与众不同。” 春姬抬眸反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怎么就与众不同了?” “也是。”玄净又点点头,轻易赞同了对方的想法,看上去颇好说话的样子。 胸腰臀这叁个部位的围长不宜直接测量,双手拿着皮尺从人家臂弯里穿过去,太像投怀送抱了。于是,春姬只虚虚丈量了半面,打算得出尺寸后再按倍加算。 但饶是这样,正面相对的时候还是叫她禁不住红了脸颊。皮尺收回,垂柳嫩枝般的人儿轻咬着下唇站在原地,欲语还休,不胜腼腆。 “想说什么?”玄净岿然不动,神情依旧如山间的风般舒朗。 春姬斟酌片刻,柔声问他:“玄净师傅的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想到能有好几个这般姿容的俊男美女围着自己,她就忍不住心花怒放。 年轻僧人被逗坏了,爽朗的笑声传出老远:“春姬贪心呐!” 见对方羞得簇起了小眉头,他清清嗓子,又道:“我是个弃婴,自幼便在寺中为僧,师从住持,因此并不知身世如何,也不知家中是否有同胞。” 春姬闻言,不由想起了府中那帮死士。与寻常百姓不同,他们多半是身世凄惨,无奈投入死士营的,其中自然也不乏遗弃之子。春姬不愿他们生如浮萍、幽暗卑贱地渡过一生,因此从不让他们藏于隐蔽处,出行时必然堂堂正正,身上穿得也不输大家公子。 尽管这样一来,无意间招致了许多流言蜚语,但春姬无悔。她府中的男男女女都那般美丽可爱,当然值得世间最好的对待了。 至于外人不愿理解,甚至要用恶意的言语重伤,致使她现在嫁都嫁不出去,还要来佛门清修,也算是让心思澄澈的春姬结结实实体验了一把世道艰险,人心难测。 慢慢悠悠回过神,她看着面前这张平生未见的好容颜,无奈地捧起脸颊轻声感叹:“这般漂亮的孩子也舍得遗弃,你那父母也太过奢靡了些。” 玄净笑得肚子疼。他一屁股坐到桌子的边沿上,单脚扎着木凳,透露出几分松懈下来的闲散:“佛说红颜枯骨,但若世人皆如春姬这般纯粹,我看即使是钟爱于色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春姬以袖遮唇,笑得眉眼弯弯:“得君盛赞,春姬能开怀多日了。” “这么抬举我呐,因为我好看?” “是呀。” “噗哈哈哈哈哈哈……” 春眠4 春困秋乏夏打盹,那冬天呢? 冬天成日窝在暖房里歇着,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春姬在脑子里乱琢磨着,是因为她刚刚动手裁布不到一个时辰,就开始觉得累了。金尊玉贵的身子不懂忍耐,她丢下手中的东西兀自趴到了床塌上,娇气地叫唤:“腰背不舒服,劳烦师傅帮忙锤锤。” 坐在桌边的玄净一口茶水差点没咽好:“咳......春姬这是欺负自己,还是欺负我呢?” “怎么就算欺负了?”春姬不解。 玄净一时间也没法准确地描述他锤人的手法究竟有多糟糕,思索片刻,他换了一套说法:“我毕竟是个男子,对你动手动脚总归是不大好。” 春姬挑眉:“和尚也算男人?” “你再骂?”玄净佯装生气。 “不不不,玄净师父误会我啦。”她半坐起身子,笑着解释,“在《金刚经》里,佛曰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佛门子弟讲求众生平等,不以男女之别判定功过是非,因此我总想着,你们的言行处事总会比世俗男子要开阔豁达些。” “男女之别嚒......我们还是在意的。”论及专业领域,玄净饶有兴味地挠了挠下巴,“只是浅谈为形,实则为心。佛祖真正要弟子们避讳的,是刚柔之分。春姬也知道,修行需要看破诸相,舍掉执念,而这就得有足够的坚定意志,纤细的情感和踟蹰并不可取。刚柔相济说来好听,其实会同化彼此,因此,僧人才要遵守清规戒律,远离女色呀。” 春姬不以为然地嘟起嘴:“被你同化也挺好,那样我就能变得更好看了。” 玄净笑她:“春姬还要怎么好看,再好看就没天理了吧。” “和尚也会觉得我好看?”春姬突然觉得腰不酸了,精神头莫名进入今天最好的状态。 玄净无奈地掐了掐眉心:“这礼貌吗,我们长眼睛的......” “那你再夸夸我。” “......” “说嘛。” “春姬真漂亮。” “欸嘿!” 屋内正聊得开心,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咳。送饭食的小沙弥一脸尴尬地走进来,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不敢朝二人瞟。 一碗清粥两碟素菜摆上桌,春姬客气地道了谢。小沙弥颇为羞涩地摆摆手,拿着食盒快步离开,临到门口时又扭头朝玄净偷偷挤眼色,示意他一起出来。 玄净唇角一勾,笑着跟春姬告辞:“我也去用饭了,晚些时候再回来。” “嗯,师傅走好。” 等将房门关上,小沙弥拉着玄净匆匆走到一处墙角,双手叉腰正色道:“师叔,你不该逗弄春姬。” 玄净满脸无辜地看他,绷了片刻没绷住,还是笑出了声,最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可是真的很有趣啊......” 少年老成的小沙弥一脸严厉:“住持命师叔你搬来同住,是为了给春姬打打杂,日行方便,不是叫你给自己找乐子的。” “这话说得难听了啊,师叔怎么就给自己找乐子了?”玄净笑骂,“你这小猴不懂装懂。住持若真是要那种会打杂的能干人,断不会找我。” 小沙弥:“所以你就自由发挥?” 玄净:“有何不可。” “你就不怕这样逗弄下去,春姬她喜欢上你?”小沙弥憋红了脸,急得语气越发严厉。 此话一出,空气霎时就静了。 芝兰玉树的僧人似是被小沙弥头顶的戒疤吸引住了目光,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处看,嘴角的轻慢渐渐收了起来。 小沙弥松出一口气,原以为他这是反省了,却又在下一刻,听到头顶传来颇为闲散的声音:“不能够的。要喜欢早喜欢了,哪有人会对个和尚日久生情。” 春眠5 半月的时间匆匆而过。那些客气的,疏远的,不自在的,都在朝夕相处中不知不觉演化成了默契。 这天夜里,当屋内的光线暗到不足以目视,需得春姬亲自点灯的时候,她终于等来了玄净的回归。 “怎的这么晚才回来?” 皎洁的月光下,身着华服的娇艳美人扶门而立,眉间一缕轻愁,似嗔似怨。 站在院子里的玄净愣了一瞬,恍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莫名其妙的意韵。接着,他便被自己逗笑了。 “吃完饭,又去给师弟们做了晚课,所以有些迟。”他提步走到浴房门口,开门瞧了眼,说,“还没沐浴吧?我帮你倒水。” 春姬轻轻点了点头,没吱声。这些天的清修生活多半还是靠她自己一个人过的,纵使有玄净作伴,但他终究是个僧人,自有修行,不可能成天像丫鬟一样陪伴在她左右。 烧柴煮水,再一桶一桶倒进小木屋的浴桶里,玄净正忙活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嘀咕:“老是一个人呆着也太无趣了。往后我这日子可怎么过......” 他直起腰杆,擦了擦脑门上被热汤熏出的薄汗:“这就受不住了?还有半年呢。” 春姬在旁边找了个小凳子坐下,双手捧着下巴感叹:“哎,好想回家。” 玄净:“你这话可别对住持说。要是被他老人家知道了,定要怪我照顾不周。” 春姬看着对方忙前忙后,兀自沉思,直到最后一桶水倒完,她突然说:“玄净师傅,今晚你来我房里睡吧。” 玄净将衣襟一拉,侧着身子瞥她:“阿弥陀佛,小僧奉劝施主善良。” 春姬摆摆手,耐心跟他解释:“我自幼有夜惊的毛病,因此从来都是由丫鬟或乳娘陪着睡的。来了这以后,我每夜孤苦伶仃,还认床,其实就没睡上过一个安稳觉。师傅,春姬也不求你舍身忘本糟蹋了自己,你就打个地铺意思一下,行吗?” “不行。地铺多硬啊,还凉。” 春姬继续努力:“我乃一国王女,这点要求你都不肯满足,玄净师傅真是好大的胆——” 玄净打断她:“行啦,凶也凶不起来,怪好笑的。赶紧沐浴吧,水要凉了。” 春姬:“......” * 趁人泡澡的功夫,玄净拿着木盆来到井边,给自己也冲了个凉。换好干净衣服后,他拿着佛珠坐在浴房门口的小木凳上,转珠念经。 大凉寺的夜晚很安静,四处无声,连微风刮过耳畔的响动都能被轻易察觉。春姬泡澡时同样很安静,只是极偶尔地呼出一口嗟叹,顺着门缝飘到外面。 僧人仿若未觉,捻珠的速度一成不变。 少顷,屋内传来出浴的水花声。 他睁开双眼,对着门板问道:“长巾带了吗?” “带啦。”里面乖乖巧巧地应答。 “干净衣服呢?” “也在这儿呢。” 玄净心头一松,收好佛珠站起身准备离开。 下一刻,门从里面打开了。春姬伴着蒸腾的热汽身裹白纱走入月色中,脸颊红霞翻飞,湿发披散,尽管不缀妆饰,却比平日还要诱人些。 “时候已经不早,去睡吧。”僧人避开她的视线,扭头往前走,“我也回屋了。” 春姬有些不甘心:“就一起睡嘛,你心胸坦荡,有什么好顾虑的......” 玄净顿住脚步,没回头,周身的气场却有些变化,叫春姬下意识闭上了嘴。 方才还不觉得。水汽消散过后,春夜的寒凉就显现出来了。沉默半晌,玄净突然出声:“春姬对谁都这样?” 他语气平常,仿佛随口一问。但春姬莫名就有些心慌:“当然不是!” 原以为对方还要多加责问或是告诫几句,谁知他就这么走了,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春姬说不上心头是个什么感觉,总归是不大好。 深夜抱着被子在床上翻腾,她滚了两圈没把困意滚出来,眼泪倒是哗哗往下落,不一会儿就浸透了枕头。 …… 第二天清晨,做完早课的玄净带着早饭敲响了主屋的房门。 敲了叁下没人应,正想晚些时候再来,却突然听见里头传来颇为虚弱的呻吟。玄净快速推门而入,看见床上的春姬脸颊透着不自然的绯红,被子半搭在腿上,手边放着做到一半的僧袍。 他抬步走到床边将人扶起来检查,果不其然触手滚烫。 “难受……” 昏昏沉沉的美人睁开眼睛,声音有些哑,还带着哭腔。 “大晚上不睡觉,缝什么衣服!”他卸去了一身闲散,风光霁月的容颜因失去笑意而看上去有些冷沉,宛若结冰的幽泉。 身子正难受呢,春姬没那么多耐心跟人周旋。骄矜劲儿上来了,她一把推开那只搀扶的手,扭着身子背过身去:“不要你管!” “不要我管?好,那就换人吧。” 春姬听到一声让她心凉的轻笑,随即门便被打开了。 “不要!”她强撑着坐起来,慌忙留人。 人是留住了,可对方依旧是一副想走的样子,半只脚踏在门外,缩都不愿意缩回来。 “只要你,不要别人。……你不许走!”春姬又急又慌。 僧人不过来,她只能伸长了手臂,边哭边撒娇:“我都生病啦,你快来哄哄我呀……” 玄净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关门上拴,走过去没好气地将她搂进怀里:“寺里叁岁大的和尚都比你好带!” 她将人抱牢,声音哼哼唧唧从嗓子里钻出来:“不许说,也不许讨厌我。” “凭什么?”玄净气到咧嘴。 下一句狡辩没有出现,屋子突然安静下来。 毫不设防地,玄净发现左手被人十指相扣了。她的手心冰凉,和烧红的小脸截然相反。五指孱弱又艰难地勾着他的大手,力道虽轻,却又像是重如千钧。 颇为荒诞的怒气戛然而止,仿佛沸腾的汤水被盖上了锅盖。这一刻,玄净想了很多,又觉得自己似乎什么都没想。 他知道人又睡着了,却不放开,而是捞在怀里不轻不重颠了两下。 细软的头发晃啊晃,伴随着阵阵香气飘上来。 人没被颠醒,倒把他自己的心脏给颠快了…… 春眠6 从来都是一夜好眠的玄净,在当晚做了个离奇而又不可言说的梦。 醒来时候其实已经想不清细节了,只依稀记得有条幽香扑鼻的白纱缠在手腕上,怎么挣也挣脱不开。 一身热汗地从床上爬起来,他迅速给自己换了条裤子,盘腿而坐,闭目念经。 …… 寺中有善药的医僧。 经过一夜的调养,春姬的高热已经退了下来,但病气依旧没去干净,整个人像朵蔫掉的玉兰,惨兮兮地窝在床上,白无血色。 “玄净呢?” 一天没见到人,她心中有些忐忑。 年过花甲的医僧温声回答:“再过几日,寺中就要举行法会了。玄净最近要忙着为讲法作些准备。” “玄净讲法?”春姬有些惊讶。印象中佛门法会上讲法的都是德高望重的高僧,而玄净那散漫的性子,如何也与德高望重沾不上边,更别提什么高僧了…… 老医僧的下句话为她作了解答:“玄净佛性颇高。他四岁通读地藏、法华,自成结论;六岁领悟《金刚经》,还能举一反叁。大凉寺的年轻一辈里,就数他悟得最透彻。” 春姬惊叹之余,又有些犹豫:“这般优秀的子弟,被安排来伺候我……会不会有些可惜?” “哈哈哈,春姬莫要妄自菲薄。有你牵制玄净,我们整个寺院可是都轻松了不少。” 春姬:……? 老医僧笑容不减,继续说:“玄净虽有佛性,但行事不羁。隔叁岔五的偷跑下山就不提了,我们还时不时能从他房里搜到偷藏的卤肉或猪油酥酪,实在是不省心。那些东西味道重啊,勾得定力不佳的小和尚天天往他屋里跑,戒尺打得再重都不管用。” 春姬倒吸一口凉气,声音结结巴巴:“他,他他……破戒?” “哎,管不住,脸皮子也厚。说他一句,能给你顶十句。”老医僧摇头苦笑。 做梦也想不到的消息一下子传进耳朵,春姬不由拍了拍胸口,觉得这口大瓜吃得有点噎。 ... 因为如今的状态实在无法自行活动,而玄净又老是忙得不见踪影,所以春姬身边又多了个临时的小帮手。人她也见过,就是当初头一个由于长相不过门槛而被她驳回的法明。 法明做事确实伶俐,但就是容易害羞。春姬总是很难抓住他的视线,而且话多说两句便会叫对方窒了呼吸。这种无奈她其实也熟悉,以前府里那帮死士刚跟着她的时候,就是这个状态…… 哎,有了对比就更想念玄净了。还是和他相处自在。 人也更好看…… 病去如抽丝,此话半点不虚。春姬的身子骨好好停停,直到法会前一天才真正可以自食其力地下床走动。而在这段时间里,玄净就像归西了一般,彻底没影儿,再没出现过。 用完晚间的清粥小菜,她轻声询问法明:“明日的法会,我可以参加吗?” 法明腼腆一笑,盯着自己的脚尖回答:“可以的。但是吴国百姓不知春姬在此清修,为了防止不必要的冲撞,您去观会的时候最好避免与他们碰面。” 春姬想了想,说:“那我带着面纱去,就呆在角落看一会儿就回来。” 说是观法会,其实主要还是为了观玄净。五日不见了,她的心绪总是无法安宁。 法明点头赞同:“这样极好。到时候我也会陪着春姬,谨防意外发生。” * 次日,拂晓的晨光方才破开云层照至地面,春姬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肃穆诵经声,隐约间,还有木鱼的清脆敲击夹杂其中。 她翻身下床洗漱,又挑了件最素净的衣裳穿,瀑布般的长发用丝绢松松绑住,最后戴上了外出时常用的遮面轻纱。 出门时与刚刚赶过来的法明打了个照面。小师傅红着脸颊挠了挠自己的小光头,颇为害羞地赞叹:“不愧是春姬,饶是这番低调装扮,也能给人一种洗涤心灵之感。” 春姬笑他:“年纪小小,夸人倒是从不重样。” 两人从客堂的小院走出来,绕过钟楼和冗长的石廊,来到了四角镶有莲池的山门广场。 此时摆好的排排蒲团上已经跪满信徒,华丽又神圣的供奉台就搭在天王殿的门前,足有两人高的镀金菩萨盘坐于中央,后方静静立着四位身披袈裟的僧人。 其中最为年轻的,便是玄净。 法明带春姬站定的位置是女客区的最后一排。由此不可避免地,他们听到了一些来自周围的窃窃私语。 “玄净师傅什么时候开讲啊,人家都要等不及啦!” “管他呢!能看到那张脸,我就很满足了!” “再过两月,我就满十七了。你说他会不会还俗?” “呵呵,还俗也不会娶你……你还是努力做梦吧。” 吵吵嚷嚷,浓妆艳抹,香气扑鼻,细看之下竟没一个有正形的。弄不清状况的人走到这里,怕不是要以为自己误闯了乞巧节的相看大会。 春姬:…… “贵寺的女信徒,该不会都是冲着玄净师傅来的吧?” 对于这件事,法明也有些汗颜:“行走在世间,人总会遇到一些无奈。我佛需要广招门徒,玄净师叔的牺牲是光荣的。” 春姬继续问他:“玄净自己对此可有看法?” 法明:“玄净师叔挺乐意呀。他觉悟高,说这叫釜底抽薪,榨干每个人的价值。” “……” 挺乐意是吧。 春姬不高兴了,放着还没开始的法会不看,扭头就走。 法明在后面追她:“春姬不观法会了?” “不了,我怕直接升天。” 法明:??? 春眠7 忙碌的一天结束后,玄净收到了法明带来的消息:从法会回来的春姬,一整天都把自己闷在房间里没出来。 玄净问他:“她在法会上遇见了什么?” “这......” 事情经不起盘问,法明才交代两叁句,就叫玄净窥清了全貌。 …… 晚间时候,害羞腼腆的小和尚没有再来照顾春姬,取而代之的,是身着袈裟长袍,今日异常法相庄严的玄净。 春姬坐在妆台前,双手支着下巴发呆。她身上还是白天那副装扮,只是将面纱摘去了。 悠黄的铜镜中,照出美人眉间的落寞,似是遭受了雨打风吹的四月海棠,叫人不胜怜惜。玄净将身上的袈裟脱下扔到一边,走过去停在了她面前。 “你这生得什么气?”他眸光低垂,问得并不小心翼翼。 想了一整天,春姬自然清楚自己在气什么。她又不是傻子。 可这话如何能说? “玄净……我好不了了……”她别开脸,人生头一回尝到了束手无策的绝望。 昏黄的烛火照在僧人半张脸上,明暗交织,显得有些情绪不明。 他想着,对方若能通达些,或是继续迷糊下去,自己倒能试着解脱……可是现在,春姬显然没按他的期望走,甚至还一脚扎进了无底深渊。 “你所愁苦的就是这个?”他似是轻笑了一声,脸上却半点笑意都没有。 春姬不知他所指为何,茫然地抬头看过去。四目相接,她蓦地生出一种错觉:玄净生气了,生气的源头还是她。 但这怎么可能呢,她又没惹出什么事。 “春姬记得自己发烧时对我做过什么吗?”玄净冷声问。 她无辜地摇头。 玄净:“你亲我,还说想要我。” 春姬:“出家人不打诳语……” 玄净面不改色地继续:“我是个得道高僧,不能轻易就受了摆布。但你若硬来,我也是没法子的。” “师傅,还能再要点脸吗?”春姬纳罕。 “真不来试试?我累了一天,现在真的无力反抗。” 什么乱七八糟的...... 与僧谈情,明明是件惆怅无望的事情,怎么经他一搅和就变得怪里怪气了呢...... “那我可真来了啊。”她忍着笑一步步靠近,声音娇娇软软,“你不准后悔。” “我后悔什么呀,我一小破和尚,如何敢撼动王女的威仪。”玄净闭目等待,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紧接着,温香软玉的美人猛一下投进了他的怀抱。她踮起脚尖,将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里,双手搂得很用力。 “......你真好。”鼻子其实有些酸,但她努力压着,没让泪水流出来。 玄净轻笑着拥住她,没有回话,眼中却溢满了温柔。 “玄净。” “嗯?” “今晚留下来吧。” “……好。” 此时的僧人似乎格外好说话。春姬拉着他爬上床塌,身裹柔软棉被,两手相牵,突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夜,两人都睡得很香。 清晨醒来,春姬发觉自己手还在被人攥着。她美滋滋地翻过身,对着早已睁开眼的玄净迎面来了个香吻。 啵的一声,动静还挺响。 玄净摸着脸上的水迹,愣了半晌才出声:“春姬胆子不小呀……” 美人笑得眉眼弯弯,嫌不够似的又在他脸上亲一口,接着目光下移,有些迷离地盯住了那双浅色的薄唇。 细白的嫩指轻轻描摹他的唇形,春姬一点点贴近,胸口起伏得有些快。 紧要关头,门被敲响了。 “春姬起了吗,我把早饭带来啦。”外面传来法明清亮的声音。 心脏是骤然停止了工作,春姬吓得一把用被子蒙住身旁男人,翻身下床开始整理衣衫:“我起晚了,小师傅稍等!” 衣服整好,她走到门边开了条小缝:“食盒给我吧,我自己来。” “发生了什么事吗?”外面的法明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没事。就是困,还想再躺会儿。法明小师傅自己去忙吧。” 说完,她快速将门关上了,扭头一看,床上的俊逸僧人已将头上被子扯了下来,撑臂半坐,衣襟微散,勾着一边唇角往这儿看。 “采花贼当得不熟练呐。” 春姬走过去锤他:“你算哪门子花……” “呵,不跟你贫了,还有一堆事儿要做呢。”玄净笑着起身,顺便拍了拍她的脑袋,“饭记得吃干净。” 他说完便离开了,轻巧得如同一阵风。春姬摸着头顶愣神,反应过来时屋内已经只剩她一人。 静静吃着早饭,她越想越不对劲。刚刚亲脸的时候,他怎么一点回应都没有? 这份不对劲被她从清晨琢磨到黑夜,春姬最终又衍生出一个新的猜测: 玄净该不会……还把她当孩子吧? 先前和医僧打听过他的年纪,玄净今年二十有六,比她年长八岁,两人相差确实不小。春姬也见识过他和寺中小和尚的相处模式,讲句老实话,不能说跟她的毫不相关,只能说一模一样。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她困惑地喃喃自语。 对面的铜镜里照映出美人绝代风华的容貌,以及那宽松罩衫遮都遮不住的婀娜身段。春姬松了松领口,觉得自己还要再加把劲。 春眠8 做完晚课回来的玄净照旧先给她烧水洗澡,自己就着井边的凉水冲刷身子,而后坐在浴房门口等人出来。 只是这回,推门而出的香薰美人险些叫他乱了方寸。只见她雾眸粉腮,香肩外露,薄纱襦裙的胸带刻意拉得很低,即使没有堆挤,也能看到两团嫩雪之间有着一道深深的沟壑。 “怎......怎么不穿短衫?”玄净瞥开视线,头一次显出几分赧然。 春姬不作答,牵着他往屋里带。 到了屋中,她只留一盏烛火,坐在床边对僧人说:“玄净,我想让你看看我。” 屋内异常安静,似乎连两人的心跳声都能听得到。 他问不出“要怎么看”,因为春姬已经抬起玉臂,解开了身上的襦裙。刹那间,裙摆坠地,晃人心神的莹白出现在他眼前。 一对粉红的小果颤颤巍巍挺立着,腰臀线蜿蜒得惊人,至于腿间隐秘处,倒是被一只玉手堪堪遮挡住了。 ——美人还是害羞。 “我不小了。”她赤着脚一步步靠近,地上冰凉,激得她声音都带颤。 空气里传来一阵又暖又甜的幽香,玄净低垂眼帘,知晓这全是她的味道。 他将人打横抱起放回床上,视线一直没从那对含情的眸子中移开:“所以呢?” 那些臊人的话她没法说明白,春姬羞怯地啄吻面前的薄唇,小脚勾着他的长腿往床上带。对方有着隔岸观火之态,淡淡看她:“再不停手,可就迟了。” 指节分明的大手沿着耳垂缓慢游弋到锁骨,细细的痒意导入肌肤,呼吸再不能顺畅,叫春姬乱了心,迷了眼。 倘若前行的孤舟并无摇桨,而四周又尽是迷雾,她只愿玄净这道风肆意吹拂,即使将她带进侵吞万物的漩涡,亦是欢欣。 “让我……做你的人……”她的声音含在嗓子里,羞涩而又坚决。 头顶传来微不可查的叹息,下一刻,晦光中的俊颜倏然贴近,带上了与之毫不相称的热吻。 醉入花间的春姬檀口微开,任由大舌闯进去,四处勾缠。她努力地追寻着对方的步调,却总是跟不上,软香小舌将要探出去,他就换了地,温热的鼻息顺着脖颈一路向下,最终轻柔地停留在乳尖上方。 四目相接,他慢慢张口,含住了。 春姬瞬间拱起身体。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平生未见,却会让人恍然感知到自己命不久矣。 她哼唧出声,双手无措地攥着被褥,小腹内似有热浪在翻涌。僧人注视着她的反应,一只手探到下面,撑开肉缝往里钻。 春姬对这事懵懵懂懂,但也知道孩子是从女人下面生出来的,那么交合之时,应当也是在那里进行。她忍着羞意对僧人张开了双腿,还告诉他,自己十分欢喜。 他没有回应,眸光却很沉,慢慢吐出小乳头,又颇为眷恋地舔了两下,随后匍匐着腰身,凑到最下面,开始吮吻她的腿心。 “玄净……不要……” 前来阻拦的小手被轻易截住了,他侍奉得专注,唇舌搅拌花穴的声响清晰地传入春姬耳中。 热浪更大了,还隐隐有溃散之势。她被折腾得香汗淋漓,下肢一抽一抽的,哭叫着求他停下来。 玄净擦了擦嘴爬上来,一边解衣,一边在她耳畔低喃:“停不下来了……” 下一瞬间,滚烫的硕物抵了上来。春姬睁大泪眼,有些茫然,也有些慌张。 “会疼的,要忍忍。” “为什么……”会疼? 话没问完,撕裂般的痛楚自腿间传上来。她被抽空了神魂,甚至有一霎那的昏厥。但是很快又被更强烈的疼痛拉回了神智。 “春姬乖,放松些,太紧了……”玄净也被绞得生疼,眉头紧锁,鼻尖上冒出一层细汗。 “疼……玄净……好疼……” 她小心翼翼地流泪,生怕声音大了惊扰到外面。玄净怜爱万分,下身停止了动作,静静等她适应。 一炷香之后,紧簇的秀眉渐渐松开。春姬睁开氤氲的双眼,乖乖巧巧告诉他:“好像不太疼了。” “那我动咯?”玄净捏着乳尖又往前送了一下。 春姬惊叫出声,而后慌忙捂住了嘴巴,眼睛朝门口看。佛门禁地引诱僧人行周公之礼,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其实是虚的。 “好……”她悄声答应。 烛火快要燃到头了,微弱可怜的黄光几乎不能视物。衣衫尽褪的男人仿佛卸下所有枷锁,在她身体里卖力冲撞着。 健硕的身体肌肉绷紧,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他还时不时漏出一声压抑在喉咙里的喘息,伴随着湿热的吐气喷洒在春姬的耳垂上,靡艳又绮丽。 异物来回进出的胀感还让人无法适应,但是一想到在她身上忘情晃动的是玄净,春姬就立刻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满足感。 “唔……里面更紧了……”他加速摆臀,急促的呼吸再难克制。 春姬抬脚缠住他的腰,玉指下压,将僧人按在唇边:“玄净……玄净……你是我的了……” 意识模糊的呢喃将空气里的情欲燃至沸点,玄净莫名发了狂,掐着她的柳腰大力抽出,再快速捣入,绞着花心一次比一次肏得狠。 在一波毁天灭地的浪潮迎头打过来后,春姬感觉肚子里被射进了一道热流。玄净咬紧着牙关,神情似悲痛,又似欢愉。 下一刻,烛火彻底燃尽,屋子里霎时陷入了黑暗。她撑着胳膊想要起来收拾,却又被人按了过去:“等等……还没结束……” 话音刚落,洩出浓浆的肉茎便再次化作凶器,毫不给人犹豫时间再次撞进了娇躯。 春姬的高潮余韵还没结束,这番突然进攻,直叫她整个人抖成了筛糠:“待……待会再入我……玄净……我现在……有点奇怪……” 说是这样说,紧致湿热的嫩穴却夹得更紧了,层层媚肉争先恐后地吸附着男人反复抽离的分身,仿佛有自主意识般,势要将他强忍的理智蚕食殆尽。 魅色天成的绝世美人,连身子骨也如此销魂,简直能要了所有男人的命。 很快,她再次剧烈痉挛起来。纤长的脖颈高高扬起,下面像是发了大水一样,让对方每一次入侵都有淫荡的搅拌声响起。 “玄净……玄净……”春姬目眩神迷,口中喃喃叫着他的名字,稍显紧张的身姿在又一次极乐巅峰之后,彻底绽开了。 这夜,僧人要了四回。他眼睁睁看着青涩无知的美人一点一点蜕变,最终化作每道呻吟都能叫他乱掉分寸的妖精。 洗漱完过后,筋疲力竭的春姬沾床就睡了。玄净将换下来的染血床单仔细迭好,专门找个空木盒装了起来。 天亮醒来,春姬发现自己浑身酸痛,连翻个身都费劲。身边的床位早已空了,玄净精神气爽地推门走进来,手里拎着食盒。 “要不要在床上吃?”他问。 “好。”春姬懒洋洋地点头,又有些纳闷,“昨夜明明是你一直在出力,为何只有我累成这样?” 玄净笑她:“身娇体弱的,还想跟我比。” 漱完口,春姬坐起来喝粥。玄净今天特意在粥里加了些白糖,使它尝起来甜丝丝的,很像春姬现在的心情。她笑着倚靠在对方身上,用气声悄悄夸他:“你在床上厉害极了。” 玄净哼笑一声,收走她手上的空碗,并不吃这一套:“赶紧照照镜子端正仪态吧。瞧你现在这样儿,跟个要吸人精气的蛇妖似的。” 春姬:“……” 春眠9 磨蹭大半个月的僧袍终于做好了。 春姬将它晾挂在光线明亮的窗边,摇着团扇欣赏。佛门子弟衣着朴素,不能点缀过多繁饰,因此春姬只在这套月白色僧袍的袖口绣了一圈银线暗纹,其他地方都未做添缀。 玄净双手环胸倚在门框上,看了两眼,无奈地评价:“样式虽好,但不耐脏啊。” “你小心着些不就好了。”春姬腮帮一鼓,有些不高兴。经她之手做出来的衣服,谁不是千恩万谢地穿在身上,也就是他,漂亮话不给,偏偏还要提意见。 “就算再小心,打坐时往蒲团上一盘,衣摆怕是就要留印子。”僧人不解风情,继续气人。 春姬定定看他两眼,突然就笑了。 玄净被笑得毛毛的,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我......说错话了?” “不,你所言极是,全是我思虑不周。”她收起僧袍,团了两下扔在桌上,“那就算了,待会我改成发带给小叁小四用。” 玄净顿住:“小叁小四是谁?” 春姬斜眼看他,随口答道:“我府里的小死士呀。年方二八,貌如冠玉,讨人喜欢得很。” “嘶……”玄净倒吸一口凉气,快步上前夺过了美人将要碰着的剪刀,“别别别,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衣衫,穿是肯定要穿的。” “不必勉强。”春姬娟媚轻蹙,阴阳怪气。 “不勉强,荣幸之至。”玄净凑过去给她捏肩,想了想又道,“今日我有空,下午带你去城中逛逛吧?” 停顿片刻又作补充:“但是得偷偷出去。” 这话直接让人回想起了先前老医僧的桩桩控诉,春姬鄙视他:“大凉寺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祸害。” 玄净哈哈一笑:“去吗?去吗?有大碗茶,还有红糖糕哟。” * 待到下午,趁着寺里大多数人正在佛殿念经的时候,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沿着林子后方的偏僻小道偷偷溜下了山。 春姬自知容颜易惹祸,出来时专门戴了面纱。而玄净似乎也经历过相似的烦恼,头顶的斗笠压得很低,从对面看上去,只能瞧见刀削般精致的下巴。 林野间的空气和寺里不大一样,涩涩的泥土味夹杂在清甜的草木香中,让人有种放开奔跑的冲动。春姬提着裙摆,另一只手被玄净牵着,恍惚间生出了一种正在私奔的错觉。 “玄净……” “嗯?” “我心悦于你。” 他险些一个踉跄,站住脚后凶巴巴地捏她耳垂:“突然说这个干嘛,想看我出丑?” 春姬娇笑着躲开,快步跑到前头:“已经出丑啦,丢人!” “看你坏的。”玄净给她气笑了。 …… 临近大凉寺的边城还算繁华,虽然和王都没法比,但是沿街行走的路人都挺光鲜。遮头蒙面的两人行走在其中,看上去毫不起眼。 路过街东头的时候,玄净止住脚步,拉着春姬拐进一家糖水铺。进门他就将斗笠摘了,朗声朝里面喊:“宋老板,今天还有杏仁豆腐吗?” 话音刚落,内厨的门帘从里面被掀开,迎面走出来一位厨娘打扮的二八佳人。 “玄净师傅来啦,杏仁豆腐还有,我这就去给你弄!”小姑娘说话时直直盯着僧人,两眼冒光,让春姬不由联想到了看见肥鸡的黄鼠狼。 “你是这里的常客?”她问得温温柔柔,桌子下面可劲扭人大腿肉。 玄净笑得艰难又扭曲:“是啊,宋老板似乎不在,这位是他的女儿,姓名我倒是不知。” 言下之意,自己跟她不熟! 小姑娘会错了他的意,答得极其殷勤:“玄净师傅,我叫翠菊,每月中旬都去大凉寺烧香拜佛呐!你叫我小翠便好。” 春姬要气死了,冷哼一声扭开头,闹得场面有些僵。 翠菊终于注意到了玄净旁边的同伴,她看了眼面前这个明显脾气不好,眉眼却极其出彩的遮面美人,心头一紧,不禁生出几分狐疑。 她问:“这位姑娘是?” “她是寺中清修的女客,得了空正好下山来散散心。”玄净答得自然。 闻言,翠菊放松下来,再看那脾气不好的女客便没了警惕。她柔声让两人稍等片刻,然后眉目含春地走回了厨房。 “……女客,呵!”春姬冷笑,“你怎么不告诉她,我是你姘头呀!” 玄净想都不想地回道:“这话哪能往外传。我还能逢人就说我破戒了?做人是该光明磊落,但也不能磊落成这样。” 春姬:“歪理真多。和你厮混久了,我真怕自己也变得不要脸。” “你瞧你,当初的那些个温柔小意啊,如今是一点没影儿了。”玄净摇头感叹,临了还假装抹了两把眼泪。 春姬翻了个白眼,嫌弃地将脸别到一边。 很快,里头的门帘再次掀开,翠菊端着两碟莹白透亮的杏仁豆腐走过来,笑着跟春姬介绍:“姑娘,我们这的杏仁豆腐是招牌菜,人人吃了都说好。您快尝尝,保证吃一口心情就好了,不够我再给您添。” 春姬拒绝不了善意的邀请,她别扭地道了谢,摘下面纱,舀勺吃了一口。那瞬间,甘醇的杏仁奶香在口中铺散开,依稀混杂着桂花糖水的醉人芬芳。 她不由亮了双眸,接着真心实意地夸赞道:“果然很美味。” 直视薄纱下展露的真颜,翠菊的大脑被狠狠冲击了一下,再去看旁边的玄净,只觉得是壁画中走出的一对仙人来光顾他们小店了。她笑着点头,手提托盘,一步一恍惚地离开。 吃完甜点,两人又去隔壁烧饼铺子打包了几张鲜肉烧饼,准备带回去慢慢享用。春姬给他支招:“以后想吃什么就藏我屋里好了。这样就算被发现也没事,我就说是自己硬要你买的嘛,住持他们责怪不了的。” 玄净随口回她:“那也就这半年管用。” 说完两个人一齐愣住了。 半年这二字本不该提的。玄净从没透露出想要还俗的意思,春姬也不曾考虑过舍弃王女身份,随他留在寺中。短短半年,俨然是这段露水情缘的期限。一旦逾越,便会散场离席了。 两位各有道路,且相去甚远。 走在熙攘的人群中,春姬没再说话,静静地听他岔开话题,介绍周边趣闻。玄净嘴皮子利索,言语也风趣,几件芝麻粒大小的传闻愣是被他说得妙趣横生,春姬被逗得咯咯直笑,只是心脏莫名有些酸楚。 走至山脚,人烟便逐渐稀少。待到过了山腰,周围就再无房屋和行人了。春姬恰好瞧见一处石洞,她松开玄净的手靠近查看,然后笑着招呼他过去。 “做什么?” 春姬垫着脚尖环住他,轻声呢喃:“玄净,你在这要我一次,好不好?” 话正说着,她的一只手摸向了僧人结实的腰腹,还隐隐要继续往下摸。玄净捏住那只绵软小手,面露不赞同。 “野合不干净。” “可是寺中顾虑甚多,我总是难以放开。”春姬嘟着唇,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他,“和玄净交媾好舒服的,春姬想要叫出声来,可以吗?” 石洞不是封闭空间,这番大剌剌地将房中私密放在太阳底下说,实在不像是懂事女子该干的。 “胆子真大……”玄净斥她,嗓子却哑了,搭在美人纤背上的手缓缓下坠,似是不经意一般,勾住了织锦腰带上的绳结。 春眠10 仗着洞中光线昏暗,他扯开对方绣有琼花的素白交领,解松藕粉小衣,捏着乳尖将那对沉甸甸的酥胸拽了出来。绵软的白肉被揪成水滴状,小乳头捻在指缝间,舌头跟着舔上去,黏稠地吮吸。 那叁月桃花般绚烂的俊颜埋在她胸脯上,垂目吮裹,莫名有种孱弱的色气。春姬动情地挺起胸往他嘴里送,双腿难耐地夹起。 “乖,腿打开……”他撩开微颤的裙摆,两指插进她的腿缝,不轻不重地碾磨亵裤上的水迹。那湿湿的布料顺着阴唇缝陷进去,又被他扯出来,使得花穴周围全是拉丝的粘液。 “听话。”他抓起一条腿往外拉,低声催促,“要入你了。” 虽说这个山洞位置隐蔽,但也仍旧拥有被路人进过的风险。春姬今日心绪杂乱,勾着人来这里其实是有些不管不顾了,但不知为何玄净也不阻止,仿佛被人发现私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这明明是足以被逐出寺院的罪名。 春姬想,她当真是被宠坏了,眼见着成了一个坏人修行、毁人前程的害人精。 她架起一条腿,露出裙底春光,亵裤已经被拨到一边,汩汩流出的嫩穴看上去盈满了欲求。 “我是不是……太淫荡了?”她声音艰涩羞愧,却又抵抗不了眼前的男色诱惑。 淫欲一旦开匣,就再难收回了。情郎这般风姿瑰丽,叫她恨不得化作他胸膛上的一颗痣,时刻贴附在一起,细嗅他的味道,感知他的温度。 “是。”僧人凝视那蠕动着渴望的嫩穴,舒眉嗟叹,“春姬这副淫荡的样子,就只为我绽放吧。” 将长裤脱到大腿处,他扶着勃起的肉茎靠近。龟头在无毛的肉缝间来回磨蹭,铃口吐出的前精混杂在爱液中,顺着美人的臀缝往下滴。 他的短衫被一双急躁的小手解开了。衣襟之下,线条流畅而分明的肌肉,被性器相磨的快感刺激得紧紧绷起。春姬看得陶醉,突如其来生出了将之霸占的欲求。 血液还是燥热的,但心脏却像是被人攥住了,她被蓬勃滋生的嫉妒折磨得发狂:“玄净……别和我以外的女子交媾……别让她们看你的身子……” “我不会……”他低头去轻吻春姬紧簇的眉心,腰臀发力,将坚硬的欲望缓缓插了进去,“有你就够了……只有你……” 肉棒撑开甬道撞击花心的感觉太过强烈,滚烫又粗大,她高仰起脖子,穴内媚肉贪婪地收缩。 玄净被那蜜穴绞得呼吸凌乱。他抓着那条玉腿帮她打得更开,随后咬牙猛地大抽大干起来。囊袋拍打娇臀的声响在洞内异常突兀清晰,却又盖不住美人那迷醉到忘乎所以的呻吟。 “玄净……啊……玄净……” “嗯啊……玄净……嗯……好大……” “用力入我……要洩……呜呜……又要洩了……” 婉转又忘情的叫声太过淫靡,僧人听得鼠蹊发麻,下身抽送越发急促,热汗滴滴往下落:“迟早被你搞疯……” 一波汹涌的大浪打下来,春姬哭叫着失了神。玄净也是失控,咬住她的肩膀,眼睛紧闭,龟头顶在最深处喷射,久久不停。 余韵过后,羸弱的美人没了力气,架高的腿也放了下来。可深埋在穴内的肉棒还在跳动,精液已经顺着两人交合处往下滴了,他却依然没有射完。 “春姬……再夹一夹……”僧人依恋地舔舐她肩膀上的牙印,双手捏着柔软细腻的臀肉,催促般打着圈揉。 “淫僧……”春姬面含春霞地嗔他,层层媚肉却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争先恐后讨好着不知靥足的肉棒。 玄净舒服地低哼,接着将她抱起来架在腰间,摆臀抽送。每一次深入,都有檀腥的白浊被推挤出来,粘粘糊糊在性器之间拉出银丝,地面上也有好大一滩。 “射给我……”春姬恋慕地描摹他的眉骨,动情亲吻。 两人在颠簸中唇舌交缠,津液来回横渡。快感在甜腻又淫靡的气味中愈渐深重,直到某一时刻,玄净突然面露痛苦,大跨一步将她死死抵在石壁上,掐着水蛇腰的修长大手用力按压,他低哼着将阴囊里最后一波精液射了进去。 佛理和净土在变得遥远。 如今,极乐皆是她。 “我该拿你怎么办……” 沙哑而又惆怅的呢喃,夹杂在两人粗重的呼吸里传到春姬耳畔,轻得不易捕捉。 从洞中走出来,她一直夹着腿走路。 “怎么办,里面一直往下流。”脸上的春情还未散,灿若朝霞,她轻咬下唇,提着裙摆看脚边,那里果不其然又有几滴乳白色的黏稠物。 玄净眼神又暗了,他克制地走过去掏出布帕,蹲下身子给她擦拭。可那紧窄的细缝一时半刻流不干净,根本擦不完。他舔了舔干涸的唇,视线无法从那私密的地方移开:“我给你抠出来?” 春姬红着脸点头:“那你轻点……” 清理的时候擦枪走火,两人又在河边乱来了一回,玄净原以为自己已经射空了,等到最后关头拔出来,却还是在草坪上留下了水唧唧的一滩。 “变稀了呢。”春姬衣衫不整地爬到他腿间,水嘟嘟的小嘴不断靠近半疲软的肉茎。 玄净拦她:“干什么,脏。” “让我舔舔。” 说完,她便伸舌含住了。口中咸腥的味道浓烈,她抬眸观察情郎的反应,看见他喉头翻滚,眉目紧皱,胸腔毫无节奏地起伏。受到鼓励般,她将那淫靡的汁水尽数吞咽,舌尖挑逗着龟头,一下轻一下重地吮吸。 “快松嘴!”玄净神态慌张,推拒她的手却使不上劲。 刚射过的阴茎太敏感了,根本禁不起撩拨,那小舌头每卷一下,便有灭顶的酥麻感从尾椎升至颅顶。看着匍匐在他腿间、仿佛在品尝珍馐佳酿的美人,玄净坠进了矛盾的深渊,渴望吞噬,又祈求救赎。 前所未有的极乐降临,僧人的喘息再也无法抑制。 知道他又要来了,春姬赶紧加速吞吐,腮帮的吮吸越发用力。 没两下玄净便受不住了,他大叫一声抱住春姬,浑身颤栗,几乎要把命交代出去。 人生头一遭,拥有了射到眼冒金星的经历。 春眠11 临睡前无意间的一瞥,玄净发现枕边人后脖颈上有淤血。细细的红丝如同密集藤蔓一样,蜿蜒向下,直到掩进衣领。 寝衣褪下来,模样更惨。雪白的嫩背上长长一片红印,有两块甚至蹭破了皮。 “背都磨破了当时怎么不说,不知道疼?!”他翻出药膏给人仔仔细细敷上,手法很轻,语气却异常严厉。 春姬懒洋洋地趴着,弱声反驳:“不想扫兴嘛……” 玄净动作顿住,头一回被气到哑口无言。他是真的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了。 舍也舍不得,留也留不住…… 想着有些事情就算不提也一直在那放着,与其假装避开,不如摆到亮堂处,他沉声说:“以后别再这么疯了。过去半年又如何,我总归是在这里不走的。” 分道扬镳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 手心之下,细瘦的肩膀在他说完后微微颤抖起来。她将脸埋进臂窝,委屈的泣音一点点漏出来:“我怕……离不开你。” 玄净将擦好的药放到一边,凑过去顺了顺她的头发:“想我随你回去?” “不要……” “不要?” “父王不可能让我嫁你,那你跟我回去干嘛?平白遭人笑话吗?”她抬起的泪眼有些凶,却不知凶的是僧人,还是自己。 “玄净,你待我再好都没有用……”春姬自厌地覆面而泣,失却了所有神采。 多败兴啊,明明可以醉生梦死地痛快半年,可她愚钝至极,非要撕开那虚妄的外壳。 晚风吹得有些凉,窗外屋檐有零星的水珠滴落,似是不知何时下过一场阵雨。它来去得廖阒无声,恍若在世间流转一遭的菩提。 “春姬,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 玄净并没有安慰她,却也没有生气。只是观望着窗外夜景,闲聊似的跟她讲道理。 “往后如何,任谁说都作不得数。你或许会觅得更好的郎君;或许会年华早逝;亦或许此生都忘不掉我,隔叁岔五地跑来这里……” 春姬随着他的话语思绪沉浮,泪珠停在了眼角。 “想着这些并无用处,解决不了徒增烦恼。还是莫要再悲伤了,你我之间实不该设想太多。” 皎白的月光下,那张俊颜被最柔和的浓淡所勾勒,她从他眼中看到了亘古不变的楚河,也看到百年之后,这段露水情缘尘归尘、土归土的宿命。 *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 大凉寺的僧人们刚见识过春姬薄纱绢裙的夏装打扮不久,便迎来了告别。 当天夜里,她缠人缠得厉害,盘在僧人腰上的玉腿在剧烈晃动中执拗地不肯松劲,像是吃过春药一般。只是她的眼泪也流得厉害,惹得对方心脏抽痛,一遍又一遍去啄吻那不断滑落的苦涩泪珠。 “玄净,我收到父王的信了,他让我回去就嫁人……” “玄净,春姬以后就要躺在别的男人身下了……” 玄净捂住她的嘴:“别说出来,我听不得。” 交合之处淫水四溅,每下撞击都很重。到达高潮时,梨花带雨的美人张开双臂攀住他,剖心般赤诚地告白:“玄净,我爱你,我只爱你啊……” 僧人将她搂紧,似要压入骨血。 他想叫她别走了,想说自己做个身败名裂的面首其实也行,然而嘴巴颤了颤,却半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没有用的,无论如何选择,两人都不得善终。往日里总是含笑的眼眸被黑暗所笼罩,他看不清前程,甚至有了一死了之的冲动。 佛自在心,但人心难测,实不该妄自尊大的。情欲如同绽开在心田上的罂粟花,让他几十年的修行终究是功亏一篑了。 ...... 第二天清早,玄净没去送行,怕自己装得不像,被人看出情况。 迎接王女的仪仗很大,与半年前那次有着云泥之别,只因这次前来的,还有传闻中那个被吴王指定为春姬夫婿的少年将军。 将军名叫云勉,平民出身,却异常骁勇善战。按理说这种家世的儿郎根本不该在吴王择婿的考虑范围内,然而首战边关告捷,之后带领士兵次次在势均力敌的战争中获得大胜的他却足以成为一个例外。 王室的婚姻都是为了笼络人心。而春姬,就成了吴王授予云勉的最高勋章。 为了表现出重视,云勉这次将自己营中的全部精兵都带了过来,但他心里实则并没有多少欣喜。春姬豢养面首的传闻他也听说过,尽管吴王做过澄清,但云勉始终觉得传闻不会空穴来风。 这边正暗搓搓不甘心呢,闭合的大门终于打开了。随着门轴吱呀响起,容姿姝丽的美人从阴影处缓缓走出来。 只一眼,便叫云勉丢了心神。 不光是他,身后几百名铁骑兵纷纷瞪大眼睛,忘却了呼吸。 倾国美人,不过如是了。 春姬望着领头骑在马背上,眉眼间具是惊艳神采的云勉,莫名生出一种悲凉。龙精虎猛的熊瞎子,真是比她府中的死士还不如。 她径自上了马车,并未对那些灼人的目光多做理睬。云勉只当她害羞腼腆,美滋滋地招呼仪仗启程。此时心中再没了方才那些嫌弃和不甘愿。 回到府邸的春姬开始待嫁。 没人能阻止这门亲事,所有商讨在她知晓前便一锤定音了。府邸上空笼罩的愁绪浓稠得让人窒息,春姬眼中亮不起光,府中的下人便也跟着惆怅。 期间倒也发生过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府中十来个死士,超过半数都在夜里单独找过她,说是如果不愿嫁,可以带她逃走。 言下之意就是私奔了。 玄净没给的承诺,这些朝夕相处的少年郎们都能给她。可是心已经留在了大凉寺,如何能再继续向前看呢? 她全都拒绝了,不想坑害别人。 不久之后,婚礼如期而至。 那天春姬起得很早,喜婆为她穿耳、刮脸,还拿了本姿势颇多的“嫁妆画”给她瞧。春姬面无表情地翻完,告诉她这些自己都会,倒是把喜婆弄尴尬了,红着脸支支吾吾,眼光闪烁。 梳头上妆的时候,乳娘在后面一边擦眼泪一边劝慰她:“男人不能只看皮相的,将军会是个好归宿。” 代替吴王送嫁的宫中女官也说:“女子这一生求个安稳便好。云勉将军年少有为,是多少闺阁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婿人选呢!所以春姬快笑笑吧,这大喜的日子苦着个脸,着实有些不妥。” 等到梳妆完毕,盖头盖上,耳边的絮叨终于停了。春姬松口气,被人搀扶着登上停在门外的花轿。 炮竹声似乎一直没断过,震得人耳膜酸胀。所谓拜堂成亲在春姬看来,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她按着流程规矩走下来,直到进入洞房都没能生出为人妻子的实感。 酒席尚在进行,云勉在一片兴致高昂的起哄声中给她掀开盖头,然后便出去招待宾客了。密集的脚步声渐去渐远,春姬独自坐在铺满艳红的喜床上,不禁又想起了玄净。 她倒是从未考虑过要成为玄净的妻子。毕竟那顶着六点戒疤的光头太过扎眼,让她连产生类似的联想都觉得艰难。虽说如此,但她实际上也幻想过和对方厮守一生的场景。 玄净那般风趣温柔,同他相伴应当每日都能活得有滋有味吧。 春姬也曾努力尝试过认命。想着若是夫君俊美无俦,她多半就能将玄净放下,然后本本份份过日子,做个一心忠于夫君的好妻子。但父王显然不肯给她做白日梦的机会,那云逸将军莫说俊美了,竟然连最起码的怜香惜玉也没能做到。 ——春姬当天晚上就被打了。 不收余力的一巴掌扇下来,牙齿磕破腮肉,腥甜的血水沿着嘴角往外流,脑仁被震得嗡嗡响。 “贱人,你把身子给过谁?”喝醉的云勉看上去凶煞得像个恶鬼,双目血红,脑门青筋凸现。 回房之前,收过打点的喜婆突然跑来找他,说春姬看上去房事经验颇足,恐怕早已失去元红。云勉当场就沉了脸,立马将肩上挂的红绸撕得稀碎。 其实这事早说或不说都没得大碍。有流言蜚语在前,饶是确有其事,云勉也不会太过意外。但喜婆千不该万不该在这洞房花烛夜前一刻,在他期望值最高、俨然已将春姬想象到最完美状态的时候大剌剌点破。 实乃坏人兴致、灭人尊严! 妻子再美又如何?在酒精的焚烧下,愤怒已经没了边界,他觉得对方根本不是吴王给自己的犒赏,而是一个其他男人都不稀罕要的破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