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亭食堂》 鹿亭食堂_1 书名:鹿亭食堂 作者:alto 文案 一个从古代穿越来的瘦弱少年, 一个每天都要抽烟喝酒的业余厨子, 一个粉色头发不想从大学毕业的coser。 一个开旧痴老板。 这就是鹿庭食堂的全部人员。 那穿越过来的少年叫厨子公子,公子喜欢坐在院子里无所事事,顺道还和他说上几句话。 公子说,野心和梦想有时很难区别,不过也许好过什么都没有,可有时什么都没有,也能哭闹嬉笑地过好一辈子。 说完公子摸摸他的头,又伸了个懒腰。 十八岁的他似懂非懂地在一旁聽著,心里盘算着院子里的大槐树什么时候开花好能摘了烙饼。 少年不知道公子在后面看他,也不知道公子和他的红线早就被缠得紧紧的了。 溫馨日常向。 一群男子的食堂物語。大概。 内容标签: 古穿今 种田文 美食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辉,严庭 ┃ 配角:池叶旗,唐蒙,杨术柏,宋菘,梁芥舟, ┃ 其它:温馨日常 ================== 第1章 消失的少年 入夜后,北街上衡乐楼的灯烛将三层楼照得通明,回廊上偶尔一侧珠帘晃动,是歌姬们进到阁子里等着客人点曲儿。再看那堂倌们来来回回地报菜传菜,席间又还忙着斟酒,没一点耽误。戴着方顶样头巾的少年拎了竹篮细声细气地叫卖着糕点。酒菜香浮动,而那些脂粉香气又为这夜平添了几分情趣。这时的衡乐楼随处可闻歌管欢笑之声,一派热闹模样。 自打黎辉九岁进来学厨,便夜夜都能见到这景象。 九年后他正趴在衡乐楼第一厨的床底,双手在地上仔细摸探着,一块木板被这么按得翘起了些,黎辉一喜,屏住呼吸赶紧把它抠起推开,吐出口气又往领口上蹭了蹭手。 阿、阿辉!你快些啊!包袱太重我要拿不住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慌张张地从门口传来,黎辉一惊,藏在下头的东西胡乱一把抓进手里,来不及将木板还原,只急急地往怀里一塞起身跑到门口。 走! 黎辉一把扯过穿着堂倌服抱着两个包袱的少年,两个人往庭院后面的小门跑去。 穿过被月光覆了一层雾白色的院子,两人还不敢歇气,又避开人多的地方跑了几条街才在一条后巷停下,刚站稳脚黎辉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阿、阿辉! 那少年见状小声叫起来,黎辉朝他摆了摆手: 我没事,小乙你看。 从怀里摸出方才偷的东西,借着巷口夜市的灯光,黎辉招呼少年过来。除了一个绣花荷包,还有几张纸——那才是黎辉最想要的东西。 阿辉,这荷包... ... 少年盯着荷包一动不动。黎辉拿在手上掂了掂,发现没什么重量,又低头把纸跟荷包塞回到怀里: 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咱们先把衣服换下,等明日... ... 话音未落,黎辉只觉得脑袋猛地一沉,随后钝痛袭来。 ... ... 咬着牙一时发不出声,黎辉撑着地的手有些抖,眼前一片晃动的刺眼黄色。 不是你我真不知道它藏在哪呐。 少年脸上方才的慌乱表情全无,咧开嘴随手把半截砖块一扔,蹲下身往黎辉的衣襟里摸去。 你... ... 刚讲了个字黎辉便忍不住咳出声,但手还是努力悄悄拖过自己的包袱,少年大概是太过开心,完全没注意到黎辉的小动作。 等这些玩意儿找到好买家,可够我过好几年舒服日子了。 少年有些得意地笑出声,黎辉看准时机,抄起包袱用力朝他的脑袋砸去,对方来不及叫便歪到了一边。包袱落地,扬起的尘土在暗处看不真切,勉强撑起身子的黎辉摇晃了几下终于也倒了下去。不远处的夜市,叫卖声声,人们面带笑颜,丝毫未察觉巷内倒地的两位少年,只剩了一个。 严庭盯着巷子对面绿色大垃圾箱边,那里蹲着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个正在和一只黑猫抢半个烧饼的少年。一人一猫被散着昏黄光的路灯一照,看起来十分有戏剧感。今天严庭的食堂早早打烊了,从后院出来扔垃圾才发现这只来蹭饭的黑猫最近几天总是挠门要加餐的原因——原来是打野食失败,也好,本来就吃得够胖的了,严庭想,又看着双手捏着烧饼大口吃起来的少年连一同丢弃的纸和套在外头的塑料袋都恨不得要咬进嘴里,站着看了两秒钟,严庭转身回去把厨房里的剩饭装到打包盒里,再出来放到对面的垃圾箱边。看到严庭少年挪了挪身子放慢动作,严庭也不看他,转身回去打算抽根烟喝点小酒,冷不丁背后响起了声音: ... ...这位公子, 那声音带着很久没讲话突然开口时的沙哑和迟疑。听到这么个称呼,严庭挤起眉头: 鹿亭食堂_2 叫谁?我吗—— 身子一转瞟到已经走到眼前的少年,严庭的话来不及收住,拖出了一个奇怪的尾音之后,有些尴尬地闭上嘴,只见这少年灰头土脸顶着一脑袋乱发居然还一身古代打扮,搞得严庭忍不住问: 你被人打了? 少年抿起嘴没给回应,倒是黑猫过来用尾巴扫了扫严庭的裤管,发出不耐烦的叫声。看了眼猫儿,少年把刚才严庭放下的打包盒举起来问: 这是公子家里的饭吗? 严庭啊了一声当作回答,没想到少年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鲜活起来: 可否告诉我这里头用了什么做调味? 黄油和欧芹,之类的。 虽然不明白这脏兮兮的少年莫名愉快起来的音调和奇怪的说话方式,严庭还是回了一句。 晚上是用剩饭做的,新鲜欧芹和白蘑菇加蕃茄粒熬了醬,再把黄油和芝士末一起炒到和饭粒融在一起,和意大利的risotto有些类似,但严庭更喜欢就着手边有的食材随意加了混着炒。 黄油,欧、欧... ...芹... ... 重复着严庭的话,少年低下脑袋,严庭瞅着他那快要散开的髻,心想这假发看着还挺真。最近很多年轻人都爱穿个古装拍个照什么的,这孩子大概也是玩这个的吧?搞不好是把零花钱都拿去买这些了,但也不至于要捡垃圾桶里的东西吃吧?和家里吵架了?想到这,严庭又打量起少年,刚好少年抬起头,明显咽了下口水认真地说: 公子,这、这味道太香,还是不要给猫吃的为好—— 这是给人吃的, 严庭终于有些不耐烦地抬了抬下巴,那肥猫已经用爪尖勾住了他的裤管。 吃完赶紧回家。 少年一愣,直勾勾地盯着严庭的脸。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严庭便推门进了院子。看着被关紧了的院门,感到猫儿在挠自己的脚背少年便蹲了下来。 对不住啊,我实在饿得顶不住了,才会跟你抢吃的。 猫儿用前爪搭在少年腿上撑起身子闻了闻餐盒,别过脑袋伸爪刨地,觉得没意思后撅起屁股伸了个懒腰,叫了几声往前走了几步,又扭头盯着少年用有点腻歪的调子长叫了起来。 这之后的第二天,少年吃到了卤鸡腿和茶叶蛋。 第三天,土豆浓汤和意大利面。 第四天,严庭明白了少年大概是没地方可以去了,于是像对那只猫儿一样,习惯性地留一口饭在外面。 这天晚上少年照例来到后院,左右张望了下见没人,便朝紧闭的院门弯腰道了个谢,又把手里的东西小心地放在台阶上。猫儿来了,少年伸手去摸,结果猫低了低脑袋,又望着少年叫个不停。少年捧着打包盒站起身,猫儿才止住声,踩着墙外堆着的一摞大花盆敏捷地跃上了墙头,居高临下地又开始对着少年叫唤。 是叫我也上去吗? 少年有些迟疑: 可、可那位公子会不高兴吧。 猫儿的叫声又大了些。少年看看手里的饭——那公子说了自己没听过的食材,还每天给自己吃的,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以后,只有这个人会这么做。 心闪过个念头,又被猫儿的叫声催得慌,少年颤巍巍地踩着花盆,先把打包盒举上去搁好,接着脚抬起钩到墙头,这个院墙并没有太高,但少年还是撑了半天才爬上去。 叫什么呢? 严庭听到猫儿刚才不停地叫,叼着烟正好走到墙根大声问了句,这下少年还没坐稳的身子一晃,连人带打包盒跌了下去。严庭下意识地要躲开,却被洒出来的炒饭扑了一头一脸,来不及后退就给少年撞倒当了肉垫。猫儿却像是幸灾乐祸似地跳到少年背上,四爪用力一蹬窜到院子别处去了。 严庭看清楚趴在身上的人以后,气不打一处来: 你他妈看着瘦,怎么这么沉! 少年讪讪地支起身,两人的姿势变得着实有些暧昧,严庭把烟掐灭好气又好笑地问: 怎么个意思?翻我这的院墙是打算劫财啊,还是要劫—— 色字还没滑出喉咙少年的脸就靠了过来。下一秒,嘴唇贴上脸轻轻啄起来。舌尖的湿润让严庭睁大眼,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是在吃他脸上的饭粒呢! 用力捏住少年的肩头,对方啊了一声连忙慌张张地从严庭身上离开,歪坐到一边。严庭厌恶地发现少年身上的味道还在鼻腔里窜。十一月的w市现在是可以穿件毛衣的温度,不冷不热,像这样贴近点就能闻到酸臭味儿,怕是有些日子没沾水了。想起饭粒还在脸上严庭抬手搓了把,看到少年望着地上还要俯身过去,忍不住粗声粗气地吼: 掉地上了还吃什么吃!给我过来洗澡! 第2章 你是谁 严庭带少年进了浴室,自己先胡乱洗了把脸,少年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地盯着他看。 怎么了? 扯过毛巾严庭边擦边问,少年连忙低下脸拽紧袖子,严庭想了想说: 我叫严庭,严格的严,庭院的庭,在这开了家食堂,你叫什么? 黎,黎辉。 黎辉是吧?我们就算是认识了,你是想脏着吃饭,还是想干干净净地吃饭? 黎辉少年听了一愣,明白严庭的意思以后眼眶一红,严庭装作没看见,抬手打开了水龙头,看到密密的水珠从莲蓬头喷出来的一瞬间黎辉惊讶得出了声。严庭马上回头,正好看到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表情有些绝望又像是松了口气闭口,终于开口: 公子,这里果然不是江陵,也,也不是裴朝吧... ... 裴朝? 严庭关上水,皱起眉头问黎辉: 你是玩cos玩得出不来了吗? 鹿亭食堂_3 听到这个词,黎辉仰起脸: 之前路上也有人说了这个,那是什么?严公子,为什么你们这里有这些东西?黎辉像是在看严庭又像是透过严庭在看什么,他压低了声音:男人头发有的很短,还有短头发的女人,看不到太阳了光会自己亮起来,大、大家都喜欢盯着一块小板子,街上还有跑来跑去的铁箱... ... 黎辉没等严庭回话又继续说道: 我、我要是没疯,也不是做梦的话,这里,这里一定是离衡乐楼很远的地方了。 你说的衡乐楼,是裴元宗时候的那个? 听到衡乐楼,严庭问。虽然并没有打算马上相信黎辉的话,但黎辉表现出来的种种也不象是装的——这孩子怪是怪了点,不过不象是会为了讨口饭吃编出这么戏剧性理由的人,严庭想。 是!江陵的... ...衡乐楼。 江陵第一楼,裴元宗破例召当时的大师傅去给他奶奶做寿宴。 要说这衡乐楼,是裴朝定都江陵时最有名的酒楼了,教科书上印着的那些图片是打小就记得的。看到黎辉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严庭抬手用力扯了扯他脑袋上的发髻,黎辉疼得咧了咧嘴,不过没出声。 行了,就当你是古代人了,你现在是在裴朝九百多年以后的地方,这里不是江陵,是w市。衣服脱了吧,我教你怎么用这个。 幸亏今天给这家伙留在门口的不是什么有汤水的东西,严庭边想边脱了衣服,又重新抬起水龙头放水,没想到黎辉还是没动,严庭以为他是在消化自己刚才说的话,结果看到那双不大的手抓着衣襟正微微颤抖。 都是男的你怕什么? 听到严庭的话,黎辉犹豫了一下,才从衣襟里头掏出叠纸和荷包,想着他大改是担心带着的东西被打湿,严庭打开了洗脸池边的浴室柜门,示意黎辉放进去。黎辉小心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到隔板上,说了谢谢以后终于开始一点点脱掉脏兮兮的衣物。严庭瞟了眼,瞧到连内裤都是古式的忍不住啧了一声。 这边黎辉把发髻散开来,到腰的长发已经很油腻了,结成束贴在手臂两侧。严庭取下淋浴头,另只手挡在黎辉脑袋上,水顺着大手滴落下来,感到温暖水珠的黎辉先是一惊,过了几秒才露出舒服的表情来。 烫不烫? 严庭问。黎辉有些害羞地摇摇头。 你自己冲着试试。 严庭挤了些洗发水,往自己湿过水的脑袋揉,又在头上抠出许多泡沫,黎辉边淋着热水边观察着严庭的一举一动,过了会也有模有样地照做起来。等洗了脸,严庭才发现黎辉原来是个面容十分清秀的少年,个子刚刚一米六多一点,看起来不大的样子。 转过去,给你搓背。 听到严庭这句话,黎辉先是站着不动,最后还是缩起脖子慢慢转了身。严庭把沐浴露挤到浴球上搓起泡,就看到黎辉把头发被撩到了前面,弓着背站在那一动不动。 那背又白又瘦,所以肩胛骨以下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疤痕也就格外明显。严庭意识到黎辉刚才介意的是什么,皱了下眉,伸手把裹着厚重泡沫的浴球轻轻贴了上去。 你多大了? ... ...过完年就要十九了。 知道严庭看到了背上的疤却没有作声,黎辉松了口气。严庭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已经成年了,有些惊讶。 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我也,不晓得。醒来就到了这儿。我、我躲在公子家附近,白天就去找找回去的路,找了两三天也没找着,包袱丢了,那天实在是饿极了才... ... 严庭知道他说的是和黑猫抢烧饼的那天,原来这小家伙那时就已经几天没吃饭了。 你一个人晚上睡在哪? 那只猫带我去了离这不远的矮树丛,她平时也睡在那儿。 感情黑猫是把这小家伙当成同类了,还是很放心的同类,不然以猫的天性应该不会随便把自己的领地暴露出来。严庭在心里叹了口气:自己无意中喂养的两只原来已经结成友邻,搞不好今天还是黑猫给小家伙指路翻墙的。 依旧有些紧张的黎辉对于水珠就这么淋到身上还是不太习惯,不过舒服倒是真舒服,所以肩膀头也稍微放松了些,严庭站在他身后低头看着,忽然有种捡到了一只小动物的感觉。 今天先睡我这吧。 严庭说。 黎辉不答话,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 其实我今天,是想求严公子... ...能、能不能收我在这儿帮工,我什么事都能做!而且,而且也不要工钱。 严庭看着那瘦架子,慢慢说: 我这里暂时不缺人。 ... ...也是呢。 羞于自己的厚脸皮,黎辉背对着严庭又缩起了肩膀。 不过多一个人帮忙也没关系。我可以让你吃住都在这里,不过工资,嗯就是工钱—— 不用公子给的! 急急地插了嘴,黎辉怕严庭嫌自己不知感恩,连忙转过身。 你做了多少,就拿多少,去掉在这里的吃住用的,剩下的当然要给你。 严庭望着黎辉扬起的小脸,忍不住拍了下他的脑袋。 快点洗,洗完了好吃饭。 小土豆煮到半熟捞起来压扁,在烤碗里刷上一圈猪油之后,夹到碗里排好,上头抹层黄油,用手捻起一些香草盐撒上去。刨芝士末时感到了灼热的视线,不用说是来自黎辉的。因为用来扎发髻的布条也被严庭不客气地一起丢进了洗衣机,黎辉现在只得披着头发,身上松垮垮地挂着严庭找给他的毛衣,显得更瘦弱了。严庭本来是打算给他煮点面吃,结果今天冰箱里只剩了土豆。 对做饭感兴趣?严庭问,黎辉眼睛一亮,连忙答是。说起来这小家伙,是在衡乐楼帮工的吧?这么想着严庭从冰箱里拿出早上煮好的无花果酱,挖出一勺先淋到土豆上,见黎辉咽了口口水便顺手把勺子递了过去,黎辉欣喜地扬起眉,正要张嘴凑过去,又想起来什么,马上不好意思地看看严庭,见他点了头才在勺子上舔了舔。 清甜又稍带着些酸的味道让黎辉的肚子干脆叫了起来,严庭忍住笑,把勺子给黎辉拿着,开了烤箱。橙色的暖光在里头亮起,黎辉握着勺子,眼瞳被那光染上了颜色,闪闪发亮。 这是用来烤东西的,通了电,电就是你看到的路灯啊那些发光的东西都要用到的,有了电之后这个就会变热,烤熟东西就很方便了。 慢条斯理地给一脸兴奋的黎辉解释,严庭又拉过把椅子叫他坐下,想着可以给那头长发编个麻花就稍微弯下了腰。 刚要动手,门口就传来一声大叫: 卧槽老大这是谁! 鹿亭食堂_40 小黎辉,菠菜面你打算做多久? 叶旗趴在长台上看黎辉揉面,又拿了一块酸萝卜,丢到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 宋大哥说下个星期拿些食材过来,要是好,我想,想能不能留下看做什么,那时候再换,行吗? 黎辉看着叶旗和严庭征求意见,严庭眉毛一挑: 宋菘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昨天,在唐公子那里遇到了。 周四休息,要是唐蒙没事的话就会叫黎辉过去学认字,严庭这里也放了一套课本给黎辉认字用,不过黎辉好像更喜欢在优古堂待着。 他去书店干嘛? 严庭看着叶旗,眼神一厉,叶旗连忙往后一让: 我怎么知道?老大你应该去问唐叔啊? 宋大哥是帮术柏叔买书去的。 黎辉一边答着严庭一边转回身去揉面。严庭看他这么自然地转了身和自己说话,心情忽然变得有点好,哦了一声,又补充: 要是好,我们就留下来。 特意强调了我们,黎辉见他答应了,连忙道谢,喜滋滋地转身继续准备揉面去了。叶旗全程盯着严庭的脸不出声。严庭一侧头看到他饶有兴趣的样子,来不及收回嘴角的弧度,于是压低声音问: 看什么? 老大啊, 大着胆子拍了拍严庭的肩膀,叶旗一脸严肃地皱起眉头,语重心长地说: 小黎辉呢,虽然十八了是吧,但这个心理上呢,我看就还是个孩子—— 你什么意思? 见他打算装糊涂,叶旗瞟了一眼黎辉的背影,凑到严庭耳边: 老大,那什么,你呢,要是万一的万一有什么不纯洁的想法,也一定要克制,克制,知道吗? 滚。 行,我滚,我这就滚。 知道自己应该是说中严庭的心事了,叶旗有种总算报了一箭之仇的感觉,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甩着抹布整理起桌子来。 今天晚上来吃菠菜面的客人,居然还在院子里排了一小会儿队。这是鹿亭从来没有过的事,黎辉知道了,很是开心,又更仔细地切着菜。等最后一批客人也都进来了以后,大家才稍微歇口气。在厨房帮忙的严庭发现话他每次回头,都能看到长台边一个挺斯文白净的男人盯着黎辉。不过因为坐在那个位置,本来就能看到厨房,会一直瞧着厨师做饭也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严庭只是多看了那人两眼,暂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等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男人还坐在那里。刚才把面给他端过去时,严庭发现他先仔细地瞧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下筷,对配菜也是这样。这会儿碗碟里头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筷子汤勺也被摆放整齐。准备去收碗时,严庭的视线和他的对上,便微微点了点头,男人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面很好吃。 谢谢。 平时也有客人会这么说,所以严庭很自然地客气回话。这时在收拾料理台的黎辉也转过身来,有些害羞地对男人轻声说了谢谢。男人对他笑了笑,又打量了黎辉几眼这才起身结帐。 第二天晚上,男人又是最后一批进来,坐到长台边,要一碗菠菜面。等客人走得差不多了,他笑着对黎辉说一声谢谢以后,再结帐离开。 第三天,也是如此。 到了第四天,连唐蒙都开始注意起这个男人来。 第五天,宋菘和杨术柏也来看这个一连四天来吃面,说完谢谢再走的人了。 大概是太喜欢小萝卜的面了吧? 宋菘边心满意足地夹起烤五花肉边把自己的推测说给对面的杨术柏听。 面确实是好吃,不过同一时间同一个座位,吃完还等到最后跟黎辉说了谢谢再走,杨术柏推了推眼镜,宋菘见他居然要发表意见,连忙紧张兮兮地凑过去等着下文。 ——这个人,做推销肯定不错,会给客户留下强烈的印象。 说完轻轻点了点头。如果换作别人,宋菘绝对一脸真是服了你的表情外加翻个白眼,但这话是杨术柏说的,所以他现在满心都是我家老柏看问题就是不一样的赞许。 话又说回来,这是不是就叫做粉丝? 应该是吧? 不过小萝卜这孩子确实不错,有机会还真想和他一起做菜,研究个菜谱什么的,做个大菜。 哎,那好那好!哥,做出来我给你们吃后感,多做点,我不嫌累。 叶旗刚好收隔壁桌的碗,一听马上凑过来。宋菘刚准备回话,就看到那个男人站起来对厨房里点头,和说的一样,道过谢以后去了收银台。唐蒙连忙也跟了过去。 男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宋菘忽然大声叫住了他: 哎,我跟你说啊,可能过两天就不是菠菜面了,要做别的菜了。 男人没想到会被叫住,慢慢转过身,望着宋菘一笑。 是吗?太好了,我还会再来。 说完又对几个人点了点头才走出了鹿亭。还没吃完的几个客人兴致勃勃地向唐蒙打听起会是什么新菜来。严庭见黎辉眼里又出现了那种闪闪的光,明白他这是因为自己被肯定了觉得高兴,心里想要更加把劲呢,可一想到那个男人仔细打量黎辉的样子,严庭就有点不爽快。 黎辉, 听到严庭叫自己,黎辉连忙答应,严庭一笑,塞了块酒精巧克力到他嘴巴里,小家伙又是一阵感叹。 公子,你,你怎么总是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成功地把黎辉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这儿来以后,又不太想说自己其实很喜欢吃甜食,严庭 鹿亭食堂_41 于是笑着拍了拍黎辉的脑袋: 都是叶旗藏在这儿的。 等一天忙完大家各自散了,严庭和黎辉洗漱完毕以后,两人趴在床上认起字来。 黎辉,这个记得吗? 记得,你,我,他,她。它。 这句话呢? 她喜欢晴天。 黎辉用手指着一字一句地认真读完,严庭笑了起来。 真不错,这样,我现在来考考你。 严庭的手指在书页上点一下,黎辉就跟着他读一个字。 你,喜,欢,阴,天。 他,喜,欢,白,米,饭。 很好,再来一个。 指头在铅字上一滑,黎辉连忙跟上。 我,喜,欢,你。 凑到黎辉的脑袋旁边,严庭指着字不动。 再说一次。 黎辉记得刚才的顺序,于是很认真地看着书说道: 我,喜,欢,你。 半天没听到严庭的声音,黎辉一转头,严庭把嘴巴在他脑门上轻轻贴了一下。 公子? 是奖励。 原来这也是奖励啊。黎辉想起平时严庭的奖励都很甜很好吃,今天的这个奖励,虽然不是吃的,但也叫心里有点儿甜,于是黎辉和往常一样开心地道着谢: 谢谢公子! 嗯。 继续教着认字,严庭满眼温柔地望着黎辉聚精会神的侧脸,忍不住为自己刚才的举动笑了起来。 ——好像没什么资格说叶旗幼稚了啊,严庭边告诉黎辉字的读音和意思,边想。 是怎么开始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用一段话,一个日期去讲明,会让人心安,或者更容易去纪念。但它更多的时候,就是这么无声无息,没有预兆地来了。而一段话,一个日期,都是为了把它加深,告诉自己其实原来在那样早的时候,眼里就只有那个身影了吧。 第25章 小番外之二 自从上次杨术柏送了瓶北府太常过来,黎辉在晚上就会稍微陪严庭喝一点酒。这事儿后来被宋菘和叶旗知道,也嚷嚷着要和黎辉一起喝。于是这天在得到了新鲜上好的五花肉以后,宋菘建议大家干脆放假一天,到鹿亭的院子里烧烤。 那几天温度还没下降,虽说比不上在夏天吃肉喝酒来得痛快,但也是个烤肉的好天气。 一早出门前严庭见黎辉抬头盯了好半天,问他想什么呢,小家伙抿着嘴半天才不好意思地告诉严庭觉得天上的云碎碎地好像豆腐脑啊,严庭就知道他是又饿了,于是去超市买木炭以前,又领着黎辉去喝了碗豆腐脑,外加隔壁的杨师傅豆皮。 黎辉边捧着自己的那份吃着,边站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师傅往锅里刷油摊豆皮。那木刮子把磨好的浆刮成平整厚薄均匀的豆皮,是黎辉最爱的一段。一直到最后给铺好了香喷喷馅芯,再淋一圈熟油盖上锅盖,这么看了两三锅,严庭也不催他。弄得后来师傅都开始问,你家孩子是不是想跟我学手艺啊?严庭见黎辉听了睁大眼睛,连忙把他往身后一拉,笑着糊弄过去了。两人在超市里买完木炭和牛奶,回家的路上碰到了宋菘他们,到鹿亭时,看到唐蒙和叶旗已经在那儿了。 大概是很久没有聚在一起烤肉了,大家的心情都非常好,宋菘在厨房里边跟着曲子哼啊摆地,边剁着蒜泥。连叶旗都难得地主动拿起刀要给土豆切块,不过在下去了几刀以后,立刻被严庭把刀给抽走了,他只得又转到唐蒙和杨术柏那儿,帮着摆摆桌垫和碟子。 行了,这蘸酱吃着肯定好。 宋菘擦了把汗,很满意地看着三个人的成果。台面上的是青蒜尾辣汁,蒜泥甜豌豆酱,豆乳泥辣酱和用鸡架炸出油再调成的姜蓉酱。五花肉也被黎辉切成了纹路和厚薄最适合入口的形状,严庭拿来大托盘,把准备好的蔬菜海鲜串之类的装好,黎辉小心地捧过辣汁也放了上去。 一切准备就绪以后,几个人兴致勃勃地开始烤起肉来。虽说衡乐楼也有烤制的菜,但像这样大家一起边烤边吃还是头一遭。看着五花肉在网格上滋滋作响,黎辉咽了下口水,又翻动起自己负责的青椒鸡串来。严庭又把剩下的五花肉给抹了辣椒和孜然粉,刷一点油,再撒上芝麻来烤。由于有三个大厨,其他三个人也就乐得在那边聊天,顺便给递下碟子什么的。 等第一主角五花肉烤好,黎辉喜滋滋地接过严庭递来的一份,先试了试蒜泥甜豌豆酱,清甜和肉的油脂香融在嘴里,让黎辉忍不住笑意。 来试试这个, 严庭拿出之前特意定的盐,有些粗的盐粒附在烤得滋油珠的肉上,慢慢化了。新鲜烤五花的本来鲜味也很棒。 黎辉想让严庭也吃,便捧着碟子等他下筷。 其余几个人在一旁边吃边看。叶旗用胳膊肘戳了戳宋菘: 哥,他俩现在可以用什么词来形容你知道吗? 什么词? 父慈子孝。 说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没等严庭丢过来白眼,唐蒙先敲了敲他的脑袋: 鹿亭食堂_42 黎辉是我表弟,你别帮我乱认长辈。 我错了我错了。 不过唐蒙,黎辉和严庭看起来真的相处得挺好的,怪不得你这么放心让黎辉住在这。 听了杨术柏的话,唐蒙温和地笑笑,又递过去烤好的肉。 也不知是谁提议开始喝酒,严庭便进去拿了酒出来,杨术柏也把带来的啤酒和红酒放到桌上。 说起来,小黎辉,你能喝多少啊? 叶旗很是好奇,黎辉想了想答道: 我也还不知道,不过以前,师兄给我喝个两三杯是没问题的。 那些普通的酒都装在大坛子里,只要不是偷喝太多,一般是没什么问题。店里其实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没事,今天想喝多少喝多少。 宋菘豪气地大手一挥,被杨术柏一瞟,立刻笑嘻嘻地就势收回手敬了个礼。 不是,这,这不是难得嘛。 我,我可以喝的。 黎辉连忙补充。其实今天在这里和大家一起烤肉,黎辉高兴,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以前听说酒能浇愁,那肯定喝酒也能表达高兴的意思了,所以黎辉也想和大家一起多喝一点。 黎辉,差不多就可以了,知道吗? 唐蒙出声提醒,黎辉点点头。 然后在这天下午,大家终于弄清楚了谁才是鹿亭和兰泽酒量最好的人。 第二天下午,唐蒙揉着还有点晕的脑袋,拿着一本裴朝市民生活读给同样动作的叶旗和严庭听: 江陵酒楼的名酒,大多为度数很高的蒸馏酒—— 行了,唐叔,别念了,我们哪知道小黎辉说的一杯有那么大啊。老大,你没事吧? 没事,把黎辉的解酒汤再给我倒一碗,对了,小家伙人呢? 在睡午觉呢。 哦,对。 老大,我们今天都去休息下吧? 严庭瞪了叶旗一眼,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黎辉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严庭抱在怀里换了个方向,旁边还横着叶旗和唐蒙正睡得香,忍不住笑着揉揉眼睛,便又在严庭怀里安心地继续睡去了。 第26章 发薪日 宋菘带来的食材里头,有一瓶特意给黎辉的红糖,大概是找之前的老伯请他又熬了一些,和其他山里的东西一起寄来了。 这些你们都拿一半去,黎辉要是用不到,老严你平时也能用。 宋菘几乎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定一堆山里的鸡鸭菌菜之类,按照他的说法是得看当时的天气和雨水怎么样,山里的东西不比大棚养出来的,也不上药,完全就是跟着老天爷的脾气走,雨水充足的话,这一年的作物就特别好。 你就说这土鸡蛋吧,是老乡家散养的鸡,吃五谷杂粮,再生蛋。虽然营养价值比普通鸡蛋要高到哪里去,但味道确实不太一样,而且这种真正散养的鸡能下的蛋也就那么多,市场上有好些说是土鸡蛋的都是人工饲养了混着卖。 一说到这些,宋菘的话匣子就关不住,严庭给他到了茶,他咕嘟了几口又问黎辉: 新的菜单想好了吗? 黎辉点了点头。 和公子商量过了,这次做,做套餐。 公子说套餐就是有饭有菜有汤,配在一起刚好吃一顿。黎辉这次就想着能不能做不是以饭为主,而是以烙饼为主的套餐。 我,我想把烙饼配些丸子和杂煮。 听起来不错啊,对了,那菠菜面以后还做吗? 和黎辉商量了下,他想做的菜就差不多三个星期再换,客人有要求的话再轮着做起来。 虽说只是一道菜,可要准备的却并不少,而且黎辉又一点都不马虎,严庭不想要他太累,再加上也要看准食材最好的时候,三个星期刚好也能让大家吃个鲜。 也好,现在很多私房菜也是没菜单的,小萝卜做得好吃,喜欢的人也会想下次会吃到什么,还是蛮有趣的。 严庭也是这么个意思,于是又给宋菘添了点茶。几个人又聊了聊,到了中午快营业的时间,宋菘便先回去了。等送完宋菘回来,黎辉蹲在地上像看宝贝似地瞧着两个大纸箱里的食材,严庭揉了揉他的脑袋: 下午有要用的就用, 用这些,可能撑不到三个星期,公子,怎么办? 没事,做完为止。再说,严庭搬起一个纸箱放到平时堆菜的架子旁,黎辉也连忙抱起另一个,刚好用完了我们就去江陵,在那里也有食材卖,你可以看看。喜欢的话,我们以后就在那里定。 谢、谢谢公子! 虽然很开心,但黎辉又有点担心会不会给严庭添麻烦。看到他有些苦恼的表情严庭边整理边装作漫不经心地说: 本来唐蒙买菜也会买这种的,就是菜场有的种类也不多,我也打算以后直接找农家去定,这次我们先去看看情况,黎辉,这个任务可以和我一起做好吗? 鹿亭食堂_43 可以的! 见他一脸认真地回答,严庭往围裙上擦了把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巧克力棒,撕开了外面的包装递给黎辉: 先垫垫肚子。 已经习惯了被严庭这么时不时地喂些吃的,黎辉边道着谢边毫不掩饰开心地接过来。 对了,下午可以领工钱了。 虽然在教黎辉这边的说话用词,但严庭也会对黎辉用他习惯的方式说话,想让黎辉多少不那么寂寞。 谢谢公子! 知道自己吃了太多,工钱也自然不会太多,但黎辉还是盼着能一点一点攒起买手机的钱。还有,虽然也很喜欢和公子一起睡,但自己每天先起来还是会吵到公子,那下一步就攒钱买张小床吧。这样在能买手机之前还可以和公子一起多睡一段时间。 这么考虑着,眼睛忍不住又眯起来了,连严庭刮了下他的鼻子也没注意。倒是身后响起了一个喜滋滋的声音: 老~大~下~午~给我发钱! 严庭一转身,看到叶旗扬起眉毛朝自己伸着手,便顺手放了团大蒜到上面: 剥了。 唐蒙在后面笑了笑,跟黎辉打了声招呼又拿过围裙穿好,开始摆起桌子来,黎辉也帮着把水瓶和餐具篮一个一个放好。 对了对了,老大,你要的东西我买好带来了。 叶旗蹲在垃圾桶旁边剥着蒜,想起来严庭的嘱咐便扬起脸对严庭眨眨眼。 等下忙完再给我。 哎,我有没有跑路费的啊? 严庭瞟了他一眼,从裤兜里拿出一张十块,也蹲下来拍到他脑门上。叶旗放好蒜粒拿下来一看,哭笑不得: 老大,你和严梓还真是亲兄妹。就给十块不能更多了是吧? 不要就还回来。 要要要,十块钱不是钱吗?我要,我必须得要。 行了,去洗手。 是,是~ 忙完了中午这一阵,想起刚才付爷爷和那几位高中女生说晚上也要来吃烙饼,让黎辉很是高兴,一直到吃完工作餐要去睡午觉了,还在琢磨着怎么做会更好些。严庭看他暂时是睡不着了,于是拿出一个信封和一个盒子,放到黎辉枕边。 公子,这些是? 你的工钱,另外那个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黎辉连忙坐起来,严庭在后面给他把毯子披好,看他有些紧张地打开浅褐色的信封。那里面放着一千块,黎辉认真地数完,有些害羞地捏着信封说: 谢、谢谢公子!我,我以为我的工钱肯定被吃得没有多少了。 说了包吃包住的, 严庭帮黎辉把信封放到他的专用抽屉里,看到那屉子里多了个自己的东西,黎辉安了些心。 其实工资不止这些,严庭只给了一部分现金,剩下的他用自己的身份证开了个新卡给黎辉存了起来,不过现在严庭还不打算告诉他。 你不看看盒子里面吗? 听到严庭的催促,黎辉这才想起来,拿过盒子,好奇地撕开包着盒子皱皱的咖啡色包装纸,就看到一个印着手机图案的白盒子。黎辉一瞬间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着身边带着笑的严庭。 公、公子,这、这个—— 一直想要的东西忽然出现在眼前,黎辉被惊讶弄得来不及开心,盯着严庭结结巴巴地问着。 黎辉的菠菜面做得很好,最近店里的客人也多了很多,这是给你的奖励,顿了顿,严庭又补充:当然,是从你工钱里扣了的。所以你这个月只有1000可以拿。 公、公子!请你把这些也扣了吧! 黎辉把信封捧到严庭跟前,一脸认真地恳求道。自己的确不懂手机,但那手机一看就很贵的样子,公子一定是怕自己没钱拿才又给了工钱的,黎辉想着这钱自己不能要,于是又把信封往前送了送。 严庭看着他的动作,眉毛一挑: 黎辉,我说过了,手机的钱是从你工钱里扣的,该拿的,就要拿着。 那,那公子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个多少钱?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严庭咳了咳说: 找朋友买的,很便宜。 黎辉仔细看着严庭的表情,小嘴还半张着。严庭想俯身过去,中间还是换了方向,亲了亲黎辉的额头。 说了是奖励,拿着就可以了,再问我就收回去了。 压低声音,严庭做出一脸严肃的样子。黎辉也不想手机真的被收回去,犹豫了下终于收回手。 高兴吗? 高兴! 现在开心的情绪才哗啦一下子被放了出来,黎辉把盒子里的说明书抠起放到一边,躺在下面的是一台淡金色的手机,和严庭的一样,只是严庭的是黑色的。黎辉小心地拿出来捧在手里,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 等下叫叶旗帮你把它设置一下,再贴个膜。 好、好。 见黎辉高兴得说话都结巴起来了,严庭抬手拍拍他的脑袋,又把手抚到他的后颈慢慢揉着。黎辉觉得舒服,像只小猫一样的眯起了眼望着严庭笑。 鹿亭食堂_44 黎辉... ... 看他这幅模样,严庭忍不住轻声叫着黎辉的名字,往前凑了凑,把嘴唇温柔地贴到那张稍微圆润了些的脸颊上,手依旧没停地揉着小家伙的后颈。 公、公子,今天的奖励,好舒服... ... 听到黎辉小声说出来的话,严庭一喜,低头看他,却发现小家伙露出了笑: 还、还有点痒。公子你等下,不是又要挠痒痒了吧? 严庭愣了一下,好半天忍不住笑出声,又叹了口气支起身子。 不挠,我就是,想问问你,之前亲额头的奖励和今天的,你喜欢哪种? 黎辉把装手机的盒子抱在胸前仔细地想了想: 今天的这,这种。 末了又补充道: 要是,要是公子总像刚才那样,我应该很快就能睡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被突然的笑声一惊,同时往房门口那边望去,看到叶旗已经笑得蹲到了地上。 哎哟,哈哈哈哈哈,老、老大,我都说了,小黎辉哈哈哈哈,还是个,小孩子哈哈哈哈哈。 池,叶,旗。 一字一句地念出叶旗的全名,严庭起身坐到床边冷冷地看着他。叶旗见他这样,连忙努力收住笑: 不,不是,老大,我不是有意偷看的,你,你不是说要我过来,弄弄手机的嘛,我,我看你半天没叫我,这不我就尽职尽责地自己来了。 来了不会出声吗? 叶、叶旗,你,你现在可、可以帮我、弄吗? 听到叶旗的话黎辉一高兴,严庭话一说完就忍不住问起来。叶旗笑了笑,做了个ok的手势: 老大说了,今天可以弄完手机再睡,来来来,我教你。 一边凑过去一边对严庭乖巧地卖了个笑脸,叶旗示意严庭往那边挪一挪自己好坐下来。 先把基础的设置好就可以,对了,电话卡。 恭敬地接过严庭递过来的卡,叶旗心里想的是刚才偷拍到的那张,要不要干脆背着严庭建个微信群,给其他人都发上一份。 第27章 烙饼套餐和礼物 今年的十二月冷得比较早,才刚月初,出门就要戴条围巾才好。天黑下来的时间也渐渐往前了,于是晚上六点开始营业的鹿亭,不多会便连院子里都亮起了灯。严庭又把往年冬天会用的小灯串挂在槐树上,看着像是一颗颗透亮的小杏子。 这天五点不到,黎辉还在厨房里忙碌着,叶旗和唐蒙一个烧着水,一个往纸杯上套着杯托,准备等下分些热水给外面排队的客人。 小严,不好意思,先来了。 从院门那传来的,是付爷爷的声音。严庭笑了笑,迎了过去。 本来就是让您早点的,您进去坐,马上就好。 因为付爷爷和奶奶平日里都是五点就准时吃饭了,严庭知道老人家一定是会怕添麻烦不肯先过来,便嘱咐他早些到。 付爷爷进了门,和大家笑着打了招呼,黎辉转过身,有些腼腆地对老人露出笑。 爷爷,您,您稍等。 没事,你忙你的,哦对了,黎辉,今天还要带一份回去。 我知道了。 点点头,黎辉继续手里的活,唐蒙和叶旗则跟付爷爷聊着天。没多久,烙饼套餐就做好了。端到付爷爷跟前时,烙饼躺在垫了吸油纸的大瓷盘里冒着热气儿,炸肉丸的表皮金黄光滑,配着一小碗白色米酱,杂煮则是炖了冬萝卜,慈菇粒和豆苗。汤不用生粉勾芡,是黎辉把土豆蒸好捣成泥,加了蒸鲜菇的汁再一点点仔细地用小火熬顺滑,最后融到汤里,整个杂煮就变得浓稠了。 爷爷,您看~ 叶旗把画好的大菜单举到付爷爷眼前——那上头画了个q版的长辫子黎辉,正舀了一勺杂煮到烙饼上。旁边写着一排有些歪歪扭扭的字:也请试试和杂煮一起!以及小心烫口! 明白了,明白了。 付爷爷笑呵呵地先咬了一口烙饼,发现饼皮酥软但不掉渣,再咬一口,里头很是软和,牙口不太好的老人吃也完全没问题。于是当下又撕了一块,淋上一勺杂煮。这一口下去,才发现原来烙饼里溢出来了些香浓的猪油,和鲜糯的杂煮、酥皮融在一起,让人忍不住吸唆着把这些热乎乎的酥软快些入口品味。 丸子也好吃,好吃。 赞叹起来,付爷爷又蘸了些白米酱,乐呵呵地停不住口。 看了眼安下心来的黎辉,严庭知道他是特意为付爷爷把烙饼给做得厚了些,这样老人家咬着软,吃得就舒服。想着那还是在第一天时,自己说老人家要吃煮得烂一些的食物,这孩子就记住了。 严庭进去厨房等黎辉把给付爷爷带回去的那份做好,看到他用长木勺仔细地搅拌着杂煮。严庭明白这次的杂煮黎辉完全用了素菜,为的就是和烙饼包住的热猪油来配。那猪油熬的时候也放了些肉蔻和一点浸了桂花蜜的酒,让浓厚度刚好,不会腻也带着香。那些肉丸子则是一点没浪费做这些的材料,又揉了豆腐剁细碎了,最后每个包进块煨得入口即化的牛筋,把牛筋的肉汁好好地锁在了丸子里头。刚才大家忍不住先吃了几个,一咬开,浓汁就顺着松脆的外皮流了出来,蘸上白米酱,也不那么烫了,一口一个完全不费力气。 严庭看到黎辉这会儿要开始烙饼了,刚想提醒他小心油星,就见他回头来问: 公子,爷爷家,离我们这儿远吗? 不太远,慢慢走差不多五六分钟吧。 听到他说我们这儿,严庭一笑。黎辉也很自然地冲他弯了弯嘴角,回头把烙饼铺在抹了油的平底锅里。 鹿亭食堂_45 严庭知道他做起饭来就不会注意到别的,便站在一边看着他的动作,一直等到他把菜给打包好,两个人一起走到付爷爷的桌边。付爷爷正满足地拿纸巾擦着嘴,看到黎辉过来,又笑着说: 招牌上的字,是你写的吧? 黎辉脸一红,那是叶旗说要大厨亲笔留言,写了这句话,硬叫他给照着抄上去的。 黎辉,你可以多跟着严庭练字,他的毛笔字啊,写得可好了,是从小就跟着老严,啊,就是他爷爷练的。小时候他一练字啊,就绷着一张小脸,先呢,还以为是不高兴,后来啊,才知道他那是注意力特别集中—— 付爷爷,奶奶还在等您呢。 严庭适时地打断付爷爷的话,听得津津有味的黎辉仰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严庭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左眼稍微眯了起来。正在想公子难道是害羞了,就听到付爷爷拍了拍腿说: 哦对对,我得早点回去,不然她又要说我一个人在外面享受,这不是晚上冷,怕她出来受了凉嘛... ... 一边和严庭念叨着拿出钱夹,一边又接过严庭递来的纸包,纸包外头用麻绳绑好还留了个把,刚好一提。 爷爷,您,您慢点儿回去不打紧的,我,我把饼包好了,回去,应该还是酥的。 好,好,谢谢你啦。 送老人家出了院门,黎辉忍不住问叶旗: 公子的字,是不是很好看啊? 小黎辉想看? 老实地点头,叶旗想了想说: 可是啊,在我们现在这个时代用毛笔写字,不比你们那时候,我们写的时候,是一定要穿古装,戴假发,这样才能用心写出好字。 用相当认真的语气说完,见黎辉也认真地点头表示明白了,叶旗又补充道: 其实如果小黎辉很想看的话,我可以马上准备好衣服,老大绝对不会拒绝的,毕竟他也很想好好写字,就是不好意思自己说。 黎辉想起刚才严庭的微妙表情,觉得严庭真的有可能是不好意思说,于是悄悄记在了心里。叶旗看到他的表情,满意地勾起嘴角,在食堂里的严庭还不知道自己又要被池叶旗同学坑了。 然后到了晚上,那个男人果然又来了。 这一次吃完以后,依旧是说了谢谢,但没有马上走,一直坐在那儿看黎辉做饭到打烊才离开。黎辉自己倒是没注意到这个男人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再加上明天严庭就要带黎辉去晋州了,大家也就没去深究。 几个人吃完晚饭坐在食堂里休息,唐蒙给大家倒了热茶。 明天去,差不多三四天回来吧?就一起放假了。叶旗,松花蛋的饭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老大,我和唐叔会照顾好的。哎对了,小黎辉,过来过来, 叶旗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袋子,冲黎辉勾勾手。 给你的,打开看看。 接过叶旗递过来的袋子,黎辉小心地从里面拿出来轻轻一抖开,发现是件墨蓝色的衣服,像是古装又不太象,摸上去有些厚度,料子滑滑的。 喜欢吗?还有条配套的裤子,你看看。 叶旗干脆站起来,帮黎辉拿出来裤子比在身上。 叶、叶旗,这是? 我做的,还以为赶不上呢,是照着你那个朝代的衣服再改良了下,平时也能穿。就是这次没做太厚,不过到了冬天还是叫老大买厚棉袄给你比较好,我们这儿的冬天冷起来连我都要穿秋裤的—— 搞明白了这是叶旗亲手做的以后,黎辉的脸上写满了崇拜。叶旗很受用地捏了捏他的脸,又得意地对严庭比了个v。 黎辉,还有这个,虽然不是新的,不过质量很好,给你用。 唐蒙又递过来一个小皮箱,模样很漂亮,应该是老物件,但家里一直保存得很好,和叶旗做的衣服一搭,看起来特别合适。 唐公子,叶、叶旗,公子,谢谢你们—— 不知道该怎么把感谢全部倾吐出来的黎辉,只得紧紧地把衣服和皮箱抱在怀里。 啊对了对了,唐叔还给你准备了晕车药,我跟你说,老大开车吧,特别横,速度又快,完全不考虑我们的死活, 我什么时候不考虑你的死活了?唐蒙,你来说说看。 看到黎辉眼眶有些红,严庭配合着叶旗的话,把问题甩给唐蒙。唐蒙笑了笑: 严庭啊,开车的时候特别男人。 叶旗扯着黎辉哈哈大笑起来,严庭特别嫌弃地丢出一个滚字,完了也忍不住和唐蒙一起笑了。黎辉站在他们中间,吸了吸鼻子,也弯起了嘴角。 这天晚上,大家笑着闹着,好像那个雨天围坐在优古堂时一样。黎辉看着大家的笑脸,忍不住在心里对着上天祈祷——老天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儿,也不知道您是不是会把我一直留在这里。您要是能听到,我,我想求您让我一直一直和公子他们在一起。您觉得我贪心也好,可笑也罢,我都想告诉您,我想和他们在一起,想变成一个能好好站着,堂堂正正活着的人。 这天晚上虽然冷,但那些浮于树枝间的点点柔黄和鹿亭里的笑闹,让这夜就这样静静地温暖了起来。 第28章 旅行篇 出发 这天中午吃完饭,叶旗一边看唐蒙帮黎辉整理着衣服扣子,一边把花生剥好了丢进自己嘴里。不一会儿,就看到宋菘和杨术柏进了院子,宋菘手里还拎着个小野餐篮。 怎么着,哥,是打算老大走了以后我们到院子里野餐?好!这个想法很好! 叶旗连忙站起来,拍掉手上粘着的花生皮,鼓起掌来。 你想太多了。 杨术柏瞟了他一眼,拿过篮子递给严庭。宋菘笑呵呵地一指,热心地说明里头的东西: 鹿亭食堂_46 热可可,给小萝卜头的,水果盒,牛肉三明治,卤鸡蛋,你们在路上吃。 三个半小时的车程而已,还有一大半在高速上, 严庭发现大家对于黎辉的出行似乎格外重视,有点哭笑不得。宋菘白了他一眼: 你开车,小萝卜头可以喂你啊, 一听这话,严庭立刻接过来篮子。 宋菘啊,做这么多真是辛苦你了。 不谢不谢,宋菘不知道他的心思,扭头找黎辉,看到穿着改良汉服的黎辉睁大眼:哎哟,我刚才还没看到,这身谁给弄的?穿着好看,真是适合小萝卜身上的那个调调。 当然是我做的! 邀功似地立马窜到黎辉旁边伸出手,叶旗有些得意地按着黎辉的肩膀头让他左右转了转,杨术柏也靠了过去。 叶旗,不错啊,最近手艺越来越好了。 谢谢术柏哥! 谢谢宋大哥和术柏叔。 黎辉也跟着为野餐篮道谢,大家讲了几句,严庭便去后院外头开车,黎辉是第一次坐车,兴奋不已地一手拎着小皮箱,一手拎着野餐篮,脖子上还挂着严庭买给他的手机,和大家一起站在院门口等严庭把车绕过来。 对了,群我都加进来了,没漏掉谁吧? 叶旗想到了什么,又和大家确认。昨晚想起来要开个微信群玩,好不容易把这几个不爱上网的老干部都拉了过来。叶旗还偷偷地跟黎辉咬耳朵和他们在一个群里,咱俩就等着逢年过节收红包吧,黎辉被他脸上洋溢的财迷气息感染到,也跟着期待起来。 没,都在了。 宋菘摆摆手。 小黎辉以前没有手机所以还不太会打字,我叫他发语音,哎小黎辉,你记得路上拍拍照,记得怎么拍吧? 想着反正要是有字不认识严庭也会教他,叶旗回头戳了戳他的脸,黎辉连忙点头。叶旗昨天说这次和公子出去玩,要好好拍照给他们看,自己认真地学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对了黎辉,你们要去那边的农家,看到有好的食材跟我说,到时候一起定。 好,我记得了宋大哥。 想上厕所的话,记得早点跟严庭说,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表、表哥。 黎辉,出去要跟着严庭,别自己乱走,万一走散了,一定马上打电话,还有手机要看好。 好、好。我会的,谢谢术柏叔。 严庭这会儿已经把车停到了院门口,看着几个人低头轮流叮嘱着黎辉,伸出手敲了敲车门: 就是去玩个几天,一会儿就到了,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像家长了?我不是还在吗? ——你在我们才不放心啊。叶旗和唐蒙互换了下眼神——两个人已经看过那张在卧室里偷拍下来的照片了,于是又朝严庭丢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你们放心,他开开心心地去,也会开开心心地回来。 明白了那一瞥的意思,严庭只好叹口气有些无奈地保证,又下车拉开车门拿过黎辉手里的东西放到后座,再领着他坐进副驾。自己绕到驾驶座对那几个人挥挥手: 走了走了。 黎辉在车里不住地打量着,又想对大家说再见,严庭见他要侧身,轻轻按住,把身子凑了过去,压低声音说: 别动。 不知道进车子有什么规矩,黎辉只得乖乖僵在座位上。严庭满意地露出一抹笑,看着黎辉的表情,手拉下安全带给他系好。 这个带子,是保护你的。 黎辉低头一看,那银灰色的带子贴在衣服上,稍微动了动,发现并没有捆着自己,严庭又拉了拉给他看: 你看,有这个,你就掉不出去了。 公、公子,我们会掉出去吗? 嗯,你要是听我的话,就不会。 我会听公子话的! 急忙给出承诺,黎辉是很认真地希望两个人能平安地到江陵。严庭笑出声,揉了揉黎辉的脸,又坐回到自己的座位系好安全带,正准备往外再打个招呼,就看到那四个人神情微妙地看着自己。 没事我们就先走了,你们也进去吧,记得看好家。 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完,严庭摆摆手发动了车子。黎辉有些兴奋地对车外的四人挥手,看着车子往前行驶起来。 路边,四个男人看着远去的车子半天没动。 唐叔啊, 嗯? 你说,我怎么有种自家孩子被猪拐卖了的悲凉感呢?哎呀,我这心呐... ... 夸张地把手捂在心口,叶旗又做出一副心疼的表情,视线往回收的时候才发现杨术柏正举着手机对着自己。 我去!术柏哥你在干嘛! 吓了一跳连忙凑过去一看,原来是杨术柏把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录了个微信小视屏,就差发送了。叶旗连忙合上掌: 别别别,术柏哥,老大会把我揍扁再给医药费的,别,千万别。 那晚上你们去兰泽吃饭,谁收拾啊? 鹿亭食堂_47 杨术柏淡淡地看了眼叶旗,又瞟了瞟憋笑的宋菘和唐蒙。 我!那当然是义不容辞地,必须得是我收拾。 被叶旗的话逗笑,杨术柏取消了发送。叶旗一边在心里大喊是谁说老干部不会玩手机的!一边跟在哥哥们身后进了院子。 去晋州的路上会先经过市区,黎辉第一次看到立交桥和市内热闹的景象,眼睛不住地跟着后退的景色转着,严庭偶尔瞟他一眼,笑意一直没断。车开了大概快一个小时,天突然阴沉起来,没过几分钟果然下起了雨。严庭打开雨刷,黎辉又是一阵惊奇,跟着左右的摆动盯着瞧了好半天。车又开了一阵,雨却没有要变小的意思,这会儿像是一盆盆往下泼着,啪啦啪啦地往车顶上砸。严庭看了看时间,干脆又跟着导航把车开到附近一个超市的停车场,大概是工作日离市区又远,偌大的停车场只有孤零零的几辆车横在那。 我们先在这休息一会儿。 一面说着,严庭一面伸出手把后座的野餐篮给拽了过来,打开锁扣揭开盖,黎辉一瞧眼睛都亮了。篮子里头整整齐齐的几个透明保鲜盒,里面塞着满满的食物,旁边还有装了垃圾袋和湿纸巾之类的小袋子,一看就知道是心细的杨术柏放进去的。 见黎辉的喉头滑动了下,严庭叫他用湿纸巾擦了擦手,再把那些盒盖一一打开: 吃吧。 黎辉弯起嘴角,小心地拿了一块牛肉三明治,用指尖捏着递给严庭,严庭一愣,黎辉连忙说: 公、公子先吃。 你来喂我,等下还要开车,手上有味道沾到方向盘就不好了。 扯了个理由,严庭眯起眼靠近了些,黎辉见他张开嘴,小心地把三明治的一角送了过去。 嗯,不错,黎辉,你也吃一口。 看黎辉咬下一口,严庭抬抬下巴,黎辉又把剩下的递了过去。两个人就这么边听着雨,边吃着。吃完擦了手,黎辉望着窗外还在继续的雨,扭过头来问: 公子,雨要是一直不停怎么办? 你很担心吗? 这附近看起来很荒凉又没有人,黎辉便老实地点点头。严庭刮了下他的鼻子: 有我在也担心吗? 这话一出口,没想到黎辉却抿起嘴,像是思考该怎么说,过了会才答道: 有公子在,我、我很高兴。但要是有什么事,我、我也想保护公子! 严庭没想到黎辉会说出保护两个字,盯着他的脸,眼里的惊讶慢慢变成了温柔的笑意,又发现到他的肩膀微微缩紧了,再往下瞧去,那双手虽然没有捏成拳,却是紧紧地扒在双腿上,压在衣料褶皱上的手指尖都红了。 黎辉, 抬手捏了捏小家伙忽然也红起来的耳垂,严庭知道照他的个性,那是怕自己觉得他说了大话,这会儿又是害羞,又是想不出怎么证明,弄得满脸通红呢。 外头的雨不停地落下,车窗上的雨滴汇聚到一起,变成好些条线歪歪斜斜地滑落。雨的声响不客气地拦住了其他的声音,对要赶路的人来说,着实有些恼人。但现在看着黎辉红红的脸和认真的模样,叫严庭觉得这些布满车窗的雨滴,大概全是为了围住他心里忽然生出的快乐,不被其他人听了去吧。 那这几天,我就交给你保护啦。 忍住想要吻上去的冲动轻声说完,严庭抬手抓了抓那脑袋上的头发,又把手掌贴在上面,最后轻轻拍了拍才终于收回来,黎辉脸上的红潮还没褪去,不过嘴角已经弯了起来。 好啦,我们出发吧。 第29章 旅行篇 到达 车上了高速以后,雨渐渐小了一些。严庭叫黎辉靠着睡会儿,黎辉不肯,还一定要时不时讲几句话。猜他大概是想陪着自己,严庭也就由他去了。 其实除了想陪着开车的严庭,黎辉也因为马上要看到现在的江陵而无法平静。虽然如今被叫做晋州,变化也一定很大了,但在心里黎辉还是认定它是江陵——这个曾经他无论如何也想去的地方,也是后来想要逃离的地方。 如今那里会是什么模样呢?衡乐楼现在,是什么模样呢?虽然可以请叶旗帮着找那些拍出来的画来瞧,可黎辉还是更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 等过了最后一个收费站以后,严庭告诉黎辉,他们的目的地不多久就要到了。黎辉点点头,开始不出声地盯着前方。 江陵现在好吃好玩好看的,还有衡乐楼都在城内,农家啊,还有一些可以住的地方都在护城河外头,那边现在也很热闹,城墙附近和护城河都改成平时可以散步休息的地方了。 见他变得有些沉默,严庭便一面开车一面说着,瞟了眼听着的黎辉又补充道: 今天有点晚了,我想我们先去住的地方,吃个饭,明天一早再进去城里,你觉得怎么样? 尽管忍不住很想马上就去看看,但黎辉又觉得严庭开车很辛苦,于是点点头: 晚上,公子要早点休息。 以为他是想着要早点起来去看衡乐楼,严庭扬起眉笑起来。 好,早点休息。 公子,我们是要在哪里住呢? 严庭喜欢黎辉开口问自己问题,他愿意问,在严庭看来,就是一种亲近。 到一个我认识的人那儿住。 黎辉有些好奇,想问是谁,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只扭回头望着那对继续左右摇摆的雨刷。从下午就开始的阴雨天气,让天黑得更快了,一直差不多到六点,车才终于开进一条不算宽的道,最后在一个院门口停下了。那里有扇木栅栏的门,旁边还立着一颗圆圆的灯,大概因为下雨的关系,灯光看起来雾雾的。严庭抬手捏捏黎辉的耳朵边说别吓到边按了按喇叭。这是一路上以来严庭头一次按喇叭,听到声音,黎辉果然睁大了眼。 要不要试一下? 看到四周没人,严庭一脸笑意地看着黎辉。见他点点头,便拉过他的手放到方向盘的中间,示意他往下摁。 黎辉轻轻按了按,车喇叭没什么反应,严庭刚准备叫他使点劲儿,车窗就被叩叩地敲响了。按下车窗,严庭一抬头,对着站在窗外撑着伞的人笑起来: 车停哪? 要到前面拐弯的地方,我的也在那,你停旁边就行,有位子。 鹿亭食堂_48 抬手表示明白了,那人又拉开后车门把带来的伞放到座椅上,关好门挥了挥手。 等黎辉跟着严庭穿过小院进到屋里的时候,才看清刚才那个人的模样:高个子,身上挂着件大大的厚毛线衫,卷曲的头发下是有些玩世不恭的表情,但又笑得很温和。严庭把雨伞往外头甩了甩,收拢丢到门口的铁桶里,指了指那男人对黎辉说: 这是我以前的同事,粱芥舟,你叫他叔叔就可以了。 喂,一上来就叫叔叔? 叫梁芥舟的男人有些不满意地递过去两双拖鞋,严庭接过来递给黎辉一双,又把黎辉的小皮箱和自己的包往他怀里一塞: 你比这小家伙大一圈还多了五六岁,叫哥哥好意思吗? 那你管我叫哥哥就行。 芥舟笑着把两人的行李拎好,带着他们往里走。这里和严庭的家又不一样,一进去就是一个大大的客厅,中间放着一个毛茸茸的大沙发,沙发后面是厨房,隔着几扇玻璃门,里头看得清清楚楚。 这位叔叔是设计房子的,平时就住在这里。 严庭见黎辉抬头盯着绕在横梁上头大大小小圆不溜秋的灯泡,出声解释道。又告诉他墙上挂着的画,都是这个大叔画的。芥舟给他们端来两杯热奶茶,又往严庭的那杯里再多扔了两颗棉花糖,给他们拿好之后,指了指墙边一张灰水泥砖块堆成的矮凳,旁边那放了盆棕黄苔草,米色的长毛毛毯软软地从凳子上垂下来,搁在上面的是一幅装裱好了的画。 知道这是谁画的吗? 芥舟笑着问黎辉。 不,不知道。 指了指正在喝奶茶的严庭,芥舟又抬抬下巴: 你看,我把你的画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了。 黎辉有些惊讶,转头去看严庭,严庭对他笑笑,看他好像是要说话的样子便等着他开口。 公子,那,那你叫叶旗画菜单,是、是因为你想偷懒吗? 这话一出来,严庭愣了愣,不过马上淡淡地笑说: 我是给机会他多练练。 黎辉哦了一声转过头去。芥舟好容易憋住笑,凑到严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问: 你是不是准备听表扬的,结果落了个空? 饭呢?饿了。 不接话茬,也不看他,严庭端着杯子直接进了厨房,芥舟连忙也跟了进去,留黎辉一个人在那幅画跟前站着。知道后面没人了,黎辉这才凑近了一点。 那画黎辉看不懂,但是觉得深深浅浅的颜色很美。一想到是公子画的,心里就自然生出了一种喜欢,那喜欢也不是要对谁讲明,只是叫自己又觉得很高兴了。可转念想到公子会画画这件事自己以前不晓得,当然公子还有很多事情自己也是不晓得的,这并不奇怪。只是在唐公子的家,或者在优古堂,或者在兰泽,再或者哪怕是在鹿亭,都没有见到过公子的画,却反而出现在这个男人家里。是公子送给他的吗? 这个人,是公子认识的人。因为叶旗他们都在鹿亭,自己就也没想过公子还有别的朋友。黎辉知道自己心里莫名升起来的一丝情绪是有些不讲理的——公子生在这长在这,这些年岁里见过的人,交过的朋友怎么可能自己全晓得?而且,自己又凭什么要全都晓得呢? 一想到这,黎辉就觉得肚子里好像慢慢爬了些小虫起来,如今正一点一点顺着往上挪,密密地堵在身体里,叫他又燥又羞,也就更不想让严庭人知道了。 黎辉,来洗手吃饭。 严庭像是在自家一样地招呼着黎辉,黎辉见芥舟也不问自己的事,想着也许是严庭早就说过了,便点点头跟着严庭去洗手。芥舟在这个空当里把冒着热气的黄色珐琅锅放到桌子中间,又从厨房端出来一盘煎鱼,边哼着歌边把茶水跟一小瓶辣椒汁摆好,见一大一小两个人过来,招招手要他们坐下,又去柜子里拿了瓶白葡萄酒出来。 喝一点? 严庭笑了笑,伸手把锅盖一揭开,暖暖的香气立刻四散开来。 怎么样,很久没吃我煮的烫饭了吧? 黎辉听到烫饭这个词,想起严梓来的那次唐蒙好像也是说大家很久没吃严庭煮的烫饭了。忍不住往锅里看去,里面除了被浓浓的酱汁浸得均匀的米饭以外,还有胡萝卜块和山药块,一块块深褐色的肉和玉米粒也和在里头。 羊肉烫饭,这个时候吃最好了,来,坐吧? 芥舟笑着对黎辉示意,又递了筷子和汤匙给他。小声道了谢,黎辉知道自己的肚子确实是饿了。 吹一吹再吃。 严庭舀了大半碗放到他跟前轻声嘱咐,又夹了一条鱼到他的盘子里。芥舟倒着酒面带笑容地看着黎辉。黎辉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迫不及待地舀了勺和着羊肉粒的烫饭,吹了吹送到嘴里。这一口热乎下去,香味也跟着进来了。黎辉咬住羊肉,发现它们不但软烂,又包住了鲜浓的肉汁,胡萝卜也入了味,粉糯的山药还带着一股子清甜。 怎么样?好不好吃? 芥舟和严庭碰了碰杯,笑着问黎辉,见他点了点头便满意地靠到椅背上。 我只有煮烫饭这么个拿手的,接过这家伙一吃以后也开始做了,还做得比我好。 你别装谦虚, 没装,我是真的十分谦虚。 芥舟笑着喝了口酒,严庭瞟了他一眼,把杯子伸了过去。 原来公子煮的烫饭,是跟这个人学的。黎辉偷偷瞟了眼坐在对面的芥舟,发现他看起来也就是和杨术柏差不多大,胡子应该是精心打理过了,看起来很合适,而且身上还有种和公子相似的调子,但自己又说不清是哪里。 看着两人喝着酒聊起来,黎辉在一边默默地继续吃着。 ——公子煮的烫饭,是跟这个人学的啊。 这么在心里又念叨了一遍,不禁想象起这两个人以前共事的样子。 那时候的公子,是什么样呢? 待在鹿亭时,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可今天却在一个陌生人家里,见到了公子其他的模样,听到了公子从来不说的事。说起来这个人,叶旗他们也是认得的吗? 就这样一直到晚饭结束,黎辉心里都还在不断地考虑着这些,连严庭叫他都没有听到。 第30章 旅行篇 梦境 鹿亭食堂_49 因为平时会有朋友来小住,芥舟就在家里专门弄了间客房。房间里头两张单人床隔开在用来被当做床头柜出矮书架两边。和外面一样,这间屋子也保留了本身的石砖墙,角落还有个黑色带烟囱的小铁炉,烟囱笔直往上,再拐个弯从墙上的圆洞里顺出去了。 因为也还没有冷到要生炉子,芥舟只是给两张床上都加盖了张毛乎乎的毯子。等两人洗漱完毕回到房间,严庭指着铁炉对黎辉说: 以前鹿亭也有这个,以前冬天很冷的时候,我爷爷一早会把我和严梓的衣服用绳子绑在炉桶上,等我们起床了,衣服穿到身上都是暖和的。 公子的爷爷吗? 黎辉还没见过严庭爷爷的照片,平时也很少听他说起来家里人。所以难得严庭讲起,就想多听听了。 嗯,你之前在唐蒙那看到的我们小时候的照片,基本都是他老人家拍的。 严庭淡淡地笑了笑,把视线从铁炉上挪开,又瞟了眼单人床说: 早点睡吧。 看他已经坐到对面那张床上去了,黎辉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但一想最近一直和公子睡,多少也该让公子一个人好好睡觉了,便也坐到自己的床上,脱了衣服叠好放到床脚的凳子上,缩着肩钻进被窝里。 躺好了吗,我关灯了。 嗯。 屋子里一瞬间暗了,也安静了。 黎辉背对着严庭,望着眼前的墙,又偷偷地把身子缩了缩——现在穿着的是公子的旧睡衣,多少还沾着些公子的气味。黎辉闭上眼,把袖子贴到鼻头轻轻呼吸起来。 衣服对自己来说,自然是大了,可就是喜欢。 公子的气味,好像带着些花果的清香,又混着些男子的体味。说起来今天那个男人身上也有一股香味,但和公子身上的不同,倒是和,和谁的有点像。黎辉努力地想着,忽然想起来鹿亭吃饭的那个男人,靠近自己说谢谢时,飘来的味道和芥舟的很像,不过芥舟的要更淡一些。 公子, 忍不住侧过身,小声地开了口,旁边那张床上的严庭心里一喜,但还是沉着声问道: 怎么还不睡? 我,我想问问公子, 问什么? 严庭本来就脸对着黎辉在睡,于是盯着那片黑等着他的问题。 就是,就是芥舟大叔还有,鹿亭的那位客人,身上有差不多的香味,现在的人,也,也喜欢调香吗? 以为严庭会和平时一样耐心地讲给自己听,没想到对面床上却是迷之沉默。 公、公子? ... ...是香水。现在有专门给男人用的香水。就好像是把香调好了存到瓶子里,要用的时候喷一点。 黎辉点了点头,想起现在太暗严庭可能看不到就说: 原来是这样。 对话一完,屋里又恢复了安静。过了会儿,黎辉又再度开口: 公子, 等了等,没等到严庭回话,黎辉以为他是睡了,小心地要转身过去,就听到那边传来声音: 什么事? 黎辉连忙说: 我,我想问公子,是不是不爱抹香水? 你喜欢用了香水的? 话一出口,严庭就有些后悔——自己这忽然变成质问的口气,很像是青春期的少年面对喜欢的人时,连无心的一句话都能让琢磨纠结好久。 ——喜欢? 严庭望着隔壁床的黎辉,现在眼睛适应了黑暗,也看得到他的轮廓了。 ... ...是啊,是喜欢了吧。这不是喜欢了还会是什么呢?有些无奈地笑笑,严庭在这一刻觉得心里绷着的什么东西被舒展开来,又轻轻地被放下了。 公子? 自己刚才说的话公子好像没听见,于是黎辉只得稍微抬高了声音重复了一次: 我,我觉得公子自己的味道就很好闻,他们的,有一点点冲鼻子。 半天,严庭还是没有作声,就在黎辉准备说第三遍时,严庭忽然小声笑了起来,好一会儿都没停。 公子,你在笑什么? 很少看到公子一直这么笑,难道自己刚才讲的话很有意思吗?黎辉回想了一下,可是没想明白,不过又觉得公子开心,自己也要跟着笑了。 没笑什么,对了黎辉, 什么事,公子? 一抬脸,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到了床边,黎辉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严庭连着被子抱起一把按到了怀里。 ——公、公子? 见严庭只是抱着自己也不出声,黎辉有些担心。刚想抽出手臂碰碰严庭的脸,就马上又被抱紧了。 黎辉你... ...喜欢我吗? 鹿亭食堂_50 严庭低声问,这一瞬间,声音竟然有些不稳。 喜欢公子! 黎辉不假思索地马上给出了答案,严庭明白那里面的大概意思,隔了会儿低头吻到黎辉的头发上,好半天都没离开。 今天,能自己睡吗? 能、能的!公子也要好好睡觉。 以为严庭是真的想一个人好好睡一觉了,黎辉压住心里的内疚和一些舍不得,尽力用了活泼的语调回着。严庭瞧他答得爽快,又把下巴压到他头顶上,望着黑暗中的墙面在心里叹了口气,才轻轻把黎辉放回到床上,替他掖好被子,自己也躺了回去。 刚才很想抱抱这个小家伙,连拖鞋也懒得穿了,直接踩到地面上。现在只有脚底的一丝冰凉能提醒自己要冷静。各自躺好了以后,两个人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说话了。 黎辉一边又闻着衣服上严庭的味道,一边想着起来了以后要去江陵的事,这么磨蹭着到了凌晨,还是没能睡着。又躺了快一个小时,睡意才慢慢涌来,后来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做了个梦——虽然是梦,却像是把少时的记忆在梦里重新放了一遍。 那梦里到处都是烟雾,自己一直没怎么吃东西,踉踉跄跄地穿过烟雾走到巷子里,脚没走稳,眼看要跌到地上了,却被人一把拉住了。他回头,却看不真切那人的模样,只晓得是位年轻的公子穿着一袭白衣长衫,在那淡紫蓝色的烟雾里像朵柔软的云,轻轻抱住了自己。 你怎么了? 那时的自己不过□□岁,好些天忍着没说话,喉咙也干得发不出一个音。 怎么流血了? 大概是被看到了手和脚上的血迹,黎辉连忙往后退了几步,怕弄脏了那位年轻公子的衣服,对方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道: 这衣服是借来的,等下还要还,不然没什么事儿。你要不要喝水,吃点东西? 大概是看到自己脸上渴望的表情了吧?那位公子递了个透明的瓶子过来,又把用纸袋包着的一团香甜放到自己手上。手掌立刻感到了热度,黎辉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软糯的米粒里头包着咸咸甜甜的东西,尝到味道心一急,被里头的甜粉末呛到,年轻的公子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背又往下顺: 这孩子,你急什么?先喝口水,慢慢吃。 依言喝了水,又大口大口地咬了好些,吃着吃着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那公子便掏出了白帕子,用水打湿,递了过来,黎辉接过帕子紧紧攥着: 对了,你是哪里来的小孩?你父母呢?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晃?走丢了? 黎辉心里一惊。 烟雾变得浓了些,将两人隔开,可年轻公子的声音却一直传过来,问着自己。 ——不行,我好不容易到了江陵, ——我,我要去找最厉害的大厨学艺,不能在这儿被人送了回去。 ——我得走了, ——这位公子,多谢你,可是我得走了。 在梦里,黎辉不停地奔跑,可怎么跑也跑不快。一直拼命往前迈着步,在巷子里冲来撞去,却好像也没能跑多远。那烟雾跟着自己,嘴里的味道也跟着自己,手里攥着那条打湿了的白帕子就这么往前跑啊跑。 ——辉,黎辉,起床了,黎辉, 怎么听到公子的声音了呢? 黎辉努力地想睁开眼睛,但不知为什么就是困到不行,连手指都不想抬一下。 怎么了?还在睡? 可能是一直起太早,又是头一次坐车过来,没事,让他继续睡吧。 行,那我们先去吃吧。 虽然眼睛睁不开,耳朵里还是传来了严庭和芥舟的小声对话。听到可以继续睡,黎辉终于扛不住晕晕沉沉的睡意,在再次进入梦乡之前,他想起来,以前在衡乐楼一直被自己贴着胸口放着的白帕子也被自己带来了,如今正安安静静躺在那只小皮箱里头呢。 第31章 旅行篇 交谈 黎辉睡醒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芥舟和严庭正窝在沙发上抽烟聊天,看到他出来,两人把烟摁到烟灰缸里,芥舟冲他一笑: 睡好了没? 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黎辉又往严庭那边望去,严庭见他头发睡散了,便招手叫他过来,说要把辫子先重新扎一扎。这件事放在鹿亭,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可黎辉这会儿不想被芥舟觉得自己连这样的小事都要依赖严庭,于是连忙摆摆手,一个人去卫生间洗漱了。 你要是真想给人扎辫子,这儿有。 指了指自己稍长的卷发,芥舟又瘫坐到沙发上,笑着拍了拍严庭的肩膀: 他又不是小孩子,以前没你不是也过了? 严庭皱了皱眉,不过还是和芥舟一样靠到沙发背上,抬头望着挂了一堆灯泡的横梁。芥舟侧头看了看他,又问: 最近和家里联系了吗? 没, 停了停,严庭又补充: 严梓上个月回来了几天。 严梓回来了? 嗯,过来出差。 看到芥舟忽然侧过身盯着自己,严庭扬起眉: 怎么? 鹿亭食堂_51 芥舟仔细地打量着那张脸,最后笑了起来: 妹妹不在很寂寞吧? 寂寞什么啊? 不是说她小时候老跟着你屁股后头? 那是跟着唐蒙。 当初你妹妹要跟你爸妈走,你不是挺不舒服么?我说你这个人啊,总是做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来。不过, 芥舟朝屋子里头努努嘴,现在来了个人一直跟着你了。 什么意思? 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头往一边微微抬起,芥舟知道那是严庭觉得有些不太愉快的样子,不过还是故意往下说道: 我呢,知道你喜欢照顾人,可叶旗和唐蒙不可能一直被你照顾着吧,他们以后会有自己各自的生活,现在来了这个小家伙跟着你,这情况不是很像那时的严梓吗?爸妈不在,妹妹,还有你爷爷都是你一个人在操心—— 这是两码事。 难得打断芥舟的话,严庭叹了口气。 芥舟你别故意激我,现在没用。 如果是在昨天以前,自己大概还会去琢磨琢磨芥舟的话吧,会想是不是也有因为自己想要照顾黎辉的成分在,但是,喜欢和想照顾,又不是不能同时发生。现在既然已经明白了对黎辉的感情,那么这感情最初是由什么引发的,对严庭来说并没有去深究的必要——不管是什么,现在就是喜欢了,他不想把它拿来反复分析。 这次这么快就被看出来了啊? 盯着芥舟一脸欠揍的表情,严庭啧了一声,又忍不住笑起来。 你啊,这种时候话就特别多,还喜欢慢慢讲。 真是了解我啊,你说我们以前在一起也没多久,怎么你就这么懂我呢? 少来,一手拍掉芥舟伸过来的爪子,对方也不生气,只笑嘻嘻地甩了甩手,严庭瞟了他一眼: 我俩除了同事关系还有什么? 不是吧?你都忘记了? 有些夸张地抬起肩膀,芥舟伸手弹了下严庭的额头。 刚进公司谁带的你啊?臭小子。 是啊,也不知道是哪个成天装老人的,要我端茶倒水买吃的? 我那是在锻炼你,唉,我的良苦用心啊你到现在都还不懂。 严庭还给他一记,芥舟马上一副你这是要造反啊的表情和严庭对视,可看到许久不见的好友的脸,两个人又忍不住一起笑了。 黎辉是不是进去很久了? 芥舟从地上捞起一本杂志,边翻边问。 是不是辫子没弄好?我去看看。 芥舟叹口气,抬手把书往他身上一砸:他不是都跟你说了自己会吗?要我看啊,你这就是溺爱知道吗? 我喜欢的我自己宠着,怎么,不行啊? 严庭当然也知道自己是有些保护过头了,不过还是给了他个白眼。 行行行,你宠,你继续宠,宠成个生活十八级残障我都不管你,不过啊,本想说要是这样那孩子以后会不会误会你只是习惯照顾他了,但又想到搞不好自己还能看到这个做什么事都没什么多余表情,总是游刃有余的臭小子苦追小朋友的戏码,那一定是相当有意思的,于是芥舟把话锋一转: 你说,黎辉会不会刚才听到我们的话了啊? 我们声音很大吗? 你别忘了,芥舟摊开杂志,舒舒服服地往后一仰:那电影电视都是怎么演的?要知道,艺术来源于生活。万一那孩子不凑巧恰着点来的只听了一半—— 有了误会就解释, 说完严庭又看了眼窝在沙发上的芥舟淡淡道: 你要是总这么一直躺着,我给你搞个球捧着玩吧。 芥舟抬头准备继续拿杂志打他一次,结果严庭已经往里屋走了。 唉——这真是有了恋爱忘了师傅啊。 虽然是这么感慨着,芥舟还是弯起了嘴角,翻起杂志来。 严庭其实也是有点担心黎辉是不是不小心听到了什么。倒不是怕他误会自己,有误会他可以去跟黎辉说清楚,他是不想小家伙听到了什么,心里不舒服。 不舒服?严庭停住脚,又自嘲地笑了笑。 小家伙怎么会不舒服,他现在也许只是把自己当成捡他回来的恩人吧。 连朋友都还不是啊。 叹了口气,严庭决定先不想这些。走到卫生间门口,黎辉并不在哪儿。严庭又到他俩睡觉的屋里一看,原来黎辉正蹲在小皮箱前。 在找什么? 公、公子! 突然听到严庭的声音,黎辉连忙回头。 我在拿手帕。 哦,严庭点点头,肚子饿了吧,走,先吃点东西,吃完咱们就去江陵城里面逛逛。 鹿亭食堂_52 见严庭这么说,黎辉把白帕子揣进怀里,那里头有个他今天穿衣服才发现的口袋,不用说一定是叶旗给他缝上去的。严庭瞧着黎辉没什么异样,心想哪里就有芥舟说的那么巧?于是拍了拍他的脑袋,先出去给他热饭了。 黎辉蹲在地上把箱子的扣给扣好,盯着有些划痕的箱面,想着刚才听到的对话,努力地想搞清楚意思。 ——你啊,这种时候话就特别多,还喜欢慢慢讲。 ——真是了解我啊,你说我们以前在一起也没多久,怎么你就这么懂我呢? 本来忍不住还想听下去,不过那边啪!的一声,自己连忙退了回去,回到昨天和公子过夜的房间,开始看着地板发呆。 以前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呢?想用手机查一查,不过自己还不晓得方法。想找叶旗问问,可又不想他问自己是从哪听来的。 其实自己也不是个傻子,芥舟刚才的语气有些亲昵,也就多少猜到了一点。现在只是想晓得更清楚些,还... ...还有之前公子第一天抱着自己睡时说的真的很像,到底是在说谁呢? 觉得心里无比郁闷,又闹不清为什么,黎辉吸了吸鼻子,闻到外面飘来的香味肚子又叽里咕噜起来,于是干脆先不想了,把皮箱放到墙角严庭的旅行包旁,打算先出去填饱自己的肚子。 下午知道芥舟不准备一起去,黎辉松了口气。那个人看着自己一笑,好像连本人不明白的事都能看清楚了,叫黎辉本能地想避开。 黎辉,等下我们先顺着护城河那边走走怎么样? 好。 城里面有很多地方,都不太一样了,毕竟那么久了。 严庭见他攥着袖子,便一面打着方向盘,一面瞟着后视镜说。黎辉明白严庭在宽慰自己,可说谢谢又越发不好意思,就只轻轻点了点头。那里已经变了的这件事自己其实很清楚,只是现在真的越来越近,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两人下了车,从停车场出来就能看到不远处有座小桥连接着对面的街,说是街,但更像是个乱糟糟的小码头,地上摊着好些盖了粗帆布的小堆,一顺下来好几家洗车修车的小店,门口全积着水,有过路的人不小心踩到松了的砖块,被溅起的污水脏了裤脚,正不耐烦地骂骂咧咧。严庭见黎辉跟在身后要跨过去,一把把他夹了起来。黎辉觉得自己能走,便挣了几下,不过严庭却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迈开长腿过了那一段之后才松了手。 公、公子,谢谢你,可、可是我能自己走。 顺了顺黎辉的衣服上的褶,严庭回他: 我知道。 顺完衣褶一抬头,见黎辉也望着自己,严庭笑笑,没想到小家伙马上移开了视线。严庭当他是可能真的不想在外面被自己这么抱着,于是在心里做了个检讨,又把刚才从车里拿的牛皮纸袋的封口拆开,从里头掏出条浅灰色的毛围巾。 晚上会冷,严庭顺手把纸袋折了折塞进裤子口袋,边给黎辉围上边说:这边的风比我们那边要大。 见脖子被柔软的毛线裹住,黎辉心头一热,又觉得这围巾和颜色眼熟。 公子,这,这不是你中午总在编的东西吗? 是啊,给你做的。 笑着刮了下黎辉的鼻子,严庭也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下子牵住了黎辉的手: 握紧了啊,不然走不见了我就不管你了。 黎辉当然是不信的,但现在满心都是对围巾的喜欢和对严庭的感谢,不自觉地捏紧了严庭的手指。严庭这才发现黎辉的手很软,便也用力包住了那一团温热,正要往护城河边的林荫道走去,结果黎辉和自己的手机就不停地响了起来——原来是叶旗等得不耐烦,催他们拍照片呢。黎辉连忙也把自己的微信点开,认真地照着叶旗教自己的,把之前拍的照片一批批发了过去。 我去,这怎么都是拍的老大啊? 收到了十几张照片,叶旗一看,不是严庭在开车的样子,就是严庭在开车的样子,摇了摇头,往群里发了几个你的良心不会痛吗的表情特意圈了严庭,叶旗把手机塞回到口袋,正准备往前走,就看到前面的小超市里出来个人,那人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身上裹着黑色的大衣和鞋帮都陷进去了的雪地靴,毫无顾忌地仰头打了个大哈欠,叶旗觉得这人好像有点眼熟,等他搓了搓鼻子拎着塑料袋往前走远了,才睁大眼睛想起来——原来是那个吃完饭待到要关门了还跟小黎辉说谢谢的人! 第32章 旅行篇 旧忆 晋州,也就是过去的江陵,裴朝以前也有君王定都于此,到裴元宗时,江陵可以说是进入了最为繁盛的时期。由于这位年轻的皇帝对花草格外热爱,当时的江陵上至达官贵人,下至普通百姓无一不养花,城内一年四季花儿们交替盛放。各个酒楼纷纷推出以时令花为主料的自酿酒,那些菜肴更不用说,也是以花辅味,但这其中的佼佼者,还是要数衡乐楼第一厨,也就是黎辉的大师傅郑子玉,郑厨了。 这些,是严庭看过的有关裴朝的书里,都会记录一段的事。有关衡乐楼,历史上最多记载的是它的华贵壮美,热闹非凡,文人们自然也写过好些诗词短赋,可有关楼里的人和事,却很少描述。像郑子玉这样厨艺高超到让元宗直接宣入宫负责太皇太后寿宴的人,在史书上也只是寥寥数笔带过,但却已经是莫大的荣耀,更不用提严庭的祖辈当中,曾是这楼的设计者之一的人了。严庭家里只有祖祖辈辈一直传下来的一些画稿,知道那位祖辈的名字是明海,其余的,就很难从书中再找到一丝半点了。 是不是,变了很多? 牵着黎辉的手走在重新整修过的护城河林荫大道上,严庭发现黎辉只是一个劲地瞧着周围,话也不说了,听到问话才轻轻点头。 我们等会儿从南门那边走,大概和你那个时候比窄了很多。 南门,我、我知道... ...黎辉低着头轻声说,我以前就是从那里进城的。 严庭听他声音越来越小,便抬起两人的手往前边一指: 我们越来越近了。 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南门了,不过现在被叫做新南门,虽然窄了好些,不过被保存下来的那一部分算是比较完整,等严庭和黎辉一进去踩到青石板路上,就看到里头立着些小摊在卖纪念品,现在不是旅游的热季,只有几个背着画板的学生在摊边晃着。长发汉服的黎辉一出现,立刻就有人把视线移过来了,严庭见他已经没有刚开始时那样不自在了,便弯起嘴角牵着他边走边看。 黎辉记得要去衡乐楼还有一大段路,只是这附近变化太大,让黎辉一下子有点搞不清方向。严庭因为以前来过还记得,于是领着他往前走,路上的行人看到黎辉,反而不像那些来写生的学生,只偶尔瞟一眼,大部分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里是古城,也有很多人穿着古装拍照的,以前路边还有租衣服的地方,给摊主钱,就能挑喜欢的穿一个小时,逛完拍完再拿回来还给他就行。 黎辉觉得有趣,不过严庭告诉他这样的摊子,多半是在有什么节日啊庙会啊之类的才会出来,见黎辉似乎有些遗憾,严庭趁机捏了捏他的脸说: 走吧,等下看完衡乐楼,我们去吃好吃的。 两个人又继续往前,而越是靠近城中心,黎辉越觉得附近的样子熟悉。大概这就是像公子说的那样,城里面有些地方被保护得很好吧。想到他当时和小乙跑到附近的巷子里,黎辉的心忽然一抖,便又低下头,任严庭领着自己了。 黎辉,我们到了。 轻轻摇了摇牵着的手,严庭低下头看着那个愣神的小家伙,又拍了拍他的脸,黎辉这才从刚才的思绪里回来,看着严庭对他温柔的笑着,又顺着他的手抬起头。 在北街最好的位置上的衡乐楼,楼门两边立着两根朱红的柱子,上面雕着繁花的纹样,门首绑了彩楼欢门,流苏和珠串楼檐下垂着,山形的花架上堆着花和鸟的装饰,一路顺道二楼的窗格上,即使是在白天,路过的人也是会抬头看看这座酒楼的。黎辉记得楼里的庭院,被长廊一分为二,廊上又排列着小阁子。到了晚上,阁子多半会满,那之后就是大家最忙碌的时候了。 黎辉看着眼前的衡乐楼,那时歌姬们的歌声琴声,来客们的欢笑声,堂倌们的吆喝声,全在耳朵里飘起来了。夜晚的灯火把楼染了个遍,到处都是亮的,到处都是热闹的。 动了动嘴,可没能说出什么来,黎辉看着眼前只剩下楼门和半壁的衡乐楼,呆呆地站在原地。长廊没了,庭园没了,灶屋,更是没了,三层楼的衡乐楼变得那么小了。对着半壁的这一半,有个大玻璃房子,几个人正坐在里头看书喝茶。 九百多年之后的现在,黎辉本来是慢慢习惯了,可看到一个多月前自己生活了快要十年的地方,这新生的习惯又生生被扯到身后。 鹿亭食堂_53 自己逃开它,回来时,它却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 ...那边, 严庭也不催黎辉,安静地等在一边。听到黎辉出声,又听他忍不住咳了两声清清嗓子。 那边,再往后头走,转到尽头,就是灶屋。灶屋后面,还有个院子,师傅他,他叫我照顾它们,师兄,有几个爱在里头睡觉,喝酒,有时候也是在那边... ...以前,以前也有小猫跑进来,可大、大掌柜不喜欢,不过,师傅他,喜欢。 黎辉又往玻璃房子那一指: 还有这边也,也有些散座,往中间上楼,还有大一点的阁子,我,我睡觉的地方,要往——努力往后面一指,黎辉回头看了看严庭,生怕自己指的地方他看不到了。 要往后面,公,公子,你看得到吗?在那个屋子,还要后面—— 嗯,我看得到,严庭抬手抹了抹黎辉顺着脸颊掉落的泪,轻声重复道:在那个屋子还要后面,是你睡觉的地方。 嗯,旁边,旁边有茅房,要是没,打扫干净... ...的话,会臭,睡觉闻得到,大掌柜知道了,会来揍,揍人的—— 嘿嘿地笑起来,黎辉又吸了吸鼻子: 我怕师兄们,打我,大师傅,我、我对不起大师傅,我,我以为他不想让、让我做饭,我还—— 被严庭一把揽进怀里,又被双臂护住了头。黎辉觉得安心,可眼泪也就停不住了。 ——这,这儿又不是家... ... 这是严庭听到黎辉说的最后一句完整的话。 这儿又不是家,可家又该是什么样子呢? 不管在这儿发生过什么,不管为什么当初要逃开,这座楼里也还是有让自己觉得开心的事,有对自己好的人,还有那些喜欢的花,一年年这么过来又过去的四季,只是不论自己再怎么 想,不论自己是不是要后悔,如今也都不在了。 对自己来说,是一个多月,对他们来说,是九百多年的日夜。那些人和事早就消失得干净,往后怕是只有自己一人记得了。 等黎辉好了些,严庭掏出纸巾要给他擦擦鼻涕眼泪,黎辉自己拿了过来,先往严庭毛衣上贴着吸了吸,才不好意思地抹干净脸。刚才还有路人打量他们,现在也都走远了。严庭又牵起他往前面的美食街那边走,黎辉回头望了望衡乐楼,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那些在背上的伤是人给的,不是这座楼给的,自己明白。 黎辉,你在这边坐一会儿,我去买吃的,很快回来。 等两个人走到了,天也暗下来了。这条街因为连本地人也很喜欢,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人都不少,供人坐的位置也常常一下就满了,严庭把黎辉安排好,便过去看吃的了。黎辉坐在角落,见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地吃着讲着,没有人注意到他哭肿的眼睛也就安下心来,开始打量起周围,努力想记起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眯起眼望着开始亮起的路灯,黎辉恍然间想起那天晚上,巷子那边的夜市,又急忙忙地四处看看。 没错,应该就是这里,和小乙逃出来之后,就是在这里歇了脚。黎辉继续打量着,等看清楚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人时,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一时间忘了严庭的叮嘱,起身穿过正在享受美味的人们,往那个人在的方向迈开大步走了过去。 跟着那个时不时停下的背影,终于在刚才来的南门那边的小巷子里停下了。巷子里没人,黎辉把围巾松开些稳了稳呼吸,想对那人伸手,又还是收了回来。 小、小乙,是你吗? 这话一出口,那个人便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黎辉。借着路灯微弱的光,黎辉发现这个人确实是小乙,可又不太像。这一看,脑袋上被砸的地方竟然开始隐隐作痛。 你认识的这个人,小乙终于开了口,伸手指了指自己,那次没死,不过后来好像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就是了。 黎辉有些不明白,只能呆呆地望着那个不是燕小乙的燕小乙。对方见他这幅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叹了口气又问: 那位公子,你可喜欢? 这话题转得也太快,黎辉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喜欢,又不是喜欢,看你这样子,怕是还不懂心里的那些苦闷是为了什么,罢了罢了,我来只是告诉你, 燕小乙往前一靠,离黎辉很近,可黎辉却感觉不到他身上的人气,反而冷得很,当下一惊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有什么怕的,我此来可是一番好意, 故意作出有些生气的模样,那个燕小乙拍了拍手: 听好了,你若是喜欢那位公子,带着的东西就万不可给他,切记切记! 盯着黎辉的眼睛,像是要逼他刻在脑子里一般,燕小乙又轻声重复着: 切记切记呀! 什、什么东西?你不,不是小乙,那又是谁? 见他转身要走,黎辉连忙问他。 我么,天地间一缕魂魄罢了,指了指天,那人又扭头对黎辉笑笑:对你来说,倒算是个沾了些关系的人吧。 见黎辉不解,那人也不多说,只背过身去挥了挥长袖,等黎辉回过神要去拉,身子却被往背后一扯撞到一个人的怀里,急忙抬头,原来是严庭正喘着气瞪着自己。 ... ... 张了张嘴,可声音又发不出来了。严庭一把把黎辉扳过身来朝着自己,压住声音问道: 你是要吓死我吗? 对、对不起。公子我刚才看到—— 一转身,黎辉睁大了眼:那人还在不远的地方,可已经不是燕小乙的样子,但又不知道是谁,正对着这边摆摆手,好像叫自己不要说了一样。黎辉于是硬生生地把话给截了回去: 看到——吃的了。 这理由找得太烂,严庭自然是不相信的。刚才买了吃的回来没看到小家伙,想起这里是他曾经生活的地方,难道是像来的时候一样,又莫名地回去了?这个怀疑一出现,严庭的心里当下就像是被什么重物结实地砸下去了一样,一阵闷痛,又顺了顺呼吸,马上想起黎辉的手机,可打了半天也没见他接,又想起下午是怕叶旗继续发一堆信息就静音了,严庭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才记起来可以在自己的手机上查到他的手机在哪,看了个大概稍微安下心来,便一路跑到一路找地来了这里。 一来就看到他对着空气伸出手,像是要跟着谁走掉,一着急把他给抓了回来,拽进怀里才算是踏实了。 你、你下次要是敢再—— 一下子也说不出威胁的话,严庭皱起眉死死地盯着黎辉,终于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也不管是不是会吓到这个小家伙,对着他的嘴唇狠狠地亲了下去。 鹿亭食堂_54 第33章 旅行篇 告白 黎辉觉得许也许是路灯实在是不够亮,他才看不到公子的脸的。即便现在自己睁着眼,即便那路灯还把不远处染得一片昏黄,他也还是看不清公子了。于是干脆闭上眼,这么一来,公子身上的味道好像云一般柔柔地围过来了。 贴在脸上的手掌很暖和,暖和得有些过头,所以当它们摸索着探到围巾里接着抚到脖子上时,就有些烫,烫到黎辉觉得脑袋后面渐渐生出一些温热,要这么让自己陷到昏睡里了。公子的味道,现在沾了自己一身一脸,就连鼻间呼出的热气都被味道染上了,要从两人紧贴的嘴唇当中找到缝隙,再往更里头的地方抹上一层热意。就在这晕乎的当间,嘴巴被轻轻咬住,稍微张了嘴,一团温热便从唇间滑入,黎辉发现自己就这么动弹不得了。哪怕现在是闭着眼,也能瞧见那些橙黄的光团在眼前慢慢闪着。 黎辉, 严庭刚才由于一路担心着跑来而乱掉呼吸,现在却是因为别的原因变得不稳了,俯身把双眼紧闭的黎辉稍微用力地按进怀里,也不是想得到回答,只是忍不住要叫一叫他的名字。虽然黎辉并没有发生什么,但他却觉得现在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所以实在是不想松手,也实在是太想占为己有了。 这个亲吻没有迟疑,又急切,又温柔,还很贪心。小家伙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明白了一些?严庭揉着黎辉的后颈,又顺着往上,让指头摸进头发里来回按着,也不管是不是弄乱了那束起的辫子。 黎辉... ... 趁着嘴唇稍微分开,严庭又叫了一声,黎辉闭起的眼皮一眨,想要给严庭回应,却从喉咙里话发出一个奇怪的音,带着些急促的上扬,又像是软得一出口就要飘散了。在还没来得及纳闷时,黎辉觉得胸前凉了,眨了几下眼才完全睁开,原来是公子往后退了,正扶着自己的肩膀,手指往自己的嘴角擦了擦。 公... ...咽了下口水,黎辉才发出第二个音,严庭又抹掉他嘴唇上的湿润,温柔地把他搂了过来,轻轻摸着他的脑袋——他明白黎辉的那个音代表着什么,虽然高兴,但他也不愿意让这小家伙现在就去顺势明白了这些,只得也叫自己忍住了,结束了那个吻。 害怕我这样吗? 两个人这么抱着靠在巷子里,过了半天严庭轻声问。黎辉抬起脸看着严庭认真地摇了摇头: 不怕。 严庭借着灯光,看他脸上的红潮还没褪去却一副严肃的模样答着自己,忍不住勾起嘴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黎辉的脸按到胸前,又把下巴压到那个头发已经乱了的脑袋上,笑了起来。 黎辉啊,你记不记得你宋大哥在我们面前亲术柏叔的事? 嗯,记得的。 你记不记得,我说那是为什么? 嗯,也记得的。 你说说看。 严庭捧起黎辉的脸,眼里全是温柔和期待,黎辉没看懂,只是认真答道: 公,公子是说,他们两个喜欢彼此。我,我喜欢公子,公子刚才和我也亲了,那,那公子是不是,也喜欢黎辉? 是,我很喜欢黎辉。 那就是,喜欢彼此,所以才—— 我和叶旗,和唐蒙,和芥周也喜欢彼此,但我不会亲他们的。 打断黎辉的话,严庭希望他能再明白一些。黎辉听到芥舟,心里一紧。 只有你,知道吗?我再问你,如果有一天和我分开了,再也看不到了,你—— 并不太愿意说出这个自己刚刚害怕过的假设,严庭欲言又止,黎辉怔怔地望着他,不过几秒,眼睛就微微眯起,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如果,如果再也看不到公子了,我会、会难过,比刚才看到,衡乐楼还,还要难过很多,很多! 找不到能够表达的字眼,黎辉只有笨拙地重复着很多两个字,严庭看着他,心头一热,为了掩饰忽然来的欢喜跟害羞咳了几声,抬手刮了下他的鼻子说: 好了,饿了吧? 黎辉一愣,然后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不仅是饿了,下午到现在一下子发生了好多事,还没能都搞清楚,黎辉还觉得有些累了。 我们再回去吃,走吧。 紧紧签住黎辉的手,严庭说。黎辉连忙点点头,想了想问: 公、公子,那刚才,你买的吃的... ... 放在桌上了,可能被收走了吧。 ... ... 黎辉一边替严庭心疼花掉的钱,一边心疼没吃到的东西。又想起严庭找到自己时那张生气的脸,偷偷握紧了严庭的手,看着他的侧脸说: 公子,这次,这次让你担心了。我再也不这样了。 严庭也不侧头,只拉着他往前,脸上却露出了笑。 吃完回到芥舟家,黎辉是被严庭抱着进门的。芥舟一看小家伙睡得香极了,便轻笑出声: 怎么,你们去环城跑了一圈?累成这样了? 我还真的,跑了一圈。 严庭哭笑不得地先把黎辉放到沙发上,又把围巾轻轻解开,芥舟俯身撑在沙发背上,顺手递过去毛毯,又问: 怎么样?看到自己才离开没多久的地方变成了那个样子,心里不好受吧? 严庭望了他一眼,把毯子盖到黎辉胸前。 行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带你们去吃好吃的,早上你给我早点起啊,我不负责捏你鼻子的。 芥舟拍了拍严庭的肩膀,又挥挥手,留严庭和黎辉在外面,自己往里屋走去。看着黎辉熟睡的脸,严庭伸手,用大拇指轻轻在他眉心揉着,想把从刚才开始不知为何皱起来的眉头抚平一些。 梦到什么了啊? 严庭笑了起来。下午的事情,让自己在那一刻深切感受到了这个小家伙,大概是再也无法从自己的心里离开了。 靠到沙发背上,严庭又摸着黎辉的头发。辫子,他重新帮他扎过了。看他边大口啃着刚出锅的汽水包子,边乖乖坐着让他绑头发。怕自己也饿着,还非要递过来,叫他也啃一口。 黎辉啊,严庭忽然轻声开口,我这个人,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也没什么特别的本事,我现在满脑子想着的都是以后要带你去哪里吃好吃的,教你学骑车,你要是对开车有兴趣的话,我也会教你。 鹿亭食堂_55 帮黎辉把散落的一缕前发别到头耳后头,严庭又继续: 以后有时间,我们就去植物园看你喜欢的花,想种了,就买种子种到院子里,你要是想再来这里,我就带你来。等你哪天想试试抽烟,我也教你,不过,你肯定会被呛到吧? 似乎是想到了那个情景,严庭没能忍住笑,过了会又望着呼吸变得平稳多了的黎辉: 你会一年一年地长大,我呢,想一年一年地看着你。以后你第一次吃冰淇淋也好,第一次坐公交车也好,第一次打游戏,第一次去海边,这些所有还没没做过的事,我都希望是我带着你做的。那些时候你的表情,我都想看到。 严庭笑了笑,俯过身把嘴唇贴到黎辉的头发上亲了一下: 现在我知道了,为什么大家那么喜欢拍照。大概光是眼睛看到的,还不够吧,所以要把那些瞬间给存起来,这样就能在分开哪怕十分钟的时间里头,想那个人了,也就能看到了。因为看到了,就更想要见面了。 ... ...我虽然比你大了十岁,但也并不是个够成熟的男人,好像刚才我就害怕了,怕你是真的突然从这里消失了,我该怎么去找你?你都已经习惯让我抱着睡了,我也知道你很坚强,可要是我们分开了,你一定也会觉得不习惯了吧? ——我也知道你现在还不懂,没事,我等着你。 慢慢说完,严庭吻了吻黎辉的额头,便靠回到沙发背上,握住黎辉的手闭起眼。那一头,停在走廊的芥舟站在黑暗中听完这一段话,脸上闪过了一丝失落,但很快就恢复到往常的表情,轻轻伸了个懒腰,回屋去了。 我去,这两个人是玩失踪了是吧? 这边叶旗又赖在唐蒙家里,现在正躺在床上刷着手机。严庭临走时又说没急事不准电话不准视频,叶旗只能无聊地等。等到快要睡觉了,群里除了下午宋菘炫耀了下新的菜板,其他人敷衍地发了个笑脸,于是他很郁闷地从厨房出来对大家抱怨了一句以外就没什么动静了。自己后来找严庭和黎辉要新照片,也是石沉大海。 可能是太累了吧,毕竟逛一天还是很花力气的,再加上黎辉, 唐蒙把书合上,安抚叶旗。 唉,也不知道小黎辉怎么样了。 有严庭在呢。 老大他个不靠—— 正准备埋怨几句,叶旗的手机响了,唐蒙的也在桌子上震动起来。连忙打开一看,这回是严庭发的黎辉吃饭的样子,吃得非常开心,还有看到镜头之后不小心啊——地张嘴要说什么的样子。 不错不错,比看老大的脸要让人愉快多了,我家小黎辉真是可爱哈哈哈~ 心情马上好转的叶旗正要回话,就看到三个老人家都发了红包给黎辉,红包的标题分别是—— 小萝卜多吃点! 明天继续好好吃饭。 给黎辉的。 叶旗发了个大哭的表情,又转头问唐蒙: 唐叔,你们什么时候玩得这么溜了? 唐蒙放下书,站起来伸了伸手臂: 只是平时不怎么用,该会的还是会的。 叶旗一挑眉,又趴到枕头上埋住脸闷闷地出声: 说得真好听。 知道他是也想要红包又不好意思说,唐蒙笑了起来。不多会儿,叶旗听到手机又是接着一阵响,从床上捞过来一看,原来是几个人给自己发了红包。 ——看家费。 ——那就陪聊费。 ——洗碗费。 ——给小旗的。 喜滋滋地坐起来点开最上面严庭给的,叶旗把手机一下子甩到床上: 我去!老大!两毛五是怎么个意思! 第34章 旅行篇 触发 严庭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了看手机才四点多便打算起来上个厕所,起身时他往黎辉那边看了眼,发现对面床上隆着一团黑影。严庭一下清醒了,赶紧按开灯一瞧,原来是黎辉裹了毯子正缩在床上发着呆。 黎辉,黎辉?怎么了? 衣服也没来得及披,严庭踩到拖鞋上过去,伸手摸到一动不动的黎辉脸上,黎辉慢慢抬头,一看到严庭,好像很是内疚,眯起眼嘴唇跟着抖了抖: 公、公子,我... ...我怕是得了怪、怪病了, 怪病?怎么,是哪里不舒服了? 严庭顺势坐上床,仔细瞧了瞧他的脸。是有点红,可摸上去也没觉得烫,想要问得再清楚些,黎辉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严庭只有拉过被子想先给他裹暖和了,瞟到他的双手捂着裤裆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要拉开他的手,可小家伙却死死地护在那里。 黎辉,你是不是, 严庭已经猜到了几分,在心里憋着笑,但还是故意问: 你是不是尿床了啊? 黎辉一听,连忙摇头: 我没! 哦,那不是尿床怎么不让看? 鹿亭食堂_56 我、我不晓得怎么回事,它、它—— 晚上黎辉一直晕沉沉地做着梦。本来是梦到在衡乐楼正和燕小乙说话,就被大师傅叫过去给二楼阁子里的贵客送菜,进去了以后,里面站着个人,看不清脸,只知道在笑着。这人有点熟悉,可再使劲瞧瞧,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公子站在那了。公子也不说话,忽然把自己拉了过去,这一下只觉得天旋地转。黎辉觉得自己像是躺在了云上,而且哪里都能感到公子的手和嘴巴。一会儿,是在脖子那,一会儿,到了在腰后,再过了一会儿,又往下头去了。 这么一弄,黎辉觉得热极了。想要喘口气,咕嘟几大口水,才刚想着公子就喂了来。可咽下去以后发现水也好烫,烫到肚子里头都热了,烫到自己忍不住要仰头大吸几口气,一伸手摸到公子,原来他身上也和自己一样烫,想问他热不热嘴巴却又被那团温热填满,只得像之前公子亲自己时那样,任它来回磨蹭着舌头,又麻又甜。闭著眼睛想学着公子的动作,没想到身体里的那股烫越发往下窜了,让自己实在耐不住想要跑去茅房,可抬起手却怎么也推不开压在身上的公子。黎辉想叫公子快点起来别被自己弄脏了,又羞得支支吾吾讲不出半个字,这一急慌里慌张地没控制住,接着身子就再也没了力气。 醒来以后,黎辉觉得身子酥软软的还有些舒服,可没一会儿就发现裤子里头不太对劲,颤颤地探手进去,是从来没有过的粘腻,黎辉一惊,连忙坐起来轻手轻脚地去了房里的厕所,屏住呼吸拉下裤子一看,睁大了眼不知道该怎么好,站在那好半天又怕吵醒严庭,连整理都忘了,只得呆呆地关了灯,又呆呆地坐回到床上。 自己从没听人说过人会这样,在衡乐楼,大家都是沾了枕头就睡,一早又起来,师兄们的身体也都不差,所以从没见过有谁这个样子。可是,自己也确实是里头最瘦弱的,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才变成现在这个状况? 想着这些,黎辉又缩了缩身子,再不敢睡了,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和公子讲。 严庭怕他再不去换裤子会着凉,便用力一下扯开那双手,心想果然被自己猜中了。被严庭看到了裤子上的一片湿,黎辉一口气软下来,带着鼻音小心翼翼地说: 公、公子,我... ...我去里头看过了,我以前上茅房,从来不会是、是白、白色的,也不会,这么粘还、还... ...有味儿。公子,我、我是什么病?能医得好吗?会、会不会传染给你? 这么问着,声音也越来越小。严庭一边想着幸好叶旗那家伙不在,不然肯定憋不住会笑出来,一边温柔地摸了摸黎辉的后颈: 黎辉,你说以前从来不会是吗? 见黎辉立刻点点头,严庭轻轻咳了一声。 就是说,这样是第一次,对吧? 黎辉又慢慢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做了梦? 严庭故意问。小家伙还没开窍所以一定不会是自己去碰的,那么多半就是因为昨晚的吻了吧?虽然当时黎辉没表现出排斥,事后也和平时一样地吃饭讲话,但潜意识里却并非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毕竟这应该是他十八年以来,第一次和人这么亲密地接触,所以做了些他肯定不好意思讲的梦吧。其实这个情况也算是晚了,像叶旗,听唐蒙说是十四岁就有了,那小子还特别兴奋地说自己是男人了,让唐蒙哭笑不得。 不过,小家伙是梦到什么了呢?严庭当然会猜是不是梦到了自己,但一想也有可能不是,脸上的表情就稍微变了。不过他也开始反省起昨天确实有些急了,可说实话,心里又在感谢昨天的那一场虚惊。 没... ...梦到什么... ... 想到在梦里没忍住把公子也弄脏了,黎辉打定主意死也不说,严庭别过脸勾起嘴角咳了声,才伸手拉他起来: 走,先去洗个澡,我慢慢跟你说。 芥舟早上边揉着头发边打着哈欠走出房间时,发现严庭正盯着黎辉吃鸡蛋喝牛奶,看到他晃出来之后笑了笑: 起来了? 嗯起来了,你俩不错啊,这么早? 黎辉一听,连忙低下头大口把荷包蛋塞进嘴里。严庭继续憋住笑,又问芥舟: 等下吃什么啊? 糯米包油条和牛肉粉,有一家的很不错。旁边还有别的摊。 哪里的?说不定我以前去过。 芥舟扬起眉头,又打了个大哈欠: 对,我忘记你来过几次,就东街巷子最里头的那家。 那我还真去过。他家的确实好吃,现在还在做? 嗯,还在。他家挺有名,哎黎辉,少吃点,留着肚子叔叔带你吃好吃的。 知道芥舟还不完全清楚黎辉的饭量,严庭想让他先垫补一点顺道补充补充营养,便对芥舟抬了抬下巴: 让他把牛奶喝完。 也是,毕竟年轻还在长身体嘛,对了黎辉,你应该想长高吧?那要多喝牛奶多打篮球,叫你严爸爸给你买个篮球玩—— 笑嘻嘻地挡开严庭扔过来的一包纸巾,芥舟挥挥手: 行了行了,我去收拾收拾。 黎辉边喝牛奶边望着芥舟的背影,又想起刚才严庭告诉自己的事。 公子说那不是病,还说只要是男人都会有的。以后要是再发生的话,就记得快点清理好换裤子,最后公子还笑着恭喜自己从今天开始变成男人了。 这么一想,黎辉对着严庭喊了一声: 公子, ——嗯? 严庭坐在桌边拿了本建筑杂志质正在看着,听到黎辉喊自己,抬眼冲他温柔一笑。黎辉看得有点呆了,回过神结结巴巴地问: 公子刚才说,我、我变成男人了,那我,还能再长高吗? 明白这其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以后,黎辉也就不怎么担心了,再加上公子告诉自己以后还会长胡子,甚至忍不住有点期待起来。 和以前说的一样,你要是好好吃饭睡觉,应该有机会。 那,那早上那样会对长高不好吗? 看他牛奶已经喝完了,严庭伸手过去抹掉他嘴角的奶渍,笑着说: 你又不是天天那样,不用担心。 那,那公子是在多大的时候啊? 自己以前没有朋友,也无从知道其他人的这些事,于是黎辉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道。严庭扬起眉,把杂志合上: 不太记得了,应该比你早吧,不过叶旗是十四岁唐蒙是十六岁。 流利地说出其他两人的时间,黎辉听了认真地点点头: 公、公子不记得自己的,但是记得清楚叶旗和唐公子的呢。 鹿亭食堂_57 ... ... 一时语塞,严庭有些尴尬地咳了咳,起身要把杯碟收进厨房,却被黎辉抢了先: 公、公子,我从今天开始就是个,是个真正的男人了,这些我其实都可以自己来。 其实黎辉之前就想告诉严庭,有很多事他都能自己做,因为在衡乐楼就是这么过来的。可当被照顾着的时候,自己又忍不住贪心了。现在既然和公子他们一样也成为了男人,就要多向他们学习,努力变成一个好男人。 看着黎辉忽然闪着光的双起来的表情,严庭觉得是不是自己之前的话哪里没讲清楚让他误解了什么,不过又忍不住被这个小家伙今天就是男人了的宣言给逗笑了,便放柔了调子说: 好,以后就自己做自己的事。 听到应允,黎辉开心地跑去厨房收拾了。芥舟理着毛衣外套上的扣子出来,看到严庭正望着厨房,又瞟了眼他手上的建筑杂志。当初严庭大学还没毕业就到公司来了,自己一开始就很看好他,也难得愿意这么花心力地去带一个大学生,结果到最后严庭却跟自己说,以后不再做这一行了。那几年,两人除了是师徒,还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所以芥舟知道他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人各有志,生活方式也不一样,这没什么可说的,他只是为严庭觉得有些惋惜。不过想到严庭的父母对他的那份越来越沉重的期许,芥舟又不想挽留他了。而且,他觉得严庭不管做什么,都一定能够达到他给自己定的那个点。所以不管是作为前辈还是作为朋友,他只是希望他能更顺着自己的心意活下去。 我弄好了,你饿了没? 听到芥舟的声音,严庭回头,瞧到他的白毛衣眉毛一挑: 哎唷,帅。 我也觉得帅。当然了,你也很帅。 芥舟是那种放在人堆里绝对显眼的,现在又把卷发绑了个丸子头,穿着大大的毛衣外套和靴子,今天还特地戴了个无框眼镜。 行了,不用每次捎带脚地夸我。 芥舟哈哈笑起来,看到黎辉出来,朝他挥了挥手: 走了,跟叔叔一起吃饭去。 黎辉点点头,又看着站在芥舟身边的严庭。严庭今天换了件厚厚的黑茸毛衣,也是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又拿了深灰色的围巾正往脖子上裹。这两个个子高挑的人今天一黑一白,长得也好看,黎辉跟在后边有些自卑地挪了挪步子,又想起今天自己是男人了的这件事,于是暗暗握拳,打定主意要努力再努力,好能长高一点。 等三个人到了东街的巷子,那里头果然已经热闹起来了,店里早就坐满了人,芥舟便叫严庭带着黎辉先去外面找座位,自己先去排队。严庭把黎辉带到外面一张刚空出来的小桌子旁,很严肃地叮嘱他一定要坐着不动以后便去找芥舟了,边走又边回头看了看黎辉,见他直着背正认真地盯着自己,点头笑了笑。 黎辉坐了会儿才慢慢打起这条巷子。巷子里面大都是平房,最高也不过两层。虽然和裴朝那时不同,但因为想起鹿亭那边也是这样的房子,所以黎辉觉得亲切,这样的感觉有些妙,他自己一下子也说不上来,只晓得自己竟然有点想鹿亭了。这一想,就转过头想看看严庭回来了没,视线却被挡住了,黎辉抬头一看,原来是芥舟正一手端着个纸盒,一手递了一个纸袋要他拿着,黎辉连忙起身接过来,芥舟放下手里的牛肉粉说先吃,说完就又转身走了。黎辉还是想等他俩来了再动筷子,于是望着手里的纸袋——那里头是个裹了层薄膜的糯米团,黎辉觉得眼熟,拿起来闻了闻,又忍不住咬了一口,这一口下去,他不禁愣住了:小时候自己又饿又渴时遇到的那位公子,那时递过来的吃的就是这个味道!虽然只吃过一次,但那是他绝对不会忘记的味道和口感。 一直想知道那天吃的是什么,自己却怎么也找不到,后来甚至壮起胆子去问了大师傅,他也是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吃,说也可能不是江陵的,黎辉只有放弃了寻找。 那时,如果没有那位公子给的这口吃的和水,自己不知道还能够撑多久,那位公子等于是救了自己的命,现在自己居然吃到了一直惦记的东西! 黎辉,怎么了? 端着一碗粉和锅贴包子过来,见黎辉对着糯米包油条弯着嘴角看呆了,严庭放下手里的东西有些好笑地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公、公子!我、我以前吃过这个! 回过神,黎辉努力压低声音,但又抑制不住地要喊出来。 我、我后来到处找,都没找到!今天,今天居然吃到了! 严庭一抬眉,眯起细长眼看着黎辉手里的糯米包油条——裴朝是不会有这个的,黎辉是怎么吃到的? 你们怎么还没开始啊,讲什么客气呢?严庭,还有两碗豆腐脑去端过来, 芥舟一边放下手里用竹签串起的几个面窝和正冒着热气儿的豆腐脑,一边打发严庭去拿剩下的,自己舒了口气坐下,从大铁皮罐头做的筷筒里抽出几双方便筷,拿了一双看看再给黎辉递了过去。双手接过芥舟递来的筷子,黎辉看到眼前的白色,想起那日那位公子也是穿了白色衣衫,自己却因为太累了没清他的脸,其他的也记不大清了,只剩下一个白帕子自己一直带在身边。 黎辉,快吃啊,再不吃都凉了。 回过神,黎辉掰开方便筷,在芥舟的催促下吃起牛肉粉来。 第35章 小番外之三 ... 一开始听到新来的实习生是老板朋友的儿子时, 梁芥舟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本来这种人情安插就见怪不怪, 只要别过来添麻烦就行。以前来过的几个大学生无非就是要个实习评价, 头几天都是热情满满,干劲十足,可要不了多久就什么事都要开口问,完全不过自己的脑子。 这家公司虽然不大, 但在业内也做出了些名堂,又因为好些以前建筑学院的老师也在这边,所以接学校的图书馆或者礼堂的工程也比较多。于是这让那些希望能够认识导师好留校或者读研的学生, 想方设法地要进来。 芥舟今年二十九岁了, 在这里工作了七年多,也算是元老级的了。他自己也是还没毕业就被老板找来, 所以这些大学生来实习,他很明白他们大多数人不过是把这里当作个跳板,但也多少还是有些期待能遇到个不错的苗子的, 只是近几年他已经不做指望了。 这天一早他到公司时, 果不其然老板就把那个新来的学生推给了他。 小梁啊,这孩子你暂时先带一下, 不用客气,该怎么样怎么样, 他爸爸跟我认识很多年了,特意要他来吃苦学习的。 芥舟一边笑着客气回话,一边看了眼站在老板身边的男生。穿得倒是清清爽爽,个子也高, 长了张应该很受女生欢迎的脸,就是没什么表情。 严庭,这是梁芥舟,他可是我们公司的顶梁柱,你好好跟着学,别让你爸爸失望。 老板说着只要是熟人的孩子,就基本千篇一律的话,笑呵呵地拍着严庭的肩膀,又把芥舟夸了一番。芥舟微微勾起嘴角以证明自己正在听着,又客气了几句,视线停在严庭身上时,发现这孩子只是淡淡一笑,完全没有那种新人通常会有的小激动。 行,那你们先忙着,小梁你看看中午帮我带严庭去吃个饭,我还要去税务局一趟,往弄完估计下午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叫了等在一边的会计,老板又笑着叮嘱了严庭几句就匆匆出门了,剩下的几个都在外面自己的格子间里面忙,芥舟把包往桌子对面的沙发上一扔,顺手把办公室的门给带上,回来靠到桌边打量了一下严庭问: 建筑系的? 嗯。 大几了今年? 大三。 唷,这么早过来? 嗯,家里人说早点熟悉,再过两年毕业就不会什么都不懂。 芥舟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严庭把自己的书包放到沙发边的地上问: 今天你做什么? 鹿亭食堂_58 眉毛一挑,芥舟心想这家伙还真是不客气,于是掏出记事本翻了翻,轻描淡写地一项一项读给他听: 上午去工地现场,下午给客户送个效果图顺便谈方案,晚上去九耀路吃晚饭,吃完回家喂狗,看电视,洗澡,睡觉。 严庭听完,眼睛稍微一亮: 你家有狗? 怎么,你喜欢狗? 我喜欢猫。 芥舟被他的回答一哽,又看了看这个细长眼的男生表情里并没有是故意说笑的样子,于是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家的那只是拉布拉多,他也喜欢猫。 听懂了芥舟亦真亦假的话里带着的戏谑,严庭只是淡淡一笑,说了声那挺好。 你今天开始就跟着我跑吧,有些东西还是自己见见比较容易懂。对了,吃早饭了吗? 没。 芥舟皱眉: 以后吃了早饭再跟我出去。 倒不是关心严庭,只是如果不吃早饭去现场,就他那个年纪肯定不抗饿,到时候饿了还要去找吃的,很耽误时间。 我知道了。 芥舟从包里摸出几小包苏打饼干丢给他,严庭说了谢谢,马上拆开吃了,跟在芥舟身后出了门。 到了工地现场,芥舟正想着这孩子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会不会好好打招呼,结果不管是碰到同事还是甲方的人或者工头工人们,他都是微笑着很是礼貌地打招呼,态度也是不卑不亢,在现场很仔细地帮着拍照记录,鞋子和衣服蹭到灰了当下也不会去拍,而是听芥舟他们说着话,一直等到只剩他们两个人要上车之前他才稍微整理了下。 怎么样? 比学校教的生动。 芥舟笑笑,以为他要说学校教的都是理论之类的,没想到严庭却认真地说: 还好学校先把这些基础的教了,不然一点头绪都没有。边学边实践,这是最稳妥的了。 后面这句话是谁说的? 严庭瞟了芥舟一眼: 我爷爷。 你爷爷说得很对,学校教的,不管好还是不好,都是基础,基础不牢,上面再华丽也撑不了多久。 难得对人讲这些,芥舟一边开车一边说: 饿了吧?中午请你吃顿好的。 谢谢,对了我可以吃辣。 芥舟看他一眼,他正在看相机里刚拍的照片,完全没有要跟芥舟客气的意思。这让芥舟觉得有趣,也是第一次发现带个徒弟好像也不错。 于是这之后相处得多了,严庭的话也多了起来,虽然芥舟时不时会指使他严庭给自己端端茶倒倒水,严庭也都当作是尊老了。两个人在工作上面又很合拍,所以开始慢慢地在工作以外的时间也一起去看看展览,或者开车到周边城市去瞧瞧古建筑。 这天周日后面又连着元旦,大家都休息,芥舟要找些资料于是还是开车去了公司,一进门看到严庭居然在空无一人的公司里正做着清洁,便敲敲门笑着说: 给你钥匙可真好,记得把我的桌子也整理一下。 严庭停住手一回头,芥舟看到他顶着两个黑眼圈一愣: 怎么,没睡觉? 嗯, 见他心情不是很好,芥舟进去拉了把椅子坐下,又掏出一盒烟: 抽吗? 不会。 抽了就会了。 严庭有些自嘲地拿过一支,芥舟给自己先点上,再把严庭手里的那支点燃。严庭学着他的吸了一口。 你怎么没呛到? 要呛到吗? 有些人第一次抽会呛到。 哦,还好。 芥舟笑笑,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摸出块巧克力递过去,严庭眉毛一挑: 这是什么? 坚果巧克力,吃了能开心的。 看芥舟一脸正经,严庭轻声笑了出来: 真的假的? 不信?你可以去查查,坚果可以刺激那个什么血清素之类的吧,使人快乐。 最后明显是不记得混过去了,但严庭还是收下了: 鹿亭食堂_59 谢谢,要是真有用,回头买点回去给我弟。 你有弟弟? 严庭点了点头: 邻居家的孩子,叫叶旗,从小一起长大的,比我小五岁,今年十六了。 那感情很好了。 ... ...嗯。 严庭用手指蹭了蹭巧克力的包装袋,又默默吸了一口烟。这一口抽得有点深,严庭没忍住,咳了起来,过了会严庭用手背捂住嘴,芥舟也不看他,在边上坐着,把烟灰弹到桌上的烟灰缸里。 池叔... ...我弟弟他,他爸爸走了。 听到他说池叔两个字时声音一哑,芥舟抬眼望着他,只见严庭苦笑着小声说: 昨天的事,没救过来。 你弟现在呢? 严庭稍微侧了侧头,芥舟见他不是很想说,便叫他等下,起身去办公室找了资料出来,又把严庭的包扔了到他怀里: 走吧。 去哪? 新开的大超市,有点远。你下午没事吧? 严庭摇摇头。早上他实在有些难受,于是就跑到工作的地方来了,边想着池叔的事,边把屋子里的各处都擦得干干净净。从小,池叔就教自己画画,还没有叶旗的时候,带着他和唐蒙出去玩,总是偷偷买些零食给他们。有什么事,他不怎么喜欢和父母说,反而是池叔总是拍拍他的肩膀,陪他一起坐着。 出殡的日子在后天,这几天他只有一件事,就是要好好陪着到现在也不肯哭出来的叶旗,小时候明明是说哭就哭的家伙,上了初中之后,慢慢就变得有些男人样了。总是笑嘻嘻地,也不怎么见他哭了。 严庭坐在芥舟的副驾驶座上想着这些事,一声不吭地望着窗外。 严庭,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芥舟把车里的音乐调小了些,严庭看了他一眼,芥舟笑了笑开始说起来: 我啊,高中的时候有个很喜欢的人,虽然是我的老师,可能多少也有些崇拜她吧,但她真的是我,怎么说呢?初恋吧。她是教英语的,我本来特别不喜欢英语,觉得语法和单词背得麻烦,做题基本靠语感,不过自从她开始教我们班了以后,我的英语成绩真是蹭蹭往上。 像是想到那时自己的样子,芥舟弯起了嘴角。 那时我每天都在想,怎么还不上英语课?或者下了课,特意到办公室那附近晃,知道她在别的班上课,下课铃一响,就会去那个班看看,如果有认识的朋友,就多讲几句话,看她在教室里被女生围着问问题。好在她平时也好像很关注我,我有时还能送送她回宿舍。 你知道,男生多少都会想象喜欢的女生的,我那个时候,却完全不敢那么去想象她。虽然她长得并不是美人型的,但是温温柔柔,清爽干净,笑起来像个小孩子,很耐看。 严庭扭过头,他从来没想过芥舟的高中时代是怎样的。这个男人,好像一开始就是这种很稳重又世故得并不让人讨厌的样子,没想到也有这么青涩的一面。 芥舟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后来有一天,我和朋友看到学校的废停车场那边好像放了些新的花,那时很流行吃一串红里的花蜜,你知道我又爱吃甜的,我们就打算去看看有没有。那边除了校工偶尔会去,平时是没人的。边走我还边开玩笑地跟朋友说要不咱们干脆全吸了吧,结果就看到旧车棚底下有两个人正抱着接吻,一个是她,还有一个, 芥舟轻轻笑了笑: 是我爸。 严庭愣住了,盯着芥舟的侧脸,盯了好一会儿。 怎么样?好不好笑? 不好笑。 芥舟瞟了严庭一眼,又继续开车。 严庭,除了我那个朋友知道,我就再没跟谁说过这段,大概那时觉得很丢人吧,也很不好意思,虽然现在时间久了,没什么了,但还是会放在心里的。 停了一会儿,芥舟看着前面的路又说道: 我那时挺难受的,我朋友就跟我说,难受就哭,就睡,就吃。他还说,你愿意难受多久就难受多久,这事儿谁能控制啊?但是,你别一个人,万一你要是想往下倒,你一个人更疼。 严庭,我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不用什么事都硬撑着,你有朋友。 瞟了眼依旧不说话的严庭,芥舟笑笑: 偶尔去麻烦一下他,他其实会很高兴的。 车里的音乐继续播着,那是芥舟很喜欢的歌手,正用了哑哑的嗓子唱着everyone i know goes awaythe end,严庭把头靠到椅背上,终于闭起有些发热的双眼,轻声说了句谢谢。 第36章 旅行篇 郊游 ... 虽然有关黎辉的事严庭已经告诉过了芥舟, 但黎辉还不知道。芥舟也没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知道的样子——毕竟这孩子是第一次见到自己, 芥舟不想让他觉得不安。于是有关黎辉以前吃过糯米包油条这件事, 也就暂时打住了。 吃完早饭,三个人便开车去了之前严庭想去看看的农家。那地方在晋州城外,开车大概要一个小时左右。途中经过一排矮矮的山时,黎辉眼睛也不眨地一路看着。芥舟从车子里的后视镜瞟到, 笑着问严庭: 你带他去市中心玩过了吗? 还没。 本来这几个人,除了叶旗和宋菘,都不是怎么爱往热闹地方去的, 所以也就没有特意带黎辉过去。 那晚上我们去聚珍苑吃饭吧, 顺道逛逛?晋州城里面晚上也挺热闹的。 严庭本来晚上查好了时间想带黎辉去护城河那边散步的,话还没出口, 就听到黎辉吃惊地凑了过来: 聚、聚珍苑? 鹿亭食堂_60 是啊,怎么了? 没、没什么。 把话一口吞回去,黎辉瞪大眼睛扭头望着严庭。芥舟明白过来以后, 装作漫不经心地介绍着: 聚珍苑在晋州挺有名的, 虽然本地人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到那里定位子。好像也是老早以前的名店了,一代代传下来, 当然了,现在的老板和创始人没什么关系。 严庭知道聚珍苑在裴朝也算是有名, 但还远远比不上衡乐楼。可不管怎么说它却在这几百年中,尽管几经易主,还是生存到了现在。想来对于黎辉来说,看到只剩半壁的衡乐楼以后, 再听到同时期的酒楼还在经营,多少会有些唏嘘吧? 黎辉,知道聚珍苑吗? 剥了块巧克力给他,严庭问。黎辉接过来,认真想了想以前听到的,慢慢说道: 好像是,是外地来的一个厨子,不知道在当地得罪了什么人,干脆、干脆就跑来江陵了。听说是有哪位贵人帮了他,开了聚珍苑。不过,不过我也只是听说,它离衡乐楼有点远... ...大师傅,好像不是很喜欢那个人。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嘴巴也几乎是要贴到严庭的耳朵了。芥舟看到严庭扬起眉毛毫不掩饰地露出笑意,和过去那个表情淡淡的人完全不同,忍不住不要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叫这个家伙来开。 严庭没有和黎辉说的是,野史上普遍认为后来烧了衡乐楼的那把火是聚珍苑后面的人叫人做的。也有书里说是那位有名的厨子本想走衡乐楼却死活不放这个金字招牌,所以他一怒之下烧了衡乐楼。哪个更靠谱,严庭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有了那次皇上的钦点以后,衡乐楼确实更有名了,一有名,它的经营者也就慢慢地开始恃宠而骄,在不知道的地方和同行结下梁子,引来仇怨也很正常。但至于是私人恩怨,还是只是想用这般下作的手段击垮一个对手就不得而知了。严庭只是为这楼不平,为这楼里无缘无故被牵连的人觉得惋惜。这事发生在黎辉出走的十多年以后,严庭又觉得幸好老天叫他那一年逃走了。 晚上叫芥舟叔叔买给你吃,看看好不好吃。 严庭催他把巧克力快吃了,芥舟忍不住插嘴: 老是吃零食,你不能给点别的? 那你说给什么?以前不知道是谁一天塞我八个。 就因为这样,自己被芥舟带着也开始喜欢甜食了。 好好好,感情你是继承了我的光荣传统优良作风。芥舟看了看后视镜,又说:不过,黎辉是还不够壮,行,晚上跟着叔叔吃。 黎辉小声说了谢谢,想起之前听到他们说以前在一起,看到严庭和芥舟说话的样子很是轻松,和叶旗的那种斗嘴又不太一样,不禁羡慕起来。严庭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和芥舟讲起话来,讲的是些黎辉听不太懂的事,不过两个人却好像很是开心,一路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一片开阔地,看得到几户人,每家之间隔得有点远。芥舟把车停到了最近的那家院墙外面。三个人下车一看,屋子背后是一大片竹林,再往后面就是山了。这边往远处望去能看到田地,黎辉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有些怀念的表情。 我跟这边的负责的问过了,他们现在有网店,不过也接受象是个体餐厅啊或者有些在大学里头给学生老师做盒饭的店来定,酒店他们不接单,因为目前还没那么多菜和肉类能供应得上。我在他们店里已经买了有段时间了,还蛮不错的。 芥舟边跟严庭说着边推开了矮栅栏门,大概是听到动静,屋里出来了几个年轻人,笑着跟芥舟打招呼。 你们好你们好,今天主要是带我朋友来的, 严庭也笑着点点头,那边的女孩子们看到严庭,莫名笑得很开心。芥舟看了他一眼,问她们说: 怎么这家伙很帅吗? 不是不是,啊,也不是,是很帅,我的意思是—— 越解释越乱,讲话的那个女生干脆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微博递过去给严庭他们看。 是我妹妹很喜欢那个coser叶旗,知道他在鹿亭食堂打工,也关注了鹿亭的微博,里面有你还有唐叔的样子。所以, 对伙伴们眨眨眼,她又说: 我们认得你,之前还不知道梁先生说的朋友就是你们。 严庭眯起眼看了看微博,芥舟凑过去,看到那上面果然有鹿亭的照片,有黎辉做的菜,还有他们几个人的照片,虽然都不是正面,但也挺清楚的。 怎么,你不知道啊? 听叶旗说过想开一个,没管他,没想到这家伙在这种事上的执行力倒是挺强。 算叶旗聪明,没有把黎辉的照片也放上去。虽然来的人也会看到黎辉,但出于私心和安全考虑,严庭现在还不希望黎辉被太多人知道,他觉得起码也要等到想办法给他上了户口再说。 来了以后和芥舟谈起这事时,芥舟问了派出所的朋友,抹去了穿越过来的这条,其他大概的情况给半编半属实地给说了说,朋友告诉芥舟这个孩子现在可以当作是其他无户口人员处理,叫唐蒙找老家那边做个证明,或者这边既然有人愿意承担他的监护职责,也可以去申请,等核实过后应该能办常住户口。有了户口,也就能去办身份证,以后黎辉万一要做什么学什么,也就方便多了。 严庭打算回去把这件事给早点办了,还好也有芥舟的朋友可以帮忙,多少也能稍微顺利些。黎辉还不知道严庭为自己考虑得这么远,现在正因为看到自己做的菜被拍得那么好看而感动不已。 我们到院子后面看看吧,后面还有路可以上山,这边也可以定老乡家散养的鸡鸭牛羊之类的,不过有时不一定有,所以要先跟我们核对一下,特别是年节,得麻烦你们先预定好,我们好做安排。 听芥舟说,这是几个有共同志向的学生,毕业之后回到老家这边一起开了这家提供山里的蔬菜肉类的网店,他们把这周围的农户也带动了起来,虽然一开始没赚钱,农民们也觉得麻烦,但过了一年多渐渐有个样子,大家尝到了些小甜头以后,积极性就明显提高了,这几个年轻人也能稍微放开手脚了。严庭看到后院里的蔬菜被透明塑料袋束好,贴上了采摘日期和保鲜日期的小标签,很清爽地摆在架子上等着被装箱寄出去。刚才这几个年轻人就是在装这些,负责的一个瘦高青年有些害羞地介绍了这边的种植状况之类的,又邀请他们等下一起吃午饭。芥舟道着谢,看严庭似乎也是很满意的样子,又去看黎辉,发现他正举着手机给菜拍照。 黎辉,怎么?很喜欢吧? 对芥舟点点头,黎辉又继续,严庭想起来他大概是记得宋菘说看到好的菜要告诉他,便笑着要去摸黎辉的脑袋,结果看到前面时手却僵住了。芥舟见他手悬在黎辉脑袋上没动,也往前看去,看清楚了是什么以后,笑得咳了出来。 公、公子!是鸡!你看那只的毛好漂亮! 黎辉也看见了,还没等严庭回话,就开心地靠近了一些,几个年轻人看他好像很喜欢,有一个还特意过去筐了一只给他抱着。黎辉道了谢,喜滋滋地搂在怀里要给严庭看,还没走过去就听到芥舟对他喊: 黎辉啊,你最好别过来了,你家严爸爸,都快成雕像了。 不明白芥舟的意思,黎辉往严庭那边一看,发现他整个人像是僵在了那里,一着急,就又抱着鸡往前跑了两步,结果严庭就一边挠着袖子,一边往前边院子里快步走了。芥舟哈哈哈地笑出声,其他人也明白过来,低低笑起来。只有黎辉还抱着那只脖子一动一动到处张望的鸡不明就里。 黎辉啊,人呢,总有怕的几样东西的,你家严爸爸呢,他从小最怕最怕的,一看就要起鸡皮疙瘩还觉得痒的,就是你抱着的,这可爱又漂亮的鸡了。 憋住笑说完见黎辉不出声,芥舟蹲下来戳了戳鸡尾巴上的毛问: 是不是觉得他这样,很不男人? 不是。 黎辉摇摇头,芥舟挑起眉毛,饶有兴趣地看着黎辉。黎辉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盯着怀里的鸡小声说: 我,我今天又知道公子的一些事了,觉得,觉得有点高兴。 芥舟听完,马上打定主意绝对不会把这句话告诉那个现在正在前院继续挠着手臂的男人。 第37章 旅行篇 回家 ... 鹿亭食堂_61 敲定了食材的事以后, 回程芥舟果然是叫严庭开车的。本想自己坐在后面跟黎辉多熟悉熟悉, 没想到严庭根本没想要黎辉坐后面, 看着黎辉自己在副驾驶座上系好了安全带,满意地点了点头。 芥舟一边嘟囔着一边大喇喇地岔开腿坐在后面,不过多会儿又凑到前面想跟黎辉说话,可黎辉因为发了照片到群里收到了回复, 正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在心里念着,没空理他。严庭见他有些无聊,便叫黎辉有不认得的字可以问芥舟叔叔, 起先黎辉还有些不好意思, 但芥舟很热情地开始教了他以后,便渐渐和芥舟讲起话来。 这样一路回到了晋州城内, 差不多也是可以晚饭的时间了。三个人来到了芥舟说的聚珍苑,刚刚靠近,门口穿着厚厚的肉色丝袜和棉旗袍的迎宾小姐就欠了欠身, 对他们笑着大声说欢迎光临, 视线还不住地在芥舟和严庭游走,这一天黎辉也看明白了这两个人很惹眼, 搁在他们那里,大概就是和那些翩翩公子差不多的吧?见走过去时, 还有女性在看严庭,黎辉往前跟了一步,抬手轻轻抓住了严庭的袖子。感觉到动静的严庭一低头,看到黎辉的动作轻笑起来, 干脆反手把他的手拉过来紧紧握住。黎辉一愣,但马上就忍不住开心起来。 聚珍苑现在也还是有个院子围着,不过倒是小了很多,也和以前很不一样了。黎辉以前在当休的时候晃去过聚珍苑,不过也只是在外头瞧了个大概。现在的聚珍苑的门廊有些怪模怪样,黎辉知道肯定不是裴朝的样式,不过色彩倒很是艳丽。 三个人被领到靠窗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外面的精心布置过的庭院,这边大厅里面还有个亭子,四周搭着浅粉色的纱幔,黎辉仔细一看,里面正坐着个古装女子在弹琵琶。 公子公子,那位姑娘! 扯着严庭的手,小声示意他看,严庭转过头去,俯身对他咬耳朵: 那是,在这里工作的人,和叶旗一样,是特意打扮成这样的。 黎辉稍微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芥舟往亭子里一看,大概知道他们刚才在说什么,于是马上坐下,用大大的菜单转移黎辉的注意力: 我们先来份这边有名的蜜烩八珍吧。 看到菜单,黎辉立刻来了兴趣,和严庭一起坐下,听芥舟念起菜单上的菜来。 这边我其实也是第一次来,不过说是这边厨师不错,装修和餐具都是古风的,还比较有意思。 严庭笑了笑。他知道芥舟今天是想带黎辉来看看,看看曾经从裴朝一直留下来的店现在是什么样子。 辣的,油炸的,蔬菜,汤,鱼,海鲜,都有,黎辉,一定要多吃,知道吗? 黎辉有些害羞地冲芥舟一笑,芥舟似乎也很开心。不一会,菜陆陆续续地上来了。是些家常的菜式,不过特意用了很复杂的摆盘。严庭叫芥舟先下了筷子,大家才一起吃起来。味道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好,但一起吃饭一起聊也挺开心。吃到差不多时,黎辉望望亭子里弹琵琶的女生,又看看聚珍苑里面热热闹闹的样子,刚要生出些情绪,就看到严庭温柔的望着自己。 黎辉,吃完饭我们去逛一逛,明天下午我们就要回去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 我,我有! 虽然还不知道要买什么,但黎辉早就打定主意要给大家带些礼物回去。芥舟见他这么积极,便也来了劲,结完账催着他们一起到了步行街,黎辉看到晚上热闹的街景,不禁想起了江陵的晚市,也是这般热热闹闹。严庭和芥舟让黎辉走在中间,有时芥舟在前头,有时又晃去后面拉住黎辉的辫子,叫他看旁边卖东西的小摊,这么走着玩着,又买了好些土特产当作礼物。等逛得差不多了,芥舟开车把两个人送到了护城河那边的散步道附近,挥了挥手自己先回去了。 晚上的散步道有好些住在附近的人吃完晚饭出来走走路,大多是情侣和夫妻,还有带着孙子的爷爷奶奶,一派悠闲的模样。严庭看了看身边的黎辉,把手指插到他的手指间,这么十指相扣地握住了,又抬起手来让黎辉瞧瞧。黎辉看到严庭在笑,自己望着相互握着的手,也莫名觉得暖暖地,两个人就这样牵着手在人群中慢慢踱着步。快走到广场那边时,严庭突然抽出手站到黎辉身后,没等黎辉反应,就捂住了他的眼睛。 公、公子? 嗯? 我,我看不见了。 我知道。 不明白严庭要做什么,黎辉只得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黎辉,先等一会儿,马上就好。 严庭看到前面,已经聚了好些人,知道马上要开始了,于是俯到黎辉耳边轻轻告诉他。黎辉觉得耳朵有些痒,又麻麻地,忍不住缩了缩,严庭见四周的人都在往前看,便勾起嘴角,靠过去抿了抿黎辉的耳垂,小家伙马上又不动了。 公、公子—— 严庭感到手心被黎辉眨眼时的睫毛轻轻扫过,心里一乐。 马上就好,乖,别动。 听到严庭这么说,黎辉点了点头,安静地和严庭一起站着。过了一会儿,严庭松开了手,抬起他的脸说: 好了,黎辉,往上看。 被捂得久了,黎辉眨巴眨巴眼睛,等看清楚时,忍不住小声感叹出声。 公子,好、好漂亮—— 严庭笑着和他一起抬头看着徐徐上升的一片孔明灯,那些灯载着小小的火苗往看不到尽头的夜里飞去,天空就也慢慢被染上了温暖的橙光,黎辉看得有些呆了,抓着贴在自己脸上的严庭的手没放开。旁边的人说着笑着往前面聚在一起的人群那里走去,很快这附近就没什么人了。 黎辉,好看吗? 好看! 听到他愉快的声音,严庭站到他身前低头看着。黎辉见他身上好像被那些灯描了一圈暖光,不禁又说: 公子这样也好看—— 话音未落,唇就被严庭的覆上,黎辉起先还努力望着越来越远的灯,不一会儿便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和之前的那次不一样,现在的公子很温柔,温柔到自己好想叫公子就这样继续下去。黎辉晕乎乎地想着,忍不住想要叫严庭的名字,出了口却变成了绵软的音节,严庭听到,不舍地亲了亲他的嘴唇,结束了这个吻。 公子... ... 把眼神有些迷离的小家伙拉进怀里,严庭笑着说: 这是奖励。变成了男人的奖励。 第二天吃完芥舟准备了一早上的午饭以后,严庭和黎辉便要回去了。要上车之前,黎辉不怎么好意思地捧着一罐桂花酱递给芥舟,芥舟接过来,又一把把黎辉抱起,刚要往他的脸蛋上亲下去,就被严庭的眼刀投中,于是马上笑嘻嘻地放下了还没回过神的黎辉。 没事的话就再来玩,或者我去接你也行。 听到芥舟这么说,严庭又瞪了他一眼,芥舟摆摆手,递了个厚纸袋给他: 喏,你喜欢的。 严庭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两瓶酒,还是自己喜欢的牌子,于是笑起来: 谢啦。 慢慢喝,对了,户口的事我到时候再给小陈打个电话, 鹿亭食堂_62 好,开始办了就告诉你。 芥舟笑着点点头,又望着黎辉说: 再见啦。 黎辉在副驾驶座上往窗户这边压低身子,认真的跟芥舟说了再见,严庭拉开车门,把纸袋交给黎辉先抱着,回头又拍了拍芥舟的肩膀: 那我们走了,没事你也来玩。 知道了。 帮严庭关上车门,芥舟对他们挥挥手。等车子开到远处再看不见了,才一个人回到了屋里。 这边叶旗他们正在鹿亭准备着晚饭,杨术柏还拿了瓶好酒,等着晚上大家一起喝。宋菘一边嫌弃叶旗帮倒忙,一边又使唤他拿拿这个,洗洗那个。唐蒙和杨术柏一起坐在桌边剪叶旗一早画好的彩色小旗子,身边还有一堆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气球,也是交给他俩的任务。就这么剪啊吹啊再把旗子串起来挂好,这么弄了一下午,终于在严庭他们回来以前布置好了,宋菘还特地做了一大堆炸酥肉。 回来了回来了! 听到门口按了两声喇叭,叶旗第一个窜了出去,宋菘也紧跟在后面。唐蒙和杨术柏相视一笑,不紧不慢地起身。 小~黎~辉!! 叶旗用像是十年没见地语气叫着跑了过去,黎辉看到他,连忙高兴地摆摆手。 这一次出门,黎辉发现自己也想了平时有点太过热情的叶旗,这会儿是真的高兴看到他了。 快点快点,饭都做好了。 宋菘拉开后车门,帮着把他俩的包拿出来,黎辉一手一个纸袋子地下了车,见到唐蒙和杨术柏连忙过去,那两人笑着要帮忙拿,结果黎辉很固执地说没事自己能拿。 你们先进去,我去停车。 严庭知道反正他们的注意力现在也都在这个小家伙身上,于是说了句便把车开走了。一行人进了院子,越靠近食堂,越闻到了食物的香味。等走进去,黎辉看到一进门的两张桌子被摆在了一起,玻璃窗上贴着好看的气球和小旗子时,忍不住张了张嘴,又是开心又是不知所措: 这,这—— 是要欢迎你,还有严庭的,好了,黎辉,来先把东西放下来。 开心地又瞧了好几眼,黎辉想起自己还有东西要给大家,于是连忙把袋子放到桌上,开始一样一样往外拿: 这、这个是给术柏叔的,这个是,是宋大哥的,这这是表、表哥的,这个是要给叶旗的,还有,还有付爷爷—— 大家看着满桌的吃的没说话,黎辉以为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正想问问,就被叶旗开心地一把抱住: 小黎辉~~ 好了好了,叶旗你给我放开他, 宋菘扯开叶旗的手,又拍了拍黎辉的脑袋: 谢谢啦,小萝卜! 不、不谢!啊对了, 黎辉想起来最重要的一件事,之前公子说这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所以自己想告诉他们,以后会努力独当一面的,于是稍微挺直了背,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大家,还是开心地说了出来: 我、我昨天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这话一说完,连杨术柏都呆呆地望着黎辉,食堂里一阵沉默。等严庭停好车进来,几双眼睛便唰地全部朝他看了过去。 怎么,还不开饭? 严庭正要叫黎辉先去洗洗手,就被叶旗挡在了中间: 老大!!!!你对小黎辉做了什么??? 第38章 不速之客 ... 严庭一下没反应过来, 有些莫名奇妙地看了眼杵在眼前的叶旗问: 什么做了什么? 啊, 那什么, 就是老大你—— 要问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叶旗还是有点怂地没说出口,主要是问的时候脑袋里就会出现两人模糊的场景,叶旗不禁第一次主动在内心吐槽为什么自己想象力如此生动活泼, 这特么太尴尬了啊! 侧过身瞟了眼叶旗身后一脸搞不清状况的黎辉,又看了看其他几个人,严庭有些好笑地说: 我不是好好把他带回来了吗? 可、可是你是不是跟小黎辉—— 叶旗不死心地还是想搞清楚, 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那颗八卦的心。严庭听他这么一说, 以为是黎辉跟他们说了接吻的事,不禁苦笑起来:看来这小家伙是真的没开窍啊, 这件事也当作旅行趣闻分享了吗?虽然告诉他们也没什么,但自己还是挺想和他一起享受这个小秘密的。想到这里,严庭叹了口气: 他告诉你们了? 也不管叶旗什么反应, 严庭把他往旁边一推, 笑着揉了揉黎辉的脑袋轻声说: 黎辉,虽然告诉他们没什么不好, 但是有些事情,比如说像是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没有第三个人在场的事情,可以不用都和他们说的,明白了吗? 黎辉听完,心想还好没有告诉叶旗他们公子和他亲嘴巴的事, 于是连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个, 杨术柏看了眼唐蒙,看到他表情有些微妙地带着点笑意在看严庭,回头拍了拍还在瞪眼睛的宋菘: 老宋,兰泽还有两只鸽子,记得熬个汤明天送过来。 鹿亭食堂_63 严庭看了杨术柏一眼,正要问他为什么忽然想起煲汤,就被宋菘的大嗓门打断了: 啊?哦哦!知道了! 说着又走到严庭身边搂住他的肩膀,凑过去皱起眉头: 你说说你,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这一出去就——也得亏人唐蒙没说什么,再说了,小萝卜,嗯,望了眼站在一边被叶旗心疼地捧着脸揉来揉去的黎辉,宋菘压低了声音: 毕竟这小身子骨,是吧,那什么,我跟你说,我家老柏跟我第一次的时候还是挺遭罪的,一天都没起来,你得注意点我跟你说—— 等等,严庭越听越不对劲,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什么误会?怎么误会了?老大,我跟你说,你敢做就要敢当,人小黎辉都这么大方了,老大你怎么能说是误会,你多伤他心呐,刚才你还打算要小黎辉不说的是不是? 把黎辉挡在身前,举着他的双手摇来晃去,叶旗一边讲一边盯着严庭,看到严庭眯起眼睛冷笑起来,声音就越来越小。宋菘心想你个小怂包,便朝叶旗砸了砸嘴。 白菜哥哥你也说说老大啊! 叶旗有点不服气,谁不知道严庭要是真的生起气来不说话就能把人冷死,于是他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这,这能怎么说啊这?这,这确实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啊—— 挠了挠脑袋,宋菘也支支吾吾起来。只有唐蒙从头到尾都坐在那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现在终于慢悠悠地开了口: 黎辉,来来,表哥问你,你刚才说的变成男人了,是什么意思? 黎辉往严庭那边望了一眼,老实地走到唐蒙身边,其他人也围了过去。身边站着的都是高出自己的人,又被那微妙的氛围影响,黎辉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小声交代起来: 昨天,昨天早上,我、我裤子脏了,以为生病了,公子说,说是好事,说这就是成了男子、不对,成了男人的意思,还说,说—— 抬头看了一圈,见叶旗他们都恍然大悟似地冲自己笑,黎辉又看看严庭。严庭苦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黎辉忽然觉得现在好像和大家又近了一点,便接着刚才的话往下: 说我们男子都会这样,还、还记得叶旗和唐、表哥那时候也是一样, 听到这里叶旗和唐蒙同时抬头望着严庭,严庭轻咳了一声,杨术柏忍不住笑起来,把手搭到宋菘肩膀上: 年轻真好啊,宋菘,你记得你是什么时候吗? 只要杨术柏一叫自己全名,宋菘就有种他在把自己当弟弟看的感觉,有点不服气地嘴硬道:我?那我可早了, 我是十四,宋哥你比我还早? 叶旗,你这也要争一争啊? 好玩嘛,唐叔你是什么时候? 唐蒙从来不会跟叶旗讨论这些事,叶旗也无从知道,现在大家刚好挑起这个话题,哪有不抓紧机会的道理? 我啊,嗯,不记得了。 看到叶旗把脸凑过来,唐蒙拿起水杯一挡,敷衍了过去。宋菘又扭头问杨术柏他是什么时候,黎辉看着忽然热闹起来的几个人,正觉得高兴,就被严庭拉了过去,一抬头看到严庭冲他眨了下眼,黎辉心一跳,愣愣地看着张了张嘴,严庭又一笑,牵着他往厨房走。等这边的四个人为刚才那个问题互相纠缠完,严庭和黎辉已经在厨房里愉快地用手抓着吃了一大半炸酥肉了。 哎哎!给我留点! 叶旗最早跑进了厨房,粉色的小辫子在头顶上一晃,严庭见黎辉要递给他一块,自己先俯身咬进嘴里,不动声色地用舌头滑过他的手指,黎辉一下子觉得指头痒痒的,望着严庭又呆了一下。 老大! 叶旗生怕严庭真的打算不给他了,立刻端起盘子又吩咐黎辉和他一起把菜端到外面,宋菘他们也一起来帮忙,又问起黎辉这次在外面吃没吃好,大家坐定了之后,严庭把芥舟送的酒打开,这顿欢迎回家的饭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黎辉看到几天没见的大家和鹿亭,笑意一直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尽管衡乐楼如今不在了,但他也好像不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了。 对了, 一口酒下肚,黎辉忽然想起来: 松、松花蛋呢? 唐蒙给他夹了一块嫩牛肉,笑着说: 这两天他都是下午吃很多,然后不知道跑那里去了,晚上再放点吃的在院子里就行。 黎辉放下心来,接着话题就转到那个农家菜的店上头去了。黎辉把手机拿出来给叶旗,宋菘就凑过去看,正要问那边有没有水果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唐蒙! 几个人一起往食堂门口望去,看到一个穿着咖啡色大衣略微壮实的中年妇女站在那,笑眯眯地正在冲唐蒙挥手。叶旗和严庭一愣,也站起身来。 妈?您怎么来了? 一想黎辉的事还没和宋菘他俩说,唐蒙连忙起身。 有事就来了呗,你们才吃饭啊?哎,庭子,好久不见啊,唐母见到严庭,眼睛都要眯起来,越来越帅了,有对象了没? 严庭微微一笑,问: 阿姨,您吃了吗? 吃了吃了,哪象你们年轻人,这么晚才吃饭,哎,叶旗也在啊, 看到叶旗后明显的语调沉了一些,不过唐母还是寒暄起来: 哎唷这头发——怎么样?你那个爸爸还好吧?听唐蒙说你明年终于要毕业了?快点毕业好,你说你也不读研,干嘛天天待在学校是不是,你们小孩子啊,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太贪舒服知道吧—— 妈,我来跟你介绍下,唐蒙看了眼站在那的叶旗,看到他一直笑眯眯听着数落的样子心头一紧,打断了母亲的喋喋不休,又望了杨术柏一眼,对方马上心领神会,过去很有礼貌地说道: 阿姨您好,我们两个是唐蒙他们的朋友,今天刚好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弄晚了。 听到他没有提黎辉,严庭和唐蒙对视了一眼又往杨术柏那看去,只见他笑了笑,倒是宋菘一脸诧异地看着在后面的黎辉,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他明白杨术柏这么说总是有原因的,也就没有插话。 哎呀那你们先吃,先吃,唐蒙,家里钥匙给我,你爸他,他把钥匙弄丢了,你的先给我,对儿子使了个眼色,唐母想起来什么,又拍拍严庭说:对了庭子,我差点忘了,我把给你们带的吃的放在院子里了, 谢谢阿姨,您坐着休息会儿,我去拿就好。 鹿亭食堂_64 哎呀不休息,不休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老家的,随便吃吃,唐蒙,我先回去—— 说着往桌子上瞟了一眼,看到酒瓶便笑着盯住唐蒙:少喝一点。 话音刚落,唐母的视线就和缩在那的黎辉的对上了。黎辉不知所措地望严庭那边看去,还没等严庭过来,她果然就问了: 怎么还有个孩子啊? 阿姨,他是在我这边做事的。 严庭知道杨术柏可能已经心里有数了,所以干脆直接说了。唐母瞧着黎辉瞪大眼睛: 庭子,你请高中生啊? 他已经毕业很久了,就是看起来比较小。 唐母哦——了一声,听到只是是来帮工的,就笑了笑,转身说那自己先回去了。 妈,我送您。 送什么呀就几步路,你们继续,继续啊。 看到杨术柏和宋菘,唐母一脸笑呵呵,嘱咐严庭把院子里的包拿进来便回去了。严庭看了唐蒙一眼,又瞟了眼收起了笑容的叶旗,转身去外面把在木桌上的蛇皮袋给拎了进来。 食堂里一阵安静。黎辉心怀负罪感地抿着嘴,想起自己说要做个好男人,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对杨术柏和宋菘说道: 术、术柏叔,宋大哥... ...我、我之前,骗了你们,我—— 黎辉, 严庭把袋子放到桌边望着黎辉笑了笑,转过身对那两人说: 话说来有些长,要不,我们把酒带着去兰泽? 杨术柏看了眼唐蒙和叶旗,发现那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有些微妙了,于是点了点头。 黎辉,你再吃一点,等下要是困了就先睡觉。 点点头,黎辉又有些不安地望着杨术柏和宋菘,杨术柏一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快吃,吃完明天你宋大哥再给你带鸽子汤,要庆祝一下嘛,黎辉变成大人了是不是? 听杨术柏轻柔柔地讲完,黎辉眼睛一热,宋菘对他做了个鬼脸,便拿起酒大大咧咧地挥手: 走咯,回兰泽喝酒咯。 唐蒙,你和叶旗弄完也早点回去吧。 严庭知道叶旗现在心里不是太舒服,走之前看了看唐蒙。 嗯,我们知道,你们慢慢喝。我等下先送小旗回去。 叶旗听到唐蒙叫他小旗,抬头看他,这才露了些笑出来。 唐蒙和叶旗走之前,又叫黎辉把院门给关上,跟他说严庭有钥匙,叫黎辉先睡。唐蒙看看关好的院门,回头对看叶旗一笑: 现在回学校晚不晚? 你怎么不逼我回家了? 虽然知道唐蒙从来没有逼过自己,但叶旗现在心里的不安叫他只有故意这么问,好像这样才能让自己好过一些似的。 小旗—— 没事,我回学校。毕竟住宿费也交了。 叶旗挤出一个笑,往学校的方向转过身,又挥了挥手: 唐叔,你快回去了,你妈妈在家等你呢, 我送你。 听完这句话,叶旗忽然大声笑起来,唐蒙把他的手臂一拉: 小旗, 我都多大了,再说我又不是严梓你要担心她一个人回去,我是个男的。 叶旗直起身,死死盯着唐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唐叔,我,是个男的。 唐蒙就这么看着他。外面风越来越冷,看着叶旗发红的鼻头,唐蒙有些心疼地要抬手去捂捂,叶旗却刚好低下头轻笑了一声: 行了,我走了。 唐蒙把手慢慢收回来,点了点头: 好。回去早点睡。 第39章 不安的夜 ... 唐蒙回到家, 唐母正在给他换床单, 见他进屋就开始数落: 你这都多久没换床单啦, 跟你说要勤换勤换,总没个记性,洗澡的地方东西也是乱摆,我都给你收拾好了。 鹿亭食堂_65 知道母亲爱操心的个性, 唐蒙也不辩解,只是笑了笑过去捏了捏她的肩膀: 妈,您先坐着, 我来换。 坐什么呀, 换都换了,来搭把手。 唐蒙过去扯过床单的一角, 往席梦思的边缝儿里塞进去,唐母又嫌他没有先折好,干脆叫他站到旁边去, 说还是自己来弄比较快。一边整理, 唐母一边笑着问: 对了,我看见厕所里面有两个牙刷, 怎么,谁来过夜了? 嗯, 小旗有时候来睡,就给他留了一把。 唐母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双手在那张大床上唰唰一摸,又拉了拉, 觉得满意了才接过唐蒙递过来的被子: 妈这次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事儿的。 唐蒙其实在看到她的时候,心里就有了数,知道自己一直打马虎眼,迟早父亲也会劝不住她的,于是这会儿也不作声,只等母亲一口气说完。 本来呢,以前还有心让你和严梓发展一下,结果你把人家当小妹妹,好像没那个意思,不然你说,你和严庭从小就要好,他家条件也好,虽然吧他自己搁着那么好的工作不要了,不过我看他开这个餐馆也赚钱,又一直帮着你,这朋友也是没话说,要是成了一家人,多好。 叹了口气,唐母把被子折好,找了个毛巾毯铺到床上坐下,又叫唐蒙把椅子拉过来坐下听她讲。 这也就是妈才跟你说这话。你呢,和你爸一样,成天都在个书堆里,屁事不管,以前这店吧,也能赚点钱,后来要不是我盯着叫他也卖卖卷子参考书什么的,说不定早就垮了,你们爷俩啊,就是过得太、太,那怎么说来着?太理想化,对,太理想化了。人呐,得活着是吧,活着不要钱啊? 唐母用手拍拍唐蒙的膝盖,继续说道: 现在你确实是比你爸那时强,生活我也是不太担心了,但是你看你,这以后总得有个伴你说是不是?像你爸,他什么都不会,我虽然有时是跟他说不到一块去,可还是把他照顾得很好的,你看你爸,到现在谁不说他是享我的福?虽然吧也磕磕碰碰,但过日子不都这样吗?唐蒙啊,你再过几天就要二十八了,等过两年就三十了,都说男人三十而立,你不成家,也不找对象,你知不知道别人问起来,你妈要拿多少话去给你找补吗?你说我家儿子,要个头有个头,长得也不比谁差,还要被那些个嘴欠的在背后嚼舌头。 一想到前两天有人在背后说什么是不是自家儿子不行,唐母就气不打一处来,于是铁了心地要过来好好和唐蒙说说。看到母亲气鼓鼓的脸,唐蒙轻轻笑了笑,握住她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唐母瞪了唐蒙一眼,扭过头去开始叹气。唐蒙明白自己没法跟她讲清楚,她和大多数为子女操心的母亲一样,只求自己的孩子能顺顺当当地走过人生中的那些必经过程。父亲是帮着他说话的,比如跟她说结婚不是到了年纪就马上要凑到一炒的一盘菜,随便一混再端到看官们面前让他们评头论足一番就完了,得两个人有爱,在一起于懂得包容磨合,这也不是件容易事,遇不到这样想在一起的,就慢慢来。可母亲还是只认她心里的理:人到年纪就该结婚,结婚生子,早点完成这些这才是正道。 唐蒙其实明白一直在自己心里的是谁,他也从没把性别当作是问题,但在现实里,在比如自己母亲的眼里看来,这就是问题,很大的问题。所以他没说。他承认自己怕母亲闹,也担心父亲万一的不理解,但他更怕那个从小自己就好好护着的孩子将来要受到自己最亲的人给的委屈和伤害。 唉,妈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忽然放缓了语气,唐母终于把话引到正题上来了。 知道你不喜欢相亲,不逼你,这次呢,刚好你马上要过生了,我有个同事,她朋友的女儿也在这里工作,这不已经跟人家姑娘说了,你过生日一起吃个饭,位子我要同事给你们定了,说着又递给唐蒙一个信封: 这钱,算是妈给你的生日礼物,不多,拿去吃饭再带别人看看电影什么的,千万别叫人家花钱,你呢,也别当作是相亲,就当多认了个朋友,感觉不错就处处,不过留个心眼,看那姑娘送不送你礼物,送的是什么,我跟你说,这都能看出来以后会不会持家,知不知道? 唐蒙觉得自己确实是和母亲一点都不像,他把信封推了回去,轻声说道: 谢谢妈,您留着吧,我有。 你这孩子,叫你拿就拿,而且你这次非去不可,听到没? 眼睛紧紧盯着唐蒙,见他终于点了头,唐母这才舒展开眉头。唐蒙起身去给她倒烧好的水,心里想的却是叶旗,也不知道他到学校了没,说了多少次总是不记得要跟自己发短信说一声。 ——还有,你们要是以后有发展,先别领到咱们家,就去严庭那,我看他那儿还挺好,我们家等跟人姑娘稳定了再说, 见唐蒙没回话,唐母有些不满意地抬高声音: 你可别不爱听,妈说的都是为你好,你这孩子老实,不会耍什么心思,但你哪知道别人会不会啊?还有,要是以后带去严庭那吃饭,别让人姑娘看到叶旗,你看那一头粉不溜秋的头发,哪像是个好学生了?搞不好以为你跟那些小混混玩在一起,再说他那个情况真是,唉,真是被那家大人给毁了,本来这小孩吧,也挺可怜的,要是被正常人收养了,也不会现在这个—— 妈! 把手里的茶杯往桌面上重重一放,刚倒进去的热水一下子溅了好些到手上,唐蒙微微皱眉,唐母一瞧见连忙过来: 哎呀你这孩子在干什么啊!都红了,快快快,去冲冲!冲了抹点酱油,快去啊! 小旗,一直都是个好孩子,池叔他们也是好人。 唐母没想到唐蒙忽然跟自己说这话,刚要再开口就看到儿子难得地露出了不悦的表情,加上又担心他的手,只好含糊地答应着好好好,是好人好人就推着唐蒙去小隔间里的厨房了。 这边叶旗并没有回学校,也不想回去鹿亭。至于自己的家,他笑了笑。如果那能叫做家的话,他也不会家离学校这么近也要一直住校了。自己确实经常去唐蒙家睡,但也不可能天天都在那睡。学校有双人间,一年费用两千二,费用比四人的和六人的贵是贵了几百,但比在外面租房子不知便宜到哪里去了,而且两个人的房间自己时常不在也不会引来太多麻烦,所以自己一直住的双人间,加上和宿管阿姨又很熟,有时真的因为有事回去晚了,提前打个电话请阿姨留门留晚一点就好。 今天明明还没到门禁时间,可叶旗却不想回宿舍。和自己一个房间的是个读书很用功的学弟,人很好,平时没事就在寝室看书,叶旗也不愿意把自己现在的坏情绪带回到宿舍影响到了他,而且要憋着装什么事没有也不舒服,便找了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了两串鸡骨丸和热咖啡,坐到靠窗的吧台望着窗外还很热闹的街发起呆来。 唐蒙的妈妈这次来的原因,叶旗不太愿意去想。与其说是不愿意,还不如说是自己从一开始就避开了。 小时候,没想过。等再大一点,也就开始懂了:唐蒙将来是要结婚的。结婚生孩子,这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到了叶旗这里却像是一根刺,不想的时候不会疼。想了,这根刺就会闷闷地往心里再摁进去一点。 叶旗从小就很怕痛,抽个血都能沉着脸从医院里一溜烟地跑回家,所以他一直都是选择忽略——反正唐蒙从来就没有和女人交往过,反正他总是和自己,还有严庭在一起。叶旗不知道唐蒙是怎么和父母说的,所以就以为往后也能安然无事。他有时看不懂唐蒙的眼神,比如宋菘和杨术柏他们之间的眼神,明显地带着爱意。严庭现在看黎辉的眼神也是温柔到腻,他又看其他的情侣,男生女生,总会有某个视线相对的时刻,好像已经把心里头的话说出去一百句了。 可唐蒙呢? 他看自己时很平静,平静得都有点过头。不是说那眼神里没有欢喜也没有其他的情绪,只是唐蒙好像总在克制着什么,特别是最近两年。所以自己有些忍耐不住,偶尔用行动和话语去探探他的反应,可他却总是一边退一边继续用那种眼神望过来。 连严庭都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唐蒙却没有感觉到,所以叶旗不敢讲。他喜欢唐蒙现在只顺着他的感觉,但也明白自己大概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唐蒙的妈妈已经来了的话,也许这样平静无波没有变数的日子,就不会长久了。 叶旗觉得心里发闷,于是收回视线望着裹在纸袋里的鸡骨丸。装它们的袋子有一面是层透明的膜,现在正蒙着一层白白的热气和水珠。淋在丸子上的琥珀色酱料也沾到了尾端的木柄上。叶旗揪了半张纸包到上头咬下一个丸子,脆骨混在浸了浓汁的肉糜里,很有嚼头。以前叶旗很喜欢吃它,可现在他更喜欢黎辉做的丸子。想到这里叶旗犹豫了一下,还是擦了擦手把桌子上的手机拿过来,往群里发了一句: 到学校啦,各位老大们喝好! 过了会儿便收到了严庭他们发来的ok的表情。严庭大概是还没回去,所以黎辉发了条很短的语音过来: 叶、叶旗晚安—— 安字还没说完就没了,叶旗边笑边想明天要教他再玩得溜一些,有意不去想唐蒙怎么还没回话。 等一串丸子吃完了,手机屏幕才一亮: 到了就好,早点睡。 叶旗笑了笑,没去打开看,让它就这么亮着直到黑屏。他其实很想唐蒙能打个电话来,那样他们说话的时候,他就能听到自己其实是在外面的。然后他就会问你在哪?接着什么都不说地跑过来找自己。等找到了,两个人随便去哪里走走,一直走到天亮。 这么想着,叶旗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拿起第二串丸子。那笑到好一会儿没止住,叶旗便低头抖着肩膀,弄到旁边的人默默挪了挪位置。 在想些什么鬼啊。 笑完把手机调到飞行模式,叶旗叼着串丸子的木签,用左手托住脸,往窗外望去。 鹿亭食堂_66 第40章 童年往事 ... 宋菘听完严庭的话, 瞪大眼睛举着酒杯半天没回过神来, 又转过去看杨术柏: 老柏, 你怎么,怎么一点都不吃惊? 我在吃惊啊。 杨术柏指了指自己没什么表情的脸,宋菘也想戳个指头上去,结果被他一下拍掉。严庭有些抱歉地喝了口酒, 又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人。好在宋菘本来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杨术柏虽然还在消化中,不过加上之前多少也察觉到一些不对劲, 所以并没有多问什么。 倒是宋菘, 不多会儿马上眼睛一亮,大呼那可以找小萝卜学学古代是怎么做饭的了, 然后摩拳擦掌激动不已。杨术柏叹了口气,看了眼严庭轻轻摇头,严庭倒是不介意, 但知道杨术柏是不想让他大晚上的人来疯, 于是说: 行啊,有空我叫他过来。 我过去就行, 对了明天还要送鸽子汤! 心想你怎么还想着那事儿啊,严庭有些哭笑不得, 杨术柏见他表情有些微妙,手指在杯壁磨蹭,过了会儿问: 看样子,黎辉还不明白你是喜欢上他了吧? 严庭一愣, 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宋菘也安静下来。 不过,小孩子长大很快的。 杨术柏抿了抿嘴,意味深长地瞟了眼宋菘,后者居然难得有些害羞地挠了挠耳朵。严庭笑着拿酒杯往杨术柏的杯子上轻轻一碰: 那就借术柏哥的吉言了。 黎辉这是第一次一个人留在鹿亭。把桌子厨房收拾好了以后,黎辉又对着那串贴在玻璃窗的小彩旗拍了张照片,想着严庭也许会比平时喝得多一点,就煮了些醒酒暖胃的茶汤放到之前的保温桶里温着。食堂里安安静静地,黎辉坐在长台边趴了会儿,看到墙上那几排装着各种调料的玻璃罐稍微有些油渍了,于是稍微踮起脚拿下来,放到料理台上一个一个开始清洗。 这些事做完以后,严庭还没有回来。黎辉觉得有点困了,便拎着保温桶关了灯回到他们两人住的那边,打算先洗澡再等等看。 严庭回来时看到浴室那边的小窗透着光,才一靠近,混着沐浴露淡淡香味的热气就漫了过来。停住脚,严庭站了会儿,点起一支烟靠到墙上慢慢抽起来。 他的小家伙现在在屋里洗着澡,他呢,靠在这儿抽一支烟。沐浴露是上个星期用完了以后带他去超市一起选的。现在他回家晚了,可家里有小家伙在。 以前严庭觉得一个人生活不好也不坏。当然会有无聊或者寂寞的时候,只是也有别的事可以填满他的日常,就没所谓了。唐蒙有次说他大概是平时那种好像对什么都兴趣缺缺,但一旦有目标又行动力很强,而且还是不动声色的。 是这样吗?严庭仰起头。薄薄的烟顺着冷空气和淡热的香味飘散开去,在这个他一小就住着的院子里,他只知道这一刻,自己觉得特别宁静,心跳很稳,呼吸很稳。他还想等下进去时用有些冰的手放到他的小家伙脖子后面,看他眯起眼睛。 想到这里,严庭踩灭了烟头,又看了看浴室的暖光,回屋子里去了。 唐蒙这边因为以前自己睡的阁楼已经用来堆他的书了,家里没有沙发,所以只得打了地铺。唐母怕他冬天睡在地上凉了身子不好,又往上头铺了两床被子。等终于躺下了,唐蒙的手机亮了起来,唐母瞧到光,又叫他睡觉别把手机放脑袋旁边,说了些辐射很厉害之类的话,最后边念叨着边转过身去睡了。 唐蒙这才把手机按开一看,原来是叶旗发到群里的信息。 ——到学校啦,各位老大们喝好! 没有他一贯爱发的表情,也没提自己。 有时唐蒙能从叶旗打过来的句子看出些微的不同,原因他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叶旗现在并不是很高兴。本想打个电话,可母亲还在,唐蒙想了想,只发了一句到了就好,早点睡便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就这么躺着,可唐蒙怎么也睡不着。倒不是因为打地铺,叶旗还小的时候,有时不高兴了就爱在书店打地铺睡,自己有时也会陪着,所以他其实还挺喜欢这么睡的,小时候只要是和平时不一样的,就觉得很有意思。可母亲不太高兴,父亲因为这事说了她几句之后,一气之下她也就懒得管了。叶旗那时还没发现唐母是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加上唐母也不愿意使脸色给一个孩子看显得自己小气,总是笑眯眯客客气气地对叶旗,所以叶旗也就更粘着唐蒙,弄得有时候严梓还特别不高兴。 想到这里唐蒙轻轻叹了口气,那些以前的事,也慢慢浮现到眼前了。 叶旗是四岁的时候被池忆言收养的。那时他已经和恋人范文宾住在老街三年多了。房子是范文宾坚持花了所有积蓄买的,刚搬进来时大家都不知道状况,等看出些端倪以后,邻里大多选择了沉默或者漠视,只有严庭的爷爷和唐蒙的父亲那少少的几个人,什么也没说,像往常一样跟他们打着交道。 唐蒙和严庭那时候一个七岁一个六岁,知道家附近搬来了两个很会画画的叔叔特别高兴。日子一长他们发现,那个池叔比文宾叔叔更喜欢和他们一起玩,也更温和一些。虽然不是太明白为什么有些伯伯阿姨不太会和他们打招呼,但两人非常喜欢他们。 叶旗来的时候,池忆言说以后这孩子就是你们的弟弟了。严庭点点头,唐蒙看着叶旗,觉得这小孩嘟着嘴瞪人的样子有趣极了。 我叫唐蒙,唐是唐朝的那个唐,蒙是启蒙的蒙。 唐蒙,你跟他说这些,他又听不懂。 严庭拍了拍唐蒙的肩膀,伏下身盯着这个一直嘟着嘴不肯开口的小家伙问: 池叔和文宾叔叔,他们以后就是你的爸爸了,那你是叫池叶旗,还是叫范叶旗? 见叶旗不吭声,严庭又故意问了一遍。 我叫池叶旗呀! 忍不住奶声奶气地喊出来,叶旗又瞪了严庭一眼: 你好笨。 和唐蒙一起笑起来,池忆言又敲了敲叶旗脑袋: 不能这么和人说话。 严庭也顺手给了叶旗一记: 不能这么和哥哥说话。 叶旗瘪瘪嘴,又看着唐蒙。见唐蒙把手伸过去连忙眼一闭,过了会发现没被敲便偷偷睁开眼一看,原来唐蒙只是把手伸了过来,手上还有一粒大白兔奶糖,叶旗立刻高兴地要抬手去抓。 叶旗,你要跟哥哥说了谢谢,才能拿。 我不,我要糖! 鹿亭食堂_67 不听池忆言的,叶旗扭着小身子要去抓来,池忆言于是蹲下身稳住他,先问唐蒙这糖能不能给自己吃,等唐蒙点了点头,又大声地对他说了声谢谢,便把那粒大白兔剥了放到自己嘴巴里。 叶旗瞪大眼睛看着,刚要哭,唐蒙就又从裤子荷包掏出一粒来,严庭和池忆言都看着叶旗,小家伙望望糖,又望望池忆言故意嚼啊嚼的嘴巴,好半天才扭扭捏捏地问: 我能不能吃啊,糖哥哥? 唐蒙不知道叶旗想的是糖哥哥,见他记住了自己的姓有点高兴,于是点头。小家伙又看了眼盯着他的池忆言,大声说了句谢谢,便迫不及待地要塞进嘴巴里。唐蒙笑着给他剥开糖纸,又跟他说那层糯米纸也能吃,小家伙便迫不及待地含进嘴巴里了。 池忆言领养叶旗时范文宾并不太愿意。可他实在太喜欢小孩子,也想和范文宾一起抚养个孩子。为这件事两个人深谈过许多次,范文宾把实际情况会有多难和他说了,把小孩子将来会遇到的问题和他说了,把自己其实并不觉得他们一定要像别的家庭一样非得养个孩子也和他说了。但池忆言在这一点上出奇地固执。这个问题也是两个人从交往以来就一直在的,最后范文宾还是妥协了。他知道池忆言是不肯让步的,也知道自己太爱他。 叶旗来了以后,范文宾一开始很不习惯,除非池忆言有事回不来,否则不怎么陪他玩。平时最多就是他画画赶稿时,一回头看到叶旗正羡慕地盯着,就默默丢给他一些粉彩头。再后来,有空他会帮叶旗在纸上画些他想要的小动物。 等叶旗开始准备上小学的事时,范文宾买了新书包和文具盒,不过是拿给池忆言叫他给叶旗的。叶旗要念的学校就在附近,从巷子穿出去,路过一片空地再走个五分多钟就到了。学校几乎都是附近的孩子就近入学,严庭和唐蒙也在那个学校,不过已经是快要毕业的高年级了。 也就是在严庭和唐蒙相继毕业以后,学校里有些孩子开始欺负没了两个保护人的叶旗了。 那时小孩子其实还没有太懂,多半也都是听自家大人在家里说起,于是叶旗渐渐地在班里也被孤立起来了,同桌经常在他写字的时候故意用手肘去撞他的胳膊,老师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太过分时才吼上一两句,只有严庭的妹妹严梓会叉着腰为他吵架。 其实上幼儿园的时候,聪明的叶旗就完全明白了自己家和别人家不一样,自己也和别人不一样。他是池爸爸从福利院领回来的,坐了好久的车才到现在的家。他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是谁,在福利院时也没觉得什么奇怪,等到了幼儿园一看,哦,原来别的小朋友是一个爸爸一个妈妈,还有两套爷爷奶奶。 可那也没什么,自己有两个爸爸呢!但是好像有些大人不爱听他这么说。他知道池爸爸有时会难过,也知道文宾爸爸有时会揉揉池爸爸的头,什么话也不讲,这些都是他偷偷看到的,所以叶旗慢慢懂了——要是自己有什么不好,爸爸们也会不舒服,那家里面再亮都会暗暗的。 所以叶旗就时常也是笑着的。因为这样,反而更被讨厌了。到了三年级的时候,更是变本加厉起来。 那一天学校已经放了暑假,返校去拿了成绩单,回家的路上叶旗看着好几个一百很是开心。往空地那边走时,没注意后面跟了几个别班的人。 说好了今天严庭哥和唐哥哥带他去打游戏,等下还能先吃个冰棍,想着想着,叶旗背后忽然被人一推,转过头看到几个比自己高点的孩子在笑,不等他反应,为首的一个双手一抬使劲又推了他一把,还大声念着: 池叶旗,真是怪,两个爸爸把他带,池叶旗,真是丑,两个爸爸也像狗! 叶旗被推得跌坐到地上,膝盖马上被蹭破了一块,空地上的沙粒沾到了红色的伤口上。那几个孩子干脆把他围起来,边拍着巴掌边越喊越起劲: 池叶旗,真是怪,两个爸爸把他带,池叶—— 本来合在一起的声音里突然多了一声尖叫,其他人扭头一看,看到两个比自己高出好多的人,其中一个正冷着脸拽了一个人的头发,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几个小鬼吓得纷纷躲开,被严庭踹趴下的那个扑到叶旗身边,唐蒙一看到他膝盖上的伤口,连忙过去。严庭也瞄到了,横了眼还想过来挣扎一下的那个男生说: 暑假还长着呢,我知道你平时在哪玩。 几个小学生一听,也没心思管还扑在地上的同伴,见严庭又要抬脚连忙鬼叫着跑开了。严庭蹲到那个趴在地上不敢动的小孩面前盯着他瞧,那小鬼一哆嗦,往后爬了几下,撑起身子也跟着跑了。 坐在地上的叶旗看看唐蒙又看看严庭,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啊小鬼, 严庭瞪了他一眼,叶旗吸吸鼻子弯起嘴角: 我笑这下他们知道了啊,我啊,不止有两个爸爸,我还有两个哥哥呢!比他们厉害多了! 唐蒙和严庭互相看了一眼,又望着找起成绩单的叶旗,一时没有出声。 啊,破、破了。 叶旗像小时候那样嘟起嘴,把沾了土的成绩单举到唐蒙眼前: 糖哥哥,怎么办,你、你看成绩单都破了。 话一说完,小嘴瘪着抖了抖,严庭看到他的眼眶马上红了起来。 成、成绩单破了—— 没事的,没事的小旗, 唐蒙很久没见到叶旗哭了,想到在幼儿园的时候,池叔去晚了一点他也会哭个不停,于是马上把他搂进怀里。 破了哥哥给你用胶水粘一粘就好了, 摸了摸叶旗的脑袋想安慰下他,可这一摸,就打开了叶旗的开关。他把脸死死埋到唐蒙怀里,哭声闷闷地在空地上回荡着: 呜呜啊啊啊——我、我的、成绩单、破了——! 严庭蹲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他知道这小家伙是不愿意让他们觉得他是受了欺负才哭,所以装作是为一张他从来就是随便乱塞的成绩单难过得不行。唐蒙摸着叶旗的脑袋,眼睛也要红了。严庭见状,一把扯过扒在唐蒙怀里的叶旗,用手在他脸上胡乱一抹: 唐蒙,把他架我背上来。 唐蒙点点头,把那张成绩单从叶旗手里抽出来,折好放进了裤兜里。等叶旗勾住严庭的脖子坐好了,严庭又叫唐蒙走到后面扶着一点。 行了,先去吃冰棍。汽水喝不喝啊? 叶旗一边把鼻涕眼泪蹭到严庭的脖间,一边抽抽着鼻子: 喝!还、还要吃那个干、干脆面,我、我还要奇多—— 严庭笑笑,又往上把他兜了兜,唐蒙连忙抬手护着。 今天都给你买,玩玩了我们再回去。 叶旗又喝了些咖啡之后打算换个位子,便拿着东西移到角落有个小圆桌的地方。 坐下以后,往椅背上一靠。想起了什么,于是掏出钱包,钱包是二十岁时唐蒙送他的生日礼物,叶旗喜欢把照片都放到里面。 唐蒙的生日快要到了。等他的生日过完了以后——叶旗眼神一黯。 等他的生日过完了以后,爸爸的忌日也就到了。叶旗把放在透明口袋里的一叠照片都拿了出来,慢慢翻出最下面的两张。 小学毕业,初中毕业。只要是他的事,爸爸都会特意要拍照留念。 ——虽然叶旗以前不在爸爸这里,不过以后都会帮你记下来的。 鹿亭食堂_68 池忆言这么保证的时候,范文宾就在旁边挑了挑眉毛,不许小叶旗去动相机。 ... ...说什么大谎话呢,切。 叶旗轻轻摸了摸照片上池忆言的笑脸,觉得今天晚上真的是糟糕透了。 第41章 唐蒙的生日 ... 第二天一大早, 唐母起来出去给还在睡的唐蒙买了早饭, 招呼他快起来吃, 自己开始把本来也不乱的家这里那里地整理起来,唐蒙吃早饭的时候就问他最近书店的收入如何,末了又叮嘱唐蒙下个星期二晚上千万别迟到,这两天有空去理理头, 还说不要跟叶旗一样,怎么搞得刘海那么长,看书搭下来难道不坏眼睛吗? 唐蒙已经习惯了母亲连一点小事都可以拿出来说个四五句的性格, 他虽然算是有个好脾气, 但也并不是那种不会烦的人,只是想想母亲昨晚说一早还要赶回去陪父亲, 就觉得没有必要为特意坐老远车过来的母亲的几顿唠叨生厌。 母亲回去的车票是来的时候就订好了的,她从以前就总是一副你爸离了我不能活的样子,所以一直到现在夫妻俩都没怎么分开过。唐蒙见过他们吵架, 见过父亲愤愤然甩手上的书, 好些天不说一句话,也见过两个人散步, 母亲非要扯着父亲的胳膊挎着。 唐蒙无法去评判他们两个的婚姻。他所渴望的和母亲考虑的基本是两个方向,可人和人在一起的原因很多, 他也并不想去否认和自己不同的,何况幸福与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并且在这一点上, 唐蒙的经验为零。没有和谁处在一段关系中过,也没有想和别的什么人过日子。只有叶旗,他始终小心地放在心里。 十六岁的某一天,当他第一次对叶旗产生了欲望,当那阵令人眩晕的震颤在身体内部扩散开来以后,取代了短暂喜悦的是清醒过后猛然翻搅上来的罪恶感。 他明白他还是个孩子,可他却再也无法用兄长的眼神去看他了。所以唐蒙从那时起就开始克制自己,陪着叶旗一年年地长大,实在抑制不住了的时候,便在无人的寝室边想念着那张可爱的脸,边开始结束以后会叫自己更加寂寞的动作。 最近几年,叶旗比自己要高了,也很精壮,有时他靠过来,自己的心就忽地一慌。好在这么些年他也习惯控制自己了。 因为自己,是看着池叔和文宾叔走过来的。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两个男人相爱这件事,唐蒙都明白:如果他们两个在一起了,叶旗是多少都会受到一些伤害的。 他当然看得懂叶旗眼里的爱意,可他多想再让他这么无忧无虑一些年。他顺着他,宠他,他做得不对时,自己也教他。他是他一直依赖的兄长。既然自己自始至终都只会是叶旗的,那么他宁愿现在不碰他,不碰这个他爱了许多年的宝贝,就这样什么也不说地在他身边,和他在这里过日子。这样的话,叶旗就不会被身边的人,比如自己的母亲,去伤害了。 送母亲到汽车站以后,母亲又叮嘱他一定要给别人女孩留个好印象,继续说了好些之后才去安检。唐蒙笑着对母亲挥挥手,就赶紧回去鹿亭了。 路上没有堵车,下车以后唐蒙往鹿亭那边走,路上刚好碰到去送汤的宋菘,对方大声和他打着招呼,唐蒙这才想起昨晚严庭已经跟他们说过了黎辉的事。果然宋菘一过来就特别兴奋地对他眨眨眼: 你们真是能瞒啊,我说小萝卜说话做事怎么那么有意思,啧,早跟我们说嘛! 唐蒙和严庭一样有些抱歉地笑笑: 我怕黎辉刚来—— 知道知道,你们文化人考虑得多,我就随便说说,打断唐蒙的话,宋菘又把手里的保温桶拎起来:刚好,走,一起喝汤去。 好。术柏哥呢? 他有个什么朋友的弟弟要来,去接人啦,所以我今天晚上开店以前就打算混你们这儿了。 可以啊,不过, 唐蒙停了停,瞟了眼宋菘笑着说: 如果你要是一直缠着黎辉问这问那的,我想有人会给你脸色看的。 宋菘一听心里的小算盘被看出来了,有些尴尬地咳了咳,啧了一声说知道了,两个人便往鹿亭那边边说着边走。今天太阳不错,刚进院子就看到叶旗在槐树边给黎辉扎头发,严庭站在一旁盯着,抬头瞄到到他们进来扬了扬手,叶旗跟着转过脑袋,冲唐蒙一笑: 唐叔!白菜哥哥,来来来,快过来看看小黎辉这个发型怎么样? 两人过去一看,原来叶旗给黎辉把头发全部扎了上去盘了个发髻,然后用浅棕色的宽布条绑好,特意挑了几缕长刘海下来,配上严庭找出来的黑色厚毛衣和呢子裤,看起来比旅行之前要成熟了一些。 小萝卜,还真的慢慢要变成男人了啊,不错不错。 宋菘一边说着一边故意看了看严庭,严庭过去拿过他手里的保温桶: 给我们的鸽子汤吧?谢了。 哎哎哎,我是给小萝卜的,你这么壮实补个毛啊! 黎辉看着严庭和宋菘进去食堂的背影,心里很是高兴:身上的毛衣,和公子之前穿的那件毛茸茸的黑色的很像,宋大哥刚才又那样说,这叫黎辉觉得说不定自己也马上能长高了呢! 这么想着,对叶旗道了谢,黎辉连忙小跑着也进去食堂了。 唐蒙望着黎辉活泼起来的背影,再去看一直笑着的叶旗,觉得他脸色似乎有些发白,于是问: 叶旗,昨天几点睡的? 叶旗瞟了他一眼: 不记得了。 是不是熬夜了? 没有,我,就是和学弟玩了会儿游戏,睡晚了点。 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叶旗又问: 阿姨呢? 刚送去车站。 这样啊。 点点头,叶旗又笑起来: 怎么,这次来,是不是终于要你去相亲啦~ 故意用很轻松的调子说出来,可叶旗知道自己费了多大力气才让声音没抖。 唐蒙看着他,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鹿亭食堂_69 那不错啊,知道对方什么样吗? 心一沉,可现在要是让情绪暴露出来的话,自己就太逊了。叶旗想。 在他重复了一千次的预演中,没有这种因为嫉妒要失控,所以在快要开始营业的鹿亭里去顺势告白的场景。他应该是要带着满心的喜欢,在只有两个人的地方,慢慢地,好好地吻他,然后告诉这个比自己年长的男人,我从小就喜欢你。 所以现在不是时候,绝对不是时候。 唐蒙知道自己过生日那天无论如何是推不掉了,所以也肯定瞒不住一直给自己过生日的叶旗和严庭他们,于是尽量轻飘飘地带过,好让叶旗明白自己并不会有那个意思。 见了才知道,吃顿饭就回来了。也不会有什么后续发展。 这么说,这孩子总会安心了吧?唐蒙想。没想到叶旗撇撇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笑得很灿烂: 唐叔,那可说不准啦,谁知道呢。对了什么时候去啊? 如果可以自己真的想去围观,偷偷跟在后面也好,或者像电视里面那样,忽然出现说,这个人是我的!然后拉住唐蒙的手就走。 叶旗脑袋里面飞速地转出了这么些个情景,等听到唐蒙有些犹豫地说出日期时,才真的愣住了。 在,二十号晚上。 这之后,叶旗记得自己好像是笑着说了唐叔,过生日有美女陪真是好啊,这样的话,然后就进去了。这么一口气说完,就可以一口气把针往心里摁进去。痛点就痛点吧,反正也看不见血。 唐蒙站在树下,很想马上就电话给母亲回绝掉。可他明白如果这次不去,那么马上还会有下一次。而且自己临时推掉害得母亲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的话,这之后大概会有大波的相亲等着自己了。 忍忍吧。 可是还能多久呢? 握紧了昨天被开水烫过的手,唐蒙忽然很想给自己一拳头。 就这么到了相亲的当天,因为知道晚上唐蒙有约,严庭他们便把聚餐改到了中午营业之后,黎辉特意烧了好些菜,要不是严庭跟他说要是吃不完会浪费,他大概会带着对唐蒙满腔的感谢之情把外面的长桌子也给铺满了。不过严庭又开始暗自好奇起等自己过生日时,小家伙会做些什么了。杨术柏自从喜欢上烘焙以后,一群人的生日蛋糕就都是由他来,这次唐蒙的生日自然也不例外,做的是纯白的芝士蛋糕,里面有三层草莓。蛋糕上面只放了新鲜的香草和一块巧克力牌做装饰,看起来很是雅致。 黎辉是第一次见到蛋糕,视线一直没有从那上面挪开,杨术柏跟他说马上圣诞节可以和他一起做一个时,小家伙开心得不行,认真地对杨术柏道了好几个谢,把他都逗笑了,忍不住也抬手拍了拍黎辉的脑袋。 叶旗也跟着大家一起笑,边笑边想着今天晚上唐蒙会用什么表情,对方是什么样子?如果,如果他们很搭调呢?会不会有路人回头看看那两个人,然后跟身边的朋友说刚才那对情侣真配呢? 就这么一直到聚餐结束。严庭想叫叶旗下午别去学校了,可他却还没等大家开始收拾时就摆了摆手: 下午有个很重要的课,我先走了! 我擦,叶旗你什么时候这么认真了,想逃洗碗是不是! 不听宋菘的大嗓门,叶旗眉毛一挑,又对黎辉眨了眨眼,朝大家手一挥,挎着包哼着小曲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收拾完,唐蒙一个人坐到院子里,也不管是不是有点冷。可能冷一点更好,这样就能把自己难得烦躁的心吹平静一些。 在这吹冷风啊? 回过头,原来是杨术柏端了两杯热茶过来。茶是严庭准备的,严庭觉得现在能帮唐蒙好好梳理一下心情的,只有杨术柏。 唐蒙接过茶,轻轻笑起来: 谢谢术柏哥。 杨术柏喝了口茶,又望向院门口: 人有时候一长大,想得就多了。 唐蒙抬眼看他,杨术柏一笑: 也许是好事,也许,又不是。对了唐蒙,你知道宋菘以前和我差点分手的事吗? 你们,差点分手? 唐蒙有些惊讶,不过想想他们在一起好些年了,有些故事也是正常。 那时,我觉得他还小。遇到他的时候他才二十岁,我比他大五岁,自然想得也多,你知道,那时我因为他工作的地方还有他家里人给他的压力太大,想要分手的时候他说了什么吗? 唐蒙没有出声,杨术柏用手扶了扶眼镜,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 杨术柏!你他妈别以为这是为我好,去你妈的!你个混蛋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想! 这下连厨房里的黎辉都听见了,望着外面半天没动——对他来说一向温文尔雅的术柏叔叔现在在大声骂人,就好像宋菘忽然文静起来一样,太让人想不通了。 宋菘看了看吃惊的黎辉,然后一脸要死了的表情盯着严庭: 是你说劝劝唐蒙就行,为什么我家老柏他现在在揭我老底? 这种小事就不用在意了,黎辉,过来,去睡午觉。 一直到晚上回来,唐蒙还在想杨术柏下午对他说的话。这么从车站走到家,正准备打开外面的防盗门,一瞟眼看到书店门口正坐着个人。 叶旗? 唐蒙一愣,连忙过去。 唷!你回来啦? 笑着抬起手,叶旗又吸了吸鼻子,唐蒙握住他的手,发现那手很冰。 你什么时候来的,手套呢?有钥匙怎么不进去? 担心他感冒,唐蒙想拉他起来,结果叶旗却一动不动。 叶旗,起来。 鹿亭食堂_70 你手里的是什么? 叶旗抬了抬下巴。唐蒙一看,原来自己手里还拿着刚才见面的女孩子送的礼物。 因为第一次见面就是生日,那女孩子也很为难,于是直接告诉他是一本画集,她只是简单地包装了一下。 唐蒙出门没有带包的习惯,于是就这么拿在手上了。 是本书。 今天见面的女生送的? ... ...是。 不错嘛,唐叔你最喜欢书了。 叶旗笑着自己站了起来,往唐蒙家那边走过去。 我最喜欢的是你。比喜欢书还要喜欢你。 嘴唇动了动,唐蒙还是没能说出来。叶旗掏了钥匙,推开防盗门又把里面的门打开。 唐叔,快进来啊。 唐蒙跟着进去,抬手想要把灯打开,叶旗却抓住了他的手,把门狠狠地关上了。 叶旗? 黑暗中看不太清那个比自己还高的孩子的脸,唐蒙的心慌又出现了,接着手里的书被一把抽过去扔到了别处,下一秒,自己被叶旗的手护着脑袋,整个人一下靠到了门上。 ... ...就一会儿,就一会。 叶旗的声音跑到了自己耳边。声音那么小,还发着抖。唐蒙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有些心疼地想要抬手暖暖他的脸,却忽然一下子被叶旗吻住,于是自己就再也动弹不得了。 第42章 最初的夜晚 ... 叶旗的吻让唐蒙一阵晕眩。 这是他第一次接吻, 也清楚这同样也是叶旗的第一次。于是在黑暗中起先是沉默, 接着加重起来的鼻息好像引火索一般, 让叶旗开始动作起来。 最初有些僵硬的克制随着生涩的亲吻渐渐被欲望占了上风,唐蒙感到叶旗用力咬了自己的嘴唇,不禁边呼出热气边低声问: 小旗,你怎么, 了? 问完又抬手抚到他背上,叶旗这几天以来憋下的委屈便再也止不住,紧紧压住他又胡乱地吻起来。一想到自己和唐蒙的本来初吻不该是这样, 心里就又急又不甘心, 可更舍不得放开怀里的唐蒙,一只手忍不住贴到他脸颊上摩挲着, 又往他的发间探去。 小旗,你,到底在外面, 坐了多—— 唐蒙气息不稳地从叶旗的亲吻下暂时逃开, 心疼他的指尖太过冰凉于是抬手覆盖住,可话没说完就被叶旗钻了空子, 这一次连舌尖都被轻咬了一下,过后一阵酥麻立刻漫到了肩膀, 唐蒙克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轻喘,想起自己也曾无数次地幻想过这个场景,忍不住也急切地回应起叶旗,主动贴了过去, 让两人的身体之间再没有空隙。 不管了。 曾经所有的担心,顾虑和隐藏,如今在唐蒙的头脑里只变成三个字:不管了。除此以外,再没空暇思考其他。 叶旗没能察觉到唐蒙的变化,整个人因为刚才那声轻喘激动不已,又因为唐蒙贴紧了自己而产生了另一种渴望。等两个人终于都喘着气停下这个吻时,叶旗呼吸急促地低头抵住唐蒙的额头: 唐叔,我忍不住了, 很清楚自己和叶旗现在的状况,唐蒙轻轻抱住他,努力稳住调子轻声回道: 那就不要忍了,小旗, 你,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对吧? 叶旗在喘息之间,夹杂了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急迫。 我知道。 这么回着叶旗,唐蒙把鼻尖蹭到他的脖间,一定是毛衣表面的绒毛叫他身子有些发痒了。感到叶旗明显一震,唐蒙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去,叶旗缩了缩脖子,低低地喊了句啊啊不管了,便一把扯过唐蒙,两个人一起摔到了床上。 小旗,我在这儿呢,别慌。 知道他的手现在急切地想要探到哪里去,唐蒙于是出声安慰,可叶旗却更焦躁起来:拉链是拉下去了,可怎么都拧不开那颗扣子,没想到唐蒙的手也伸过来,帮自己弄好了。 你,你觉得我是小鬼头吗? 觉得有些挫败,叶旗撑起身子,想要看清暗处唐蒙的脸。没想到唐蒙却轻轻笑了,叶旗以为他真的那么想心一急,忍不住把刚才坐在书店外憋了很久的心情一股脑地吼了出来: 是啊!!我就是个连想到你对着其他人笑都嫉妒得不得了的小鬼!我要真是个小鬼该有多好!当个不懂事的小鬼头,就能对你撒娇洒泼,叫你这次不许去!因为我要和你过生日!叫你以后也不许去!因为我喜欢你!我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看不见?你为什么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要躲着我!因为我是男的吗?你只把我当弟弟是吗?我觉得你多少还是喜欢我的,不然你为什么不谈恋爱?可我很怕啊!唐蒙哥哥!我怕我要是跟你说了,你只是像平时一样,因为我说喜欢,你就给我,我要你的喜欢,你就给我了,我不愿意那样,所以我想我等等,我再等等!反正只要你身边还没有人来,我就有机会,可是、可是我也知道时间不多了,你还是要和别人结婚的—— 说道最后,叶旗把脸侧到一边,唐蒙知道他哭了反而松了一口气,伸出手抹了抹他脸上的泪。 小旗,说完了吗? 等不到回答。唐蒙调整了呼吸,把叶旗拉过来,让他的脸和自己的贴到一起,然后闭上眼轻声说: ... ...十六岁。 什么? 叶旗动了动,闷闷地问。 那天的问题,我现在告诉你。是在十六岁,十六岁的时候,我幻想的对象是池叶旗。 等待着叶旗的反应,唐蒙也不做任何动作了。好半天才听到轻轻的一句: 鹿亭食堂_71 再说一次。 十六岁,我开始想你。 ... ...不够。 十六岁,我就对池叶旗小朋友有了邪念了。 噗嗤地笑了出来,叶旗扭头把嘴唇贴到唐蒙的脸颊上: 还是不够,变态唐叔。 嘴唇软软的,唐蒙心里又是一阵痒,于是也扭过头去看叶旗,让自己的唇和叶旗的暧昧地轻触着: 十六岁,我才明白,自己是真的爱上你了。 ... ...你输了。 什么? 我是十四岁。 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唐蒙看着叶旗明显带着别样情绪的双眼,呼吸又变得重了。叶旗眼角的泪还没干,唐蒙很想帮他吻去,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就被叶旗一个翻身又压到身下,他的手和吻就再也没停过了。 这许多年间累积的情感,叫唐蒙和叶旗都一心只想快一点把自己溶化在对方的汗水,血液还有那耐不住先溢出来了的热度里。 唐蒙甚至觉得那陌生的钝痛都成了一种印记。因为叶旗,他现在完全没觉得冷,他跟随他的动作,觉得除了他们彼此,周围再无一物了。 他听得到他稍微抽泣起来的喜悦,想抬手,手却被握住,然后他和他十指交缠握紧,连指骨节都得到了亲吻。 在最后的眩晕中,唐蒙把那个不断喘息着的,他最最心爱的人拉到自己怀里家抱住,等莫大的愉悦平息以后,两人终于一起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叶旗知道自己是带着这几天,又或者是这些年从未有过的满足感醒来的。一睁眼看到唐蒙熟睡的脸,叶旗心里又是一阵抑制不住的甜蜜:昨天他们做了。 嗯,昨天和唐叔做了。 做了。 做、做了? 叶旗睁大眼,呆呆地看着唐蒙的睫毛,有点长又密的睫毛是连女生都羡慕的,说起来以前还有人问他小时候是不是涂过什么什么油,切,我家唐叔那是天生的好吗,你看他的眼睫毛,多、多好看... ... 努力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却没法抵住脸颊上逐渐升温的热意,越是意识到这一点就越是更快地发烫,叶旗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盖上的被子里小心爬起,披着衣服踩着鞋连忙闪进小小的卫生间里,一屁股坐到马桶盖上。 外面天已经亮了,不过厕所还是有些暗,叶旗不敢看镜子里自己肯定红得不行的脸,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又觉得有点不对,闻了闻手指,犹豫地把灯打开一看,除了熟悉的味道,还有些干掉的血渍。正要觉得奇怪,叶旗忽然想起昨晚自己做过的事,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抬起双手把头发猛挠了一通。 不行,唐叔等下醒了肯定不舒服,得去给他弄点吃的,哦对,要跟老大请假请假,等等,请假说什么?病了?吃多了?喝吐了? 轻手轻脚地把衣服拿过来在门口穿好,也顾不得洗脸刷牙清理下自己,叶旗一边想着这些一边猫着腰出了门。一路晕晕乎乎,想也没想地来到了鹿亭。黎辉起得很早,院门一推就开了,叶旗想起可以拜托他做点好吃的热乎的,便抬起头去找,看到食堂有灯亮着,连忙几乎是小跑地过去,一进门就大声喊: 小~黎~ 辉字还没出口,就看到严庭在厨房回过脸,黎辉也跟着站起身,手里捧了一把蔬菜。 叶旗早! 黎辉开心地打着招呼,叶旗被严庭带着些笑的眼睛盯得有点不舒服,便咳了咳,回给黎辉一个笑,又问: 小黎辉,你能不能帮我做点—— 啊,蜜红糕是吗? 黎辉特别开心地往炉子上的蒸笼一指: 你再等会儿,公子也快把米粉煮好了,是、是用公子昨天晚上熬的大骨汤煮的,可好喝啦! 还很补。 严庭淡淡地补充。叶旗一愣: 啊?什么蜜什么糕?什么补? 黎辉有些讶异地抬头望严庭,小声问: 公子,昨天晚上叶旗走了以后,你不是说唐公子和叶旗会有、有好事吗? 是呀。 等等等等——我昨天下班以后出什么事了? 叶旗脑袋本来就还有点晕,现在更是不想去深究,太费脑子。 你昨天难道没有去等唐蒙吗? 这—— 一时语塞,叶旗有些尴尬地抓抓脸。撇到指头上的暗红,连忙又收起手。 那不就是了,恭喜啊。 过了会儿明白过来严庭忽然有些暧昧的笑的意思,叶旗张了张嘴: 我、我草、老大你你你、你怎么—— 因为某个人昨天,满脸都写着\'我今天一定要得手!\'好吗,连黎辉都问我你是不是要去干什么大事了,对吧黎辉? 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黎辉又笑着问还没合上嘴的叶旗: 叶旗,昨天要去做的事成了吗? 啊啊啊啊啊—— 鹿亭食堂_72 捂着脸,叶旗忽然大叫着蹲了下去,严庭忍住笑,过去踢了踢他的脚: 蹲着的姿势挺男人的嘛,哦,忘了忘了,有人是真男人了。 故意强调了后面几个字,严庭回头叫黎辉把米粉帮着装到保温桶里,自己又蹲下来拍了拍叶旗的肩膀: 旗子, 听到他这么叫自己,叶旗一愣——小时候自己真的很难过的时候,严庭偶尔就会这么叫自己。于是心里一热,抬起头望了过去。严庭正认真地看着他,轻轻地说: 唐蒙要好好休息的知道吗? 嗯,我知道。 那就好,所以, 冷不丁地脑门被弹了一下,叶旗轻骂了一句又连忙抬手捂住以免遭遇二次毒手,只见严庭站起身敲了敲长台: 把东西赶紧拿回去趁热吃了,叫唐蒙在家休息,你,麻溜地给我滚来干活! 叶旗拎着保温桶和一盒透着纸盒也能闻到热热香味的蜜红糕,还有严庭准备的他俩喜欢的小菜回到唐蒙屋里时,唐蒙已经起来了。听到厕所有声音,叶旗舒了口气,又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看到被子有些乱地团在床上,于是过去拖起来想要抖抖,结果刚一拿起,就看到皱起的床单上的一小抹血渍,便呆在了那里。 小旗,你去哪了? 听到声音,叶旗连忙回头,看到唐蒙和往常一样温和的笑脸,又想到昨天自己把他压在身下,两个人狂热的样子,再想到自己最后似乎是要哭了,不禁脸又开始发热,把被子一甩大声说: 唐叔!我我我我去给你带了吃的,快点吃吃了好好休息,今天不用去鹿亭了!我先走了! 唐蒙有些惊讶地看叶旗猛地拉开门,又回头望着自己,低声说: 我,我中午再拿饭回来,不舒服一定电话我。 刚要回他一句,结果叶旗就头也没回地出去关上了门。唐蒙望着门好一会儿,又看了看桌子上的吃的,忍不住笑地走了过去。 这孩子自己也不吃一点。 算了,鹿亭也有吃的。这么大个人了,应该不会把自己饿着的。唐蒙这么想着,又瞟了眼床,站在那想了一会儿,抬起手捂住嘴巴,不禁也脸红起来了。完全不知道叶旗正蹲在门外,苦恼得不行。 第43章 被觉察的心情 ... 宋菘起来后接到叶旗的电话, 一开始心里其实是拒绝的, 因为他正靠在厨房的拉门那儿看他们家亲爱的杨术柏煮早饭。 早上的阳光很好, 橙黄的暖光让冷金属调子的厨房温柔了一些,宋菘盯着杨术柏的侧脸还有他嘴角的痣入了迷,正准备举起手机拍一张时电话就响了,杨术柏往这边瞟了一眼, 瞧见他拿着手机对着自己半张着嘴的傻样,淡淡说了句: 接啊? 宋菘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一看屏幕原来是叶旗。平时叶旗多半都是语音或者微信过来, 今天居然会打电话, 不过这小子电话也真是会挑时候,宋菘叹了口气, 手指在屏幕上一滑: 怎么了居然打电话过来? 哥!! 啊? 宋菘一愣——叶旗平时总是开玩笑地叫自己白菜哥哥之类的,今天是哪里不对吗?听他声音有点急,宋菘怕他出了什么事, 连忙表情严肃起来: 怎么了?说。 哥你是攻对吧? 哈? 宋菘被他问得有点懵: 那我还能是个母的么? 啊, 我忘记你不知道这些了,呃, 那什么,我的意思吧, 叶旗在那边支支吾吾地,宋菘不明白他想问什么,于是进去厨房站到杨术柏身边看着那口雪平锅。锅里的面条随着煮沸了的水噗噗地凸起,杨术柏淋了一勺冷水下去, 再等着它开一次,面就可以捞上来了。 就是哥你是进去的那一方对吧? ... ... 回过神来,宋菘对着手机皱起眉: 你小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等等等等!!! 有些欣喜地扯了扯杨术柏的袖子,宋菘提高音量问: 你是不是和唐蒙做了? 这下杨术柏也回过头来,看宋菘在这边做着鬼脸,抬手敲了下他的脑袋。 ... ... 喂? 哥,术柏哥,是不是也在旁边? 是啊,宋菘望了杨术柏一眼,又说:你就说吧,别不好意思,反正就算他现在不在,我晚点也会告诉他的。 这倒是句大实话,好吧,电话那边的叶旗叹了口气,那,哥你现在先别告诉术柏哥,我我先问你件事, 鹿亭食堂_73 好,你说。 对杨术柏做了个手势,宋菘走到厨房外,等着叶旗的问题。 就是,那个,我可能昨天,昨天—— 太激烈了。 啊?呃,嗯。所以唐叔他,那个—— 流血了。 我槽你! 叹了口气,宋菘问: 你什么都没准备吧? 那边传来叶旗有些心虚的肯定回答。 然后你还让你的亿万军团都跑进去安营扎寨了。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宋菘正要问的时候,叶旗在那边很诚恳地说: 哥,怎么一说到这个,你的语言就变得这么生动活泼了啊? 滚滚滚! 好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想问你,我,我还应该注意点什么? 心里一边为这两个人高兴,宋菘又一边想要逗下叶旗,不过瞥见杨术柏端了面出来,连忙起身要过去帮忙,便暂时放过了叶旗。 我等会儿找时间过去一趟跟你说, 不用不用,你下午在兰泽吧?我中午弄完了过来找你。 也行,对了,你记得帮唐蒙洗洗,你那样他其实事后很麻烦的。 诶?啊,好,我我记得了。 宋菘满意地点点头,听到叶旗小声说了句谢谢哥以后,哈哈笑起来回了句下午给你上课之后就挂了电话,夹起一筷子面往嘴里塞。杨术柏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又把酱菜往他面前一推: 他们没事了? 没事了没事了,就是叶旗第一次太猛了,估计唐蒙现在和你那时一样正躺—— 一抬头瞧到杨术柏淡淡的笑脸,宋菘心一虚,连忙低头吃起面来。 对了,等下去买两只鸽子,弄好了给唐蒙他们送去。 杨术柏想了起来,对宋菘吩咐道。宋菘抬起头,半天回了句: 要不,我们以后也卖大补汤吧,我看很有得赚。 叶旗是在离唐蒙家没多远的小巷子里蹲着打完电话的,巷子里偶尔有去上学路过的学生,看到皱着眉头的叶旗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粉色头发蹲在那,手臂还搁在膝盖上往前伸,都连忙往前快走几步,叶旗察觉到时,苦笑了一下,想了想决定还是回唐蒙那一趟。 外面的防盗门没有锁,叶旗推开进去有些莫名紧张地掏钥匙打算去开里面的门,结果戳了几次还没戳进去钥匙孔,准备再来一次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唐蒙笑着看着他问: 怎么又回来了? 啊,那个,我饿了... ...哈哈哈 扯了个理由,叶旗干笑了几声,好在唐蒙也没有继续问,于是让他进来,又拿了副碗筷给叶旗盛了碗米粉,叶旗看到唐蒙的碗还是满的,于是跟着坐下一起吃起来。 偶尔抬头瞟一眼和平时无二的温和表情,叶旗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孩子气了。 经过昨天的事情以后,唐蒙还是和往常一样,这才是成年人该有的反应吧?哪里像自己,一早上又是害羞又是激动,一看到唐蒙心跳就莫名加快,连平时能说的话都要结巴半天。这么想着,一不小心谈了口气,唐蒙停下筷子看他: 烫到了? 啊?没、没。唐叔,这个,这个小黎辉做的糕真好吃,对吧? 嗯,很好吃。 蜜红糕是裴朝就有的,用甜酒酿加了蒸熟去核捣成了泥的红枣还有雪蜜和进面里,轻轻地搅匀,再蒸出绵密的模样,然后放在银盘里,只要是喜事,不论大小,都可以吃来庆祝。今天早上黎辉便是早早起床给叶旗做了一笼。 唐蒙知道蜜红糕的意思,所以猜想严庭大概也知道了。看看叶旗这慌慌张张的可爱样子,心里头越发软和起来。 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吃完饭,叶旗主动收拾了以后站在小隔间门口问: 唐叔,你,你洗了澡没? 不象严庭和黎辉,他和唐蒙其实很少一起洗澡,他有他的原因,但不确定唐蒙的是不是和他一样。 唐蒙听到他的问话,转身去拿桌子上的书: 准备等下洗的。 那、那我... ...帮你。 叶旗终于说出来,见唐蒙有些吃惊地转过身,又笑着挠了挠脑袋: 不是,我就是想,你可能不太好洗,有个、有个帮忙的比较,好。我,我只是想帮你洗,没有,没有别的意思。 这么说完,屋子里莫名沉默了。叶旗有些不自在,又不敢去看唐蒙,过了会想到了什么他忽然难过起来: 对不起,唐叔。那个,你要是不愿意,或者,或者昨天的事,你要是觉得后悔,也、也没关系,我, 叶旗终于抬头,想好好给他说明一下,也想为他昨天忘乎所以了的粗暴道歉,往唐蒙那边看去时却愣住了。 诶? 鹿亭食堂_74 怎么了? 唐叔,你,你脸... ...好红。 嗯。 ... ... 那个,唐叔... ... 什么? 叶旗为自己的发现觉得有些高兴,又怕是自己多想了,可还是忍不住往唐蒙那边过去。唐蒙的目光难得有些闪躲,所以叶旗的勇气也稍微回来了一些,等站到他跟前,看到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叶旗就知道了,于是他试探着地搂住唐蒙的腰,低声问: 唐叔,你在害羞? 是。 轻轻回答着,唐蒙又苦笑起来。自己努力了一早上要显得镇定一些,结果却因为叶旗的一个提议,心情重新摇摆不已。 那,那我能帮你洗吗? ... ...不能。 为什么? 还以为能得到肯定答案,叶旗不禁有些泄气,唐蒙见他的表情变了,抬手抚上他的脸: 我怕看到小旗我会想要,但是我,真的有点痛。 听他说时叶旗睁大了眼睛,唐蒙笑了笑,又一把拉过他的衣领,抬头吻了上去。没来得及闭眼,叶旗只觉得自己快要愉快得抱起唐蒙转圈了。 原来唐叔的吻,也这么笨笨的啊,可是好暖和啊。 渐渐闭上眼,叶旗把手指揉进唐蒙的发间想着。两个人这一次都像是生怕惊醒彼此的梦一般,轻轻地,轻轻地将嘴唇挨着,将舌尖也挨着,让彼此的热度渐渐贴合,这样过了好一会儿,等呼吸都急促起来时,叶旗才有些不舍地结束,把也开始喘息起来的唐蒙的头轻轻按到肩头。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一整天都和他的唐叔这样,然后好好爱他,把昨天的都补偿回来。这些年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天晓得有多少次他都快忍不住了,只好偷偷起床去到厕所里。 想要触碰,只是牵住手也好。叶旗曾经这么想着。 现在他不只能和他十指相缠,还能爱他的所有。叶旗抱着唐蒙,忍不住笑了起来:而且,原来害羞的,不止他一个人。 唐叔,晚一点我会把东西都准备好,以后不会再让你那么痛了,昨天,昨天真的很对不起你,我,我就是太想你了,太高兴了。 我知道。 唐蒙闻着叶旗外套上的味道,那上面多少也沾了一些这间屋子里的。现在自己,多少也有叶旗的味道了。 那你去洗,我,我们还是,过几天再做。 听到最后一句话,唐蒙笑出了声。这孩子,明明是很想马上再来一次的感觉,却因为顾虑自己的身体这么说了,而且声音越来越小,心里的真实想法一览无遗。唐蒙听着心一软,便温和地说道: 小旗,今天,还是你帮我洗吧。 诶??可是—— 啊啊,那双眼睛亮闪闪的,明明很想要又要跟自己客气一下的模样,真的一点都没变。唐蒙看了看他,又牵过他的手往厕所那边走: 没事,又不是非要进去才会舒服。 诶,唐叔你的意思是—— 叶旗多少明白了一点,心里一喜,又盯着唐蒙和自己相握的手: ——等等!我家唐叔,难道其实是个诱受?? 公子,唐公子他,真的不要紧吗? 严庭没有告诉黎辉唐蒙要休息的具体原因,黎辉有些担心他是不是病了,于是到准备着中午要用的东西时又问了一遍。 没事,睡一两天就好了。 那,那中午还是送点汤过去吧。 好啊。 我能自己去送吗? 黎辉自从回来以后,稍微沉稳了些,严庭知道他的心思,也清楚自己的代劳其实有些保护过度,于是点了点头。黎辉见他答应了,立刻开心起来,严庭便笑着俯身过去亲他。最近小家伙知道要顺着自己的吻张开嘴,也慢慢习惯大人式的接吻了,这让严庭心情十分地好。 于是中午刚刚开始忙的时候,黎辉惦记着唐蒙,便准备好了饭菜拎在手上。叶旗其实也想去,但最近客人变多了,这边没有他帮忙点单又不行,只得也嘱咐黎辉路上小心一些,又去忙了。 喜滋滋地一个人走出院子,黎辉顺着道往前走,差不多要看到唐蒙的家时,便加快了脚步,没想到一下子手臂被扯住,黎辉吓了一跳,有些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抬头一看,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我正要去你们店吃饭呢。 那个男人说。黎辉望着他,不到两秒钟便认了出来: 啊,您是那个—— 是我,你做的东西,很好吃! 啊,谢、谢谢公、啊,谢谢您。 想起宋菘和自己说过,对着陌生人叫公子还是有些怪,黎辉不想给严庭他们惹麻烦,于是马上改口。 我叫陆东召,男人热情地介绍自己,在经营一个有关美食的公众号,你可能听说过,叫东食。 黎辉有些茫然地望着叫陆东召的男人,不过脸上还是挂着笑。 啊,不知道也没关系,可能还没有那么出名,我对你很感兴趣,你,是在那家店工作对吧? 鹿亭食堂_75 黎辉点点头,陆东召又问: 多久了? 快,快两个月了。 你几岁了? 明年就... ...十九了。 看着你也不大,那你几岁开始学的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黎辉有些不自在,陆东召见他张了张嘴没说话,连忙拍拍他的肩膀: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问题有点多,你是要去哪里吗? 嗯。 那等下会回去鹿亭吗? 会,一会儿就能回。 好,那我去那里等你。 陆东召笑着对黎辉挥了挥手,转身往鹿亭那边走,中间回过头来看愣在原地的黎辉,抬起手又挥了挥,黎辉只得也小小地挥了一下,陆东召才又转过身,大步走开了。 第44章 陆东召的心思 ... 唐蒙打开门看到是黎辉时有些惊讶, 不过马上笑起来让他进屋。黎辉见唐蒙精神还不错, 又怕打扰到他休息, 于是把手里的保温桶递过去以后便准备回鹿亭,临走忽然想起叶旗交给他的东西,黎辉连忙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唐蒙: 是、是叶旗要给唐公子的。 是吗? 对黎辉道了谢,唐蒙接了过来。那是鹿亭用来记点单的纸, 叶旗大概是慌慌张张撕下来的,边缘歪歪斜斜的。 那,那我先回去了, 唐公子要好好休息。 虽然不知道唐公子是哪里不舒服, 但是脸上好像比平时要红一点点,黎辉这么想着。唐蒙把他送到屋外, 看他走到前面去了才进屋。 关上门,展开紧紧捏在手里的纸一看,那上头是叶旗有些潦草的字。 ——我想你了, 等下见。 唐蒙盯着这一排字看了好一会儿, 把它放到桌子上然后随手拿起一本店还没开, 就把书放下走到门那边去,结果走了几步还是退回来, 在桌子跟前站住,小心地把那张纸放到了钱包里。 回到鹿亭以后,黎辉一进食堂,特意等着坐在门口位置的陆东召马上对他招了招手, 黎辉看到,也轻轻挥了挥。 你中午什么时候忙完? 陆东召用一种熟稔的语气问,黎辉本以为他看上去是那种话不多的人,没想到却是有些自来熟。 要,要等大家都吃好了才—— 小黎辉,你们认识? 叶旗送完菜,发现陆东召在和黎辉说话,于是靠了过去。 刚才看到陆东召进来的时候还在想这个总是晚上来的人怎么中午也来了,现在看来,难道是来找小黎辉的?往厨房里瞄了一眼,严庭还没注意到这边。 对,我们认识的。 不等黎辉对叶旗开口,陆东召就笑着做了回答。 哦? 因为桌子上还有拼桌的客人在,叶旗也不想和他多说,于是笑眯眯地拉过黎辉: 今天我们因为有个人休息,所以有点忙,这孩子得去帮忙了,你慢慢吃。 陆东召笑了笑,推了推眼镜看着叶旗: 好啊,我慢慢吃。 说完又冲黎辉开心地一笑,便真的低头吃饭不再说话了。瞟了他一眼,转身和黎辉往厨房那边走时叶旗低下头,压低声音对黎辉说: 外面我来就可以了,等下就待在老大身边帮忙知道吗? 见叶旗的表情稍微严肃起来了,黎辉点点头,想起来又对叶旗报告: 纸我给唐公子了,他看起来还好,就是脸稍微有点点红。 叶旗笑着拍了拍黎辉的脑袋,轻声说了谢谢,便端着热水壶去给客人加水了。 这样一直到营业时间结束,陆东召都还在位子上坐着。鹿亭里有唐蒙的一个小书架,可以拿着看,喜欢的话也能买,严庭带着黎辉从厨房里出来时,陆东召正在翻书,余光瞟见他们,于是连忙合上。 严庭刚才听黎辉说了路上的事,决定还是现在听陆东召说清楚自己的意图,免得他万一私底下找黎辉更加麻烦。 叶旗重新倒了杯热水给陆东召,看到严庭和黎辉坐下了,自己也把椅子一转,双手搭在椅背上跟着坐了下来。 陆东召看着对面的黎辉笑起来,刚想开口严庭便问: 找他有事吗? 鹿亭食堂_76 对。 那请你说吧,我听着。 听到严庭的话,黎辉往他那边稍微偏了偏脑袋:虽然公子在淡淡笑着,可是话里却完全没有笑意。 陆东召当然也听出了他的不太客气,不过通常在他表明意图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是笑着欢迎的。 他的公众号东食,怎么说也有九十多万粉丝,虽然和那些有团队的是比不了,但只要是他推荐过的店,反映都不错,他的文章也能收到不少打赏。 写这些之前,陆东召一般会先去吃个几次,觉得确实不错的会重点推荐,当然如果有店有意跟他合作,他也会选一两样无功无过,但是适合拍照的东西推荐推荐,末了也不发表对味道的意见,只看似中肯地评价,但这同样也是一种有效宣传,钱也有得赚。 这一次,他不止想推荐鹿亭食堂,还想把黎辉也写进去。 据他所知,这家店目前还没有被哪个美食公众号提到过,好像是有微博,但粉丝也不过几百人还没什么内容。 这家店,老板做饭虽然也很好吃,但这个孩子做的饭却是非常好吃,即使是放在星级餐厅都毫不逊色。再加上如今这种认真做料理的匠人和店的话题又特别容易火,如果他这次夺得先机报道了,那么之后自然说不准就能有更多的机会了。 打着这个算盘,陆东召才一直来鹿亭吃饭,一来是想让他们记住自己,而来也是做个观察,看有没有别的同行。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又是真的迷上了黎辉做的饭还有他做饭时认真的样子,于是想着一定要拍个特辑。 想着这些,陆东召朝严庭一笑: 是这样的,我叫陆东召,是做美食美店推广的,有个自己的公众号,粉丝不算多,一百万不到吧, 故意有些谦虚地说着,陆东召又望着叶旗也笑了笑然后再看着严庭: 我觉得你们的店非常好,特别是黎辉做的饭。 记得之前听到过这孩子的名字,陆东召便说了出来。黎辉一愣,马上抬头看严庭,不过严庭没有看他,只是等着陆东召下面的话。 所以,我想能不能给他拍个特辑,当然,不会耽误到你们工作的,就是想拍拍黎辉做饭和平时的样子。 一般在说完这些以后,多数开店的人都不会拒绝,本来就是双赢的事,所以大家基本都是乐呵呵地欢迎。 陆东召想严庭再怎么看起来有些高冷,但这种又不用他费力还很讨好的事,做生意的总不会拒绝吧?于是便喝了口热水,等着严庭的答案。 不好意思,让你费心了,很谢谢你愿意帮我们推广,只是黎辉不喜欢被拍。 严庭客气地回绝了陆东召,又把重点放在最后一句上。 陆东召一愣: 可是这样他说不定就很出名了,你们也会有更多的客人来。 黎辉这时忍不住抬头看着陆东召,严庭瞟了他一眼,也望向他: 抱歉。 陆东召听明白了这两个字带着的不留余地,又看了眼低下头的黎辉,笑了笑: 是我有些想当然了,但是我是真的很想黎辉做的东西被更多的人吃到,因为我觉得吃他做的饭,真的很高兴,黎辉, 知道严庭这边是没办法了,可陆东召刚才没遗漏黎辉对出名这个词的关注,于是一副很是诚恳的模样对黎辉说道: 如果能把这种高兴传达给更多人,我觉得我做这件事的目的就达到了。 叶旗坐在旁边,听到陆东召放慢语速忽然加重了语气开始抒情,忍不住咳了咳,陆东召也不介意,笑了笑站起身来: 我还是会来吃饭的,不会不欢迎吧? 当然不会。 严庭也站起身。黎辉连忙跟着,陆东召对他点点头,又请叶旗结帐,和大家又打了招呼之后便走了。 叶旗看他出了院子,刚准备对此发表一下看法时,严庭就对黎辉说: 睡午觉。 黎辉觉得严庭有些不对,但又不知道是哪里,于是马上点点头。 喂,你俩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那个人—— 唐蒙在家吧? 严庭出去时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叶旗只得挠挠头:好吧,你们不愿意讨论,我等下跟唐叔说去。 今天的午睡,一直到脱衣服进了被子,严庭都没有帮黎辉一下。虽然这种小事并不需要帮,但 比起之前严庭连头发都要帮他理好免得被衣服夹到,也太反常。 黎辉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做声,好在严庭还是陪他睡了下来,于是黎辉只得小心翼翼地把背缩在严庭怀里。两个人就这么谁也没有出声,屋子里一阵沉默。严庭忽然叹了口气,黎辉一惊,身子一颤,正懊恼自己太一惊一乍时,就被严庭搂紧了。 黎辉, 公、公子, 因为刚才太过紧张,黎辉的声音哑了一下,连忙想咳一咳清清嗓子,没想到严庭把自己的身子扳了过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严庭的表情,熟悉的吻就落下来了。 黎辉习惯性地闭上眼。最近和公子亲吻的时候,自己总像是被棉花被子包起来了一样,舒舒服服,暖暖和和地。公子的舌尖有时把自己弄得好痒,有时又让自己觉得热热的。 可今天公子是不是有点不高兴了?不过为什么呢? 黎辉边晕乎着,边想着严庭刚才的样子,于是忍不住伸出手,可又不知道往那里伸比较好。严庭发现了他的犹豫不决,便抓了他的手腕往自己脖子后面搭去。 黎辉,乖,来搂着我的脖子, 鹿亭食堂_77 黎辉晕晕地照做,可另一只手却没有上来。严庭于是干脆起身轻轻压住他,边吻着边把小家伙的两只手都搭上来。 搂紧一点。 这样指示着,小家伙果然生硬地照做了。可是这份生硬,却让严庭心动不已,没多久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起了变化,严庭只得停止了这个吻,望着黎辉闭著的双眼和有些红晕的脸颊,轻轻地抚摸起他乱掉的长发来。 自己刚才,因为陆东召对黎辉那种亲昵的态度觉得不爽了。 虽然也是出于要保护黎辉,可他的户口证明现在已经托芥舟的朋友开始在办,之后有了身份,哪怕以后有人怀疑也不用担心。 只是居然说什么要拍黎辉。很明显这个叫陆东召的对黎辉很是感兴趣,所以严庭不想他拿着相机去纪录下黎辉的一举一动。 于是自己也不问黎辉本人的意思,就替他回答了。 以前有问过黎辉,小家伙说他想成为有名的厨子。那时他笑了,因为觉得果然年轻人的梦想都带着野心。 现在呢?他知道如果黎辉愿意,这个梦想说不定就能实现。 虽然那时黎辉说觉得出了名最棒的地方就是可以用最好的食材,最好的厨具去做最精致的吃食。这话也没错,每个人追求的东西本来就不同。不过也许总要先经历一番,才会慢慢明白,其实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去追求最好的吧。 可严庭现在却有了自己的私心,用是在保护黎辉来做借口,替他做了决定。 想到这里,严庭停了手的动作,黎辉慢慢睁开眼,有些眼神迷离地望着他。 于是想了想,严庭还是问了: 黎辉,你以前说想做有名的厨子对吧? 嗯。 陆东召说,如果他去宣传你,你也许会变得有名。 那、那样的话,客人会变多吗? 黎辉眼睛一亮,马上问他。 严庭愣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我,我觉得客人多很好。因为,因为那样的话,大家能拿到更多的工钱,而且, 而且黎辉以前不知道。在灶屋待着的自己,看不到食客的脸。可在鹿亭的这段日子,特别是自己负责晚上以后,就更加清楚了:他小心翼翼地,又十分欢喜地期待着,期待可以看到大家吃了他精心准备的食物后的笑脸。 自然在准备这些时,他满心就只有做好的念头,可等真的端到眼前人的手上,他们的笑容和满足,叫黎辉明白了在衡乐楼没能明白的事。 所以陆东召的那句话,虽然不知道真假,黎辉却听进了心里——如果有更多的人能吃得开心,他也会开心。虽然多少还有黎辉那小小的虚荣心在,也偷偷盼着被肯定,但这些都不妨碍他想要认真做饭的心,不妨碍他越来越喜欢鹿亭。 而且,我爱看公子还有大家吃,吃得很开心。 心里想的没办法清楚地表达出来,黎辉想了又想,只能说了这么一句话。严庭望着他,忽然有了一种小家伙真的在慢慢长大的感觉。他明明就在自己身边,却悄悄起着变化。 想到这里,严庭把他的头发撩到耳朵后面,决定现在先把陆东召这件事放到一边,低下头轻轻咬起黎辉的嘴唇来。 第45章 突如其来 ... 睡了午觉起来以后, 黎辉发现天又冷了些, 于是担心着最近总是没怎么见着的松花蛋, 忽然就想做点鱼的料理了,如此顺便也能给松花蛋做个新口味的猫饭。这么和严庭说了以后,他便开车带黎辉去了远一点的海鲜市场。瞧着大市场里头种类繁多的鱼和虾蟹贝类,黎辉眼睛都有点看不过来。 等终于选好买了晚上要用的量回到鹿亭, 严庭刚把装鱼的大冰桶推进院子时,手机就响了。 严庭一看是严梓打来的,便叫黎辉先别自己推, 接了电话还没来得及出声, 就听到严梓在那边压低了声有些着急地问了句: 哥,你、你明天能过来吗? 怎么了? 难得严梓会有些慌, 严庭皱起眉。黎辉看到他表情有些变了,安静地站在旁边。 妈不让我跟你说,爸也不让, 但是我, 我真的有点怕—— 严梓,说是什么事, 别慌。 严庭心一沉,但还是放缓了调子。严梓在那边吸了口气, 似乎是镇定了些,这才又开口说道: 爸他,前段时间去做体检,查出来, 肺有点问题,我要他再去看看,他、他说没事,结果最近胸不是太舒服,妈就陪他去医院了, 等着严梓往后说,严庭没做声,看到黎辉在旁边一脸的担心,便抬手轻轻放到他脑袋上。 后来做了病理,结果出来了,可医生说确定不了,要安排手术,手术的时候才能知道,如果是良性,切除了再调养吃药就能好,要是,要是—— 似乎是怕那两个字说出来了就会带来不好的预示,严梓不再出声了。 手术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爸今天已经住进去了。 你现在在哪? 我,我在医院。 你们吃了吗? 我和妈吃了点,爸他说吃不下,医生说禁食明早开始就行,我、我买了东西放在那了, 好,你们先别着急,我马上准备一下过来, 哥, 鹿亭食堂_78 怎么了? 爸不会有事吧? 自己当然给不了她保证,他知道严梓也明白,不过还是柔声安慰她: 没事的,哥马上过去,你听话,晚上还是回家睡,知道吗? 嗯,哥,你过来的时候也注意安全,也别着急,我,我就是刚才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既然明天就要手术了,那这段时间严梓的心肯定是一直悬着的,父母不让她说,按照她从小的性格,肯定也不会主动和朋友提起就怕她们也跟着担心,这会儿大概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打了这个电话。 严庭想起父亲,想起严梓刚才说的他们不让她告诉他,脸上的表情又变了变。 哥,那,那我等下把医院和病房号告诉你,或者我请个假,我去接你! 听到严梓稍微放松了一下,严庭轻笑出声: 我还用你接啊?到了再给你电话,乖,别多想了,去陪陪他们,晚上早点回家,知道吗? 知道知道,那,那我先挂电话了,哥你到了就马上告诉我。 好。 等严梓挂断电话,严庭才放下手机。手在黎辉脑袋上揉了揉,黎辉连忙抬头看他: 公、公子? 没事,我们先把鱼放进去。 安慰着黎辉,严庭换上和平时一样的表情,一直到黎辉开始做准备了,自己才靠到一边,用手机查起去s市的机票来,结果晚上的已经赶不及,严庭于是定了一早七点多的机票,想着等黎辉做完晚饭再和他说要出去几天好了,便过去给他打起下手来。 晚上做的这道鱼羹黎辉没有用鸡汤打底,而是用羊腿骨和新鲜羊肉熬了汤,又往煮得沸腾翻滚起来的白汤汁里加了雪蜜和羊板油,这么闻起来不仅没有膻味,还多了些清香。鱼被黎辉小心地刮去了鱼皮,嫩鱼肉被片成了很好入口的大小。 羹要浓滑,所以黎辉打算用早上的大骨汤。冬天汤锅里一冷,汤就凝成了厚厚的透明胶质,现在刚好用来加重汤的浓度。 严庭看他把自己切好的配料又全部一蒸,正在好奇,就看到小家伙双手拿刀开始在砧板上快速剁起来。那些火腿啊菌菇啊之类的慢慢细碎了以后,他又马上用刀面把它们在砧板上来回按刮了几次,在黎辉漂亮的动作下这些东西就变成了泥。黎辉这才把它们刮起来放到碗里,再拿绿叶菜汁和鱼肉泥搅匀了,开始捏起丸子来。那丸子比平时吃的酒酿小丸子还要小一点,严庭觉得有趣,便一直瞧着,暂时把心里的担忧放到了一边。 晚上开始营业时,大家都被暖暖的香气吸引住了,唐蒙和叶旗照例给等在外面的客人送热水,结果看到这一次早早就来了的陆东召。叶旗朝他客气地笑了笑,唐蒙心里就有数是谁了,因为视线对上了,于是也稍微点了点头。 等终于轮到陆东召进去时,他又被黎辉的手艺迷住了一点。 黎辉做的鱼羹不似别家的勾芡,把配菜做成软和的丸子也增加了趣味,更不用说鱼羹本身了。鱼肉吃起来入口即化,和带着鲜甜味道的羊肉汤配起来实在太妙,也不加别的佐料,只一些盐就引出了最质朴的鲜味。配上之前的猪油烙饼,陆东召忍不住要和其他客人一样,边吃边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了。 他现在对黎辉的兴趣,每多吃一次,就又多了几分,不过想到严庭的态度,便觉得还是不要硬来,先想办法和黎辉多熟悉熟悉再说,起码他看起来要比严庭好接近得多。 这么打算着,陆东召吃完结了账,又瞟了眼在厨房里的严庭和黎辉,没有再特意去打招呼,直接回去了。 终于忙完了的几个人坐在食堂里,黎辉端了酥炸鱼皮给大家,叶旗吃得很是开心。严庭因为很喜欢他这种绝对不会去浪费任何食材的态度,于是靠到椅子上摸着他的脑袋。黎辉也觉得开心,和叶旗一起吃着酥酥辣辣的鱼皮,不一会儿听到严庭说: 黎辉,我要离开几天,你能帮我把鹿亭照顾好吗? 唐蒙因为下午收到了严庭的电话,和叶旗已经知道他父亲的事了,黎辉也知道可能他是有什么事,但是一直来不及问。现在听到严庭这么说,心里有些舍不得,可马上又觉得自己应该要帮助公子,于是回头认真看着严庭: 我会照顾好的!公子,公子有事的话,就放心去做。 严庭瞧着他,忽然也觉得有些寂寞,但还是笑着叮嘱他: 有什么事就找唐蒙,叶旗不用管他,要是他硬要陪你睡,就把他踢下去知道吗? 看着严庭带着一脸温和的笑说出了这番话以后,叶旗一脸受伤的表情,抬手夸张地捂住了心口,还对黎辉做了个鬼脸,把他给逗笑了。 唐蒙知道严庭还得去收拾东西,于是又叫叶旗快些吃完,和严庭讲了几句以后,大家便各自回了家。 关了食堂的灯,黎辉和严庭牵着手回到卧室那边,严庭说想洗澡,于是两个人便一起去了。给黎辉洗头时,严庭告诉他自己的父亲生了病,严梓很担心,他得过去。 黎辉觉得严庭也是很担心的,下午看他接电话的样子就知道了,可黎辉什么也没有说,等严庭给他吹好头发,又整理了旅行箱之后两个人去睡觉了,躺了半天,黎辉发现严庭一直把下巴挨在自己脑袋上。虽然看不到表情,但好像在想着些什么,只在那儿静静地呼吸着。想起那时先生抱着自己安慰的情景,黎辉于是侧过身去。 黑暗中严庭感到黎辉的动作后一愣,下一秒就被他伸出的双手搂住了脖子,手还有些僵硬地慢慢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脑勺。 公子, 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黎辉只有小声地叫他。不一会儿,黎辉感到自己被严庭抱紧了,心里忽地一酸,又继续轻轻拍起严庭的后脑勺来。 下了飞机出机场,和严梓说了声以后严庭便去了医院。坐在出租车里时,严庭一路想着的都是爷爷去世的那天,是父亲开车带自己去医院的。 严庭从小就和爷爷很亲,严梓也是。奶奶早早过世了,父母又忙。严庭和严梓几乎是爷爷带大的。 爷爷没有和谁红过脸,总是喜欢穿着中山装,一副温和的模样。 严庭当然知道人会老去,也明白老去了以后,就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可等爷爷真的住了院,又被告知日子不多了以后,他又希望能和爷爷再多生活一些日子该有多好。 那一天坐在父亲的车上,自己窝在后座望着窗外。医院打电话给父亲,说爷爷情况很不好,在抢救,要家人快些来。父母因为太忙,兄弟姐妹又不在这边,之前一直是请护工来照顾的,严庭平时只要有时间就在医院陪爷爷,可今天他却刚好不在。 看着窗外后退的景象不断懊悔着,心里一阵阵发紧。就是在这时,他听到父亲在前面用有些不耐的语气说: 老爷子真是,挑这个时候抢救,就不能再撑一天吗?我这下午还有个会啊,怎么搞。 说完似乎是才想起严庭在后座,于是这之后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了。 严庭庆幸当时严梓不在车上。严梓很喜欢爷爷,也很喜欢父亲,如果听到父亲说了这句话,她会怎么想? 又或者,就是因为严梓不在,父亲才会毫无顾虑地说出口了吧? 严庭闭上眼,身体跟着车子轻微地晃动,不一会儿到了父亲在的医院。他很久没有来医院了, 鹿亭食堂_79 找到了住院部,看到几乎要排出大厅的几条队伍有点惊讶:原来所有人都是在这里排队要等电梯的。大概是中午,来的人都拿着保温桶或者盒饭,连外卖小哥也一脸焦急地排着队。 严庭来的时候给严梓和母亲买了些吃的,他身后站着一家三口,大概是从比较远的地方来这里的,讲着听不太懂的话,不过严庭还是能听出来那些话里的沉重气氛。 他想起爷爷那时躺在病床上,自己其实看不太清他。因为医生还有护士,各种管子和仪器把那时已经非常瘦弱的爷爷遮住了。 他只有站在那里,听不太真切的机器的鸣音,听着听着,那声音竟然好像晃动了起来。 这时耳边叮——的一声,把严庭拉回到现实。终于轮到他站到了电梯门前,等里面挤得满满的人出来以后,又跟着满满的人再挤进去。 严庭想到严梓和母亲也是这样上来下去,皱了皱眉,又看着电梯里头的楼层指示灯。越是靠近,严庭就越是不知道等下该怎么面对父亲。 时间有些久了,他不知道自己之前的那些情绪,如今在见到父亲之后会怎样。 终于挤出电梯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想父亲会不会记起爷爷过世的那天在车里说过的话,那么强势的父亲,他有后悔过吗? 这么想着,严庭找到了父亲的病房,母亲和严梓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这会儿没在。对隔壁床的人微微欠身打了招呼,严庭慢慢走到父亲的床位前。 那张紧闭着双眼的脸,比记忆中的,要苍老许多了。 第46章 父亲的手术 ... 不知道是因为医院不同, 还是这几年本来就如此了。严庭进去病房的时候, 那里并没有像记忆中爷爷的病房那样, 有着药物和消毒水的味道。 爷爷那时住在父亲安排的单人病房里,现在父亲住的是双人间,中间拿帘子隔起来,隔壁的人压低了声音用方言和家人讲着话, 对方回得很慢,几个字几个字地蹦出来,也都不是什么轻松的调子。 严庭又看到床头柜上放了罐头汤和水果, 还有药片饭盒之类的东西。母亲和严梓都不怎么会做饭, 只有父亲偶尔不忙的时候回在家做做,所以现在她俩大概也只能买些现成的东西给父亲。想着这些事, 严庭尽量不让视线一直在父亲身上。 除了那次的话以外,严庭从芥舟他们公司辞职也是父母不能理解的事。 毕业后明明在那做的不错,家里人也希望他之后能考个注册建筑师, 加上他们自己在这个圈子里也有些人脉, 严庭的将来也就能稳妥了。所以当一路都顺着安排走过来的儿子,在反对下还是辞了职, 在气头上的父母也就更不想和他沟通什么了。 严庭于是一个人留在了爷爷的老房子里,父母带着还在念书的严梓去了更大的城市, 这里的机会更多,他们也希望严梓能够过得更好。 哥! 听到声音,严庭回过头去,严梓和母亲正进了门, 见到严庭严梓高兴地叫了出声,又连忙吐了吐舌头,对隔壁床的人欠了欠身。母亲没变什么,见到严庭表情有些复杂,不过还是露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笑。严庭长得更像母亲一些,细长的眼睛和面容大都来自母亲,只不过现在的母亲,多少带着些疲态了。 严庭,来了? 嗯,妈,你们吃东西了吗? 以为许久没见,再讲话还是会有些隔阂,可也许是因为现在在医院,大家都在担心同一件事吧,严庭觉得似乎对话没有想象中的僵硬。 吃了,还给你热好了。 严梓抢着小声回答,又把手里的盒饭递了过去。严庭笑起来往窗台旁的隔板上一指,那里放着他刚才买的水果和面包之类的东西。 哥你买这么多啊? 吃不完你明天带着上班。 大概是因为严庭来了,严梓明显放松些了,走到严庭跟前看了眼父亲,又悄声说: 昨晚勉强吃了点,妈说晚上没怎么睡,刚才才睡,我跟妈就一起去给你热饭了。 严庭点点头,看到母亲在看自己,于是让严梓留在病房,自己和母亲出去了。 走到护士站附近,严庭停住脚,母亲知道他有话要说,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番,先出了声: 挺好的? 嗯。 严梓说你做饭,很好吃。 那时以为儿子是为了和他们对着干闹脾气才瞎胡闹要去开什么食堂,结果没想到听严梓说严庭把那里打理得可好了,很多客人,他做饭也好吃。老唐家的儿子和叶旗也在那帮忙。 她还说什么了? 母亲一笑,摇了摇头。 严庭看了眼护士站,又回过头来问: 情况,到底怎么样? 严梓跟你说了吧?病理上,看不出来,医生说这种情况正常,但要我们有个... ...有个准备。 见严庭皱起眉,母亲连忙又说: 有准备,也不是说别的,如果是恶性的,就得化疗,可能要好几个疗程。你,你爸他也要六十了,就怕人吃不消。 严庭听到这里,稍微放下心来。严梓昨天大概是一慌,没跟他说这个部分。 妈, 嗯? 你和严梓,最近也没好好睡吧? 哪里睡得着啊,你爸,他思想包袱也挺重的。 见儿子放软了调子跟自己说起了体己话,母亲心里也一热,也不在严庭勉强撑着了。 昨天晚上,他就没睡多久,我看他睡不踏实,也没敢睡,到快早上吧,他睡了会儿,母亲眼一红,停了停,又慢慢说: 鹿亭食堂_80 我就起来,想着给他拿毛巾擦擦,就看到他一下子把手抬起来了,像是要抓个什么,我一下慌了,以为怎么了,过去一看,他人是醒了,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 我问他怎么了,做噩梦了?他好半天没理我,过了会儿说不是,我给他擦脸,他才很小声说,是梦到爸了。 母亲并不知道父亲在车里说过的话,以为严庭对父亲的疏远只是因为那时工作的原因。严庭听到这里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往病房那边看了过去,半天没作声。 你也别太担心了,我和严梓都想好了,真要化疗,也不是要一直住院的,两个人也照顾得过来。 似乎是想到严庭爷爷那个时候,母亲又说: 你爷爷那时,我们,如果多,如果多照顾一点就好了。 严庭转过头来,望着母亲,看了好一会儿才说: 可是没有那种如果。 母亲一愣,瞧着严庭没什么表情的脸,严庭也继续望着她,直到过道里有人来了,母亲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是啊,你说的对。 是看到自己老公在面对这些时的模样,才去想了严庭爷爷那时,也是希望家人能多陪在身边的吧。 母亲知道严庭说得对,她又何必再去找些个借口呢?于是把话题转到下午的手术上,严庭听着,这时严梓出来叫他们进去,说是父亲醒了。 跟在母亲身后进了病房,严庭在床位站定。父亲抬眼看到他,先是没说话,过了会儿嘴巴动了动,说你来啦。 严庭答了句,父亲想坐起身来,严梓连忙过去帮他。 一开始就跟这丫头说了,不跟你讲是想等手术完了再说,她就是藏不住事,跟我说已经跟你讲了,你自己那边都安排好没有?就这么过来会不会耽误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了的缘故,父亲的话比以前要多。严庭听他嗓子有些哑,想起他得禁食禁水,于是站近了些对他说道: 我那边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 父亲忽然用一种有点似老年人特有的调子重复着,又把盖在身上的白被子上的褶抹了抹,也不再看严庭了。严梓连忙又讲起旁边那个专门热饭打水的房间今天微波炉坏了,到中午才换了个的事,严庭明白她的用意,便也继续说起话来。 这么到父亲进了手术室,严梓和母亲才变得沉默起来。严庭坐在她俩旁边,又握起严梓的手。严梓也紧紧地回握住他的,不一会儿把脑袋干脆也靠到严庭肩膀上,等严庭再去看她时,这丫头已经睡着了。 让她睡会儿, 母亲小声示意严庭,又把手里的大围巾稍微盖在严梓肩膀上。严庭和母亲也不说话,望着手术室外过道上的窗户,等待着手术结束。 严梓,严梓。 见严梓皱着眉睡着还没醒,严庭拍了拍她的脸,严梓一下子惊醒,瞪大眼睛望着严庭: 爸呢?怎么样了? 严庭哭笑不得地伸手擦掉她嘴角的口水,这丫头也不知道几天没怎么睡了,在最担心的时候反而睡得最沉。 妈刚刚跟着过去了,他们先回病房—— 是好了吗?还是,不好?? 严梓连忙问,严庭微微一笑,拉着她站起来: 良性的,切除了。 听到这句话,严梓一下子没站稳,严庭把她搂住,结果严梓忽然抱住他哭了起来。严庭让她哭了一会儿,又拍了拍她的背: 好了好了,别把鼻涕都糊衣服上了,你哥只带了这么一套衣服。 我给你买! 把脸埋在严庭怀里,严梓哭着嚷出来,严庭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了,走吧,晚上哥给你做饭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严梓才抬起头,搓了搓鼻子点点头,任严庭牵着她往住院部那边走去了。 父亲的手术虽然很成功,但不代表之后就万事无忧了。医生和他们说明了从现在起得吃药,看恢复状况,而且烟酒是不能再沾了,还有好些禁忌的东西。总之就是,和普通人是不一样了,身体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注意。 母亲虽然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可现在一听医生说的,忍不住又有些难过。严庭握了握她的手,她才稍微好些。 这么到了晚上七点多,母亲还是催两兄妹快点回去,严梓只请了今天的假,明天还得上班。临走时,还有些晕乎的父亲叫住了严庭: 庭子,以后少抽点烟... ... 严庭一愣,看到严梓在看他,便点头说: 我知道了,爸,你今天先好好休息。 说完,便拿过旅行箱和严梓一起出了病房。 站在医院外面,严梓忽然心情很好地挽住严庭的胳膊,严庭叫她带自己去最近的超市,严梓又说家附近的那家好,于是两个人便由严梓指挥,先回了家,才又出去买了一堆食材。等严庭把汤煲上以后,又炒了两个简单的小菜,两个人吃完了,严庭这才打量起这个他完全不熟悉的家来。 哥,你晚上睡客房还是在我房里打地铺? 严梓又拆了袋刚才缠着严庭买的饼干,她才上班没多久,工资不高,平时才舍不得买这种进口的饼干。 结果刚问完脑袋就被严庭敲了下。 睡客房。 哦—— 鹿亭食堂_81 似乎是有点不太高兴,严梓答了句,就没说什么继续吃起饼干来。 有话就说。 严庭其实早看穿她了,于是给了她个台阶。 说什么啊?你好不容易来了,你可爱的妹妹想跟你多说会儿话都不行。 没说不行啊。 你说的啊!那我去找被子! 也不掩饰自己的开心了,再加上父亲也终于没事了,严梓咧开嘴笑起来,把饼干一下子塞到严庭怀里,自己哼着歌跑去房间里翻箱倒柜了。 严庭笑了笑,躺在沙发上,想起还没和唐蒙他们说,于是拿出手机拨了号。 唐蒙?嗯,没事了,对,你别担心,嗯。严梓和我妈也挺好。 嗯,我会转告她们的,今天黎辉怎么样? 听到那边说一早杨术柏和宋菘也来帮忙了,现在唐蒙和黎辉在一起,等下就在鹿亭睡。严庭有些过意不去,和唐蒙又说了几句之后,唐蒙便把电话给了黎辉。 公、公子,你爹没事了吗? 嗯,没事了。 严庭一听到黎辉的声音,整个眉眼都温柔了起来。 太、太好了! 肯定也是担心了一整天,严庭忽然想看看黎辉的样子,叫他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等着,然后便挂断了电话,发了个视频请求过去。 黎辉不知道离远一点,于是叶旗把他的手臂往前展了一点,正准备跟严庭说句话就被唐蒙拉到一边去了。 啊,唐叔!你让我讲一句—— 似乎是反抗无效了,黎辉望着被拖到院子里的叶旗,收回了视线,盯着严庭满眼都是笑意。 中午睡午觉了吗? 黎辉连忙点点头。 牛奶喝了没有? 早上的喝了。 等下晚上睡觉记得喝完刷牙。 嗯。 想我了吗? 严庭笑着问。 黎辉又点点头。 有多想?告诉我。 哥,你在和谁说话啊这么肉麻!!女朋友??? 严梓从屋里出来刚好听到这两句,于是八卦之心冉冉升起,连忙小跑着凑了过来。严庭也不拦她,等严梓看到屏幕里的黎辉时,瞪大了眼睛: 黎、黎辉? 严梓姐姐—— 黎辉见到严梓有些惊讶,不过马上又开心起来。严梓看看自己的哥哥,再看看黎辉,忽然叫了出来。 严庭扬起眉——看来她吃饱饭了,中气这么足。严梓也不管他在想什么,一把夺过手机,很认真地看着黎辉说道: 黎辉,你跟姐姐说实话, 诶?嗯! 看着严梓严肃的表情,黎辉连忙认真点头。 我哥他没有吃你豆腐吧? 豆腐? 黎辉仔细想了想,说起来他来了以后还真没做过豆腐的料理,于是摇了摇头。 严梓舒了口气,又不放心地问: 工资发给你了吗?没让你白工作吧? 问得这么认真,完全不理会旁边的严庭皱着眉看她。 这丫头,把自己哥哥当什么了? 严庭忽然觉得有点头痛。 没、没有,公子每个月,都给我一千块呢。 黎辉不知道严庭帮他把剩下的钱存着了,只把拿到了多少如实地告诉严梓。 严梓回头看着严庭一字一句地说道: 哥,你可真抠门。 第47章 兄妹和小惊喜 ... 鹿亭食堂_82 听到严梓的话, 黎辉连忙在那边帮严庭说话: 严、严梓姐姐, 公子他对我很好! 见黎辉很认真地想要再说几句, 严庭笑着抽回来手机: 好了黎辉,早点去睡,明天再打给你。 严庭本想再说几句,不过这会儿严梓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想想也就作罢了。结束了视频通话,严庭起身打算去洗澡,结果被严梓一把拽住毛衣袖子。 怎么了? 见妹妹的八卦之魂明显已经燃了起来, 严庭憋住笑, 淡淡问了句。 怎么了?怎么了?有些不可思议地重复着严庭的话,严梓瞪大眼: 你不准备告诉你亲爱的妹妹一下吗? 告诉什么? 哥, 你别装了,严梓撇撇嘴,你就说吧, 你是不是和唐蒙哥哥的表弟在谈恋爱? 也是, 也不是。 丢下了这么句模棱两可的话以后,严庭便找去浴室, 严梓还想问,结果他啪地一声把门给关上了。留严梓在外面不甘心地把门踹了踹。 晚上终于都躺下休息了。因为严梓下午睡了一觉, 这会儿精神特别地好,拉着严庭说了好些公司的事儿还有最近家里的事儿。严庭听着,偶尔说她两句。 等最热闹的那一阵过去,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了, 过了会儿严梓翻过身问睡在地上的严庭: 哥,你会在这里住几天啊? 心里很希望严庭能够多待几天,不过严梓也知道他在这里一定是不习惯的。严庭侧过身来平躺着,闭着眼睛说: 再看吧。 父亲还有一个星期出院,严庭也不想让严梓和母亲太辛苦,只是鹿亭那边,虽然有唐蒙他们在,他还是会记挂小家伙。 哥,你要不过两天还是回去吧,我跟妈没问题的,我虽然不会做饭吧,煮汤学学还是能会的,再说实在不行外面也有卖的,可方便了,你不用担心爸吃饭的问题。 严庭不想跟她说汤也不是随便弄锅水丢东西一煮就好了,不过明白她是在为自己想,于是笑了笑没作声。 过了会儿,严梓干脆趴在床上,侧头看着黑暗中的严庭。 哥, 嗯? 叶旗,他还好吧? 严庭张开了眼,望着天花板。 我,我是想池叔叔的,忌日快到了... ... 严梓是记得的,那是她第一次经历身边的人死亡。 那段日子,她见叶旗不说话也不哭就故意跟他吵架,可他好像看不到自己似地,只有唐蒙哥哥牵住他的时候,他才会稍微恢复点生气。听他们说,也只有和唐蒙哥哥一起睡在书店的地板上他才会闭眼睛。 叶旗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家也和别的家不一样,但是那又怎么样?她从来都不觉得因为他的身世,他就应该要比别人更开朗,学习也得比别人更厉害才行。可叶旗不知道为什么,就一定要这么干,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 明明私底下并不是太爱笑,只有和哥哥他们一起话才会多的家伙,硬是每天把笑挂在脸上,时间久了,大概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他其实是个不太爱在人前说话的孩子了吧。 所以上次回去,发现他似乎没有那么勉强自己了,是真的在笑时,她其实很高兴。 没事,你别担心,这几年他好多了。 那,那范叔还是那样吗? 还是老样子。 严梓轻轻叹了口气,过了会儿又说: 哥,我明天还想吃土豆丝。 笑了出来,严庭说好。 严梓又说了几个想吃的菜,严庭一一答应,转了个身打算睡了,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 哥,叶旗和唐蒙哥哥,他们两个... ... 严梓忽然小声问。严庭听到了,背对着她睁开眼,好一会儿都不出声。严梓其实有些后悔自己提起来,见严庭半天没有接话,以为他是睡着了,于是嘟囔着还好没听到,也转过身去睡了。 第二天,严庭早早地就起来,把汤热好,给严梓做好早饭和中午要带的饭,打算今天自己在医院,换母亲回来休息一下。 严梓顶着一头乱发打着哈欠出来看到热乎乎的蕃茄鸡蛋面跟小菜,还有热豆浆,连忙坐下来先大口大口地吃到连汤汁都不剩才急急忙忙地去洗脸化妆。严庭把东西收拾好了以后,见她还在和头发作斗争,于是干脆拿过梳子,三下两下给她绑好了辫子,又把围巾也替她打好。 家里的车钥匙在哪? 在爸妈房里,我去拿我去拿! 小跑着去拿了过来,严梓又看看时间: 哥,我今天肯定不会迟到。 话别说太早,万一堵车呢。 闭上你的乌鸦嘴。 鹿亭食堂_83 那你来开? 知道严梓没有驾照,严庭故意把钥匙递过去,严梓立刻换上一脸笑: 哥,你的乌鸦嘴可真帅。 兄妹二人就这么热闹地出了门,路上如严庭所说果然堵了车,不过好在出来得比较早,时间算是充裕,于是等送完严梓以后,严庭又马上跟着导航一路开到了医院。 父亲今天精神还是不怎么好,严庭让母亲回家休息,又告诉她饭菜做好了,热一热就行。母亲听了,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又想到过去几年对儿子也没怎么关心,带着笑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严庭也不想弄得过分亲昵,对同样不会开车的母亲说打个车回去好好休息,便不再多讲什么了。 和父亲的相处倒是容易些。手术过后还在恢复中,所以父亲也说不了多少话,喝了汤就休息了。到了下午,严梓下了班过来,母亲也来了。父亲看到一家人都在,又看了看严庭,想要说什么,可始终还是没有出声。 晚上吃完饭,母亲照旧还是坚持要兄妹二人回家,自己在医院守着父亲。严庭开车带严梓回去,路上发现街道上很是热闹。昨天没往心里去,今天又看到路边被灯串装饰起来的树,才想起明天是平安夜。问严梓有没有什么安排,结果她说不想出去人挤人。 再说我个单身狗出去干嘛呀, 严梓故意叹了口气,然后扭头看着开车的严庭: 哥,那什么,你觉得是不是,该安慰下你可爱的妹妹呢嘿嘿嘿—— 知自己跑不过了,严庭边打着方向盘,边看着后视镜: 说吧,想要什么? 几乎要举双手说万岁了,严梓连忙掏出手机打开淘宝的购物车,边刷边急急地说: 你让我纠结一下。 一分钟。 啊? 不行啊?那算了不买了。 别别别,马上马上! 瞟见妹妹生怕被反悔立刻认真纠结起来的样子,严庭弯起嘴角。 回到家以后,严庭趁严梓去洗澡时发了视频请求给黎辉,过了很久没人接。严庭又发了一次,半天还是没接,正准备挂了以后去问问唐蒙时,视频就接通了。 公、公子! 黎辉有些慌张地出现在屏幕里,严庭于是放下心来,看到他的表情有点不对便问: 黎辉,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意外地说话很顺溜,可明显就是有事的样子。严庭想了想,放柔了声音: 黎辉,在床上了吗? 在了在了。 听到他又是这么重复着,严庭扬起眉,不过还是耐着性子: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啊? 黎辉一听,有些想讲又有些为难的样子,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黎辉,你,不想和我说吗? 故意放慢调子,严庭叹了口气。黎辉抿起嘴,似乎在做思想斗争。 那,我先去睡了,黎辉,你也去睡吧。一个人好好睡,晚安。 公子!! 见严庭的语气有些冷,黎辉一下子觉得心有些慌,连忙出声叫住严庭,双手抓住手机死瞧着屏幕。 我、我—— 严庭憋住笑,装作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屏幕。 我不是一个人睡的。 是叶旗在吗? 不、不是... ...我跟叶旗和唐公子说我一个人,能、能睡没事,要他们回、回去了。 宋菘他们在? 也、也不是... ... 严庭一下子眯起眼。不是唐蒙他们也不是宋菘他们,那还有谁? 公子,你、你等一下。 严庭的屏幕一黑,又听到黎辉在那边说:啊,不行啦,那边不行,别、别动,我,我要抱不住了,好痒哈哈哈哈,快点来、公、公子要生气了啊。 虽然知道绝对不可能,但严庭还是生出了一些莫名的不爽,咳了几声,黎辉终于重新举起了手机。 公、公子... ... 小心翼翼地喊出声,黎辉一脸可能自己是做错事了的表情看着严庭。严庭往他那边一瞧,起先还没发现,等看到他臂弯里有三只毛乎乎的小家伙时,一时间愣住了。 公子,我—— 黎辉,小猫哪里来的? 鹿亭食堂_84 是、是松花蛋生的孩子。 哦, 等说完才发现不对,严庭有些惊讶: 松花蛋是母的吗? 体型不象啊??虽然也是没看到过松花蛋的男性特征,但他们都以为那是因为他太胖,被肥肚子和有点长的毛遮住了。 嗯,是母的。 那前段时间吃太多,加上最近没怎么来,原来是因为这个。 听说母猫一开始是不会让人看到小猫的,现在大概是觉得小猫长大了一些,相对安全了吧。 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看到小猫仔们窝在黎辉身上伸着小爪子夹住他的头发咬着玩,严庭弯起嘴角。 我,我刚才去洗澡,回来他们就、就和松花蛋一起在屋里了,我、我怕他们冷,抱到床上,松花蛋让他们吃完奶,就、就走了。 很明显就是帮小家伙们赖定了铲屎官吧?严庭忍不住笑出声。黎辉见他笑了,松了一大口气。 黎辉,你刚才怎么不老实跟我说? 严庭笑完又问他,黎辉不好意思地把小家伙们抱紧了些,有一只大概不喜欢,小屁股左右扭着,往下一摔,马上站起来甩了甩小脑袋,又往黎辉腿上爬过去。 告诉我,刚才怎么不跟我说? 恢复到温柔的模样,严庭看着被小猫舔着脸的黎辉。 因、因为,这是公子和我睡的床,我、我怕公子,不喜欢这些小家伙也在上面睡... ... 想起严庭临走前叮嘱自己叶旗要是要睡都要踢下去的,黎辉刚才只有急急忙忙地把三小只藏好。 严庭听到他说公子和我睡的床,心里很是高兴。 公子,我们,我们能留下他们吗?黎辉小心地问,然后又马上补充说:他们的粮食,从我工钱里扣,可、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 还有什么要求,公子你说,我、我都能做到! 三只还这么小,现在外头又冷,黎辉是真的很担心,于是急忙对严庭保证道。 黎辉今天得告诉我,有没有想我? 看着黎辉,严庭的目光也更温柔了,黎辉一愣,犹豫了会儿,终于小声说: 我,我想了呀。昨天,也想了。公、公子刚刚出院子门,我、我就在想了。做饭的时候,还有,还有洗碗的时候,喝、喝牛奶的时候,刚才洗澡,的时候。公子,好、好像总是在我旁边,可,可又不是真的在,怎、怎么办公子?我... ...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说到最后,也不管小猫已经爬到自己脖子和头顶窝着了,黎辉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严庭。 严庭轻声地回了他一句和小猫们好好睡,明天跟唐蒙说说以后,笑着说了晚安,便挂断了视频。 没一会儿严梓洗完出来,看到瘫坐在沙发上的严庭,有些奇怪地问: 哥,你很热吗?怎么耳朵都红了? 严庭也不看她,想了想伸出手: 手机拿来,购物车剩下的东西都给你买了。快点,过时不候。 听到这句话严梓有些呆地停住擦脸的手,等反应过来以后马上高兴地蹦跶起来,跑去房里拿手机了。 第48章 平安夜的二人 ... 这天晚上, 三只毛乎乎的小家伙窝在黎辉枕头上睡着, 因为暖暖地贴着脸, 让黎辉也睡得很好。到了早上和唐蒙和叶旗说了松花蛋孩子的事,结果两个人也在惊讶松花蛋居然是母的。 黎辉告诉他们严庭同意照顾这三小只,叶旗便小心地捧起一只问: 那要取名字吧? 三只都是小狸花,黎辉看了, 两男一女。 让黎辉来取吧,不过这三只连花纹都长得差不多,有点不太好分啊。 唐蒙抱起另外两只小团子, 手立刻被轻轻地咬了咬。 黎辉, 你分得出来吗? 叶旗凑到唐蒙旁边,让手里的那只跟他们玩。黎辉把叶旗怀里的一指: 我, 我大概知道,这只的嘴巴旁边,有个长一点的花纹, 我想、想叫他小美, 因为像美人痣是吗? 唐蒙笑起来,把怀里的两只递过去问: 这两只呢? 这只, 胖一点,想叫他, 墩墩。 黎辉又摸了摸最后一只的小肚子,望了望叶旗,又看着唐蒙说: 鹿亭食堂_85 这、这只和叶旗一样,看着瘦, 可是不穿衣服的时候还,还满有肉的,我想叫她肉肉。 唐蒙一听,愣了会儿,然后忍不住笑出声。 前两天叶旗非要在这边和黎辉一起洗了澡再回去,说什么严庭不在的大好机会不能放过。两个人在浴室里玩水玩了很久,估计就是那个时候让黎辉有了这种感想吧。 那个,黎辉啊, 叶旗把小美放到唐蒙怀里,然后转过身用很严肃的表情扶着黎辉的双肩认真地说: 刚才那句话,如果你以后,还想见到你叶旗哥哥的话,就千万,千万!不要跟老大讲,知道吗?千万!千万记住了! 黎辉连忙点头,叶旗对他眨了眨眼,又问: 那,小美是女孩子?墩墩是个小胖子,肉肉就是我这么好身材的啦? 肉肉才是小姑娘呀, 黎辉把肉肉抱过来,翻过竖着绒毛的小屁股给叶旗看。叶旗默默往那只小屁股上戳了戳,叹了口气,肉肉立刻叫了一声,伸着两只小爪子,要转过脑袋来挠他。于是三个人和三小只玩了起来,后来松花蛋来吃饭便顺便给孩子们喂奶,之后又带着他们在院子里晃,也不知道是要教他们记得地盘还是怎样。 不过黎辉看到美肉墩们屁颠屁颠地跟在妈妈身后,也就放心了。三个人洗了洗手开始为中午的营业准备起来。 宋菘和杨术柏这两天也会在中午来鹿亭。虽然没说,但唐蒙知道他们是担心黎辉毕竟来这里的日子还不长,怕中午做这种小炒时有些菜式万一不知道,宋菘好搭把手。 其实黎辉在看严庭炒菜时,就已经一一记住了,加上他本来对这些又十分有天赋,所以严庭不在时,这位小厨师也好好地撑起了鹿亭。 宋菘观察了两天,发现黎辉确实不需要帮忙,也安下心来。不过今天杨术柏想着要教黎辉做蛋糕,于是两个人就干脆决定中午先来吃饭,等黎辉休息会,再一起做些个姜饼人杯子蛋糕之类的应应景。 虽然是这么打算的,可中午陆东召又来了。 知道严庭不在以后,陆东召会在吃完饭以后还一直等在那,等到客人没几个了,就过来和黎辉讲几句话,聊一聊。 叶旗把东食的推文大概看了一遍,发现陆东召最开始的时候一直是去很有名,或者是要预约的店,其中不乏米其林星级店,介绍也是以西餐和有机蔬菜品牌为主,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经常推荐起其他公众号在差不多时期都会推荐下的店了。有几家叶旗也知道,料理普通,但是很适合拍照。 唐蒙也说陆东召此人很懂得拿捏分寸,他虽然目的很明显,但又不会做出让其他人觉得讨厌的事,平时说话也很客气。他和严庭合作不到一块儿,只能说是因为严庭不喜欢黎辉被打扰,他自己对宣传店子的这件事也可有可无。 见陆东召还坐在长台那喝着水看着黎辉,吃完饭的宋菘忍不住过来搭话: 那什么,你要是想推荐店子,我能毛遂自荐下吗? 陆东召看着他,露出笑容: 我知道兰泽,很有名,菜和酒都非常好。 这一说,倒是把宋菘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哈哈笑起来说: 那你专访我一个吧,我特别喜欢被拍照,你想拍这个小家伙,有人要不高兴的。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这里的老板不愿意,你等多久都白搭。 陆东召当然知道,只是他既然想了,就一定会磨到最后,所以客气地对宋菘笑了笑: 好呀,那要是可以的话,能顺便写写兰泽两个老板的恋爱故事吗? 杨术柏听到这里,心里大概明白为什么陆东召要死抓着黎辉不放了。 严庭对黎辉的心思,一直都没有刻意去隐藏什么,陆东召也不是傻子。恐怕介绍完店和厨师,还能顺着写出背后的这些故事,才是陆东召真正的目的。 你不是介绍美食的吗? 宋菘问。 有故事的美食,不是更有意思吗? 杨术柏听到这里瞟了陆东召一眼——如果万一被看出黎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个人大概一定是会死挖到底的,到时候再写个什么古代少年厨师穿越记之类的,那可就真麻烦了。 这么想着杨术柏走了过去,很温和地对陆东召说抱歉他们要做平安夜的蛋糕给朋友,现在差不多得开始准备,就不能多聊了。 陆东召想起今天晚上是平安夜,也不想妨碍到他们做事,于是对黎辉打了个招呼又冲大家笑了笑,就先回去了。 黎辉虽然听到他们的对话,但并没有完全懂里面的意思,只觉得自己不要多跟陆东召讲话比较好,现在更是满心期待跟杨术柏学做蛋糕。 听说今天是个什么节日,不知道公子会怎么过呢?和严梓姐姐还有爹娘一起吗? 想着这些,黎辉忽然很想能早点见到严庭就好了。 结果晚上,严庭还是带严梓去她一直想去的餐厅吃了饭。唐蒙和叶旗的事她迟早会知道,虽然估计她也早就心里有数了。站在哥哥的立场,严庭还是很心疼她,所以自己在这边的时候,就尽量想让严梓能开心一些。 餐厅排队的人也多,等吃完饭路上又堵了半天,两人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严梓一边嘀咕着还要卸妆好麻烦,一边还是不得不走进浴室。 严庭看到已经要十二点了,正在想黎辉已经睡了,今天就不吵他了,结果电话就响了,一看是芥舟打来的,严庭马上接了起来。 平安夜快乐啊, 听到电话那边传来很精神的声音,严庭笑了笑: 怎么,一个人? 不然呢?你把小黎辉借给我? 不行。 哈哈哈哈,严庭,你真是不可爱,对了,我过两天要先去你那办点事,然后去s市,你先收留我几天。 我现在就在s市。 啊? 和芥舟稍微说了下情况,严庭想起了什么,又对他说: 鹿亭食堂_86 芥舟,帮我个忙。 黎辉今天一直到晚上,都因为第一次做了蛋糕觉得特别兴奋,叶旗还拍了好多照片,不过大家都没有发到群里,宋大哥说,要等下和公子先说,然后再自己传给他看。于是黎辉记住了。洗完脸刷完牙,又和三小只玩了会儿,玩的时候,他等着手机能亮起来,结果一直到自己困得不行了,公子还是没有发来视频请求。 因为担心公子要休息,所以黎辉从来不会主动拨过去,今天这么晚都还没有动静,可能是公子太累了吧? 又拿着手机等了会儿,黎辉把它放下,想着必须得睡了,可是万一等下公子发过来了呢? 坐在卧室这边的厨房里,晚上还是很冷的。黎辉跺了跺脚,又看着摆在桌子上的蛋糕。 今天他做了叫做草莓蛋糕的东西,奶油特别好玩,又香甜又滑腻。而且居然是用一个东西搅拌成那个样子的。术柏叔还教自己做了姜饼小人,长得好好笑。叶旗非要挤个大嘴巴,宋大哥看着笑得不行,唐公子也做了个,说是叶旗,然后叶旗就亲了唐公子。 很想把这些给公子说。 很想这么有意思的事,公子也在。 那一阵兴奋终于过去以后,黎辉才发现现在自己有多想见到公子,听听公子的声音。 望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黎辉对着餐桌上的几块姜饼人拍了张照,想了想,还是给他发了过去。 等发送好,黎辉想把蛋糕和饼干收起来,这时手机突然响了,黎辉吓了一大跳,看到屏幕显示的是什么时,马上拿起来开心地点了接受。 怎么还没睡? 一听到严庭的声音,黎辉觉得自己眼睛热了起来,但马上问: 公子怎、怎么还没睡? 我刚回家,今天有点晚。 黎辉点点头,心里觉得甜甜的,一直瞧着严庭看,很想马上告诉他下午所有的细节,可是又不知道从哪里说比较好。 黎辉,刚才给我看的,是你做的? 嗯!术柏叔教我们做的! 严庭很想揉揉他的脑袋。刚才传过来的照片,是四个姜饼人,肚子上的花纹被四个字代替了:公,子,和,我。 一定是叶旗他们教他的,但严庭想着黎辉认真挤出这几个字时,就很想马上把他抱进怀里。 我、我今天还做了蛋糕,公子想看吗? 好。 把手机移过去,严庭这才发现黎辉在厨房。 黎辉, 怎么了?公子,看、看到了吗? 看到了,做得很好,黎辉,你怎么不在床上? 因为想,想给公子看蛋糕... ... 乖,我看到了,你快点回去睡,现在这么晚你不冷吗?刚才是不是一直在等我? 黎辉听到严庭的声音有点低了,连忙关了厨房的灯,回到卧室。 脚是不是凉的? 不凉不凉, 小声说着谎,不过也不算说谎,现在看到了公子,黎辉觉得心里特别暖和。 黎辉,以后如果你想见我了,就马上告诉我,不要等知道吗? 严庭见他上了床窝在被子里,又似乎有些困的样子,便轻声说: 我以后要是晚了也会先告诉黎辉,好不好? 好... ... 和严庭说了话,心里一高兴,心思又一松,黎辉觉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严庭笑起来: 快去把灯关了睡觉。 迷迷糊糊地关了灯,黎辉抱着手机躺到床上喃喃地说: 公子... ... 怎么了? 我好想你呀... ... 有多想? 虽然屏幕是一片黑,但严庭还是很温柔地看着。 有... ...有想抱着公子... ...那么想... ... 这么断断续续地说完,黎辉终于扛不住睡了过去。严庭盯着黑黑的屏幕,又把手机举起来放到耳边听了一会儿,这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 第49章 给黎辉的礼物 ... 一早起来, 在唐蒙给自己的本子上, 黎辉用笔画了第四根线, 五根都画完的话,就变成了一个正字,这是叶旗教他的数日子的办法。 鹿亭食堂_87 起来刷牙洗脸,揉了揉扒到裤管上的美肉墩们, 擦干净洗脸池的水以后回到卧室,学着严庭那样,把被子和毛毯在床上铺好再抹抹平, 黎辉又低下头闻了闻严庭的枕头, 这才出去。 站到院子抬头看看天,正想着今天中午做些什么会比较好, 就听到院门被敲了敲。平时唐蒙他们要再过半个钟才来吃早饭,所以黎辉还没来得及开门,于是连忙跑到院门口, 小声问了句: 谁呀? 小~黎辉~是我们! 黎辉一听, 连忙把锁打开,拉开院门。 叶旗, 唐公子!我、我马上去做早饭! 很高兴一早他们就来了,黎辉转身就想往厨房里走, 叶旗一把拉住他,笑眯眯地说: 不用不用,等下咱们三个去外面吃~来,先把这个贴着。 往叶旗手上一瞧, 原来他拿着一张有些厚的纸,上面写了几排字,黎辉认得那是唐蒙的笔迹,边认边小声念起来: 鹿亭,食堂,从本月,二十五日至,至一月三日休、休息,若、若有不便—— 唐蒙教他把后面的字认完,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所以,今天就开始休息啦。 可是, 是老大发了短信来说的, 昨晚的短信,结果早上起来上厕所才看到,没办法,谁叫他和唐蒙昨晚一回家就关了手机不想在中途被打扰。 似乎也很开心休息,叶旗精神很好地告诉黎辉,唐蒙看了他一眼,自己先进去找胶带了。 严庭说等下芥舟来接黎辉去s市,叫他帮忙把车钥匙给他。芥舟他知道,也知道严庭和他关系很好,只是一直没见过。这次说是刚好顺道,正好也能见见了。 其实以前到了这段时间鹿亭也是休息的。 原因的话——唐蒙把长台后面的一个小抽屉拉开,在里面找到胶带和剪刀。 原因的话,除了刚好元旦放假,再就是因为叶旗。池叔的忌日是二十九号,所以严庭会提前几天就关店。 不知道今年文宾叔会不会和叶旗一起去上坟。唐蒙想。拿出胶带,叶旗和黎辉刚好进来,于是把东西递过去叫叶旗把通知贴好,等黎辉把猫饭热得微温给松花蛋留在院里,三个人便出了门。 早上确实有些冷,围着严庭给自己织的围巾,黎辉跟着叶旗他们往小巷里走,没多会儿,就到了一家店子前,门口有几层窄石阶,有些陡,要小心踩上去才进得去店面。 叶旗先上去了,然后伸手拉过黎辉,一边又对店老板说: 老板,三碗,都要馓子,热豆浆也来三份! 老板见是叶旗和唐蒙,笑着应了声便忙活起来。他们来得比较早,店里还有好些空位,三人在一排桌子前坐下,黎辉照例观察起老板的动作来。 鱼汤糊粉,黎辉还没吃过吧?这家的不错,我们小时候就常在这儿吃,不过现在是老板的儿子在做了。 味道可以保证! 叶旗笑着对黎辉竖了竖大拇指。 不一会儿糊粉端上了桌,黎辉闻到浅乳色的稠汤汁里浓浓的胡椒味,堆在碗里的细白米粉也被汁裹着,上头还洒了葱花和辣萝卜丁,唐蒙帮他把炸好的馓子掰碎了些撒在糊粉上,又叫他赶紧吃。黎辉便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 怎么样? 叶旗有点期待地看着他,黎辉觉得嘴巴里又鲜又辣暖得不行,馓子酥脆脆地,配着刚刚好于是连忙点点头。 唐蒙笑了起来,帮他把馓子又掰了一点说: 严庭也很喜欢吃这个。 公子也喜欢吃吗? 听到这个,黎辉很想能学会怎么做鱼汤糊粉,好给严庭弄来当早饭吃。 唐蒙吃了口,对黎辉点点头,又看了眼叶旗,然后对黎辉笑起来: 对了,黎辉,今天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好。 等下你能出趟门吗?有人会来接你,要麻烦你送点东西。 我知道啦, 而且来接你的人你也认识, 见黎辉好奇地停下筷子,唐蒙正准备张口,就被叶旗抢了先: 梁芥舟!小黎辉你们上次住他家的对吧? 听到是芥舟,黎辉点了点头。叶旗眼睛一亮: 我还没见过他呢,以前只是听老大说过,他俩关系挺好的,小黎辉,你知道吗?以前老大睡觉抱着的长毛玩具狗就是芥舟送的,我们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抱着大点的东西睡就不会踢人了,哈哈哈—— 忽然想起公子第一天抱着自己睡时说了句好像,所以,是在说芥舟送的长毛狗吗?黎辉慢慢吃着糊粉,又想起之前无意听到的话。 那两个人在一起过。在一起到底会发生些什么黎辉还是不太清楚,,但是他最近渐渐懂得了:比如宋大哥和术柏哥,比如最近总是看着对方会发下呆或者脸红的唐公子和叶旗,他们应该就是在一起了。 在一起的话,两个人一定是互相喜欢的。公子和自己也是互相喜欢的,而且公子还会和自己亲嘴,那,照芥舟那样说的话,是不是他以前跟公子也亲过呢? 叶旗说长毛狗是芥舟送的,芥舟,他怎么知道公子抱着东西就不会踢人了呢? 黎辉地头努力想用筷子夹起有些碎掉的米粉,半天也没成功,唐蒙递过来一个塑料勺,又看了叶旗一眼,稍微皱了皱眉,轻轻摇头。叶旗没反应过来,睁大眼看着唐蒙做着嘴形问: 怎—么—了? 刚悄没声地问完,黎辉就猛地一抬头,像是做完了什么心理斗争,盯着叶旗小声问道: 鹿亭食堂_88 叶旗,芥舟大叔说和公子以前在一起过,那、那他们会做些什么呢? 会做自己那次梦到的那种奇怪又叫自己舒服出来的事吗?黎辉心里头有些难过,但又想公子说了是喜欢自己的,那公子和自己才是在一起,芥舟如今只是,只是朋友了吧。 诶? 黎辉扬起眉。 刚才这种心思是什么?为什么自己刚才很想把公子紧紧拉住,不让他再和别人亲,或者对别的人温柔? 坐在叶旗和唐蒙中间的黎辉陷到了深深的纠结当中,唐蒙和叶旗则为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愣住了,叶旗继续瞪大眼睛望着唐蒙,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于是等上午终于见到粱芥舟本人时,叶旗对他忽然就多了份敬畏——毕竟这是以前搞定过自家那个老大的男人啊!! 虽然他也不确定这两人谁是攻,但光看这男人全开的男性气场,叶旗就立马想当然地做出了判断。 宋菘和杨术柏早上收到叶旗这条爆炸性的新闻以后也按着点来了,照例带了些吃的,然后不动声色地观察起芥舟。唐蒙不禁在心里感叹这几个男人要八卦起来行动力真是不输给任何人。 穿着深棕色宽大呢子大衣的芥舟笑着和大家打着招呼,还带了些晋州的土特产过来,说早上来的急,下次请大家去他那边玩,晚上去宵夜,还可以去山里的农家玩。 叶旗和宋菘一听,立刻对芥舟产生了亲近感,聊了几句之后又更投缘了,以至于黎辉抱着唐蒙嘱咐他的东西和小皮箱坐进严庭的车时,连带着对芥舟也有些依依不舍了,叮嘱黎辉在路上要好好听芥舟叔叔的话,饿了就把便当拿出来和芥舟叔叔一起吃之类的,跟两个小粉丝似地。唐蒙和杨术柏望着像二傻一样趴在车窗边的两个人,于是默默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人可以搞定严庭了——人家确实是有魅力啊。 因为知道严庭想早点见到黎辉,顺道自己也要去看望下长辈,芥舟一早便坐动车过来,很方便。黎辉户口的事还在办,所以也不能带他坐这些需要身份证买票的交通工具。刚好自己把严庭的车开过去,之后他们俩个也好回来。 芥舟瞟了眼坐在助手席的黎辉,见他一路上不出声,想着这才多久没见,孩子就忘记上次临走时和他这个叔叔玩得还不错啦? 黎辉啊,车还要很久呢,你跟芥舟叔叔说说话吧? 听到芥舟的请求,黎辉觉得有点难办:说些什么呢?自己一早上都在想的事? 扭过头去看芥舟,黎辉想起平时是严庭坐在那的,心一动,忍不住还是开口了: 你,你以前跟公子... ...亲、亲过吗—— 芥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又想起大概那时的话真被这小家伙听了去,于是握紧方向盘望着前面笑起来: 黎辉,你上次是不是听到我们说话啦? 被说中的黎辉有些羞,但还是小声说了是。 我那是跟严庭开玩笑呢,我以前是他师傅,黎辉你做饭也有师傅的吧?我就是严庭的师傅,就是这种关系。 看黎辉似乎很苦恼的样子,芥舟也不打算再逗他了,说完望他那边看了看,瞧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忍不住问: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吗? 唐公、表、表哥说要去送东西,有点远。 黎辉,我知道唐蒙不是你表哥。 芥舟干脆跟黎辉说了,见他果然惊讶起来,笑着对他解释道: 因为要帮你办些事情,严庭才告诉我的。 黎辉并没有要不高兴的意思,反而觉得松了口气。他其实也觉得芥舟很好,所以不想骗他。现在把之前的误会也说清了,黎辉为方才自己的小心眼觉得抱歉起来,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就努力想一些鹿亭有趣的事情给芥舟听,比如松花蛋其实是母的刚生了孩子啦,比如公子洗澡的时候喜欢站着边洗边刷牙啦,再比如公子擦完香香会用力拍拍脸啦,还比如公子有时会讲梦话,又比如公子他其实不爱吃海带之类的。 芥舟于是被迫听了一路关于严庭大大小小的事,等快到晚饭的点终于开进医院的停车场了,黎辉才举着芥舟给他的水喝了几口。 芥舟停了车趴到方向盘上侧过头看着黎辉,忽然神秘起来: 黎辉,叔叔问你个事。 嗯! 你是想和叔叔一起上去呢还是自己在这等着? 黎辉看了眼周围,又看了看芥舟。 上去是去哪里? 和我一起上去的话,就能早点看到一个人。 对着黎辉笑起来,芥舟便不作声了。黎辉望着他愣了愣,没多会儿说话又结巴起来: 是、是,上去是,是要—— 不等他猜完,芥舟坐起身笑着点了点头,又探过身去帮他把安全带解开。 下车吧。 抱着唐蒙给自己的一大包东西,黎辉紧紧地跟在芥舟后面。连第一次进到拥挤的电梯里也顾不得好奇,芥舟扶着他的肩膀带他出了电梯,他还是有点懵懵的。 黎辉。 才刚出来就听到熟悉的声音,黎辉马上抬头,视线左右晃了晃,才看到严庭正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这下心里的开心好像就要冲到身体外面了,可又没能立刻迈开步过去,芥舟在后面轻轻推了他一把,黎辉见严庭也走近了,喉咙里似乎有什么热热的东西要涌上来,结果没从嘴里出来,倒直接往眼睛里去了。 怎么了,黎辉,乖,过来。 明明才几天没见,可已经像是和公子很久没见了。黎辉抱着东西,也忘记要放到地上,眼泪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严庭笑着用手给他抹,又把他手里的袋子接过来放到地上,俯身搂他进怀里摸了摸背,这一碰,弄得小家伙紧紧拽住了自己的衣服,本来还好的,现在倒是耸起肩膀来了。周围的人只当是哪家的小孩来看重病的亲戚太难过了,瞟了几眼,就不再关心了。 严庭,你先陪他吧,你爸病房哪间?我进去看看。 听到芥舟的话,黎辉连忙抬起头用袖子抹了眼泪鼻涕,看到唐蒙给的袋子在脚边,马上拿起来给严庭: 这、这是唐公子他们叫我带来的。公、公子的爹还、好吗? 鹿亭食堂_89 嗯,没事了,过几天他就能回家了,黎辉,你先在这边等一下,我和芥舟进去会儿,我叫严梓过来陪你好不好? 听到严梓也在,黎辉马上点了点头,严庭很想亲亲他,不过还是只抬手揉了揉他的脸,便和芥舟进去病房了。 不一会儿严梓背着包一脸兴奋地跑出来,看到站在护士站那儿四下打量的黎辉,几个大步子跨过去把他猛地一抱: 黎辉呀!想不想姐姐呀! 严、严梓姐姐! 你来了就好了,我又可以吃大肘子了!诶,黎辉你怎么了?哭了?我哥是不是欺负你了?你跟姐姐说,现在可是在姐姐的地盘呢! 严梓一脸要大义灭亲的表情,完全忘记前两天是哪位中国好哥哥帮她买空了购物车。 不、不是的!我、我就是看到公子,一高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流眼泪了, 很是不好意思地看着严梓,黎辉小声告诉她,严梓心一软,摸了摸黎辉的脑袋: 唉,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就让我哥给拱了呢。 严梓姐姐,公子他没、没拱我... ... 他现在是没拱,可他以后要拱的啊!!严梓在心里小小地呐喊着,又瞧了瞧黎辉,好像是长高了一点,壮实了一点。可她怎么觉得她哥跟那个童话里的巫婆哦不对,巫男似地,感觉是要把花一般的少年养肥了好下口。当然这想法要是被严庭知道估计她会被他冷眼瞪死的,于是严梓拉起黎辉的手,正准备叮嘱他两句,冷不丁背后响起个声音: 堵着路了。 啊? 严梓一回头,看到自家哥哥正眯着眼盯着自己,后面站着刚才没来得及看清楚的男人。 芥舟带了吃的给妈他们,我们先去吃饭。 不动声色地从严梓怀里拉过黎辉,严庭和芥舟讨论起等下吃什么来。 晚上下楼的电梯很快,四个人于是从医院出去,芥舟叫严庭跟黎辉到后座坐着,让严梓坐到助手席,严梓觉得芥舟有点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回头去看看哥哥和黎辉,结果就正好 瞧到严庭要低头亲过去,连忙转回来坐好顺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瞟到芥舟正看着自己,严梓侧过头对他客气地笑笑,没想到芥舟对她眨了眨眼,又做了个嘘的手势。严梓一愣,点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这个场景好像在哪儿见过。 她愣愣地看着芥舟,芥舟也笑着看她: 好久不见啊,小姑娘。 严梓呆了五秒,然后大声叫了出来。 原来这、这个男人就是被她撞见偷亲自己哥哥的那个人! 第50章 过去的秘密和手帕 ... 黎辉被严梓突然的叫声吓了一跳, 窗外走过的人也往这边打量, 以为出什么事了。严庭皱着眉问坐在前面莫名叫出声的妹妹问: 你见鬼了? 不是见鬼了!是见到亲、亲你的那个人了啊哥!! 不敢说出来, 严梓结结巴巴地啊了几声,看到芥舟扬起眉,一脸笑地看着自己,严梓又侧过头看了看一脸好奇的黎辉, 只得也挂上笑: 那、那什么,我忽然觉得,哥你的这位朋友, 跟一个明星好像啊。 是你喜欢的明星吗? 芥舟故意逗她。严梓马上眯起眼: 不是, 是我妈那个年纪喜欢的。 好了严梓,以后不要这么对着人喊。 皱皱眉, 严庭说了妹妹一句,又问芥舟想去哪里吃,选好了地方便出发了。 路上严梓时不时偷瞄几眼芥舟的侧脸。 这个男人她是见过的。那时一家人都还住在老街, 只是父母经常要出差, 家里经常就只有爷爷哥哥还有她。 那天她下了晚自习,照例从后院那条路回家, 还没到就看到有辆不认识的车停在后院。这条路不算宽,很少有人会把车停在这儿, 瞧那车子停的地方挡住了旁边的小斜坡,等下自己得绕到车头去把自行车抬到台阶上了,严梓叹了口气,推着自行车过去, 无意瞟了一眼发现车窗是开着的,车里的灯把坐在里头的人照得很清楚,好像是开车的男的正在亲坐在助手席上的... ...男的? 等等——严梓把自行车在街对面停好,悄悄地往那辆车走近了些。 那个助手席上的人,很像是严庭。这么一想,严梓也不管会不会打扰到两人了,干脆又走近了一点。 男人瞟到她过来,结束了亲吻,抬头看她。严梓连忙瞧了瞧在助手席上的人——果然是严庭!只不过好像睡着了。 最近听他说在跑工地,回家总是倒头就睡,累得不行的样子,想到这儿,严梓忍不住轻声叫了声哥,又抬头瞪着那男人,结果他却笑着对自己眨眨眼,做了个嘘的手势。 这是哥哥的男朋友吗?如果是,那自己确实是打扰到他们了,如果不是,你偷亲我哥是要做什么!虽然你长得... ...嗯是还不错,但也不能随便亲别人的哥哥啊! 严梓站在原地上演着内心戏,结果那男人倒是先说话了: 小姑娘,你是严梓吧?我是你哥哥的同事,今天顺路送他回家,估计是太累了他路上就睡着了。 你,你是我哥的,男朋友吗? 小声问他,严梓又看了看还在睡的严庭。那男人苦笑了一下: 我不是。 那你干嘛—— 鹿亭食堂_90 亲他。 这话没问出口,严梓就咽了回去。她想起她和叶旗,也是喜欢唐蒙哥哥但是不敢说的。这么一想,她忽然就变得有点同情起眼前的男人来了。 对方见她表情变了变,弯起嘴角也小声说道: 帮我保密,好吗? 她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刚才一瞬间露出了一些无奈的男人的脸,点了点头。 谢谢你,看来是帮我好好保密了呢。 到了目的地,严庭带着黎辉先下去了,芥舟于是笑着对严梓说。 不,不客气。 严梓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忍不住又回头看芥舟: 那个,你,你现在还喜欢我哥吗? 芥舟一笑: 喜欢啊。 见严梓好像不知道该说设么,芥舟扬起眉: 不过是对朋友的喜欢,没别的意思了。 严梓又看了芥舟一会儿,虽然不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但严庭和黎辉绝对是真的,而他和哥哥之间,好像也确实只是老友之间的感觉。 她其实也不知道当时真的保密了这件事到底对不对,如果那时和哥哥说了,这两个人有没有可能会有发展呢? 可是,可是这些年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大概就代表... ...想到唐蒙,严梓心稍微一沉。 今天,我来请你吃饭吧。 听到严梓认真说出的这句话,芥舟猜到她大概在想些什么,于是笑着按下车钥匙上的按钮: 好啊。 吃完饭,严庭送芥舟去预订好了的酒店,便开车带严梓和黎辉回家。看到坐在后座说说笑笑的两人,严庭问: 严梓,怎么今天想起来要请芥舟吃饭啊? 啊?他不是你的朋友嘛,开车送黎辉过来也挺辛苦的,我就请了呗。 猜到严庭要问,严梓于是把事先想好的话给他听。 是吗,我妹长大了,真懂事。 那当然,哥,你打算怎么表扬你懂事的妹妹啊? 严庭看了眼后视镜,笑道: 说吧,又想什么呢? 嘿嘿嘿,我就是想,你们在的时候,要黎辉做饭给我吃,顺便,顺便教我煮汤! 搂着黎辉的肩膀,严梓又说: 今天晚上就开始怎么样!反正明天周末!晚上我就学起来。哥,你就好好休息,明天我去送饭陪着爸妈就行,你就陪着黎辉吧。 想着这两个人刚才在车上恨不得抱着不撒手的样子,严梓这么说就是想告诉严庭:明天你俩愿意多腻歪就多腻歪,但今天晚上还是要注意点,我还在呢! 严庭哪里会听不懂她这点小心思,答应了一声,黎辉想着要教严梓做饭,也挺高兴的。 进了门,黎辉拎着自己的小皮箱站在客厅打量着。这儿和鹿亭不一样,要坐电梯,然后也没有院子。严梓过来告诉黎辉厨房厕所什么的在哪,严庭去收拾了一下客房,过了会出来招招手叫黎辉过去。等他进来了以后,严庭把门一关,笑着说: 黎辉,晚上我们睡在这间房。 看着客房的大床,黎辉点点头,想起了什么又连忙打开皮箱: 我、我给公子带了换洗的衣服。 严庭一看,原来自己的内衣内裤还有袜子和厚毛衣被黎辉塞了满满一箱子。 你自己的呢? 带、带了, 外套呢?怎么没看见? 只看到黎辉的内裤和袜子,严庭又找了找。 我穿着呢。 严庭把他织的那条围巾从黎辉脖子上摘下来,抬手拂过他的嘴唇: 黎辉,明天我们去买衣服好不好? 可、可是够穿了。 万一脏了呢?还要在这儿住四五天呢。 本来想说可以穿公子的衣服,不过黎辉想起这儿不是鹿亭。本来这儿是严梓姐姐的家,也就是公子的家,可是这里却又不是公子的家,黎辉觉得有些微妙,不过马上想起来自己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做。 公、公子,你能闭上眼睛吗? 严庭看着黎辉,见他一脸期待又有些羞涩,于是点点头笑着闭上眼。 鹿亭食堂_91 黎辉想起早上叶旗教自己的事,说这么做公子一定是会很高兴的。叶旗说的时候没让唐公子听见,不过黎辉相信叶旗不会骗自己。 于是做了个深呼吸以后,黎辉小心翼翼地抬起双手搂住坐在床边的严庭的脖子,凑到严庭耳朵边,嘴唇在耳朵上轻轻磨蹭着说: 公、公子,我想你了。 这么说完,黎辉又连忙扭过头,笨拙地把自己地嘴唇压到严庭的嘴巴上,等着严庭的反应,可等了又等,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让嘴唇离开严庭的,黎辉有些心虚地往后退了退: 公、公子,那个,我、我—— 话没说完黎辉就一下子被严庭用大手托住后脑勺,脑袋被按到他的肩头。 公子? 没站稳踉跄了一下,黎辉手撑到严庭胸口,严庭干脆就这么抱着他往床上仰去。趴在严庭身上,黎辉见他闭着眼不出声,自己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严庭压低声音说: 谁教你的? ... ... 叶旗是吗? ... ...公子,我、我没做好,你别怪叶旗,我、我以为你会,高兴的... ... 黎辉现在羞极了,也不敢看严庭,严庭抬手慢慢摸着他的脸,看着这个成功地撩拨到他还不自知的小家伙。 高兴啊,因为太高兴了,所以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严庭想。 被你只是碰了碰,说了句话,就像个小毛头一样恨不得马上抱住你说一百次我也很想你。 黎辉,我怕我说的喜欢你不懂,又怕我太早教会了你一些东西,想着这些,严庭苦笑起来,黎辉心一慌想要起来,这一扭身子也跟着在严庭身上蹭了蹭。 黎辉,乖,别动。 轻声对黎辉说,小家伙连忙就停止了动作安静地趴在严庭身上,感受他胸膛的起伏,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哥!黎辉!我把煮汤要用的锅什么的都准备好了! 严梓想着这会儿要亲也该亲完了吧,于是壮着胆子过去敲门,还大着声说话,深怕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先用自己的大嗓门来堵耳朵。 不一会儿,黎辉出来转身带上了门,严梓见他头发稍微有些乱,瞟了眼被关上的房门。 严、严梓姐姐,我们去煮汤吧。 好,我哥呢? 公子他说要,休息一会儿。 严梓哦了一声,于是愉快地牵着黎辉去了厨房。其实除了想学煮汤,她还想要黎辉等下做点宵夜,黎辉的手艺她知道,而且又难得过来,不抓紧机会多吃点她就是个傻子。 家里还有些排骨和白萝卜,猪肚什么的也有一点,黎辉细心地把猪肚和排骨处理好,一回头刚好见到严梓正拿着刀用手扶大萝卜砍下去,手指往前一滑,锋利的刀刃就划了上来,吓得黎辉连忙把她握刀的手往上抬,然后把刀抽出来放到一边。瞧到自己的手指头慢慢有血渗出来,严梓小声啊了一下,想着得去找个创口贴,结果手指一下被条白手绢捂住了。 严梓一看,黎辉正一脸担心地小心帮她按着一点点地擦,于是抬起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脑袋: 没事啦黎辉,小口子,我冲下水贴个创口贴就行了。 可、可是, 真没事, 不想告诉他自己平时也笨手笨脚的,切个瓜也能切到手。严梓小声叹了口气,以为煮汤没那么麻烦,结果呢,自己大概是真没啥料理天赋了。 黎辉,我去拿创口贴,手绢给我洗,都沾上血了。 这种白手绢不马上洗会很麻烦的,严梓不等黎辉回答,小跑着到浴室,把手绢丢到洗脸池先冲水,自己从药箱里拿出创口贴绑好,然后翘着那根负伤的指头搓起手绢来。 好啦~ 关上水龙头,严梓把手绢拧拧干,再展开来朝瓷砖墙上甩甩举起来看了看。 因为唐蒙的关系,严梓对带着手绢的男孩子莫名就有好感,今天发现黎辉也随身带着,又越发喜欢他了。 以前她想给唐蒙哥哥做个手绢,绣上他的名字还有喜欢的猫咪,所以就先拿自己哥哥做试验了。针在手指上扎了好多次,结果绣出来的猫还缺只耳朵,歪歪扭扭的,严庭的庭字她更是只绣了一个广放弃了,不过还是把手绢送给了严庭,看他想要又不想要的复杂表情,自己叮嘱他一定要带好,这可是她第一个作品! 结果他出去玩了一趟,手绢就不见了,问他他还说是拿去做好事了。 什么啊,早看出他不想带着它了,虽然绣得丑归丑,但好歹也是他亲爱的妹妹用了心思做的嘛,好像黎辉的这条手绢,这乱七八糟的... ... 绣的是什么? 严梓一愣,连忙把手绢再拉平整了些,仔细盯着瞧了瞧。 ——不会有错的。 黎辉给她擦血的这条,就是她当年给严庭绣的那条。上面那只有一只耳朵歪扭扭的猫,跟一个广,绝对只有她这么差的技术才绣得出来。 等等我干嘛要吐槽我自己!严梓哭笑不得地拿着手绢看着。 严梓姐姐,你,你手包好了吗? 黎辉因为有点担心,找到浴室,站在门口问。 啊,黎辉! 严梓过去把手绢展开到他面前问: 怎么我哥不见的手绢,在你这儿啊? 公... ...子不见的... ... 鹿亭食堂_92 见黎辉呆住了,严梓又对他笑着解释道: 你看你看,上面这个丑丑的猫和字,是我给他绣的,他不是叫严庭嘛,我就绣他的庭字,结果太复杂啦,我,呃,懒得弄,就只绣了个广,他还跟我说不知道丢哪去了,黎辉?黎辉?你在听吗?怎么,是我哥给你了吗?不对啊,唐蒙哥哥以前没有带亲戚家的小孩来过啊—— 这帕子,怎、怎么,会是公子的? 黎辉想起那一年的自己,想起给他东西吃给他水喝的白衣公子,是那位公子救了快撑不下去的他,他才活了下去,才去了衡乐楼,才会在后来来了这里遇到公子。 可这帕子,如果如严梓姐姐说的那样,是公子的东西,那,那公子是又救了自己一次吗? 原来,原来在以前,他和公子就是见过了吗? 原来他一直放在心里感恩着的人,就是公子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那时会和公子碰到? 黎辉忽然抓过严梓手里的手帕往客房那边跑,严梓一愣,又大声叫他: 黎辉?你慢点! 可黎辉现在,什么也听不到了。他只想马上到严庭旁边,把这条他一直小心带着的帕子给他看,告诉他,他有多想跟他讲一声谢谢。 第51章 九年前 ... 黎辉推开房门冲进来以前, 严庭正蹲在地上要把黎辉换洗的内衣裤从皮箱里拿出来, 听到黎辉在外面叫自己, 他随口应了声,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黎辉猛地一抱。 没想到黎辉力气还挺大的,加上一下冲过来的力量没收住, 严庭一个没站稳跌坐到地上,带着黎辉顺势也跪着扑到他怀里,严梓跟在后面跑过来, 看到自家哥哥难得有点狼狈地叉开大长腿坐在地上, 还被黎辉紧紧搂住了脖子,忍不住想笑, 但想着黎辉一定是有什么事才会这样,于是小声问严庭: 怎么啦? 严庭斜眼看了看黎辉,觉得脖间有些热, 对着严梓做了个在哭的动作, 又摆摆手让她先出去,严梓很想八卦一下, 不过被严庭的眼神盯着打了退堂鼓,于是撇撇嘴, 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正在想这丫头连门都不知道帮着带一下,就又听到跑近了的脚步声,严庭望过去,看到严梓举着手机对着他和黎辉拍了两张, 得意洋洋地对自己吐了吐舌头然后在他出声以前啪地关上了门。 叹了口气,严庭觉得脑袋有点痛。不过抱着自己的这个小家伙,更让他担心:刚才还好好的,现在这是怎么了? 黎辉,怎么了?来,说给我听。 把他的手臂轻轻从脖子上拉开,严庭又用双手捧住挂着泪的小脸,大拇指给黎辉抹着泪,笑着说: 今天都哭了两次了,一看到我就哭的话,那是不是不见的好? 不是! 大声地反驳出声,严庭一愣,黎辉用手背胡乱又把眼泪鼻涕一抹,然后把抓在手里头还是湿的白帕子展开来。 公子,还,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 看着这条手绢,严庭不知道黎辉想说什么。 这里!严梓姐姐说,这是她绣的,她说后来公子的帕子不见了, 严庭往黎辉手指点着的地方一瞧,上头有因为打湿了颜色变深了的一坨——勉强可以说是刺绣的图案吧,不过确实看不太清楚。 黎辉一直盯着严庭的脸,连大气也不敢出。严庭又想了想,再看到广字,想起那个被半途而废只有广字头的庭,这才慢慢想起来: ——这是严梓给自己做过的唯一的一条手绢,那丫头耐性差,做完这条就再不想碰了,最后还是买了条送给唐蒙当礼物。自己的这条不见了以后,她还埋怨说什么不重视她的作品。 说是不见了,其实好像是给了一个孩子拿去擦伤口了—— 严庭把视线从手绢上移到黎辉脸上: 是怎么,在你这里的? 听到这句话,黎辉一直紧绷着的表情一点点舒展开来,兴奋,委屈,激动搅在一起,加上连自己都觉得的不可思议,这种种的情绪在里头把他撞得说不出话来,张了嘴,看着严庭,心里又涌出一阵之前没有过的,连他也说不清的,像是有些怜爱的感觉: 救了他的人,和公子是同一个人,这叫他欢喜不已,他不明白为什么,可是他和公子竟然在从前见过,那天他刚好满九岁,以为自己活不了了,是公子救了他,是公子—— 想也没想地,黎辉用力把嘴唇贴到严庭的嘴巴上,笨拙地亲着,严庭被他的主动还有刚才才知道的事弄得有些愣神,过了会听到黎辉有点沮丧地发出了急躁的声音,舌头又只在他嘴巴上舔,便知道小家伙是想学他们之前接吻时那样。严庭轻轻顺了顺他的背,干脆合拢腿,让黎辉搂住自己的脖子坐上来,靠着床教他吻着,又稍微抬起腿,让他好坐稳一些。 那时那个脏兮兮的孩子,就是黎辉吗? 严庭想。 搂着怀里越来越激动的黎辉,严庭苦笑起来:两个人现在这个姿势,说好也不好。小家伙这样他当然高兴,只是现在不是在鹿亭,严梓也在,而他也不想小家伙第二天起来在不熟悉的地方,觉得羞涩万分。 于是严庭有意放缓了这个吻,慢慢地顺着黎辉的背,想叫他平静下来。 他自己想起了那时爷爷叫他去晋州玩一玩,去看看衡乐楼的事。 那天因为是他十九岁生日,晚上照例是要和爷爷他们一起吃饭的,所以只剩一个白天可以随便吃吃晃晃了。 于是一早他去买了两个东街巷子最里头那家的糯米包油条,据说那是当地人排队也要买来吃的。这几天在晋州他也喜欢上了。糯米软和粘糯得刚好,还有莲子的清香,用的是熬出来的蜜糖浆薄薄刷了一层,再铺上黄豆粉,酥脆的油条段即便被热气裹住也没软。其实还有包土豆丝和别的种类可以选,可严庭还是最喜欢这种。 想着今天要走了,他想再去衡乐楼那边逛逛,而且还有一个任务自己还没完成:叶旗一直嚷着要他穿古装拍照带回来,说什么他自己去不了晋州古城感受一把,所以得弥补他。 那家伙一直对古装和漫画很感兴趣,逮着机会就要看,严庭被他和唐蒙善意的眼神弄得没办法,于是只得答应了。 来晋州的这几天还真看到到处都有穿古装拿着相机摆姿势拍照的,最近还特别热闹,不过严庭也没兴趣打听为什么,他不是太喜欢人多的地方,于是走到一个没什么人的摊位面前,看了看那些衣服,摊主见他好像有意思,连忙招呼起来,到最后连学生娃你就租一个吧,我这一早上就等着你开张了都说出来了。 鹿亭食堂_93 严庭哭笑不得,只得选了套最素的白色套到衣服外面。八月中旬的晋州不太像w市,这边普遍要凉一些,现在穿着这薄薄的长衫也不觉得热。摊主又麻利地帮他把头发弄了弄,卡上去一个包着发髻的布巾。严庭的前发本来就长,这么一弄,到真有点古代公子的意思了。 走到街上,一开始严庭还有些莫名尴尬,可等他弯到没什么人的小巷时,身上的衣服加上这古城的青石板路,让他还真的有漫步在古时江陵的感觉了。于是又往前绕了绕,严庭找到个没人的巷子,准备立好相机架拍照,结果冷不丁有个黑影跌跌撞撞地过来,差点要撞到架子,严庭地跨步过去拉住了那人,一看居然是个穿着古装的孩子。 你怎么了? 严庭见他脸上也脏兮兮的,又上下打量起这孩子来,他的手和脚腕都蹭破了皮,看起来还没处理过。 怎么流血了? 才刚一问,那孩子连忙就往后退了几步,自己只得松开了手。见他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的衣服,严庭想了想,猜他可能是怕弄脏了自己这身白,于是淡淡笑道: 这衣服是借来的,等下还要还回去,不然没什么要紧,对了,你要不要喝点水,吃点东西? 看这孩子嘴唇都干裂了,现在又是八月份,大概是没怎么喝水,递过去一瓶矿泉水,又把刚才剩下的一个糯米包油条递过去示意那孩子拿着吃。可他却没有接过去,有些迟疑地咽了咽口水,严庭一笑,干脆把东西放到他手上。也许是闻到香味了,这孩子立马把它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中间果然被呛到,严庭连忙给他顺了顺背: 别急,慢点吃,来先喝口水。 帮他把瓶盖拧开,见他又是咕嘟咕嘟,水马上就快要见底了,严庭又拿出来一瓶,摸了摸身上,发现纸巾用完了,再一找,发现严梓给自己的试验品手绢一号在包里,于是拿出来到了些水打湿了,想给那孩子擦擦脸,刚伸手过去,那孩子身子一颤,严庭看他不想被陌生人碰,于是又把手扬了扬,他便小心地接过去,然后把手绢纂得紧紧的了。 对了,你是哪里来的孩子?你父母呢?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晃?是走丢了吗?要不要我帮—— 话还没说完,那孩子就往后退了好几步,看了眼自己然后跌跌撞撞地跑走了。严庭追了几步,又想起相机和包放在那,于是连忙过去拿,等再往那孩子跑走的方向跑了几步,却见不到人了。 这时有几个人边举着相机边过来,严庭便背好包,折起相机架来。 刚才那孩子,难道是个讨饭的?怪不得脏兮兮的,还好现在不太热,不然真是够受的。想着这些,严庭叹了口气,把相机架塞进背包里,往衡乐楼那边走去了。 那个孩子,原来就是黎辉吗? 严庭闭着眼,把黎辉的腰又搂紧了一些。小家伙的呼吸稍微不那么急促了,可因为坐在自己身上,偶尔的扭动又叫身体耐不住。严庭觉得有些不妙,他明显地感觉到了小家伙的变化,果然不多会儿黎辉在亲吻的当间带着哭腔说: 公、公子,我好像要,要像上次那样了—— 说完不知所措地僵在那里,严庭咬咬牙,把他一下子打横抱着,让他搂住自己脖子,自己俯身下去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黎辉,我现在要教你一件,男人都会的事情,好不好? 紧张地点点头,黎辉想知道严庭要怎么做,便要抬起头,结果又被严庭吻住: 今天先别看,乖。 吸了口气,严庭知道自己的情况也不是很妙,于是把手探到黎辉的裤子里,轻轻抚上去。小家伙身子一颤,眼睛又闭得更紧了。 手心里的热度和形状让严庭有些控制不住,但还是忍耐着帮黎辉慢慢动作起来。小家伙起先很是紧张,渐渐地脖子往后仰,发出了短促的声音,严庭连忙又吻住他悄声叮嘱道: 乖,别出声,忍着,宝贝,忍着点。 黎辉搂紧严庭的脖子,他听到公子的声音,可是却好像隔了层东西,闷闷地又飘渺地在耳边绕着。他觉得自己要颤抖起来了,好像有热流要往腰下面沉。可公子的手在那里,会被弄脏的。 黎辉一急,想扭起身子好叫公子的手离开,可这么一来反而更加忍不住颤抖,腰不住地往上抬,想出声嘴巴却被牢牢吻住,声音只能闷在喉咙里,最后他身子一软,公子才慢慢结束了亲吻。 看不清严庭的模样,黎辉只得努力睜開眼,喘息过后小声地说了些什么。严庭俯身过去,听到他原来说的是谢谢,于是苦笑起来,亲了亲黎辉稍微出了一层汗的额头。 第52章 两个早晨 ... 把黎辉抱到床上以后, 严庭拉过被子给他盖好了肚子和腿, 坐在床边看看自己的手掌, 又回头望着睡过去的黎辉。 今天对小家伙来说,发生的事儿也挺多的,连他自己都还在想过去和黎辉遇到的事。 在那么久以前就遇到过,是不是就说明, 小家伙和他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呢? 严庭弯起嘴角——如此一来,他偶尔担心黎辉是不是什么时候也会像来时那样再回去,是不是也就没有必要了? 想着这些事, 觉得身体里的热度也差不多要平息下来了, 严庭找来纸巾擦了擦手,又给黎辉小心地擦净, 看着那张熟睡的脸,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便准备去洗个澡再拿个热毛巾过来给小家伙擦一遍好换了内裤睡觉。 轻轻带上门出来, 严庭看到走廊里头漆黑一片。严梓估计是去休息了, 走到浴室打开浴霸以后,结果一眼就瞟到贴在镜子上的大纸条: ——哥, 我已经洗好去睡啦!(戴着耳机听音乐睡的) 浴室请随意使用,不过汤还没煮你就代劳下吧, 晚安! 一手伸过去扯下那张纸,严庭把它塞到口袋里。 这家伙,什么戴耳机听音乐睡,什么时候懂这么多了?她以为自己哥哥会在这儿做什么? 严庭轻轻啧了一声, 不多会儿,还是想着严梓如此的体贴周到无奈地笑了起来。 先放了一会儿热水,等浴室有些雾气以后严庭才脱了衣服站到花洒下面,让温暖的水珠不断淋到身上。 双手搓了搓脸,再往上把头发捋到脑后,水珠顺着严庭身体的线条流成了一道一道的线。想到刚才黎辉红着眼往上抬起腰的样子,严庭觉得下腹又要开始变热了,于是叹了口气苦笑起来——自己的自制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照这样下去,哪天可能就真的会忍不住把这个刚刚才开了一点窍的小家伙给吃干抹净了。 连忙拿过沐浴露,严庭想着等下还要去做个汤,便尽快地洗完了澡。 严梓第二天起来时,依旧顶着一头乱发裹着大棉衣边打哈欠边走到客厅。平时她没怎么特意去准备家居服,一般都是套件穿旧了的外套,或者被父亲淘汰了的毛衣之类。反正也没男朋友要来,在自己家也就没那么在意形象了。 于是严梓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边走边叫着哥,早饭是不是好了,一只手还在屁股上抓了抓,等把一个张了大嘴的哈欠舒服地打完抹了抹眼泪以后,准备到沙发上再摊一会儿的严梓整个人就僵在了那里。 鹿亭食堂_94 小姑娘早啊~ 穿得清清爽爽,连胡茬一看都是精心修理过了的芥舟正坐在沙发上,放下手里的报纸,正和气地笑着对自己打招呼。 你、你早—— 个屁啊!!!! 严梓在心里很没形象地叫了出来。 谁!谁让这爱臭美的大叔进来的??还真来吃早饭了??一大早坐到别人家看报纸,严梓瞟了一眼——还是英文报纸,怎么是来嘲笑我这个四级勉强及格的往届毕业生的吗! 因为自己很没形象的一面被这个一看就精于打扮的人瞧了个透,严梓本来就有些尴尬,接着心里生出一股子不爽,但冷静想想反正这人也跟自己没啥关系,又是哥哥的好朋友,那么就算是自己人了,自己人嘛,看到也无所谓。 这么一考虑,这情绪就转过来了,甚至还笑着对芥舟说: 来找我哥玩啊? 来吃黎辉做的饭,之前没机会。 芥舟看到严梓的表情变化,心里猜了个大概,忍住笑回着她。严庭刚好从厨房出来,看到妹妹睡得像个小疯子一样的头发皱了皱眉: 饿了?洗洗脸去,衣服换一下。 哦。黎辉呢? 在给你做猪油烙饼, 好好好我马上就去! 一开心,严梓连忙往浴室里奔。芥舟笑着对严庭说: 你妹妹挺可爱啊。 那当然。 哟,都不跟我客气下? 是事实就不用客气。 芥舟哈哈笑起来,弄得严梓边刷牙边过来要凑热闹看他们在说啥,严庭瞟了她一眼,严梓便连忙钻到厨房里头去了。 好香啊! 一进厨房一嘴儿牙膏沫的严梓就不停地吸着鼻子,黎辉被她的样子逗笑,指了指旁边晾着饼的托盘: 严梓姐姐,有很多,待会儿也带一点去给你爹娘尝尝吧? 见黎辉说话比昨天要溜,严梓眯起眼,先伸着脖子往外瞧瞧,又把牙膏沫吐到一边的料理池里,顺手拿了个碗接水漱了漱口,靠过来小声地问黎辉: 那个,黎辉呀,你告诉姐姐, 黎辉见她神秘兮兮地,于是一面注意着锅里,一面问她: 告诉你什么呀,严梓姐姐? 严梓咳了咳,又凑近了一点: 就是,我哥的手绢,是怎么在你那儿的呀?他不是说一早就不见了吗?还有,还有,你们昨天,嗯,有没有,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重点其实在后面,不过严梓也比较好奇手绢的事就是了。 那帕子,是小时候有一次在江陵,我、我遇到公子了,那时我一个人在外面,找不到路,公子见我脸上脏,就、就给了我,叫我擦擦脸,我就拿走了。 黎辉其实很想告诉严梓所有的事,不过严庭还没说行不行,他只好讲了能讲的部分,至于后面的那件事儿,早上自己看到公子已经羞了半天了——把公子的手弄脏了,所以不停地道歉,结果公子却好像笑得很高兴的样子? 不过公子还告诉自己,昨天那么做的事儿,不能跟严梓姐姐说。男女有别,这些男子的事,是不好说给姑娘家听的。 严梓听明白了前面,在脑袋里面转换了下江陵是哪儿以后,便惊讶着居然有这么巧点的事,不知道唐蒙哥哥知不知道?待会儿发个信息告诉他吧!不过,看这最重要的后半截,黎辉只抿着嘴红着脸不肯说了—— 那这不就是肯定发生什么了嘛!! 于是严梓出去厨房的时候,笑得很是诡异地望着严庭慢慢摇了摇头,还做了个羞羞脸哦的手势,严庭刚要过去拽住她,严梓就鬼叫着冲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芥舟在一旁看着这对兄妹,也扬起了嘴角。 这边叶旗看着唐蒙,唐蒙也一脸温柔地望着他。把头抵到唐蒙额头上,叶旗轻声说: 唐叔,我进去了。 嗯。 吸了口气,叶旗又看着眼前的院门,掏出了钥匙。 小旗,我等着你。 见叶旗推开院门,唐蒙在后面喊了一声,呼出的白气跟着往上飘。路过的人瞟了两人一眼,缩着脖子继续走了。叶旗对唐蒙笑着挥了挥手,便往里头走去。 这里,曾经是他的家。其实现在也算是吧。 进到院子里,叶旗看到植物们还是很精神,完全没有受冷天气的影响。爸爸他很喜欢花啊草的,文宾爸爸总是一边抱怨他自己老不记得要浇水,一边会在画画的当间想起来这事,叼着烟踩着鞋过来给它们洒水,见到长得好的,还要点点头蹲下去说: 再多开几枝呗,有人爱看。 一进院子,叶旗就想到了这些,于是有点怀念地笑了。 爸爸是自己人生的一部分,想起他时有觉得幸福的时候,虽然最后总是伴着遗憾和不甘的痛苦,但如果那就是想起爸爸时一定会有的情绪的话,他想要跟它们和平相处。 今天回到好久没回的家,叶旗是想和文宾爸爸说说这些。 站在门口敲了门,不一会儿门被打开,叶旗看到那张稍微沧桑了些的脸,有点不知道要说什么。打招呼的话喉咙里,这一下就是出不来。 鹿亭食堂_95 来了? 范文宾看了他一眼先出了声,接着转身往屋里走。叶旗跟着进去,随手关上了门。 对了,刚好把你的支付宝给我,以后我直接转学费到那上面,还剩明年的,过完年给你。 叶旗站在客厅,已经十点多了,窗帘还是没有拉开,听到范文宾的话,他自嘲地笑笑。 范文宾坐到单人沙发上,伸手从旁边堆了一堆东西的茶几上摸出一盒烟。叶旗看过去,那小茶几上头有几个叠放在一起的泡面盒,大概是当作垃圾盒在用,乱七八糟的东西顶出了头,最上面还耷拉着几个橘子皮。盒子旁边有条拆了封的饼干,被一本翘起边的杂志压着,烟灰缸里的烟蒂和灰混在一起,厚厚的一层。 叶旗站在一边,见他点了烟,又熟门熟路地从杂志下面抽出电视摇控器打开,可电视里却是一片雪花。 把视线从电视屏幕上收回来,叶旗说明了来意: 今年,一起去吧,爸爸的忌日要到了。 范文宾没有出声,只看着电视,烟夹在手上也不抽。 文宾爸—— 叶旗捏紧拳头,尽量平静地喊出声,范文宾却猛地把遥控器往地上一扔打断了他。叶旗皱起眉,看到范文宾把烟举到嘴边,又抖着手摁进烟灰缸里。 爸—— 鼓起勇气,顺着往下继续叫了,结果范文宾抬起手挥了挥,叶旗看着,心忽然一沉。 你别叫我,我跟你说,你别叫我... ... 范文宾忽然小声笑起来,叶旗站在那儿看眼前的男人笑到低下头去,又看他无声地耸着肩膀,好一会儿才停住,用手抹了抹嘴巴,然后抬起头往自己这边看过来。 叶旗让自己跟那双眼睛对视。过了会儿,范文宾先移开了视线,望着电视里的无声雪花慢慢说道: 我就想一个人想着他过日子,行吗? 第53章 那些没有说出的 ... 唐蒙看到叶旗出来时没什么表情的脸和稍微弓起的背, 就知道这一次他又在刚想开始的时候就被文宾叔拒绝了。过去牵住他的手, 唐蒙轻轻地说了句: 走, 去逛逛吧。 叶旗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回头去望院门。 那里没有一点变化。 范文宾仰靠在沙发上。房间里的空气不好,不过他懒得拉开来透气。池忆言在这种时候一定会来念叨他。当年他们挤在租的小屋子里时, 如果不及时开窗,里头就会有颜料的味道,从街角买来的吃剩了的水饺的味道, 还有他们两个的味道。池忆言爱收拾, 再冷也要开窗通风,他呢, 就爱跟他对着干。 对这个孩子这件事上也是。 要领养这个孩子的时候,他也对着干了。准确的来说,是在领养之前他很认真很理智地跟他分析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拗不过他, 只有同意了。等孩子回来了, 他不管。再慢慢地,他也开始说几句话了。叶旗这小子聪明, 也懂事,有时也倔得不行, 他不讨厌这孩子,可他不会像池忆言那样,热衷在一家三口的幻想当中。 ——他向来不会那么想。也向来觉得有没有孩子是件无所谓的事。有什么爱是非需要用个孩子来证明的呢?只有两个人的家,不算是家吗? 也许是他不懂吧, 有时,他确实觉得自己不太看得懂很多事。 所以在这一点上,他从来没有和池忆言有过共同的感受。叶旗跟池忆言姓,而且他俩的事,没有法律可以给个说头。他无所谓,真的无所谓。有没有的,也肯定就是和这个人过了,怕什么呢? 可当他在医院里的时候,他明白了。 池忆言那时已经在昏迷状态了,他没办法证明。 拿什么证明?要做手术,他说我是家属。 家属?户口呢?结婚证呢? 我、我是他朋友,他,他有个儿子。领养的,可是也是他儿子。 再后来呢?再后来就没了。 他和那小子坐在长廊上,谁也没说话,谁也没看谁一眼。 没人教他后面该怎么做。 有来问需不需要出殡一条龙服务的人,也都是在问叶旗。 他算什么? 他什么都不是。 叶旗没理那些人,也许是呆了,也许是烦了,总之一动不动。严庭和唐蒙来了,唐蒙他爸也来了,可是呢? 人没了。 人没了啊。他想。 等上了山,下了葬。他回去以后,第一次喝了好多的酒,喝完到处吐。第二天早上,那些气味和头痛让他想,这还不及那个人痛过的百分之一吧? 后来他对着默默收拾的叶旗笑,笑完看他拉开窗帘。 光一下子晕开在眼前。 鹿亭食堂_96 ——池叶旗,你,今天开始,跟,跟老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一点!都没!了! 趴在桌子上,挥着手对着那瘦高瘦高的孩子叫喊。他知道自己醉了一半,一半还醒着。 ——你爸,你的爸爸,你,你知道吧? 池忆言三个字,说不出来,他在爸爸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没了。你爸,没了。 对那孩子摊开手,结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然后过来把酒瓶拿着了。 你怎么不哭啊? 他凑过去,盯着那张还有些稚气的脸想。 你爸... ...没了啊。 你哭一个吧,你哭一个。 你怎么能不哭呢? 这么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问着叶旗, 也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 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说过那个名字了。 叶旗,那家店的燕麦包很好吃,我们进去坐坐,然后买一点给树柏哥他们带点回去怎么样? 唐蒙拍了拍叶旗的肩膀,叶旗抬头一笑: 好。 两人走到前面一家面包店里,唐蒙叫叶旗先去坐着,自己点了两杯热朱古力。 以前是严庭告诉他的,说是有个朋友跟他说,不高兴的时候吃点坚果或者巧克力,所以唐蒙也习惯在这种时候,喂给叶旗一点甜的。 面包店里时不时有人进来,唐蒙觉得刚好——让叶旗在稍微热闹点的地方,他反而容易说话。 两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叶旗边抿着吸管边望着窗外,脸上挂着笑。头顶的黑发已经长出来一些了,和下面的樱粉色没有过渡,看起来有些奇怪。 头发,还要染吗? 叶旗一愣,转过脸来看着唐蒙,唐蒙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黑的出来了。 哦,哈哈,今天忘记戴帽子了。先不染了,冬天戴帽子凑合一下。 小旗下次想染什么颜色? 其实想跟他说不要老是染头发,不过唐蒙又觉得叶旗确实挺适合,叶旗把稍微有些长了的头发抓了一把瞧了瞧,说: 灰的吧,唐叔你喜欢什么颜色? 我都喜欢。 叶旗抬眼瞟了瞟他,弯起嘴角,又努力憋住,捧着热巧克力凑到桌子前。感到旁边有些视线不经意地投过来,叶旗恶作剧似地猛地回头一看,有些来不及收回的人尴尬地看向别处。转过头噗嗤笑出声来,唐蒙就知道他准备开始和自己说说了。 他,还是没答应。 没事, 我是怕他有事。 叶旗玩着白色的塑料杯盖,犹豫了半天,才盯着杯子慢慢说: 说实话,我以前,很怕他自杀。所以我跟他说了,说我是你俩养着的,起码你要管我到大学毕业。 唐蒙一愣。叶旗也不看他,有些讪讪地笑了笑。 我跟他吵。吵吧吵吧,我觉得挺好的,说实话我罢那时也想哭,可要是万一忍不住,他肯定会跟着哭,哈哈哈,他那个人,要面子。比我爸要面子多了其实,他就是装,特别爱装。 小旗,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我就是觉得有点气。 叶旗又转过头去望着窗外,有个路走得不太稳的小孩被绑着个带子,一歪一歪地走过来趴到玻璃上对着叶旗笑,叶旗摆摆手,那孩子的妈妈连忙拉过他给他擦手和脸。 看着这些,叶旗笑了,然后继续说道: 我以前一直想问他为什么不能稍微好一点,这件事,谁不难过?可是,可是最近, 扭过头看着唐蒙,叶旗稍微坐直了身子。 最近我们不是和他俩一样了吗?结果呢?结果那个场景,我连想都不敢想, 也是自己真的有了不能失去的实感,才有些明白了。 唐蒙轻轻拍了拍叶旗的手,又看着他温和地说: 小旗,我们会慢慢长到范叔他们那个年纪,但是即便是到了那个年纪,我们,也可能还有很多事都会是第一次遇到。也许,没有人是一开始就知道该怎么办的,好像你和范叔,在没了最亲的人这件事上,其实你们两个是一样的,哪怕那个时候他是个大人,你是个孩子,可他也许比你还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它们才好。 听唐蒙慢慢讲完,叶旗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苦笑起来。 唐叔,你说,你说我要是现在才开始时不时地去烦他,晚不晚啊? 也许晚,也许不晚,不过想去就去吧。叶旗,停了停,唐蒙说:那是你的家。 鹿亭食堂_97 家吗? 叶旗看回到那个塑料杯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唐叔,你知道吗? 嗯? 我爸他,以前跟我说过,说,听说我的亲生父母,是为了让我看那年最好看的烟花,两个人急着去找好位置,结果人太多,我就跟他们走散了。 他说,他们一定是到处找啊找啊都没找着,我呢,那时候看不到他们肯定急啊,就往最漂亮的烟花那儿跑啊,跑啊,一直跑到都没人了,累了睡着了,别人就把我抱到车上,送到福利院了。 我知道他骗我呢,虽然我那会儿才四岁,可是我知道我为什么会在福利院。爸说完还问文宾爸爸,他就问他说,哎你说是不是啊?结果文宾爸爸就边画画边应了一声。后来,我床头就多了张画,画的五颜六色的烟花。小时候我啊,一和文宾爸爸赌气,就往上头加几笔,现在想想,哈哈哈,他每次看到,肯定都烦死我了吧? 我知道,严庭也知道。池叔说了,他觉得烟花最好看。所以他把最好看的,都给你留着。 看着悄没声流下眼泪的叶旗,唐蒙把板凳拉过去坐到他旁边,抬手放到他脑袋上,也静静地不说话了。 手机已经在裤子口袋里头震了好几次,唐蒙知道是母亲打来的。 第一次相亲没结果以后,他听母亲说了好些那女孩没眼力之类的话,又不停追问自己过生日,她送了什么。唐蒙被问得确实烦了,便说太忙,挂了电话。那以后母亲却更加频繁地打来电话,不是要他相亲,就是对着他说谁谁谁家又抱了个孙子。 所以唐蒙前两天对父亲说了。 虽然是想当面和父亲说的,可唐蒙也确实有些担心结果会不太好,于是考虑了许久,还是打了电话。 父亲听了,在那边很久都没有作声,唐蒙捏着电话,也不出声。到最后父亲才说,母亲那边,你多少还是先应付一下,不能这样告诉她,要慢慢来。 末了他又说,但是唐蒙,她这一关,依我看是很难过了,你和叶旗那孩子,想好了吗? 自己很坚决地回答了父亲,又过了好一会儿,父亲才轻轻说好。 唐蒙挂电话以前对父亲说的是对不起。这句对不起,不是因为他喜欢叶旗,喜欢的是男人,而是他明白从此以后,父亲也要因为他去和母亲争执,又或者母亲会因为他,终究要听到更多的闲言碎语了。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松开和这个孩子紧握着的手的——这是他又再次明白了的事。 第54章 告一段落 ... 黎辉做的猪油烙饼让严梓一脸幸福地开始计划怎么才能让他在这儿多留几天。芥舟也觉得自己以后应该多往鹿亭跑跑, 严庭呢, 看着黎辉还在忙进忙出, 干脆一把搂过他的腰,让他坐到自己腿上——反正对面那两个人也知道自己对黎辉的意思,早上严梓好像还误会了什么,严庭索性就不管了, 撕了一大半冒着热气的烙饼递到黎辉嘴边: 黎辉,来张嘴, 严梓停下筷子, 睁大眼看着自家哥哥无比温柔的样子, 芥舟已经见怪不怪了,笑了笑把汤往严梓面前挪了挪: 喝汤吧, 小姑娘。 哦,谢谢,啊对了, 严梓侧过头悄悄地问芥舟:我哥, 他一直都是这么对黎辉的吗? 之前在鹿亭的时候,她的心思基本都在唐蒙哥哥身上, 也没发现这两人有什么不对劲,充其量是老板格外关心小员工罢了。 芥舟想了想, 又吃了口饼,慢慢说: 早上起来,监督他洗脸刷牙,检查牙齿, 给他扎头发,早饭先吃几口东西再喝热牛奶,鸡蛋每天要两个。出去的时候口袋里带着点心,中午有能睡觉的地方的话,一定要他睡个午觉,小家伙能做不能做的,反正你哥都代劳了。 严梓边听边默默地啃着烙饼,又回忆了一下这几天自己带去公司的便当。便当荤素搭配合理,摆得又好看,于是被同事们纷纷感慨国家果然还是欠我一个哥哥啊,又追问求她严庭有没有女朋友。 说实在的,以前哥高中时的女朋友还会吃自己的醋,大学的那个,也没见他这么温柔细心过。 看着嚼着饼有些不好意思想站起来的黎辉和一定要他吃完的严庭,严梓忽然觉得这两人看起来真挺好的。 哥哥总是好像很寂寞,又一副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样子。 女朋友跟他说分手,他说好。 自己跟他说,还是要和爸妈来这边,他也说好。 辞职的时候,爸妈很生气,说以后再不管他了,他还是说好。 她知道他其实一直在身后护着叶旗,护着唐蒙,护着她。 他们几个人当中有谁出点什么事,他就会马上站出来。哥哥他从来不是什么热血的人,也不喜欢和别人解释什么,有时也爱欺负她,可严梓觉得他是最好的哥哥了。 绝对不是因为他帮我清空了购物车我才这么说的老天爷啊你一定要让我哥和小黎辉在这多留几天我好想再多吃几天小黎辉做的饭啊虽然可能这样的话这个臭美的大叔也会每天过来但是我不介意行吗行吗? 在心里气也不带喘地默默念叨完,严梓笑眯眯地看着亲生哥哥帮他的小男朋友用手指抹掉嘴唇上的饼渣,觉得自己这只单身狗一点儿也没被闪瞎双眼一点儿也没。 不过严梓的心愿到底没能实现。 父亲恢复得不错,医生也说可以提前出院了,但以后要十分注意。于是在黎辉来的第三天,严庭接父亲出院以后,就和他准备回家了。 黎辉是第一次看到严庭的父母,有些不敢说话,只下意识地站在严庭身边。听说这孩子是唐蒙家的亲戚,母亲看了眼黎辉被扎起的长头发没作声,但听严梓说这两天的好吃的都是黎辉做的,便笑着道了谢,又客气着要黎辉以后有机会就来。 父亲这次生完病以后脾气稍微软了点,看着黎辉笑了笑,也不象严母那样一直叫严庭再多住几天,可以把那位朋友也叫来家里玩。 儿子的脾气他还是知道的。这次严庭来看他,照顾他,并不意味着一家人会就此变得亲亲密密,说实话,他也做不来。这次儿子肯来,还是丢下手上的事在第一时间赶来一直照顾到他出院,他想想那时自己的父亲,已经是觉得有愧了,只是他自然还是说不出那些道歉的话的,哪怕知道自己错了,也没法老实地说出来——他从来没有在儿女面前认过错,他有他身为一家之长的自尊心。 他能做的最大的让步,就是不去干涉他。儿子要是愿意回来看看,他欢迎,要是觉得一个人过得好,他也不会再去要求他去做什么。毕竟这几年,他们也从来没对他问过一句。 这些是他躺在医院病床上,想了很久的事。 严庭,开车注意安全。黎辉是吧,路上也帮着照应点哥哥,好吧? 黎辉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哥哥是谁,于是抬头看着严庭,把严梓给逗笑了。 鹿亭食堂_98 黎辉,我要是想吃你做的饭了,就去找你,行吗? 好! 黎辉点点头,又小声说: 欢迎你们都去鹿亭。 严庭听到了,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母亲看到稍微愣了愣,严梓马上跑过去挡到她面前说: 妈,我哥还要开好几个小时的车呢,再不快点走太晚不安全。 哦哦,对,啊,这里有点水果,你们路上带着吃。 还有我的零食,黎辉,拿着! 对严庭眨了眨眼睛,严梓笑眯眯地递过去一大袋给黎辉,严庭抬手捏住她的脸轻声说: 有什么事就给哥打电话,再别一个人撑着了,知道吗? 哎呀知道知道,你快走啦。 生怕自己忽然要涌出来的眼泪被严庭看到,严梓连忙挤眉弄眼地做着怪相。于是和父亲叮嘱了两句,严庭便带黎辉一起出了门。 公、公子, 嗯? 你,你不是说,要系,安全带吗? 嗯, 可是,安全带已经系好了呀。黎辉眯着眼,被严庭吻得有些喘,只有在呼吸的当间努力开口问他。 可是我等下,要一直开车,黎辉你乖,先让我补充□□力, 补、补充, 来不及想那是什么意思,黎辉就顺着点了头,严庭边吻边笑了,然后又狠狠贴到黎辉嘴唇上亲了一下,这才放开他坐好。 好了,我们回家去吧。 听到严庭说这句话,黎辉忽然觉得特别高兴。然后他就发现公子说谎了,这一路上车子明明有停下来的时候,而且只要一停下,公子就会和他亲嘴来补充体力。 于是回去比来花的时间要长,到市内又碰上大堵车,等终于到鹿亭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把车绕到后面的停车场以后,两人拿好行李牵着手往后院那边开门进去,才刚一进院门,就听到叶旗的大嗓门: 小~黎~辉~你回来了!啊,老大,你回来了? 严庭把自己的包扔给要过来抱住黎辉的叶旗,又把黎辉的皮箱也留给他以后,继续牵着想要和叶旗说话的黎辉往里走,看到食堂亮着灯,便过去往里一看,原来唐蒙和宋菘还有杨术柏都在。 黎辉吸了吸鼻子,露出一脸的笑: 公子,好香!宋大哥,你是在做甜汤吗? 是呀是呀,还煮了小汤圆,冬天晚上来一碗最好啦,黎辉,玩得怎么样呀? 黎辉和唐蒙还有杨术柏打了招呼便小跑到厨房里,严庭看了他一眼,往唐蒙他们那边过去坐下,唐蒙给他倒了杯茶,杨术柏问: 没事了吧? 嗯,没事了,谢谢术柏哥。 那就好,等宋菘做完,我们就回去的,你们俩个喝完早点睡。 坐一会儿吧, 严庭笑笑,杨术柏也笑起来,唐蒙知道宋菘一直想当面和严庭八卦一下,于是抿了抿嘴,又拍拍严庭的肩膀: 要不你先让黎辉去睡吧。 怎么呢? 有些事,他听到,不是太好。 唐蒙一脸和气地耐心解释。 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 杨术柏瞟了眼宋菘,那人正兴致勃勃地和黎辉讨论着什么,估计就是做饭的事儿没跑了。 老大,你以后能递过来别用扔的吗? 一手抱着包一手拎着箱子,叶旗愁眉苦脸地进来,找了个地方放下之后凑过来问: 芥舟呢? 他在那边有事。 望了眼叶旗,严庭问: 怎么,你和他很熟吗? 不熟啊,哎老大你不要一问他就紧张嘛!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紧张了? 不是,我是说,你吧, 鹿亭食堂_99 看到黎辉和宋菘端着托盘过来,叶旗连忙去接,大家都分到一碗以后,因为黎辉在,于是只边吃边问了问严庭父亲的情况,又听黎辉说了说s市,等讲到严梓的时候,黎辉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个两个信封,粉色的递给唐蒙,绿色的递给叶旗。 是严梓姐姐说,要带给唐公子和叶旗的。 严庭跟着望过去——这丫头,什么时候给黎辉的?剩下的四个人都望着唐蒙和叶旗,叶旗反应过来,一脸嫌弃: 说你们八卦还真是,这是私人信件,不会要我们读吧? 我只是想知道我妹妹跟你说了什么。 叶旗,严梓姐姐是要和你说什么吗? 连唐蒙也看向叶旗,宋菘和杨术柏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叶旗哭笑不得地扬了扬信封: 不是吧?唐叔也收到了你们怎么不问他? 她跟唐蒙写信很正常,我也放心。 老大你怎么不放心我了? 看这信封的颜色就不太好。 严庭哼了一声。 哈?什么意思?又不是帽子,绿色怎么了,绿色象征希望,象征和谐你们不知道吗?切不信我就给你们看—— 叶旗见是逃不掉了,于是也豁出去了,撕开信封,拿出叠了几叠的纸展开,众人都把脑袋凑了过去,连黎辉认完以后都忍不住努力憋住笑。 那上面写着一排大字: 叶旗你这个大混蛋! 不过信纸底下还有一排小字。 ——以后请我吃肉就原谅你了。 第55章 扫墓和被认出的芥舟 ... 严庭这一回没有在s市多待两天的理由, 还有一个是因为叶旗。 唐蒙告诉他这次文宾叔也还是不想去, 就商量着今年还是他们几个一起。再加上严庭父亲出院的日子又提前了, 刚好能赶在二十九号这天过去。 严庭爷爷的墓也在那里,和池忆言的隔得不远。严庭的生日是八月十五号,爷爷去世的那天是八月十六,所以那以后每年严庭在生日过后就会去看看爷爷。和叶旗一起来时也会顺道去扫扫墓。 之前和黎辉说了以后, 小家伙当天一早很认真地准备了白糕果子,还有打听来的严爷爷喜欢吃的白斩鸡和池忆言最爱的卤香干。准备妥当以后,一行人吃了午饭便出发了。 叶旗和唐蒙坐在后座抱着装好的食物, 时不时和黎辉讲着话, 一个多钟头以后,车子就开进了陵园。过了青石牌坊, 严庭在不远处的停车场停了车,又到小摊那买了些香,让黎辉抱着那两位生前喜欢的花, 大家便一起往里走去了。 黎辉是第一次到陵园来, 看到这里有山有桥,桥头柱上还刻着龙, 觉得很是新奇。这会儿陵园里头没什么人,安安静静地, 叶旗在前头说了句走,先去看爷爷,几个人便走到旁边一条道。那里一排一排墓碑之间的距离不是太宽,严庭于是让黎辉走在自己前头。不多会儿过了一棵树, 再看到片稍微开阔点的地并排有三个墓碑,最左边那个就是严爷爷的了,奶奶在严庭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被安葬在老家那边,严庭也很少听爷爷说奶奶的事,只知道他房里一直放着奶奶的照片。 叶旗和唐蒙把飘在小石狮子附近的落叶捡了捡,严庭拿出软布擦着墓碑,黎辉也过来帮忙。等弄好以后,几个人这才点了香,放上黎辉做的吃的和花。 黎辉又很认真地行了礼,然后站到严庭旁边和大家一起合起掌来。 末了大家便顺着这条到,往山上走去。叶旗每年来的时候,其实路上都没有觉得什么,经常也是说说笑笑就到了。只是等一到墓前,这心里莫名就有些闷。严庭递过去一块干净的布给他,叶旗接了来,也小心地给池忆言的墓擦拭着。 这块墓自然是范文宾买的。 池忆言和家里早就断了来往,等通知到他们时,家里只有他的母亲过来了,却是看也不敢看一眼儿子,一直流着泪。 久不来往,不代表她这个母亲不挂念儿子,只是那个家不是她一个人在,等听到消息再见,不料已是天人永隔。 范文宾那时给她跪了下去,一字一句地说着自己的最后一个要求: 墓,买了合墓,将来无论如何也是要和忆言葬在一起的。 叶旗就是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开始了隐隐的担心。好在这些年过来,范文宾一直继续着插画的工作,不好不坏地活着。 爸,这孩子是小黎辉,告诉你个特别有意思的事,小黎辉是从古代过来的,怎么样?很吃惊吧?这是他给你做的卤干子,小黎辉的手艺特别好,你也尝尝, 叶旗蹲在墓碑前,弯起嘴角轻声地说着。 唐蒙和严庭还有黎辉站在他身后。等叶旗站起来转过身,唐蒙微笑着对他伸出了手。 这一年的除夕比往年的要早,一月二十号就是大年三十。 叶旗已经放了寒假。以往放寒暑假,他不是回寝室就是睡唐蒙家,现在更是一直待在唐蒙那里。宋菘说他和杨术柏今年不回家了,于是严庭提前和他们约好那天来鹿亭一起吃个年夜饭热闹一下。 鹿亭的年末,今年也比往年来得忙碌。严庭本来是不想黎辉太累,但是又看他乐在其中,也就不想打扰了他的工作热情,只默默地把工作餐的份量给加多了。 很快就到了今年鹿亭营业的最后一天,没想到中午芥舟也来了。叶旗看到大冬天还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惊喜地扬起手: 哎?芥舟叔你怎么来了? 叫老了叫老了,叫芥舟哥哥就行。 芥舟取下墨镜,笑着往食堂里一瞟: 生意不错嘛,严庭呢? 老大在厨房里面呢,叶旗往那边一指,又带芥舟进来,芥舟哥,饿了吧?想吃什么? 对叶旗笑笑,芥舟一侧头又看到唐蒙便微微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黎辉给那几个高中女生送完菜又讲了几句以后,回头看到和叶旗站在一起的人,一下子愣住了。 鹿亭食堂_100 芥舟哈哈笑起来,然后过去一把抱起了黎辉: 我来了,很吃惊吧?想不想我啊? 叶旗和唐蒙对视了一眼,站在一边一脸淡定地准备看好戏。 芥舟大叔,能、能放我下来吗? 食堂里忽然变得安静,大家都在看这个像模特一样的男人抱着鹿亭的老板最偏爱的小员工,一部分熟客还偷偷瞟几眼唐蒙,芥舟也不以为意,笑嘻嘻地看着黎辉说: 我饿了,你炒菜给我吃,不要严庭做的,黎辉你做给我吃。 怎么,是对我做的饭有什么意见吗? 听到严庭的声音,芥舟抱着黎辉转过身笑起来: 没意见,我就是想吃黎辉做的饭了。 你抱着他,他能做饭吗? 芥舟一笑,放下黎辉,又凑过去对严庭说: 比前段时间重了,你喂他什么了? 严庭敲了他脑袋一记,淡淡道: 去坐着吧,等下再来招呼你。 见这三人一个找空位坐了,另外两个进了厨房,食堂里先是出现了耳语,之后就又慢慢恢复到之前的热闹,芥舟附近坐着的客人还一边吃着聊着一边时不时偷瞄他几眼。 想着还是把行李放到严庭卧室那边去免得在这里占地方,芥舟便站起身。刚准备走,就听到有人叫了一声: 梁,芥舟先生... ...? 这不太习惯的称呼让芥舟停住了脚,回头一看,是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男子。 果然是您!我还以为认错了。 芥舟礼貌地笑了笑,见那人还想说话,便看了眼他桌上的饭菜说: 这菜不错啊,我待会儿也点一份。 说完对那人微微点头,拿起自己的行李看了叶旗一眼之后,便要走出食堂。叶旗心领神会,连忙跟过去说: 哥我帮你拿,走,先放到老大那边去~ 等再回到鹿亭时,芥舟已经知道了一个大概,坐下来时,对面的位子也空了。于是那斯文男子——陆东召坐了过来。 梁先生,您好,还没做自我介绍,我叫陆东召,在做自媒体, 陆东召递过去一张名片,上面有他的公众号和二维码。芥舟接过来,客气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到朋友这儿来玩,没带名片。 您说朋友,是说严老板吗? 你们认识? 认识,但是不熟。 陆东召见叶旗给芥舟端过来了一碗面,马上说: 您先吃,先吃。 这左一个您字又一个您字,用得有些过分客气,不过芥舟也懒得叫他改口,就随他去了。 面是黎辉煮的,简简单单的一碗葱花面,细软的面条入口很筋道,青葱汁和骨汤混在一起也格外香,里头还有些姜的味道,提了鲜又驱了寒,芥舟不禁笑起来——严庭说过黎辉这小家伙,做饭的时候还会考虑到当日的天气和客人的具体状况之类的,果然如此。 那个,梁先生, 陆东召见芥舟快要吃完,旁边也没人了,于是及时地开口: 我知道您设计了很多有名的餐厅,这次在这儿遇到也是缘份,不晓得有没有机会,能让我给您做个专访? 梁芥舟此人,业内都知道他有个最大的兴趣就是设计餐厅。可他又只在和店老板特别投缘的情况下才接手。如果能和他认识,以后也就能通过他的人脉去接触到更多的人了。 当然陆东召也不会笨到以为芥舟是那么好搞定的,而且知道他为人低调——虽然外表并不太低调就是了。记忆中他是很少接受采访的,自己也只是在一本业内杂志上看过他的一张照片。所以这里必须要拿出并没有什么别的考虑的态度来。 顶多是被梁芥舟知道自己很想拍黎辉结果被拒绝了而已,但自己这么契而不舍,在旁人眼里看来,一定会觉得这个人是很用心的吧? 专访? 芥舟明知故问。 可我不太会做饭啊。 可您设计的那些餐厅,都非常有自己的风格,我一直都很喜欢,所以只要有机会就会去吃, 那你是喜欢吃,还是喜欢看啊? 淡淡地一笑,芥舟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听说你一直想跟拍我们黎辉是吗? 陆东召听到,心想就等你问呢,于是也不避开,大方地回答: 啊,对。黎辉的料理相当吸引人,所以我很想让更多的人吃到,这样就有更多的人可以体会到这种温暖的感—— 芥舟温和地打断陆东召,笑了笑说: 你想专访我,我很感谢,我们黎辉呢,一直都很怕生,这样吧,你要是觉得我可以,那么我就来代替黎辉,怎么样? 见陆东召一喜但又马上继续思考的样子,芥舟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慢条斯理地说: 鹿亭食堂_101 人有时候啊,不能吃太饱,容易撑。 陆东召听了,有些尴尬地笑笑。 怎么样?决定好了吗?我和黎辉当中只能选一个,也只有一次采访。 快速地在心里权衡了一下,陆东召点点头: 麻烦您告诉我您什么时间方便吧。 等忙完大家坐在一起吃工作餐时,芥舟也凑了过来,笑眯眯地瞧着正在给黎辉夹菜的严庭: 我呢,帮你解决了一件烦心的小事, 听他特意在小事两个字上拖长了音,严庭淡淡一笑: 直说吧,想怎么样? 我要留下来过年。 叶旗一听,猛抬头: 真的? 唐蒙拍了拍他的肩膀: 叶旗,嘴巴里有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连忙嚼了几口,叶旗恨不得马上告诉宋菘这下又有八卦可以看了。唐蒙知道他的小心思,在心里叹了口气。 怎么样? 可以啊,人多热闹。 黎辉见严庭点了头,也低下头笑着继续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 是时候把食谱拿出来用了,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在这里写,莫名有些羞射(*/w\*)(你走开) 咳、咳。 一直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们,非常感谢! 鹿亭食堂计划大概是在下周以内完结。 写到这里,稍微有点舍不得的赶脚诶嘿嘿。。。(请允许死蠢的作者矫情一下(*/w\*)) 于是想着把一些短篇番外慢慢不定期地放到lofter上,小天使们如果感兴趣的话,欢迎来看呀。 今天的迷你番外是叶旗和唐蒙,lofter id: usaririko 或者直接搜索鹿亭食堂的tag,应该也能找到。 再次感谢大家的阅读。 那么,祝各位好梦。 虽然立秋了,但天还在热着,也请多注意身体。 以上。晚安。 alto 第56章 严庭的往事 ... 除夕的前一天, 严庭准备下午带黎辉他们去置办些年货, 等过节菜市也会休息, 超市里的新鲜菜也不多,所以还是得把后面几天的菜提前买好。唐蒙昨天已经回老家了,走之前叫叶旗和芥舟可以住在他那儿,芥舟也不客气, 跟着叶旗就去了。 听说要去办年货,宋菘和杨术柏也说过来。于是叫黎辉去睡午觉之后,三个大人外加一个叶旗就把杨术柏特意拿来的福字还有对联一类的动手给鹿亭装饰起来。叶旗还弄了个热闹的春节歌单, 循环播放着。 这边黎辉被闹钟叫醒, 钻出被子穿好衣服,坐在床边晕了一小会儿, 黎辉揉了揉眼睛,蹲到床头柜前边,把严庭给他准备的那个抽屉打开。 抽屉里现在放着他带来的食谱和荷包, 严庭给他买的手机的包装盒, 叶旗送的各种发带,唐蒙拿来书本, 还有宋菘和杨术柏要他收下的钱包。 以前公子说等东西装不下了再想办法,那时自己觉得还不太可能, 但又悄悄期待着。现在这抽屉里头的东西,真的是一点一点地多了起来。 黎辉看着屉子里头,然后从最里面抽出了食谱。 到这儿来了以后,自己一直在后悔偷了它们出来。对厨师来说, 这东西是多年的经验才会记录下来的心血之作,黎辉当初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鬼迷心窍听了燕小乙的怂恿,不过错了就是错了,如果自己够坚定,也照样不会去碰的。 现在明白了那时大师傅对自己的关照,于是黎辉把食谱放在床上,跪下来行了个大礼,又起身合起掌说: 大师傅,黎辉偷了您的东西,要是有办法可以补过,黎辉什么都愿意去做。如今在这儿,黎辉明白了好些事,要到除夕了,所以,所以黎辉想借食谱一用,请大师傅原谅。 说完又俯身行礼,好一会儿才起身。 因为每天大家都在教他识字,严庭还特意教给他做饭要用到的食材器具的生字,唐蒙更是告诉他繁体和简体的不一样,所以黎辉觉得自己大概多少可以看懂食谱了,这会儿小心地把纸展开,读了几行以后,他愣住了。 ——那几张食谱,写着的都是最为简单的家常菜,比如炒鸡蛋,还画着看上去有些笨拙的握刀切菜的姿势。 鹿亭食堂_102 黎辉明白哪怕最简单的菜式,大师傅都会注意食材的新鲜,火力大小和下锅的时间。炖多久炒多久煎多久都不是固定的,而是看当时的气温和柴火和稻草的种类,有的烧出来火大,有的木头更适合炖煮。自己就是从这些慢慢学的。所以黎辉知道,一道最简单的菜都需要非常细心地去对待。只是—— 只是这食谱分明像是为什么都不会的孩童写的一般,除了最简单的步骤,就什么也没有了。不过,对一个什么都不会做的人来说,比如严梓姐姐,这个倒可以说是非常的简单明了。 黎辉忽然想起那时在江陵看到的那个人——如果真的是人的话。他那时告诉自己,不要把身上带着的东西给公子。 那个人说是和自己稍微有点关系,到底是谁呢?黎辉在那之后,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那个人不像是要害他。 低头看看那几张食谱,黎辉还是小心地把它们放到了抽屉的最里面。 芥舟哥,你跟我们坐一车吧! 叶旗靠在宋菘的车上对正要上严庭车的芥舟挥着手。芥舟看了笑嘻嘻的叶旗一眼,又看了看严庭,他正在看自己扣起安全带的黎辉,脸上露着笑。 那,严爸爸,我过去了,待会儿见,黎辉。 严庭对芥舟挥了挥手,叶旗好像特别高兴地帮芥舟拉开了车门。 等出发以后,芥舟才明白叶旗的意思:他不是体贴地要给那两个人留甜蜜蜜的私人空间,是想着套他的话来了。 所以,到底是不是啊?芥舟哥你以前和老大交往过? 前面开车的杨术柏不动声色地竖起了耳朵,宋菘转了大半个身子过来。叶旗盯着老神在在的芥舟,一副今天一定要问到的架势。 谁说的? 小黎辉。 芥舟弯起嘴角——就知道。不过就算自己不说,以后黎辉也会说清楚的吧。 我们其实平时真不是这么八卦的人, 宋菘在前面来了这么一句,连叶旗都觉得他真是脸皮太厚了。 因为老严嘛,你知道的,他以前总是一脸高冷,还性冷淡的样—— 宋菘。 被杨术柏叫了名字的宋菘尴尬地笑了笑,努力想要说明: 本,本来就是的啊,也没见他约会过,好像平时也不会看小电影什么的,哎,叶旗,你以前说的禁,禁欲系和性冷淡,有什么区别没有? 见宋菘把问题丢到这儿,叶旗恨不得要上去捂住他的大嘴,生怕他接着就要说你那次讲我家老柏是禁欲系这句话来,要知道术柏叔虽然平时很和气,但是很不喜欢宋菘和别人说到这些比较隐私的事情,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还评论了,过年的红包大概就没有了! 我听说严庭以前有女朋友的? 芥舟瞟了眼叶旗,虽然不知道他在急个什么,但很明显宋菘是没有看出来的,于是他把话题一转,也刚好把自己撇出去,叶旗没多想,连忙跟上回道: 对对,高中和大学都有,初中也有女孩子递过情书,老大没答应,好像对方还说被拒绝了要自杀什么的。 有这回事? 那个女生好像从小学就喜欢老大了,所以初中也考了一个学校,唐叔说每天下课会在老大教室门口转悠,放学就跟着他,我记得的。 宋菘张了张嘴巴,感叹了句青春真的很狂热啊。芥舟笑了笑,想起那时还在公司的严庭只是淡淡地说自己有女朋友,但不知道他在初中还有过这么热情的爱慕者。 后来那个女生,虽然没有自杀,但是有天追着老大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下来,然后骨折了, 叶旗努力地回忆着唐蒙对自己说的事情经过,宋菘听来了劲: 那后来呢? 后来,老大说是自己不小心撞到那个女生,结果害她跌下去的,那时爷爷去的学校,老大的爸妈后来好像去赔了医药费吧?不过那女孩子想跟她父母说实话,唐叔说他们跟着大人去医院看望的时候,老大说不用告诉家长,然后跟那女孩子说以后不要再缠着他,最后说了句对不起就走了。 啧啧啧,老严有一套啊,这一口蜜一巴掌再一口蜜的, 宋菘听到这里,有点夸张地摇了摇头: 这小小年纪地,佩服佩服! 杨术柏瞟了他一眼,不过自己也笑了。 那倒不一定,老大后来的两个女朋友,都是主动对他提分手的。 啊?为什么? 叶旗看了宋菘一眼: 我哪知道。 难道是—— 眯起眼,宋菘忽然嘿嘿嘿地笑起来,其他三个人想起严庭对黎辉又摸又抱又亲又搂地恨不得要马上吃进肚子里的模样,同时默默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那你们说是为什么?唐蒙知不知道? 好像也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 小姑娘呢?她知道吗? 芥舟突然插了句嘴,叶旗和宋菘愣了一下,接着慢慢露出了感动的神情:芥舟终于也融入到这个集体中来了! 小姑娘,是说严梓吗? 叶旗想起自己和唐蒙的事,顿了顿,又说: 我,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那我来问问吧。 芥舟笑着在手机上点了严梓的电话号码,不多会儿严梓接了起来。 鹿亭食堂_103 喂?大叔你有事? 都能听到她正在那边嚼薯片,芥舟笑了笑问: 薯片什么口味的? 原味,诶你听出来了? 下次我也试试, 去啊,超市有一堆呢。什么事啊大叔?我很怕听电话铃响的。 也没什么事,就是忽然想起来,严庭不是大学的女朋友吗,他和我说那时他们分手是因为一件事,我刚才想了想,好像想不起来了,我这个人又刚好是想不起来就特别烦恼的,不睡觉都要想出来。而且也不好再去问严庭去揭他伤疤,想着你是他妹妹,他肯定什么都告诉你,就打电话来了,怎么样,能帮帮我吗? 芥舟说这番话的时候,叶旗和宋菘对视了一眼,连杨术柏也透过后视镜看了看他。 什么伤疤啊?我哥跟你说什么了?哪有什么伤疤啊? 听到严梓这么一说,芥舟对着大家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点了免提键。 这么一来,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了: 不就是那个姐姐说想分手,分手之后又觉得我哥怎么不去找她,还过来找了我一次,问我说你哥是不是对以前的女朋友也是这么客客气气的,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就说我哥待人就是很有礼貌很客气啊,然后那个姐姐就说也不能客气到连亲嘴也只碰碰而已吧?我呢,当时多单纯啊,就想亲嘴可不就那样吗你还想怎样啊?然—— 芥舟听到严梓还要往后说,连忙换成接听,把手机贴到耳朵边,严梓果然还在讲: 呢,现在我当然知道了,估计是觉得我哥不够热情吧,可是我觉得他对黎辉很热情奔放啊,大叔你说是不是?而且其实我后来问过他为什么答应分手,是不是不喜欢那个姐姐,我哥说他喜欢,但还是答应分手比较好,我也不是很懂啦。 原来是这样的啊,严梓,谢谢你,我想起来了。那,下次有什么不记得的,我再给你电话。 严梓在那边很爽快地说好,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把亲哥哥的隐私都给顺出去了。车内一阵沉默,听完之后大家心里都在想着同一件事。 那个, 叶旗最先打破沉默,杨术柏轻轻咳了咳,不过叶旗没听到。 我,要是没理解错误的话, 宋菘和芥舟望着车窗外,叶旗还是不死心地继续: 老大他,该不会还是处—— 最后那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车就停了下来。杨术柏转过头来对叶旗温和地笑起来: 到啦,下车吧。 第57章 除夕之夜 ... 一行人进了超市, 没想到特意开到远一点的地方来, 人还是很多。每个收银台后面都排着长长的队, 好在今天也不赶时间,严庭和黎辉很自然地十指相扣走进卖场,后面四个人各怀心思地笑着。 叶旗负责推购物车,本来他想要黎辉坐进来玩——这是他一直想试试的事, 不过今天这样子是不行了。宋菘手里拿着张单子,一群人便分配任务,买糖果瓜子的, 买水果牛奶熟食的, 还有买菜肉酱料的,叶旗便成了革命一块砖, 哪里叫他就往哪里去兜货。 黎辉现在见到这么些人,也不再觉得慌乱了,反而想起了江陵。往年守完岁, 到了元日, 自己会跑到街上买一点屠苏酒和花糕还有香糖,看看那些玩杂耍把戏的。街边到处是彩棚, 小贩们就在下面卖些个胭脂花粉,绣鞋梳子一类的。 到了晚上, 还有彩灯能看,只是一个人看了,再听听爆竹,这兴奋劲过了也就觉得没意思了。 现在呢, 黎辉心里都是对在这里过的第一个年的期待。公子告诉他晚上在鹿亭吃年饭,能看叫做春晚的东西热闹热闹,叶旗还说有红包可以拿。 如果唐公子和严梓姐姐也在就好了。虽然是这么想,但黎辉知道他们有要回去的家。公子说叶旗初一会去看看他的另一个爸爸,也稍微说了说叶旗的事,黎辉便想努力做出好吃的给他带过去。如果,如果吃到好吃的会笑,那叶旗的那个爸爸是不是就能对叶旗笑了呢?叶旗是不是就能经常去看看他了呢? 小黎辉,想什么呢? 辫子被轻轻扯了扯,黎辉一仰头,看到戴着帽子的叶旗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 老大要我跟你负责买牛奶和酸奶,过来吧。 点点头,黎辉连忙跟上。之前也和严庭去过附近的超市,所以他知道牛奶有放在冰柜里的,也有摆在架子上的。 今天他们大人花钱,咱们挑个贵点的吧? 对黎辉挤挤眼,叶旗推着车,一眼瞟到一个外国牌子的鲜牛奶,拿了一瓶下来看: 诶,这个好,啊,还有这个,我爱喝,黎辉,回去咱们把这个的吸管全插上,一人拿一板顺着喝~ 说着自己乐起来,黎辉看他往里头放了几盒牛奶和一排排包在一起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有点担心地问: 叶、叶旗,这些会不会太贵了? 没事没事,过年嘛,不怕。 要不我买给你吧?叶旗,我带着钱呢,你想吃什么? 黎辉连忙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杨术柏他们送的钱包捧到叶旗跟前。那钱包和他的衣服很配,上面还绣着只兔子,黎辉很是喜欢。 被黎辉的举动弄得愣住,反应过来叶旗马上上前抱住了黎辉。 小~黎辉~呀~你跟哥哥回去吧! 回、回哪里去?鹿亭吗?不行啊,公子他们还、还在买东西呢—— 叶旗笑出声,又忍不住把黎辉的脑袋揉了揉,接着狠狠在他脸蛋上啵了一下,严庭过来找他们刚好看到这一幕,瞧到叶旗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严庭弯了弯嘴角,转身穿过人堆折回到芥舟他们那里去了。 所以说,这个不行,上面都是冰,虾仁其实很小。 那鱼吧,哎,这个这个,晚上烤三文鱼头怎么样? 见严庭过来了,宋菘又问: 鹿亭食堂_104 黎辉吃过三文鱼吗? 没。 那干脆做刺身吧,叶旗也爱吃,好久没弄给他吃了,芥舟你也喜欢是吧? 杨术柏推了推眼镜,芥舟笑着站在他旁边。刚才两人无意谈到了寿司,又从寿司谈到了酒,一见如故。 那好那好,干脆我们再买点别的一起做? 我插句嘴,别忘了,我们的重头戏是包饺子。 哦对对,还有包饺子,这多少年没自己包过饺子了,哎说起来咱们这是头一次一起过年包饺子吧? 应该是第一次。 好好好,咱们回去就开始!哎芥舟,说好了,谁包的谁吃啊。 我妈是北方人,我们家以前过年就包饺子。 怎么这个也难不倒你啊?啧啧! 宋菘的大嗓门在超市的春节歌曲下显得特别喜庆,而且一提到等下一起包饺子,大家就都像个孩子似地开始期待起来了。严庭转头看到叶旗推着装了好些零食的购物车过来,身边跟着忐忑不安的黎辉,便对他招招手,黎辉看了叶旗一眼,叶旗给了他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 公、公子。 怎么了?和叶旗选好了吗?还有没有想吃的? 严庭笑着把他散落下来的一缕前发捋到耳后,黎辉连忙摇头。 黎辉,想吃什么就说,本来过年就是带你们出来玩的,叶旗都选了,你选了没? 我、我选了。 好,等下有想吃的再拿。 说着严庭轻轻拍了拍黎辉的脸,大家过来站到一起,完全没注意他们这一聚拢,吸引了好些目光。 是亲戚吧?那个粉头发的和那个孩子估计是他们弟弟, 真要是亲戚,这生得也都太好了吧? 周围有点兴奋的窃窃私语多了起来,偏偏这几个人完全没注意到,一行人又往前边移过去。等终于选好买好,回到鹿亭,差不多也是五六点了。 宋菘这个时候发挥了大厨的果断,立刻指挥大家分工,除了包饺子,黎辉和严庭还负责做丸子和炒菜,杨术柏把熟食切片,叶旗和芥舟则是准备水果和瓜子点心。 大家把几张餐桌拼到了一起,先在上头铺了层塑料布,又放上大案板,包饺子,捏丸子都在上面。饺子皮是黎辉现擀的,不薄不厚,大小刚好,叶旗嚷着也要包,宋菘教他,他看了会儿愣是包破了好几张皮,黎辉连忙要他来试试捏丸子,可肉馅一揉,没办法像黎辉那样一下子从虎口挤出个完美的团子,倒是全给黏在手心了。 我放弃了,看来我天生是要吃好吃的有福之人,动不得手。 叶旗把手洗了,又站到桌子旁甩甩水珠,笑嘻嘻地宣布。 闪一边去。 严庭瞟了他一眼,叶旗连忙站到芥舟身边: 芥舟哥,你这技术不错啊, 是吧?谢了。 术柏哥,这包得好看,好看,整整齐齐的, 见叶旗背着手在桌边转悠,严庭干脆给他下了命令,叫他开猫罐头给松花蛋还有美肉墩准备着,再把院子里猫屋的垫子整整,看要不要加厚一点。这下叶旗只有看着在食堂一角互相啃着疯的三小只,默默地伺候去了。 等饺子下锅的那一刻,大家都在厨房里,看着水咕嘟咕嘟地翻滚,就觉得热闹,宋菘怕黎辉烫到手,把盘子接过来,麻利地下着饺子,等盖上盖子,几个人才开始摆桌端菜,打开挂在墙上的电视,新闻联播还没播完,看着各地的过年的新闻,加上一桌的菜肴,这年味儿就出来了。 严庭说如今过年照例要吃丸子,黎辉便做了两样。肉丸藕丸是他细细剁了馅,特别是藕丸又抹成泥,连姜末都细腻地融到藕泥里,捏好再用香油大火炸过,外表就一层酥香的壳,丸子也不塌,一粒粒地在那儿晾着沥干油珠很是可爱。 还有在超市买的糯米丸子、杨术柏带来的手工鱼糕鱼丸,严庭又弄了野藕排骨煨汤,炒了几个家常菜。黎辉把挑的新鲜鲈鱼清蒸了,也不放别的,只用青葱扎成一团,再铺上小白菜,下面用桂花酒醺着,等好了把清汤和辣椒末泡好的汁往上一淋,香味儿直往鼻子里头窜。 叶旗已经偷吃了好些个炸藕丸,还顺了几个给芥舟,这会儿饺子煮好了,宋菘一碗一碗地盛起,边舀着饺子嚷别烫着别烫着,边递给等在那儿的二人端到桌边去。等一切就绪终于坐下,严庭先给大伙开了啤酒,刚好春晚也开始了,黎辉看着那些载歌载舞的人很是新奇,严庭边喂他一口嫩牛肉,边笑了起来。 来来来,给两个小朋友的—— 宋菘夹了黎辉做的鱼,嫩得跟豆腐似的鱼肉让他忍不住连连点头,想起身上还揣着红包,有点舍不得地放下筷子,掏出来扬了扬。 谢谢亲爱的宋菘哥哥,术柏叔!祝你们新一年也恩恩爱爱甜得发腻! 叶旗立刻一脸笑地站起来双手接过红包,杨术柏起来笑着敲了敲他的脑袋,又把宋菘手里的另一个递给黎辉,黎辉连忙过去也双手拿着,有点害羞地想点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想好,刚想抬手行礼,就被杨术柏拍了拍头: 今年有黎辉在,我们都很开心呢。 谢、谢谢—— 没完,还有我的,叶旗,来,你说要祝我什么呢? 芥舟把红包放到两个人手里,叶旗马上说: 当然是越来越帅! 我的这份,过来拿吧。 谢谢老大!!哎呀妈呀,好厚! 叶旗很兴奋地马上拆开红包,黎辉也好奇地瞧着他。 老大!怎么都是十块一张的! 严庭慢悠悠地坐下喝了口酒。叶旗看了看厚度,觉得有个几百,心里乐了一下,又凑到严庭面前: 老大,你是不是闲的啊,这么多十块哪儿来的? 鹿亭食堂_105 银行。换零钱顺便的。 小黎辉小黎辉,来看看你的。 结果发现只有自己的是一叠十块的,叶旗忍不住又猛吃了好几个饺子,逗得宋菘哈哈大笑。中间大家喝着酒,几个男人又划起拳来,叶旗和宋菘搞着怪,黎辉看着吃着,脸上的笑没有断过。 叶旗之前把芥舟也拉进了群,还有严梓。唐蒙大概是在和一大家子亲戚一起吃饭,一晚上都没动静,倒是严梓,很得意地给叶旗还有黎辉发了红包,还问有个工作了的姐姐是不是很好啊,叶旗? 叶旗马上又回了她一个,还附上by你帅得不要不要的弟弟,接着就是两个人在群里吐槽,比小品还热闹,让严庭他们哭笑不得。 就这么快到零点,严庭的电话震动起来。瞟了眼名字,悄悄起身去了院子,等走到木桌旁他才接了电话。 唐蒙,怎么了? 小旗,他还好吧? 他今天挺高兴的, 那就好。 出什么事了吗? ... ...我妈,知道我和小旗的事了,今天亲戚都在,她没闹,不过过完这几天年,我怕她会来找小旗麻烦。 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电话那边的唐蒙笑了笑,过了会儿说: 严庭,我今年晚点回来,就说家里这边亲戚比较多,还没走完,你到时候也帮我这么跟小旗说吧,我想跟我妈好好谈谈,绝对不会让她过来找小旗麻烦的。 严庭听出他语气里的坚决,想了想,又看了眼鹿亭里头——叶旗正站着跟宋菘划拳,不知道正喊着什么,一脸的笑。 唐蒙,如果他不想被你护着,而是想跟你站在一起呢? 那边半天没有声音。严庭就这么等着,直到最后唐蒙才终于出了声: 起码在不得不那样以前,让我再多护着他一会儿吧。 第58章 直面 ... 往年初一, 叶旗知道范文宾不想见自己, 所以就等在外面, 看严庭进去拜完年,说两句再出来。 其实不光是过年时这样,但凡节假,严庭和唐蒙都会去看看范文宾, 平时也会打个电话问两句。范文宾不习惯和别人联系,叶旗想着只要知道他还好,自己也就能安心些了。 他拎着黎辉昨晚就预先留好的饭菜来到家门口。 隔壁左右的院门上都贴着福字和对联, 自己家这些年永远是跟这些喜庆不沾边的。叶旗叹了口气, 拿出钥匙开院门进去,在屋外站着敲了很久的门也没人应。叶旗只得用钥匙打开来。 一进门, 还是那股颜料和男人还有沉闷空气混在一起的味道。 叶旗看了看客厅,找了个地方把拎着的装饭盒的袋子放下,先把窗帘拉开, 又推开窗户。然后看着安静的屋子, 心里莫名一慌,连忙到各个房间看看, 结果范文宾都不在。叶旗掏出手机拨通了严庭的电话。 老大,能帮我电话给文宾爸爸吗?他没在家。 严庭在那边答应了, 几分钟过后又打了过来告诉叶旗没事,是被编辑叫去家里吃饭了。叶旗心里松了口气,又苦笑起来。 既然如此的话,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望着这间已经再看不到任何池忆言生活痕迹的家, 叶旗挽了挽袖子——刚好就趁这个机会来个大扫除吧。 去厨房翻出来几个大垃圾袋,麻利地把茶几上的杂物收拾完之后,又开始扫地擦桌子。完了把浴室里已经用完还没扔的空沐浴露瓶还有卷到没有了的牙膏之类的也一点一点检查清理好,再把水龙头上沾着的牙膏沫擦干净。 叶旗望着浴室的镜子,想起小一点的时候,池忆言是给他准备了一只小板凳的,让他踩在上头好看得到镜子刷牙。 还在吗?那板凳? 叶旗忽然想找一找——这家里关于池忆言的东西都没见到了,他记得范文宾当初一点点地烧了很久。 放下手里的抹布,叶旗洗了洗手。一般板凳都是放在画室的,不知道那里会不会有? 从浴室出来推开画室的门,迎面而来的是更浓重的颜料味儿,可这时叶旗却觉得怀念了——这个房间比自己的要大,比爸爸们的也要大,其实这个才是主卧,但特地弄成了画室。不过说到画画,只有文宾爸爸坚持继续画了下去,爸爸去了设计公司,虽然也是和画图相关,但却很少再动笔了。 叶旗记得也有三个人一起画画的时候。那时爸爸总是当模特,他也要凑过去,结果被文宾爸爸拎到一边,丢给他一个旧画板,告诉他怎么贴纸上去,让他坐在旁边跟着画。 画画时的文宾爸爸,总是用一种相当温柔又严肃的眼神看着爸爸,有时看也不看,只刷刷地在纸上勾着线,有时又停下笔,盯着那个好脾气的模特,最后稍微弯起嘴角。 叶旗摸了摸沾了好些颜料有些旧了的画架,蹲下去把地上的颜料管捡起来,一起身没注意,猛地撞到后面的一个架子,叶旗连忙转身过去扶。结果架子是扶稳了,搁在上头的一个大速写夹被撞掉了,大概是上头的带子没系好,里面的画纸扑簌扑簌地掉了一地。 叶旗叹了口气,抓了抓脖子开始弯下腰捡,捡了两三张之后,他才发现上面画着的是谁。 ——那是池忆言。 侧身睡着的池忆言。捧着水饺吃的池忆言。把刘海扎了个小辫朝天竖着的池忆言。半侧着身上厕所抬手挡着谁的池忆言。眯起眼要打喷嚏的池忆言... ... 看着看着,叶旗明白了。 这些都是范文宾看到过的池忆言的样子。 他一张张慢慢地从地上捡起来看着。当看到画纸上那个长出了皱纹,白了头发,温柔地笑着朝自己伸出手的池忆言时,叶旗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从家里出来以后,想着眼睛还红着,叶旗干脆去了唐蒙家。 把自己扔到床上大喇喇地躺着,不多会儿手机就响起了短信提醒音。拿过来一看,是唐蒙发的祝自己过年好的短信,还说回去给他个大红包。 叶旗嗤地笑出声来。回了句等你回来以后,把手机放到一边。 其实这些年收的红包也好,打工赚的也好,cos活动的奖金也好,除了平时的开销他都一笔一笔地存着了。 鹿亭食堂_106 范文宾给他出的学费生活费,他也记着,准备以后一并还给他。本来迟迟不毕业,也是怕毕业以后按照范文宾的性子,就真的不和自己来往了。可叶旗也不想考研,于是就这么边做着自己的事,边拖着。他也明白必须得考虑之后的路,虽然大概有了计划,但还是想先跟唐蒙谈一谈。 范文宾那边,一直以来确实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种莫名的沉默,现在他想要做出一些改变。 和唐蒙在一起之后,他就想要更加堂堂正正,昂首挺胸地和他站在一起了。他们两个人的事,终究是得对唐蒙父母摊牌的,到那时,他想和唐蒙一起。一想到唐蒙,叶旗现在就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唐蒙看了看手机屏幕,叶旗难得发这么简短的信息来。不过,他知道叶旗想他了。就好像他现在也在想他一样。 唐母在亲戚在的时候,会看着他叫他过去招呼,表现得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可她不再在厨房里跟他念叨说什么做饭很麻烦,来的谁谁谁买的东西肯定是用不着之类的了,只和唐蒙说必要的话,叫他答必要的事,母子之间也只在亲戚前做必要的互动。 如此最热闹的几天过去,大家终于都开始在各自家休息了。唐蒙一直在等这个时候,可母亲却像忘记了听过他和叶旗的事似的,这天在他进去屋里准备跟她开口时对他说: 你二表姑说了,过两天准备叫你见个人。是她有个朋友的孩子,人简单,没处过对象,虽然是农村人,但咱们都是啊,再说你待在那边,和咱们这里的孩子结婚比较踏实,知根知底的,也能照顾你。到时候你想留下来也可以,房子给你留着,我们就住回去,要是想在那边,咱们就把屋子翻翻新。 妈,您知道我不可能去的。 唐蒙听她说完,看着她开了口。 我不会和别人结婚,我要结婚,只会和喜欢的人,我想在一起一辈子的人结。您知道小旗和我的事,我也不瞒您。话,我知道爸都跟您说过,我再重复,也还是那一句,我会和小旗在一起,不管多难。 唐母没作声,垂着头,看着衣服边角上的线头,拿手指绕了使劲儿一拽。过了会儿,笑出声,然后抬头一脸悲切地看着唐蒙,把憋了好些天的话终于喊了出来: 儿啊,你这是被什么迷了心窍啊?两个男的,两个男的会有什么好结果?你没看到吗?那两个男的,你没看到吗?啊?一个死了,一个呢,好日子不过,成天阴阳怪气,你跟我说叶旗是吧?他被两个男的当儿子,结果呢?那是什么儿子?没有血缘,不是亲生的,他落到什么好了?像玩似的养个孩子装一家人,要我说,这就是报应!报应!! 唐蒙一向有着温和神色的脸如今紧绷起来,嘴唇紧闭。他的手捏成了拳在身侧微微颤抖——这许多年来,他和父亲一直想让母亲去理解,不能理解,起码去尊重。后来他懂了,懂得母亲就是从不去试图理解的人,也更不会接纳和大众规则不同的东西,那一刻他也懂了这个世界还有许多这样的人。 他们看不到那些温情的时刻,自然也看不到那些本就无异的爱。若是露了一些人生本就会有的悲伤和困苦,他们就会把它们都归咎在同一个理由上——谁叫你喜欢上了相同性别的人。 可池叔,文宾叔,他们只是相爱了,只是相爱了的两个人在活着,和我们一样地活着。叶旗被教得很好,他们做了为人父母会做的事,因为知道叶旗会遇到什么,所以更加谨慎,甚至比有些父母更像是父母。 为什么你不能看看呢? 为什么好不好幸不幸福这种事,你只站在门口瞟一眼,就下了判断呢? 唐蒙看着母亲,把这些话,对她说了一遍。 唐母张着嘴,一双眼直直地盯着唐蒙。 妈,我没办法像其他人那样,结婚生孩子,可即便没有小旗,我也还是不会就这么赶着结婚生子的。我要的不是照顾我的人,而是我们能互相照顾,即便是吵了闹了最后还是舍不得分开,要牵回手再继续柴米油盐的人,我现在很清楚自己想和谁这么一路走下去。 妈,我对不起您。因为我的事,我知道您以后会听到闲言碎语。但是妈,闲言碎语,都是从人嘴巴里出来的,嘴巴总有闭上的时候,您一直是为了儿子好,想我能有个普通顺当的人生,可那还是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的人生,不能因为那些随口说了痛快一阵的嘲讽,就放弃了最重要的东西。 唐蒙努力平静地说着,没有发现父亲早就进了屋,站到了他身后。 母亲嘴巴动了动,又看到父子俩站在那竟都用一种说不出的怜悯眼神看着自己,顿时觉得他们其实一直都看不上她,于是一口气又上来: 你、你们就是觉得,我读书没有你们爷俩多,懂的道理没你们多!你们说话一套一套的,就来压我!我做的事,哪一点,啊?哪一点不是为你们好,为这个家好!! 看着涨红了脸的母亲,又听完她的一番斥责,唐蒙反而越发平静了。望了眼父亲,他慢慢说道: 妈,您错了,这和读多少书没什么关系。这跟您的心,有关系。 妈,我不想您伤心,可如果您因为今天我们谈的事跑去找小旗, 唐蒙顿了顿,然后认真地加重了语气: 那么我以后,也绝对不会再回这个家了。 唐母被儿子决绝的调子和表情震住,想再吼却提不上来气儿。父亲在唐蒙身后压低声: 唐蒙,不能这么说话。 唐蒙于是又叹了口气: 妈,我也不求您马上就接受和明白。今天我话有点重,但就是想要您明白,小旗是我非常重要的人。往后走,再难,我都能抗。对您和父亲,我只能说,对不起您二老。 父亲看了要哭的唐母一眼,站到唐蒙跟前: 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是我们的儿子,但不是因为我们做父母的想要你结婚,了了人生的一桩事,想要抱孙子,你就必须要去做。我们想你结婚,是真心希望你好。 现在你既然决定和叶旗在一起。那这之后,你要明白,不管你再怎么觉得同性之间的爱也是正常,自然的事,但在现在的社会上,也还是被算作不合常理,将来,你们总还是会遇到觉得不公平的事的,唐蒙,你做好这种心理准备了吗? 爸,我很早以前就做好了。 唐蒙看着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答道。 第59章 对你的思念 ... 唐蒙这一次过了正月十五才回来。 往年他顶多在老家待到初七初八, 就背着母亲要他带去给严庭的土产之类的回w市了。今年唐蒙却是两手空空, 尽管他们并不在意这些, 但这却代表了唐母最直接的,一种近似于示威的意思——严庭站队到自己儿子和叶旗那边,对她来说就是某种背叛。 不过唐蒙这次有一件事估计错了,那就是唐母其实连叶旗这个名字都不想听到, 更不要说找过去见他了。 她是个要面子的人,后来的几天只要提到这事儿,唐蒙的态度就很坚决。坚决到不像他。她本以为儿子是个好说话甚至还有点不果断的人, 所以一心想帮他物色个不那么精明的媳妇, 条件嘛,也不用太好, 这样不管在哪个方面都比唐蒙差些的话,自己做了婆婆以后才好压着——她绝不能叫自己儿子吃一点亏。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结果在她念叨着过年刚好是相亲的好时候时, 唐蒙父亲说漏了嘴。 于是在唐蒙回来之前, 她已经和老公闹了好些日子。加上这些天三个人在家里几乎每天都在拉扯,所以她懂了, 这事儿,是扳不回来了。既然这样, 她自然是要想办法瞒。瞒亲戚,瞒朋友,瞒邻居。 而且只要叶旗不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她就能暂时先熬着。 这次儿子回去了, 她莫名地反倒是松了口气。只是一想到那次去看他,他俩搞不好已经在一起了,就又觉得自己被嘲弄了,往心里闷了一口恶气。 鹿亭食堂_107 叶旗完全不知道这些。 唐蒙即使是不在这里时,还是每天会和他微信,有时也会在出门的时候给自己打电话,语气中文字间没有一点异样。 这天晚上唐蒙跟他说快到了以后,叶旗就一直在家等着。连他自己都在想这本来从小就在一起几乎天天见面的人,为什么只是隔了快半个月不见,他就那么惦念他。 终于听到敲门声,叶旗一开门,把站在门口的唐蒙话一把拉进屋,紧紧抱住,闻着他脖间的熟悉气味。唐蒙笑着抬手攀上他的背问: 闻够了吗? 叶旗拿鼻头轻轻蹭蹭,呼出的热气惹得唐蒙立刻起了鸡皮疙瘩,不过叶旗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 小旗,想要的话,我去洗个澡,避孕套还有吗? 温柔地出声,唐蒙放下手臂,没想到叶旗却把他抱得更紧了。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你了,但是现在不想做,唐叔,能让我抱一会儿吗? 好。 叶旗笑了起来。俩人先是这么站着抱了会儿,唐蒙问起过年的事,又把背上的包放下,叶旗呢,就一件一件跟他说,一边说着,一边抱着他一起慢慢左摇右晃地在屋子里兜圈。说到有趣的事时,叶旗抬起脸,抬高音量兴奋得不行,唐蒙看着这张有些少年气的脸,听他绘声绘色地说着说着,忽然吻住了他的唇,并且想也没想地就加深了这个吻。 唐、唐叔? 叶旗有些惊讶,不过马上又觉得欢喜。 小旗,我想要... ... 唐蒙这会儿咬住了叶旗的耳垂,又含在唇瓣之间轻轻抿着,叶旗深吸了一口气,瞟到床就在身后,于是搂着唐蒙往后一倒,两个人就这么躺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唐蒙是被叶旗给弄醒的。小孩子的精力果然相当旺盛,也不知道他弄了多久了——唐蒙一边闭上眼这么想着,一边忍不住轻叹出声。 ... ...小旗,昨天... ...还没洗澡, 叶旗含含糊糊地应着,听到唐蒙中间夹着的喘息,又恶作剧似地抿了抿嘴。 别,这样... ...早上,还要去,鹿亭... ... 听到这里,叶旗从被子里探出头又支起手臂,把身体贴到唐蒙有些发热的皮肤上,抬手捋着唐蒙的前发,唐蒙睁开眼,笑着揉起他的头发问: 怎么了,一大早的,昨天不够吗? 也不回他的话,叶旗把头埋到唐蒙脖间,一只手又往下探。被子里头很暖,还带着些暧昧的湿气。 小旗,你—— 唐叔,你问的这个问题,我用实际行动来告诉你。 咬起唐蒙的耳垂,叶旗坏坏地笑起来: 喜欢吗? 唐叔,你别不说话呀,嗯? 叶旗知道唐蒙现在快要到了,于是故意逗他,把手的动作停下,在唐蒙闷哼了一下之后,一下就伸入到他温暖的内里去了。 ... ...小旗,你做吧,别逗我了。 有些受不了叶旗的撩拨,唐蒙忍不住分开腿——昨晚他俩就那么睡了,现在要开始的话,没有衣物的阻挡很是容易。 得到了唐蒙的允许,叶旗把自己压到他身上小心地滑进去,在开始动作之前,又叫唐蒙把嘴唇贴到自己耳朵旁边: 唐叔,现在太早了,你声音别太大,忍着点,就这样小声叫给我听,好不好? 唐蒙环住叶旗的脖子,又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些,轻轻答了个好字。叶旗一笑,便边吻着他的肩头,边缓慢地动作起来。 唐叔, ... ...嗯? 等下,你想吃什么? ... ...小旗,想... ...吃什么? 跟着叶旗的节奏,唐蒙慢慢吐着气。 吃你呀,唐叔真笨。 叶旗有些得意地亲了亲那个肩头,唐蒙身子一颤,努力调整气息: 嗯... ...我笨,小旗... ...我这么笨,你,愿意一直和我一起吗? 叶旗停下动作,望着身下的人。 怎么这么问? 唐蒙笑着把手抚上叶旗有些不安的脸: 我就是想听你告诉我,挺傻的吧? 见他微微笑起来,唐蒙心一热,恨不得把身体里的暖都传给他,于是认真地看着叶旗,边摸着他的脸边慢慢说道: 小旗,我就是想告诉你,以后不管有没有一条法律去判定,或者保护,池叶旗永远都是我的爱人,我的家人,以后,就算遇到再难的事,我都不怕,他也不怕,因为我会好好保护他的,好不好? 不好。 叶旗皱起眉,抓住唐蒙的手,边看着他边亲了亲他的手心。 鹿亭食堂_108 唐叔,别把我一直当孩子,我也会保护你的。有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我不要你一个人扛,不准你一个人扛,再说,我、我是唐蒙的男人不是吗?我也很想你能多依赖一下我啊—— 望着不自觉地还带着儿时那种撒娇语气的叶旗,唐蒙想他真的还是没变,可又确实已经是大人模样了,这奇妙的感觉,叫唐蒙又忍不住了。 小旗,你好可爱, 眯起眼,唐蒙躺在床上慢慢抬起腰,叶旗被这突然的动作弄得吸了口气。 我槽,唐叔,你——我话还没说完! 你说... ... 我,我很高兴唐叔刚才,对我那么说,你那样讲,我真是,高兴得没办法了,可是我本来,本来是想在情人节再对你好好表白,一次的,结果唐叔你却—— 强忍着唐蒙对自己不住的邀请,叶旗努力想要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我却... ...什么? 边问边重复着动作,唐蒙感到叶旗在自己身体里又有了变化,他很喜欢这样去感受他。 我槽,我求你别动了!唐叔你、你听到没?可恶! 咬着牙把唐蒙的双手压到枕头两边,叶旗低声说了句唐叔你别后悔以后,便再也顾不上去体贴唐蒙昨晚的辛苦,把这许久没见的想念不顾一切地用身体全都切实地告诉给了他。 两个人人早上到鹿亭时,严庭正蹲在门口看黎辉逗猫,见他们慢慢走过来,严庭伸出手捂住了黎辉的耳朵,把黎辉吓了一跳,怀里的小美也蹬蹬腿跳了下去。 唐蒙,身体没事吗? 嗯,没事。 明白他在问什么,唐蒙温和地笑笑,倒是一旁的叶旗不好意思地侧过头抓了抓帽子。黎辉蹲在严庭身前,好奇地望着两个人。 昨天术柏哥就把汤送来了,宋菘说了,叶旗也要补补。 不是,老大,你们怎么说得好像是我肾亏—— 见严庭看了看黎辉,又瞟了眼自己,叶旗把到嘴的话又收了回去。唐蒙听到汤,咳了咳,耳朵尖有些红了,于是低下头去看正在抓自己裤脚的三只小绒球,这段时间没见,好像长大一些了。 那个,公子? 黎辉小心地偏了偏脑袋,严庭马上看着他,只见黎辉双手覆到自己的手上,轻声说: 我,我听得到的。 三个大男人相视无语,黎辉继续捂着严庭的手说: 以前,客人有的肾不太好,大师傅有做补汤的, 严庭瞧他边说还边很自然地用手指蹭着自己的手背,也就干脆这么继续捂着他的耳朵了。 小黎辉,你知道肾亏是什么意思吗? 叶旗也蹲下来,看了眼露出迷之满足微笑的严庭,在心里叹了口气:老大你现在这表情,不去演变态真是白瞎了。 我,我知道。 听到这句话,严庭才放开了手,连唐蒙也蹲了下来。黎辉看了看莫名有些惊讶的三个人,咽了口口水,轻声说道: 我问大师傅和师兄们,他们都笑,师兄说我要知道这个还早一百年,后来,后来我是去问歌姬姐姐们,她们虽然也笑,不过还是告诉我了。 不知为何,三人忽然有种想阻止那些歌姬的冲动,黎辉顿了顿,又认真地看着叶旗问: 叶旗,你,你是不是太喜欢憋尿了,才会肾亏要喝补汤的啊? ... ... ... ... ... ... 小黎辉!我没有肾亏,也不喜欢憋尿啊!!! 等回过神反应过来,叶旗大叫着解释,可严庭已经牵着黎辉去厨房了,唐蒙在一旁揉了揉叶旗的脑袋安慰着: 好啦,好啦。 唐叔! 叶旗欲哭无泪地叫着唐蒙,唐蒙忍住笑,看着他可爱的模样,于是身子往前,在叶旗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便往屋里走去,只留那个大高个愣在原地,然后慢慢微笑起来。 第60章 给你的礼物 ... 结果年过完一到二月中旬, 天就开始有些反常地热了起来。往年冬天或者开年总会下一两场雪, 去年冷归冷, 可却没有要下雪的意思,如今气温陡然一升,好些人都感冒或者咳嗽起来。 严庭本来还在担心黎辉,没想到小家伙身体挺好的。这几个月里别说感冒了, 就是喷嚏也没怎么打。只是现在忽然到了穿单衣的温度,冬衣是穿不住了,连毛衣套在身上都有些热。 于是周四休息的这天一早吃完早饭, 严庭便带着黎辉去逛街了。打算买几件衣服给他, 鞋子也要再买两双,虽然也可以在家窝着上网选, 可严庭很想看他遇到新事物时候的样子,也想带他一起去体会这种日常。 这件怎么样? 来到步行街,严庭牵着黎辉进去了自己比较喜欢的一家店, 那里头的款式大多比较宽松简单, 黎辉爱穿自己的衣服,那么这家店他大概也会喜欢了。 我、我觉得好看。 因为是第一次和严庭在外面买衣服, 黎辉有些羞,看着那些打扮得很时尚又挺直了背的店员, 莫名有种觉得他们好闪耀的感觉,下意识地往严庭身边挨紧了。 鹿亭食堂_109 今天的黎辉把头发直接披着了,穿的是严庭找给他的浅米色立领麻衬衫,袖子被卷了好几折, 裤子呢,叶旗帮他改过了。那是严庭的一条薄呢短裤,现在刚好穿出了哈伦裤的感觉,配上深茶色的短袜和黑皮鞋,整个人看起来可可爱爱的。严庭则是把稍微长长了的头发随意地扎了起来,穿了件宽松的白体恤,外面披了件黑色的薄棉外套,墨绿色的哈伦裤和白球鞋配在一起,和黎辉站在一起看起来风格很搭。 这一路上已经有很多视线投过来了,现在在店里也是,除了店员,还有几个陪男友来买衣服的女性顾客也时不时偷瞄下严庭和黎辉。 那我们进去试试, 严庭又拿旁边的裤子给配了配,再找了两件自己想试的便带着黎辉进了更衣室。在更衣室负责的店员看到黎辉先是一愣,严庭笑了笑: 是男孩子。 对方又看了黎辉一眼,也笑起来,然后问: 是用一间吗? 对,麻烦你了。 黎辉低着头抓住严庭的黑色外衣跟着往里走,等店员热心地把更衣室的帘子给他们拉好了以后才抬头。 是不是很亮? 严庭把外衣脱下来,又把黎辉的手握住亲了亲。黎辉看着面前竖着的一面大镜子,瞧见严庭穿着白体恤站在身边,一时看愣住了。 发什么呆呢?黎辉,来, 把黎辉扶着侧过身,严庭蹲在他前面,开始解他的衬衣扣子,黎辉连忙也抬手: 公、公子,我自己来! 急忙忙地把下面的几粒都解开来,严庭拗不过他,只得站起身脱了身上的白体恤也搭到挂衣勾上,黎辉望着镜子里严庭的腹肌,半天没移开视线。严庭见他呆呆的表情,忽然把他的手抓住往自己腰腹那边贴过去,又往下滑了滑。黎辉一惊,抬眼望着严庭,严庭弯了弯嘴角: 黎辉,你是不是觉得好看? 老实地点点头,黎辉有些害羞地抽回自己的手——这间小屋子太亮了,看什么都比平时要清楚。 那,以后我教你打球,我们再一起跑步好不好? 那样我也会有吗? 一边任严庭把衣服给自己套上,一边毫不掩饰兴奋地问。严庭则是发挥了一贯的模棱两可,笑着说先试试才知道。 而且还有一种运动,要两个人一起做,那个也很锻炼体力, 严庭看着黎辉,忽然想逗逗他。 一定要两个人吗? 对啊。 那可以和叶旗试试吗? 不行! 想也不想地,严庭马上给出了答案,又严肃道: 只有我能和黎辉一起做, 只能和公子一起做?黎辉忽然有些好奇。 公子,公子,那我们回去就试试好不好? 嗯? 憋住笑,严庭又把黎辉的裤子脱下来,给他换上要试的裤子。黎辉满心期待着严庭能答应,认真地看着他。 严庭把黎辉推到镜子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公子,我们能试试那个两个人的运动吗? 看着镜子,黎辉觉得自己又变了个样,一面害羞,一面还是惦记着严庭说的话。其实他就是很好奇,一定要两个人,还是只能和公子一起做的这个运动,到底是什么。 严庭这才发现自己可能多嘴了,于是低下头亲了亲他的脸蛋: 我很想试试,不过黎辉现在还不行。 为、为什么? 因为,黎辉还不够喜欢我啊。 这么说完,严庭又做出有些难受的表情来,黎辉连忙大声说: 我喜欢公子!很喜欢! 你在骗我呢,小家伙。 把额头抵到黎辉的额头上,严庭用鼻子蹭了蹭黎辉的,听到他呼吸稍微重了些,笑着在他嘴唇上印了一记,然后拍了拍他的脑袋问: 我穿的这套,黎辉觉得好看吗? 以为严庭会吻过来的黎辉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在家里,等反应过来,脸上已经烫得不行,连忙抬起双手用手背遮住自己的脸。严庭看到了,忽然心情很好地笑出声,又扳开他的手: 怎么了?来给公子看看,怎么脸这么红?黎辉,你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 不想告诉公子吗? 不是—— 那,回去告诉我好不好? 黎辉一想到自己刚才期待着亲嘴,就说不出话来——因为自己不光是想要被公子亲。 过年休息的这些日子,公子在洗澡时又用手帮自己弄了几次。这也都怨自己不是太会,公子才不嫌脏地帮忙的。虽然内疚着,可每次自己都觉得舒服得快要站不住,而且,而且更羞耻的是,自己最近居然会时不时地想念公子的动作,还有被公子搂在怀里时,热热的水珠顺着身体滑过,这些都让自己好想再和公子抱紧一点,告诉他自己好喜欢公子啊,好想一直看公子笑,听公子讲话。 鹿亭食堂_110 黎辉,衣服试好了我们出去吧,对了,你想现在穿着吗? 严庭知道自己今天有些愉快过头了,揉着黎辉的脑袋,让这个发呆的小家伙注意到自己。 啊,那个,我,我想穿着早上的。 这次自己麻利地换回自己的衣服,严庭拉开帘子,带着黎辉出去了。因为还是工作日,店里人不算多,于是很快买完了以后,又去看了鞋子。中午严庭带黎辉去吃菠萝油,又点了些别的菜,两个人坐在落地窗旁边,黎辉看着外面的人工河跟白色石桥和过去的游览船,严庭知道他好奇也就没出声,不一会儿菠萝油和鸳鸯奶茶就先上来了,严庭轻声叫了他,黎辉连忙回头。 来,告诉你怎么吃,黎辉,坐我这儿来。 严庭拍了拍自己这边的沙发空位,示意黎辉过来。等他坐定,又拿稍微冷了些的湿毛巾给两人都擦了手。黎辉盯着盘子里散着热热香气的菠萝油,又看严庭往面包的中间夹了两块冰黄油,再递给了自己。 一大口,快。 笑着指挥着黎辉,严庭扬了扬眉毛。黎辉果真就张大嘴咬了下去。菠萝油顶上的甜酥壳掉了些,黎辉连忙那手接着。 暖热喷香的面包裹住了正在慢慢融化的黄油,但又有一些冰,这个口感叫黎辉忍不住吃完又接着咬了一口,严庭见他吃得入迷,便靠在沙发上看着他,结果黎辉才吃完第二口,就把它递过来: 公子,公子你也快吃一大口。 笑着凑过去也咬了一口,严庭又故意舔了下黎辉的手指——最近小家伙对这些似乎能很敏感地察觉到了,而且必定会很害羞,这也是严庭越来越爱逗黎辉的原因。看着小家伙随时随地都会因为自己,对,是因为自己而脸红起来,想到这儿,他的心就热了。 公子,今天大家也还是来喝酒吗? 周四鹿亭和兰泽都休息,这周该轮到在鹿亭喝酒了,黎辉吃着炒河粉,虽然觉得稍微有些油,可是米粉的柔软和一咬会有鲜汁出来的嫩牛肉在一起很是好吃,还有叫做叉烧的东西,甜咸适中,肉吃起来也不腻,黎辉很想把这些也做给大家吃。 今天大家应该不会来了。 严庭给他擦了擦嘴,又把蔬菜夹了些过去叫他吃。 是大家都有事吗? 嗯,算是。 小家伙不知道今天是情人节,刚才看到女孩子们抱着花,还说起江陵的花来着。见黎辉露出了稍微有些失望的表情,严庭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子: 吃完我们回家,有东西要给黎辉。 问是什么,严庭也不答,等两个人吃完开车回家,黎辉跟着严庭到卧室,看他从五斗柜里拿出一个暗红色的本子,然后翻到一页给自己看。 黎辉,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不知道。 这上面有黎辉的名字,对吧? 嗯! 这个,是鹿亭的地址,门牌号,黎辉还记得吗? 记得! 所以,黎辉以后和我就住在一起了,这个叫做户口本,是我的,黎辉也加上来了,开心吗? 笑着看着小家伙溢满了惊喜的脸,严庭刚准备把他抱过来,结果黎辉反而先扑到他怀里,严庭摸着他的背,笑着把户口本放到五斗柜上,又说: 明天带你去办身份证,有了身份证,黎辉就是我们这里的人了。 去,去哪里办? 有些兴奋地仰起头,黎辉的调子里都透着急切——变成这里的人了的话,就可以和公子一直一直不分开了! 有一台机器,黎辉只要坐在它跟前,听它说什么就做什么,身份证很快就会办好了。 捧起黎辉的脸,严庭亲了亲他的额头。 现在,还有个东西要送给黎辉,不过要等过几个月才能完全看到, 是、是什么? 还没从刚才的欣喜中恢复过来,黎辉说话都带着笑。 走,我们去院子。 进了院子,黎辉才注意到木桌边有几袋土,还有一些小铲子之类的。严庭过去把一个盒子拿过来打开给黎辉看。 公、公子,这是—— 种子。有蔬菜的,还有黎辉喜欢的香草和花,黎辉不是喜欢照顾那个小花园吗?我们也一起来做一个,好不好? 看着严庭温和地对自己笑着的脸,黎辉说不出话来,只得重重地点了点头。 公子,谢谢你。 认真地道着谢,黎辉忽然想再靠近一些,于是朝严庭伸出手,严庭把盒子放到桌子上,揽过了黎辉的腰,两个人就这么靠在木桌边亲吻着。松花蛋在不远处的阳光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三只小家伙也翻过肚皮,歪在母亲身旁,接着打闹起来。 第61章 最开心的时光 ... 严庭买回来的种子种类挺多的, 店家用冷冻管一一密封好, 再装进印了种植方法温度的纸袋, 装了满满一个塑料盒给寄过来,于是现在两个人正坐在木桌边仔细地看着说明。 公子,这里头的,松花蛋他们万一吃到没关系吗? 严庭跨坐在长椅上, 让黎辉也那么坐着好靠到自己怀里。黎辉忽然想起来,仰起头问严庭,他的头发在严庭下巴上扫了过去, 痒痒的。 其实买之前严庭就问过了, 店家说是除了有些花,其他的都没事。严庭眯着眼懒洋洋地答道: 鹿亭食堂_111 没关系, 再说,你以前喂的,不是也在花园里? 对, 对哦。那, 公子,我们在这边种结果子的, 这一边种香草好不好?还有,还有墙边可以种花, 抬起手对着院子划拉一下,三只小家伙看到,便颠着小屁股一溜地跑过来,麻利地勾住黎辉的裤腿, 躺到他身上来了。肉肉则是又顺着黎辉的肩膀,爬到严庭的肩头把自己缩成一团。 公子,肉肉好像很喜欢你。 是吗? 最近晚上睡觉三小只也会窜到床上来,有时严庭和黎辉亲得正甜的时候,冷不丁地不知道是小美还是其他的谁就也凑过来舔黎辉的脸,惹得黎辉不停地笑,严庭也没法再继续了。 等肉肉再长大一点,肯定是个漂亮的姑娘。 等到那时,三只还是过来睡的话,他一定要锁门。现在看在几只还太小,小家伙又特别喜欢他们的份上,先忍耐下好了,严庭边摸了摸肉肉的小脑袋边想着。 黎辉,再坐一会儿我们就要开始种了, 好。 轻轻地答应着,黎辉闭上眼。 躺在公子怀里好舒服,风悠悠地好舒服,槐树的枝叶把太阳的光滤下来也好舒服,对了,等槐花开了,就来烙饼吧?也给公子他们煮槐花茶。公子喜欢吃甜的,那再做个槐花蜜糕吧? 睁开眼望着头顶上轻轻摆动地槐树叶,黎辉想着。结果就看到公子的脸了。 想什么呢? 嘿嘿嘿。 黎辉笑了起来,严庭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又握住他的手把两个人的掌心贴到一起: 黎辉以前说过生日是在农历七月十五对吧? 嗯! 之前我查了查,今年的农历七月十五,挺巧的刚好和我的生日在同一天,是八月十五号,所以,办户口的时候就把黎辉的生日定在八月十五了, 和、和公子的一样? 和我的一样。。以后你的身份证上,也会是这个日期,当然,你过生日还是按照每年农历—— 我想和公子用一天的生日! 忽然坐起身,三小只马上窜下去,肉肉刚好踩到墩墩的尾巴,几只就又开始疯起来。严庭笑着顺了顺黎辉的头发,轻声说: 那,以后就都是八月十五号了? 嗯!行、行吗公子? 行啊, 捧住黎辉笑得眯起了眼的脸,严庭吻住他的嘴,把自己的欢喜也送了过去,等两个人的呼吸稍微平息下来,严庭又问: 黎辉今年生日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黎辉低下头认真思考了下,抬脸对严庭说: 我,我想要红鸡蛋,可以吗? 说到后来,声音有些小了,严庭没想到他想要这个,愣了一下,不过马上笑着说好。 怎么想到红鸡蛋了? 以前,以前先生给我留了个,我,我觉得好好吃啊。 其实也只是普通的鸡蛋,只是那是黎辉第一次在生日收到的东西。 你说的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是个很好的人,年纪有些大了,不过比付爷爷又小一些。我,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先生身体不太好... ... 严庭知道黎辉从不会主动提过去的事,又想起那时自己和黎辉在古城居然有过一面之缘,可是当时小家伙的样子,确实像是个小叫花子,现在想一想,严庭有些心疼他——也不知道这孩子去衡乐楼以前都经历过什么?这么想着,严庭试着开了口: 黎辉,你,那时是怎么离开家的? 听到严庭的话,黎辉抿起嘴,过了会儿小声说: 被、被爹娘送出去做工。 我那时碰到你的时候,你是从哪里来的? 从,从—— 见黎辉半天也说不出什么,严庭搂他过来拍了拍他的背: 好了,我就是问问。走,我们种花去了。 因为天气变热,鹿亭也调整了菜单。黎辉试着用高汤把冬瓜煮进味,再和虾泥放到煎得表皮金黄的厚块豆腐里,趁热在豆腐上头放上一片酱汤冻,端上桌的时候刚好底部的汤汁会渗一点下去,但又保持着汤冻的形状,用勺子把汤冻和冬瓜虾泥还有里面嫩嫩的豆腐一起舀着吃,清爽嫩滑,汤冻稍微带着一点凉,在这种天气刚刚好开胃。 客人们对黎辉的手艺赞不绝口,陆东召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发了芥舟的专访以后,他收获不小,如果还纠结于黎辉的专访,对现在的他来说就有点得不偿失了。所以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时常来光顾,不过倒是没有特意穿得很正式了,有时套了件旧体恤在长袖外面,穿着球鞋就来了。叶旗倒是觉得这样的陆东召少了些装摸做样,没那么讨嫌了。 日子平稳地过着,天气也越来越热了,连新闻都说w市是提前入夏了。 就这样很快到了三月十四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兴起了白□□人节,叶旗和宋菘正因为这个,很认真地和黎辉一起蹲在严庭弄的小菜地前对他上着课。 所以,就是情人节的回礼。 鹿亭食堂_112 宋菘本来不喜欢搞这些玩意儿,但是想想严庭老弟,应该是憋得很厉害了,叶旗也觉得应该要推他俩一把——不然按照老大好像要搞养成的这个调调下去,再等个几年估计这两人都还在亲亲抱抱睡觉觉而已。 他们完全不知道严庭帮黎辉做的事,于是现在正想方设法地暗示黎辉。 小黎辉,你看,这些花啊草的是老大送你的对吧? 黎辉点点头。 户口和身份证也是的对吧? 嗯!所以,我在今天要谢谢公子,要回礼给他。 对啦,小萝卜真是一点就通! 那,送什么比较好呢? 送就要送,很珍贵的,贵重的,某一件,东西。 叶旗对黎辉眨着眼睛,黎辉有点担心他是不是眼里进了沙子。 对对对,叶旗老弟说得对,黎辉啊,你看,严庭平时对你怎么样? 公子对我很好! 对嘛,你呢,我跟你说,你今天晚上呢,就把你身上最最最珍贵的东西给他就行了。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黎辉开始想自己身上的东西。叶旗插嘴道: 给之前,先亲他,主动抱着亲,一定抱紧一点,这个是我们这儿规矩,你肯定会也必须会! 看到黎辉脸上起了红晕,宋菘和叶旗两个人对视一眼心想着成了!——黎辉主动地去抱着亲,严庭要是还能忍,那他们真的要叫他圣人严了。 在说什么呢? 严庭拿着水管过来,那上面装了个喷头,从鹿亭侧边的小水池子里牵来水,好给那片小菜地浇水。 秘密! 好事儿! 宋菘和叶旗同时开口,然后对严庭使了使眼色。 怎么,你俩脸抽筋啊?让开我要浇水了。 水从喷头里轻柔地喷出来,结果被宋菘一把抢了过去: 应该这样浇,你得往下! 结果手没拿稳,水管在手上转了半个圈,水往严庭脸上喷去,又把他的胸口给淋湿了。 啊—— 宋菘站在那傻傻地看着严庭胸前深了一块颜色的短袖体恤,倒是叶旗马上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严庭慢慢弯腰捡起水管,起身一下就对着叶旗脸上喷了过去。 我、我槽,老大! 被淋了一头水,叶旗瞪大眼睛,这时唐蒙和杨术柏刚好出来,黎辉想过去叫他们站开一点,结果一把被叶旗抱起来: 来呀来呀,老大,再来! 有些得意地又大笑起来,结果下一秒,连黎辉都被淋了一脸水。连宋菘都愣住了,结果不料黎辉却看着严庭,先是弯起嘴角,接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黎辉笑到不行,唐蒙和杨术柏也凑了过来看着这张笑脸——这好像是第一次看到黎辉这么笑,结果慢慢地大家都跟着扬起了嘴角。 公、公子,这样,好好玩—— 好不容易停下来,黎辉揉了揉眼睛。 叶旗忽然坏笑了一下,放下黎辉,一下子跑过去抢过严庭手里的水管,不管不顾地乱喷起来。 开——战—— 叶旗,喷他喷他! 宋菘指挥着叶旗,又一把把杨术柏搂过来,没想到他却很冷静地甩了甩头发上的水,过去要拿水管。叶旗见连杨术柏也开始玩了,开心得不行,一抬手,水又喷了唐蒙一身。 你们两个,把他架起来,唐蒙,帮我去拿水管,黎辉,过来。 杨术柏笑着对黎辉招招手,见严庭和宋菘固定好了在挣扎的叶旗,又结果唐蒙递过来的管子,和黎辉一起握住。 一、二、三! 就这么往叶旗的裤裆喷过去,看到叶旗一边鬼叫着一边扭着大长腿,连唐蒙都在杨术柏身边笑出了声,然后默默地拿出了手机。 我去!唐叔!你你你,你别拍! 黎辉看到他的样子,也笑得不行,杨术柏低头笑出声,又干脆把那边两个人的裤子都淋湿了。 术柏哥! 老柏!我们不是一边的吗! 难得严庭也大声叫了,杨术柏拍了拍黎辉湿漉漉的头发问: 好不好玩? 好玩! 来,黎辉,你自己来。 把水管递给黎辉,结果黎辉还没想好该怎么做,那边的三个人就扑过来来。 鹿亭食堂_113 哈哈哈小黎辉!你刚才笑得很开心吧? 严庭和宋菘一下子把黎辉抬起来,左右地轻轻晃荡,叶旗对着他的裤子淋过去,又一下子喷到还在录影的唐蒙裤子上。 术柏哥你也别想跑! 叶旗举起水管,还在笑的黎辉一下子叫了出来。 啊! 大家一起望过去,原来是水在阳光下,显出了彩虹。 好漂亮。 嗯。 这么一起看着,叶旗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走吧走吧,去洗澡。哎今天一起洗吧? 严庭皱了皱眉毛,宋菘瞟了他一眼: 怎么?都是男的还怕看? 不是—— 黎辉刚才太开心了,听到宋菘说要一起洗澡,也还是很开心,完全忘记自己背上的伤了,现在看到严庭在犹豫,知道他是为了自己。于是他抿抿嘴,抬头看着大家: 公子不是怕这个,是、是担心我背上的,伤被宋大哥你们看到,公子是,是为我好。 见几个人都往自己这边看过来,严庭苦笑了一下。 不过,没,没关系,公子,我现在觉得没事儿了。我,我觉得和大家一起,特别特别开心! 唐蒙和杨术柏对视了一眼,又走过去摸了摸黎辉的脑袋: 黎辉,你其实早就是个男子汉啦。 诶? 看他以前摔破盘子时的反应,大概就明白了。所以叶旗也过来说: 对啊,小黎辉,都说伤疤是男子汉的象征,知道吗? 黎辉看着叶旗,又抬头去看严庭,见严庭正在对自己笑,刚准备开口就被宋菘一把抗到了肩上: 走~啰~洗澡去啰~ 就这样,六个人挤在浴室里又闹了一番,这才洗好擦净,到严庭房里去找衣服穿。黎辉已经会熟练地用洗衣机了,于是把大家的湿衣服洗了,又在院子有太阳的地方和唐蒙一起牵了个绳子晾起来。 大家在院子里又坐了会儿,喝了些冰茶,到了该准备晚上营业的时候,依依不舍的宋菘被杨术柏硬是拽出了院子。 怎么样,今天开心吗? 晚上严庭躺在床上笑着摸着黎辉的头发。下午可能是玩水的时候,美肉墩们被水珠吓到了,晚上吃了饭就跟着松花蛋出了院子,一直没进来。 开心!公子开心吗? 我也特别开心。 黎辉望着严庭的眼睛,想起来叶旗和宋菘交待自己的事,忽然坐起身来。 怎么了? 公、公子你等一下。 起身拉开抽屉,黎辉停了停,拿出了和食谱放在一起的,之前燕小乙想要的那个荷包。 自己后来悄悄看过了,那里头装着的是一枚吊坠。深紫色的,有好些面,一看就是很贵重的东西,怪不得燕小乙说卖了就能过几年好日子。 虽然,虽然不是自己的东西,但既然来了这里,而且食谱又不能给,那还是把这个送给公子吧,这应该是大师傅很珍贵的东西,那么,现在也是自己身上最珍贵的东西了,虽然有些对不起大师傅,但是公子肯定也会好好珍惜的。 黎辉把它捏在手心里,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回到床上,照叶旗说的那样,一下子紧紧地搂住了严庭。 黎辉? 没等严庭再出声,黎辉已经吻了上去。 自己也在认真地学,不知道这么和公子亲嘴,他觉得舒服吗?黎辉闭上眼想着,不一会儿,感到严庭也搂紧了自己的腰,这才放了些心。 公、公子,我有东西,要给你。 嗯? 叶旗说,今天是回礼的日子,我,想给你这个。 脸上的红晕未褪,黎辉把吊坠放到严庭手里。 这是什么? 是,是大师傅的东西,我,我身上最珍贵的就是这个了—— 黎辉,你自己拿着。 不行!我,我想给公子!我知道这是我偷来的,可是,可是这一定是大师傅很宝贝的东西,我,我不配拿着,给公子的话... ... 见黎辉苦恼的样子,严庭看了看手里的吊坠,过了一会儿,凑过去亲了亲黎辉的鼻子说: 那,我收下,也帮你保管,好吗? 鹿亭食堂_114 听到严庭的话,黎辉紧缩的肩膀慢慢放下了。 公子,谢谢你。 那,要怎么谢我呢? 严庭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黎辉脸一红,坐在那儿想了想,忽然想起之前严庭为自己做的事情,于是有些紧张地把手往严庭的短裤里头探去。 黎辉? 没料到小家伙有这个动作,严庭又惊又喜地,握着吊坠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黎辉见他没有拒绝,好像是得到了鼓励一般,笨拙地把手指蹭上严庭的,严庭躺在那儿倒抽了一口气。 公、公子?不好吗? 不是, 努力地笑笑,严庭觉得自己的情况有些糟糕。 那,那我慢一点。 越发认真地跪在严庭身边,黎辉干脆双手握住了,凭着记忆上下慢慢动作起来。严庭觉得自己现在简直是处在极刑和天堂的当中,不知道下一刻自己就会作出什么选择,只得紧紧地握住手里的东西,来分散注意力。 这边黎辉一想到等下公子也会出来和自己一样的东西,不知为何身体也热了起来,脸也越发红了,连下身也有了明显的变化。 怎么了,黎辉? 咬着牙,严庭处在理智的边缘,他知道黎辉这个稍微有些迷离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公子,我,我不知道—— 黎辉的手也抖了起来,见他额头上一层薄汗,严庭撑起身子说: 黎辉,我们把衣服裤子都脱了,好吗? 嗯。 屋子里确实是有些热。黎辉脱了衣服,黑色的头发散在白皙的皮肤上,天气热,汗湿的前发有一些黏在了脖子上。严庭也脱了衣服,又把吊坠放到自己这边的床头柜上,然后过去把黎辉压到了身下。 公子,我,我刚才是不是做得不好,你,你都没出来, 你做得很好,是我现在有点不太好。 公子你怎么不好? 严庭吻住黎辉的下巴,又往他脖间吻去,一直密密地吻到胸口。黎辉没有被这么对待过,身体酥麻得不行,又喘息起来,腰也不自觉地微微扭动着。结果这么无意地蹭着严庭,让他快要崩溃了,可是现在手边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和工具,严庭不想让黎辉的第一次有不好的回忆。 黎辉,你,能帮公子一件事吗? 咬着牙,严庭问道。黎辉张开眼,摸到严庭身上的汗,连忙答应。 乖,黎辉宝贝,把腿夹紧,抱着我。 这么照做了,黎辉紧紧地搂住严庭的脖子,热气在严庭的后颈来回着。 公子这样,可以吗? 可以,宝贝你抓紧我,别怕,知道吗? 虽然不明白严庭的意思,但黎辉觉得只要听他的就好了。于是在一个亲吻过后,严庭把自己的塞到黎辉的两腿间,先是轻轻地磨蹭,等黎辉忍不住轻声叫了出来,他再也忍不住,搂着黎辉动作起来。 黎辉只觉得自己跟着公子的摆动,眼前一阵眩晕,可是又非常舒服,听到严庭在耳边告诉他可以喊出声不要怕,于是边觉得羞耻边忍不住带着哭腔不住地叫着公子,如此一来,两个人都没有发现在床头柜上的吊坠发出了一阵亮,然后暗了下去。 这是黎辉第一次这么忘情地叫着严庭,他只觉得眼眶一热,眼泪也止不住了,在严庭越来 越快的动作中,身体也要没了力气。 公、公子,我,我要夹不住了,公子,对、对不起—— 黎辉慌乱地仰头哭着道歉,严庭被他这个样子弄得身体一紧,一边在他脖间留下印记,一边安慰: 你做得很好,宝贝,看着我, 把身体往上移了些,严庭让自己的压到黎辉的上面,继续这动作,这一下黎辉全身都颤抖起来,一双泪眼看着严庭,张着嘴再发不出声,严庭知道自己也快到极限了,低头吻住他,一直到两人都到了才放开。 等稍微冷静了一些,严庭支起身子一边喘着气,一边轻轻拍着晕过去的黎辉。 黎辉?黎辉? 想着这对小家伙来说,果然刺激还是大了些,严庭笑了笑,又搂着黎辉躺了会儿,才抱他去了浴室。 一直到天亮以前,他就这么把这个小可爱紧紧搂在怀里,不肯放开一点。 你说,老大今天是不是神清气爽? 必须的! 你们都教黎辉什么了? 小旗,你以后不要告诉黎辉一些奇怪的东西。 好啦好啦,我们还不是看老大憋得太厉害,是吧宋大哥! 学着黎辉样子这么叫,宋菘听了直点头。 对啊,老柏,那什么,你想想,六个人,四个人都幸福生活,我们总得替后进生想想啊。 听到这个后进生,杨术柏敲了宋菘一记,不过还是弯了弯嘴角。 嘿嘿嘿,你不生气就好,你看,这不所以我昨天才煲了汤嘛! 我去宋大哥你以后别跟我提这个汤,到现在小黎辉还误会我,刚好,你今天一定要老大也喝,然后我要跟小黎辉仔细地说说科普一下!唐叔你别笑啊! 鹿亭食堂_115 几个人就这么走到鹿亭院子门口,刚准备敲门,院门就猛地被拉开了。严庭一头乱发地正准备出去。 严庭?怎么了? 看他还穿着睡裤,鞋也没穿,表情还可怕得紧,唐蒙于是皱起眉问道。 黎辉,有没有去你们那? 没啊, 也没去兰泽—— 怎么了?黎辉呢? 杨术柏也严肃起来。叶旗和宋菘连忙站近一些,几个人等着严庭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似笑非笑地用力抓起自己的前发: 他,大概是回去了。 第62章 归常 ... 回去?回去哪里—— 宋菘有些错愕, 下意识地张嘴问了句, 话没说完看到杨术柏和唐蒙叶旗都望过来, 就收住了后面的话。 严庭,先进去说。 杨术柏轻声拍了拍严庭的肩膀,他却摇了摇头: 术柏哥,我想先去附近看看。 老、老大, 那你也要把鞋穿上啊,你等等我去拿! 连忙跑进院子里,叶旗心里一阵发堵, 又不敢说些什么, 只想快点把严庭的鞋子衣服拿去给他。 严庭,你, 你确定黎辉是回去了吗? 唐蒙想了想,还是问了。 他所有的东西,都在家里, 手机也是, 宋菘很想说,会不会小家伙自己跑去菜场给你买早饭啦, 可这种假设在现在的气氛之下,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老大, 鞋! 接过叶旗递过来的球鞋,严庭丢下一句我先去看看便先往菜场那边跑过去了。 术柏,你留下看家,万一小萝卜回来了就电话我们, 叶旗唐蒙,我们也分头去看看! 宋菘是第一次见到严庭努力克制自己表情的模样,他不愿意想太多,现在只能先把能做的都做了。 街道上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上班的上学的,在早点摊边排队的,早起散步买菜的。大家只是看了眼急匆匆过去的几个人,然后再回到自己当下的轨迹之中。 叶旗和唐蒙去了之前带黎辉去吃鱼汤糊粉的地方,还有书店后面那条街的小街心公园——黎辉看到那些健身器材的时候很感兴趣,但因为有好些老人还有带孩子散步的家长在那边,他又不太好意思过去,叶旗便说那天起早一些,把严庭也拉过来锻炼锻炼。 唐叔, 忍不住还是停下步子,叶旗叫住走在自己前面的唐蒙。巷子里有小车要过,唐蒙站到一边,把叶旗也拉了过来。 小黎辉要是真的回去了... ... ——我们根本没办法找得回来。 这个事实,沉在每个人的心底。现在大家都不敢去想,就是怕把这个事实严庭眼前。 唐叔,哥他该怎么办? 唐蒙看着一脸不知所措的叶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还有几个地方没去呢。 贴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到院门上,杨术柏不时地看着手机。宋菘和叶旗唐蒙终于回来了,对着他摇了摇头,几个人便到木桌边坐下等着严庭。 黎辉是怎么来的,你们知道吗? 杨术柏把冰茶分给大家,叶旗摇了摇手,把头发扎了起来。 严庭也不太清楚,他是在后院那边碰到黎辉的。 对了,有没有谁问过芥舟? 叶旗眼睛一亮,唐蒙望着他,轻轻地出声: 小旗—— 本来嘛,万一,要是万一呢... ... 声音越来越小,叶旗也知道自己的假设不太可能成立,宋菘叹了口气,见杨术柏对他使了个眼色,边把杯子还是放到叶旗面前。 我们还是先等严庭回来吧。 唐蒙话音刚落,大家就看到严庭推开了院门。平时总是一副好像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样子,现在却放慢了步子,肩膀也往下垂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老,老大, 鹿亭食堂_116 叶旗怯怯地开口叫了一声,严庭听到,稍微抬了抬手走了过来,接过杨术柏递过的茶,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严庭,你能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等严庭坐下来气息稍微平稳了些,杨术柏问。其他人都紧张地看过来。严庭想到早上,笑了笑,然后双手撑到桌子上,把头发往脑袋后面捋,唐蒙见到他额头上隐隐的青筋和一片红,知道他在忍着,于是对大家轻轻摇头,几个人便不再发问,默默等着他开口。 黎辉以前,因为给他留了饭,每次都要送一把花过来。 严庭的姿势没变,望着地上慢慢开了口。 那些花草,严庭觉得好玩,于是就留着倒挂在卧室这边厨房的墙上当装饰。叶旗他们都见过,宋菘听了,用手在下巴上抹了一下,瞟了眼坐在严庭身边的唐蒙,唐蒙显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安静地听着。 早上醒了,我想着要跟他说等香草都长起来了,黎辉就也像之前那么绑着,以后放到鹿亭那边,泡茶啊做饭啊都行。 像是想到那个情景,严庭嘴角微微一弯,然后停了会儿,才再开口: 结果没看到他人,哪里都没有。衣服,手机,所有的东西都在,连拖鞋都在。 就是人不在了。 那时严庭立刻明白了,但没把那个答案在心里头念出来。因为,可能也许不会呢? 可自己连当初他摘花的地方都去了,却哪里都没有黎辉。 他一边找一边想,想他要是个调皮任性的孩子就好了,那样的话说不定就只是因为昨天玩疯了今天还想玩,所以一早就跟自己躲猫,害得大家都去找,等找到他了,骂几句,虚惊一场。 ... ... 听到这里,也就懂了,可大家还是谁也不愿意说那个结论。严庭吸了口气,然后抬起头,看了看他们说: 黎辉,回裴朝去了。 叶旗,这是第几天了? 芥舟站在严庭的卧室门口。他们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芥舟说,等叶旗终于拨了电话才知道原来芥舟也晓得黎辉的事。 ... ...第四天。 吃东西了吗? 吃了,跟平时一样。食堂第二天就营业了,宋大哥一直在帮忙,老大要他回去,他不走,说兰泽最近只用卖酒,有术柏哥在就行,老大就说那他要开始休息,说反正这些年也没好好休息。 这不愿意麻烦人的地方,真是一点没变。 芥舟无奈地笑笑。 然后呢?他就这么一直躺着? 也不是, 叶旗看着那扇门说: 老大他,抱了好多书回来,一本一本地看。唐叔和我们也一直在看,想找找,找找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 ... 怕芥舟觉得这是不切实际的事,叶旗压低了声音,没想到他一脸严肃地问: 有线索吗? 叶旗一愣,随后摇了摇头。 行吧,这样,你们先去休息,晚上我陪他睡,顺便问问看有没有他当时没注意的。 好。 叶旗, 叫住准备转身的叶旗,芥舟抬手捏了捏他的脸: 早点睡。 刚才看唐蒙的脸色也很差,芥舟盯着叶旗的黑眼圈,等他回答。 嗯。芥舟哥,那我走了。 叶旗努力挤了个笑出来,芥舟也笑了笑: 去吧。 在门口站了会儿,芥舟敲了敲门进了卧室。 房间里没有开灯,适应了一会儿芥舟放下包,看到严庭坐在床边。阳台门是开的,他就那么看着一动不动。 过了会儿,严庭终于说了句: 来了? 嗓子有些哑,看样子这一天没怎么说话。芥舟在他身边坐下: 来了。 ... ... 抖了抖嘴唇,严庭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严庭,你最近几点睡的? ... ...不知道。 我困了,你陪我睡会儿吧。 鹿亭食堂_117 见严庭不出声,芥舟脱下鞋袜,又一把拉过那个失了魂似的男人,硬是让他躺到床上。严庭也不反抗,芥舟在心里叹了口气,干脆把他搂进怀里: 严庭,哭过了吗? ... ...没, 想起叶旗的父亲去世时严庭的样子,芥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严庭,黎辉回去了。 ... ...我知道。 这么突然的事,你们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讲。 ... ... 要是能再看他一眼,就好了。 ... ...芥舟, 不理会严庭,芥舟把他的头又往自己胸口按了按,继续说起来。 总在担心,可是想着户口有了,身份证有了,来了就不会走了,就变踏实了。 结果呢,芥舟咬咬牙,可能,真的再也见不着了,这辈子。 怎么就没能发现呢,他不见的时候,要是知道,死也会抓住那个小家伙,跟他一起不管到哪里都好—— ... ...芥舟,别说了, 听到带了些鼻音的声音,芥舟稍微放了心。 好了,严庭,我已经睡着了。 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不一会儿,芥舟感到胸口变热了,于是抬手轻轻顺着那个努力想压住声音,不住啜泣的男人的背来。 四月重新开始营业的时候,熟客们发现那个老板偏爱的小员工不在了,唐蒙告诉他们表弟回去了,大家都为吃不到黎辉做的菜遗憾不已。 鹿亭还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没有了黎辉,客人也确实少了些,陆东召只是时不时来吃个晚饭——严庭的手艺虽然比不上黎辉的,但也是很好吃的。只是最近,不知道这俩人发生了什么,居然没在一起。陆东召猜测着这当中的故事,本来想着叶旗他们八卦一下,可看到叶旗要杀死人的眼神,也就闭了嘴。 于是就这么到了七月底,严庭的生活也慢慢回到了从前——喂喂猫,晚上打烊了,喝喝酒抽支烟,看看书睡觉。 只是他一直都会留一碗饭在后院的台阶上,他当然知道小家伙要是万一回来,会先来敲门,可是每次看到饭被吃了,或者连碗都不见了,心里就会高兴一小下,然后再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回到院子里。 芥舟问过他黎辉消失的那天晚上有没有什么事发生,他能记得的,除了和黎辉一起的甜蜜时光,就是收到了黎辉送的礼物——小家伙说那是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了。 叶旗和宋菘知道以后,快要哭了似地不断道着歉,说要是因为这样黎辉才回去的话,随便怎么样他们都好,只要他能解气。 笑着搂住那两个大个子,说不是他们的错,说要发生的,总会发生的。结果两个大男人红了眼。后来唐蒙告诉他叶旗那天晚上跟个孩子似地哭了好久。 看着几个朋友那段时间因为自己,黑眼圈都重了好些,严庭觉得自己不能再消沉了,起码,不能在他们面前。 于是那之后他把黎辉送给自己的吊坠配了链子,戴在脖子上再没取下来,就好像小家伙的温度一直在他的胸口,从来没有离开过。 第63章 两份食谱 ... 哥, 我来都来了, 要不就提前过个生日吧?我只有这两天假期, 你可要珍惜! 严梓拎着包站在鹿亭门口,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空调冷风——都已经立秋了,可是却还是热得不行。严庭站在长台后瞟了她一眼: 不知道周末是最忙的时候吗? 知道知道,我本来就打算帮忙的, 当然这话说得底气明显不足,接着严梓就想到黎辉教自己煮汤的那次,惊觉可能说错了话, 小心地往严庭那边瞟去, 结果他只是继续做着水果茶。 哥,那我, 睡哪? 睡我房里吧, 你打地铺睡对吧? 严庭抬头看了一眼紧张兮兮的妹妹,又看了看她身后院子里被太阳晒得有些发蔫的花草们, 淡淡笑着回了句: 嗯, 我打地铺。 自从四月的一天知道黎辉消失的事以后,她不晓得该怎么安慰严庭。或许怎么安慰都没用——如果是吵架了, 她能劝,是分手, 她会先骂她哥哥,是,是像池叔那样,她好歹能告诉他以后总会好的。 可是呢, 哥哥的情况不是上面的任何一种。 他们所有人都想着会不会有一天,黎辉就忽然又回来了,于是这么一天天,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一个月一个月地等着。等着哪一天哥哥发了个群消息,跟他们讲说,回来了。 黎辉还活着,只是活在他们没法去的地方。 哥哥只是,去不到那个地方。如果谁告诉他一个地点,她想他一定会不管是不是要跑到哪个荒无人烟的尽头,都会把他带回家,带回到自己身边的。 可那个总是在保护身边的人的哥哥,老天却连一根救命稻草都不肯给他。 如今已经快要整整五个月了。 她觉得这五个月和别人的比起来,好像不是在一个时间线上,他们的日子被拉得特别长。好像这个夏天,好像不会完结一样。 鹿亭食堂_118 有时她闷在被子里哭完了,想到哥哥肯定是不会哭的,想到不知道黎辉一个人现在好不好,眼泪就又往外头冒,止都止不住。 连她都这样了,连她都好像是心里被压了一块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磨得轻一些,那哥哥呢? 喝完水果茶之后,严梓见离晚上营业的时间还早,于是说先去卧室那边放东西。一开卧室门,严梓就愣住了。 床上明显地,给黎辉留了位置,这么热的天,还放着被子和毛毯。严梓轻轻地把包放在地上,又看了看四周。 床头柜上,黎辉的手机正在充电,旁边放着的应该是他的笔盒还有本子和书。听叶旗说他们一直在教黎辉认字,她想着他来家里玩时偶尔苦恼地看着手机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于是小心地从笔盒下面抽出练习本翻开,看到了黎辉有些稚气的字,旁边还有唐蒙的,叶旗的,不认识的,也许是宋菘哥哥他们的,最多的,就是哥哥的字了。 我喜欢你。 黎辉很想公子。 黎辉最喜欢公子。 哥哥写的,除了和食材有关的,净是这些话。黎辉呢,就认真地在下面照着写了一排一排。如果以前被她看到,她一定会笑着说哥你这个幼稚鬼,现在呢? 现在她多想一回头,看到黎辉慌慌张张地进来,跟她说严梓姐姐你别看。然后她就会故意把本子扬起来,问你知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呀?要不要姐姐来告诉你? 严梓弯起嘴角,往卧室门口望去。站在那里的,只有严庭。 哥... ... 傻瓜,哭什么呢,再哭妆真的花没了。 也不管热不热,严庭过来把严拉进怀里,又抬起她的脸说: 等下去把妆卸了,洗洗脸,哥哥没事的,知道吗? 怎么会没事,怎么会没事!你总说没事没事! 严梓紧紧抱住严庭的腰,哭着大声喊了出来。 你得多难过啊,哥,你干嘛要忍着,你干嘛要—— 严梓,哥真的没忍, 抖了抖嘴唇,又调整了一下呼吸,严庭一边摸着严梓的头,一边放柔了语调: 我就是担心,怕他没吃好,他饭量挺大的,也不知道回去了,有没有地方住, 当初在不得不接受黎辉已经回去了的这个事实之后,他经常一睡着就惊醒,然后想起衡乐楼的那场火灾,生怕黎辉还会回去。又不断告诉自己不会的,他当初偷了东西逃出来,一定不会再回去了。 这么反复着,到最后他不知道要向谁说,只能望着黑夜,望着月亮,不断地在心里祈祷——如果不能把他还给我,起码让他在那儿平安地活到最后,吃饱睡好,有个,能照顾好他的人。 好了傻丫头,走,去把卸妆了,我们去鹿亭那边吹空调,哥给你切西瓜,还是半个挖着吃,好不好? 把严梓额头上的汗擦去,严庭看着她笑笑: 你看你一身汗,要不去洗个澡? 严梓边吸着鼻子边点头,也不管妆了,拿手背抹了抹眼睛,又说: 那哥,我要穿你的衣服。 见严庭没回话,严梓望过去: 哥? 行,哥给你找。 严梓又点了点头,把本子小心地放回到原处,蹲在地上打开自己的包,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大声叫起来: 对了哥! 严庭见她一脸兴奋的样子,便也蹲了下去,刚一抬手,严梓就把一个用来放图纸的画桶递了过来。 你看我拿什么来了? 什么? 有些得意地吸了吸鼻子,严梓说: 家里的宝贝。 严庭皱起眉: 你把衡乐楼的那几张草图拿来了? 还有呢!我们小时候都没发现的东西,爸妈藏得可真深。 她听叶旗和唐蒙哥哥说大家都在帮忙找过去的资料,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什么办法。她想到自家的那几张图纸,可是好像也没什么用。就是画的些草图,写了些字,小时候父母不让碰,爷爷在的时候总是偷偷拿给他们看。 可她又想,黎辉是衡乐楼来的,那把这些给哥哥带去,不知道能不能安慰得到他。虽然说睹物思人,可她还是觉得有和黎辉有关系的东西在,多少还是会安抚到哥哥的。 只是她又不太会找理由,问了一次能不能拿出来,妈还瞪她一眼说这是传家宝,不许碰。 所以她只有趁父母不在的时候在家里翻箱倒柜,可父亲因为之前生病的原因,不在家的时间也少了,结果她最近才终于找出来。爹妈也是会放,收在个铝制的细桶里放在了暖气片后面。 以前说要集中供暖结果没搞起来,结果那个旧的也没用了,不过暖气片一直没拆,咱们家的暖气片外头不是还用百叶窗一样木板给做了个隔间吗,就在爸妈房间找到的,害我一直在想是不是锁在哪个抽屉或者箱子里。 有些得意地仰起脸,严梓又催: 哥,你看看里面。 打开盖子,严庭轻轻地从里面抽出那几张图纸,结果抬起画桶时,有个东西滑了出来,轻轻地落到地板上。 啊,对了我就是说这个。 严梓小心捧起荷包打开来,把里头叠了好几叠的几张纸展开到严庭眼前: 鹿亭食堂_119 哥,你看,这里头还放着不知道是什么人写的食谱呢,挺简单的,感觉我都能照着做了。 看着荷包,严庭的呼吸有些不稳起来,他站起身,有些急地拉开黎辉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黎辉带来的食谱和荷包,坐回到严梓身边。 哥,这,这个—— 两个荷包是一模一样的,严庭手上的食谱和严梓拿着的那些,字迹也是一模一样。只是严梓的 那一份颜色黄了好些。 严庭摸了摸,食谱的纸和图纸是同一种,怪不得能保存这么久。 哥,你怎么有这个? 严梓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不是我的,写这些食谱的,是黎辉的师傅。 衡乐楼的,那个有名的厨师? 严庭点点头。 为、为什么我们家,会会会、会有黎辉师傅的东西? 我不知道。 但是,严庭想。但是,那是不是就代表,小家伙一直好好地活着,然后去把剩下的食谱找来,留给了严家呢?他是知道严家的祖辈中有一位是衡乐楼的设计者的,会不会去找了他,现在食谱在这里,为的就是要告诉自己他没事? 想到这里,严庭一惊,连忙把严梓手上的食谱拿来翻来覆去地看。 没有。 他心里一沉。那上面没有黎辉的字。如果是他的小家伙,一定是会写几个字给他的吧? 严庭自嘲地笑了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会有这个,但他愿意去认为小家伙没事了,他一定是在那儿好好活着。 哥, 严梓轻轻地开口,又扯了扯严庭的袖子。严庭扭头对她笑笑: 你啊,回去的时候把这些还原知道吗?爸妈知道了不念死你。 不要,这是黎辉师傅的东西,跟黎辉有关系,就放在哥你这儿,再说了,传家传家,不是本来就要传给下一代吗?哥你不是下一代吗?你拿着就行了,爸妈那边我,我去说。 明显地说到后面有些心虚,可严梓还是一副反正不会怎么样的表情。 看到很少违抗父母的意思,到现在还有门禁时间的妹妹为自己做了这样的事,严庭搂了搂她的肩膀: 那先放我这里,爸妈问起来,就说是我要你去找的。就这么定了不许争了,知道吗? 知道严梓又要张嘴,严庭很明智地先制止了,又看了看那两个荷包跟食谱——虽然不知道这会不会改变什么,可心里多少安心了一些,也多少,开始有了隐约的希望。尽管不知道这如丝线般的希望能叫自己好受多久,但起码今天能稍微睡得好些了吧。 严梓,谢谢你。 看到真的露出笑意的哥哥,严梓鼻子一酸: 切,才不要听你说谢谢呢。 晚上营业结束以后,严庭又叫来宋菘和杨术柏,大家一起吃了个饭,因为有严梓在,加上严庭今天的心情确实好一些了,这顿饭吃得很开心,严庭也难得地喝得有些醉了。唐蒙和杨术柏留下来收拾,宋菘和叶旗帮着严梓把严庭架回到卧室,严梓连忙关好窗开了空调。 严梓,是老大睡地铺吧?你快点铺上。 不用,让他睡床。 啊?你睡地上啊? 宋菘把严庭滑下去的胳膊往上抬了抬,看着严梓。 没事宋菘哥哥,我很喜欢睡地铺。 叶旗看了眼床,知道黎辉的枕头和被子毛毯严庭一直没收进去,明白过来严梓的心思,于是对宋菘说: 对,她小时候就这样,白菜哥哥,咱们快点把老大放上去把,重死了他。 喂喂,当着严梓你还叫我白菜, 宋菘一边抗议,一边和叶旗一起把严庭慢慢放下去。 行了,严梓,你们先休息,等下你记得洗完澡锁院子们就行, 我跟你们一起收拾! 没事儿,你才来几天,快去洗澡休息,我们收拾快,你记得锁门啊,走了走了,有事电话过来。 爽快地笑笑,宋菘挥了挥手,叶旗又看了眼严庭,也跟着出了门。 走到院子里,宋菘把衣服掀起来给自己扇风,瞟了眼一声不吭的叶旗,笑了笑说: 喝醉了是好事。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你知道还一脸这表情? 故意夸张地咂咂嘴,宋菘过去猛地给了叶旗的背一巴掌。 又驼背,挺直挺直! 我槽!你下手能轻点吗! 哎哟,能大声说话嘛, 鹿亭食堂_120 宋菘笑起来,叶旗咧着嘴,看到宋菘笑了,自己想了想,也笑了起来。 他一直都没醉,今天这么来一次也好。 嗯。 走吧,洗碗去。 搂过叶旗的脖子,宋菘也不管他叫着热、热!,拖着他往鹿亭走去。 怎么样还好吗? 还行,没吐。现在睡了。 听到宋菘的报告,杨术柏和唐蒙放下心来。 宋菘,你现在做个解酒汤备着吧,等下告诉严梓一声。 行,唐蒙,你跟叶旗先回去吧, 没事,还有一点了。 行了,先回去,你看你的黑眼圈,越来越重了。 唐蒙轻轻笑了笑。 唐蒙,一直看书也很伤眼睛的,你还是注意一点。 我知道了,谢谢术柏哥。 叶旗也是,你们赶快回去睡觉,去去,快走。 挥了挥手,宋菘开始赶人,两人只好先回家去了。 这一晚严庭睡得很熟。 之前因为睡得浅,又或者不知道是不是不敢梦到小家伙,自己一直没能做梦。他怕一梦到他就舍不得醒。而且,想想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梦里的黎辉讲话,是该紧紧抱住呢?还是,看着他笑? 但是今天,好像能睡好一些了。也许,是要梦到小家伙了吗? 他沉沉地睡着,可又好像在半梦半醒当中。时而走着,时而在飘。 恍惚中他来到了一个地方,那儿生着熊熊大火,大街上到处都是哭喊的人,本来应该觉得热,可他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想走近一点看看,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来了。 着急地转过去,却看到一个不认识的人站在那里——穿着白衣,像是哪里的贵公子,脸上似笑非笑,火光在他脸上飘来晃去,他望着自己说: 你看到的,是衡乐楼。 严庭想开口,却不知道要问什么又从何问起,只有看着他,末了听到那人又讲了几个字: ——是我烧的。 第64章 梦境和转机 ... 黎辉醒过来时, 发现周围变成了熟悉的景象。可尽管眼前是自己十八年来, 没有一天不生活于此的日常, 黎辉却真切地感到了恐慌。 这恐慌不是来自于对忽然身在别处的不知所措,而是想到他也许再也见不到公子了。 一想到身上连属于公子的半点物件都没有,黎辉就忍不住要哭出声——他想哪怕是把那条帕子带在了身上,也多少能叫自己有个依托。 这么呆呆地站在街口, 来往的人当他是乞儿,见怪不怪地从他身边走过,抗着水的小挑夫叫嚷着让他走开, 于是黎辉穿着宋菘和杨术柏特意送给他和严庭的情侣睡衣裤, 赤着脚走到小巷蹲坐下来。 望着巷子里堆在一起的烂竹篓,黎辉失神地看了好一会儿, 才终于双手捂住嘴,低下头缩紧肩膀,无声地哭起来。 这梦境中, 火仍然在烧, 四周却忽然安静了。一半是炙烈的红,一半却是深沉的墨色, 生生把眼前的街截成了两个天地。 你可想知道那孩子如今怎样了? 那人走到严庭身边。严庭低头看他,他却在看火焰中的衡乐楼。 他在哪?他还好吗? 我想见他。 严庭没能说出来——这是梦, 如果太贪心了,会不会就要醒了? 他找一个卖饼的人讨了吃的,又帮他做了饼,那人就留下他了。 不知为何, 严庭觉得身边的这个人说的,他都信。于是带着些落寞的表情微微笑起来: ... ...那就好。 那人笑了笑,又说: 我说个故事你听可好? 鹿亭食堂_121 宋家老三!宋家老三!你家新来的娃儿呢? 吵什么吵一大早的, 红鼻头的男人撸起袖子,使劲揉着面。 想吃他做的糯米包油条呗,你这饼吃了多少年了,嘴都腻了。 呸!腻了就滚,别跟这儿嚎。 宋老三凶了凶晃到饼摊前一小就爱跟他打嘴仗的小个子,又说: 那油条不得炸啊,他怕烟多呛着你们,在院子里头呢。 小个子忙换上笑脸: 那好那好,那我待会儿再来。 滚滚滚,来了也不卖你! 宋老三望了望身后头的院门。当初瞧这娃整个跟失了魂儿一样地在街上来回晃,又见他脸上身上干净,和一般的乞儿不太像,便多看了几眼,没想到他就过来,支吾着开口问能不能给口剩的饼,要帮他做活来抵饼钱。他想着冷饼还是伤胃,便再烤了烤给这娃儿,后来他还真的就帮自己做饼了,做得还比自己的好吃多了,于是也就乐得留下他了。 宋大哥, 黎辉推开院门,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没想到江陵今年也热得够呛。宋老三见他出来,回头哎了一声,那样子和宋菘竟然有些似,黎辉觉得莫名亲近,心一酸,又马上说: 宋大哥,能开始了。 行行,哎黎辉,午饭你也别做了,西街那边新开了个面,宋大哥带你去吃呗, 没事的宋大哥,你想吃什么面,我等下擀。 宋老三其实是想要他休息休息。这娃来了以后,不但做了一个叫什么糯米包油条的玩意儿,已经在北街这块儿出了名,就连自己的一日三餐他都给包了,那味道,他是没钱上衡乐楼吃,但他觉得搞不好衡乐楼的做得还没他家这娃好吃呢。说起来,这娃刚来的时候晓得衡乐楼已经烧没了,好像有点怪的样子。大概也和他一样,觉得没能进去吃一次可惜了吧? 那,那吃拌面,咱配个油条? 黎辉笑笑,知道宋老三不想麻烦他,也就先答应下来了。 对了黎辉,你这糯米包油条,是怎么琢磨出来的啊?我都吃不腻咧, 帮着黎辉把摊糯米的板子抬到外头,宋老三想吃截油条,咽了口口水。 递过去一个给他,黎辉抿了抿嘴,然后轻声说: 是,是一位公子给我吃的。 哎,那那个公子是哪里吃到的啊,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过。 欢喜地咬着油条,宋老三又把写着糯米包油条的牌子挂在饼铺的牌子旁边。 宋大哥,你说, 没回宋老三的话,黎辉一边把要用的东西一一摆好,一边有些犹豫着地开了口: 你说,这个,要是大家都爱吃了,以后,以后书上会记下是咱们裴朝就有了糯米包油条吗? 要是吃的人多,大家都晓得了,肯定啊,一说,还晓得是黎辉你做的呢! 宋老三大概是想到以后靠这个和黎辉一起飞黄腾达了,眼睛都要笑弯了,于是更加卖力地干起活来。黎辉低下头,看着那些甜甜的黄豆粉和油条,眼睛有些热。 会记下就好,会记下,公子以后在那边就会看到,会看到就会知道自己在这里好好活着。如果没办法回去了,起码,起码让公子放心吧。 公子,黎辉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了。好想见见公子,一面也好,在梦里也好,为什么就是梦不到公子呢? 泪滴进了黄豆粉里,黎辉连忙胡乱抹了抹,打起精神开始做起了今天的糯米包油条。 一阵风吹过,却也还是没在皮肤上留下什么温度。严庭听完那人说的故事,愣在原地半天没有作声。 你这模样,可不象我严明海的后代。 严明海又露出戏谑的笑,抬头望着严庭。 你, 这么年轻的祖先站在自己面前,一般都会愣住吧?严庭想。 你烧了衡乐楼是因为,黎辉的师傅? 听严庭说到黎辉的师傅几个字,严明海的眼神暗了暗,望着不远处一直在燃烧的衡乐楼说: 子玉他,本不该死在这里的。 严庭想起野史上说法众多的事,今天自己却是听当事人讲了。 食谱,其实是郑子玉为你写的吧? 回过头,严明海第一次露出了有些悲伤的表情。 他写字慢,有的不会只能画,写了好久才写了那么点,倒真是个傻子。 说到最后笑起来, ... ...你们, 我那时已有妻儿,父亲早就定下的婚事。 严明海停了停,转过身看着严庭,严肃起来: 我只能在你二人生辰的附近几天出现,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你只有一次机会能把那孩子带回去。 虽然也有些盼望,可严庭没想到真的能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一时间狂喜像是泡沫般,在身体里不断蔓延鼓胀着。 鹿亭食堂_122 ——严庭,你听好。 哥,哥? 听到严梓焦急的声音,严庭努力睁了睁眼。一开口,声音却哑得不行。 哥!你,你别说话,我去叫唐蒙哥哥他们过来! 严庭抬了抬手,却发现自己没什么力气,然后不一会儿,房间里就站满了人。 严庭,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唐蒙俯下身,温和的调子藏不住他少有的焦急,严庭听了,闭上眼问: 我怎么了? 哥,你发烧了,烧了两天两夜,一直睡着,叫张叔来给你打了针,说今天差不多会醒,再不退烧就要去住院了。 叶旗抢在严梓前面,也是一脸担心。严梓知道他只有在难过的时候会认真叫严庭哥,于是站在旁边没有出声。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那什么,咱们老严这些年都没病过了,这一烧肯定要多烧会儿把这些年的什么病菌都烧光是吧? 好了,也别围在那儿了,严庭,待会儿喝点汤,现在还不能吃别的,宋菘煮了粥,严梓,待会儿给你哥舀过来,还是多喝水。 好,谢谢术伯哥。 严庭,我们就在鹿亭那边,你别担心,先好好休息—— 黎辉, 严庭开了口。大家停住脚步互相望了望——小家伙消失了以来,严庭这是第一次说黎辉的名字。严梓过去,轻声问: 哥,黎辉,你是不是梦到他了? 黎辉会回来的。 这下大家是真的愣住了。叶旗反应过来,连忙到床边蹲下: 老大,你,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见到严明海了。 唐蒙和严梓一愣,叶旗在旁边嘀咕着怎么那么耳熟,还没过几秒就大叫出声: 是老大你家那个设计了衡乐楼的祖先??? 宋菘和杨术柏也好奇地凑过去,严庭闭上眼,虽然疲惫可是脸上在这段时间里头一次露出了喜悦。 对了,现在几号了? 十四号, 几点了? 五点多了。 叶旗看了看手机,没想到严庭一听马上撑着坐了起来: 不行,我要去晋州,严梓,帮我买票。 啊?哥,现在这个时间段哪有去晋州这种区间票的啊? 她记得只有一早或者中午要不就是更晚点的。 宋菘,把车开过来,唐蒙,把严庭的车钥匙找给我,叶旗,你给芥舟打个电话,严梓,把汤装到保温瓶里去, 杨术柏看着严庭,冷静又迅速地对大家作出了指令。看他们还没动,又拍了拍手: 快点,要问车上再说! 严庭感激地望着杨术柏,想要跟他说什么,杨术柏却挥了回挥手: 严庭,先换衣服,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黎辉来的时候穿的那套衣服,还有手帕,食谱,和吊坠。 那是严明海嘱咐过的,黎辉身上的东西,全部要带着,带去衡乐楼。 严庭把两份食谱装好,又把吊坠摘下来放到荷包里,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他的小家伙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这么想着,严庭用手捂住了眼睛。 第65章 过去与重逢前的告别 ... 明海, 你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 在阁子的坐塌上半躺着的严明海应了一声, 动也不动一下。郑子玉进来以后,瞟了食桌上的碗碟一眼。 小菜和水果倒是吃了,偏偏汤还剩着。 怎么又不吃? 坐到那老爱穿着白衣的大少爷身旁,郑子玉用大手掌覆到他的胃, 问: 鹿亭食堂_123 这里可是又痛了? 倒也不是。 严明海眯起眼,示意郑子玉把自己扶起来,接着打了个哈欠道: 一勺勺舀着麻烦, 也没个人来喂。 这严家老爷最爱的小公子, 平日里无论去哪都有家仆跟在后头伺候着,可也不至于喝汤就真是要人来喂的, 郑子玉没听懂他的话里有话——他老是被严明海说傻,对着伶牙俐齿的严家公子更是总也说不出个好听话来。 我叫他们给你热热,明海, 你也是娶了妻的人了, 往后还是—— 见他忽然捧起银汤碗大口喝下已经变得微温的汤,郑子玉一惊, 连忙抬手去夺,结果只拿下一个被喝得空空的碗。 明海, 你这又是做什么! 把带着些油花的温汤在冬天里喝了,待会儿一定是又要不舒服了。郑子玉是真的有些恼他不爱惜身子,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搁,两个人都没再作声了。 她肚子里头有孩子了。 严明海把腰间的吊坠摸了又摸——那是他从小戴着的, 祖母说能保他一世安康。 明海,你要当爹了? 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瞧见郑子玉咧开嘴乐呵呵的模样,严明海眼神一冷: 你不知道孩子是我跟她做了什么来的吗? 明海,我... ... 我只爱男子,却偏偏被逼着传宗接代,眼前还有个二傻子笑个不停,真是烦也烦死了! 甩了甩袖子,严明海起身要走,却被郑子玉一把从背后抱住,他心一慌,却偏要装出个姿态来,动也不动地背对着那个傻子。 你莫气、莫气,我,我是想那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我就喜欢。 听了这话,严明海冷笑道: 那要不然,你再辞了工,到严府把我们一家三口伺候着? 明海,你这样讲,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答你。 听到身后人的声音有些慌,严明海心一软,不再回话,坐在那任他轻轻给自己揉起胃来。 倘若不是大哥体弱多病,二哥未娶妻生子就战死,他依旧就是那个只沉迷于画图的小少爷。只是父亲年事已高,虽说对他百般溺爱,但唯独这婚事由不得他不要。 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与他门当户对,温婉可人,平日里二人相敬如宾。新婚之夜时,他知自己躲不过,也不想对嫁进来的女子草草了事,于是强忍着不适,做了他为人夫为人子该做的事。如今知道只那一次就有了孩子,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明海,你之前说想学做菜,我想来想去,还是先写个简单些的给你看,你说好不好? 真的?你愿意写了? 什么愿意不愿意的,你想要的,我有什么是不给的? 忽然听到这大老粗难得的一句温软情话,严明海一喜,接着又听他道: 只是明海你也没什么天分,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写你才能看得懂。 告诉自己贵为江陵最年轻有才的营造师,万不可和这个傻子较真,严明海刚准备回他句别的,就瞧到有团毛乎乎的东西从帘子下面窜了进来。 那是什么? 站起身想要找,就听见身后的郑子玉压低了嗓子道: 是黎辉吗?进来。 于是一个瘦小小的少年便缩着脖子把帘子撩起,见到严明海头也不敢抬,连忙给二人行了礼。 是后院的猫吗? 是、是,是我不小心—— 赶紧抓出去。 是、是! 少年慌张张地压低身子看了一圈,轻手轻脚地走到桌边,跪在地上猛地把那只正在挠桌腿的小猫一把抓住,弯腰行礼准备出去时,郑子玉又叮嘱了一句: 藏好点,别让大掌柜的看到了。 是、是! 带着明显的喜悦,少年连忙抱着猫退了出去。严明海见他走了,转过身坐下问: 这孩子就是黎辉? 嗯。 瞧他都怕你怕成什么样了。 郑子玉笑笑,又开始给严明海捏肩。他知道他老爱趴着画他喜欢的屋子亭子,一坐就是一天。最近更是恨不得要在衡乐楼住下的架势,就这么吃了画画了吃,大掌柜自然是喜上眉梢,嘱咐都好生伺候着。 你不是说搞不好以后他比你还厉害吗,怎么不对他好点? 严明海眼珠一转,故意道: 还是说你这老实人,也懂得打压人了? 哪里就打压了, 叹了口气,郑子玉慢慢道: 鹿亭食堂_124 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这孩子聪明,知道偷学,做的菜早就比其他人的要好了,但他性子太软,我若关照他,一来他压不住灶屋里头的人,二来,那样还不知道他们怎么给他使坏呢,他还小,等再磨个几年,自然也会有他的机会。 那我,还要磨个几年啊? 严明海也知道自己做不好,但一想到若是以后能跟他寻一处地方住下,也给他做做饭,不管难吃好吃,他都吃下的样子,一定有趣。而且,这个连皇帝都称赞不已的江陵第一厨,只会绞尽脑汁地写食谱来给自己,想到这儿,严明海忍不住得意起来,再想到这人的心也早已是自己的了,更是心情好到不行。 结果郑子玉却认真地想了想回他说: 可能要到下辈子了吧。 ——可能要到下辈子了吧。 那时子玉这么说了。只是没想到下辈子,下下辈子,他也还是没能做一顿饭给他。 严明海望着远处仍在火焰中的衡乐楼,一袭白衣,落寞地站在街边。 几百年来,他看到的衡乐楼一直留在最后一夜的模样。那晚他觉得心慌,赶来时郑子玉已经快撑不住,不久就在自己怀里咽了气,闭眼之前还惦记着要他别吃会凉胃的东西,还叫他好好活。 他想起他用了最后力气跟自己说的话。 明海... ...明海,别... ...别做傻事啊,你要,好生活着,别再喝,凉的了,明海... ...你笑笑吧... ... 他好恨。 恨那些把衡乐楼当作摇钱树抢来抢去的人, 恨那些怕子玉挡了财路的人, 恨他们让子玉到最后只看到他那张起了杀意,像个疯子般的丑陋的脸。 子玉没了,他也就没了。 他知道衡乐楼的最容易引火的地方在哪,所以他烧了它,烧了还在楼里的人,也烧了子玉和自己。 他杀了人,不止一个。为了深爱的人,他心里再没有慈悲了。 他这一死,无人知晓那位年轻的营造师去了哪里,后来传闻说是在外地游玩时暴毙,也有的说是抛妻弃子,还有说是严家大公子不满弟弟继承家业,赶他出门。说者绘声绘色,听者唏嘘几句,一杯茶过后,人散了,故事也就散了,几年过后,也就再没人提起那场火和那些人。 而他呢,从此背负着杀人和自杀的罪孽,变成游魂,日日看着这火中的衡乐楼,困在江陵古城,只为等到能让他赎罪的人。 那吊坠,是他送给子玉的。他的孩子出生以后,他把自己也交给了子玉。那一晚,他依偎在他怀里,叫他把吊坠带在身上,许下永不分离的愿。只是没想到之后那吊坠无意中又被黎辉一起偷了去。 想到这里,严明海笑了起来——这兜兜转转,原来,是要解掉他身上的劫和罪。 他并不想要那孩子和严庭经历这种绝望的别离,所以在见到黎辉时,他提醒了他。 他不能多说什么,只希望黎辉自己能搞明白,结果那孩子一心只记得食谱,把那无意中拿的吊坠忘了个干净。 如今想想,也许这也都是安排好了的吧。就算这次没有把吊坠给严庭,也免不了以后不被他碰到。 也好,等严庭来,他便能赎了罪,再消失个干净了。 在那以前,趁他还能看,还能想,还能靠近时,就再和这楼中的回忆多待一会儿吧。 黎辉这天晚上做了个梦。 梦到那个带着似笑非笑表情的人到身边坐下问他: 你想到我是谁了吗? 摇了摇头,黎辉老实地回他: 你讲过,是和我有些关系的人,可是,我还是没想到。 我和你大师傅认识。 说完那人忽然带着有些寂寞的表情看着自己,看了半天才讲: 还好,还好你这次回来,衡乐楼已经没了。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黎辉一愣,接着又马上问: 你,你知道大师傅去哪儿了吗? 他去到一个很好的地方了,是我去不了的地方。 一听到去不了,黎辉眼神一黯,轻声问道: 那,你想见他吗? ... ...我想。 那地方,很远吗? 不远,离得近,可是我再见不着他了。 见他流下两行泪来,黎辉鼻子跟着一酸,于是只安静地等着,不再说话了。过了半天,那人又问他: 你讨厌他吗?你的大师傅。 摇了摇头,见那人笑了,黎辉又说: 是我对不起大师傅,我,偷了他的东西。回来以后,衡乐楼没了,也没人知道大师傅去了哪里,我,我想找到大师傅,告诉他我错了。 脑袋被轻轻拍了拍,黎辉抬头,才第一次看清那个人。那双细长的眼睛笑起来时,模样竟有些熟悉。黎辉想起严庭,努力抿起嘴唇。 你大师傅不会怪你的,他早没怪你了,他后来啊,活了好多好多年,只是不再到酒楼里当厨子了,他跟一个人去了离江陵很远的山的那边,就只做饭给那个人吃,等两个人一直到老得走不动了,就在梦里一起睡去了。 ... ...真好。 鹿亭食堂_125 黎辉轻轻地说。那人也跟着点了点头,又问: 黎辉,你大师傅说过,你以后会比他厉害,若是一直这么做下去,将来会成为比他还有名的厨子, 听到最后那句话,黎辉想起他刚到鹿亭时,那晚公子在树下问他时,他满脑子都是想成为最厉害最有名的厨子。 如今呢,如今他听到这种肯定,却觉得那时的自己也变得远了。 他想做饭,想做好吃的,可到底,他还是想和公子,想和叶旗,和唐公子,和宋大哥术柏叔还有芥舟和严梓姐姐一起,在那个不大但是总很温暖的院子里,在鹿亭,为了来的客人们做饭。 不会再有比那时更开心的时候了。 低下头,黎辉觉得心又被什么紧紧攥住,快要喘不过气来。只要一想到公子,他就会如此,不过他并不讨厌,如果一想到公子就会这样,他宁愿一辈子都不好,如此一来,他也终于能有个念想了。 黎辉,你想见严庭吗? 那人问。 黎辉低着头,想着反正是在自己梦里,那么起码把那些憋了好久的话都说了吧。于是他闭上眼答他: 我想见公子,每天,每天,都想见公子。可我,我快要想不出来公子在身边的样子了,我怕以后再记不得他长的是什么模样,公子的声音我会不会也要忘掉了?要是,要是那样的话,该怎么办才好? 捏紧了拳头,黎辉努力叫自己不要哭。除了刚回来的那一次,他再没哭过了,不是不想,只是要是哭了,肯定就连一想到,眼泪就会停不住了。 感觉到手被冰凉凉的一只手覆上,黎辉抬头,那人笑着说: 他会来的,黎辉。 愣在那儿,黎辉听到那人又说了一遍: 他会来找你的,黎辉。到那时,你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第66章 重逢的二人 ... 严庭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过。 他的烧没有要退的意思, 但如今身体的温度和皮肤的热度却好像已经那样跟着他一辈子了, 所以除了没什么力气以外, 他已经忘记了这种不适,严梓坐在他身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什么话也没说。 大家都没来得及吃晚饭,现在也没有人记得要吃晚饭, 所有人都希望能够快些到晋州。宋菘开着严庭的车,后座上是难得不发一语的叶旗还有唐蒙。他想起上车前严庭的表情,握紧了方向盘。 八点多的时候, 终于到了晋州城, 严庭是让芥舟在衡乐楼门口等,但那边是步行街, 车是开不进去的。于是大家停好车,跟着严庭一起进了步行街。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情侣们挽着手, 抱着孩子的一家三口, 偶尔伸过来莫名卡片或者问要不要名牌鞋表的人。街灯和店内外的灯和音乐还有人声把整条街染得热闹无比,好像随时都会有个带笑的脸庞出现在身侧, 再和自己擦身而过。而叶旗他们却没有心思看一眼,连呼吸都变得谨慎, 跟在严庭身后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到了。 稍微喘了口气,严庭转头说。芥舟看到了他们,从衡乐楼那个整个都是玻璃的咖啡馆里出来,抬手挥了挥: 严庭, 这边! 严庭微微笑了笑,叶旗他们也跟在后面一起走了过去。 大概是店里一下子进来六七个人,里面的客人都抬了抬头,严梓感到视线偷偷瞟了一眼,看到那些视线落在严庭他们身上就没挪开,于是默默地把椅子往自家哥哥身边挪了挪。 给你们叫了水和吃的,我想我们还是就在衡乐楼的好,就选这里了,好在店里有些小食什么的,严梓,饿了吧? 听到芥舟问自己,严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严庭见她这样,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肯定饿了,大家都饿了,被我这么拖出来。 老大你干嘛这么说。 一直没开口的叶旗语调里没了平时的精神气,整个人虽然看起来沉稳了不少,但大家知道他这几个月来也不好受,不光是叶旗,唐蒙,宋菘和杨术柏,虽然没怎么表现出来,但在安静时想起,心就是堵的。 哎呀哎呀,真是饿死了,严庭的车我开又不习惯,哎芥舟你叫了啥? 宋菘双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对着芥舟扬起大嗓门。 奶茶果汁可可,术柏是要喝茶酒是吧—— 怎么都是喝的? 因为吃的我还没说, 芥舟瞟了宋菘一眼,配合着他尽量把气氛搞活泼一点。 吃什么? 严梓是真的饿了,于是也跟着话题问芥舟。唐蒙和杨术柏打量着窗外,衡乐楼的墙壁上星星点点,大概是店家装饰上去的灯。只是这店和步行街其他的店比起来,客人确实不算多。 芥舟回完严梓的话,也跟着唐蒙他们的视线往外看: 这里不管做什么生意,都做不太长,这边的人都知道,不过租金也很便宜。这家咖啡店大概开了快一年吧,东西都还不错,就是客人不怎么多,可惜了。 听到芥舟的话,严庭抬起头,也往外面看去。 严庭,你现在好点没? 见严庭的嘴唇都是干的,芥舟问了句。店员端着个大托盘过来,叶旗和杨术柏连忙起身帮着把上头吃的喝的端到桌上。把果汁递给严庭,芥舟抬了抬下巴: 先喝点,喝完再说。 等大家干掉一桌子的薯条鸡排三明治和寿司,严庭才开口: 我梦到严明海了, 鹿亭食堂_126 你家那个设计了衡乐楼的祖先? 对芥舟点了点头,严庭努力不让自己喘气,继续说道: 他说我只有这一次机会。黎辉的生日是农历七月十五,今年刚好是八月十五号。 老大你的生日—— 叶旗马上反应过来,严梓和他对视了一眼,又看着严庭。其他人也望着他不作声,等着听后面的。 差不多十年前,我十九岁时的八月十五号,和那一年裴朝的农历七月十五,也是同一天,就是说—— 哥你那时遇到黎辉,他刚好是九岁? 笑着摸了摸严梓的头,严庭又看了看其他人: 而且刚好是中元节—— 鬼节?七月半鬼门开? 宋菘插了句嘴,杨术柏和芥舟看了他一眼,他马上挠了挠头讪讪地笑起来。唐蒙摸着覆着一层薄薄水气的杯壁,想了想说: 好像除了这个,道教里头还有个说法,是说来看看人们的品德,再看是要赐福还是惩罚,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总之,严明海说,黎辉是被照顾的那个,所以,到了零点,我,可以去找他了。 心莫名地一颤,明明味道是感觉不到的,但严庭现在却觉得一丝苦在心脏附近游走开来——到了这时,他才忽然怕了。 严庭,一定可以找到的。 看出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忧虑,唐蒙出声用温柔的调子告诉他: 一定会回来的,黎辉。 弯起嘴角,严庭舒了口气,芥舟伸过手来捏了捏他的肩膀。 那,严明海说要你带那些东西来是做什么的? 杨术柏扶了扶眼镜,其他人马上又望向严庭。 他说,等快到子时我就知道了。 子,子时? 叶旗和宋菘愣了一下,严梓也在心里默默想了想,看了看他们几个,唐蒙轻轻开口: 晚上11点到第二天早上一点,都是子时。 唐叔! 唐蒙哥哥! 老唐! 那三个人同时出声,一脸崇拜地看着唐蒙。 唐叔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见叶旗和严梓都稍微恢复了些精神,唐蒙笑着举起手机: 查的。突然说子时,具体的我也不记得。 芥舟笑了起来,严梓也忍不住笑出声,看到叶旗也露出笑容,唐蒙放下些心来,很自然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叶旗反应过来,连忙要躲,往严梓那边一看,她正看着自己,然后做了个鬼脸。芥舟看着这三个人的微妙反应,拿起杯子边喝着冰可可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来。 差不多快到十点半,店里也要打烊了,一行人出来站在街边。路上还是有不少人,严庭看了看手机,又把装着黎辉东西的布袋紧紧拎着。 你们先回芥舟家吧。 严庭实在不想大家跟他一起在这么热的天里一起等。 没事的,严庭,你别想赶我们走。 宋菘扬起下巴,又看了看其他人。严庭在心里叹了口气,想了想说: 这么多人,严明海不会出来的。 这下宋菘愣住了,大家往唐蒙那边望去,唐蒙虽然也不知道真假,但明白严庭的心思,又看到严梓眼睛红红的——她这两天基本没怎么睡,虽然现在是晚上没太阳暑气散了一些,可还是很热的。不过严庭的身体现在也不大好,考虑了一下,唐蒙先看了看严庭问: 你撑得住吗? 笑了笑,严庭回他: 现在感觉特别好。 又看了严庭一眼,唐蒙点了点头,转身对芥舟他们说: 我们还是回去吧,确实人太多了,要是妨碍到就不好了。 想想这确实是件很玄妙的事,于是大家只得答应回去。严梓和叶旗看着严庭,想说又说不出话来,严庭抬手放到他们两个人的脑袋上,轻轻说: 回去吧,叶旗,你是弟弟,帮我照顾好姐姐知道吗? 我知道,哥,你—— 叶旗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了,严梓也一副要哭的样子。严庭又刮了刮他俩的鼻子笑道: 怎么了,又没什么事,你们先回去睡,明天睡醒就能看到我和黎辉了,高不高兴? 哥,你们一定,一定都要回来! 忍住快要涌出来的眼泪,严梓带着哭腔说完,拉着叶旗走到唐蒙身边。杨术柏和宋菘望着严庭点了点头。芥舟想起什么,过去递了个纸袋给他: 鹿亭食堂_127 喏,你要的。 谢谢。 找到了电话我,来接你们回家。 好。 严庭笑了笑,然后对大家摆了摆手。 十一点过了,街上还有些店没有打烊,有些小年轻往前面严庭带黎辉去过的那条美食街的方向走去。严庭挺起身子站得笔直地站在街边,背后的衣服早就被汗浸湿了。 久等了。 听到声音,严庭连忙回头。严明海扬起眉毛背着手看他。 你大概,在想怎么称呼我才好? 被说中了心思,严庭没有出声。倒是严明海笑起来: 虽说是你的长辈,可我和你的年纪也没有相差多少,你叫我明海吧。 点了点头,严庭递过去手里的布袋: 黎辉带来的东西,都在里面了。 这袋子我拿不住的,我只碰得到以前的东西,你拿出来,放到我手上就好。 严庭愣了愣,不过马上照做了。两份食谱合在一起放在一个荷包,吊坠放在另一个里头,他把它们轻轻地放到严明海手上。严明海拿到了以后,手微微抖了起来。严庭看着他,他大概是感觉到了,便头也不抬地笑着说: 很久,没有看到它们了。 虽然心里着急想问问黎辉,但严庭觉得眼前的严明海比起在梦里的,好像多了些伤感和沉稳,不再是带着戏谑笑容的年轻公子,还有些什么东西,他讲不出来。于是他努力叫自己静下心来等着。 严庭,你可知十年前你和黎辉见面的地方在何处? 十年前? 那时他随意逛着,不知道走到那里的小巷了。严明海望了望他,讲道: 十年前,不是黎辉来了这里,是你无意中到了裴朝, 那时是我到了... ...裴朝? 一下子再说不出别的话,严庭站在原地看着严明海。 那孩子若没有逃走,你若是跟着他,怕是就回不去了。 望了眼对面的衡乐楼,严明海微微一笑: 老天自有他的意思,如今我还能说的,便都告诉你吧。 严庭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快要沸腾了。他的小家伙就在那里,只要他快点过去,就能见到他了。 边小跑边看了看手机,马上要到十五号了,严庭咽了口口水,呼吸越来越重,身体也越来越沉,可这些都不能阻止他往那边过去。 严明海目送严庭离开以后,低下头把两个荷包捧在心口,一步一步往衡乐楼走去。街道上的路灯和店招的光让路面泛起点点的黄,行人少了,街道却依然残留着热闹的气息没有散去。可沉在黑暗中的衡乐楼在严明海这里依然是在火中。 抱着荷包走进大厅,在火海中慢慢走到灶屋,又走到那间阁子,走到和郑子玉一起去过的小花园,最后来到他抱着他死去的地方。 子玉,这是你给我的, 放下食谱,严明海又把吊坠拿出来: 这是我给你的。 子玉,那孩子和我的孩子,能一直在一起了。你高兴吗? 坐到地板上,严明海抬起头,像是要把火里的衡乐楼记到心里似的,眼也不眨地慢慢看着。 子玉,这儿,也能算是我们两个的家了吧? 看到食谱的纸燃了起来,严明海扬起眉: 时候到了,我得走了,子玉。 又望着被烧出了裂痕的吊坠一会儿,严明海慢慢俯身跪到地上,大声道: 明海自知罪孽深重,可这九百年来,明海无一日不在悔过,也无一日不在思念。今日明海消失以后,只求保佑郑子玉的每一世,保佑黎辉和严庭的每一日,如此,明海也就再也,再也无憾了。 若他们都能安康,我便再不会奢求见他一面,就随这火一并消失干净吧。 久久不肯起身的严明海,在郑子玉死后的几百年中,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严庭不知道发烧会让人的脚象灌了铅一般,他一心想跑到那儿,结果汗不断滴落,他只得扶着墙,在安静得不行的小巷里跌跌撞撞地走着。 这里实在是□□静了,没有夜间的蝉鸣也没有人声。严庭想起严明海说的话,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去。 ——你和那孩子见面的地方,便是你买了吃食的那个地方。 也就是说,严庭想,也就是说他当年是绕回到了东街卖早点的那块儿,只是当时是在裴朝,所以只是一条普通的无人小巷。 ——黎辉就在那儿,他回裴朝以后,其实一直都在那条巷子里住着。等你见到他,千万不要放手,到时你自然就会知道你们有没有回来了。 严庭来不及感叹这些巧合,只不断往前迈着步子。现在已经到了十五号,他和黎辉的生日。黎辉在等他,等他带他回去。 鹿亭食堂_128 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热了,严庭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东街。这会儿,巷子里头什么也没有,他呢,只能用像是在梦里的步行速度,慢慢地,一步一步,怎么也快不起来。 一阵风吹过,带来了一些凉意,月光也分明了许多。等他再往前看时,前面有一家的院门前站着一个人。他小心地往前走,生怕这是梦,也生怕把那人吓到,想伸出手,又握成拳放下,拖着脚朝那边走去,完全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黎辉。 ——我的黎辉。 在心里叫着,严庭张了张嘴,声音却没有出来。他站住喘着气,努力让自己站稳。 ——公子? 公、公子! 是小家伙的声音。 真的是小家伙的声音。 眯起眼看那人跑了过来,严庭想伸出手,身子摇晃了一下,终于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公子??公子!! 见黎辉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带着哭腔和狂喜的声音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严庭笑了起来,眼泪不断地滑落。他拉过他压到自己身上,用剩下的力气紧紧地抱住这个思念了很久很久的孩子。 我好想你,黎辉,想得真是要疯了。 用了最温柔的语气讲了这句话,结果却听不到黎辉的回答——他已经哭得连声音都出不来了。 别哭,别哭,黎辉,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从裤子荷包里掏出芥舟给的那个纸袋放到地上,又从里头摸出个东西,严庭一手紧紧搂住黎辉,一手把那东西贴到黎辉脸上。 黎辉,你看,我给你带红鸡蛋来了,你不是说生日想吃吗? 看了看严庭手中的红鸡蛋,黎辉哭得更厉害了,死死地搂住严庭的脖子再不肯放开。 好了,黎辉,乖,你乖,我在这儿,你说句话,我想听听你—— 话还没说完,严庭听到什么东西猛地破裂开来的声音,连忙护住黎辉的头,结果那并不是在附近。 ——到时你自然就知道你们有没有回来了。 严庭忽然想起严明海的这句话,于是抱着黎辉努力支起身子往衡乐楼在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升起了一束白光,象烟花一般四散开来,最后消失在夜空中了。 第67章 当想念都变成糖 ... 芥舟接到电话以后, 知道他们一定会想跟去, 可这么来来回回天又热, 还不如他一个人去更快,于是芥舟干脆给宋菘他们下达了任务——给黎辉他们把房间整理好再备好吃的喝的。 杨术柏和唐蒙知道他的安排比较好,严梓呢,现在困意全都没了, 在客厅里来回地转,叶旗算是冷静一点,和杨术柏一起找到芥舟说的房间, 把本来就已经准备好了的床又铺了一遍, 再蹭到正在厨房切水果的宋菘身边嘿嘿嘿地傻笑着。 怎么,傻了? 宋菘瞟他一眼。叶旗也不计较, 忽然说: 哥,那什么,咱们给黎辉做个炸酥肉吧? 话音未落, 宋菘就打开了芥舟的大冰箱。 黎辉抱着烧得厉害忍不住大口喘着气的严庭, 心里头急得不行。他是头一次见到严庭生病的样子,生怕他会怎么样。这会儿天又太热, 严庭身上的衣服都汗湿了,可嘴唇却干干的。不知道芥舟什么时候才来, 黎辉一想,于是蹲了下去,把严庭的手臂架到自己脖子上。 公子,不能这么一直躺在地上, 你能起来吗? 没察觉到自己对严庭说话不再结巴了,黎辉一心只想着怎么才能让严庭舒服一点。 黎辉,没事,芥舟要来了。 现在他们两个应该是在平时的东街了,车子能开到附近的话,就会很快。严庭见黎辉并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还是想努力拉起自己,于是也把手撑在地上,想要配合他。等连拉带拽终于起身了,严庭呼出几口热气,整个人压到黎辉身上。黎辉双手紧紧地搂住他,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觉得热。这样没站多久就听到严庭问: 黎辉,你,你是不是长高了? 好像是长高了些。 是吗? 虽然高兴,但一想到黎辉长高不是自己一天天看着变化的,严庭忽然有些嫉妒了。 你回去还要继续长高,长给我看,好不好黎辉?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关系,严庭变得格外直接,平时只会闷在心里的想法这会儿也不再藏着掖着了,黎辉听了,只觉得心头一暖,于是点点头答道: 嗯,回去了,还要长高,让公子一天天看着。 黎辉,我好高兴。 我也高兴,高兴得不行了,公子,等回去了我熬粥给你喝好不好? 好,还要吃你做的菜。 公子想吃什么? 严庭努力调整气息,再闭上眼笑起来: 想吃你,之前没吃完。 鹿亭食堂_129 黎辉听了,想起宋老三之前给他看的春宫图,脸一下通红——宋大哥是真的把他当了弟弟,又听说他快要十九了,便说要告诉他男子应该明白的事。这样那样讲了许多,黎辉终于明白了自己之前和严庭那些亲昵会有的后果。 那时公子应该是怕伤了自己,所以才一直克制着。当他明白过来时,心里又暖又疼,差一点就要憋不住眼泪了。 想到这里,黎辉弯起嘴角,吸了吸鼻子笑着对严庭说: 好呀,等公子你的病好了,这次就把,黎辉给吃完吧。 明显地感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一愣,黎辉还想补充一句,结果严庭却努力直起身子,皱着眉看他: 黎辉,你—— 黎辉!! 听到声音,黎辉连忙转头,瞧见一个人跑过来,脸上一喜,想大声应他,又怕吵到巷子里的住家,只得等他靠近些了笑着催他: 芥舟大叔,快、快把公子带回去。 怎么你不回去吗? 芥舟见到终于抱在一起的二人,整个人轻松了不少,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自然是跟着一起回去的,可我一个人背不动公子... ... 讲到后来,有些不甘心的意思,声音越来越小。芥舟笑起来,又看看严庭,见他确实又不太好了,连忙上前一步架住他,叫黎辉把地上的布袋什么的收拾好,三个人一起往车子那边走去。等把严庭扶到后座,两个人吐了口气,黎辉刚准备说自己和公子一起坐在后面,就被芥舟一把抱住,脚都离了地。 小家伙,你终于回来了, 黎辉鼻子又一酸,想起叶旗他们,嘴巴抖了抖: 大家,大家都好吗? 等下你自己看。 把他放下,芥舟笑着把他的头发狠狠揉了揉,再把他推到后座关上车门,自己跟着坐到驾驶座,头一次这么想早点到家。 叶旗他们是站在院子里等的,芥舟的车子一靠近,严梓和叶旗就跑到栅栏门那,唐蒙他们也紧跟上。 严梓叶旗,现在太晚了,不能吵到隔壁的人,我们等下进去再说知道吗? 唐蒙叮嘱着二人,杨术柏笑笑: 你其实最应该跟这个大嗓门说。 宋菘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咳,又眼巴巴地等芥舟的车停下。 后车门一打开,黎辉刚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就一下子被叶旗抱住抗到肩上,什么话也不说地往屋里跑。 叶、叶旗? 黎辉在他肩上趴着,身子跟着一抖一抖,等进了屋被他放下,黎辉才终于看清楚他的脸。 叶旗,你,你是在哭吗? 谁哭了谁哭了!是小黎辉你在哭! 叶旗,你别哭,别哭呀, 忽然一阵委屈涌上来,鼻翼和嘴唇止不住地颤抖,黎辉一下子抱住叶旗: 你、你一哭,我、我也要哭了,我想你们,好想你们! 小黎辉,小黎辉! 跟在后面进来的人,看到这二人跪在玄关地板上搂得死死地哭得厉害,都相视一笑。严梓边跟着哭边掏出手机开始录影。叶旗发现以后,一脸鼻涕眼泪地嚷着别拍了多丑啊边又回头抱着黎辉不撒手。 我说你们几个,能让病人先躺下吗? 芥舟笑着出了声,大家这才慌慌张张地让开路,芥舟和宋菘先把严庭抬到沙发上躺着,唐蒙和杨术柏这才拉开叶旗,给黎辉抹着泪,又搂进怀里跟他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严梓一直在旁边握着黎辉的手,也不管在这群帅哥哥叔叔们心中的形象了,咧开嘴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直到黎辉抱住她说给她做烧肘子她才稍微收住了些。 严庭其实很想要黎辉一直在自己身边,不过他明白大家有多担心他们两个,有多想念这个小家伙,于是闭着眼边休息,边听着满屋子的思念和终于回来了的真切笑声。 公子,我先给你擦擦嘴,再喝些水好吗? 刚才和叶旗一起进去浴室帮严庭洗了澡,他们也跟着洗完出来,让严庭到房间里躺下以后,黎辉便寸步不肯离开了。 终于听到小家伙的声音,加上洗完澡终于也清爽些了,严庭觉得自己好多了,便侧身躺着看又转头帮自己拉起毯子的黎辉。 公子,行吗?粥我在熬了,其他的没放,怕你觉得腻,只做了鸡茸韭菜粥,加了点姜丝,待会儿你多吃一些,严梓姐姐说你今天就喝了几口汤, 看他这么坐在床边念叨着,严庭弯起嘴角,抬手摸到他脸上,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黎辉任他揉着,拿沾了水的小毛巾先在严庭的嘴唇上一点一点地按着擦拭,又把一杯温水递了过去。 你喂我。 黎辉只有捧起水杯递到他唇边,结果严庭还是不肯张口。 你喝了来喂我。 知道小家伙估计是不懂自己的意思了,严庭干脆说了出来。本以为他会害羞,没想到黎辉却很认真地答道: 公子,你现在病着,我要是喂了你,我们又亲嘴的话,对你身体不好,等你,等你好了以后,黎辉就跟你亲嘴好不好? 带着些担忧的表情说完这番话,黎辉又学着严庭以前的样子,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再摸了摸严庭的头发。 公子要早点好起来,大家,大家都在担心你呐。 这一系列的动作,叫严庭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的小家伙变了,是真的变了些。这几个月,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住在哪里?吃得好不好?有人欺负他吗?这些问题都还没有来得及问,眼前的这个孩子却带着些沉稳,好好地照顾着自己。 公子,你觉得屋里凉不凉? 鹿亭食堂_130 刚好。 那,我先去看看粥,公子你先眯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黎辉, 怎么了公子? 没什么,你小心别烫着。 严庭笑了笑,听他的话闭上了眼,黎辉又盯着他看了会儿,这才出了房门。 时间已经是要到早上四点了,大家却都还很有精神的样子。于是一群人干脆在外头打起了麻将,因为几个大人说等下把各自赢的钱都分给三个小的,严梓和叶旗便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等着发红包。 小黎辉,老大怎么样了? 瞥见黎辉出来,叶旗忙问。 比、比刚才好多了。 我哥一直没发过烧,现在烧一烧也好。 因为温度已经降下来了,大家都安心多了,现在便安慰起黎辉来。 严梓姐姐,公、公子他真的没、没事吗? 之前严庭喘着气难受得不行的样子实在是把自己吓到了,但是又不想因为自己叫公子更担心,就只有努力装作没事的模样说着话,而且,看到那样的公子,自己自然而然地就变得想要照顾他了。 没事没事,黎辉,我跟你说,他现在看到你了,什么事都没有了。 是呀黎辉,你才刚回来,也别太担心了,待会儿等严庭喝了粥,你们俩就早点休息。 术柏叔,那、那你们呢? 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过会儿也去睡,明天大家都晚点起,睡饱了有活动,先带你们去吃大餐。 芥舟笑嘻嘻地眨眨眼,唐蒙拍了拍马上举手欢呼的叶旗和严梓的脑袋,又问: 严梓,你请的假不要紧吗? 还有两天,没事没事,我把攒的年假一次性都用啦! 那后面不是没得休?哈哈哈哈! 叶旗你是不是蠢? 我哪里蠢了! 哈哈哈哈哈,严梓说得好,他就是蠢,还说我是白菜, 站在那看到大家斗着嘴,黎辉忍不住笑起来——这景象也是他时常怀念的,可就在昨天,他想着公子和大家时都只敢起个头,便要快快地甩到脑后去,不这么做的话只怕自己会越来越难受。偷偷低头抹抹眼睛,黎辉马上进了厨房。这小动作以为他们都没看见,结果坐在桌边的六人等他转过身,才继续用温柔的眼神看着那个不再那么瘦弱了的背影。 公子,烫吗? 认真地又吹了吹,黎辉把勺子递到严庭嘴边,等他吃下一口,也不管有没有粥粒在外头,都拿着手巾给他擦擦才喂下一口。 要吃点小菜吗?不油的。 嗯。 吃拌芝麻菜还是醋黄瓜?甜萝卜也有, 醋黄瓜。 用手接着,小心喂到严庭嘴里,黎辉看着他吃下,又继续吹着粥。 黎辉啊, 严庭再吃下一口,开口问: 你这几个月,在哪里住的? 黎辉手没停,仔细地跟严庭说起宋老三的事来。 我走之前,给宋大哥留了方子,别的,我做不了,这个他要是继续照着做,多少能赚些。 你是怎么想到要做糯米包油条的? 听严庭这么问,黎辉这才停住动作,坐在那儿抱着碗小声说: 我,我想公子那时救我给我吃的就是它,又、又不知道怎么回去,就想着,就想着要是做这个能出些名,以后公子在书上看到,看到裴朝就有了糯米包油条,我,我想,公子也就知道我好好地活着,因为公子肯定着急,我怕你着急,着急很难受,我最、最不愿意叫公子难受了... ... 严庭把黎辉手里的碗拿过来轻轻放到床头柜上,又坐起来把他拉到身边搂进怀里,然后一句话也不说地,低下头找到小家伙的嘴唇,稍微抬起他的下巴,温柔地吻起他来。 小家伙确实是稳重坚强了。在他生病的现在,他的小家伙不想叫他担心,努力照顾着自己。可是在他的里头,依旧还是那个有些爱哭,可又什么都忍耐着的孩子。这个孩子总是那样笑着看着自己,也看着别人,善良又温柔。 他爱他。是为什么爱上了,什么时候爱上的,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在过去的日子里,他最快乐的时间,都是和他一起的,连不出声的一个对视,都能叫他变得温柔起来。 他现在吻着他,这个吻充满着思念,也充满了对他的安慰。 把黎辉拉到身侧躺下,虽然呼出了比以往还要热的气息,可严庭现在却很享受这么抱着他的时间。只是这么抱着,互相看着,他心里的糖就散成了甜蜜的粉,摇晃着在那儿正下着一场温暖的雪。 黎辉,你的手帕和衣服,都还在那个布袋里,严庭想到严明海,心里一阵说不清的情绪,再开口时,他说了他的名字: 明海后来说只需要食谱和吊坠,他说帕子你留着,衣服也是个念想。 黎辉点点头,想起严明海那时的两行泪,问: 公子,明海公子,他、他能和大师傅见着面吗? 能的,一定能的。 鹿亭食堂_131 虽然知道自己也许说了谎,但严庭还是愿意相信那个带着戏谑笑容的年轻祖先,一定能和爱着的那个人再次相遇的。 那就好, 嗯,别担心。我们以后,也给明海还有你大师傅烧纸拜拜好不好? 连忙点头,黎辉觉得心里舒服了些。和严庭这么抱了一会儿,终于小声说: 公、公子,你觉得好些了吗? 嗯,有你在,好多了。 那,那今晚公子能,抱着我睡吗? 严庭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把他搂得更紧了些。 第二天中午过了,大家才陆续起来。严梓揉着眼睛,又眨了眨才看到唐蒙和芥舟有些尴尬又带着迷之八卦的表情站在严庭和黎辉的房门口。见到严梓要过来,芥舟连忙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摆摆手,叫她站到一边去。 唐叔,你们两个做什么呢—— 叶旗从里面的房里出来,见严庭门口立着两个门神,边问边连忙凑到门边听了听,唐蒙看了他一眼,果然叶旗马上脸一红,急忙忙地走到杵在那的严梓跟前,也不管她是不是愿意就一把把她拉到客厅去了。 宋菘这时搂着候醒来之后还不太清醒的杨术柏出来,看到芥舟和唐蒙,用了和叶旗同样的动作,只不过他憋住笑,轻声咳了咳,凑到芥舟耳边问: 你放了套子在床头柜吗? 嗯,还有你给的润滑油。 我就说我想得周到吧,亏得我去拿严庭车子的时候想到,捎带了一脚回去拿了。 不,你在那种情况下还记得这件事,叫我怎么说你好呢? 不约而同地,芥舟和唐蒙在心里想了同样的事,杨术柏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声音,一下子醒了,连忙拍了拍宋菘的背叫他们撤。 屋里的黎辉趴在床上,忍不住叫出声。 没事的,一会儿就好,现在忍忍,等下就舒服了,你乖,听话。 可是、公子,好、好痛,好痛啊。 乖,你闭上眼,什么都别想,马上就好。 啊啊,公子、痛!痛! 严庭皱起眉,又用手肘在黎辉肩头上用力一按,黎辉把脸埋进枕头。 好了好了,不这样你肩膀一直是硬的,再过几年很不好的。 可、可你没说这么痛。 笑着揉起他的肩膀,严庭问: 现在呢,还痛吗? 黎辉抬了抬头,发现真的像严庭说的那样舒服了起来。从来就没有被按摩过,黎辉觉得现在真挺舒服的。 公、公子,我也想学,学了帮公子捏。 一觉醒来见严庭烧也退了,人也精神多了,黎辉也终于放下心。 你帮我捏啊?那可得用力气了。 我可以练的, 怎么练? 黎辉想了想,忽然脸一红。 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把他压到身下,严庭笑着问。 只能和,和公子一起做的那个运动, 你, 严庭有些惊讶,然后压低声音问: 黎辉,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宋大哥他,跟我说了一些,因为要到十九了,他,他说能娶媳妇了,给我,给我看了一些... ...春、春宫图... ... 声音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黎辉觉得大概现在换作是自己在发烧了。看了眼严庭,发现他似乎有些不高兴,黎辉刚准备问,脖子就被严庭吻住,然后用力吸了吸。 公子? 隐隐有些痛,黎辉惊讶地望着勾起嘴角的严庭。 这个,他肯定没告诉过你。 什么? 想知道吗? 严庭知道这房间不是太隔音,于是一把抱起黎辉: 去厕所给你看。 鹿亭食堂_132 来不及脱掉衣服严庭便打开淋浴头,把黎辉抱在怀里,双手捧着他的脸,闭上眼把昨天的那个吻继续延长。黎辉见过了脖子上严庭在那里造出的印记以后,也忍不住有了反应。严庭察觉到了,于是用手隔着被浸湿的衣料摩挲起来。 公、公子,你病才刚好—— 黎辉根本舍不得叫严庭移开,可最后一丝清醒又叫他担心着严庭的身体。 所以才要用你这贴药让我好完全了, 在热切的呼吸之间,两个人都压低了嗓子,只听得到水珠的声音,和彼此温柔又焦急的调子。 黎辉,让我吃吗? 搂紧了严庭的脖子当作是回答,黎辉小声说: 我和公子一起过生日,今天是,是第一次,所以黎辉也想被公子吃掉。 你这个小家伙, 严庭忍住这些时间以来的想念,把二人身上的湿衣服都脱了甩到一边,又伸手挤了些沐浴露,手沿着黎辉身后的线条一路往下。 黎辉,会有点痛的,等下,说不定比刚才还痛,怎么办? 那之后,会舒服吗? 会很舒服。 公子也会舒服吗? 我会,非常舒服。 那我不会怕痛的,公子,公子,你吃了我吧。 反手握住严庭的手,懵懵懂懂地猜出它要探入哪里,黎辉牵着它往那里贴过去,又仰起头在严庭胸口吻着。被他这些动作惹得再也克制不住,严庭终于开始了动作。 小家伙,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手指在那温暖的内里感受着他的温度时,严庭一边抹着他的眼泪,又吻了吻他左边眼角的泪痣。 小家伙紧张得动弹不得,可还是努力笑着用稍微颤抖的声音答道: 我、我知道,因为,因为我也好想公子你, 等下,我开始动了以后,可能会伤着你,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黎辉,你要是痛,就用力打我,推开我,没事的。 见他额头上已经冒出了青筋,黎辉摸了摸严庭被想念染红了的脸,忍住身体被初次进入的不适摇了摇头: 再痛我都,都,不会用打公子,不会,推开公子的,公子,你别、别忍了,把黎辉吃了吧—— 说完笨拙地动了动身子,黎辉自己瞬间也因为这个动作哼出了一声和平日完全不同的音调,严庭听见了,一把把他按到墙上,又架起小家伙的一条腿,忘记了一切,低吼着不断动作起来。 结果这天,大家一直等到快四点,才一起出门吃到了饭。 第68章 回到鹿亭 ... 松花蛋和美肉墩们像是知道黎辉要回来, 车在院门口停下, 几只整齐地在那儿直起身子坐着, 黎辉下了车,看到长大了的小美肉肉和墩墩,忍不住要把他们全部搂进怀里。 小黎辉,这几个家伙才不会让你—— 叶旗提醒的话还没说完, 就看到连松花蛋都硬是挤到黎辉怀里,用脑袋在他身上顶着蹭着。 怎么个意思?每天谁在喂你们吃饭?是谁临走时给你们放好的猫粮跟水?吃饱就不认铲屎的了是吧? 过去蹲下要亲搂住黎辉脖子的小美,结果脸上就多了几只猫爪, 叶旗一边嘟囔着算你们有良心没伸指甲一边不甘心地站起身, 唐蒙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拿钥匙去打开了院门。 因为大家也不能丢下店太久, 严梓也得回去了。所以在芥舟那住了一天,高高兴兴地祝贺了一番以后,严庭他们便开车回了鹿亭。 芥舟本想跟过来, 但是手头上还有些工作, 于是和严庭说好过段时间来吃黎辉做的饭。 严梓,我就在车里等你, 动作快点不然赶不上了, 按下车窗, 严庭催促道。 马上马上,哥你先调个头—— 这么说着,又揉了揉黎辉的脑袋,严梓便急急忙忙地跑进院子里去了。 叶旗, 唐蒙,晚上想吃什么? 现在已经是三点多了,等送完严梓,差不多也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严庭在车里问了一句,黎辉听到以后抱着小美站起来: 公子我,我来做晚饭吧。 可是,你要不要再去休息一下? 严庭往黎辉的腰那儿看去,黎辉连忙回他: 我没事的,公子后来都很温柔!我、我没有觉得痛! 叶旗和唐蒙对视了一眼,又带着一脸戏谑看着严庭。严庭觉得自己之后可能要教黎辉有些话不用太老实地讲出来,不过,这样的小家伙又可爱极了,于是对黎辉招招手叫他过去。不知道严庭要做什么的黎辉把小美放下,拉开车门问: 公子,怎么了? 鹿亭食堂_133 黎辉,你进来坐一下。 黎辉点了点头。等他坐进车以后,另外两个人很识时务地一起进了院子。严庭按下车窗键,黎辉就一直盯着窗户上升的样子——他还是觉得这个很有意思。等窗户快到顶头,黎辉便被严庭俯身过来吻住了。 很自然地闭上眼,黎辉又配合着严庭微微张口,让温热滑了进来。这两天只要有空隙,严庭就不会放过和黎辉接吻的机会,好像只有如此,才能把失去的时光补回来一般。 黎辉,别做太多菜。 可是,我想做给公子还有大家吃,我能叫宋大哥和术柏叔等下也过来吗? 兰泽的营业时间是晚上八点所以是没关系的,严庭于是点了头,给他把贴在额头上的发丝捋到后面——这才在外面一会儿就流汗了,要是身上也汗湿了的话,得先洗个澡才行。这么想着,严庭便把手往黎辉的体恤衫里摸去。 公、公子?现在不、不行呀,要等晚上在床上才、才可以! 以为严庭又要做那个运动了,黎辉连忙小声叫起来,急急地要去抓严庭的手好从衣服里拿出来。 见他瞬间脸红红,又提醒自己晚上才行,严庭努力憋住笑,叹了口气说: 那现在我得憋着咯? 因为,严梓姐姐马上要来了呀, 不明白严庭为什么忽然想这样,黎辉有些着急。以前严庭说过不能让姑娘家知道,所以他一直都很注意不在严梓面前提到或者回应严庭的任何动作。 可是,我想你了啊,这么久都没见到黎辉,很难受。黎辉不想公子吗? 故意扬起眉,又用温柔得不行的眼神望着小家伙。黎辉抿了抿嘴唇,又往车窗外看了看,见严梓还没出来,于是偏起脑袋一下子亲到了严庭的脖子上。严庭惊讶地睁大眼,脖间立刻感到了细微的疼痛,黎辉抬起头望着严庭脖子上的印记,小心地用手指了指: 我,我先叫它,陪着公子... ... 羞得不行地说完,黎辉抬头偷偷看了眼严庭,发现他正捂着嘴,眉头也皱起了。 公、公子你又不舒服了? 严庭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咳了咳以后瞟了眼院门,严梓已经和叶旗唐蒙出来了,于是笑着对黎辉说: 黎辉,那我们晚上继续好吗? 见他乖乖地点了点头,严庭又亲了亲他的额头,黎辉便下了车。 黎辉,你有时间去我那玩哦! 好的,严梓姐姐,路上小心。 抱了抱黎辉,严梓又对叶旗和唐蒙挥挥手: 唐蒙哥哥,还有笨蛋,我走啦。 谁是笨蛋啊喂! 叶旗挥起拳头,严梓对他做了个鬼脸——这段时间看到这两个人相处时的样子,她再不甘心也都明白,这两个人眼里是真的只有彼此。 严梓,到了打个电话,在群里说一声也行,还有,代问叔叔阿姨好。 等严梓放好行李坐了进去,唐蒙帮她关好门,用温和的调子叮嘱着。 嗯嗯!我知道啦~黎辉,姐姐走了,别让我哥欺负你知道吗?他要是敢—— 话音未落,严庭就发动了车子,严梓不爽地看了他一眼,又从车里探出脑袋大声叫道: 他怕大公鸡,你就买个鸡吓死他! 我、我知道的,严梓姐姐再见! 这两个人好像路上没人一般地叫出严庭的弱点,又挥手再见,搞得路过的人有的笑了起来, 还有相熟的人惊讶地问唐蒙哎你表弟回来啦之类的话,黎辉便害羞地站到唐蒙身边去了。 好啦,小黎辉,你快进来看看院子! 终于找到机会把黎辉扯进院子里,叶旗有些得意地指了指几个月前还只是一片小苗子的菜地。黎辉刚才一进院子,那些熟悉的气味和景象就扑了过来,这会儿看到长高了好多的一大片香草蔬菜还有花,站在那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本来天热得早,以为会蔫的,不过严庭一直很细心地在照顾。 唐蒙笑了笑,又往槐树那儿一指: 之前开花的时候,他还拿来学黎辉的样子烙了饼。 黎辉抬起头,想起那一天躺在严庭怀里,那时天还不热,风吹过来,听得见树叶晃动的声音,公子温柔地和自己说着话,三小只在院子里疯闹。后来和叶旗呀,唐公子呀,宋大哥和术柏叔一起玩水,一起洗澡,还有,还有他在这里做着饭,大家来吃的时候,都带着笑。 黎辉又想起芥舟和严梓,付爷爷,那几个高中的女孩子,甚至还有那个陆东召——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来到鹿亭食堂,和公子遇到,和叶旗他们遇到,和在这儿吃着饭的人们遇到,每一天,每一天都明白了快乐,也懂得了为什么人会痛苦,会不舍得,也为什么会变得坚强。 他仰头望那棵大槐树,心中默默祈求着子玉师傅可以和明海公子遇到。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时候,一定一定,要再遇到。 黎辉,怎么了? 瞧到他眼角的泪,唐蒙轻声问。黎辉吸了吸鼻子,马上笑了起来: 唐公子,晚上,你们想吃什么? 五年后。 订单整理好了吗? 把头发随意绑起,穿着麻质长袖衫的男人俯下身来,把手搭在正聚精会神看着电脑打字的青年的肩膀上。 检查过了,公子,要再看看吗? 嗯,你检查过了的话,不用了,等下发给他们吧,对了,这次水果要先发过来。 鹿亭食堂_134 我已经和那边的姐姐说了,她刚才说没问题。 严庭笑了笑,在一旁坐下,黎辉又把单子看了几遍,才慎重地发了邮件。 五年前黎辉回来以后,鹿亭重新营业,客人们又再见到他都特别高兴。当中严庭又带他去了几次各地的山里,找些他喜欢的食材,连院子里也造了间有着柴火灶的小房,外头还有个岩石烤炉,叶旗他们特别喜欢黎辉用它来做的盐烤一类的东西。给熟客也吃了以后,大家纷纷都要预约。严庭不想他太累,本来想说干脆让鹿亭也改成预约制,一周只营业个几天,那几天每次只提供午饭或者晚饭,可是黎辉却太喜欢料理这件事,于是两个人讨价还价了好几天,终于在宋菘和叶旗教给黎辉某个技巧的那天晚上严庭终于妥协:可以每天营业,但周四休息不变,但营业时间只在下午五点到八点半这一段,菜单嘛,依旧由黎辉来决定。 可没想到这样一来,鹿亭的客人却更多起来。严庭见黎辉乐在其中又相当认真的态度,也就由着他,自己也开始配合着做起甜点。宋菘和杨术柏依旧时不时来串门,过来和黎辉一起研究一些古方,是宋菘特别爱做的事儿。 公子,弄好了。 转过头对严庭说完,黎辉刚要抬手揉揉眼睛,就被严庭握住了: 说了不要用手。 啊,对不起。 严庭站起身,靠到长台边,黎辉也起身,再自然不过地搂住严庭的脖子,把身体贴过去和他亲了亲。 累了吧? 帮黎辉把头发捋到耳后,严庭温柔地望着他。这几年虽然还是赶不上自己的身高,不过也长高了好些,身子也精壮了许多。而且二十岁过后,黎辉就把头发剪成了到脖子的长度,做饭的时候也方便扎起来。严庭喜欢看他绑个丸子头露出脖子,时常会去亲一亲那里。于是那之后一直到现在,黎辉的发型也没变过。 不累,公子抱着呢。 脸部线条变得有了棱角,显出了青年稍微成熟些了的模样,左眼下面的泪痣更是被常来店里的女性顾客咬耳朵,说是这个文静又带着些古典气质的男生的性感点。 严庭听到了,想到他只展现给自己看的性感姿态,也就不那么介意了。 明天休息,想去哪儿? 唐公子说有新书到了,和他约好明天去看一看。 下午再去吧。 抬手把掌心贴到他脸上摩挲,严庭轻声说。黎辉眯起眼,有些害羞地笑了——这时的模样,和五年前那个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想着自己真的在看着他一天天在长大长高,严庭弯起了嘴角。黎辉见他在笑,侧了侧头: 公子,那我们早上,是有什么安排吗? 有啊,早上, 意味深长地一笑,黎辉立刻明白过来,脸上立刻染上了一层热。 黎辉,你害羞什么?昨天不知道是谁哭着求我说公子别停的? ... ...公、公子你、别这样, 严庭把嘴唇凑到黎辉的脖间,轻轻吐着热气,又移到他耳边低声说道: 小家伙,你一害羞就和以前一样呢, 公子... ... 那个,打扰两位真是不好意思, 食堂的门被推开,黎辉一惊,连忙放下搂着严庭脖子的手臂,想出声结果被自己呛到。严庭皱起眉,一边给他顺着背,一边瞪了眼笑嘻嘻地走进来的人。 老大,你这眼神,真是帅。 叶旗立刻拍起马屁,严庭勉强收下,又问: 唐蒙呢? 还在书店,过会儿来。 后天还是早点开车过去,黎辉把东西差不多都准备好了。 小~黎~辉~谢谢你! 握起黎辉的手,刚要摇两下就被严庭拍掉: 明年就三十的人能不能稳重一些? 我槽老大我这叫有颗永恒的少年心好吗? 听到这万年不变的斗嘴,黎辉抹了抹嘴笑起来——叶旗除了把头发染成了灰色以外,这几年几乎都没怎么变,还是小黎辉小黎辉地叫着自己。 对了小黎辉,新的款下周可以做好了,到时候又要麻烦你当模特拍照了。 真的?叶旗,你最近做衣服好快,而且越来越好看! 叶旗毕业之后,专心做起手工汉服,虽然量不大,但每一件都是心血之作,他基本都自己当模特,但有时也需要黎辉一起。一开始黎辉还有些害羞不好意思拍照,结果穿上叶旗设计的古装以后,很自然地就忘记了镜头,拍出来的照片效果非常的好。 那也是因为有你跟我那么仔细地说古代的衣服啊,小黎辉就是我的秘密武器! 我,只说了一点,是叶旗很努力也很厉害! 小黎辉~ 叶旗! 严庭看着这两个只有外表成长了些的家伙,叹了口气。 对了,叶旗,房子你们还是打算保持原样是吗? 等两个人在一起激动完,严庭给他们倒了果汁递过去,又问叶旗。 嗯,唐叔也说那样挺好。 行,以后你要是想重新走电线或者翻新下墙面什么的,跟芥舟说,他认识做这些的师傅。 鹿亭食堂_135 听严庭说完,叶旗笑了笑,然后认真地看着他说: 老大,谢谢。 拍了拍叶旗的肩膀,严庭见黎辉一口气喝完了果汁,拿过他手里的杯子,和他一起去厨房准备起晚上要用的东西来。 叶旗坐在那里看着这两个人的背影,忽然想起了范文宾。 范文宾去年过完年以后就过世了。叶旗到后来才发现他因为喝酒抽烟得很凶,又完全不注意饮食睡眠,身体已经透支得相当严重了。虽然那次整理屋子以后,自己时常还是回去,可范文宾也并没有因此就和他很快亲近起来,只是他来,他不阻止。到后来,两个人也能说说话了。 可这种时光,终究还是没能持续下去。 那一天大家都过来陪着,一直到把范文宾葬在池忆言身边以后,自己才苦笑着说再也没有家了。 唐蒙却握住自己的手说,以后我就是你的家。 等所有的事都处理完,一个人回去收拾范文宾的东西时,他才发现抽屉里有给自己的一个文件袋。 原来范文宾把积蓄还有这个家都留给了叶旗。在他知道自己可能没多少时间了以后,最后写了信给叶旗。 那封信上写着: 你是这世上唯一记得忆言和我的生活片段的人了。 我和忆言的人生,在这世上存在过,我和他的爱,被嘲笑过,被指责过,也被温柔对待过。池叶旗,别忘了它们,还有,要和唐蒙好好活。 有句话,我一直没告诉你。 叶旗,那时有你在,我快乐过。 你们两个,现在一定很幸福吧。 叶旗笑了笑,喝完果汁以后也起身进了厨房。黎辉刚好转头,便笑着接过他手里的杯子,边洗边跟他说着等下要写的菜单。 不久后天就暗了下来,唐蒙推门进来,打了个招呼,看到叶旗温柔地笑起来,接过他递来的围裙穿上,再任叶旗拉着自己去偷吃黎辉做好的小菜。 严庭到外面把那些小灯打开,鹿亭食堂便在香气和暖黄的灯光中,要开始营业了。 鹿亭食堂,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鹿亭食堂到这里,正文就正式完结啦。 谢谢对新人作者的我一直包容和支持的小天使们,有你们在看,在关心故事里面的他们,总是感动着。 所以,鞠躬! 自己大概是个慢热的老年人,连带着故事可能也都很慢热,不过这段时间确实是最近一年来最充实的两个月了。 除了谢谢,还是谢谢。 之后应该会慢慢捉虫,如果发现过去的章节有更新,基本都是改错字什么的,请千万不要重复购买。 lofter上依旧会偶尔掉落迷你番外,欢迎小天使们。为庆祝完结(喂喂),最近更新的是剃须刀。 以及现在在准备以裴朝为背景的古耽,虽然文案还没开。。。。qwq 到时候希望还能见到小可爱们诶嘿嘿~(*/w\*) 啰嗦了一堆,最后, 再次感谢小天使们! al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