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狱嚮往天堂》 楔子 走在纽约街上,我刚和男友大吵一架,拿出手机打给齐扬,一听出我的愤怒,他马上答应出来喝咖啡。 即使华人脸孔在曼哈顿中心已算多见,但我在咖啡厅里还是惹来不少侧目,我怒视回去,今天没人敢惹我。 齐扬进门,将风雪阻挡在门外,搔搔头发上的雪,走进便把我刚点的热咖啡一饮而尽,因为喝太急,嘴角的鬍渣还沾了点咖啡。 「一定要挑这么冷的天气吵架?」他劈头就问,非常瞭解反讽的幽默感能缓解我的愤怒。 「对不起,但我真的受不了他。」我举起手和服务生再要一杯咖啡,一边向他道歉。 他挥挥手表示无所谓,「脸色真的很差,又一整晚没睡?」 我翻了翻白眼,「对!就是为这个吵,他说我不该为工作整晚加班,我们又不缺钱用。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好不容易在公司升到主管,能不努力吗?」我絮絮叨叨地唸着,齐扬知道,华人在纽约升迁大不易,他懂我在工作上的企图心。 「这不能怪他,谁能忍受女友薪水领的比自己高?」 我重打齐扬一拳。「欸!你不要戳我痛处。」 齐扬举双手投降:「我还不了解你吗?好好好,女强人别打了。」 被他这样一闹,方才的怒火熄了不少,我笑着喝了一口咖啡,问他最近作品做得怎样? 「完成了,你要看吗?」他拿起外套,不等我说好,转头就往门口走。 搞神秘了快六个月,我迫不及待想看齐扬的新作品,于是丢下热咖啡也跟着回到齐扬的工作室。 那是一幅画,几乎和我的身高差不多,我百思不解,齐扬擅长的不是雕塑吗? 「怎么是画?」我问齐扬。 他耸耸肩:「你打开看看。」 我掀开布帘,惊觉里头竟然是一张女人的侧脸,有些毕卡索的风格,但却是用一张张照片拼贴而成,我认真瞧着。这是齐扬用相机拍下我专注的一刻,我已习惯他这么做,他总是相机不离身。 「这侧脸有些熟悉。」我说。 齐扬放下相机后笑开了,「当然熟悉,这是你的侧脸。」 我吃惊地回头看他,于是站得远些,再定睛一看,是我的侧脸没错。 「那一张张的照片,也是你的脸。」 我害羞地无法再看下去,只好低头问他:「为什么是我?」 齐扬将相机放在一旁工作抬上,将我不自觉放在左颈的手轻轻拿下。 「你知道吗?当你每次不安、紧张,都会摸摸左边的脖子。」齐扬笑着说。 这下我更侷促不安了,小时候曾划伤左颈,自那之后总下意识会摸摸它,但我不晓得自己是因紧张才这样。 「我…有什么好紧张?」 齐扬再次逼近,我几乎听到他的心跳,他鬍渣上的咖啡香。 「墨尧,我喜欢你强势的模样,不介意你工作到多晚,只要你开心,我甚么都好。」 齐扬毫不遮掩他的心意,反而让我害怕。 「当…当然啊!你是我的好朋友,一定支持我做的每个决定。」我企图转移话题。 只见齐扬忧伤的一抹微笑,「好,你开心就好。」然后转身远离我,点了菸想抽。 齐扬心情不好起来,因为他抽菸。 我再看了一眼那幅画,然后走到他身旁,把菸给熄了。「说好了逼不得已才抽,你这样我会担心。」 「你逼我的啊!」齐扬很快地恢復往常的幽默感,但不知怎地却透露着一股哀愁。 「对不起。」虽然明瞭齐扬的心意,但我放不下男友。 齐扬搔搔头发,靠坐在工作檯旁,然后转头看着画,然后问我:「所以你喜欢吗?」 「那你呢?你喜欢吗?」我不敢正面回应,于是反问他。 「这将是我毕生最爱。」他看着画说,眼中充满炽热,那是他对艺术的热情,我总为他那股热情深深吸引。 「下次别再抽菸。」我说。 「好啦,女强人还真囉嗦。」他转头看看我,皱着鼻头嘟着嘴,每当他受不了我的嘮叨时就会露出这表情。 「因为我讨厌有菸味的吻。」然后我踮起脚跟吻了他。 我睁开眼,等着他回应,却发现齐扬动也不动,眼神无光。 我拍拍他,「齐扬?齐扬?」我紧张地摇动他,但他动也不动。 窗外原本呼啸的风雪,也停了下来,整个世界静悄悄,彷彿就连空气也停止流动。 我吓坏了,一直拍打、摇动齐扬,但他却没有回应,仍僵在那。我拿起电话,打算打911,却发现电话怎么拨也拨不通。我打开窗户对外大喊:「救命!」也无人回应,于是我衝了出去,岂知纽约街上竟一个人也没。 再也忍不住的我,抱着头崩溃大哭。「快来人!快来人啊!」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甚么事?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才抬起头来,发现身旁出现一道门,我二话不说,立刻打开,却走进一间法庭。一见到神情阴鬱、嘴形倒u的男人,我再次崩溃大哭,那是审判官(minos)。 「失败了!我又失败了!」我摀着脸羞愧到无所遁形。 是的,我测验再次失败。 永远离不开地狱。 01关于她-家 我和姐姐正在帮忙妈妈扫地和擦地,虽然小学一年级的身高拿不动扫把的把柄,让我扫得满头大汗。大我2岁的姐姐偷偷把扫把接来,变成姐姐扫、我负责拿畚箕收集灰尘,玩得可开心呢。 我偷看厨房的妈妈,她忙做菜,再看看时鐘,姐姐教我短针指向「6」,爸爸就回家,还有2小时。 「尧,发什么呆,拿拖把来。」姐姐看了一眼厨房,低声提醒我回到打扫工作,我赶紧提着没拧乾的拖把给她。 「唉呀!溼答答的会被妈妈骂,来,我教你。」姐姐将拖把分几次拧乾,我则认真学着,我们知道要是表现的好,妈妈心情才会好。 「我回来了。」门口传来爸爸的声音,我立刻丢下拖把,飞奔到门口迎接,姐姐一脸开心。 「墨尧,今天有没有乖啊!」爸爸把我抱起,我大声回答:「有!跟姐姐扫地、擦地。」 我看爸爸眉头一皱,但没说什么,随即说:「哇!好棒好棒,爸爸买东西给你,猜猜是什么?」 「是墨尧最爱的饼乾糖果!」没想到姐姐已经偷偷溜到爸爸身后,开心地发现满满的饼乾糖果,都是我们俩爱吃的。 爸爸开心地拿给我们,一边看着他们享用零食,一边说:「今天来了一位大老闆,把我所有松饼全包了!还给了不少小费,我把松饼做完就早早收摊,想说买点好吃的回来。」 这时妈妈听到客厅热闹的声音,也走出来瞧瞧,见爸爸已经在家,女儿们手上拿了好多零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搞什么鬼?生意不好还花这么多钱买吃的,等等就要开饭吃不下怎办?」 姐姐立刻帮爸爸解释:「妈咪,今天爸爸遇到大老闆,把松饼都买光光,爸爸才提早回来。」 妈妈冷笑地说:「唉唷!恭喜你!希望天天都有大老闆的捧场喔!」 爸爸听不下去,忍不住回嘴:「我只是开心,加上孩子们也很久没吃好的了,所以…」 妈妈不听爸爸说完就插嘴:「你房贷、车贷都还没还完,与其买零食,不如把钱省下来还债!」 「你让墨尧做家事,我都还没跟你计较!她才几岁,连拖把都拿不动。」爸爸怒火中烧,我已经偷偷爬下爸爸的双腿,姐姐安静地牵起我,我们拿了点零食推开房门离开战局。 「墨尧已经够大了,是她说要帮姐姐忙,我每天要洗衣、擦地、做菜,他们俩分担一点不行吗?」妈妈双手叉腰,声音分贝之高令人胆怯。 在房里,姐姐把爸爸的旧耳机拿出来,插上爸爸给的cdplayer,将音量提高到刚好阻挡爸妈吵架的声音,然后给我戴上,拆了零食的外包装,我们你一口我一口地嚐着,都不敢吃太大口,十分珍惜。 不知道吵了多久,我才发现爸爸早已推开房门走进来,不理会妈妈,坐在我和姐姐旁边,三人一起分享零食。 02众在地狱 墨尧又失败了! 齐扬、男友,刚才的一切只是测验,墨尧身后的门一关起来,将方才的痛苦挣扎化为乌有。她想起自己身在地狱,而这测验不知已是第几回?墨尧泪眼矇矓抬头看着审判官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身旁守卫两位牛头将墨尧自地上揽起,她无力地站着,似乎再一分鐘就会倒地。 「罪者墨尧,经过多次测验,你仍向『色慾』名屈服吗?」审判官忍住呵欠,对祂而言,几万年来不计其数的审判早已了无新意,就连面对「罪人」泪流满面的情形也屡见不鲜吧! 只见墨尧艰难地点点头,回到地狱再一次品尝悔恨的滋味,除非这人失去人性,否则是无法麻木以对。 审判官懒懒地翻开卷宗,拿起羽毛笔挥毫写下「留」的字样,墨尧闭上眼,这天,她依然无法挣脱地狱的枷锁。阎魔接着挥挥手,牛头守卫将墨尧的手銬重新戴上,开门请她离开。 门后刺目的日光照耀让墨尧无法睁开眼,她举起手阻挡光线的前进,眼前一片落地窗,墨尧倚着窗,看着窗外一片祥和宜人的风景,似乎在整理情绪,清醒些后,墨尧才走向电梯。 电梯里已挤满人…不,正确而言都是「亡者」。低迷的气氛在电梯上空盘旋着,有的一脸愤怒,更多的是一言难尽、彼此却了然于心的悔恨哀愁。 墨尧想都没想便走了进去,地狱里的电梯似乎装再多亡者也不嫌重,或者这里的重量以伤痛计算?回到地面上的墨尧,在走出测验中心后如释重负,她愣愣地看着,被重重玻璃帷幕包围的测试中心,色彩不停变换交错,提醒亡者们那是一次又一次悔恨的能量;水泥墙面上交错电路,不停有光束游走在其中,能量收集越多,光束越发光亮;亡者在此测验,只为有天能够越过高墙,走向天堂,但一次次的失败却提供维持地狱的能量,以餵养为数庞大的亡者们。 墨尧走向交谊厅,目前的她只想先来杯咖啡,那唯一在地狱能够抚慰人心的最佳饮品。她看着眼前的交谊厅,和测验中心的建筑风格完全相反,几乎可说是「亡者疗伤区」。建筑上半部是白墙绿窗,下半部则由红砖搭成,半圆拱门透露一股欧风。走进交谊厅里,一大片中空设计让阳光照耀进来,小叶欖仁散落四处,长春藤爬满石椅和凉亭。 墨尧循着熟悉的路径,走到无人的角落里坐下,对墨尧而言,她讨厌也不擅长交际,每次都只想一人好好喝杯咖啡,最好任何人都不要打扰。墨尧想起生前姐姐总说她孤僻,而她总是回嘴:「那是因为我只和真正值得交心的人亲近。」 咖啡是由面无表情的侍女供应,他们总推着金黄色的推车,载着彷彿倒也倒不完的咖啡壶四处走动。 墨尧要了一杯咖啡,迫不及待入喉,脸上线条顿时柔和起来,今天的咖啡带点温润的椹果香,她回忆起从前每每不愉快时,都会跑去姐姐在布鲁克林的家,外面下着寒雨,两人一起瑟缩在被窝里,一人捧一杯热热的咖啡,一边聊着彼此的近况,透过这样的方式,墨尧总能自烦恼中抽离。她静静地回想着,似乎连今日的失败都可以原谅。 这时一声怒吼在交谊厅中扩散开来,墨尧循着声音望去。 「为什么?」只见一位身穿黑色大衣的男子在交谊厅门口对着守卫牛头大吼,脸孔因为怒吼而泛红,嘴角带着一丝嘲笑,眉宇间却充满愤怒,似乎是混血儿,双眼深邃但却有着东方脸孔。 「我要『上诉』!你叫撒旦出来!为什么我生前犯了这么多罪,每次测验却总是『傲慢』这项?」他推了牛头一把,但牛头却一点情绪也没,看了他一眼,转头离开。 「我在跟你说话啊!」他急忙把牛头抓了回来,才刚碰到牛头的钢铁釵,就像触电般被弹了回来,奈何不了的他只能怒视着牛头的背影,嘴角蠕动着彷彿还在控诉什么。 怪人!墨尧心想。 怎会有人觉得自己犯了不只一项罪?墨尧单单一件「色慾」罪就已够呛,她下意识地摸摸左颈,想起测验时的那个吻,一阵羞愧,墨尧赶紧又啜饮一口咖啡。 03撒旦与祂的手下们 阎魔双手合十,站在审判桌前,万年如一日的他坐在桌后,审判无从计算的亡者。鲜少站在桌前等待,他闭起眼睛,试着同理亡者们初次来到地狱的感受,绝望?悔恨?无助?他冷哼了一声。 「你笑什么?」 死神不知何时走进审判室,阎魔睁开眼看着他,不发一语。他对死神向来没什么好感,包括他在人间久了所染上的「时尚潮流」:耳上掛满耳环不说,皮外衣、紧身皮裤包裹全身,脖间露出部分刺青,那是他藏于身后的镰刀,做作感让阎魔隐隐作呕,更让他看不顺眼的是,每每他回收亡者灵魂时,那百般践踏、轻视,常有不少亡魂残破不堪地来到地狱,牛头马面不知抗议几次。 但阎魔没资格说什么,他穿着已万年仍没变过的红色官袍,戴着撒旦赐给他的官帽,在这里日復一日审判,盖下令人失望的刻印,践踏的是亡者们的自尊。 周遭空气突然凝结起来,光线也比刚才更暗,空中传来一阵笑声,阎魔和死神知道撒旦来了。一抬头,审判桌后撒旦已经撒开红色长皮衣就坐。即使开了无数次会议,阎魔站在撒旦面前还是略感不自在。 「阎魔,这次召唤有什么大事?」方将恶魔之翅收起,撒旦便问,祂开会总不拖泥带水,直指会议核心,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阎魔低下头鞠躬作揖说:「是的,此事本不足掛齿,但第582912887亡者对罪名非常不认同,我亦有异议,望与陛下详加讨论。」 死神挖挖耳朵说:「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咬文嚼字让人很不耐烦。」 撒旦对死神的抗议不予理会,瞇起双眼彷彿不怀好意地回答阎魔:「所以…你希望怎么做?」 「陛下,若能召唤堕天使前来与会说明,给个答案是再好不过。」 死神撇了撇嘴,对空气轻弹手指并说:「小天!阎魔找。」 堕天使随即在审判室里现身,单膝下跪、低着头询问:「拜见撒旦,请问阎魔找我有什么事?」 「你对第582912887亡者有什么想法?」撒旦问。 堕天使随即翻出背包里的卷宗夹,抽出编号582912887卷宗查看,接着回答: 「第582912887亡者生前罪项如下: 「在事业过分傲慢,没有利用价值即开除,导致73人家庭失和、45人流离失所,还有6人接受心理治疗; 「在待人处事上过分傲慢,未将情人、妻子对他的爱放在眼里,情人在他死后崩溃,妻子则终身没尝过幸福滋味。 「重犯『傲慢』之罪,入地狱受罚。」 堕天使陈述完罪名后,将卷宗收起并低头维持跪姿。撒旦则闭眼微笑,听完陈述后睁开眼对阎魔说:「所以,还有疑问吗?」 阎魔点点头表示同意堕天使的陈述,死神则趾高气昂地拍拍堕天使的肩说: 「我的小天可是十分尽责,小小亡者的无聊控诉听听就好,因为这样还把撒旦陛下找来,浪费时间。」 阎魔怒目直视死神,「吾之职责乃管理地狱,亡者如有骚动,若然地狱惨遭失衡,后果不堪,谨慎小心为上,在人间恣意砍杀灵魂的你有何意见?」 「你…」死神正想回嘴,撒旦却透着不怀好意的恶笑出声制止:「绅士们,在女士面前斗嘴可是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二者看了眼堕天使,于是按耐彼此的情绪不发作,撒旦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此次会议核心已解决,阎魔还有什么要说吗?」 阎魔再次鞠躬作揖:「感谢陛下特此前来,已无问题。」 撒旦点点头交代:「别让亡者轻易离开。」随即展翅消失在座位,连拍打的声响也没。而死神也跟着转头离开,穿着靴子的脚步声回盪在审判室里,堕天使也跟随其后,关上门前,堕天使看了一眼阎魔,她真的看见阎魔深深叹了一口气。 04关于他-没有家 「快跑啊!」哥哥对我大吼着,在他身后的是醉醺醺的爸爸。 我僵在那,吓坏我的是被皮带鞭打见血的哥哥,还是面露凶光、一次比一次狠心的养父,抑或是一心只想逃的我? 哥哥用尽力气站了起来,衝过来给我一记巴掌:「约瑟夫!再不跑就没机会了!」将追上来的爸爸阻挡在后。 「想逞英雄啊!汤!想逞英雄啊!」爸爸拿着皮带继续鞭打哥哥,没有停歇,哥哥隐忍着剧痛,把门打开,将我推出门外。 我拍打着门大喊:「哥哥!!」 哥哥隔着门大吼:「滚!你不要再回来!」我从哥哥语气里听出绝望和无助,却无力帮助他,双手抖个不停,于是我转身跑离这个家。 这是第几次了呢?从一个寄养家庭逃到另一个,每一次都希望能有好的开始。但一次次都让我失望、逃离。上个寄养家庭妈妈毫无节制的生育,靠领养来赚取5个孩子的生活费,然后白天要我在超市打工、晚上则在货运公司帮忙搬货,直到我过劳病倒,才终止寄养。 来到这个家一年多,我一眼就看出养父酗酒的毛病。让我留下的是哥哥的一句话: 「嘿!如果是你,我想我撑得下去。」 哥哥笑瞇着眼对我这么说,我一开始并不懂他句中的涵义。 我只知道哥哥后来不管到哪,都带着我去。未成年的他只能偷偷在附近的酒吧搬货赚生活费,他带着我,不准我搬重物,则是要我帮忙端端盘子。在酒吧里我这年龄的男孩很少见,见我认真模样,不少客人忍不住都会多给点小费。我总把小费交给哥哥,他每次都推回来给我:「这是你应得的,收好,不要被人拿走了。」 我不知道会是谁拿走,但对我来说这钱是我和哥哥一起赚的。因此我将钱攒起来,希望有天能带哥哥去市区里最上等的餐厅吃上一餐好的,两人一起在里面当大爷,什么都点一份来吃上一口。这是我第一次,希望为了某个人做些什么。为这个梦想,甚至在哥哥休息时,我也去酒吧帮忙。 但有天回到家,我拿着那天丰厚的小费撬开床底下的木板,却没看到该有的软木塞瓶,里面已经存了好多钱。我慌张地找哥哥求救,男儿泪不轻弹,但我几乎都要流下泪来。哥哥看了,紧闭双唇、脸色发白,他知道发生什么事,跑下楼去找爸爸。 爸爸正开了一瓶新酒咕嚕嚕喝下,「是不是你拿了约瑟夫的钱?」哥哥口气激动,但他知道一定是爸爸拿的。我在哥哥身后气得发抖。 爸爸醉眼朦胧看着哥哥,竟然大笑起来。「你以为你们是谁?那是我的钱!你们住在这里,就是『我的』!」语毕继续喝酒。 「你最好把钱还给约瑟夫,不然…」 「不然怎样?」爸爸突然眼神犀利地看着哥哥,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竟透露出一股杀意。 「没…没事,哥哥,我们走。」流连在多个寄养家庭后,已学会察言观色的我要哥哥就此罢手,钱没了,梦想远了点而已,努力再存就有。 哥哥却不打算退缩:「不然我就给你…」哥哥话还没说完,爸爸的拳头就落在他脸上,鼻血直溅到我的胸口,我哭了出来。 「听清楚,汤!在这个家,是我做主!你们是『我的』!」说着又是一拳直击哥哥的腹部,哥哥弯下腰吐出血来,他却没有退缩,依然挡在我前面。 「说一遍!你们是『我的』。」爸爸一脚抬起重踢哥哥的脸,这下哥哥真的倒地不起,爸爸一把抓起哥哥的头发:「说!」 哥哥抵死不从,我哭着说:「汤!你快说!不然他不会放过你!」 汤只好从牙缝迸出几字:「我…我们是你的…」 爸爸心满意足放手,转身拿起酒瓶,继续喝着。我扶起哥哥回到楼上,他几乎是倒在床上,我拿出药膏帮他上药。那时我一直以为,这样的暴力应该会就此停下,我不想它再次发生。 但事实证明,我还太天真。 这样的状况每隔一阵子就会再次上演,没有人出现阻止这件事,没有人。 我们不知道说过几次要逃,但从没得逞过。每次被抓回家,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而每一次,我都被哥哥保护着,我已学会不哭泣,就连包扎都很上手。 那晚我冷静地帮哥哥上药,他躺在床上笑出声来,但又因为肚子的伤口很疼,边笑边喘气。 「笑什么?」 「约瑟夫的包扎越来越上手,为了每次的包扎,我想我该多讨打几次。」 「一点也不好笑。」 「嘿!兄弟,为了你,我可以一直撑下去。」哥哥抓紧我的手说:「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他坚定地看着我说。 「好好好,我会好好活着,现在快休息吧!」 哥哥转身找个舒适的位置睡去,等到哥哥大打睡鼾,我才让忍住的眼泪溃堤。 但如今,我却为了我自己逃离他。 05众在地狱 「嗨!我叫约瑟夫。」约瑟夫走近墨尧身边,打招呼释出善意,接着便和侍女要杯咖啡坐了下来。墨尧不发一语,事实上在约瑟夫打扰之前,她还沉浸在与姐姐谈天说笑的过往中。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什么罪?死多久了?」约瑟夫喝了口咖啡后继续问。 「真的是怪人!」墨尧看了约瑟夫一眼,其实这人长得不差,右眼下有颗漂亮的痣,但嘴上的嘲笑让墨尧感到讨厌,她下定决心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喝咖啡。 「嘿!有听到我说话吗?」约瑟夫把手在墨尧面前挥了挥,似乎以为墨尧是个瞎子。 墨尧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却看见他脸上绽放笑容。「我还以为你看不到。」 「我叫约瑟夫,刚刚看你一人坐在位置上,脸上露出很幸福的表情,在这地狱里特别奇怪。」 「幸福?我?」墨尧心想。 也许是看墨尧一脸狐疑,约瑟夫放下咖啡说:「真的,你刚刚大概是露出这样的表情…」说着,就模仿起墨尧来,做了个微笑、闭眼的表情,却因为他原本就掛在嘴旁的嘲笑而显得彆扭诡异。 墨尧冷哼了一声,实在不懂约瑟夫到底要做什么,放下半杯已冷的咖啡,决定继续保持沉默转头离开。 「小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约瑟夫在我身后大喊,不少亡者往他俩方向看来,觉得有些丢脸的墨尧加快脚步离开交谊厅。不远处的夕阳渐渐落下,墨尧回忆起约瑟夫脸上的笑容,摇摇头甩开影像,继续往夜寐区走去。 06关于她-妈妈 一想到妈妈笑开怀的模样,我的双脚忍不住便踏着开心地步伐往回家的路走去。 「妈妈,你看你看。」我飞奔上楼,拿出比我的手还要大的钥匙串,由上而下打开重重大锁,衝进家门我便把奖座从书包拿出手边,直奔妈妈怀抱。 「哇!上次那篇文章得奖了吗?」妈妈定睛看着奖座,眼里藏不住喜悦。 我点点头:「就是那篇『爷爷』,老师在课堂上还说她看到哭。」我不自觉地挺起胸膛,「老师说:『国小二年级可以写这样,真的很了不起。』妈妈!!老师说我了不起耶!」我开心地大叫。 妈妈拍拍我的头:「哇!我们家尧尧是小小作家,连老师都说讚!」妈妈看着奖座,几乎笑瞇了眼:「尧尧真的有写作天分,跟妈妈一样。」 我开心地抱着妈妈然后说:「我要像妈妈一样,当个作家!」 我感觉到妈妈的拥抱僵了一下:「妈妈以前也想当作家,你看…」说着妈妈放下我丢下奖座,便翻箱倒柜起来。 「妈妈,你在找什么?」我拿起被妈妈丢一旁的奖座,不解妈妈的举动。 「奇怪,我记得我放在这里…」妈妈不理我,逕自找着,彷彿找不到便不罢手。 「找不到就算了啦!」 「不行!我一定要给你看!」妈妈散发着怒气,我有些害怕的退后几步。 「找到了!找到了。」妈妈寻着东西的同时,我也松了口气。然后好奇地看了看是什么? 一篇篇报纸剪贴放在资料夹里,边边都黄黄的,上面是一篇篇长篇故事,没有注音,我看不太懂,只认得妈妈的名字刊登在上面。「妈妈,这是你的作文吗?上面写什么?」 妈妈笑开怀的说:「是妈妈的『作品』啊!想当年投稿时,还吸引总编辑的注意,问我要不要出书呢!」 见妈妈开心的样子,我赶紧附和:「哇!妈妈真的好厉害,那书呢?书在哪里?」 语毕,妈妈神色黯淡下来:「那时因为家里经济不允许,妈妈又是大姊,只好出去工作帮忙养弟弟妹妹,后来认识你爸,有了你跟姊姊,一路忙忙忙,最后就没有出成…」 「好可惜喔…妈妈没关係,你可以现在开始写啊!」 妈妈只是拍拍我的头,不发一语。于是我翻了翻资料夹,发现几封信。我才刚拿起,妈妈接着抢过来紧抱在胸前。 「那是什么?」 妈妈像是发现自己失态一般,稍稍松开胸前的双手,「是…」只见妈妈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是以前妈妈的白马王子写给我的信。」 「白马王子,是爸爸吗?」 妈妈叹了气摇摇头:「怎么可能?你爸是认识几个字?他也没这么浪漫!」妈妈将信放下,细细抚摸。「是妈妈高中同学,他在信里常大讚我的文章,我们书信来往好一段时间呢!」 我看妈妈笑得好甜,她从来没对我、对爸爸这样笑过,这样的妈妈,好陌生。 突然妈妈像清醒一般,抬起头来看着我:「尧尧,这是我和你之间的小秘密喔!你不可以跟爸爸说。我们一起保密好不好?」 听妈妈这么说,我怎么能让她失望,我拍拍胸膛说:「没问题,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这是我和妈妈的小秘密。」 「尧尧最乖了,等你再大一点,看得懂这些字以后,妈妈再给你看我的作品好不好?」 我开心的点点头:「好!拉拉小指头。」 「来来来,得奖的作文再念一次给妈妈听。」我翻开作业本,妈妈把我拥入怀,我一字一句唸着,享受和妈妈得来不易的美好时光。 07众在地狱 约瑟夫手拿着一杯咖啡在交谊厅内往墨尧的位置走去,见墨尧脸上泪痕未乾,约瑟夫这天选择静静地坐在一旁,喝着自己的咖啡。 「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和牛头马面大吵?」墨尧终于开口了。 「我和牛头马面打赌你是哑巴,他们不想跟我赌,我骂祂们:『懦夫!』接着吵起来。」约瑟夫露出嘲笑的表情说着。 「看来你打赌输了,最好别再碰见祂们,在地狱除了灵魂,还有什么可以赔上去?」墨尧无奈耸耸肩,她觉得要是约瑟夫不想说,她也不会勉强他。 「哈!在地狱里你还能有这番幽默,不错!」约瑟夫将咖啡一饮而尽,然后才说:「我只是不懂,为何我是因为『傲慢』这项罪名下地狱,我自认自己犯了不只是傲慢这点,却为此受罚,我不懂。」 墨尧听约瑟夫说着,然后说:「你真的是怪人。」 约瑟夫又露出嘲笑的表情,玩味的看着墨尧:「我怪?也没比你怪,在地狱只有你落单,在这里血缘没有意义,人性总选择群聚而居,但你却选择隻身与地狱抗战,你才怪。」 「我姊姊说我天生孤僻,这个性很可惜没在下地狱时过滤掉,带来地狱我也没办法。」墨尧略感不悦,她只是喜欢一人独处,即便在地狱也一样,忍不住她又摸了左颈,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连忙放下。 「还说你不怪,你看看他们,」约瑟夫指向不远处,一群「狂热者」正在崇拜上帝。「你应该像他们那样,聚在一起想办法挣脱这枷锁。」约瑟夫举起手銬,脸上还是带着那一抹嘲笑。 「你真的很傲慢。」墨尧出声为「狂热者」反抗,在人世每个人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在地狱亦然,不该去干涉或是嘲笑他人。 「我不否认啊!」这次换约瑟夫耸耸肩,他接着又追问:「说了这么多,那你呢?你的罪名是什么?」 「我没有告知的必要。」墨尧放下咖啡杯,起身再次离去,留下约瑟夫一人。 「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关于我的事,你好歹也告诉我你的名字吧!」约瑟夫在身后大喊,再次不顾其他亡者的侧目,对眾多目光难以忍受的墨尧只好回头说:「墨尧!」然后快步离开交谊厅。 「墨尧...哪个ㄇㄛˋ?哪个1ㄠˊ?」约瑟夫一人低语着。 08关于他-剧团 是谁把我刚准备好的道具搬开?我心想着,怒目看着眼前该有的道具,如今却空无一物,紧接着上场的就要用了,我赶紧拿着手电筒四处找回道具,在短时间内赶紧放回后台原处。 没想到幕已经放了下来,同为道具组的前辈见该有的道具还没齐全,气得破口大骂: 「约瑟夫,你搞什么鬼?再30秒就要演下一场,而你却没把道具准备好!这是第几次了?」 我只能急忙道歉,拜託其他前辈帮忙找回道具,并直接置放在舞台上,摆放过中不停听到幕后骚动的人声,终于在3分鐘内摆放完毕并啟幕,我偷瞧观眾席,发现观眾已走了不少。 谢幕了,我的失误害的整个剧团士气大跌,大家都对我冷眼以待。我试图想解释,但却苦无兇手,因无法对质而作罢,只得继续收拾,为隔日的演出做准备。前辈们却自行决定提早庆功,将所有道具丢在我眼前,要我将戏服洗净、道具清理完再离开。 「约瑟夫,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我对自己加油打气,然后深吸一口气后,开始清洗。 好不容易一件件戏服清洗乾净,耳边却传来歌声,清澈悦耳,几乎让我满腔怒火浇熄乾净。我发现是从舞台区传来,担心是未散场的观眾还在剧团里嬉闹,我急忙跑去阻止。 赶到后台,却发现是团长女儿:尼亚芙正站在舞台上,她背对着我,没注意到我正在偷听,仍忘我尽情歌唱着,聚光灯打在她身上,我逆光看着她的背影,听着她奋力地唱着。 虽然我听不懂的法语歌词,但在剧团中的磨练,让我大概猜得出来,应该是《悲惨世界》的《idreamedadream》。 尼亚芙对歌词似乎很了解,从歌词里感受到她的纯真个性,更深深体会她对生命的热爱,第一次感受到她真的在发光。但不知是不是我错觉,似乎还带点无法实现梦想的失落… 歌曲几近尾声,我偷偷退下,继续清理道具,心里觉得可惜,尼亚芙如此有才华,台风稳健,却因长得不漂亮而无法登台演出…屈居后台的她为剧团写台词、歌词,不知道心里是否和我一样不是滋味呢? 回到道具组,却发现一名老人拿着撢子细心清理每一个道具,我吓坏了!竟然是团长本人。 「团长,请让我来,真的很抱歉收拾到现在,我会加快动作的!」我二话不说,立刻接下团长的工作,在讲究长幼有序的剧团里,团长站在遥不可及的顶端,我可不想招惹到他以致饭碗不保。 「年轻人,时候不早了,多一个人手清理,才能让你早点休息。让我来吧!」团长蓄着白鬍,脸上爬满皱纹,双眼却炯炯有神,丝毫没有长者为尊的气息,反而身体力行地将道具拿起,一个个细心地清洗,短时间内赢得我完全的敬重,赶紧跟上老人家的脚步。我们俩静静地并且有条有理地清洁,周遭除了漂浮着清洁剂的味道外,没有其他。 终于在凌晨2点结束清理,我才正打算鞠躬和团长表示最大的感谢,他却拍拍我的肩:「年轻人,下次还是拜託同组人员留下来帮忙吧!你的个性太倔强,偶尔示弱又何妨?」 「团长,我…」没想到团长知道我的苦衷,他打断我的话,并说:「就是因为你太倔强,又过于高傲,今天延迟展幕,还是你的个性间接造成的,好好反省吧!」 我几乎含着泪,自从逃家那晚以后,就再也没哭过:「团长,谢谢你…」 「看你可塑,到我身边工作吧!」我吃惊地看着团长,从没想过这样的好机会从天而降,团长走到门口,头也没回地说:「明天起到我的办公室来,不要迟到了。」 我深深一鞠躬:「谢谢团长!」再抬头,团长早已离开。 09众在地狱 等约瑟夫一就座,正打算开口说嗨,墨尧就起身拿着咖啡走到另一个角落,远离约瑟夫。 这下子约瑟夫对墨尧更感兴趣,但他也很识趣,于是怡然自得地将脚抬起,放在墨尧原本坐的椅子上,享受中空花园洒下的阳光。一阵风吹起,小叶欖仁落下几片落叶,他抬起头,才发现这里的阳光正美好,难怪墨尧这么喜欢这个位置。 被逼到角落的墨尧眼睁睁地看着约瑟夫抬腿靠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心里不是滋味,喝了一口咖啡,却发现嘴边漾起的尽是苦涩!怎会如此?她举手呼唤侍女再要了一杯,结果也一样。 「是约瑟夫打扰我的心情,就连咖啡都难喝起来吗?」她一边想着,一边抬头看着约瑟夫享受阳光的模样,再加上今天测验依然失败,墨尧气不过,站了起来打算走上约瑟夫理论。 墨尧才刚站起来,便被一旁狂热者的喧哗给吸引了目光。 「加入我们吧!你才有机会早日上天堂。」一个身穿红衣的中年男子将一本地狱版的圣经高高举起,对一名身穿土色夹克的老人说着。那老人显然一脸茫然,这表情一看就知,是新来的。 「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还弄不清楚这里的规定…」老人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擦擦汗,似乎有些紧张;他谨慎用字,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你意思是,你不相信我们?」狂热者中最年轻也最壮硕的健美男,也是一样手拿圣经,另一手却握紧拳头,作势要打人。 墨尧看不下去,放下咖啡准备走过去阻止。即使已经成为亡者,仍有权利选择在地狱生存的方式。老人有权决定自己要在地狱怎么「过活」。 「他有权利决定要如何生存,不干你们的事!」墨尧说,口气有些强硬。 「他的事也不干你的事!」红衣男子不甘示弱,大声回嘴。一旁的健美男也转向墨尧这边,蓄势待发准备大闹一场。 「小姐,谢谢你的好心,我没事!」老人赶紧澄清,就怕狂热者们伤了墨尧。 墨尧才没这么好说话呢!正打算开口再骂,却被约瑟夫挡在面前。 「强迫他只会有反效果,并不会壮大你们『狂热者』的声势喔!」约瑟夫说,强调「狂热者」。虽然大家都明瞭,却没人正式这样称呼他们。 墨尧看的出约瑟夫这番话惹恼了不少激进的狂热者,有些人甚至摩拳擦掌打算给他们三人一点教训。 也许是感受到交谊厅里异样的气氛,牛头和马面走进交谊厅里,没说一句话,就让不少狂热者胆怯退步。 约瑟夫回头看了一眼牛头马面,语带威胁地说:「喔,连牛头马面都来了,各位可不想自己的表现扣分,甚至测验难度加强吧?」 其中几位狂热者拉了拉其他人:「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于是纷纷就座,这场风波才停息。 「走吧!」约瑟夫拉着老人回到原来的位置。 老人也随之跟上:「真是太感谢你了,年轻人。」一起和约瑟夫坐下,有些惊吓过度,下意识地又拿出手帕擦擦汗。 「哪里,我是约瑟夫,解救新人可说是我的使命啊!」约瑟夫为缓和老人的紧张,开了个玩笑。 「我可没听说会因表现扣分、难度加强。」墨尧不知何时也坐来同一张桌子,若无其事喝着咖啡。 约瑟夫则笑开来:「只要知道对方在乎的是什么,不管是不是事实,他们都必须放在眼里。」 「我才佩服你,竟然敢跟狂热者挑战,真是不要命了!」约瑟夫继续讲着,但他发现墨尧没在听他说话,接下来的举动令他大吃一惊。 只见墨尧主动和老人伸出右手:「您好,我是墨尧,很高兴认识你。」 10关于她-方肇 我在人群里东张西望,奇怪,方肇呢?朋友的朋友单身告别趴,已经演变成不醉不归趴。看在朋友面子而来,如今我只想快快离开。电音组曲狂放,dj一曲比一曲还要火热,更别说一个比一个年轻的单身男女们,舞步越来越猖狂,告别单身的女方被晾在一旁,倒坐在吧檯上,双手摀着脸,彷彿后悔办这个趴。 忽然脸庞一阵冰凉,是方肇举着冰凉的啤酒,提醒我正在他身旁。我看着他,方才的慌张和无助已远离,有他在总让我放松。 他看出我的想法,我们没有多说一句话,放下手上的啤酒,下一秒我们已经在酒吧门外,他牵起我的手开门,曼哈顿的风雪直袭而来,我们拉高衣领,牵着手一起远离这喧嚣。 走在曼哈顿的街道上,我们相互依偎,方才的劲歌热舞恍如隔世,我偷瞧着方肇,在一起几年了?我已数不清。 高中时代好像才在昨日,那时方肇对我的高中好友穷追不捨,甚至要我帮忙,好友爱吃的食物他天天买,常听的cd他彻夜排队只为买最新专辑,而我则是不断提供意见,偏偏好友就是不喜欢他,不知正式拒绝几次,他却没放弃过。 每次碰壁,他就会和我约在学校门口,我们一起坐地铁到曼哈顿大桥下,一边眺望着桥的另一头--布鲁克林,一边和我大吐苦水。 他总问我,到底自己哪一点配不上我的好友?我从没对他说谎:「因为你是华人。」他也总哀怨看着我,问我怎么不肯对他说说谎,好安慰他。「说谎只是逃避现实,我们不该逃避。」我也总是如实回他。 有天我的好友问我,方肇是不是放弃追求了?我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已多天没有送上烫口的甜甜圈给我的好友当早餐。我跑去他的班上找他,却未见身影,询问后只知道他已请假多日。 放学后,我独自一人坐地铁到曼哈顿大桥下,果然看到方肇在桥下眺望着,河水轻轻拍打河岸。我拍拍他的肩,轻声说嗨。 方肇的父母亲前几日离婚,一直蒙在鼓里的他从没感觉到父母亲的不愉快,对此结果感到讶异。大受打击的他不想回家,连学校也告假几天。他没看着我,但我听得出他的忧伤。 「我发现这几天我最想念的,竟然是和你在桥下诉苦的时光。」他苦笑对我说。 这下换我大吃一惊,只得故作镇静,看着河面上来回的船隻,不发一语。 他静静牵起我的手,放进他的口袋里,我没有反对、也没有挣扎。从那一刻起,我们就在一起。后来大学刻意考上同一所,在那之后同居,甚至到现在,我仍相信我们一路陪伴直至终老。 走在风雪中,我的左手仍被方肇放在右边口袋里,这时他提议坐地铁到曼哈顿大桥下,我没有第二句话,也随他往地铁走去。 远方布鲁克林灯火通明,风雪在河边更加强烈,但我们却没因此想走。方肇从左边口袋拿出我最爱吃的乳酪:「刚刚在party上看到的,想说你爱吃,便偷拿几块。」 我开心地接过,正打算开吃,他却说:「我的公主啊!你没打算分我几口吗?」 我拿到他嘴边,他开心张嘴要吃,我快速拿回塞入嘴巴,他怒瞪了我一眼,我则装出一副抱歉的模样,然后彼此相视而笑。 11众在地狱 「不公平!」约瑟夫像是想到什么而大叫起来,打断墨尧沉浸在与方肇快乐的回忆里。墨尧和老人看向他,前者带了点怒意。 今天的交谊厅里人比较少,墨尧、约瑟夫、老人较早结束测验的关係。这几日三人已养成坐在一起的习惯,自从上次约瑟夫帮老人解围后,墨尧对约瑟夫较以往少了许多敌意。至于老人还在适应地狱里的规则制度,他到此刻才知道牛头马面碰不得,约瑟夫分享他曾打算扑上去却反弹回来的窘境。 「不公平什么?」老人问,墨尧则白了约瑟夫一眼。 「墨尧自己说个性孤僻,却在第一时间和你握手自我介绍,和我则是过了好久才说,不公平。」约瑟夫像是告状一般,和老人诉苦着。 老人笑着说:「有这回事?可能墨尧看我老人家初来乍到,想让我放轻松,释出善意吧!」他看墨尧一脸不悦,赶忙帮墨尧找台阶下。 「真的是这样吗?」约瑟夫一脸狐疑,墨尧则一脸感激看着老人。 「李叔,真是谢谢你了!」那天墨尧和老人自我介绍时,他则说自己忘了名字叫什么,只记得自己姓李,两人便都称呼老人为李叔。 「不过也多亏墨尧,让我们这个团队多了个战力。」约瑟夫有些吃味两人的默契,赶忙将自己融入其中。 「什么团队?」墨尧和李叔都有些摸不着头绪。 约瑟夫很得意引起两人注意,要两人靠近点,然后小声说:「推翻地狱制度,一起上天堂。」 「我反对!再说,我们什么时候是个团队?」两人先是一愣,接着墨尧出声,音量之大引起不少亡者侧目。 「嘘!你先听我说嘛!」约瑟夫安抚墨尧,李叔也劝她:「别激动,你先听他怎么说。」 「我的意思是,循着地狱的制度,难有脱身的一天。不如找找制度的漏洞,搞不好有机会三人一起上天堂!」约瑟夫小声分享他的想法,看着另外两位,希望能得到认可。 「你有没有想过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墨尧对他未曾三思过的想法,抱持相反意见。 「秘密进行,也许可行喔!」李叔则是一副跃跃欲试,他实在不想每日测验,一直重复生前悔恨的伤痛。 「我反对,只要遵循地狱规则,突破生前的自己,就有机会上天堂。」墨尧坚信着。 「你看看那些狂热者,他们也坚信着,越来越多亡者加入他们,你有看到有人因此离开吗?」约瑟夫反问,的确狂热者的声势越发壮大,但从没见过他们因组织里的亡者上天堂而欢欣鼓舞过… 「我还是反对,风险太高。」墨尧保守,不做没把握的事,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左颈,约瑟夫注意到了。 「那你去加入他们,我和李叔一起努力。」约瑟夫知道激将法在墨尧身上可行,毕竟他曾试过一次。 「不要以为激将法在我身上有用,李叔才刚来,你不要害了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越吵越大声,李叔见状反而笑开来。两人听到笑声,不解地转向李叔。 「李叔,有什么好笑的?」 「你们死得太年轻啦!」李叔继续大笑着,约瑟夫和墨尧相视一眼,突然明白李叔的意思,也跟着大笑起来。 12关于他-团长 「这次召集大家,为了宣佈:约瑟夫将独挑大樑──成为剧团经理。」 团长才刚宣布完,人群里的惊讶声多过于掌声,这是我一开始就预料到的。 这个经理于剧团而言升得非常有争议,我可以感受到人群里散发出极度的厌恶,那恶毒的眼神甚至从道具组那里投射过来。但我反而将背脊挺得更直,这是我应得的,在团长身边一待就是5年,只为了让不看好我的人刮目相看,我没有偷懒、没有休息,所有团长给予的任务皆一一达成,没让他失望过。 能有这么一天,是我应得的! 这5年里,我们终于有机会一登百老匯,展现剧团实力。门票才开卖,不到1小时就销售告罄。团长将这功劳归于我的行销、宣传,我安排剧团在中央公园、帝国大厦等观光胜地跳了一支结合披头四歌曲的舞蹈,先是吸引过路客注意,接着将此次戏剧最具争议的片段上演,卖关子请大家去看。果不其然受到各大报争相讨论,于是票一开卖,就销售一空。 这次的宣传成功与我升任经理,我相信有很大的关联。 我还记得那天团长找我,我敲敲门后走进办公室,对团长深深一鞠躬;对团长我总是毕恭毕敬,要不是团长赏识、栽培我,我不会有今天。 「我想,是时候让你管理剧团了。」团长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我,而我却着实吃了一惊。 「团长,我才进来不到6年,怕其他团员会有所争议…」 「时间与付出是不相正比的,他们要是能做出像你一样的成绩,我照样升他们当经理。」团长不耐烦地挥挥手,要我不要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但,约瑟夫,还是老话一句:别倔强,放下身段,让极具才华的人有机会表现好吗?」 听到这里,我脑海里浮现尼亚芙歌唱的模样,于是说:「剧团里唯一让我臣服的,只有尼亚芙,她是最有才华的。」 我感觉到团长的眼神一阵闪烁,想了许久后说:「尼亚芙…我知道了,有机会我会让她试试。」 「谢谢团长。」我再次鞠躬:「我绝对不会让团长失望的!」我再次鞠躬,对团长的每句话都谨记在心。 宣布完经理一职后,团长拍拍我的肩,我点点头示意,他便离开会议室,而我继续我的工作,并未因经理身分而停滞不前,或是和剧组团员庆功,我的坏人缘致使没有人想和我庆祝这光明的开始。为此次登台演出的流程,我来到尼亚芙的房门口,打算和她确认剧本细节。 「抱歉,现在不方便。」我敲敲门和尼亚芙详叙来意后,她罕见地拒绝我,音调里透漏些许的不对劲,本想就此离开的我,忍不住还是再次敲门,这次尼亚芙开了门。 她低着头,看得出泪痕未乾,皱着眉头让原本就不美的脸庞更加丑陋──眼睛外扩、鼻子扁平、阔嘴,因为先天视力缺陷,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一头自然捲黑发,却因为不善整理而总是开岔爆炸;我看着她,感到些许惋惜,要不是长相,她早已红遍百老匯… 我低声问着怎么了?尼亚芙才说:「这次我又不能上场演出了。」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的,尼亚芙想登台,身为父亲的团长却不让。很大的原因我相信是来自尼亚芙的不美丽,但我见过她在舞台上散发出来的魅力,她的悦耳歌声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仍记忆清晰。有能力的人却不得赏识,那种痛苦我很能理解。 为了安慰她,我承认:「事实上我有跟团长争取过…」 她举起双目抬头看着我,先是一脸不解困惑,我点点头告诉她是事实,那双小眼睛里充满感激:「我知道,爸爸不会允许的,但还是谢谢你。」 看来尼亚芙深知箇中原因,我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搂搂她给予安慰。 她迟疑地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并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一种相知相惜的感觉吧!事实上我曾偷看过你在舞台上唱歌,我知道你是有才华的。」 尼亚芙更吃惊了!她不敢置信的说:「我只唱过这么一次,你千万别跟爸爸说!」 我笑着答应:「好好,现在伙伴,你愿意跟我讨论此次剧本细节吗?」 尼亚芙笑着敞开大门,我走了进去,乾净整洁一如往常,没有一丝女性特有的粉嫩、矫作,这就是尼亚芙剧本里的风格。 「忘了恭喜你,恭喜你升上经理。」尼亚芙一边坐在个人沙发上,一边对我说。 「谢谢你,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为了不辜负团长期望,我会好好努力。」这番话,是出自我真心。 「唉…」尼亚芙不禁叹了口气。 「怎么了?」我忍不住又问。 「其实我想,爸爸是在你身上看到哥哥的影子。」尼亚芙瞅了我一眼。 「什么?团长还有个儿子?」我惊讶地看着尼亚芙。 尼亚芙点点头说: 「哥哥…安其罗他比我还有天分,看过他表演的人几乎都认定他就是要吃这口饭。爸爸也这么认为,私下不停磨他的演技,要求直逼专业演员的标准,但事实上哥哥那时才15岁而已… 「哥哥其实一直想像一般人一样,在普通的学校上课、交朋友;为此爸爸和他不知道争吵过几次…有一次在开演前还在吵,气在上头的哥哥竟在上演前闹失踪!」 「什么?那不是很严重吗?」我忍不住插嘴。 「是啊!不少人是衝着哥哥来的,那时他可是万眾瞩目的明日之星,罢演的下场是退了所有人的票,严重损毁剧团名誉,生意一落千丈。 「后来安其罗再次回到剧团,却备受冷落…团员无法原谅他的不专业,对他冷眼看待。」 「那团长呢?」我有些不安地问着,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 「气炸了!当着哥哥的面丢给他寄宿学校的报名简章,对他失望透顶。哥哥受不了所有人的冷落,尤其是爸爸… 「我那时是唯一一个站在哥哥这边的,总不停给他加油打气,但在哥哥去寄宿学校的第二个月,他…」 「他怎么了?」 尼亚芙长叹一口气,似乎考虑着要不要说,看我一脸急迫想知道答案的表情,决定说出口: 「安其罗在教室的打扫柜里上吊自杀了…」 我几乎无法呼吸,没想到团长曾经造成自己亲生儿子的死亡。 「团长那段时间…一定很难受。」我忍不住猜测。 「我其实一直很气爸爸,要是他能多点耐心,多了解哥哥一点,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尼亚芙说到此,竟激动地哽咽起来。我赶紧拍拍她的手,要她节哀。 「但你来以后,一切不一样了。」尼亚芙带着泪,双眼发着光看着我。 「我?」我不敢置信地发出疑问,不解我造成何种不同? 「我想,想必是这颗痣吧!」尼亚芙抚上我左眼下的痣。「在你身上看见哥哥的影子,为此对你疼爱有加,想必是某种弥补吧!」 弥补?所以对团长而言,我的存在只是弥补? 尼亚芙并未看出我难看的脸色,反而逕自说下去:「其实我对爸爸一直很恨,但这几年却因为你而渐渐消去,因为我知道,爸爸也一直活在悔恨中,能在有生之年做点补偿,他应该很安慰吧!」 「所以,我能有今天,都归功我这颗痣?」我嘲笑地说着,但我知道语气里还有更多的是辛酸。 她赶紧澄清:「当然不!我相信,这只是一开始把你安插在身边的原因,但你没让他失望过,爸他看见你的努力、你的积极,所以才会如此用心栽培你。」 尼亚芙见我不发一语,慌张找话题:「不好意思,不该跟你提这个,我们还是讨论正事吧!」 她摊开我带来的剧本,我将想讨论的细节标上註记,她仔细看着、思考着。 尼亚芙不知道她无心的一番话几乎浇熄了我的热情,接着问我:「这里的走位,你有什么疑问吗?」 我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讨论,但有些什么正在萌芽着… 13众在地狱 墨尧站在测试中心外,双眼直盯来回跑动的光束,每经过一个节点光束愈发光亮,墨尧猜想每个节点都是一个悔恨的过去,一想到这些过去成了一种能量、从而滋养地狱的亡者们,墨尧便觉得隐隐做呕。 一群亡者从测试中心里走出来,李叔也在其中,他心灰意冷,因为今天还是败给诱惑,这样的重蹈覆辙是为了有机会弥补?还是只为了一次次折磨,活在悔恨中?他看到墨尧在中心外发呆,便走到她身边。但墨尧却没发现,依然看着测试中心跑来跑去的光束。 李叔拍拍墨尧的肩,墨尧才惊觉。「李叔,不好意思没注意到你!」墨尧说着,赶忙转身往交谊厅走去。李叔发现墨尧不对劲,语调过于热切,态度过于热情。但李叔知道墨尧性子有些倔强,不好直接问她,于是他问: 「听说在我和约瑟夫加入之前,你一直自己一人?在这地狱,真不简单。」 墨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约瑟夫太夸张了,我只是喜欢独处,在生前我姊就说我是孤僻鬼,我想我的确是。」 李叔接着说:「之前一个人的时候没人可以说说话,肯定把你闷坏了!」 「地狱里大家都想着如何上天堂,追求解脱已成每人唯一目标,谁会管你心情好坏?」墨尧道出事实,这也是孤僻的她在地狱没什么亡者朋友的原因。 「的确,要能把测验看淡不容易,不能和其他人诉说…哈!我们已不是『人』,却改不了这坏习惯。」李叔拍拍头自嘲着,墨尧也笑了。 「但既然为人,还是会有心事、烦恼想倾诉,如果不介意,我想我可以是个好人选喔!」李叔见墨尧笑开,便再老王卖瓜,博墨尧一笑。 墨尧总算了解李叔话中有话,对他的心意很是感激,两人终于走到交谊中心,远远就看到约瑟夫向他俩挥挥手,座位上已摆妥咖啡。墨尧微微一笑,心想着原来有人陪伴真的很好。 他们往约瑟夫走去,约瑟夫大喊:「我帮你们拿好咖啡了。」接着喝了一口说:「今天是焦糖口味。」墨尧和李叔坐下,也尝了口咖啡。 「奇怪,我的喝起来是椹果口味。」 「我的才怪,是黑咖啡。」李叔说。 「该不会这咖啡因人而异,墨尧最爱的是椹果口味吗?」约瑟夫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 「是没错,有时候也会出现不同口味,我一直以为是侍女每天准备不一样的咖啡。」 「我的确喜欢什么都不添加的黑咖啡,最香醇。」李叔喝着,一脸享受。 「啊哈!原来咖啡也有玄机,要不是我们一起,是不会发现这点的!」 墨尧点点头认同,不发一语向是在思考些什么。 李叔看得出墨尧犹豫着,要不要吐露苦恼。 「你们俩刚刚聊啥?」善于察言观色的约瑟夫也发现不对劲。 「其实,我想上天堂。」墨尧像是做了重大决定般,对两人吐出实话。 「我们哪个不想?在这里…」约瑟夫忍不住反唇相讥,遭李叔打断:「嘘,倾听是得来不易的美德,先听墨尧说。」 墨尧对李叔投以感激的眼神,继续说:「我想上天堂去找我男友,想和他说声对不起,希望能和他在天堂长相廝守。」 「你怎么知道他是上天堂?也许他不久后也会成为我们的一员。」约瑟夫脸上掛着一样的嘲笑表情,但不知为何,嘴角似乎透着一丝苦涩。 「今天是我测验失败第70次…是的,我每次从夜寐区出门前会在床前作记号。」墨尧见约瑟夫不解,开口想问,于是先行回答他,见约瑟夫不甘愿地闭上嘴后,继续说。 「以地狱的时间来算,人间已过了70年,我的男友…他叫方肇,也已经超过百岁,除非人间医疗突飞猛进,否则早该出现在地狱,但到今日,我很肯定,他一定上天堂了。」墨尧一口气说完,其馀二位则有些反应不过来。 「唉…」墨尧将脸埋在双臂里,叹了口气。「这也是为什么,每次测验完都这么沮丧的原因。」 李叔和约瑟夫不发一语,等墨尧整理完情绪后继续说:「我想通过测验上天堂,和他道歉。」 约瑟夫忍不住回嘴:「为什么?」 墨尧面有难色,似乎挖掘过往回忆让她痛苦无比,李叔则出声制止:「约瑟夫,墨尧一定有她的理由,你就别再追究。」 约瑟夫第一次收起嘲笑的表情,点点头严肃地看着墨尧,李叔发现约瑟夫的不对劲。 墨尧沉思许久,惊醒般发现其他两人都沉默不语:「别这么严肃,喝点咖啡吧!都凉掉了。」 三人不约而同拿起咖啡喝,李叔在喝之前停下,说:「举杯吧!为墨尧加油。」 三人以咖啡代酒,杯碰杯后一饮而尽。墨尧和李叔聊起生前种种,约瑟夫则未加入话题,沉默良久。 14关于她-妈妈 我不知道妈妈找我做什么,但在电话里听起来很着急,想想也将近三个月没回去,只好和方肇知会一声要回家过夜,整理了简便的行李回老家。 老家其实不远,在唐人街里,楼下是间中药行,广东人开的老字号;每次闻到中药味便会想到家里的情景,我抬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栋公寓已如此老旧,外边爬满藤蔓,即便外头阳光刺眼,楼梯口仍阴暗潮湿。我和中药行的林伯打声招呼,拿出一大串钥匙开门上楼。 到了家门口,佈满绿绣的铁门沉沉地望着我,我由上往下地一道一道打开,想起第一次带方肇回家,他惊呼:「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有这么多钥匙,原来每把都有用途!」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谁叫妈妈这么没安全感? 进了家门,发现客厅又恢復三个月前的脏乱,小小的空间里塞满妈妈多年来不肯丢、充满所谓「回忆」的东西,像是我和姊姊都用过的婴儿车、已经骑不动脚踏车堆在沙发后面的阳台上,门旁则挤满爸爸摆摊要用的器具,桌上则摆满凌乱的传单、帐单,地板则积了不少灰尘、毛发,整间房子充满霉味,我打开阳台的落地窗,对空气喊着:「妈,我回来了。」 空气的另一端没有回应,我瞧了瞧爸妈的房间,发现妈妈还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睡着,于是我躡手躡脚走出房门,把手上的行李往我和姊姊的房间放。 房门彷彿时光停止器,房间里的世界好像按下暂停键般,时光还停留在那年、我离开家往新大学、新生活去的夏天。书桌摆满过期许久、色彩过度鲜艳的化妆品,墙上贴满新好男孩的海报,稚气的脸庞象徵过去的年少轻狂。 我抚摸海报捲曲的一角,往后头的床靠坐下来,扬起积了三个月久的灰尘,我回头看,好像还看见还小的我们,使力将两张单人床合併在一起,在之后的每一个晚上相伴入睡。有时背靠背,一起看小说到天亮;姊姊早熟,失恋了在床前大哭,我不懂安慰,只能跟着她一起流泪。 无数个晚上,到现在我常常在夜半恶梦惊醒时,急着找姊姊的怀抱撒娇。 如今的我只有方肇的怀抱,而姊姊仍不停在情场里承受背叛、不安的折磨,想想便觉不捨。 我撢一撢床上的灰尘,将床单拆起摺好,换新的床单,并拿旧的到厕所的洗衣机去,然后回到客厅,从桌子上散乱的传单开始分类。 过期的、没用的传单全进垃圾桶,过期帐单则被我整理起来,等等拿去缴;突然,一封被拆过的、手写的、属名妈妈的信封落入眼里,我愣了一会儿,没写上寄件人的资讯让我更好奇… 「你在做什么!」妈妈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包含其中的怒火。 「我…我只是在整理家里…」手上的信封也因为我的惊吓松手而落在地上,妈妈面带狐疑地看着我,将信封捡起,紧握在手里,加深我对那封信的好奇。 「你回来怎么不叫我?」不知过了多久,妈妈脸色才稍微和缓下来。 「我看你睡的正熟,就没叫你。」我看妈妈似乎很在意信封的事,了解妈妈个性的我为避免一场口舌,还是不要追问的好,于是配合妈妈一派轻松。 「所以发生什么事?急着找我回来?」我一边继续手边的工作,一边问。 「你跟那个方肇,还在一起吗?」妈妈无来由地质问,口气里瀰漫火药味。 我脸色难看地回头看她:「『那个』方肇一直都跟我在一起,我们感情好得很。」不解妈妈何时对方肇这么有敌意。 「唉…」妈妈叹了口气,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把玩起手上的信封。 「你急着叫我回来,就为这个?」我开始有些不耐烦,妈妈则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过了好一会儿,妈妈才避开我的视线说:「你不觉得,那个方肇跟你爸的个性很像吗?」 我想我脸色大概很难看,因为当妈妈再次看向我时,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我注意到了。 「跟爸爸个性哪里像了?」我质疑,就连口气都充满敌意。 妈妈没听出我的不悦,逕自说着:「很多啊!上次不是要买车,他在休旅车还有一般轿车考虑很久?太犹豫不决了!」妈妈夸张地强调「犹豫不决」。 「方肇是考量到坐车的人的舒适度,才犹豫较久,这有什么关係?」我为方肇争辩着。 「现在看是优点,等你婚后就变成缺点,妈妈是过来人了…」妈妈还没说完,我又插嘴:「好好好!就算他犹豫不决好了,跟爸爸像又有什么不好?」我双手抱胸,态度越来越差。 妈妈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回嘴:「长大了,翅膀硬了,就可以插嘴了吗?」 我感觉到妈妈的怒火,于是决定不与她正面争执:「没那个意思,只是希望你能看到方肇的好。」我只好态度软化,为方肇说话。 「优柔寡断是会坏大事的,当家之主会因为不能决策而成不了大业!」妈妈意有所指,让我好不容易压制下来的脾气又上来了。 「爸爸在外摆摊工作不好吗?他把我跟姊姊拉把长大,就不是『大业』?」我几乎快要失去理智,于是站了起来收拾书柜转移注意力,看到爸爸满是甜点类的书籍便备感心疼。 「那算什么大业?我的白马王子才是…」妈妈轻声嘀咕着,但我却听得清清楚楚。 「你说什么白马王子?」我回过头看着妈妈,只见她又将信封往心窝揣。「这信该不会是他写的吧!」我忍不住握起拳头… 「对啊!」妈妈竟满脸温柔大方承认,我已无法克制自己的脾气。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爸知道了要怎办?你有想过他的心情吗?」我劈头就骂,对有二心的妈妈充满怒气。 「我什么也没做,是他寄信给我…」妈妈有些疑惑地看着我,好像我不该发这么大脾气。 我受不了妈妈的无所谓,有些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他告诉我说,即便事业成功,他仍单身等着我,有时候还会想起我…」妈妈好像没听到我的疑问,自顾自地说。「如果那时候我可以跟他在一起…现在我的作家梦也许就…」 「妈!你够了没?」我真的受不了了,双手抓住妈妈的肩膀用力摇着。 「什么?怎么了吗?」跌落回忆的妈妈这才回过神来,不解我怎如此激动。我一怒之下,直接衝出家门,再也不愿意和妈妈多说一句话。 15众在地狱 约瑟夫在房门内焦虑地来回踱步。 这里是夜寐区,亡者们在天黑前须回到此处。由外看,是个飞行生态建筑,被树藤包夹着,而寝室里十分寂静,约瑟夫的房里除却一整面白墙外,就是一整面落地窗。每每约瑟夫回到房里,窗外早已没了光线,望去仅有一轮明月。 以往约瑟夫会在房里静坐,这是他生前和一位纽约鼎鼎有名的老学究学的,静坐结束后才就寝。但今日的他却一点心情也没,在房里焦躁不安还是头一次。 约瑟夫跌坐在床上,要自己冷静,冷静。他开始分析今天发生的事: 1.墨尧追求:和爱人道歉 2.墨尧目的:上天堂 3.上天堂方法:测验通过 4.测验通过:墨尧离开 一想到墨尧离开,约瑟夫更加坐立难安,他才惊觉墨尧在他心里的存在,已超过他的想像,墨尧的反唇相讥、孤僻个性、倔强不肯落下的泪水,都叫他难以忘怀。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那次墨尧仗义解救李叔那次吗? 恋爱是短暂的精神疾病,他记得那位老学究跟他这么说过,但如今人都已经死了,管他发什么疯? 于是约瑟夫决定了。 他悄悄地打开房门找墨尧去。 夜寐区的走廊,时不时会有牛头马面在外巡逻,但精明的约瑟夫曾计算过牛头马面经过的时间和次数,他知道现在走出去不会有事。但他还是胆战心惊,一旦被发现溜出寝室,测验的恩惠就会被夺走,困在地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短短5分鐘的距离,步步为营的约瑟夫却觉得有如漫漫长夜之久。一见着墨尧房门他立刻敲门。墨尧过了一会儿才打开门缝,一脸防备,见约瑟夫出现门外,神色困惑起来。 约瑟夫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墨尧小声问:「你怎跑来?不怕牛头马面抓你?」彷彿已被监听。 约瑟夫则一改嘲笑,严肃地表明心意:「我有话要说,而且非说不可。」然后二话不说坐在沙发上。 墨尧也坐在床边,心里满是困惑,什么事值得约瑟夫鋌而走险? 但约瑟夫先是在亚麻沙发上伸伸腿,好整以暇地环视墨尧的房间:「你生前的房间就是长这样?」 约瑟夫看着那扇大大的落地窗,窗上尽是雨珠,外面正下着雨,约瑟夫想起自己窗外的月亮;白床单的软床倚靠在落地窗旁,床旁则是原木书桌,摆满凌乱的书和笔记本。 他瞥见书桌上杯水旁放着一杯药──那是「丽梦幻境」,墨尧像是看穿他心思般说:「恶梦从来没停止过,莎士比亚製的美梦的确很有效,梦中充满过去美好回忆,对在绝望地狱的我来说,至少不再焦虑。」 约瑟夫耸耸肩表示没什么,自己也吃过几次,知道这药会在濒临崩溃边缘时出现。 「所以,你有什么话要说?」墨尧提醒约瑟夫的来由。 「我希望能帮你上天堂。」约瑟夫直视墨尧双眼,眼里充满诚意。 墨尧双眼从困惑转为愤怒:「不用!我不用你的同情。」接着马上站起,准备开门赶人。 「你先听我说完,」约瑟夫好声哄着墨尧再次坐下。 「与其说帮你,不如说是团队合作。」约瑟夫换了个说法,虽然一开始的想法才是真的。 「『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中国不是有句这样的厘语?我们合作,胜算才最大。」约瑟夫继续说,墨尧心有不甘但仍听着。 「如果我是地狱的管理者,一定会将测验设定最难,以确保亡者不会轻易离开,原因在于,这些人都是有罪的,上天堂是一种恩赐,一种怜悯,罪人不值得怜悯。」约瑟夫试图说服墨尧。 「但在我的角度,则相信不管是什么规则,都一定会有漏洞。所以,既然遵循正常管道无法成功…」 「不如尝试不同方式,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墨尧接着说下去,约瑟夫则一脸雀跃。 「没错!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动点头脑,机会必然会降临。」 「但这样不就失去当初要亡者下地狱的本意?」墨尧仍双手抱胸,持相反意见。 「一次次的悔恨就已经足够,难道你不也是抱持着歉疚?我们知错了,上天堂就为弥补错误。」约瑟夫知道墨尧持的观点为何,一一击破。 「听起来像是歪理,却有点道理。」墨尧手托下巴,认真沉思着。 「所以,加入我们吧!」约瑟夫知道自己已说服墨尧,举起右手等待墨尧的肯定。 「我『们』?」墨尧仍有些迟疑,但嘴角已忍不住笑意。 「喔!你别担心李叔,他比你好说服多了…」约瑟夫举起手做出打勾勾的手势。「所以,约定囉?」 「虽然鲁莽,但我愿意一试。」墨尧挥手拍掉约瑟夫幼稚的手势,「天啊!你死时到底几岁?」 「绝对没有你年轻。」一边说,约瑟夫得意地离开房间。 「嘿!小心点,我明天还要看到你出现在测试中心,好吗?」墨尧还是忍不住露出忧心的神情。 约瑟夫见墨尧神情忍不住为此倾心,但又像想起什么般摇摇头,不敢再与墨尧四目相接,「好,我走了。」接着开门,左盼右望后消失在门后。 16关于他-团长 不管前一天忙得再晚,剧团人员仍要一早报到开早会,这是我用来整肃剧团的手段。 我清楚团员们心里有多少抱怨和嘀咕,但没有人敢冒犯权力只有一人之下的我,要是被百老匯最火红的剧团开除,我想在这圈子也不用混了。 「今天的报纸有剧评又提到:『唱作俱佳,态度加强。』…」我深吸一口气,假装将怒气平息,会议室里气氛凝结至冰点,没有人敢吭声。 「这点我已再三强调,下了舞台要笑着送客,就算『再累』也务必让客人满意。」我用力强调着,知道不少因剧团而走红的演员们,常摆架子不肯鞠躬送客。 「若再有下次,我会找出表现最差的,严重惩罚!」我环视在座所有团员,目光所及者每个人无不低头,不敢直视。 「尤其是演员们,最好绷紧你们的神经。」我以此做会议结论,站起身离席。 「不公平!」身后传来不平的声音,虽然音量小,但字句都传进耳里。「什么不公平?」我带着杀气的微笑转头看向团员。 只见一名资深演员-艾德,低着头抗议,但语气比刚刚更坚决:「不公平!我们在台上卖力演出,还要低声下气和客人道谢,凭什么?」 「有他们,你们才存在,这道理你不懂?」我保持微笑,但语调是冰冷的,这点我知道我拿捏得恰到好处。 「我们是表演艺术家,不是你用来譁眾取宠、赚钱的走狗!」另一边也发出声音,似乎受到艾德的鼓舞。 「如果有不满随时可以走人,我不会勉强。」这回我决定拉下脸,以最犀利的眼神扫向全场。 「凭什么由你来决定?」艾德持续抗议,似乎未被我的气势给压垮,其馀的团员没人敢出声。 「就凭我让你们有生存下来的机会。」我对他死里挣扎感到有趣,掛起一抹最常见的嘲笑对他说:「看来艾德诸多不满,你可以走了,不留。」 我感觉到会议室里一阵骚动,不少人开始低语,而艾德则刷白了脸,咬紧嘴唇,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却遭其他演员拦下。 「等等,你不要激动;约瑟夫,求求你,艾德年事已高,他退休金还没领到…」还没听完,我便插嘴:「那他下次要提意见时,记得想想他的退休金。」 「不用帮我说情,我走!」艾德丝毫不会所动,直往会议室门口走,所有演员都向前想拉他一把,七嘴八舌求他留下,我则带着看好戏的心态双手摆胸,笑看一切。 正当艾德打算开门,尼亚芙却从门外衝了进来,扑了艾德一个满怀,她一看到是艾德,便哭了出来:「爸爸他…」 我一刻也不留,直奔团长的病房。 所有人都被推出病房外,就独留我一人在床前,我知道这是团长的意思,但想到他对我的私心,仍有些心灰。 我靠在团长床前,团长对我伸出手。我犹豫了一会儿,但对如此栽培我的团长似乎大不敬,于是我也回握。 「你太高傲,太倔强了…」团长使尽力气紧握我手,然后泪眼婆娑地说。 「团长,你休息一下,不要勉强。」我用力回握,想起那晚团长与我一起清洗道具的过去… 「放下身段、放过自己吧…咳咳咳咳咳…」我拍拍团长的背:「好了,休息一下,别说了!」 「不行,再不说来不及…」团长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已到,拚了老命要交代后事。 「我叫尼亚芙进来,您一定有很多话想跟她说。」我站起抽手打算离开,却被团长硬生生抓住。 「不!不要走!尼亚芙…尼亚芙!」团长彷彿用尽毕生的气力抓住我,却又一下子用尽,一直呢喃着。 「尼亚芙,尼亚芙怎么了?」我有些慌张,看着床前的紧急铃想按,却又被团长阻止。 「尼亚芙…剧团…就…拜託你了…安其罗…」团长忽地松开手,连肌肉都突然松弛,我吓坏了,赶紧按下紧急按钮,大喊:「团长!团长!你振作点!」但团长似乎无力回天,急救人员衝进病房,推开我进行抢救。看着他们,我知道团长已经离开,我转过身,低头强压下泪水迸出的衝动,双手紧握,直到救护人员宣布死亡为止,我都只能愣在那,任凭团长的话语在脑海里盘旋不已。 「安其罗…」我喃喃自语着,心里明白,那是团长儿子的名字,不是我。 我签完团长的死亡证明,整理好激动过度而松脱的领带,将西装外套皱褶拉直,走出病房和团员们宣布不幸的消息。 17众在地狱 才刚关上墨尧的房门,约瑟夫便听到牛头马面机械般的脚步声,他慌忙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不顾一切往脚步声的反方向快步离开。 周遭一片寂静,除了追在后头的脚步声,约瑟夫为了逃跑,他来到夜寐区的别栋,一片陌生领域让约瑟夫更心慌。一直以为夜寐区里间间住满亡者的约瑟夫,却发现别栋里一个亡者也没有。要不是已经身处地狱,一间间空房几乎让约瑟夫以为就要闹鬼;他停下脚步仔细聆听,果然牛头马面已渐行渐远,他才松懈警戒,下意识拍拍胸脯要自己平静一下心跳,然后想起自己早已是亡者,哪里来的心跳? 下一秒他又警备起来,他再次竖起耳朵,似乎有人在说话!约瑟夫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于是静下心、彷彿连心脏都配合停止跳动...没错,是有人在说话。 约瑟夫维持刚才的脚步,静悄悄地循声前进。其中一间空房里微亮的灯光促使他停下,房门微掩着,好奇心驱使下约瑟夫靠着门凑近一瞧。 没想到声音嘎然而止,房门大力开啟,约瑟夫跌进房内,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绝美的女人,长发飘逸,毫无瑕疵的脸庞却满带慍意,俐落的黑色短外套搭配黑色长裤,让约瑟夫最为惊奇的是她身后的黑色双翅,半张半闔不时抖动着,她开口说话,字句带着冷淡寒意:「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天,先听他怎么说吧!」这时约瑟夫才惊觉身后还有另一男人,他探头一看,倒抽一口气,那正是他化成灰也认得的莎士比亚。 和「小天」入时的穿着天壤之别,莎士比亚仍维持他在死前习惯的打扮,丝绸的材质,肩膀突出的剪裁显示强健、阳刚的男子气慨,下半身俐落的紧身袜、短裤则强调他细瘦的小腿,莎士比亚的眉宇间透漏一股忧鬱气质,举手投足却充满放荡不羈,莎翁和顏悦色看着约瑟夫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只是想逃离牛头马面的检查,迷路到这来。」约瑟夫低着头说,不解自己为何像是做错事般羞愧到底。 「他应该什么都没看见。」莎翁温柔地看着「小天」,要她放宽心。 约瑟夫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抬头追问:「那你们呢?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小天」挑高眉一脸挑衅问:「你觉得呢?」 约瑟夫闭嘴不吭一声,双手甚至紧贴大腿,冷汗直流,他直觉认为他们在「约会」,或者说是在「幽会」? 「别担心,他不会说出去。」莎翁将小天拉到身后,伸出右手向约瑟夫释出善意,「你好,我是莎士比亚,他是小天──堕天使。」 「我…我是约瑟夫。」 「想必我们已经成为好朋友了,相信你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吧!」莎士比亚笑着说,但约瑟夫感受到一股寒意,那是威胁。 「那…那你们也不可以说出去。」约瑟夫豁出去了,他指的是自己夜半不在房内的事。 「这一定,对我们没有好处,你说是不是,小天?」莎士比亚这才真的松口气,对堕天使露出真诚的笑容。 「我不相信这傢伙。」堕天使的双羽绽放,隻隻羽毛成了利刃,指向约瑟夫,寒气阴森叫约瑟夫就要软脚。 「小天,他和我一样,曾是人类,互信才是我们社会建立的根本,况且他抖出我们,对他没有好处。」莎士比亚搂搂堕天使的肩,她的羽翅才软化,但敌意未减。 「暂时放你一马。」堕天使对约瑟夫说,甩甩翅膀转身看窗外。 「我想牛头马面应该巡逻的差不多了,你该走了,约瑟夫。」莎士比亚下了逐客令,约瑟夫只好慌慌张张离开,带着满肚子疑问找回房的路。 好不容易关上房门,约瑟夫深深吐了一口气,真正放松下来,没想到一转身,堕天使出现在房里。 「小天…?」约瑟夫惊呼,下一秒被堕天使给重力推向房门,发出巨大声响。 「小天不是你可以叫的!」堕天使全身散发恶意,逼约瑟夫直视她的双眼,约瑟夫发现她眼珠充斥红光,是不好的那种。 「听着,我没有莎士比亚那么好说话,只要被我发现你走漏风声…」堕天使空着的左手现出一把短戟,锋利的刀口指向约瑟夫,约瑟夫只好赶忙答应。 「绝…绝对不敢,堕天使大人…求你放我一马。」听约瑟夫颤抖的声音,和他做下的承诺,堕天使这才转身准备离开,但又像是想到什么似地。 「这个,留给你做个警惕。」堕天使将短戟放在床头,回头恶毒地再瞪了约瑟夫一眼才离开。 约瑟夫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招谁惹谁,落得如此下场? 18撒旦与祂的手下们 「此次召唤有什么大事?」撒旦双翅一振收起后问死神,这次召开会议的主角。 死神抬头直视撒旦,依然是那身红色皮衣,及膝的长度凸显他凌人的气势,死神忍住颤抖的双膝,大声稟报:「陛下,虽然只是枝微末节,但我觉得堕天使…」死神顿了顿,想起前阵子回收灵魂的状况。 那时堕天使姍姍来迟,死神站在金门大桥的顶端,手拿镰刀问:「你去哪了?」堕天使双翅一收,赶紧单膝跪着,低头回话:「请大人见谅。」 死神了解堕天使的个性,不为过失找藉口,大方承认错误;「万年才迟到一次…似乎没必要苛责什么。」死神想,便说:「没关係,今日的任务已完成。」 堕天使看着死神收起镰刀穿上皮外套,这才发现死神脚边已有灵魂回收。「你看!」死神毫无怜悯心地将灵魂踢向祂,堕天使看到的是一具破碎不堪灵魂缓缓飘来。 「大人,这样是否太过…」小天低头说着,似乎有些不捨。 「今天就这人可以回收,你让我多点乐趣嘛…」死神又踢一脚,灵魂飞离原地,毫无重力地在桥上漂浮。 「如无其他事,小的可否告辞?」堕天使双翅张开准备离开,死神吃惊地回头阻止:「别走,等等还想去巴黎逛逛…」 「死神大人,若无公务,小的还有其他事…」堕天使双脚已飞离桥墩顶端,一手轻轻捧起被忽略的灵魂,打算一併带回地狱。 「小天,最近好冷淡…还有什么比人间更好玩更有趣?」死神追问着,祂对堕天使的怜悯和冷淡百思不得其解。 「若无其他事,小的先…」堕天使则未曾改口,似乎努力表达自己和死神间只存在「公务」关係。 「好吧!祢走!」死神挥一挥手。 「死神,堕天使到底怎么了?」撒旦问,语气充满不耐烦。 死神这才回过神来,见撒旦惨白的脸上露出严峻的神情,赶紧低下头来报告:「堕天使在执勤后经常消失无踪,即便听见我的召唤也姍姍来迟。」语带歉意。 「有否影响灵魂回收一要事?」撒旦低下头来思考好一阵子后问,死神看不出祂的情绪,只好据实回答:「没有。」 「那么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地狱持续有『新血』进来就好。」撒旦不怀好意地笑着,让死神不寒而慄。 「陛下,堕天使之怪异行径自第321294810亡者至此后,便有些异样。」阎魔也开口说道,撒旦的恶笑仍掛在脸上:「怎说?」 死神瞪向祂,彷彿阎魔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但阎魔也不是省油的灯,依然直言不讳:「在第321294810亡者审判时,堕天使曾对其摇头,似乎打算左右第321294810亡者的选择。」 「喔?」撒旦挑眉:「但第321294810亡者选择留在地狱,协助撰写测验脚本不是?」阎魔点点头。 「好好留下亡者,不让他们轻易离开。这不正是我们的宗旨吗?」撒旦语带讽刺地回答阎魔:「第321294810亡者已经没有翻身的机会,这不正符合我们的目标?」撒旦话语带着寒意,似乎觉得阎魔不该为此扰烦。 阎魔感受到那股冰冷,赶紧低头称是,不敢再说什么,倒是一旁的死神脸得意。 「我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话语还在审判室悬宕,而撒旦早已消失,恶魔的双翅在室内造成一股旋风。审判室内恢復原先的光明,消失的压迫感让在场的阎魔和死神同时舒了口气:「呼。」祂们顿时发现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互相报以恶毒眼神后离开。 19关于她-爸爸 我蹲在楼梯口,这是我每次衝出家门后,后悔的举动。 没带皮包、钥匙…几乎所有家当都在那道沉重的门后,理智总在我甩门下楼后恢復,公寓进出的人多,但蹲在阶梯上的我却没有想要让出位置的意思,每个经过我身边的人都对我投以异样眼光。 有时我侧耳倾听着,暗自希望妈妈会衝出家门找我,但我一直没听见熟悉的重重锁钥打开的声音。 直到脚麻我才站了起来,抖抖双脚让血液循环,然后推开公寓门口,这才发觉天空已不知不觉阴暗起来,似乎要下雨了。 我心想不妙,脚步加快地往外走,却发现自己毫无目的。身无分文的我,能上哪去。偏偏天公不做美,下起雨来。我在雨中奔跑起来,想找个地方遮雨,却发现双脚奔向的,是爸爸平时摆摊的方向。 下雨了,爸爸应该会收摊,不如去帮爸爸忙吧! 爸爸的摊位离家不远,我站在这个街角,淋着雨看着对面爸爸收拾,蹲下来把鸡蛋、麵糊都收到摊位底下,重心一个不稳,摔倒在地,还遭路人衝撞。 「老头,走路当心点!」路人连个道歉也没,态度恶劣。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只见爸爸低头赔不是,害我心疼不已。想起妈妈方才的话语,如此卖命的爸爸在她眼里一文不值,更加深我的不捨。 还记得小时候常常跟着爸爸摆摊,高度还不到摊位桌子的我总是站在摊前,大声喊着:「好吃的松饼,快来买唷!」不少路人因为我的吆喝而停下,买份松饼的同时摸摸我的头,说我好棒。 爸爸总说我每次去,他生意都特别好。所以每每结束时,爸爸都会买一支冰淇淋给我。 「爸爸,一起吃!」爸爸总是买一支,自己则看着我吃。而我总是乐于和爸爸分享。 「墨尧好棒,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爸爸吃一口后对我说。 我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爸爸解释道:「就像墨尧现在这样,有好东西就会分给爸爸,当爸爸生意不好时,墨尧会和我一起分担。」 「怎么会?我在的时候,爸爸生意都超~好!不用担心回家被妈妈骂。」我拍拍爸爸的腿,像个小大人似地安慰爸爸。 「是啊!下次再陪爸爸一起摆摊好不好?」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爸爸的话犹言在耳,但这样简单的道理,妈妈为什么做不到? 如今我已不知多久没陪爸爸摆摊,再次来到,却发现爸爸的背也驼了,头发也比我想像中花白。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华人应有的「孝道」我一天也没做到。想到此,我便更加心疼爸爸。 眼见红灯转绿,我正打算衝过去找爸爸时,却听到熟悉的呼唤声:「墨尧?」 我回过头去,才发现是公司同事玛登。 「真的是你!你不是下午请假?」玛登开心地说着,见我淋雨,赶紧拉我进她的伞下。 「没…回老家一趟。」我略为尷尬地看她,又忍不住回头看看爸爸,他已经站起,收好摊车准备推离。 「所以还好吗?」玛登又问,我赶紧回头看她并报以最甜美的微笑:「没事,没事!」 「走吧!那我们去喝一杯,天啊!你全身都湿了!」玛登夸张地说着,鲜红的浓唇一张一合。 我再次回头看了爸爸一眼,有些犹豫。「墨尧,你想吃松饼吗?」玛登见状,忍不住问。 「不,不是…」我连忙否认。「只是…」 「唉唷!去转角那间松饼店吧!才刚开,装潢很典雅。」玛登略带嫌弃地看着爸爸的摊车,我看出她的不屑,心中有股慍怒油然而生。 「走吧!」玛登看着我,笑容满面,我多想往她脸上揍一拳。但转念一想,她并不知道那是我爸,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人之常情。 就在我犹豫之间,爸爸的身影已越走越远,这时在拋下同事,好像有些不合理,更怕戳破真相,以后和玛登在公司见面会尷尬。 我不再犹豫,对玛登投以微笑:「走吧!」 20众在地狱 李叔在测试中心外等待,看着里面一台台电梯满载着愁容满面的亡者,迫不及待离开电梯往交谊厅走去,他想起自己今天的测验,思量着过往人生充满对未知数的选择,等到受够一切离开人世后,却来到地狱继续接受折磨。测验究竟是给亡者再一次机会,还是天堂已无位置,以此方式拖住有罪灵魂? 约瑟夫先出现在李叔身边,他不如以往热切招呼,反而满脸写着心事,李叔问他发生什么了?约瑟夫转眼间恢復以往活力,直说今天测验比以往难度更加,让他备感挫折。李叔知道约瑟夫没有说实话,但漫漫人生里已让他学会不深掘,时间会让他道出心事。两人就这样继续沉默等待墨尧。 反而墨尧脸上没有忧色,她微笑地走出电梯,往两人走去。李叔看着墨尧笑着,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容原来是这么容易感染人心,即便在地狱也不能改变这事实。 「今天的测验有突破?」李叔问。 墨尧摇摇头说:「早的很。」 「难得心情好。」约瑟夫一脸了然于心的模样,让李叔不是滋味:「你们俩藏什么秘密?」 「没什么,走吧!李叔。」墨尧像个小女孩般挽起李叔,这温暖的熟悉感袭上身,墨尧想起推着摊车的爸爸。 三人脱离往交谊厅的人潮,往一旁的雨林走去。三人早在前一天说好,不想重弹老调般日復一日同样的行程。 三人走进雨林里,茂密的植物让阳光无法透进,地面上满是苔类、蕨类,有些难走。 墨尧抬起头望向远方,这片热带雨林一点也不闷热,反而体感温度舒适,不像是雨林该出现的气温,地狱里人间的气候规则在这里起不了作用。 墨尧看着不远处鱼贯走进交谊厅的亡者们,捧着一本本圣经的是狂热者,脚步规律不带感情的是牛头马面,墨尧再次想起审判桌后的审判官,置身事外是这种空虚的感受吗? 没多久,雨林里竟下起雨来,三人选了颗桃花心木躲雨。 「没有虫鸣、鸟叫,你们发现了吗?」李叔拿出手帕一边擦汗,一边抬头张望高树,惊讶地道出事实。 两人这才发现除了雨声,这热带雨林静的吓人。发出的每个声响都有回音,三人忍不住小声说话,深怕坏了这片寧静。 「李叔,墨尧答应了!」约瑟夫忍不住还是告诉李叔好消息。 「真的?太好了!」李叔开心地拍拍墨尧的手,墨尧才发现李叔早已加入约瑟夫的阵营已久。 「别高兴得太早,我压根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嘴上这么说,但墨尧心里着实是高兴的。 「其实约瑟夫还没提起前,我就有这想法了。撒旦是不会轻易放过每个亡者的。」李叔道出内心真实想法,倒吓坏身旁的两位年轻人,原本轻松的气氛略显尷尬。 「李叔,没想到你比我还叛逆。」约瑟夫一语化解沉默。 「其实是因为,我从不觉得自己死后会下地狱。」今天的李叔似乎有话要说,墨尧向约瑟夫使了眼色,要他扮演聆听的角色,然后对李叔说:「来到这里的每个亡者,都有这样的不甘愿吧!」 李叔不敢直视墨尧,低着头苦笑说:「当我死后睁开双眼看见死神在面前拖着我的灵魂时,我真的吓坏了。」 「我一直以为,来接我的会是大天使,死前我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要到天堂和家人重逢。 「接着审判,是我想也想不到的罪刑──懒惰,只因为年迈之时,我不愿再与老伴争吵不休,专心事业上,地狱审判上认为我不闻不问,间接成为老伴死因。 「我的老婆,她是因为忧鬱致死。她的忧鬱来自我们最小的女儿英年早逝,她一直自责是自己的错,我要她不要自责,她却与我大吵。 「于是我开始逃避老伴的忧鬱,忙着工作,她也终日沉浸在伤痛中,最后进了疗养院。 「老伴早我一步离开人世,我想和她的忧鬱有很大的关係…在小女儿死去时,我一直责备自己,老伴忧鬱致死更加深我的内疚。 「但我还有大女儿,我不能丢下她…只剩下我们了!两人相依为命,带着彼此走出伤痛。 「但我从没想过,避免争吵竟成为下地狱时的罪名,懒惰?你们相信吗?」 「对罪名不服,虽然和约瑟夫不服的角度不一样。」被墨尧点名的约瑟夫一开始有些会意不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愤慨地点点头表示同意,墨尧觉得很奇怪。 李叔继续说:「我要离开这里,证明我没有错。」 李叔生前的故事告一段落,松了口气,戴上常见的笑容,看着墨尧和约瑟夫。 「所以,听完我的故事,你们还愿意帮我吗?」略带苦涩的笑容让墨尧忍不住搂搂李叔的臂膀,她温柔地回答:「李叔,这些日子来辛苦你了。」说完,便给李叔大大的拥抱。 「我们是个团队,是吧!当然一定帮!」约瑟夫拍着胸脯保证。三人开始拟订计画,直至天色已晚。 21关于他-尼亚芙的婚礼 「即便所有人都讨厌我,这个婚礼我是办定了!」照着镜子,我穿着全曼哈顿最贵的西装店做的燕尾服心想。 看着面无表情的自己,我尝试掛上笑容,牵动嘴角的下场是一抹嘲笑,不如就以这方式出席我的婚礼吧! 我推开隔壁房门,才刚戴上头纱的是尼亚芙,纯白的婚纱遮掩不了她的苍白,至今她仍无法想像我会跟她求婚。 「不可以,结婚前新郎不能先见新娘!这样会触霉头。」她一见到我,脸色更难看,拖着沉重的婚纱努力将我推向门外。 我掛着方才练习的嘲笑说:「触霉头又怎样?反正这场婚姻只是为了成全你死去的爸。」向她求婚时,我更想不到的是她会答应。 尼亚芙停下动作,低着头皱眉说:「我知道你不爱我…现在悔婚还来的及。」 我抬起她那张难看的脸说:「我不想当坏人。」接着以粗蛮的方式用力吻她,尼亚芙想逃,却被我紧紧抱着,直到我满意才推开。 「我要重新化妆,你出去。」尼亚用那双外扩的小眼睛直视着我,眼里净是一股不屈服;看她唇妆都花了,我只好双手举高装作投降地离开,如今,尼亚芙已习惯我对她的冷嘲热讽。 几乎剧团所有人都参加这场婚礼──为了尼亚芙。 我则什么亲友也没,除了史佳蕾…她那双勾人的眼睛充满怒火,即使坐在最角落我也能感受到。更让我着迷的是她身上的火红洋装,几乎让我慾火焚身。 毫无意义的证婚仪式结束,移师到婚宴现场,我没放过每一次服务生走过我身边的机会,一杯接着一杯毫无间断,尼亚芙看着我,不发一语。 所有人都来到新人面前举杯恭贺,尼亚芙充分发挥她「演员」的实力,用最完美的笑容接受每个人的祝福,即使她也知道那不是真心的。 「约瑟夫,可以把你的笑容收起来吗?看起来…」 「怎样?」我挑衅地问,因为酒醉而音量较大,引来不少宾客侧目。 「没…没事…」尼亚芙不敢反抗我,因为这场「完美的」婚姻需要我在。 「恭喜你们。」一个嫵媚动人的声音飘进耳朵,我醉眼看过去,果然是史佳蕾。她的金发依然闪闪动人,白皙的皮肤衬的双眼湛蓝,特意穿了我最爱的红色洋装,曲线毕露性感无比。 「谢谢,请问你是…」尼亚芙笑容满面,眼神无法从动人的史佳蕾身上转开,音调则带有一丝困惑。 「我是约瑟夫的『好』朋友。」史佳蕾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我在她面前再次一饮而尽,并将拇指轻轻抹乾下唇,我想史佳蕾知道我的意思…。 尼亚芙挽起我的手,下意识想宣扬什么,不停在我和史佳蕾之间,来回探测,试图嗅出什么,却因苦无线索而作罢。 「一直到收到请柬我才知道,约瑟夫藏了一个这么『美丽』的女朋友。」史佳蕾刻意强调,我则挑高眉毛,脸带嘲笑。接着她把香檳高举,「祝你们,百年好合。」也跟着一饮而尽,拋了个最嫵媚的媚眼后,转身离开,背后大开深v的洋装让她的美背一览无遗。史佳蕾知道,尼亚芙正在看。 「她是谁?」尼亚芙略带敌意,我耸耸肩,然后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尼亚芙有些慌张,因为紧接着又有一组客人往我们这对新人走来。 「小便,」我刻意压低身体,将整张脸凑向她,「你要一起吗?」我知道,又不少目光往我们这里投来,我不在乎,但尼亚芙很在乎,于是她把我推开,又堆满了我看来隐隐做呕的笑容。 我转身,再次掛上我最得意的那抹嘲笑,跟着史佳蕾的脚步走。 「啊…」史佳蕾忍不住叫出声来,她的红色洋装已被我脱得凌乱不堪,我大声地:「嘘…」要她降低音量。 「小心,不要被人家听见。」我带着醉意,袭上她的嘴,然后出奇不意地用力挺进。 「呜…」在她又呻吟之前,我已摀住她的嘴,看着她的表情,露出笑容。 史佳蕾摇摇头挣脱我的手,然后双手捧起我的脸,深吻了一口:「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笑容?不适合你。」 「这是为了这次婚礼准备的,你不喜欢?」为了惩罚她的反对,我稍稍后退一步,史佳蕾马上怒目嗔道:「还没满足我就想跑?」然后用她没脱下高跟鞋的双脚狠狠夹住我的双臀。 我才不想立刻满足她,于是离开她体内,将她狠狠地转向身后,好好品尝她完美无瑕的背后。 我的婚礼,却和不是我的新娘做爱,哈!多讽刺啊! 22众在地狱 「我说过了,你还来?」约瑟夫低着头看今日的股市走向,耳边夹着电话,和另一头的交易员不停说着买入和卖出的指令,他摀着话筒,对站在面前的女人说。 「我…只是想告诉你,明天是汉克的家长日,他想你出席很久了,不知道能不能…」面前的女人语带哀求问约瑟夫,但话还没说完即被约瑟夫举在半空的手打断。 「我很忙。」语毕,即挥手要她离开。 「好…我知道了…」她低下头,打算离开,却又像想起什么似地再次回头,「真的不行吗?约瑟夫,那也是你的孩子啊!他什么也不求,只希望你能给他一点关怀啊!」女人像是鼓起勇气般,将积藏已久的话一口气宣洩出。 约瑟夫抬头,眼神里带着怒气,嘴角的嘲笑下画成倒u型:「那请你这个不尽责妈妈好好教导他:感恩!他以为他的大学学费从何而来?」 女人瑟缩在门前,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低语着:「他只是想要一点关心…」 「关心?你说关心?」约瑟夫掛上电话,一把抄起旁边的皮夹,站起将一大把钞票往女人身上丢:「这就是我的关心!我每天劳心劳力的,不是为这家庭是什么?」 约瑟夫一边走近,一边大吼,直逼女人。 女人吓得打开门奔出,约瑟夫停在门口,女人带着满脸的泪水用尽力气回头大吼:「我恨你!我和汉克都恨你!总有一天我们会离你而去,你将会一无所有!」吓坏所有在场的员工。 「滚!不准你再来公司丢人现眼!」约瑟夫怒气奔腾,满脸通红下达禁令,怒视女人直至她离开视线为止。 「看什么?!你们是来帮我赚钱的,不是来看好戏的!」约瑟夫对办公室里的员工大喊,却发现办公室空荡无人,他的话语一层层化成回音鑽入耳里。 正当约瑟夫觉得奇怪,身后传来脚步声,突然出现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约瑟夫往左看,发现这人虽有人体,顶着的却是牛头,他吓地往后一跳,才发现右边的则是马面! 牛头马面将约瑟夫架起,往约瑟夫的座位走去,身后原本的玻璃帷幕已消失,只留下一道敞开的大门。 待约瑟夫被带至门口,已死的回忆唤醒他: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测验。 约瑟夫被带到审判官面前,审判官摇摇头尖酸地说:「傲慢,依然傲慢。」 约瑟夫测验里的怒火没有浇熄,他挣脱牛头马面,直指面前的审判官: 「我说过,终其一生我曾犯下更严重的错误,为何却只因傲慢受罪?」 「此事并非我的管辖范围。」审判官皱着眉说,对约瑟夫的不尊重略感不屑,让约瑟夫更为恼火。 「那你就该查清楚,而不是让更多人无法为真正的错误赎罪。」约瑟夫直衝审判官面前,牛头马面架住他并銬上手銬,但阻止不了约瑟夫想揍审判官一拳的衝动,他挣脱牛头马面的束缚,用力向审判官挥了一拳,岂知审判官周遭像是有保护罩般,拳头弹了回来,但此举却让审判官脸上出现惊吓,苦瓜脸不再一如往常。 约瑟夫困惑着,打算再挥一拳,牛头马面不给他机会,将他压制在地上。 审判官放下手边的羽毛笔站了起来,对座位后的鞠躬作揖,约瑟夫一抬头,一位身穿中国古代红色官袍、头戴官帽、满脸皱纹的华人男子突地现身了。 牛头马面暂且将约瑟夫放开,双膝下跪作揖。 约瑟夫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开口就问:「你又是谁?」口气仍带着一丝狂妄。 「吾乃阎魔,地狱为吾管辖范围。」阎魔在座位后头来回走着:「第582912887亡者,汝生前犯下傲慢罪行,傲慢遮蔽汝之视野,令汝衝动。若非如此,汝早已轻易通过测验,而非困于修罗地狱。」 约瑟夫没想到身为小小亡者,也能让地狱最大的管理者现身。 「哈哈!哈哈哈哈!」地上传来约瑟夫的大笑,那是彻底的嘲笑。 约瑟夫抬起头来露出犀利的眼神看着阎魔:「生前犯下的过错根本没有机会弥补,何来赎罪的意义?测验,不过是将亡者困在地狱的手段罢了!」 「哼哼,即便如此,汝仍无法通过。」这回换阎魔嘲笑起来。 约瑟夫站了起来,面无惧意直视阎魔,丝毫未因祂的霸气退缩:「任何规则都会有漏洞,我将找出测验破绽,看着吧!」 阎魔没想到小小亡者竟然敢出言不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说:「喔?小小亡者竟有其雄心壮志,不如作一赌注如何?」 约瑟夫充满信心地回话:「赌注是什么?」 「汝以为呢?」阎魔一脸胜券在握的模样。 「上天堂的机会。」约瑟夫下定决心。 「汝将有十回测验机会可扳回一城。」阎魔说完便转身离开。 「你呢?你的赌注是什么?」约瑟夫大喊,企图止住阎魔脚步。 只见阎魔指指自己的乌纱帽,消失在审判桌后。 23关于她-方肇 「迟到了!」我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往餐厅衝去。 在公司待了五年,终于升迁名单里有了我的名字,老闆甚至私底下告诉我这次的「破格」升迁,是因为我的创意从没停止过,要我珍惜。 不能怪老闆,怪只能怪我的华人血统;但我从不因此嫌弃自己,反而更积极表现,不落人后。 为了庆祝我得来不易的升迁,方肇预约我们想吃很久的法式餐厅,想必他还点好一盘乳酪和红酒,我只得加快脚步,跳上计程车狂奔。 一到餐厅见到方肇,看见他原本紧张的表情放松下来,就知道他在担心我。 「对不起,我迟到了,老闆又交代了不少大案子,不接不行。」我一边与站起来的方肇来个大大的拥抱,一边连忙道歉。 「我还担心你路上出了什么状况,还好平安。」方肇给了我最温暖的拥抱,从我薄薄的衬衫里透来他热情的气息,这是熟悉与安心的味道。 点完餐,我饿到把整盘乳酪拿起来吃,方肇则静静地看着我,他知道我等等也会分他一块,这时手机传来讯息,是老闆。 「吃饭时间,别忙了。」方肇温柔提醒,一边把我嘴边的乳酪块给擦去。 「一下就好,似乎是设计没给对档案,很紧急,你等等我。」我拿出笔电开始找资料回信,引来附近餐桌不少人侧目。 「好了!」等到我好不容易将档案寄出,并发信与老闆确认完,前菜和沙拉已经在面前等我。 「刚刚服务生对我投以异样眼光,怪不好意思的。」方肇尷尬地笑了笑,一边把前菜和沙拉推向我。 「不好意思啦!」我拉拉方肇的衣角,这是我对他撒娇特有的方式,他无可奈何,只能拍拍我的头。「捨不得你辛苦,快吃吧!怕饿坏了。」 等我吃完前菜和沙拉,服务生为我们倒了香檳,我有些吃惊。「这香檳很贵耶!我们付得起吗?」 「『我』付得起!别担心,来,恭喜你升迁!」方肇举杯,我开心地也举杯,却被揣在怀里的手机震动给吓了一跳,珍贵的香檳洒了些在桌面。 我一看,又是老闆的讯息,赶紧打开笔电回信,连举杯都忘了。 「我们还没举杯完…」方肇说,我抬起头,发现他在生气。 「刚才服务生一边擦一边看你,我急着道歉,你却忙着工作…」方肇将香檳一饮而尽,看的出来有些赌气。 「对不起,实在事态紧急,不然…」 「所以就可以不管其他人?回信告诉你老闆,他严重干扰到我们的生活,叫他闭嘴。」一向温柔的方肇打断我未完的解释,口气强硬让我有些不开心。 「对不起,我这边忙完就关机,再…」 「现在就关机,让我们可以好好庆祝。」方肇命令似地逼我,难得我示弱想顾全大局,得来的却是这样的回应。 「你不能替我想想吗?」我火气也上来了,这得来不易的升迁,可一点也不能松懈,所以我才随时绷紧神经,没想到方肇会对此过度反应。 「就是替你着想,才要你工作与私生活分开,你这样只会宠坏你的老闆!」方肇不如以往先低声道歉,反而指责我的不对。 「我这么做,只是想巩固我得来不易的升迁!」我的怒火已燃烧到嘴边,导致口气不佳,但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把头埋进双臂,懊悔地说:「方肇,就让我回完这封信吧!回完,我会乖乖陪你吃完这顿饭,好吗?」 「我这么做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停止回信,关掉手机,好吗?」方肇语气也软了下来,但说出来的一字一句都是命令。 「未来?我的未来我自己担忧,不需要你来决定!」我抬起头怒视方肇,撂下狠话表示决心,接着低头继续回信。 「你这么做只是害了你自己…」 「你不懂,就不要插手管我。」我冷淡地回方肇,不想再争执。 「我没有管你,只是希望你好好想想,墨尧…说出这句话的你,好遥远。」方肇有些放弃,他往椅背靠去,显得有些无力。 「觉得遥远,是因为你根本不懂我!」我激动地回方肇,因为他失望的口吻,反而恼怒了我。 「我也许不懂你,但是我爱你,这样还不够?」方肇将腿上的餐巾拿起,摆在桌上并起身。 「我先回去了,你和老闆庆祝吧!」说着,方肇便将帐单带走,我看着他结完帐,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真的不懂我…」我闔上笔电,心痛地想着。 24众在地狱 「你真的疯了。」约瑟夫回头一看,原来是莎士比亚。 「消息传这么快?」约瑟夫露出一贯的嘲笑,然后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和阎魔打赌,赌上的竟是上天堂的机会,这不是疯了是什么?」莎士比亚夸张的挥挥手,表示约瑟夫真的脑筋有问题。 「你不也放弃上天堂的机会?选择在地狱奉献长才?」约瑟夫双手插在口袋,语气充满反讽。 莎士比亚瀟洒地甩甩头发,英姿更加焕发:「『上天生下我们,是要我们当作火炬,不是照亮自己,而是普照世界。』天堂,多么百无聊赖的地方?写下测验剧本、设计『丽梦幻境』,这才是我终生、直至死去也要努力的目标。」 「喔?我以为是堕天…」约瑟夫才刚说出口,即被莎士比亚眼中的怒火震慑,不敢再说。 仅仅一眨眼的时间,莎士比亚脸上又恢復原有的和蔼:「希望你不要跟任何人说,否则我不知道小天会做出什么。」莎翁的温暖笑容和尽是威胁的口吻形成强烈对比。 约瑟夫忍不住打了寒颤,艰难的点了点头。 「不管怎样,还是佩服你的勇气,十次机会,希望你好好把握。」莎士比亚拍拍约瑟夫的肩膀,这时测验结束的墨尧走近两人身旁。 「约瑟夫,这位是…?」墨尧虽然已看习惯各个世代不同穿着的亡者,但对于莎士比亚的西方华丽的装扮还是有些不习惯,更何况这是生面孔,几乎没在交谊厅或是其他地方见过。 「莎士比亚。」约瑟夫隐忍着心中告解的衝动,平和地介绍。但一回头却发现莎翁已帅气地转身离开。 「莎士比亚?!你是说那个鼎鼎有名的莎士比亚?」墨尧吃惊地看着莎翁离去的背影,接着又问:「他找你做什么?你们怎么会认识?」 「我想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约瑟夫和走出测验中心的李叔招手,三人走向交谊厅。 「今天要在交谊厅还是在雨林?」李叔问。 但墨尧却只注意到约瑟夫的不对劲,她质问:「莎士比亚找你做什么?」 「莎士比亚?是那个莎士比亚吗?」李叔也吓了一大跳。 「唉…他说很佩服我敢和阎魔打赌。」约瑟夫实在不想和墨尧说这些,因为他已能预测墨尧接下来的反应。 「什么?你说的是那个地狱的管理者:阎魔?你跟祂打赌?」墨尧不敢置信,约瑟夫竟然会如此衝动。 「赌什么?」李叔则比较平静,虽然他是第一次听说地狱还有个最大的管理者。 约瑟夫叹了一口气后才说:「赌上天堂的机会。」 「你他妈的疯了吗?」墨尧失去以往的冷静,左手又抚上左颈,歇斯底里的模样十分吓人。 约瑟夫又深深叹口气想想自己生前就常被人说自己疯了,尤其是做了许多不可置信的投资后,但他是第一次在一天之内有两人以上说他疯了,且都是不好的那种,心里有些不好受。 约瑟夫略显委屈的回答:「我只是气不过,为何要因傲慢罪刑受罚,而不是其他…」 「然后你就拿唯一的机会打赌?」墨尧气地发抖,无法理解约瑟夫衝动的行径。 「墨尧,冷静点,其他亡者正看着我们。」李叔说,两人这才环视周遭,才发现争吵已成为视线中心,赶紧压低音量。 「约瑟夫,还有多少时间?」李叔冷静询问,且未对约瑟夫的行为做出任何评价,让约瑟夫十分感动。 「十次测验机会,若是没有突破,我就得像莎士比亚一样,终身留守地狱,没有翻身机会。」约瑟夫苦笑地说完。 「我不敢相信!当初说要协助我上天堂的人是你,现在却只剩下十次机会,我们怎可能成功?」墨尧再次失去理智,李叔赶紧拍拍她的肩要她冷静。 「别气了,事已成定局,再追究下去也无意义,我觉得我们该把握时间,好好商量对策。」李叔人生阅歷无数,比另外两个年轻人更快认清事实,并下对策。 墨尧冷静下来后说:「走,我们去交谊厅,现在的我需要一杯热咖啡才能思考。」她大步往前。 「嘿…往好处看,我如果赢了,管理者的乌纱帽不保呢!」约瑟夫为缓和气氛,开了个玩笑,岂知却引来墨尧的怒视。 「约瑟夫,看来适时闭嘴的艺术你还要多多学习呢!」李叔苦笑地说,三人往交谊厅走去。 25关于他-史佳蕾 「啊…太可恶了,这样只会让我更心痒!」史佳蕾背对着我抗议道,但我偏偏就是不想给她想要的。从她白皙的背肌一路舔吻到她的耳后。 史佳蕾几乎快要没力,她的双手撑俯在厕所墙上,这时我看见了,那用钥匙圈做的戒指就在她右手无名指上。 那是我给她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送她的礼物。 我下定决心转身离开家里时,看到史家蕾在对面,隔着纱门看着我,我们互望了一会儿。 那一瞬间,我知道她也想离开;应该说,她想离开很久了。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推开纱门,奔向我来;在那一秒,我们决定:一起私奔。 这里不算是个好社区,坏事总会接二连三,酗酒家暴的爸爸算什么?史佳蕾的男友吸毒,进出勒戒所好几次。 「他总说他会改,每一次都哭倒在我面前,该死的是我每一次都心软。」史佳蕾曾跟我说过。 她向我搭话,是因为我们总在下班后坐同一班、也最晚的公车回家,当时,史佳蕾只把我当成小弟弟一般疼爱。 「然后一次又一次,我在垃圾桶里找到针头、在厕所闻到快克的味道…」我们并肩坐在公车最后头,任凭路灯的灯光循着窗一遍一遍在脸上拍打。 「我终于受不了,主动报警,当警车来到门口,他第一次动手打我。」史佳蕾下意识摸了摸她惨白的脸,彷彿那股火辣一直停留至今。 「我永远记得,他被警察押上车时对我说:『你他妈的臭婊子,等我出来!』我知道他说的意思。」史佳蕾冷冷地看着前方,然后转头对我说: 「他出来,就会杀了我。」 史佳蕾那双湛蓝的眼睛,透露着深沉的恐惧,到现在想起来,仍令我头皮发麻。 她当然也知道我和哥哥的状况,毕竟哥哥常常带着无法解释的瘀伤,一连休息就是好几天。 所以当寧静的社区,传出碰撞、拳打脚踢、哭喊,她知道我们又出事了。史佳蕾担心我们的状况,于是站在门前,拿着电话。 当她看到我,她就知道了,知道我要逃。 我们一起逃,即使身上没有半毛钱。 先从未成年收容所开始,史佳蕾住不了太久,便因为成年而面临离开的窘境,所幸我们在那之前先攒了一小笔钱,没有继父、前男友的掠夺,终能负担合宿的房租。 当我们第一次拿到房子钥匙时,在门前大声欢呼,惹来不少注目,史佳蕾给了我一个又深又暖的拥抱,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忍不住让我脸红心跳。 接着我们手牵手,一起走进房里,她躺在床上又叫又跳开心不已,我则一脸正经,取下钥匙上的钥匙圈。 「约瑟夫,怎么了?」史佳蕾瞪大她那彻底湛蓝的双眼看着我,对正是青少年的我真的充满诱惑。 我牵起史佳蕾的手,将钥匙圈套进她无名指,意料之外地刚刚好。 「这是我们抵抗现实成功的证明,我们要记得这一刻。」我看着她,发觉她的脸颊因兴奋而胀红,微翘的红脣是如此吸引我,于是我吻了下去。 但我,却没能娶她。 26众在地狱 「假如最后进入测验?你们觉得呢?」墨尧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下「最后入试」的字样,三人人手一杯咖啡,在交谊厅里小声讨论着,毕竟只剩下十次机会了。 「其实我觉得在这里讨论蛮危险的…」约瑟夫事不关己般往后一仰,抬头看交谊区茂密的小叶欖仁,墨尧回嘴:「给点有建设性的意见好吗?」 李叔:「如果时间顺序会影响受测解果,那当头一个应该也是有机会。」认真加入话题,丝毫不放过一丝机会。 「时间顺序会影响的话,那空间呢?不知道能不能打听到哪个受测室过关的亡者较多…」墨尧看着不远处狂热者们祈祷着,思量是否要加入他们,藉此打探情报。 「看看你们两个,一脸特务样,不会被牛头马面怀疑才怪!」约瑟夫再次发出不负责评论,墨尧翻白眼对他说:「约瑟夫!你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我看还是加紧脚步思考测验漏洞的好,别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事情上。」李叔拿过墨尧手上的纸,写下:「彻夜通宵不睡入测」,约瑟夫看了一眼。 「这我试过了,没什么不同。」约瑟夫总算加入话题,李叔紧接着把刚刚写的划掉。 「彻夜未眠在想什么?」李叔问。 「人生哲学。」约瑟夫打算呼拢过去,避开墨尧犀利的眼光,偏偏墨尧已经嗅到线索… 「改变地狱的日常作息,也许会有所突破,我们再想想还有什么吧!」约瑟夫赶紧拉回话题,但墨尧已决定追问下去。 「那天晚上你看到什么了?」原来墨尧心里早有个底,她直觉约瑟夫有所隐瞒,自那晚后便开始,推测在离开她房间后,一定发生什么。 李叔不解:「什么『那天晚上』?」 墨尧严肃地回答:「约瑟夫来找我的那天晚上;说!」最后一句是对约瑟夫说。 「不行,我不能说。」约瑟夫站起身来决定离开。 「等等,约瑟夫,我们是一个团队,不可以互相隐瞒。」这回连李叔都不愿意放过约瑟夫,将约瑟夫强制拉回座位。 「我说出去,就怕性命不保。」约瑟夫坐下后,深吸一口气,沉思许久后低声说道。 「哈哈哈哈!我们早已是亡者,性命算什么?」李叔大笑,要约瑟夫放心。 「我怕的是连在地狱的一席之地也完蛋了…」约瑟夫满脸通红地说,他这才发现「性命」这两字有多愚蠢。 「现在状况不一样啦!你和阎魔槓上了,再怎样都保护你十次测验机会不是?」墨尧往后靠向椅背,悠然啜了一口咖啡,露出满足的微笑。 约瑟夫斜眼瞄了墨尧一眼,墨尧也对上他的双眼,似乎在说:「不是吗?」两人不知不觉有了默契。 「好吧…但求你们千万别说出去…」约瑟夫示意要两人靠近些,好说悄悄话。 「其实,我撞见莎士比亚和堕天使幽会。」约瑟夫才刚说完,墨尧和李叔便大声惊呼,吓坏周遭亡者,甚至引来牛头马面的注视。 「嘘!你们小声点!」约瑟夫赶紧要他们压低音量。 墨尧压低声量惊呼:「堕天使?你说死神的女人吗?祂和莎士比亚约会?」 约瑟夫点点头:「我猜祂和死神应该是上下属关係,」他一脸不太肯定,接着说:「他们要胁我不可以说出去,堕天使甚至在我回房后,拿短戟逼我发誓,现在可好,我打破我的誓言了…」约瑟夫摀住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叔拍拍约瑟夫的肩安慰他:「所有的发生都是最好的发生,别担心,我们不会说出去。」 「难怪刚刚莎士比亚会和你搭话,你们就是在那晚…」墨尧将所有线索串上,得出结论。「天啊!约瑟夫,你不该惹得都惹毛了…」 「在地狱都处境堪忧,哪里还有我容身之处啊?」 「天堂。」墨尧和李叔异口同声说。 27撒旦与祂的手下们 「这次又为何事?」这回撒旦从审判室门口走进,带着烦躁的口气出声,吓坏阎魔和死神。 阎魔感觉到空气顿时瀰漫一股浓重低气压,赶紧转身低头稟报:「陛下,吾怀疑第582912887亡者伙同另两名亡者密谋推翻地狱测验制度。」 「什么?」这回撒旦终于瞪大双眼,阎魔和死神忍不住瑟缩,感受到空气里浓滞的寒意。 「有什么证据吗?」死神忍不住质疑。 「吾乃地狱管理者,亡者一举一动皆在吾之掌控中,何须证据?」阎魔感受到死人话语里的不尊重,于是大声驳斥。 「死神说的对,证据是?」撒旦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审判桌,神色十分凝重。阎魔恶狠狠地盯着死神,一边说:「三人与第321294810亡者──即测验编写的莎士比亚有所接触。」 「不过是小小亡者之间垂死挣扎的对话,你的推翻之说到底哪来的啊?」死神听完噗哧一声笑开来,接着继续质疑阎魔,撒旦则坐在审判桌后,不发一语。 阎魔低头,迟迟未回话,似乎在忖度着什么,死神冷冷笑道:「说不出话来吧?你这老头,关在这地狱太久,风吹草动都大惊小怪。」 阎魔咬牙,不甘心自己被死神看不起,于是决定说出事实: 「此推论来自吾与第582912887亡者之赌注。」 「赌注?」撒旦终于开口,语气里的惊讶程度不下于死神。 「你疯了吗?还是在地狱待太久脑子不正常了啊?」死神对一向严谨的阎魔感到不敢置信。 「因第582912887亡者对其罪名极其不满,于试验结束后大吼大叫不肯离开,吾为确保地狱之平静,不得不出此下策。」 「赌注是?」撒旦冷静以对,毕竟已成定局的事没有挽救的机会。 「他的天堂机会…」阎魔低声答道,撒旦打断笑道:「又一个永待地狱的亡者,有何不好?」 死神看出阎魔的难言之隐,冷哼一声后问:「那你的赌注?」 「…我的官帽…」阎魔语毕,死神立刻大笑起来,直到对上撒旦冒火的双眼才闭嘴。 「看来如死神所言,你待在地狱太久,需要到外头透透气啦…」撒旦字句乍听之下很轻松,事实上却让在场无不寒慄。 「稟告陛下,吾有绝对自信不会赌输,还望陛下见谅。」阎魔慌张跪下,只差没五体投地。 撒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地板上的阎魔高高举起:「盯紧第582912887亡者及其伙同,听到没!否则,不只乌纱帽!」 随即丢下阎魔,大步离开审判室,留下冒冷汗直发抖的阎魔,和等着看好戏、一旁窃笑的死神。 28关于她-燕离 我看着外面来来回回的路人,此刻是下班时间,难得我不像他们在外赶着回家,而是和我最好的朋友:燕离坐在酒吧里,听着现场爵士乐,大谈艺术与创作。 燕离是我的前同事──现在他已有自己的工作室,不再受我荼毒──至于有些古怪的名字是他给自己的:「没父没母,总可以有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吧!」他第一次自我介绍时这么说。 也因为他个性如此古怪,所有同事便把这「难搞」的设计丢给我,每每在我和厂商与他之间周旋,同事们都抱持着看好戏的心态。 孰不知我们在公司摔笔大吵一架,下班却是一起举杯大谈艺术。 和燕离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是因为一次在咖啡厅的巧遇。我拿着一杯臻果咖啡对着笔电沉思着,而燕离才刚走进咖啡厅,打算外带黑咖啡就走,却在离开前注意到我。 「嘿!」燕离打声招呼便逕自坐下,而我不想被人打扰私生活,便不客气地说:「下了班我不想见到你,请你离开。」 燕离大笑:「我没想到你这么直接。」 「在公司偽装自己已经够累,我不想在私底下也要掛着『假笑』。」我继续板着臭脸希望他走,并将视线回到文章里,试图找回已经失去的灵感。 「『说谎是他的保护色…』嗯…改成『谎言让他隐身,就如变色龙藏身在丛林般』不是更好?」不知何时,燕离已经凑到我身边,还大声将我写的句子大声朗读。 我连忙将他的嘴摀住:「你够了没,快拿好你的咖啡走人啦!」我对他怒目相向,他点点头后,我才把手拿开,没想到燕离却再次笑开。 「原来你是这么有意思的人,我欣赏你!」燕离把右手伸出说:「你好,我叫燕离,很高兴『再次』认识你。」 就因为这样,我和燕离才真的熟上,我们经常约在咖啡厅,晚上则变成酒吧。今天也不例外,我一下班便飞奔到此,而他早已久候多时。 燕离似乎几天没刮鬍,但杂乱的鬍渣倒也遮不住他好看的脸庞,虽然是华人,却总让风情万种的洋人女孩频频回头。燕离看到我站起来用力打招呼,今天的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贴身长裤,显得他身材修长,不少女孩和他拋媚眼,他却完全不放在眼里。 「昨天我梦到一个画面,一群小毛头骑着脚踏车穿梭在街道里,不要小看他们又脏又臭,他们可是会捉鬼!」我一坐下劈头就分享给燕离,然后才对酒保──纽特要了一杯玛格丽特。 「捉鬼?你这是西洋的还东方的画面?」燕离也坐了下来,习惯我不拖泥带水的个性,马上将故事接了下去。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毕竟是场凌晨时的梦,细节不多:「应该是东方的,因为脸孔都是亚洲人。」 「那这样的话,那种会一跳一跳的殭尸挺适合的。」燕离吐出舌头翻白眼,双手举起跳了起来。 我差点把第一口的玛格莉特给吐了出来:「哈哈哈!怎么变成喜剧了?」 「难道不是吗?一群小毛头,你的设定听起来就该喜剧收尾,难道要小毛头们一个接一个被女鬼活吞?」燕离又瞪大他那双凤眼,举起双手然后说:「我好怨恨啊…」 我忍不住揍了他一拳:「你中日本女鬼的毒也太深!」我双手托腮看向前方,大叹一口气说:「唉!被你恶搞得我都没兴趣写了。」 燕离这下慌了:「没,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帮你把画面延伸下去嘛…」 「噗…哈哈哈!开玩笑的啦!不过捉的鬼是哪种,我的确可以考虑设定一下,那种像布鲁斯威利,不知道自己死去的冤魂感觉不错。」我拿出笔记本,开始将发想写下。 「老梗啦~我觉得可以先设定小毛头们的家世背景比较好,他们为什么要抓鬼?」看过许多电影的燕离马上浇我一头冷水,但这个开头不错,我又继续执笔疾书。 「所以,你最近好吗?」燕离等待我笔记的同时,一边喝酒一边问。 我听到这句,气愤地放下笔,皱眉头开始对他抱怨:「不好!」然后把上次和方肇吵架的过程一字不漏地告诉他,当然美化了我也有错的部分。 「听起来,像是你不对。」燕离听完后下的结论,我不敢置信出手给他一拳:「你不是我朋友嘛!怎么可以帮他说话?」然后又揍了他一拳。 「第一,你怎么可以吃饭时还处理公事?这如果是我也会生气;第二,你明知道你错了,还要逼方肇接受,他脾气算好了,如果是我早就翻桌走人。」燕离毫不留情,把我批的一无是处。 我只好低下头来装可怜:「我也千百个不愿意啊…我老闆在我升职那天可是下足了马威,我不拼命不是就『官位不保』?」 燕离看我楚楚可怜,便拍拍我的头:「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但回去还是要好好道歉,知道吗?」 天啊!为何燕离看出来我还在和方肇冷战? 燕离见我一脸吃惊,忍不住笑了:「一开始就知道了,因为你说你作梦,表示都没睡好。又告诉我吵架了,表示一定还在冷战,所以睡不好。」 我只好点点头,无法对燕离反驳任何一句,如果方肇有燕离这么懂我就好了… 「唉…说实在,我也没好到哪里去…」燕离喝了一口酒,然后略带哀戚的眼神看着酒杯。 「如果女人,可以向这杯酒一样,清澈、好懂就好了…」燕离低落地说着。 「怎么会难懂?你就很懂我。」我鼓励似地对燕离说,这也是实话。 但燕离并没因此而感到高兴,还是不发一语。 「所以这次为了什么而吵?」我只好陪他抒发牢骚,否则我们的故事接龙接不下去。 「还不是老样子…」燕离苦笑,拨拨头发代表他现在心烦意躁。 我挑高眉毛,这点是我唯一不喜欢燕离女友的一点:「结婚这件事?」燕离点点头。 「我不懂,女人可以独立自主,为何一定要走到婚姻才是善终?」我真的不明白,至少我和方肇在这点上颇有默契,没有打算结婚。 「年龄会改变人一切…」燕离又喝了一口几乎见底的酒,然后再点了一杯,平常只喝一杯的他,看在我眼里很是心疼。 「因为年纪大要找个归宿,这真的是…哪个年代的人了?」我真的模不着头绪,就算不结婚,也能有「伴」不是? 拿到第二杯酒的燕离循着杯缘画着圈,接着说:「我是很想和她继续走下去的…但结婚一直不在我的人生清单里。」 我听燕离继续说着,突然觉得自己的感情问题和燕离的相比,算不上什么烦恼。 「得不到她想要的,我想这段感情很难继续…」燕离武断地说,然后拿起酒牛饮。 「唉呀!你喝不了第二杯的…」我抢下燕离的酒,顺势握起他的手: 「燕离,听我说:好好和她沟通,好吗?不要轻言放弃,我相信你可以的。」我用最真诚的眼神给他加油打气。 燕离也回望着我,为难似地点点头,我则摇摇头:「不行,我可比你更有诚意。」 他只好深吸一口气,然后露出微笑说:「我试试,好吗?」 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好啦!回到我的捉鬼梦,刚刚说到哪了?」 29众在地狱 墨尧拿着咖啡叹气着,一口也喝不下,一旁的李叔也心情低落,三人刚测验结束,都失败了。 约瑟夫突然站起来,夸张地要两人打起精神:「别担心嘛!还有九次机会。」 墨尧忍不住又回嘴:「是『剩下』九次机会…可恶,原来改变日常作息一点帮助也没有!」她拿出昨天写得满满的笔记和工作分配,用力揉成一团丢到一旁,落到狂热者身边。 李叔见这一幕,低声说:「墨尧,还是捡起来吧!要是被告密就不好了…」 墨尧不耐烦地站起身,走到狂热者身边,低身准备捡起,却发现这名狂热者有些不对劲。 他的头向后仰靠在椅子上,四肢不断抽搐摆动,脸上露出狂喜的笑容,双眼涣散,口水直流,就像是吸毒者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无法自拔。 墨尧觉得奇怪,怎么其他狂热者没发现不对劲?她四处张望,发现不少狂热者或多或少都有这个状况,清醒的狂热者也不少,但却没打算制止。 于是墨尧再仔细观察着,到底是什么导致狂热者出现这样的行为,她注意到其中一位出现「症状」的狂热者手上拿着空的咖啡杯,该不会…?她再瞧瞧眼前的狂热者,果然,桌上的咖啡杯都成堆了。 墨尧得出结论,二话不说飞奔到约瑟夫和李叔身边。 「墨尧,怎么了?」李叔发现墨尧双眼发光地看着他们,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我们去雨林那,我有新发现!」墨尧呼吸急促,说话飞速。 「等等,等我把这杯咖啡喝完。」约瑟夫拿起杯子打算一饮而尽。 下一秒约瑟夫的杯子便摔在地上,是墨尧推开的,约瑟夫和李叔都吓了一大跳。 「不要喝!」墨尧大喊。 但这骚动马上引起眾亡者和牛头马面的注意,牛头马面举起不带感情的脚步前来,墨尧慌了手脚:「怎办?祂们过来了!」 「假装昏倒,快!」约瑟夫小声在墨尧耳边说着,墨尧二话不说照做。约瑟夫大喊:「墨尧?你怎了?」大力摇着墨尧,发现墨尧不醒,于是背起墨尧往交谊厅外走。 三人经过牛头马面身边,约瑟夫交代般说:「墨尧测验完一直身体不适,我带她回夜寐区。」 接着继续往外走,直到交谊厅门口,约瑟夫小声问:「祂们有跟来吗?」 李叔微微倾身回头看:「眼神一直跟着我们,但没有跟上来,应该是信了我们的小剧场。」 「那就好…约瑟夫,放我下来吧!」墨尧也冷静下来。 「唉呀,作戏做到底,这是我的人生原则。」约瑟夫嘴旁又露出一抹嘲笑,任背上的墨尧拳头落下。 「放我下来!我有脚可以自己走啦!」墨尧挣扎着,不知不觉脸又红了起来。 李叔刻意早走一步,识相地丢下两人在后头。 「所以你到底发现什么?」等墨尧累了停手,约瑟夫问。 「等等和李叔会合再说。」墨尧嘴硬,虽然内心感激约瑟夫解围,却对他的幼稚行为感到无奈。 「好好好。」约瑟夫无可奈何,但却挺享受墨尧在背上的时光,走进雨林的步道里,他们已经习惯林里的错综复杂,脚步还算快。 墨尧抬头望着不见天日的雨林天空许久,接着问:「约瑟夫,要是没成功怎办?」 约瑟夫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但当初说好了,你要帮我上天堂啊!」对约瑟夫有可能食言一事,墨尧觉得有些恼怒。 「永远待在地狱,不代表就不能和你们说话,你看莎士比亚不也是和我聊得很起劲…唉唷!」 约瑟夫发出痛声,原来是墨尧再给了他一记。 「莎士比亚明明就是威胁你!」墨尧对约瑟夫的反讽总是很认真,约瑟夫笑开来。 「待在地狱没什么不好,搞不好成为『工作人员』的我知道更多秘密,可以帮你跟李叔也说不定。」约瑟夫豁达地说着,墨尧仍搞不清楚约瑟夫真正的想法。 「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上天堂。」墨尧低声说着,这是她的真心话。 「我也是。」约瑟夫温柔地回覆,一瞬间又恢復调皮的口吻:「大小姐,到了!要不要下来啊?」 墨尧这才发现已经到了老地方:桃花心木下,她的脸又红了起来,急忙跳了下来。 「所以你发现什么了?」李叔迫不及待想知道。 「是咖啡!」墨尧开心道着。 「咖啡?」约瑟夫和李叔异口同声问着。 「不知道你们喝咖啡时是怎样的感受,我每次测验完情绪低落的时候,我就想飞奔到交谊厅喝咖啡。」墨尧开始求证:「因为只要喝下咖啡,生前的快乐回忆便会浮现脑海,紓解测验完的低落和难过。」 「的确,我也常有这样的感受,最近常常想起我和老伴的快乐时光。」李叔思量着,约瑟夫也点点头。 「会确定这点则是刚刚看到狂热者的模样,他们一心觉得地狱所准备的,都是为了帮助所有亡者上天堂…」墨尧冷静分析着,约瑟夫才发现墨尧虽然孤僻,但对周遭环境观察力十分入微。 「包括咖啡,他们一发现咖啡的魔力,深信这不仅仅只是舒缓情绪,甚至对测验时有帮助,因此大量饮入。」墨尧滔滔不绝说着,李叔和约瑟夫仔细倾听着。 「于是就出现了像是上癮的症状,你们一定不敢相信我刚刚看到的,不少狂热者流口水、四肢抽搐,两眼放空,好像吸毒一样。我看他们桌上、地上摆满咖啡杯,便证实我的想法是对的!」墨尧一口气说出结论,停下喘口气,另外两人则不发一语。 「墨尧,我想你发现关键了…」李叔停顿好久以后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若我们不喝咖啡,也许就能跳脱幸福回忆的思维,能够更冷静面对诱惑?」约瑟夫将墨尧接下来想说的对策一语道出,墨尧急忙点点头。 李叔拍起手来:「太了不起了!」墨尧对李叔诚恳的称讚感到不好意思,连忙问:「你们今天都喝了吗?」 李叔回答:「刚好没有,因为一想到测验没有突破,便觉得难以下嚥。」 约瑟夫则双手一摊说:「你把我的第一杯咖啡给打破了,我怎么喝呢?」 「太好了!等着看,明天的测验,相信一定会成功!」三人士气大振,雨林里起了阵阵微风,似乎也为他们欢欣鼓舞着。 30关于他的她-尼亚芙的婚礼 所有人的祝福都不是真心的,包括我。 但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是为了约瑟夫而来,大家都在等着,看这场闹剧要到什么程度才甘心落幕? 躲在角落的我看着约瑟夫喝乾香檳、再拿一杯,只有我看出他的不快乐。当然,我也没好过到哪里去,自从他告诉我,他向我以外的人求婚的时候。 我一直以为总有一天,约瑟夫求婚的对象会是我,我不着急,因为我知道他这一生都将属于我,没有人可以得到他更多,只有我。 但那天,是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被现实打垮的时候…即便是活在前男友阴影底下,我也从不屈服;约瑟夫即将远离的事实,我才深刻体认到被拋弃的感受,那股孤单从阴暗处袭来,然后就再也挥之不去。 那天约瑟夫一如往常,一早醒了过来,在我身后从镜子的反射看我化妆,他总说画眉是最不可思议的,可以决定女人一整天的喜怒哀乐。 「你今天心情很好。」约瑟夫笑着对我说,不知为何,我却感觉到那笑里带点忧伤。 「因为你说,今天可以一整天都陪着我。」我回他,带点雀跃的语调,自从团长死后,约瑟夫几乎日夜都待在剧团里,已好一阵子不在家。 「再不放假,你恐怕就杀到剧团来,为了我的剧团着想,不得不放假。」约瑟夫继续说着,这回他掀开棉被,赤裸着身体从身后环抱我。 「不行啦!再不准备,中午约好的餐厅就要迟到了!」我赶紧阻止他这充满情慾的拥抱,却发现约瑟夫不肯松手。 「怎么了?」不知为何,直觉约瑟夫有很重大的事要对我说。 约瑟夫久久没有开口,双手却越环越紧,我感到有些难受,心里却担心他,完全不在乎自己。 「发生什么了?」我问,但声音有些断续,约瑟夫这才发现自己太使劲,赶紧松手。 「对不起…」约瑟夫低头有难过,我连忙转过身看着他,「我无所谓,倒是你…」我将双手抚上他的脸说:「我捨不得你难过。」 约瑟夫听到我这句,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抑制自己的情绪,然后抬头,那双蓝灰色的眼睛和当年一起逃家时,仍一模一样,让我心动。约瑟夫看着我,用最严正的表情对我说:「我向尼亚芙求婚了。」 我愣了许久,等我再次回过神,却发现眼前的人像是个陌生人。 「你…你说什么?」我问,但听在耳里,却好像从地底深层发出的声音,好像另一个我在发言。 「我向团长的女儿──尼亚芙求婚,她答应了。」约瑟夫不敢正视我,上半身也远离我,往床上靠,有些侷促不安,彷彿回到青少年时代的他。 「为什么?」当我问出口,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我答应团长了,不能丢下她不管。」约瑟夫皱起眉头,表示他其实有千百个不愿意。 「那我呢?」此话一出,我便后悔了,于是转身,拿起眉笔,却无心再化。 「史佳蕾,你…」约瑟夫的声音从身后传出,我对着镜子里的他举起另一隻手,停留在半空中:「够了。」 我不准他继续说:「我们还有午餐要吃,不是吗?等我,快化好了。」然后继续手边的动作。 当我把眉笔放下,从化妆台的镜子看着身后的他,似乎因为心里满满的愧疚,让他彷彿老了十岁。我勉强地笑了笑,希望他开心:「好看吗?」 「你今天的心情…」 很哀伤,我知道约瑟夫想说的。 但,我只能以此弔念我曾经以为会开花结果的爱情。 我一直看着约瑟夫,即使灌了这么多香檳,他依然闷闷不乐,我受不了他这样堕落下去,于是我拿起香檳。 「恭喜你们。」我先是对充满醉意的约瑟夫拋了媚眼,却发现他几乎快醉倒,没发现到我,于是我只好深呼吸,用尽全身力气对即使浓妆艳抹,也遮掩不了丑陋的尼亚芙祝贺。 「谢谢,请问你是…」尼亚芙看着光芒四射的我,没错,我今天花尽全身力气打扮:穿上约瑟夫最爱的红色洋装,性感却不情色,特地保养了头发,精心上了最完美的妆,就连脚趾甲都没有马虎,涂上与洋装相衬的顏色。 「我是约瑟夫的『好』朋友。」我知道约瑟夫注意到我了,因为他眼睛已在我身上上下看了几次,双眼透漏满满慾望。他将香檳一饮而尽,刻意将拇指划过下唇,这是我和他情趣的暗号。 我感觉到约瑟夫身旁的尼亚芙对我充满敌意,甚至勾起约瑟夫的手,她在我和约瑟夫之间来回看着,十分不礼貌。 「一直到收到请柬我才知道,约瑟夫藏了一个这么『美丽』的女朋友。」我故意强调着,假装没有收到约瑟夫的暗示,约瑟夫挑高眉毛。我笑了笑,举杯并给予最不真诚的祝贺:「祝你们,百年好合。」接着喝乾香檳,转身,刻意将放大扭腰摆臀的走路方式离开。 还没走到厕所,就已听到约瑟夫急促的脚步声。才刚打开厕所门,便被约瑟夫推倒在墙,他锁上门说:「有你好受的!」然后把我身上的红色洋装粗鲁地拉开。 是的,正是我所期待,这场婚礼会因为我们的做爱,而让约瑟夫更加难以忘怀。 再大的激情仍有结束的时候,约瑟夫帮我拉上洋装的拉鍊,并帮我整理头发,以最温柔的眼神看着我说:「很好,依然完美。」然后便先行离开,我躲了一会儿,补了口红后,才跟着出门。 没想到门才推开,便看见尼亚芙作势要推开门走进来,我们僵在那许久,她的脸色比之前更难看,我移开视线,以胜利者之姿毫不犹豫地跨步离开。 至少在约瑟夫心里的一席之地,我是胜利者。 31众在地狱 「你们一定不相信我发生什么!」墨尧在电梯里低声和约瑟夫说。 方才墨尧测试完一走进电梯,便巧遇约瑟夫;约瑟夫见她满脸红光像是发生喜事一样,和电梯里的亡者简直天壤之别。 她挤到约瑟夫身边,亡者们斜眼看她,全被约瑟夫回瞪。墨尧在约瑟夫耳边悄悄说着,听完约瑟夫双眼发光。 「我们成功了!」约瑟夫心想。 一走出电梯,便看到测试中心外等待的李叔,他和墨尧俩打招呼,微笑问:「什么好事发生吗?」 墨尧奔向李叔,拼命点头,拉着李叔往雨林走。 「你们俩打算卖关子到什么时候?」李叔一边跟上墨尧脚步,一边问身后的约瑟夫。 「我想,还是让墨尧来说吧!」约瑟夫看着墨尧雀跃的模样,心里漾起喜悦,参杂着些许失落,这样复杂的情绪他只打算掩藏在心里。 「到了到了!」李叔嚷嚷着,墨尧才停下脚步让李叔歇歇。 「所以?发生什么事?」李叔一边喘着一边问。 「我醒着!在测验的时候。」墨尧难掩内心激动,拉着李叔的手说。 李叔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约瑟夫,确认这是真实发生,不是梦;约瑟夫点点头。 「怎会?是怎么发生的?」李叔不敢置信地问。 「醒来的瞬间是在诱惑发生之后。」墨尧忍不住脸红,对于自己的罪过还是备感羞耻。 「那时我心里冒出一个声音,告诉我不可以,我质疑我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接着,死去的记忆出现在脑袋,我惊觉自己在测验,要掉入诱惑里了!」墨尧生动说着,另外两人则专心听着。 「那为何没有持续下去?」李叔问,他指的是清醒的瞬间。 「我感觉到一股力量,将我的记忆强压下去,就像两个我,另一个被隐蔽到黑暗中。」墨尧思考一阵后,慢慢说出感觉。 「再次恢復记忆,就是牛头马面出现的时候。真的很可惜,没能持续下去。」墨尧说着,像消了气的皮球般低下头。 「嘿!别这么说,你的清醒对我们来说是一大进步,证明我们努力的方向是对的,不是吗?」李叔摸摸墨尧的头,要她积极正面看待。 「太好了!我和李叔得争气点,才不会被墨尧比下去。」约瑟夫也跟着加油打气,墨尧笑开来,点点头。 还有八次,所有人在内心倒数着。至于交谊厅里热呼呼的咖啡,已不在三人的选项内。 32关于她-燕离 「怎么了?」我拿着手机低声问着,深怕吵醒身边的方肇。 「对不起,这么晚打给你…只是,我跟她分了…」电话那头是燕离,他从不在深夜打给我,打来肯定是急事,所以我二话不说接了起来,果真出事了。 我连忙起身,不顾夜里寒冷,没套上外套便直奔阳台,低温果然让我彻底清醒过来。 我有些着急,怕燕离衝动之下做出蠢事:「怎这么突然?前几天你不是答应我…」 燕离却打断我:「不是我,是她…我们在电话里大吵,任我怎哄她都没用,分手是她提的。」 我有些心慌:「怎会又吵起来?」 「她爸妈心急,说再不结婚得分手,但我不能给她她想要的,最后就…是我的错!」燕离很消沉。 我只能连声安慰:「不是你的错,只是你们想要的不同,责备自己不会让事情转好。」我焦急地说,深怕燕离因此而作傻事。 「不然我能为这段感情责备谁呢…」听燕离说着,我才发现他声音有些颤抖,接着是吸鼻子的声音,再来是一阵沉默。 「燕离?」 「我在,只是心好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好哭出来吧!」我对燕离说,好面子的他不会承认他在哭,于是我替他坦承。 然后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燕离进行的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言流泪。 「明天我去找你,不要勉强自己,好好哭一场,好吗?」我低声安慰着,不会要燕离坚强、也不会要他不哭,现在他最需要的是宣洩一场。 「…好…谢谢你。」然后燕离掛上电话,我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发抖,拿手机的手指早已无知觉,连忙衝进房里。 我靠在暖炉前烘烤取暖,直到恢復知觉才坐回沙发上。看着在床上睡得很沉的方肇,我思考着。 下一秒我已穿上大衣,拿起啤酒、钥匙,打开家门往燕离家去。 此时此刻,不能留燕离一人,怎样都不能! 打开大门的燕离大吃一惊,是因为我还穿着睡衣?还是因为啤酒?还是因为现在凌晨2:57? 关上门,见他满脸泪痕,我还是有些惊讶,也许我看惯了那个好面子、故作坚强的他,见过他嘻笑怒骂各种情绪,从来没见过他流泪的那一面。 「不要看我,太狼狈了。」燕离遮住脸,直到这一刻还在爱面子。 我逕自走燕离家里,爬上沙发:「那我就坐在你的沙发上,开啤酒来喝?行吗?」 燕离在沙发背面坐下来,我不敢回头看,直到他伸出手来:「我也要一罐…」 我依然背对他,将啤酒递到他手上,然后我打开啤酒:「乾杯!恭喜你恢復单身。」 「噗…哈哈…哈哈哈哈…」听见燕离苦笑,我稍微放宽心些,至少这趟值了。 燕离家中不大,客厅、厨房、卧室都在同一个空间,唯独厨房已荒废,变成燕离的小小工作室;没有多馀的摆设,倒是家具色彩十分强烈,非黑即白;我还记得第一次来时,因为风格太突出,有些不能适应呢! 我缩在全黑的沙发上,对着洁白的床喝酒发呆,静静地喝啤酒好一段时间,燕离才开口:「你半夜跑出来,不怕方肇担心?」 「我有留纸条,说是紧急状况,相信他会谅解。」方肇知道我和燕离的关係,从没吃醋过。 「他真的,很有度量,你能有他在,真的很幸运…」燕离说着,似乎在挖苦自己的感情不顺。 我喝了口啤酒,的确,方肇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常常不了解我,但这点似乎不太适合这时候说,因为再怎么糟糕,也糟不过分手的结局。 「欸!怎这么说,我也是很棒的好嘛!他有我,算他赚到。」我试着缓和气氛,让燕离抽离一下悲伤的情绪。 「的确,你真的很出色…」燕离低声说着,但字句我却听得一清二楚,反而有些不习惯。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恢復单身,我被毒舌派的你称讚,值得纪念,乾杯!」我举杯,然后在空中等了一会儿,再喝了一大口。 「一点也不难得,我常常在她面前说起你啊…」燕离叹了一口气后说。 「我?」我倒有些惊讶。 「是啊!但她其实无法接受所谓的『异性朋友』这件事实,所以也为此和我吵了很久。」 「我怎没听你提起?」 「因为我不想你因为这样而和我保持距离。」燕离隔了许久,才像是透露真话般说道。 我不发一语,应该说,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气氛有些尷尬。 「不用担心,你不是我们分手的理由。」燕离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于是安慰我。 「就算不是,也多少有扣分效果吧…」歉疚感油然而生,我放下手边啤酒。 「对不起。」我转过身,对椅背后的燕离说。 「道什么歉,跟你无关!」燕离搔搔头,我看他又喝了一口啤酒。 我坐回沙发也喝了口啤酒:「女人好难懂啊!」 「你自己不就是女人吗?还常刁难方肇。」燕离似乎恢復了些心情,对我又如以往般语带讽刺。 我立刻又回过身去,揍了燕离一拳。「不要以为失恋,就可以胡言乱语。」我说。 「天啊…还好你来了…」燕离苦笑着说:「不然我想,我会拥抱泪水入眠。」 「抱啤酒入眠也不错。」我又大喝了一口,才发现见底,马上再开一罐:「你要吗?」 「好。」 带来的一手啤酒喝到只剩一罐,不常喝酒的我和不黯酒性的燕离都有了醉意,最后一罐我们只能轮着喝。 「燕离,最后一口了…」我将啤酒递给身后的燕离。 怎知他不只接过啤酒,反而连酒带人将我拉到他怀里去,那一瞬间,我酒醒了一半。 「燕…燕离?」我紧张地闷在他胸前问他:「你没事吧?」并试图拉起身,却被燕离抱的更紧。 「唉唷!你喝醉了啦!不要把我当成她喔!」我赶紧开玩笑打圆场,试图缓和逐渐漾起的诡异气氛。 「借我抱一下,一下就好…」燕离说,带着沙哑的声音,我这才发现他还在哭。 于是我放松自己的身体,也回抱他,任由无声的泪水在头上落下。 「好好哭一场吧!」我抬头看他,真的哭得很惨很惨,很是令我揪心。 「等你恢復了,再帮你找个好女孩。」我安慰着:「首要条件:不婚主义。」 燕离看着我,却又把我用力抱在怀里,我疑惑:「怎了?还有其他条件?」 「不是,是能够有你懂我,就够了。」燕离忍着哽咽说,反让我更不捨,于是我双膝着地,跪起身来,与坐着的他平视线,然后说:「燕离,我会一直都在,好吗?别担心。」 燕离看着我,久久不肯离开视线,我这才发现原来他的眼珠是浅浅的咖啡色,睫毛好长好长。 下一秒我们却吻在一块儿,而且觉得理所当然。 33众在地狱 在雨林里独自走着,墨尧来到地狱后,没有一天的心情比此时更好了。 「小心!」约瑟夫大喊,吓了墨尧一跳,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到约瑟夫跟在后头,墨尧以为只有她一人。 「你怎么没回夜寐区?」墨尧问。 「你看看前头。」照惯例,约瑟夫总不先回答问题,而是顾左右而言他。 墨尧一看,只差一步,她就要掉下悬崖,虽然已身处地狱,怎样也死不了,但这高度仍让人惊心。 「天啊!差点就…」墨尧拍拍胸脯,约瑟夫走进瞧了瞧:「事实上我上次就掉下去。」 「什么?」墨尧惊呼!下意识地又摸了左颈;约瑟夫注意到了,他猜想这应该是墨尧不安的表现。 「在崖下昏迷好一阵子,几乎天黑了我才醒来,然后就看到天使降临。」约瑟夫略带微笑地说。 「不好笑!约瑟夫。」墨尧给了约瑟夫一拳,约瑟夫则是大笑出来。 「你看。」约瑟夫手指前方,墨尧寻方向看去,只见远方高耸的测试中心发着光,上头像电子的光束仍跑动着,没有一刻停止。 「你有看过那些光束停下吗?」两人静默看着测试中心的光束跑动,墨尧问。 「从来没有,也许哪天你通过测验,它就会停下来。」约瑟夫回答,他正为墨尧的侧脸而心醉。 「约瑟夫,真的很谢谢你。」墨尧转过头对上约瑟夫的眼神,充满感谢之意。 反倒是约瑟夫感到害羞,将视线收回,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然后说:「没什么好谢的。」 「要不是你和我搭话,我也不会有这么一天。」墨尧笑瞇了双眼,转头再看着测验中心。 「这都是你应得的,和我无关。」约瑟夫收起嘴角的嘲笑,反而红起脸来。 「天啊!你脸红了耶!这可不像我认识的约瑟夫喔!」墨尧大笑开来,往后一仰倒在雨林又厚又潮湿的红砖土上。 约瑟夫难得地没有反驳,但他挺享受和墨尧独处的时光,他也坐了下来,背对悬崖,看着仰望天空的墨尧。 雨林里起了阵阵微风,两人静謐了不短的时间,没人想打破这段名为「美好」的时光。 黄昏了,墨尧才打破沉默:「我的罪名是『色慾』。」她小小声说着。 「什么?」约瑟夫没听清楚。 墨尧坐了起来,一脸严肃地看着约瑟夫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问我罪名是什么?」 约瑟夫点点头,墨尧接着说:「我的罪名,是『色慾』。」 墨尧等待约瑟夫的反应,但约瑟夫却一脸平静。 「说话啊!」墨尧笑着说,但笑容略带苦涩。 「该说什么?」约瑟夫面不改色,他知道墨尧希望的反应是什么,但他不是一般人,他很了解墨尧。 「说:『搞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他是你交往多年、忠心耿耿的男友,怎么可以背叛他?』 「或是说:『墨尧,下地狱是你活该,上天堂?哼!你作梦!』之类的话啊!」墨尧语带苦涩,想幽默地将预期反应道出,反而在语毕时感到一股悔恨在内心窜流。 听完墨尧说的,约瑟夫只是伸手将墨尧拉到身边,给了她最温暖的拥抱。 「嘿!你值得的。」墨尧知道,约瑟夫指的是『上天堂』这件事。 温热的感受在约瑟夫的胸膛扩散开来,约瑟夫知道,墨尧在哭。 「就快成功了,上天堂,就可以和方肇好好道歉,和他长相廝守。」约瑟夫低声说着,语调温柔。 「我好后悔,到了地狱更后悔…我不仅仅伤害了他,更害了我的好友,他註定要下地狱来。」墨尧继续哭着,来到地狱后,她除了在夜里独自落泪,从来没有在其他人面前大哭过。 「那是他的决定,不是吗?他会自己承担后果。你也是,你不正也因此痛苦、后悔,在地狱赎罪、悔过,你知道错了,值得一个上天堂的机会。」约瑟夫疼惜地摸摸墨尧的头,感受发丝的柔软。 「你不觉得我丑陋吗?」墨尧用她浓浓的鼻音问约瑟夫,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羞于见人,就像是一股恶臭,久久不散,不管自己怎么洗刷都冲不净那股味道。 「墨尧…」约瑟夫将怀抱里的墨尧轻轻拉出距离,要她抬头看着自己的双眼。 「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喔!」约瑟夫用真诚的双眼仔细端详墨尧备受伤害的眼神,嘴角带着温柔的微笑说。 墨尧握着约瑟夫的手,双眼透着光采说:「所以,我真的值得吗?」 「值得,当然值得。」约瑟夫答道,他现在得抑制全身上下的衝动,才不会吻上墨尧的唇。 「谢谢你,约瑟夫,谢谢你…」墨尧再次笑瞇了双眼,在这地狱里,满满的勇气不断自体内涌现,她发现这是希望的力量。 「明天加油!」约瑟夫哑着嗓说,他再次撇开看着墨尧的视线,看向远方的测试中心,太阳已没入地平线,天空晚霞正美。 「明天加油!」墨尧随着约瑟夫的视线看去,多希望时间就此停下。 34关于他-尼亚芙 这场宴会很成功,至少宾主尽欢。 我一边指挥服务生收拾,一边为此雀跃不已;看见史佳蕾从厨房走出,捧着一块庆功的蛋糕,我更是乐开怀。 「好了,明天再收,已经晚了。」我大声宣布,眾人看见史佳蕾,便心领神会,放下手边工作离开餐厅。 「这块蛋糕这么大,你好歹留几个功臣下来一起庆祝。」史佳蕾怒嗔,当然不是真的生气。 我挖了一块奶油直接塞进嘴里说:「你才是我心目中最大的功臣!加上我有话要跟你说。」 史佳蕾一脸疑惑:「客人有抱怨吗?哪里?是谁?我好奖惩他们。」「他们」指的是我不够完美的员工们。但我摇摇头。 「没有人客诉,也没有人要被开除。是我!」我难掩兴奋地说:「我被房產公司挖角,要我空降当他们的人事部经理。」 史佳蕾似乎还有点不能理解:「经理?在餐厅当老闆不更好?」 我摇摇头,向她宣示我的雄心:「我看上的不是经理,而是背后那块大饼,你想想,依我能力,爬到最顶端成问题吗?」最后一句我轻声说,彷彿担心隔墙有耳。 这下子史佳蕾才展开笑顏:「这才是我认识的约瑟夫,永远不向现实屈服。」接着给我一个法式亲吻当奖励,惹得我又心痒难耐,想就地发洩我的慾望,在自己的餐厅里,光想就情慾满胀。于是我原本就放在史佳蕾纤细腰上的双手,循序渐进往下探索。 「约瑟夫,这里不行!」史佳蕾永远都懂我下一步要做什么。 「反正没人,这里是我的餐厅,要怎么为所欲为都可以。」然后另一手伸入她一身黑的洋装里,轻巧地拆开她的内衣。 「你这样,难怪『公主』会被冷落。」史佳蕾一边接受我的爱抚,一边娇嗔地说。 但我却像被浇了桶冰水般停下动作,失去兴致。 「怎么了?」史佳蕾从迷茫的双眼醒过来,似乎发现自己倒了我的胃口。 「那女人…今天还在提剧团的事。」我略带不耐烦,整个宴会最扫兴的就是尼亚芙。 「约瑟夫…你现在方便吗?我有事找你。」尼亚芙先是拍拍我的肩,当时我正在分配工作,听到尼亚芙那畏畏缩缩、战战竞竞的声音就反胃。 「我在忙,不能等等吗?」我先解散员工,才转过身说,想必脸上满是不悦,因为尼亚芙瑟缩了一下。 尼亚芙有些紧张,生怕一不小心又惹我不高兴,她看四周左右无人,才说:「我…我怀孕了…」 我则挑高眉毛说:「你再说一次?」 「我怀孕了!」尼亚芙大声说出口,惹得不少员工侧目。 「哈哈!别开玩笑了,你确定孩子是我的?」对待尼亚芙,我越来越不留情面,为的只是一股报復的快感。 只见尼亚芙脸色有些难看,甚至厚重眼镜后的外扩双眼都泛着泪光,低着头不发一语。 偏偏我拿哭泣的女人没辙。 「去拿掉。我不要小孩。」我冷冷地说,那孩子有尼亚芙的基因,肯定丑得要命。 「什么?可…可是…」尼亚芙下意识地摸摸肚子:「求求你,让孩子留下…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一辈子,拜託…」 「就凭你要帮我做牛做马?你连我一个员工都比不上!除了唱歌,你会什么?」我嘲笑着,尼亚芙更抬不起头来。 「说完了吗?快去换衣服吧!晚宴总还是要一个『女主人』的。」我话一说完,转身就走。 「为什么?」尼亚芙大吼着,餐厅里所有员工无不侧目,我忍下脾气:「有什么好看的!做你们的事!」 接着转身把尼亚芙拉到储藏室:「想出锋头,给我在晚宴时再做!现在,给我回去!」 一向顺着我的尼亚芙抬起头来,用她充满泪水的眼睛看着我:「当初在剧团时,你是那么温柔、那么贴心,也一直鼓励我…为什么爸爸死后,你就变了?」 「尼亚芙,我拜託你别闹了!」我低声下气地恳求着,实在受不了女人的泪水。 「就算不看在我面子上,也看在爸爸的面子,让孩子生下来,好不好?」尼亚芙用起苦肉计,以为搬出团长,就能说服我。 「你谁都可以提,就是不要说到团长!」我咬牙切齿地说,抓住尼亚芙的双手,怒火中烧。 尼亚芙第一次见我如此激动,除了惊慌,更多的是疑惑:「为什么?爸爸这么用心栽培你,你能在剧团呼风唤雨,不都是爸爸的功劳?」 「那是我应得的!」我用力将尼亚芙拉近,气焰高涨地说:「团长不过就是因为我和你哥长得像,根本不是因为我的实力而用我!」 「他都给你整个剧团了,你还嫌不够?」尼亚芙企图挣脱,双手被我勒的死紧。 「那是他欠我的,不是施捨!」我几乎要抓狂了,团长于我,一点恩惠也没有! 「好…好痛…」尼亚芙哭喊道,我才松开手,但已来不及,手腕上清楚可见红色印子。 「原来,这就是你要卖掉剧团的原因?」尼亚芙声音冷淡,握着被我弄痛的手腕,瞪着我:「我一直以为你对剧团忠心耿耿,原来也是一个只为自己的下三滥。」 「恭喜公主大人终于看清一切,你的肚子里正怀着我这个『下三滥』的孩子。」我微笑着,但怒气仍在燃烧。 尼亚芙想再辩驳些什么,嘴巴一开一合,最后她放弃了:「我走了…」突地气焰全失。 「记得,给我拿掉。」我目送她离开,不忘再补上这句。 看着尼亚芙落寞的背影,我心中满是报復的成就感,当她打开储藏室走出去时,回眸看了我一眼,停顿几秒然后离开。 哈哈…曾经的天籟女王,终其一生却苦无机会上台演唱,多悲哀啊… 「她说剧团什么了?」史佳蕾问。 「…老样子,不该卖掉剧团。」我没吐露出真话,我想史佳蕾应该不会想知道尼亚芙怀孕的事。 「嘿!不要为了她破坏兴致嘛。」史佳蕾应该看出我心情不佳,拉起我的领带,将我贴近她身边,从唇边一路吻向耳边。 全身酥麻的我为了回敬她的热情,也一路滑吻到颈上,再继续下探,脱下她完美的黑色洋装… 约瑟夫的吻没停过,从我的脖子,锁骨,胸前,双手也没间着,快感阵阵袭来,这当中,包含胜利的快感。 我对着耳边的对讲机发号施令:「客人已吃了差不多,瑞秋,指示其他人上下一道菜。」 「鸡尾酒没了,赶紧补上新的!搞什么鬼啊?凡事都要我叮嚀。」虽然贵为曼哈顿一流餐厅,但不管内场还是外场,表现总是差强人意。这次的宴会是约瑟夫争取来的,可不能害他失了面子。 一切都就绪,有了短暂的休息,我站在角落看着一切,很好,相信约瑟夫一定会满意。 我寻找约瑟夫的影子,恰巧看见他站在一群西装笔挺的人中间,手拿着鸡尾酒,露出他练习过的微笑,没有人不会被他的魅力所吸引,看,那些穿西装的各个目不转睛,啊!我的约瑟夫。 此时约瑟夫似乎打算结束话题,他向所有在场人微微鞠躬致敬,然后走回原位,在丑陋的尼亚芙耳边耳语。 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该死的我为何不能正大光明拥有约瑟夫?而她…顶着一颗丑得要命的爆炸头、戴着已经到鼻尖的厚重眼镜,毫无吸引力可言,就凭一副公主犹怜的衰样,博取约瑟夫的同情! 我紧紧握着鸡尾酒,几乎就要将它捏碎。我多想手上握着的,是他妈的尼亚芙。 约瑟夫皱着眉头交代着,而「公主」似乎一点也不想配合,猛摇头闹脾气着,约瑟夫愤而放下酒杯离开,独留尼亚芙一人,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 是时候轮我出场了,我犹如熟知深海的大鱼,逡巡过每张桌子,来到约瑟夫身边,轻巧地在耳边说:「我在,一切都会完美。」偷偷掐一把约瑟夫的屁股,充满调情的意味。 约瑟夫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深情望着我,拇指再次划过下唇。 为此,我能不赴汤蹈火吗? 接着,我走到厨房去,甜点师说点心已准备完毕,需要我的试吃。 呈上来的,是朴素的舒芙蕾,我品尝一口,那柔软绵密、彷彿充满空气的轻盈口感。 想必我满足的笑着,因为当我睁开眼睛,发现甜点师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 「还可以,做点摆盘,就可以上了。」 我转身准备离开,却看见「公主」推开门走将进来,猥琐的模样略显可笑。 「亲爱的『公主』陛下,请问需要什么吗?」我刻意地卑躬屈膝,但言语里却透漏出藏不住的笑意。 「我…我想要一杯水…可…可以吗?」 「外头鸡尾酒才刚添满,还是您需要有人为您斟酒?」 「不...不是的,我不能碰酒精类…」尼亚芙有些扭捏,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皱着眉头,这「公主」的毛病可真多! 等等,我记得前阵子才看过她拿着香檳…我会意过来,不!所以约瑟夫… 「你怀孕了?」我不敢置信,非做确认不可。 尼亚芙有些为难地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我深吸一口气,几乎就要失去理智。 「瑞秋,给公主一杯水,」我吩咐总管,然后对尼亚芙说:「现在,请你离开,我们还要工作。」 她推门离去,而我却在瞬间没了力气,跌坐在地。 我低头看着右手无名指上的钥匙圈,回想起当时的约定,但如今呢? 我喃喃自语着:「约瑟夫…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约瑟夫爱抚着我,我沉浸在被爱的漩涡中,脑海却浮现尼亚芙怀孕的模样,整个人自慾望中清醒过来:「你这样,难怪『公主』会被冷落。」我刻意地说。 约瑟夫难得停下动作,「怎么了?」我问。 「那女人,今天还再提剧团的事。」 「她说剧团怎么了?」我追问。 「…老样子,不该卖掉。」约瑟夫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回答我。 他没有说实话,没有! 我似乎听到自己好不容易建筑起来的碉堡,正在一片片瓦解。 35众在地狱 「打赌进行的还顺利吗?」莎士比亚站在约瑟夫身后问,约瑟夫惊吓过度,整个人跳开。 约瑟夫刚结束测验,不知是否咖啡的作用,他也在测验过程中唤醒死去的记忆:一切不过是测验。 但他也像墨尧一样,在关键时刻有股力量将记忆涂黑,约瑟夫仍因自己的人格缺陷,做出傲慢的决定。 他依然停留在地狱,眼见审判官嘲笑地挥着羽毛笔写下「留」的判决。 虽然这样的进度值得欢呼,但约瑟夫因为压在心上的复杂情绪,而开心不起来。他沉思着,丝毫没发现莎士比亚接近。 「抱歉,但你反应也太大了。」莎士比亚瀟洒一笑,语调里毫无歉意。 「没关係,我已习惯地狱里的工作人员各个爱吓人的个性。」约瑟夫嘴上也不饶人。 「嘿!好歹我身前是人类。」看来莎士比亚很少有机会和亡者抬槓,能有个对手的感觉挺不错。 「不过我想你得检讨一下。」约瑟夫继续玩笑话。 「怎么说?」莎士比亚不以为意,他对自己的故事设计非常满意,将人性脆弱运用至极致,是他的拿手好戏。 「故事设计的不够深入。」约瑟夫直指重点,莎士比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百年来从没有人这样批评他写的剧本,但他没打算回嘴什么,任约瑟夫继续说下去。 「角色也不够自然,台词有时太咬文嚼字。」约瑟夫开始细数缺点,他仍没发现莎士比亚脸色越来越沉重。 「综合以上种种原因,导致我和我的『队友』墨尧都曾…你知道的,清醒过来。」约瑟夫加重「清醒」二字,刻意不提咖啡的关键被他们三人发现,想看莎士比亚会有什么反应。 约瑟夫却发现莎士比亚两眼无神直视前方,难看的脸色让约瑟夫大吃一惊,他才惊觉玩笑开大了! 「莎士比亚,莎士比亚!」约瑟夫企图唤醒莎士比亚,甚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终于他回神过来,却已失去以往风采。 「我…我先回去了。」莎士比亚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留下一脸错愕的约瑟夫。 「莎士比亚?!」约瑟夫想说声抱歉,他没想到莎士比亚将「故事」看得如此重要,但莎翁没听见约瑟夫的呼唤,只是头也不回地往测验中心走去。 36关于他-哥哥 一切就从「哥哥」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我直觉自己将惹上大麻烦。但我很快就撇除这个念头,是哥哥耶!那个和我相依为命,用性命保护我的哥哥。 这样一别,也有二十个年头,我还记得哥哥笑瞇着眼的模样,即便岁月沧桑,他那双带笑的双眼不会变。 但我第一眼却未认出,还大方地给了他小费。 那时我搂着史佳蕾──她穿着小露香肩的纯白毛衣,露出修长大腿的火红迷你裙,我们包下整间餐厅,这天是我跃身为股东的第一天,理应值得庆祝。 我们预约了(当然,动用了某位政治人物的特权)曼哈顿这间已有百年歷史的delmonico’s,班尼迪克蛋是史佳蕾一直垂涎三尺的餐点,而我则偏好多汁的肋眼牛排;史佳蕾坚持每种都点一道,就算只吃一口也甘心。 但这样的点菜方式却忙坏了专为我们上菜的服务生,有时多道菜一起上,有时则等了许久未见餐点,我和史佳蕾因为兴致高昂,就算后来服务长专程前来致歉,我们也没放在心上。在最后一道主菜上菜时,还塞给他丰硕的小费。 最后的甜点时光,史佳蕾接过服务生递上的菜单:「啊!好痛。」意外被锐利的边缘划伤手指。 「喔不!在此致上万分歉意,我去拿医药箱。」服务生手忙脚乱地说。 我则挥挥手制止他:「没关係。」然后拿起一旁的餐巾纸为史佳蕾包扎。「这么柔嫩的手指怎可以受伤呢?等等回家帮你上药。」 「约瑟夫?」 我抬头看向一旁的服务生,带着不解的眼神。 「约瑟夫,是我,我是哥哥──汤啊!」服务生带着狂喜的表情看着我,激动到连菜单都掉到地上。 我看进他的双眼,即便面貌全非,一个人的眼神装着他的灵魂,岁月苍老也不会改变。我这才发现:「汤?真的是你?」 我站起身来给哥哥最大的拥抱,不敢相信在多年后还能再相遇。 我稍微分开拥抱,紧紧捧着哥哥的脸颊,岁月的确在他脸上留下痕跡,皮肤也变黑了不少,黑眼圈额外的深,但除此之外,还是哥哥!那双带笑的双眼正被眼泪浸湿。 「天啊!你变得好英俊,我都认不出你来,直到你帮她包扎…」哥哥看向史佳蕾:「等等!这该不会是以前住在对面的史佳蕾?」 只见史佳蕾略显尷尬地打声招呼,大概是没想到有位了解我们过去的人会突地出现。 「好样的!兄弟!」哥哥在我胸前揍了一拳,然后像是想起什么般拍拍刚刚落拳的位置。 「你现在似乎过得很好…」 「嘿!一日兄弟,一辈子兄弟!哥哥,当初要不是你救了我,我不会有今天。天啊!」我又再次拥抱哥哥。 「坐下来,」我对不远处的服务长打声招呼:「给他一张椅子,不不…哥哥你别拿,让他们帮你。」我安排哥哥坐在身边。 「咳咳…约瑟夫,我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好…」史佳蕾将我拉回现实,我这才发现整间餐厅的服务人员都在看我们。 「看什么!」我怒斥回去。 「约瑟夫,这样似乎真的不太好,我还是…」哥哥一瞬间恢復服务生的身分说。 「不行,你坐下!今天是我的大日子,我要你跟我一起庆祝。史佳蕾,连你也有意见?」我瞥见史佳蕾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于是出声制止她。她不能奈我何,只好闭上嘴撇开脸装作看不见。 我硬是要哥哥坐下,帮他点了份牛排:「所以,你过得好吗?」 哥哥大快朵颐起来:「马马虎虎,有工作时好一点,没工作就只能待流浪汉收容所,我跟你说,这间的客人小费给很多,我快要可以存到钱租间好一点的房子!」他一边吃一边说,生怕下一秒就被抢走,吃得过快还打了个大嗝,毫不掩饰。史佳蕾忍不住翻了白眼,我怒瞪回去。 「我走了!不打扰你们兄弟相聚。」被冷落的史佳蕾站了起来,怒气腾腾地转身要走,我赶忙拉住她。 「史佳蕾,别扫兴嘛…」 「是啊!我刚看你只吃一点点,应该还没吃饱吧!要不要我去厨房帮你打包?」哥哥一边咀嚼一边说,史佳蕾更是气地甩开我的手往门口走。 「史佳蕾!」我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个长盒,往门口追去:「等等!」我递给史佳蕾:「这是谢礼。」 史佳蕾眉头上的怒意未消,但嘴上的微笑却略略展开:「谢礼?」她好奇地打开一看:「啊!!」她忍不住尖叫起来:「是那条tiffany的项鍊!」 「我知道你想要很久,快…让我帮你戴上。」史佳蕾连忙转身,用她带着钥匙圈的手将金黄色的秀发拨到一旁,我轻巧地帮她戴上项鍊,满满的碎鑽,搭上心型的蓝宝石,在她白得发亮的锁骨上闪耀光芒。 「谢谢你,一直都在,从未离开我。」我看着史佳蕾,流露出难得的感性,史佳蕾湛蓝的双眼蓄满泪水,我为她擦去:「这种日子,不适合眼泪。来,转一圈我看看。」 「如何?」史佳蕾听话地转了一圈,双眼发光看着我。 「比不过你的光芒。」我说的是实话,史佳蕾立刻上前给了我一个拥抱。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在身后的哥哥,想必把一切看在眼里。 而我当时还不知道,自己将大祸临头。 37众在地狱 夜深人静,约瑟夫在夜寐区里一觉好眠。 但下一秒约瑟夫睁开双眼彻底清醒,他感觉到黑暗里有人! 约瑟夫立刻坐了起来,没想到对方速度更快,将他压制在床,一股寒冷刺骨的感觉在脸上抵着。 「是短戟!」约瑟夫直觉认为,虽然身处地狱,早已死过一次,如今却仍备感生命威胁。能够悄声潜入夜寐区不被发现,知道房内有短戟,且动作如此迅速的,不正是… 「你对莎士比亚做了什么?!」堕天使哑着声音问着,即使眼前一片黑暗,约瑟夫仍能感到一股沸扬的怒火。 「我…我什么都没做啊!」约瑟夫答道,他诚实以对。 「说谎!」堕天使毫无怜悯之心,一把将约瑟夫推下床,约瑟夫正打算趁机爬起反抗,左侧脸却又被狠踩在地上。 「你害莎士比亚几乎失了神,他自来到地狱以后从未失落过,说!你做了什么!」堕天使将脚抬起,约瑟夫本以为有机会可以逃,岂知肚子被重重地踢了一脚,力气之大,让约瑟夫几乎飞起,撞到房门旁的墙壁。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约瑟夫还没辩驳完,便从冰冷的地板硬生生抬起。 窗外此时月亮露出脸来,月光洒下,约瑟夫终于能看清堕天使,祂双眼闪着红光,恶狠狠瞪着他,一手揪着约瑟夫的衣领,一手将短戟顶着约瑟夫的喉咙。 「只是…?」堕天使继续低哑着嗓,似乎随时可以了结约瑟夫「性命」。 「只是...只是和他开点玩笑,没想到他如此在乎,对不起,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让我有机会和他当面道歉。」约瑟夫终于抓到机会吐出真相,并用最真诚的双眼看着堕天使,希望祂感受到他的诚意,并让他「活命」。 「你根本不明白!在地狱,写下测验的剧本是他的全部!而你,却只是因为一点进展而洋洋得意,傲慢!因傲慢入狱,你当之无愧!」堕天使的脸因悲伤、愤怒而扭曲变形,祂把约瑟夫重摔在地。 「我傲慢?在这地狱里,堕天使你也当之无愧啊!」约瑟夫摇摇晃晃地站起,对背对他的堕天使反唇相讥,他不懂为何自己仍因这罪名而在此浪费时间。 「喔?」堕天使转过身来,双翅再次硬挺,如无数刀刃直逼约瑟夫,约瑟夫节节逼退至墙角,无处可逃。 「编号第582912887亡者,你仍对自己的罪名不满意是吧!」堕天使毫无停下脚步的意思,一隻隻羽毛参差不齐地刺入约瑟夫的皮肤,约瑟夫痛的大叫。 「不然,你告诉我,到底怎样的罪名你才能接受?」堕天使对约瑟夫的惨叫没有一丝怜悯,反而带着近似嘲笑的口吻问。 「我…」约瑟夫全身疼痛难耐,几乎无法思考,但他清楚得很,自己的罪名。 「让我来猜猜,嗯…贪婪?愤怒?」堕天使双手抱胸于胸前,一隻手托腮假装在思考,接着像想起什么般:「喔…不对不对…」 堕天使低身向前,双翅的羽毛插入更深,在约瑟夫身上留下更深的伤口,约瑟夫几乎喊哑了嗓,堕天使双眼红光闪耀着,在约瑟夫耳边低声说:「是『杀人』是吧!」约瑟夫因疼痛而瞇起的双眼,顿时睁开,他使尽力气将堕天使瘦弱的肩膀一把推离开身边。 「哈哈哈哈!」堕天使大笑,并顺势站起,将双翅狠狠拔起,约瑟夫全身上下鲜血四溅,他再次尖叫,不支倒地。 「人类啊人类!我告诉你好了!」堕天使低眸回视约瑟夫,眼里充满轻视:「他是自杀的。」 「不!不是!」约瑟夫企图站起阻止堕天使说下去,但他伤得太重,几乎没有力气。 「是,他是。」堕天使继续说,口气里带着厌恶。「他做决定时,我正在他身边。」 约瑟夫听完,愤怒充斥脑袋,他没有多想,下一秒便衝向堕天使,将祂扑倒,一阵乱打。 「哈哈哈哈!」堕天使没有痛觉,反而觉得约瑟夫的反应很可笑。祂将约瑟夫推开,约瑟夫飞起撞上天花板,重重地落地,他再次发出惨叫。 堕天使轻松地站起身,双手拍拍,整整翅膀,看约瑟夫的模样,甚是满意,决定转身离开。 「喔…忘了告诉你。」堕天使回过头来再次将约瑟夫衣领拉起,约瑟夫双脚离地。 「自杀者,永世不得入狱,连上天堂的资格都没有。」语毕,堕天使将手放开,任约瑟夫摔落,往落地窗奔去,穿过窗户展翅离开。 「可…可恶…」约瑟夫脸朝下趴倒在地,他往地板重重打了一拳。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阻止他…」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 38关于他-哥哥 只要是为了约瑟夫,我什么都可以不顾。 「嘿!甜心,怎么了吗?」方才还在我上方呻吟的男人停了下来,低头看停下动作的我。 「你的太尖挺了,嘴巴好酸唷。」我撒娇地说,是的,我正在帮一个又丑又老,就算我全裸也呈现半软状态的男人口交着。 「那就直接来吧!」男人将我扑倒在床,蓄势待发。 「啊!人家还没准备好啦!」我半推半就,惹得他心痒难耐。 「可别拒绝我,我最近可是气势如虹。」男人紧抓我的臀部,粗鲁地往我的身体塞,我暗暗喊痛,一边用双手撑起身体说:「你都还没帮我解开内衣,算什么气势?」 男人眼睛一亮,被我的双峰转移注意力,笨拙地想解开后扣:「最近又谈妥一件大案子,下次董事名单一定会有我。」 「唉唷!人家的扣扣在前面啦!」很好,话题引到公司了:「董事大人,什么案子这么成功?」 男人一听更乐的,解开内衣钮扣的双手都在发抖,我的双峰一蹦出,他便把他又油又肥的脸埋在其中,又亲又舔满是口水:「中央公园前面不是有块地在竞标?我已经和其中的政府官员打好交道,只要…」 我趁他不注意,翻了白眼,但又马上呻吟几声:「董事大人,你嘴上功夫真了得,只要多少就买到?」 男人抽空举起手比了4,我回答:「四亿?」 男人点点头,又把手不规矩地放在我的双腿中间,用拙劣的技巧抽插,我只好虚应一下:「啊啊!那里不行!」 「快!我等不及了!」男人忍受不住,将我身体一翻,顶了半天才成功进入我的体内。 「不,不行了!」不到一分鐘,男人就弃械投降:「甜心,要不要跟我一起洗鸳鸯浴?」 「你操的我好累,我睡一下…」我佯装体力不支倒在床。 当男人一走进浴室,我连忙跳起,穿上衣服拿起包包往外狂奔,一边从包包拿出黑金刚:「约瑟夫,他们打算开价四亿。」 「啊哈!我就知道!辛苦了!你今天早点休息。」说完,我掛上史佳蕾打来的电话,随即打给秘书:「克里斯,帮我联络史密斯议员,我有事要找他。」 然后我坐上车,要司机飞快前往公司。 那块地公开招标在房地產界是眾所皆知,但争这块大饼的就只有我和比尔房產,真是棋逢敌手!他们的小动作频频,但就连我顾请的私家侦探都查不出个所以然,史佳蕾是不得不的最后手段。 车内电话响了,我接起:「喂?史密斯?竞标我们决定出价五亿。」 「五亿?」我听见话筒另一方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忍不住笑了。 「是的,当然,好处少不了你的…」和史密斯已经是旧识,算是我在政界摆的一颗棋子。 「我马上向上通报,天啊!约瑟夫,真有你的。」他随即掛上电话,我也抵达公司楼下,走出车外。 「克里斯,帮我立刻找融资部的史蒂芬,快。」我拿起黑金刚再次打给我的秘书,才刚掛电话,便有人挡在我的面前。 「汤?」我有些吃惊,月初不是才刚把他送进勒戒所? 「约瑟夫,我回来了!」汤给了我一个拥抱,原本就骨瘦如柴的他模样更憔悴了,我生硬地回了他拥抱。 「你逃出来了?」已经不是第一次,自从发现他吸毒后,我耗费精力在帮他戒毒:从生理脱毒──也就是完全禁断药物;到心理脱毒──不停陪在他身边,陪着他参加课程;我什么都尝试,但汤最后仍败在把持不住,一次又一次被我发现,最后我不得不把他送进勒戒所… 从头到尾,史佳蕾冷眼旁观,因为她有惨痛的经验。 「不,治疗师说我变好了,可以出来。」汤笑瞇着眼说,我却一点也不相信他。 手里的黑金刚响了,我才想起正事接起电话:「史蒂芬,你快帮我跟银行贷款…五亿。对!」我推开汤,继续往公司走。 汤不放弃,急忙追上我:「约瑟夫,我刚出来,可以跟你借点钱吗?」 「你等等…」我对电话那头说,接着转头过去:「汤,我现在有要事要忙,等等再说?」然后继续和电话里的史蒂芬说:「我不管难不难!你就是要做到!」 「约瑟夫,我刚回到家,只是需要买点家用。」汤鍥而不捨,上前来抓住我的手臂。 我想起哥哥在一个下着雨的夜晚来到我的住处,淋得全身湿答答,大声哭喊着「我失业了」的模样,他紧抓着我的手:「约瑟夫,我到底做错什么?」 那时我天真地以为解僱他的人太埋没人才,甚至与他在客厅里促膝长谈,我的沙发也因此成了他好几晚的入睡良伴。 我帮他介绍了几份工作,帮他安排住处(否则史佳蕾会抓狂),但每一份工作最后都无疾而终。那些雇主们不约而同告诉我:「汤吸毒。」 我仍然不肯相信,就算他日渐瘦削、就算他常常大发脾气、就算他总是鬼鬼祟祟,我都还是相信着我曾熟识的哥哥,那个为了我挺身而出,也不向现实、向暴力屈服的哥哥。 直到有一天我回到家,发现哥哥倒在家门口,我紧急将他送医急救,医生检验出他有长期吸毒的问题时,我才惊醒… 汤已经不是以前的汤了。 此时我看着汤,看进他的眼睛,里头装着的不再是强壮、庞大、保护弱小的巨灵,取而代之的是脆弱、敏感、对现实屈服的胆小鬼。 如今他向我开口借钱,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回,我嘲笑地问:「你还想要去买什么?古柯硷?快克?海洛因?」 「不…我的牙膏用完了,手头真的没有钱…」 「哥!」我大喊,不管电话另一头的史蒂芬还在等着:「我求你,清醒一点!」 听见我喊哥哥的瞬间,汤往后一震,眼珠子来回转动,脸上带着既哀伤又恐惧的表情:「真的…只是要买牙膏…」 我负气甩开他的手,逕自往公司里走,汤还在身后大喊:「帮帮我,约瑟夫,除了你,我没有别人了…」 我停下脚步,回头怒吼:「你现在的行为跟当年的养父有什么两样?对毒品上癮、不务正业,还拿我辛苦赚来的钱!我对你失望透顶!你不配做我哥哥!」 忍不下怒火,即便他的治疗师说要对汤有耐心,但再不适时给他点刺激,我想他不会改进。 汤哑口无言愣在那,张开嘴还想辩驳什么,但我已负气转身,走进电梯。 「老闆,不好意思,您的哥哥似乎还在楼下,要求要见您。」秘书克里斯敲门走进后说。 我满脸不耐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挥挥手要她离开。 本来想置之不理,但竞标一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五亿也确定这两天会凑到,于是我拿起公事包往外走。 在公司外头我却找不到哥哥的身影,我问警卫:「有看见我哥哥吗?」 「他在电梯那等了好一阵子,」警卫站起身来四处张望了一下:「咦?人不见了?」 「碰!」我和警卫同时听见一声巨响,两人一起吓了一跳,声音来自外头,我们往外跑去。 还没走到公司门口,就听见外头传来的尖叫声:「天啊!有人跳楼了!」不知为何,我有一丝不安,于是我飞奔到门外。 眼前一群路人围观,有人大喊:「打给911!」有人在一旁呕吐起来,还有人问:「这里有没有医生?」 我二话不说鑽进人群,低头一看,竟证实我的忐忑。 虽然已摔得血肉模糊,但我从穿着打扮看出,那是哥哥…汤姆… 不! 是我的错! 39众在地狱 等约瑟夫再次醒来,阳光早已从窗户探头,他仍维持原状,趴在地上连一动都没动。约瑟夫艰难地撑起身体,仔细审视每个已经癒合的伤口,留下的只是不整齐的疤痕。 他起身淋浴,将身上乾掉的血跡清洗乾净,然后换上乾净的衣服,约瑟夫穿上一如往常的黑色大衣,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凌乱的房间,确定曾发生的是事实,接着离开。 他随亡者们走着,今天的约瑟夫步调漫不经心,前往测验中心的路上,不小心撞上好几个亡者;到了测验中心,他甚至入错楼层,闯入其他亡者的测验室,被牛头马面赶了出来;最后还忘了解手銬就要入测,一握门把就被弹开。 试验结束,约瑟夫不如以往般怒气腾腾,对测试结果感到不平;相反的他心不在焉,不在乎入试结果,审判时也无心听审,接着离开测试中心;他甚至忘了要等墨尧和李叔,直接来到交谊厅,拿了咖啡准备要喝。 正当约瑟夫要喝下第一口咖啡时,咖啡杯却被抢走,他皱眉抬头要骂,却发现是来势汹汹的墨尧。 「你在做什么?」墨尧问。 「我在喝咖…喔不!我忘了不能喝。」约瑟夫放下杯子,懊恼地抱头说:「我忘了,对不起。」 李叔也在一旁,两人刚才在测验中心等约瑟夫等了好久,才决定到交谊厅找他。 「这是怎么回事?」墨尧发现约瑟夫抱着头的双手,从袖口露出一截疤痕,她粗鲁地跩起约瑟夫的手,将袖子拉起一看。 「天啊!约瑟夫,你怎么满手伤痕?」李叔看到也吓了一跳,只见丑陋的疤痕一直延展到约瑟夫的肩膀。 「是谁把你弄成这样?」墨尧的语调里充满心慌。 「我…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约瑟夫打算强打起精神,掛上一如往常的嘲笑在嘴边,没想到一阵苦涩,他竟哽咽了。 「约瑟夫,你快说!」墨尧气极了,她没听出约瑟夫的哽咽。但李叔感觉到了,他拍拍墨尧的肩。 「墨尧,我知道你很担心,但给约瑟夫一点时间,他想说,自然会说。」李叔了解约瑟夫的个性,急不得。 墨尧听话,冷静并坐了下来,但握着约瑟夫的手没松开。约瑟夫感受到墨尧的握力,一股力量从掌心传来,让他恢復不少血色。 「我...堕天使昨晚袭击我。」约瑟夫好不容易吞下哽咽,缓缓将言语道出。 才刚坐下的墨尧又站了起来:「什么?怎么会?约瑟夫!我不是跟你说,在地狱不要去招惹那些神鬼,你就不信!」墨尧一慌张,又开始絮絮叨叨。 李叔赶紧起身安抚墨尧:「墨尧,冷静,冷静!先听约瑟夫怎么说。」 「我没有招惹祂,只是和莎士比亚开了玩笑,没想到他当真,心情太过低落,堕天使气不过,跑来找我算帐,所以才…」约瑟夫看了看身上的伤势,接着又说:「祂将翅膀上的羽毛化为利刃,毫不留情地伤我。还好,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墨尧忍不住插嘴,她有时候实在受不了约瑟夫的黑色幽默。 「你对莎士比亚说了什么?」李叔比较正经,他的确怕事跡败露,莎士比亚告密,他们的漏洞计画可能就执行不下去了。 「只是说他故事设计的不够好,我们有清醒一两次。」约瑟夫才说完,李叔便松了口气,但还是板起面孔说:「下次不要再和他们从行过密,为了我们的大计,为了墨尧,好吗?」 约瑟夫点点头表示承诺,「为了墨尧」,他谨记在心。 「来,我再看看。」墨尧再把约瑟夫手抬起,仔细看着疤痕。「真够狠了,那个堕天使。」墨尧抬起头来看看约瑟夫说:「还有哪里?我看看。」 约瑟夫任墨尧检查着,第一次发觉自己备受宠爱,他熟悉这种感受,小时候哥哥的身影浮现在脑海里;等到约瑟夫再次回神,他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墨尧和李叔都吃惊地看着他。 「你还好吗?」墨尧问,她对约瑟夫今日的失常十分吃惊。 「我…我常常觉得自己不该因为『傲慢』入地狱。」约瑟夫仍一如往常,没有正面回答墨尧的问题。 李叔和墨尧两人相视一会儿,决定保持沉默让约瑟夫继续说。 约瑟夫顿了许久,直到这一秒,他仍考虑要不要让墨尧和李叔知道他最深层的苦痛,但他决定了。 「事实上,我曾『杀人』。」 约瑟夫语出惊人,他感觉到一旁两人都微微震了一下,但他没打算给他们提问的机会,继续说下去。 「我杀了我哥哥,」约瑟夫惨笑:「他来求助我,我却没有伸出援手。」约瑟夫回忆道。 「我为了一笔交易,要他等等,口气不耐烦。他有嗑药的毛病,进出勒戒所好几次却不见好,我对他早已失去耐心。」 「那天他来找我,希望再借一笔钱,我以为他又要去买毒品,于是没有给。」 「等到我交易结束,回过头来,却怎样都找不到他。直到门外的骚动引起我的注意…」约瑟夫继续说着,墨尧则是摀着嘴轻声说:「喔不!」 「原来我哥已经跳下楼,当场死亡。」约瑟夫哽咽着,男人的尊严不准他哭出声。 「是我的错!要是我能够理会他,给他想要的,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所以我一直和审判官、和阎魔争辩着,傲慢算什么?我杀了人了!应该因此受罚。」 墨尧和李叔久久没有说话,这种痛苦他们只能领会其一、不知其二,墨尧悄声流着泪,光那其一就让她无法忍受,她不能想像约瑟夫是如何揹着这样的痛苦走过来。 「其实昨晚堕天使所造成的伤害不算什么…」约瑟夫沉静了许久后,又说。 「而是祂告诉我,当初哥哥选择自我了结,他连上天堂的资格都没有。」约瑟夫低下头,手握拳往桌上用力一敲,留下悔恨的泪水。 「要是我...要是我…」约瑟夫说不出口,因为再差这么一点,他就要哭出声来。 墨尧伸手握着他的拳头,彷彿是要他不用再多说,她都懂。 「我真的不懂…我做错了这么多,为什么上帝只看到我的傲慢,要我因而在此受罚?」约瑟夫冷静了一会儿后,缓缓吐出这些字句,这些已经积藏在心里许久的话语。 「我想…我想上帝想告诉你:哥哥的死,不是你的错…」墨尧温柔地答道,接着把约瑟夫拉过来,给予最温暖的拥抱,李叔也凑上前,将两人都拥入怀。 「嘿!不是你的错。」李叔说。 40众在地狱 三人一起离开交谊厅打算前往雨林,一方面想转移约瑟夫的注意力、散散心,另一方面分享对抗测验的心得;岂知才走到交谊厅外的楼梯,就看见莎士比亚站在门外,见到三人便甩甩头发说嗨。 墨尧的警报啟动,立刻向前一步,打开双手将约瑟夫阻挡在后:「你要干什么?」 「约瑟夫今天不方便见客,还请见谅。」李叔也一马当先,比起墨尧要客气许多。 莎士比亚来回看着两人:「看来你在地狱并不孤单。」莎士比亚丝毫未感愤怒,反而对墨尧两人的举动感到有趣,隔着两人对约瑟夫喊话。 「我很抱歉,前几天对你说的话,我收回。」约瑟夫一反以往的讥讽,低声下气向莎士比亚道歉,墨尧和李叔吃惊地回头看着约瑟夫。 莎士比亚穿过墨尧和李叔的保护,对约瑟夫伸出右手,一脸严肃地说:「我才抱歉,没想到小天会这么做。」 约瑟夫接受似地伸出右手,两人握手言和。墨尧在一旁抱不平:「约瑟夫,他可是伤害你的人耶!」 「正确来讲,我跟你们一样是亡者。还有,我不是有意的,在此也向墨尧小姐道歉。」莎士比亚恢復以往的语调,瀟洒转身和墨尧鞠躬说道;墨尧对突如其来的歉意有些手足无措。 「你不只是为此而来的吧!莎士比亚先生。」李叔笑看这一切,但同时直觉莎士比亚前来别有用意。 莎士比亚看着李叔,露出会心一笑,对约瑟夫说:「看来你们的团队里有名智者…没错,我是有其他事想说,但在此不太方便。」 三人这才发现还在交谊厅的楼梯上,门前牛头马面正盯着他们。 于是三人加上莎士比亚,一起前往老地方,墨尧勾着李叔的臂膀,而约瑟夫则与莎士比亚并行。 「他到底想干嘛?」墨尧低声问李叔,对莎翁的敌意未减。 「不知道,但我们静观其变。」李叔拍拍墨尧的手,要她别多想。 「真的不是你的剧本不好,其实我们发现一个关键,足以让我们在测验时清醒过来。」约瑟夫说,对莎士比亚他决定坦白,相信他不会去告密。 「你知道,你只剩下六次机会,古人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虽已死过一次,但就要失去唯一上天堂的机会,比死不如,所以我相信你。」沙士比亚也释出善意,原本只打算远观这场赌注的他,也决心加入战局。又或者,当他决定牵起小天的手时,就已经陷进去。 「哈哈!这么说你现在不就是比死不如?」约瑟夫又露出一抹嘲笑,他对莎士比亚的选择十分好奇。 「在这,我有小天,所以我不在乎。」莎士比亚一改以往瀟洒模样,反而一脸认真,害的约瑟夫不得不收起笑容,为此段爱情致敬。 「你和小…呃不,是堕天使大人,怎么认识的?」对于这段禁忌之恋,约瑟夫实在很想窥知一二,加上莎士比亚今日话匣子大开,趁此机会问问再好不过。 「这是很私人的问题…」莎士比亚低头思量着,约瑟夫赶紧说:「不想说也没关係,只是好奇。」 「但要说也是可以。」原来莎士比亚是故意保留,看约瑟夫一脸慌张,反而笑了出来。 「其实…我对祂是一见钟情。」莎翁开始回想过去,脸上尽是温柔。 「那时──我是说死去的当下,我感觉到我的灵魂脱离躯壳,很奇怪的是我仍有知觉,小天也说,通常亡者都是处于无意识状态。」莎士比亚继续说,约瑟夫回想自己死去的回忆,的确一点影像也没,他点点头。 「我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抽离,一股被掏空的感受贯穿全身,看着自己无力的躯壳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我连道别也来不及; 「过一阵子是一种无重力感充斥着,我只觉得身后一条丝线带领;我想回头看是谁,却毫无力气,正当我放弃时,我看到小天了…」莎士比亚自顾自地说着,脚步不自觉飞快起来,甚至超越了李叔和墨尧,约瑟夫迎头赶上,举手作势要两人静静跟着。 「祂是我此生见过最美的生物,那冷淡的脸孔没有瑕疵,那双黑得发亮的翅膀,黑色外套紧裹,却难掩祂丰满的胸部,在我的年代,穿着裤装的女性是很怪异的,但紧身的黑长裤却凸显祂完美的臀部…」 「咳咳咳…莎士比亚,我们在场有位女性…」约瑟夫插嘴提醒莎翁,他从过去的陶醉中清醒,发现所有人已坐在桃花心木下,而墨尧听的目瞪口呆。 「好的…抱歉,四百多年来从来没亡者能倾听这段恋情,难得有听眾,我忍不住又…墨尧小姐,请原谅我的直接。」莎士比亚深深鞠躬,墨尧则对如此多礼的莎士比亚有些不习惯。 「总之,当小天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了解到,此生虽尽,但我却终于遇到毕生挚爱了…小天随着我飞翔,当然,我知道祂是跟着我身后牵引的某个力量,然而我的眼光没有一刻离开祂身上过。 「也许是这样,小天感受到我炙热的眼神,于是与我四目相接,祂吃惊于我的清醒,而我则用尽全身想开口告诉祂:我爱祂。但…小天却困惑了。」莎士比亚突然颓萎起来。 「小天后来告诉我,那时祂困惑的原因:几千年来,祂从来没感受过『爱』,所以祂不懂我想对她表达的『爱』是什么。」莎士比亚继续说着,虽心灰意冷,但却没有放弃。墨尧为莎士比亚追求到底的精神感动着。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小天微微摇摇头,举手示意要我别再白费力气,祂曾告诉我,那时祂希望我好好休息,因为接下来入地狱的审判非常折磨, 「你看看,我的小天,祂是这么的疼惜人类,却因为工作而身不由己…」莎士比亚为堕天使的贴心举动而醉心。但在场的约瑟夫却全身冷颤,堕天使可一次都没对他施捨怜悯过… 「到了地狱,大家应该都知道审判过程,我的罪名是傲慢,这点我完完全全可以接受,因为我的创作天份、我的名气… 「不用说,依照逻辑,我是该选择接受测验…但我偏不,反而下定决心。」莎士比亚用坚定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三人,那股决心彷彿也传到所有人心里。 「当择者(chooser)询问我,是否要接受测验时,我直视着一旁的堕天使,祂摇摇头,彷彿知道我的决定。 「但我不管,我告诉择者,我决定不入测验。是的,我为了堕天使,我毕生之爱,寧愿失去唯一上天堂的机会,和堕天使永远在一起。」当莎士比亚叙述完,所有人静默,在场没有人能像他为了一见钟情,进而肯定自己的感受,并做出牺牲的举动。 「你真的是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墨尧摇摇头说。 「哈哈!堕天使也这么说。当审判结束,我自告奋勇帮地狱写剧本,打算将我的天份发挥淋漓尽致,甚至曾创下100年无任何亡者上天堂的纪录…」莎士比亚原先开心地说出自己的佳绩,但在座的三位亡者脸色一沉...于是他只好收敛情绪。 「审判结束后,我被分配到测验中心的顶端充当休息室。才刚进房门,下一秒堕天使便出现在房里,我二话不说给了祂最大的拥抱,祂不明所以地看着我,问我: 『为什么?』 『因为归宿。』 『我不懂。』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归宿,我愿意永世待在地狱。』 我记得那时,小天愣在那里,久到我怀疑时间静止了,我不发一语,静静等祂开口,当小天终于抬头看我时,祂清澈的双眼充满泪水,祂说: 『从来没有人爱我,你是说真的吗?』 我回祂: 『比我的生命还真。』 然后我们开始祕密恋爱,直到被约瑟夫发现。请原谅小天祂对你如此敌视,因为这段感情一旦被发现,我们可能会永远失去彼此…」 约瑟夫点点头,而墨尧则是充满泪水,她为堕天使没有被爱的机会而难过,李叔则是拍拍她的肩安慰她。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墨尧举起手说,她发自内心要守护这段爱情,莎士比亚则是对她投以感激的眼神。 「所以…你这次特地来找我们,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些吗?」李叔问。 「喔!真是抱歉,并非为此而来,这点我得怪罪约瑟夫,是他开的头。」莎士比亚瀟洒地甩甩头发,将过错推到约瑟夫身上,约瑟夫只好耸肩表示自己是无辜的。 「我是想和约瑟夫致上最大歉意,打算提供你们一个小道消息,让约瑟夫不白白受皮肉之痛,甚至对你们有帮助。」莎士比亚环视四周,确定没有牛头马面的监督,然后故作神祕地要三人靠近些:「你们知道丽梦幻境吧?」 「当然,我来到地狱后都是靠它得以一夜好眠。」墨尧回答,她从没想过这东西有机关。 「那是我设计的,当然有效。」莎士比亚自豪地说。 「你的意思是…」约瑟夫脑筋动得很快,他马上联想到咖啡对他们类似的效果。 「所以,今晚别想太多,什么都『别』做,上床好好睡一觉吧!」莎士比亚为他们得出结论。 墨尧三人互看对方,知道该怎么做了。 孰不知,三人与莎士比亚的谈话,已被尾随在后的牛头马面听得一清二楚。 41撒旦与祂的手下们 阎魔再次站在审判桌前,祂身后是牛头马面以钢铁釵和九齿钉鈀架着的莎士比亚。 死神如旋风般出现,祂这回没穿皮衣外套,赤裸着上身秀出祂可怕的镰刀刺青,莎士比亚忍不住看了一眼,死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镰刀抵着莎士比亚的喉咙说: 「小小亡者敢对我不敬?小心我对你这软弱不堪的灵魂再画下一刀!」 死神露出本面目,狰狞的獠牙让莎士比亚打了个寒颤、双腿不住发抖,阎魔则头也不回地说: 「死神,请放过第321294810亡者,他有更大的罪名有待撒旦大人审判。」 死神斜眼看了阎魔一眼,粗鲁地收回镰刀,不屑地推了莎士比亚一把,站回原来的位置。 莎士比亚的灵魂重量经不起死神一推而倒地,却又因手銬锁链另一端系在牛头身上而拉扯双手。他狼狈地站了起来,没有人给予搀扶,甚至连一个怜悯的眼神也没有。 「哼!」莎士比亚忍不住冷哼一声,走投无路原来是这番风景,然而他心里只掛记小天,他们没机会好好道别。 但在莎士比亚决定伸出援手帮助墨尧他们时,他早已做好准备接受审判。 突然,莎翁感到一阵从心底寒起的阴冷,他不自觉双手交错抱胸,牛头马面将他压制跪地,莎士比亚抬头,便看见审判桌前站了人:「喔不!那不是人,是撒旦。」莎士比亚心想:「终究逃不过。」于是他掛起那一抹瀟洒的笑容,不如就置身事外、用第三人称看待这场好戏吧! 「你在笑什么?」撒旦未曾直视莎士比亚,却发现他的笑容。 即便早已知晓会是如此冷酷不带感情的声音,但莎士比亚还是从头寒到脚底,全身发麻着。他振作了情绪,故作镇定地说: 「生前我曾有此体悟:『假如我必须死,我会把黑暗当作新娘,把它拥抱在我怀里。』下地狱后,还未真正拥抱黑暗过,我只是满心期待。」 「哈哈!哈哈哈哈哈!」 阎魔和死神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撒旦,祂彻底地大笑着,只是这笑并非喜悦,莎士比亚可以感受到,周围气压更低,他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在头顶盘旋。 「好久没笑得如此开心了,人类啊!永远都会让我出乎意料。」撒旦止笑并说着,但语调多了一层轻蔑。 死神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对祂而言可是万年没见过的景象,于是悄声召唤堕天使:「小天?小天,你快来,有好戏看了!」 「说吧!阎魔,第321294810亡者做了什么好事?」撒旦摩拳擦掌地走向阎魔询问,阎魔忍不住略略退后几步,即使已经和撒旦相处万年,祂依然不知该如何面对撒旦。 阎魔急忙鞠躬作揖掩饰内心慌张: 「是的,此非好事,第321294810亡者洩漏丽梦幻境最大用途,企图帮助第582912887亡者及其同伙脱离地狱之束缚,吾以为第321294810亡者罪大恶极,望陛下严惩。」 这时堕天使现身在审判室,还未搞清楚状况便看见莎士比亚跪在撒旦面前,二话不说便衝到撒旦面前跪下求情: 「撒旦大人,求您行行好,放过莎士比亚吧!」 在场者无不惊呼,想不到堂堂一位堕天使会为区区一名亡者求情。 撒旦略感兴趣地来回看着堕天使和莎士比亚两人,只见莎士比亚气地大喊:「不用你来替我求情!」 堕天使转头看着身旁的莎士比亚,脸上满是泪水,心碎地说:「来不及了,怪就怪你不该爱我。」 莎士比亚连忙说:「撒旦大人,一切都是我自己决定要洩漏机密的,与堕天使大人无关。」 「撒旦大人,一切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告诉莎士比亚,他也不会透露给其他亡者,请您重罚。」堕天使不让莎士比亚有机会解释,只想扛下一切责任。 「够了!」整个审判室为之震动,撒旦大怒。 所有人无不跪下,莎翁和堕天使两人则是被无形的力量给压趴在地上,阎魔和死神不约而同说:「请陛下息怒。」两人说完,低着头互看彼此一眼,又鄙视地转头撇开,除此之外没有人敢再多说一句。 「地狱啊!是不容许一丝正面能量。」撒旦带着失望的口问说着。 「堕天使,我对你太失望了。」趴倒在地的堕天使倏地升起,勒紧脖子、双脚悬空,接着重摔在地。 「陛下,堕天使知错了,求您放过祂。」死神笔直向前,跪倒在地请求撒旦原谅。 「谁都不许为祂求情!」撒旦大吼,震慑到连死神都倒退好几步,「小天,我尽力了。」死神偷瞄一眼堕天使,心想。 撒旦直视堕天使,眼里充满火光,堕天使黑色双羽立马着火燃起。 莎士比亚眼见堕天使失声哀号着,一把衝向前想保护祂,却被牛头马面的锁链揪得死紧。 「小天!」莎士比亚嘶哑大吼,他不忍堕天使痛苦,却无能为力。 堕天使燃烧的双翅像是被人握着般,往外拉扯开来,火焰瞬间转为灰烬,倒地的堕天使撕力哭号,祂双手交叉摀着背脊,全身大力懺抖。 死神奔到堕天使身边,再次请求撒旦:「恳请陛下留祂小命,看在堕天使万年来的服侍下。」 撒旦严厉的眼神直逼死神,死神不敢直视,只能低下头跪求着,撒旦瞇起双眼想了一会儿。 「堕天使,看来祢尚缺修行,就听死神的话,去人间好好反省吧!」撒旦挥一挥衣袖,堕天使便被无形的力量带往后退,陷入无限烟雾中,消失不见。 「小天?小天!!小天…」审判室里只剩下莎士比亚的哭喊,剩馀的是毛骨悚然的静謐。 撒旦转身,双手摆后走回审判桌后说:「至于你…」 阎魔像是看穿撒旦心思般马上建言:「陛下,他于地狱仍有用处,处以三魂抽离非明智之举。」 撒旦思量一会儿,说:「第321294810亡者毕生热衷写作,那就剥夺其编写测验之天赋,免于编写之职,仅可从旁协助。」 「谢陛下。」阎魔赶紧代莎士比亚回答,避免莎翁说出无法挽回的话语。 「阎魔,死神,给我盯紧一点!再出紕漏…官帽不保。阎魔,尤其祢的赌注!」撒旦斜睨了阎魔一眼,阎魔赶紧低头鞠躬:「遵命。」 下一秒,撒旦已消失再眾者眼前,只有莎翁的哭声未曾停止过。 42关于她-姐姐 「为什么?永远遇不到好男人?为什么?」姐姐在街上大吼,我搀扶着已经醉倒的她,心里庆幸她刚说的是中文,没多少人听懂。 我扛着姐姐走上玄关前的阶梯,然后把她放在楼梯最顶端靠墙,拿出备份钥匙转开门把。 我先打开门旁的檯灯,然后循着微弱的光线将姐姐扛上床,再打开床边的檯灯,「为什么?为什么…」感觉到光线变化的姐姐突地喃喃自语,我看着满脸泪水鼻水的她,心疼得要命,却没办法帮她避开一次又一次的情伤。 我躺在姐姐身边,双手环抱着她,姐姐浑身的酒臭味已淡去,常用的曇花精油香味浅浅入鼻,很熟悉,彷彿回到和她同房睡觉的时光。 今晚稍早,还在办公室交代代办事项给秘书的我一看来电是姐姐,便立刻接起。 「呜…墨尧…」姐姐哭着喊我的名字时,我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于是草草结束工作,飞奔到姐姐常去借酒浇愁的酒吧。 「找皓言?她在厕所。」一见到熟识的酒保,他便点点头告诉我姐姐的去向。 星期五,酒吧里挤满狂欢周末的人群,好不容易鑽到厕所,便听到一阵呕吐声,我对着门大喊:「姐姐?」 一阵凌乱的开门声,由此可知姐姐醉的可重,姐姐一开门,便用她的醉眼看着我:「墨尧…墨尧生气了哈哈哈…」笑得花枝乱颤,这可不是平常的姐姐。 「我没有生气,是担心你喝坏了身体…」我说,下一秒姐姐便扑倒在怀里,然后用手指头对了很久,才对到我的眉心,用力顶了一下:「皱的可深,别…别以为我醉了就看不到。」 「好好好,我们回家,好吗?」一边说,我一边搀扶起姐姐往外头走,岂知姐姐大力扭动身体,企图挣脱我的搀扶。 「谁…谁说要回去了?我还没喝够…」话还没说完,姐姐却摀住嘴表情痛苦,我连忙把她扶回厕所,对着马桶又是一阵吐。 「现在,回家!」我顾不得她反对,请酒保叫了台计程车,打道回府。 计程车的后座,姐姐靠在我的肩上,浓浓的酒臭味一股脑衝上来,我又皱起眉头。 「墨尧…为什么他们都要背叛我?」姐姐的声音传来,我一愣,以为她已经睡着。 「唉…」这句话每次只要她失恋,就会这么问我,一开始我还认真回答,最后却无话可回。 「是我眼光太差吗?」我听出姐姐浓浓的鼻音,知道她又开始落泪,于是将手搂到她肩上:「嘿…是他们的错,他们不该拥有你同时拥有其他人。」 「其他人『们』,这次的这个劈了两个,一个是律师、一个是医师,加我这位老师,全都被他耍的团团转…」姐姐略带自嘲的口吻说着。 「你们怎么没发现?」我有些惊讶。 「因为忙,见面时间少,反而给他空隙安排时间,天啊…半年,我状况已经算好的了…」姐姐紧抱着手上的包包,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把包包里所有东西都掏出来。 「你干吗?」我以为姐姐又开始发酒疯。 姐姐掏空包包后,打开窗户将包包一扔。 「这他送我的,妈的负心汉,你的东西我才不屑要!哈哈!哈哈哈哈!」姐姐先是爽快地大笑,慢慢地慢慢地,声音渐小… 姐姐从车窗转过身,紧紧地抱着我:「啊!墨尧啊!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我只能抱着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姐姐规律的呼吸声告诉我她已沉沉睡去,反而是我睡不着,枕着姐姐头的手已经麻痺没有知觉,我轻轻抽开手,见姐姐没醒过来,便拿了杯水坐在那扇落地窗前,看着窗外。 喝了口水,才想起还没打给方肇交代行踪,赶紧寄简讯跟他说,才刚发送,手机便响了。 是燕离! 我赶紧按下结束通话,深怕铃声吵醒姐姐,然后再回拨,才响一声燕离便接起:「你在哪?」 「我在姐姐这。」我几乎是用气音说,话筒摆在嘴边。 「怎么这么小声?她睡了?」燕离像是被我传染般也用气音说话,令我有些想笑。 「睡了,今晚陪她。」 「可以来陪我,反正你今天不会回家,对吗?」燕离调皮地说。 「…我放心不下她,抱歉,改天补偿你?」我怕姐姐突然醒来找不到我,又做些傻事… 「好,你答应我了!下次主厨你当。」燕离硬是加上要求,让我哭笑不得。 「掰…」我掛上电话,才发现外头下起雨来,一股冷冽突然袭上身。 我…不也正在做着伤害方肇、伤害燕离的事? 看着还熟睡的姐姐,没有一次例外,一次次的劈腿都让她痛不欲生,几乎都要疗伤好一阵子才能再鼓起勇气去爱。 当我批评姐姐那些负心汉,自己不也正做出和他们没两样的事? 「你还爱他吗?」燕离曾在一次激情后,一边吻我,一边问。 坦白说,我不知道,所以没回他。 「我等你,等你做好决定。」燕离感觉到我的犹豫,于是贴心地不给我压力。 「为什么,你是真心喜欢我?」我在黑暗中,抬头看着燕离的眼睛。 「我说过,我不想你离开我,就算和她吵架我也不想。」燕离也用无比真诚的眼神回望。 我不懂,真的不懂。 「你不能理解吧…没关係,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无从解释起。」燕离倒是放得很开。 「为什么,你能这么懂我?」我吃惊,怀疑燕离会读心术。 燕离只是抚上我的脸、袭上我的唇,给了我一个最温暖、最动人的吻。「因为我和你是同一种人。」 「什么样的人?」 「爱自己甚过于爱别人的人。」 燕离的这句话犹言在耳,真的是因为这样吗?我还是直望着姐姐熟睡的身影,看她翻了个侧身。外头的雨越来越大,我起身拿了沙发上的毯子裹在身上。 和燕离上床,甚至一次又一次无可救药,他就像是毒品般让我想戒也戒不掉。每当我看着方肇,对我的百般呵护,我总是立刻下决心要切断与燕离的关係。 但瓦解,却在一次又一次与燕离的碰面后。 所以,真的如燕离说的,我爱自己,甚过于爱方肇? 看着姐姐,方肇与他的影子逐渐重叠。 突地方肇带着泪痕看我,那影像在脑海挥之不去,我心疼地几乎难受,快要无法呼吸。 不,我爱方肇! 于是,我下定决心,不能再和燕离这样下去了。 43关于他-死亡 我坐在车里,戴着墨镜,因为我不想让人看见,贵为一间公司董事的约瑟夫竟然哭红了眼睛。 我尝试地恢復一如往常的嘲笑表情,却怎样都办不到。 「老闆,要去哪呢?」我的专属司机问,语气带点温和及体谅。 「公司。」 「您现在要去工作?」司机吃惊地问。 「不然我还能去哪呢?」我看着窗外,低声说道。 「好的…」司机回答,然后发动引擎,载我离开墓地。 我看着哥哥的墓碑,慢慢消失在视线外,想起刚刚的丧礼,只有我、史佳蕾,还有尼亚芙,我们三人出席。 史佳蕾双手抱胸,同样也戴着墨镜,我想她想掩饰的不是哀伤,而是藏不住的冷漠;但为了我而不得不出席。 而尼亚芙则是在哥哥死后,才知道有这号人物。 那时我在医院,怎样都不愿意离开停尸间,我就这样一直看着哥哥,即便我已认不出他的脸庞。我哀悼的不只是哥哥的死去,更多的是来不及说出的悔恨。 然后尼亚芙闯进来,打破这股低迷的沉默。 「喔不!」尼亚芙先是被眼前可怕的尸体给吓傻了,然后蹲在后面呕吐,我还是维持原来的姿势,没有动。 「约…约瑟夫,我刚刚打给克里斯才知道出事了,你还好吗?」尼亚芙强忍着想呕吐的感受,走到我身边,直盯着我,不敢看哥哥。 「你离开,我或许会好一些。」对尼亚芙的厌恶自她生下孩子后便达颠峰,我已许久没去找她,就算圣诞节、感恩节也没出现在家里。 「约瑟夫,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尼亚芙偷偷看了哥哥一眼,然后马上转移视线:「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你还有位哥哥。」 「知道又怎样?他都已经死了。」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接受事实。就连医生宣布死亡,说明死因:「用药过度,出现幻想,导致跳楼。」我还是不信… 因为我对他说出那样的话,我说他和我们的养父没两样…但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冰冷且破碎的尸体不停打击我。 「不要这样,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所以才…」尼亚芙伸手拉着我的手,她的手是如此温暖,我这才惊觉自己的手这么冰冷。尼亚芙担心地问:「你还好吗?」 我回过头去看着尼亚芙,她依然丑陋,透过眼镜放大的外扩双眼却透露真诚而坚定的光芒,我这才发现她是真的关心我。 那一瞬间,我差点就要哭倒在她的怀里,但我的自尊不容许我这么做。 「我没事,你可以走了。」我别过头去,回避尼亚芙的视线,故作镇定要她离开。 「没关係,我已经跟保母说好了,他们可以照顾小约瑟夫…」尼亚芙慌忙地说着。 听到「小约瑟夫」我眉头又皱了起来:「我说过,不要用我的名字。」 「对不起…」尼亚芙低头说着,我看了她一眼,那股嫌恶感油然而生,于是甩开她的手:「你可以走了!」 「…我知道了。」尼亚芙缓缓转过身离开,我知道,我又再伤了她一次。 「两天后,哥哥丧礼。」她打开门,我背对着她说。 「好…」尼亚芙关上门,下一秒,我痛哭失声。 哥哥的死,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伸出援手、如果我能多点耐心,他就不会选择自杀这条路。 史佳蕾在葬礼结束后挽起我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别难过了,走吧!今天是竞标最后一天,公司没有你不行。」 尼亚芙在一旁看着,吸了吸鼻子后不发一语。整场葬礼,尼亚芙竟是哭的最惨的,我还记得葬礼时史佳蕾还特地转过头去看她,我想墨镜底下是个白眼。 听到尼亚芙发出的声音,史佳蕾趾高气昂地说:「唉呀!忘了公主陛下还在,需要马车送你回去吗?」 我抽开史佳蕾的手,然后说:「你们都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史佳蕾拿下墨镜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我跟她?你开什么玩笑?」 「我累了,你不要让我更心烦。」我口气充满不耐烦,似乎惹恼了史佳蕾。 「要走我自己走!」然后史佳蕾便蹬着高跟鞋,大步离开。 「约瑟夫…有空回家看看孩子…」尼亚芙拿起手帕擦擦鼻子,然后说:「好好哭一场吧!」接着坐上车离开。 真的有人能理解,我的悲伤吗? 窗外开始下起雨来,我想起哥哥的墓碑在雨中淋着,是不是应该拿把伞撑着?画面有些滑稽,但我却笑不出来,反而又有股流泪的衝动。 哥哥的死都是我的错… 他吸毒,因为他的人生没有从头来过的机会,而我的机会则是靠他被毒打而拥有的。 如果没有他,我能像这样恣意地过生活吗? 我回头看看我的人生,除了利用他人,我似乎一无所长:小的时候利用哥哥对我的疼爱,在剧团时利用团长的移情,娶了尼亚芙只为了名正言顺拥有剧团,至于一直跟在身边的史佳蕾,我也没放过…利用她的美色去获得我想要的资讯。 太多太多了… 哥哥的离开,是不是上天给我的报復?祂警告我,没有回馈只有无止尽索取的人生,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么,为何不报復在我身上就好?反而要夺走我唯一真正关心、真正在乎的人呢? 窗外从郊区到市区,我看着街道上的人群,有人躲在屋簷下以避开这场骤雨,有人则奔跑越过马路,一个摊贩的身影吸引我的目光:「停下!」 司机紧踩剎车,后头计程车险些撞上,狂按喇叭。 「老闆,您要去哪?」司机连忙停靠路边,然后回头问我,而我已经打开车门:「在这等我。」我关上车门冒雨往摊贩走去。 事实上,我连这个小摊贩卖的是什么也不清楚,只是心里突然有种衝动。我走近时才发现,那是一个卖松饼的摊贩,然而我是个不怎嗜甜的人,停下脚步,有些犹豫。 摊贩老闆是个华人,看起来已届中年,动作熟练地翻煎每一块锅炉上的松饼,一边和客人寒暄,似乎每一位都是熟客,更对每一位经过的路人投以微笑。 那股笑容是会感染的,驱使我走上前,正巧最后一名客人离开,老闆正在清理锅炉,乾乾净净好迎接下一位客人。 「老闆,还有多少松饼?」我站在摊位旁问。 「还有好多喔!你要多少有多少。」老闆操着有腔调的英文回我,语调热情却不减。 「那能做三百份吗?」公司里大约三百个员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什么?」老闆停下动作,吃惊地看着我:「三…三百份是没问题,但您这是…」 我笑着回答:「我只是想买给我的员工吃,麻烦你,等等做完,将松饼全数放上那台车里。」我指着不远处的公事车,然后付给他我身上所有的钱。 「太多了!」松饼摊的老闆急着将多馀的钱还给我。 「没关係,多的就当小费吧!」我笑着回答。 「谢谢大老闆。」老闆鞠躬道,连忙开始动手煎松饼。「真是太感谢您了,做完您这三百份,我就可以早些回家陪孩子。」 「你看,就是我这一对贴心宝贝,」老闆指着摊子顶端贴着的照片,是一对小女孩:「每天看着她们,我就有十足的动力面对每一位客人。」 「为了她们能过上好生活,要我做再多都甘愿啊!哈哈哈!」老闆靦腆地笑着,然后继续埋头煎松饼。 我竟为他的「动力」深深感动着,一直以来,我究竟为了什么而活? 能像他这样…为谁努力付出、不求回报,真心爱着谁吗? 和老闆道声再见,我转身离开,和司机打声招呼后,我决定好好在曼哈顿走一趟,即便下着雨。 「老闆,伞?」司机立刻下了车要帮我打伞,我摇摇头表示不必,然后大步离开。 要往哪里走?一时间还真无法决定,我想起史佳蕾说起,今天是竞标的最后一天,似乎该往公司去。 「有空来看看孩子吧!」我耳边响起尼亚芙的话语,还有15年前她馀音绕樑的歌声。 于是我来个大转弯,就去尼亚芙的住所瞧瞧吧! 我没注意到究竟是红灯还是绿灯,总之我跨上马路,也没有注意到卡车的喇叭声、急煞发出的尖锐声响。等到我回过神来,卡车司机的脸已近在咫尺。 来不及,我还来不及看见孩子,便失去意识。 44众在地狱 「我不敢相信,我们没有任何进展,已经只剩下四次了!」墨尧跌坐在交谊厅的老位置,一旁的李叔拍拍肩给予安慰。 「我也很着急,但停用丽梦幻境后,我们清醒的时间不是越来越长了吗?并非毫无进展。」李叔冷静分析,希望墨尧别被负面情绪淹没。 墨尧趴在桌前,一脸赌气,她当然知道三人已有不小的突破,像在莎翁洩漏秘密后的隔次测验,她几乎只有测验的开头和结尾失去意识,其他时间几乎是清醒的。但是这个状况到今天的测验仍维持一样的状况,不免有些洩气。 「我不懂,为何我们总在关键时刻时,死去的记忆总会消失,都能清醒了,为何不能维持?」墨尧懊恼地说,她不服输的性格崭露无遗。 「你今天似乎有点鑽牛角尖,怎么了吗?」李叔察觉异样,关心地问。 墨尧搔搔头,苦恼地说出真心话:「要是一直失败怎办?要是方肇在天堂找到另外一半怎办?我会不会永远无法将歉疚表达给他?想到这些,我就好痛苦。」说着说着,苦恼的泪水爬满墨尧眼眶,只是她不允许自己滴下。 「怎会呢?我们找到这么多关键线索,甚至有莎翁从旁协助,相信很快就会有突破。」李叔想不到墨尧如此脆弱,赶紧揽着她,就像父女一样。 「莎翁可能没办法帮我们了…」约瑟夫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出,墨尧和李叔往后看,只见约瑟夫一脸冷漠。 「怎么了?莎翁怎么了?」墨尧急忙问着,眼睛还红着。 约瑟夫坐了下来,口气听起来有些不积极:「他刚刚在测验中心外拦下我,说他帮助我们的事被阎魔发现,写作天分被撒旦剥夺,不能再写测验剧本,堕天使祂也…」 墨尧摀着嘴吃了一惊,插嘴问:「什么?堕天使?祂怎么了?怎么会牵连到祂?」 「莎士比亚审判时祂被死神召唤前来,衝到撒旦面前要顶罪,恋情曝光,撒旦不允许,于是将堕天使贬到凡间了…」约瑟夫说完,双手抱头,和方才墨尧一样,只是原本他懊恼的是自己连累了莎翁和堕天使,但现在他更懊恼…懊恼墨尧。 「什么?堂堂一个堕天使竟然被贬到人间,这不是最大的惩罚是什么?」李叔也很吃惊,他没想到撒旦如此冷血无情。 三人气氛凝结,不发一语,未来前景堪忧。 今日三人无心讨论,早早便回到夜寐区,李叔和约瑟夫将墨尧送回房后,两人因为房间方向相反,通常便就此道别。 约瑟夫一如往常和李叔拍拍肩后转身离开,却被李叔给拦了下来,他把约瑟夫拉到走廊尽头。 「我虽然老了,但眼睛还不花,墨尧刚才在交谊厅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李叔问。 约瑟夫深深叹一口气,有些颓萎地看着李叔:「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她的着急我是知道的,但还是禁不住难受…」 「我知道你对墨尧的感情,对你所做的决定十分感动,但李叔不得不奉劝一句:不如和她永留地狱,终身廝守,别再为了找出测验漏洞浪费时间。告诉她你的感觉。」李叔一脸严肃。 约瑟夫无奈地笑着:「如果我还活着,这也许会是我的选择,但在死前我了解到:爱一个人,是真心替他着想,为他努力付出,一切才值得。为了一己私慾而把他留在身边,他不会快乐的。」 李叔看着约瑟夫,不禁感到心疼:「但我知道,她在你身边是快乐的,这点无庸置疑。你真的不考虑吗?」 「谢谢李叔,但更多的快乐,只有方肇才能给予。更何况,我不想再重蹈哥哥的错误…」说完,约瑟夫忍不住给李叔一个拥抱。 「这些情绪很快就消化掉的,李叔别担心了。早点休息吧!」约瑟夫和李叔以男人的方式握了手,便转身就走。 「希望,明天测验一切顺利。」李叔在约瑟夫身后说着。 「一起摆脱诱惑吧!」约瑟夫头也不回,只是举手挥别。 45众在地狱 墨尧和其他亡者在电梯里等待着,她再次与整座电梯的绝望和负面情绪相融合一。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与其他亡者不同,至少多了积极和反抗动力,如今却再次与他们无别,这么一想,墨尧便觉全身力气尽失,没有前进的勇气。 电梯门开,墨尧有气无力地走入大厅,却看见牛头马面正揪着约瑟夫,她赶紧向前阻止。 「你们要做什么?」墨尧大喊,牛头马面对墨尧却置之不理。 「墨尧,我没事,别担心。」约瑟夫见墨尧紧张的神色,赶紧安慰。 莎士比亚则是一把将牛头马面架开,他未被反弹开来,墨尧想可能是莎翁身为地狱的「工作人员」的关係。 「我刚刚已经说了,约瑟夫只是问我今天测验的内容,没有秘密。」莎翁眼神里透漏着火光,失去挚爱的他往昔光采全无,取而代之的是瘦削且苍白的脸庞。 牛头马面看着眼前的莎翁,无法判断谎言还是实话的祂们只好退一步,莎翁领着约瑟夫和墨尧往大门方向走去,而牛头马面的视线却一秒也没离开过他们。 「你们搞什么?明知道这阵子阎魔盯很紧,还私下和莎士比亚说话。约瑟夫,你是想连剩下三次的机会都没有吗?」等到了交谊厅,墨尧才开骂。 「我只是想问问莎士比亚以往的亡者都是怎么通过测验,他们有什么特质,毕竟待在这里四百多年,他比较有经验啊!我怎么知道牛头马面这么敏感…」约瑟夫有些无辜,他只是想帮上忙。 莎翁出面缓颊:「约瑟夫这么作并没有什么问题,墨尧小姐请不要再责备他。」 「我不管,我可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墨尧气鼓鼓地说,她暗指堕天使的离开。 莎士比亚脸色瞬间刷白,沉默下来,墨尧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 「莎士比亚,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的…」敢做敢当的墨尧从不吝于道歉,她捏捏莎士比亚的手,为他加油打气。 莎士比亚勉强笑开来,并用另一隻手拍拍墨尧:「没事…我没事。」 「你们聊,我先去找其他比较『年长』的亡者。」约瑟夫完全没察觉异样,二话不说便离开座位。 「约瑟夫,你好歹也…」墨尧才刚原谅约瑟夫,这下火气又上来了。 「哈哈哈!你别怪他,只剩下三次机会了,他得把握时间,毕竟要人类撇除劣根性,无视诱惑地通过测验,这根本不可能。」莎士比亚赶紧安抚墨尧,这时李叔也结束测验来到交谊厅。 李叔也垂头丧气地坐下:「今天还是毫无进展,咦?约瑟夫上哪去?」 「他在那边,询问辈分高的亡者,通过测验的关键。」墨尧翻了翻白眼说道。 李叔马上站了起来:「这不失是一个好办法,我也来问问。」 「李叔,你别瞎忙,要是能问出个结果,那些亡者就不会还在这里了。」墨尧赶紧阻止。 李叔这才恍然大悟:「哈哈!这么说也有道理。约瑟夫真的是被冲昏头了。」 莎士比亚看着约瑟夫的背影,忍不住道出事实:「他这么积极也不是没有原因。」然后和李叔相视而笑。 「什么原因?还不就他跟阎魔打的赌。」墨尧愣愣地看着两人的会心一笑,不解原因。 「唉!墨尧,就连我这老人家都明白,约瑟夫这全是为了你啊!」李叔摇摇头,对墨尧的迟钝感到无奈。 「什么?我?」墨尧这下真的搞糊涂了,她来回看着李叔和莎翁。 「不信,你去问问约瑟夫。」莎翁也搭李叔的腔,帮墨尧和约瑟夫两人製造机会。 墨尧不解地站起来,不懂莎翁和李叔两人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她还是往约瑟夫走去。 「约瑟夫?约瑟夫!」墨尧拉拉约瑟夫衣角来引起他的注意。 约瑟夫一看是墨尧,以为她又来兴师问罪:「墨尧?唉呀!别气了,刚刚是我不对,不该在牛头马面面前找莎翁…」 「才不是,是李叔他们要我来问你!」墨尧赌气地说着。 这下换约瑟夫不解:「问我什么?我还没问出测验关键…」 「也不是啦!是他们说,你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我!」墨尧红着脸气鼓鼓地说着。 约瑟夫也跟着红起脸来,他对远方的李叔和莎翁投以「你们死定了」的视线,没答腔。 「所以?是吗?我想不是吧!」墨尧还在等回答,她再次抚上左颈,不敢直视约瑟夫。 约瑟夫看着墨尧的动作,忍不住说:「墨尧,你知道当你不安时,会像这样摸着左颈吗?」 墨尧一脸吃惊,她没想到约瑟夫会观察到这么细微的举动。 约瑟夫叹了口气,决定豁出去:「的确,我想帮你早日上天堂。」 「为什么?大家不都一样,为了上天堂而努力?」墨尧真的不懂。 约瑟夫深吸一口气,然后正视墨尧说:「因为,我希望你开心。」 46关于她-死亡与入狱 我背对着燕离穿上衣服,燕离则从床上起身,从身后拥我:「你别走,今晚留下来陪我?」 「今晚不行,方肇要带我去看电影。」我轻巧地自他的拥抱抽身,要自己努力摆脱想要他的慾望。 「什么时候才轮到我?」燕离带着无奈的口吻说,然后捞起丢在床边的牛仔裤穿上。 我深呼吸,叹了口气,不发一语。 「怎么了?有心事?」燕离问。 我脑海里浮现厕所垃圾桶里的验孕棒,那该死的两条线,清晰不已。 这孩子,不用想也知道是燕离的。 但我该怎么跟他说?方肇若是知情,肯定难过死了…一想到这我便心痛不已,于是我下定决心: 「我怀孕了。」 我感觉到身后正在套皮带的燕离停止动作,很惊讶吧!哈… 「呜呼!太好了!我和墨尧的孩子。」燕离将我一把抱起,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一边说着。 我没想到燕离会是这样的反应,有些吓傻了。难道他想要孩子?我不敢相信。 「放…放我下来啦!」我开始扭动身体,企图挣脱燕离的拥抱。 燕离这才把我放下:「对不起,你有孕在身,不可以太激动,」但他仍难掩兴奋之情:「但我真的好…」 「我已经预约好诊所了,过几天陪我去拿掉。」我浇了燕离一桶冷水,我很清楚,这孩子我不能要。 「什么?你不打算生下来?」燕离瞪大双眼,充满惊讶和困惑,语调充满悲伤、难过。 我摇摇头:「燕离,这孩子没有出生的理由。」 「难道,我就有吗?」燕离低垂着眼眸,美丽又浓密的睫毛,衬得他的褐色眼珠更加动人。 我这才想起,燕离是个孤儿,他连爸妈都没见过,更遑论来到世上的意义? 「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说…」为了赔罪,我只能热情地拥吻他,不然别无他法。 「家,一直都是我最想要的…和墨尧共组一个家,一定很幸福。」我们俩又躺回床上,燕离枕在我的肚子上,而我则摸摸他那一头乱发。 燕离转过头来,眼睛闪耀着光芒:「生下来好不好?我会照顾你和宝宝的。」 我一方面为燕离的真诚打动,另一方面则因为无法真实面对方肇而心烦意乱,叹了一口气。 「不行,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我摸着燕离的脸颊,希望他能理解我的苦衷。 燕离先是静默一阵子,然后深呼吸:「我知道了…至少让我陪你去诊所吧…」 这天下午我请了假,来到燕离家,在路上我们不能牵手,就像普通朋友一样聊天,这是我与他的约定,表面维持好朋友的关係,要情人就等回家再说。一开始燕离反对,但拗不过我。 我们走在往诊所的路上,风雪有些大,但还勉强看的见前方的路。 我带着燕离来到诊所前,此时雪小了许多,我看了他一眼:「你确定你要陪我?」我怕他会因为心软而把我强拉离开诊所。 「相信我,我从不勉强你。」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他知道一旦我下定决心,没有人能阻止我。 「谢谢你。」我给了他一个拥抱,霎时忘了不能牵手、不能在外当情侣的约定。 「墨尧…?」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立刻回头看,果然是姐姐。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我连忙跳开燕离身边,企图引开话题。 「你又为什么在这里?这是谁?」姐姐看了一下诊所,像是明白了什么般:「李墨尧!你怎么可以?」 「姐姐你听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你跟那些负心汉一样,伤透方肇、伤透我的心!」姐姐完全听不下去我的解释:「我没有你这个妹妹!」 那一瞬间,我的世界开始崩毁,没有姐姐我要怎么活下去?泪水开始溃堤。 「姐姐,求求你,我们真的…」 「姐姐,是我的错,不要怪墨尧,对不起。」燕离低声下气替我求情,反而惹恼了姐姐。 「闭上你的嘴,轮不到你叫我姐姐!」 姐姐满腔怒火地看向我:「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接着转头离开,徒留我一人哭着,而燕离则搀扶有些无力的我。 雪又开始下大,我不知哭了多久,终于恢復理智:「走吧…」我只想快点结束堕胎手术,飞奔到姐姐家求她原谅。 我躺在手术台上,像待宰的羔羊,燕离在手术室外等候。 护理师告诉我今天麻醉师人手不足,只好请医生帮我注射,减缓痛感,问我行不行。我签下同意书,哈!真是个狠心的妈妈。 医生进来手术室,然后注射麻醉在我的下半身,我开始昏沉,接着失去意识。 等到我再次醒来,手术室里没见到医师、护理师,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穿着中国古代红色大袍、带着高高官帽、满脸皱纹的男人站在一张审判桌后。 我吓得从手术台上跳了起来,却发现手上多了手銬,我急忙想解开。 「下一个,李墨尧。」身旁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叫着我的名字,我循声望去,竟看见一个人形马头在说话。 另一边有人抓起我的手臂,往前推去,我一看,不得了,又是一个牛头。 我吓坏了,这里不是手术室吗?怎么会有这些人?一定是我作梦,于是我赏了自己一巴掌,不!会痛! 我抬头再次看着眼前穿着红袍的男子,祂低着头好像在写些什么,接着身后出现投影: 李氏墨尧于2015年7月18日17:56死亡 死因:麻醉过量致死罪名:色慾 我死了?我竟然死了!不! 桌后的男人这时打开卷宗,开始朗读:「李氏墨尧因己身之慾,不懂妇道、坚守妇人之德,导致伤害李氏皓言、方肇、燕离等人,永生需于地狱洗清罪孽。」 这里是…是「地狱」、不是手术室? 所以刚刚身旁的两位是牛头马面? 天哪!谁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喔不!我没有和姐姐道歉、还没和方肇和好、还没和燕离好好分手!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不!我不要!我不要就这样死了!」我的理智已被泪水淹没,崩溃跌坐在地。 「李氏墨尧,你知不知错?」 「我到底做错什么?就这样死了?」我对着眼前的男人大哭,飞奔向前:「让我走!让我回人间!我不要就这样死了!」牛头马面见我失控,赶紧将我抓回原地,继续审判。 「吾乃地狱总管:阎魔,仅管理地狱之能力,再者,人死无法復生,莫做无谓挣扎。」 「吾再问一次:李氏墨尧,你知不知错?」 「我没错!为什么要让我下地狱?为什么?」虽然被箝制住无法动弹,我还是用力大吼!我要回去!要回去! 「执迷不悟。」阎魔说。 倏地一股黑暗袭来,在我眼前出现一面白光,突然出现的是姐姐,我伸手想抓住她,手心却只有虚无。 「墨尧?墨尧…对不起啊啊啊啊!」姐姐大哭起来,比以往更声嘶力竭。我不懂,她在哭什么?「姐姐!姐姐?!我在这里!快来救我!」我最捨不得姐姐哭了,跟着不停流泪。 「对不起…我不该和你吵架的…但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呜…呜哇啊啊啊…」说着,姐姐便跪倒下来,趴在棺木上。 棺木?我的棺木?我看着画面,只见一旁放着的是我的照片…是遗照! 「不!姐姐,姐姐…」我真的死了,无法否认。 眼前的画面又换了,这次是燕离。 「什么?你说什么?墨尧,墨尧她…」燕离不知对谁说话,满脸惊慌。 「我们已尽最大的力气,但仍无法挽回她,请节哀…」医生说,就是你!害我死掉,来到地狱! 燕离无法接受事实,崩溃大哭:「不不不不不!」 「是我,都是我害的…是我!墨尧,墨尧!对不起…」燕离无力地跪在原地,无法抑止地大哭着。 「我在这里,燕离…对不起…」我对着画面哭喊着,却徒劳无功。 画面切换,出现的是较年长的燕离,满脸鬍渣、一脸憔悴,工作室里凌乱不堪,堆满食物残渣和酒罐,而燕离则倒在地上狂吐,吐了许久,然后沉沉睡去。 「墨尧…墨尧…」燕离即便在梦里,还想着我… 等等!燕离他也和我一样,也犯了「色慾」的罪,迟早会下地狱?! 我害了他!我害了他!我害了他!我害了他!我害了他!我害了他!我害了他!我害了他!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啊啊啊啊啊!」我崩溃了,无法克制地大吼大哭着:「我害了他!我害了他啊!害了他…」 画面还没结束,接着又换一个场景,是我和方肇的家。 是方肇! 我摀住眼睛,不敢面对,但牛头马面却强行将我双手掰开,头抵在画面前。 「汝之罪孽,汝得承受。」阎魔声音从黑暗处传来。 「不!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啊啊啊啊…」任凭我哭吼着,却逃避不了事实。 方肇打开门,穿了好正式的西装,拿着一束鲜花和戒指走了进来,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 「喂…是,我是…你说什么?」下一秒,方肇丢下鲜花、戒指夺门而出,花束上的卡片掉出,上头写着:「wouldyoumerryme?」 我浑身发抖,方肇,方肇要向我求婚? 「不!!!方肇…方肇啊…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画面一黑,手术室又明亮起来,但我早已哭红双眼,无力再站起。 「李氏墨尧,汝知不知错?」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已无心在审判上,愧疚感已将我淹没。 因为我的选择,伤害了姐姐、伤害了燕离、更伤害了方肇;我罪大恶极,我该死。 「汝知不知错?」阎魔继续追问,我微弱地点了点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喃喃自语着,像是坏掉的有声娃娃,重复着一样的话。 阎魔说着:「汝若有不满可提出理由,加以辩驳。」 「理由?」我掛着泪水抬头看阎魔。 「即有否弥补过错?」 「哼哼…哈哈哈哈哈!」阎魔听见我的笑声,抬起头来看着我,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我人都在这,怎么弥补?」死亡的事实已不可逆,我还能做什么挽回? 阎魔摇摇头:「汝之罪名,成立。」只见阎魔在桌前大力挥毫,身后的投影上浮现:「有罪。」 「择者,交由汝了。」说完,阎魔便消失在桌后。 取而代之的是个带着微笑面具的小男孩,出现在审判桌前。 「上帝恩惠,凡存于地狱者通过测验,即可前往『天堂』享清福。」小男孩在桌前来回走动,脸上的微笑面具令我不寒而慄。 「什么测验?」我不解。 「诱惑。」小男孩停下脚步,得意地说:「背负罪名者即生前无法抗拒该罪名的诱惑,进而犯下滔天大罪而不自知。」小男孩说到滔天大罪时,手臂在空中画了好大一圈。 「透过测验,面对诱惑时能够坚持不犯罪者,即过关!」 「反之,若测验失败,则须经歷一次又一次的罪名折磨。」小男孩讲得头头是道,语调却越来越惹人讨厌。 「若是不肯接受测验呢?」我问。 「那就永生在地狱,连翻身的机会也没。」男孩威胁的语气,脸上的面具直逼到我眼前。 「来吧!下决定吧!接受测验?不接受测验?」男孩摊开双手,判决书上便出现框框,左手是接受,右手是不接受。 我犹豫着,食指一度指向右手… 「李莫尧,想想生前的人们,若上天堂,还有机会见到他们喔!嘻嘻。」 小男孩诡譎的笑声让我坐立难安,闭上眼,指向左手:「我接受!」 「哈哈哈!恭喜你,从明日起接受测验,一旦做了决定,便不可反悔。知道了吗?」 我虚弱地点点头,小男孩牵起我的手,带着我走向审判桌的后方:「来,这是地狱大门。」 男孩说着,手术室的墙面浮起一座庄严的大门,上头有个大大的圆盘,被划分成七大块,每一块都雕刻着丑陋的人类,各个都表情扭曲痛苦。 「这是…?」 「七大罪,分别是暴食、色慾、贪婪、愤怒、懒惰、傲慢、妒忌,你犯下的是『色慾』的罪名。」小男孩在色慾那块推了一下,手术室里立刻回响:「罪名确认,炼狱之门为你而开。」 地狱大门闻声而开,外头的光线刺眼,几乎让我睁不开眼睛,耳边传来小男孩的声音: 「那么,就祝你好运囉!」 47众在地狱 墨尧辗转难眠──部分是由于不再使用丽梦幻境的后遗症,但大部分是因为约瑟夫。 她不断回想和约瑟夫在交谊厅的对话,一直觉得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才造成这局面。 「我希望你开心。」约瑟夫的这句话在墨尧脑海里不停重播,包括他真诚的眼神。「来到地狱以来,上天堂从来不是我的目标,而是要惩罚我的罪,我害的哥哥跳楼自杀的罪…」 墨尧困惑不解地看着约瑟夫,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约瑟夫的双眼是蓝灰色的,里头的深情简单好懂,但她却直至此刻才明白。 「但你的出现,让我的亡者生涯有了不同意义。」约瑟夫用再正经不过的神色,肯定的口吻说着,连嘴角那抹嘲笑都收起。 「你带我走出来,让我明白哥哥的死不是我的错…」墨尧仔细听着,她想起当时崩溃大哭的约瑟夫,那模样多让人心碎。 约瑟夫继续说:「你让死气沉沉的地狱有了色彩,我不再漫无目的、不再争辩罪行,将你的目标变成我的,我决定与地狱抗争,只为达成你的心愿。」 「墨尧,」约瑟夫拉起墨尧的手:「生前我是个可恶透的人,但因为你,我第一次了解付出是多么令人开心、满足,你就让我继续努力,我一定会让你上天堂,和方肇在一起,好吗?」 墨尧想起说完话,便转身继续询问亡者们测验秘诀的约瑟夫,背影是如此高大,心里涌入她最害怕的暖流,但该死的是她不能再危害下一个无辜的人。 她在黑暗中辗转难眠,黑夜的雨不断拍打窗沿,墨尧想起与姐姐的最后一面,姐姐大喊:「你跟那些负心汉一样,伤透方肇、伤透我的心!」墨尧不禁悲从中来。 「我不能再害任何一个人,即便死后也是。」不知道哭了多久的墨尧,下定决心。 当阳光从窗外推开黑暗,墨尧没有起身测验。 隔天一早,约瑟夫和李叔测验完一起在测验中心外等待墨尧,李叔说:「结果,你有传达心意了吗?」 「李叔,我真心喜欢墨尧,但我不希望我的情感造成她负担。还是谢谢你给我这样的机会。」约瑟夫有些无奈,昨天他表达心意后,不给墨尧回应的机会,便逕自转身,他知道那是脆弱的表现…只因他不希望听到否定的回应。 「放手!放手!在地狱连人权都没有!」两人身后突然传出熟悉的声音,是墨尧! 回头一看,只见墨尧连床带人被牛头马面扛着走,前头领着的是审判官。 约瑟夫衝向前去,却被牛头马面架开,他只好大喊:「墨尧,墨尧!怎么回事?」 「约瑟夫?」墨尧低头看到约瑟夫,心中一阵羞愧:「我今天拒绝测验待在夜寐区,却被硬生生扛来。」 「在地狱,选择接受测验,即不可拒绝。」审判官脸色阴沉地开口:「墨尧今日违背规定,需强迫进行。」 「这什么鬼规定?根本忽视身为人最基本的人权!」墨尧怒不可抑,竖起的眉毛里多了道英气。 「身为亡者,何来人权可言?」审判官不屑地回答:「带走!」 「墨尧!」约瑟夫努力想上前,却被阻挡在外,李叔赶紧拉开约瑟夫说:「没用的!你小心惹祸上身。」李叔暗示莎翁恋情的结局,约瑟夫只好隐忍下来。 「李叔,我不懂,墨尧为何要拒绝测验?」苦恼的约瑟夫怎么都想不明白。 李叔拍拍约瑟夫要他冷静下来:「恐怕只能等本人解惑了…」 两人无计可施,只好继续站在测验中心外,等待墨尧结束测验。 「墨尧?墨尧!!」约瑟夫一直盯着测验中心门口,一见到墨尧身影便跑了过去。 墨尧一脸疲惫,一夜未眠加上强迫测验的结果,让她极度乏睏。看见约瑟夫,又是一阵羞冉。 「你怎么拒绝测验?这可是上天堂的好机会,你这样与方肇的距离不就越拉越远?」约瑟夫急忙说着,他可是彻底吓坏了。 「我…」墨尧欲言又止,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李叔再次拍了拍约瑟夫的肩,然后宛如慈父般询问墨尧:「发生什么事了?」 墨尧看了看李叔,再看了看约瑟夫,仍不发一语。李叔却看懂墨尧的意思,于是将约瑟夫拉到一角:「似乎是因为你,你先去交谊厅,我和墨尧聊聊,再跟你说。」 约瑟夫搔搔头,焦躁不安的吼着:「我走了!」一个劲地往交谊厅去。 「李叔,谢谢你…」墨尧低声说着,但李叔却一脸严厉。 「墨尧,除非你有什么隐情,否则不该这样让人担心。」李叔自来地狱以来一直是个慈父角色,墨尧没想到自己的举动会让李叔动怒。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羞愧到无脸见人,泪水竟在此时涌了上来。 「对不起,李叔,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听见墨尧浓浓的鼻音,李叔放松脸部的线条,温和地问:「那究竟发生什么事?让你拒绝测验?」 墨尧不敢直视李叔说:「我不想约瑟夫为了我,不想害了他,我只希望我们能达成目标,一起上天堂。」 李叔有些不明白,于是问:「为了你,怎么会害了他?」 「李叔,来到地狱以来,我一直为自己的罪行所苦。因为我无法抗拒诱惑,让方肇失望伤心,更拖我的好友下水,害他没有上天堂的机会....」墨尧一想到这里便感到痛心疾首,甚至无法呼吸。李叔则静静听着,只要墨尧敞开心胸都好。 「所以说,我的感情对任何人而言,都不是件好事,我喜欢、我最关心的人最后都因为我而没有好下场…」 「我暗自在心里发誓:绝对,绝对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不能再让我私人的情感,害了其他人。」说到此,墨尧才敢抬头定睛看着李叔,泪水仍在眼眶,湿润的模样让人心疼。 李叔摇摇头:「墨尧,不会有人因为你的喜欢而受害啊…」疼惜地将墨尧揽入怀里,不捨地摸摸头,心想:「真是个傻丫头。」 「这就是为什么,我没办法回应约瑟夫的原因…」墨尧说完,深呼一口气,感到有些解脱。 但李叔还是搞不懂:「这和你拒绝测验又有什么关係?」 墨尧转离开李叔身边,稍微整理一下情绪:「如果只是当面拒绝他,我想他是不会放弃…」 「我想透过这个方式,表达我的决心:我们是要『一起』上天堂,不是只有『我』上天堂。」 李叔大概能理解了,但另一个烦恼却来了,他该怎么跟约瑟夫说呢? 李叔来到交谊厅,一眼就能看见约瑟夫正焦躁不安坐在老位置上,一会儿站、一会儿坐,李叔一走进,约瑟夫便跳了起身,急着问:「所以呢?到底是怎样?墨尧呢?」 「你冷静点…」李叔双手放在约瑟夫肩上,施力要他坐下。 「我想先跟你道歉,是我导致这事发生的…都怪我。」李叔一脸歉疚。 「什么?墨尧拒绝测验怎会与你有关?不行,我找墨尧问去…」约瑟夫又从位置上跳起身来要走。 「你先听我说。」李叔赶紧一把抓住约瑟夫,但却不太能敌过约瑟夫的一股蛮劲。 李叔无计可施,只好说:「墨尧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你所以才这么做。」 约瑟夫这下冷静下来,他吃惊地看着李叔:「所以是因为我?」 「你听我解释…她是因为…」但约瑟夫却不给李叔解释的机会。 「因为要表明拒绝的决心,所以才拒绝测验?哈!真有墨尧的风格。」约瑟夫突地无力跌坐在椅子上,一面苦笑。 「是这么说没错,但这其中是有原因的…」李叔赶紧搭腔,他可不希望约瑟夫从此一蹶不振。 「还能有什么原因呢?一定是我不够好,我这样一个自私的人,即使下了地狱也洗不净其中的罪恶。」约瑟夫懊恼地抱着头,完全不听李叔的一字一句。 「天啊!我到底做了什么,到了地狱还是如此自私,完全不管墨尧的心情…」气馁的约瑟夫像消了气的皮球:「逕自诉说心意,还说是无私的付出,也难怪墨尧会这么做!」 「我知道了,李叔,你帮我告诉墨尧,请她不必将我的心意放在心上…」约瑟夫好像想通什么一样,自顾自地说着。 李叔有些无奈:「怎不是你去说?」 约瑟夫摇摇头:「我怕墨尧暂时不想见我,你告诉她:让我们继续努力上天堂这件事上,拜託你了。」接着他站起身。 「我们还有两次机会,我先去找其他亡者问问,等等再跟你讨论。」约瑟夫说完,转身离开,独留下李叔。 李叔叹口气,自言自语:「旁观者清,这句话竟然到地狱仍如此贴切啊…」 48关于他的她-遗嘱 我孤单的很彻底。 因为这世上唯一能懂我的男人──已经永远离开我身边,他不会甦醒,不会调皮地轻捏我的脸颊,不会,他什么都做不了。 我坐在原本是约瑟夫的办公室里,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钥匙圈,原本已经停下的泪水又泛了上来。 我恨上天,他把我的唯一夺走,约瑟夫…他是这么的年轻,他不应该死去。 没有他,发生在身边的一切都不再有魅力,包括什么「遗嘱」宣示?关我什么事?这份遗嘱可以换回我的约瑟夫吗? 我「取代」约瑟夫的位置,成为这间房地產公司的代理人,我们成功获得那片在中央公园前的地,现在正在施工,没有因为约瑟夫的死而停摆,没有。 我不是一个可以带领一切的女王蜂,所以我将权力一一交接给其他董事,没有约瑟夫,我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办不到。 然后最后一份工作,是聆听这份约瑟夫的遗嘱。 是的,约瑟夫有的是钱,包括几分房地產和公司大部分的股票,我不用想,这大概都会落在我头上。 「以上资產,皆由其眷属:尼亚芙女士所拥有。」我听着律师宣示,一时间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尼亚芙?凭什么? 我在办公室里崩溃大哭。 49众在地狱 李叔将约瑟夫的心意表达给在夜寐区休息的墨尧后,再次叹了口气。接着邀墨尧到交谊厅去,和约瑟夫继续努力。 墨尧很感激李叔所做的一切,当然义不容辞地回到交谊厅。对约瑟夫的感情一事能够得到解决,她松了一口气,但不知怎地,还是有些低落。 「不行!别再成为害人精了,墨尧。」她心想,一边振作精神一边走回交谊区,和约瑟夫一如往常地打招呼。 「我问了许多待很久的亡者,狂热者们一直告诉我只要突破诱惑就能达成,其他亡者也几乎给予相同意见,真的是一点头绪也没。」约瑟夫装没事般,将话题直接切入这两日来努力的结果,语气过于热切。 「看来果然如墨尧所说:如果能问出什么,这些亡者早已不在了。」李叔边拿出手帕擦擦汗边笑着说,企图破解尷尬。 「你有问问他们身边成功者有什么特质吗?」墨尧仔细思考,相信聪明的约瑟夫也有想到这点。 「有,大多都给予很正面的答覆:积极、诚恳的特质,努力不懈、信仰上帝,当然这是狂热者给予的答案。」墨尧认真听着约瑟夫报告,而约瑟夫则努力掩藏心中的失落,李叔看着两人彆扭的互动感到无可奈何,但也只能静观其变。 「不行,我们已经陷入测验的窠臼里,应该要思考的是还有什么漏洞是我们疏忽了。」墨尧得出结论,积极诚恳不是没有,但这并非测验关键;努力、信仰这并不能有什么实质帮助…她回想起当初组成小组的初衷。 李叔像是豁然开朗般拍头称是,而约瑟夫则是点点头。 「想想,我们能有所进展,都是发现某些关键,还有什么是我们没找到的?」墨尧继续推敲。 三人开始深思… 「入测的程序呢?」李叔发问,约瑟夫则回答:「这我们做过了,也改变日常模式,结果失败。」 「不,我是说开始测验前的程序。」李叔不放弃,他也想有所贡献。 墨尧也赞同李叔说的:「我懂李叔说的,但是我们的程序都一样吗?」 三人陷入沉默,「我的是:解开手銬,再洒圣水,然后开门。」墨尧回想每次入测过程。 「我的似乎也是这样。」李叔也承认。 「虽然不很确定,但我入测前也是有这几道手续。」约瑟夫回答较为保守。 「还是明天来试试?」墨尧对于得出的结论感到满意,眼里再次闪耀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我觉得太冒险,因为今天墨尧才被逼上测验中心。不如先观察一次,想出对策。」约瑟夫思考较周全,他担心审判官及牛头马面会有其他对策,他们措手不及。 墨尧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只好点头答应。天色已暗,三人这才发现交谊厅里亡者所剩无几。牛头马面已在催促离去,三人只好离席。 「墨尧,别轻举妄动,好好观察,好吗?」约瑟夫忍不住关切,墨尧则投以放心的微笑。 三人一同往夜寐区走去。 久违的雨林,三人约在老地方等待,墨尧坐在桃花心木树下,抬头看着大树,扎实的树干、桃红色波纹的树皮,她循着纹路抚摸着,彷彿可以感受到底层的生命正在跳动。下雨了,这雨林总在固定时间下起雨来,墨尧闭着眼听着雨声,约瑟夫的脸庞却在脑海里浮现。 墨尧吓了一大跳,睁开眼便看到约瑟夫从雨中奔来:「今天测验还顺利吗?」 墨尧将视线移开,假装抬头看着大树说:「一样,决定性的关键时刻,意识昏迷。」 约瑟夫在墨尧的几步之遥低头看她,墨尧一接触到约瑟夫的视线便稍稍闪避,约瑟夫好看的蓝灰双眼透着疑惑,墨尧觉得失礼,于是又对上视线,但此刻约瑟夫已经坐了下来:「有仔细观察程序吗?」他学墨尧一起靠着树抬头看着。 「如李叔说的,到了测验室后,先是解手銬,再洒圣水,说些上帝与你同在的鬼话,接着开门入测。」墨尧脖子酸了,低头休息一下,便看见不远处的李叔也来会合。 「每次开门前,你都想着什么呢?」约瑟夫则维持抬头的姿势,问墨尧。 墨尧心中涌出一阵酸楚,说:「测验完可以让我失忆吗?」 约瑟夫不可思议地看向墨尧说:「我以为会是:『让我通过吧!』之类积极正面的念头。」 「莎士比亚设计的测验脚本,你妄想有什么机会逃脱?」墨尧苦笑着。 约瑟夫低头避开墨尧的视线,他想起莎士比亚因为自己的关係,失去挚爱,自己则能坐在最爱的人身边,不禁一阵罪恶。 「可惜这阵子的测验内容了无新意,撒旦不怕亡者的潜意识学习,即使失去记忆也能过关吗?」墨尧继续苦笑说,语意带了点讽刺。 约瑟夫听出墨尧的幽默,也跟着笑开:「那表示莎士比亚回到岗位上的日子不远了。」 「说到沙士比亚,我今天看到他在测验工作室里头,似乎是阎魔替他求的情。」李叔走近坐下,他一直很关心莎翁的情况。 「哼!我想阎魔一定很后悔和撒旦爆料,反而痛失『爱将』。」约瑟夫冷冷地说。 墨尧则像想起什么似地问:「阎魔后来还有提起和你的赌注吗?」 「没有,倒是审判官每一次测验结束后,便会提醒我一次。」约瑟夫咬牙说着。 三人静默了一会儿,约瑟夫的压力一起重压在三人身上,如今只剩最后一次了… 「我的程序和昨日说的相同。」李叔缓缓道出,打破沉默。 「看来的确是关键,只是不知道是哪一道手续…」约瑟夫得出结论后沉思。 「只剩下一次机会了,总不能一道一道试!」心急的墨尧说,「加上我们如果动作频频,难保阎魔不会和撒旦说些什么,又或者改变程序。」 李叔不得不承认墨尧说的对:「看来行动要快。」 约瑟夫觉得冒险,自己倒是无所谓,毕竟明天是最后一次,失败了永无上天堂的机会。但李叔和墨尧… 「约瑟夫,我们豁出去了!」墨尧似乎看穿约瑟夫的心思。「我知道你担心我和李叔,可你别忘了,当我们决定加入,便早已投入这场赌注。」墨尧用坚定的眼神看着约瑟夫。 李叔有些欣慰地看着墨尧,毕竟当初加入时,墨尧还不是个敢冒险犯难的亡者。 「就试试看吧!约瑟夫,反正命都没了,有什么好损失的。」李叔忍不住幽了一默,开亡者常说的玩笑。 「好吧!」约瑟夫只得点头,看着眼前的两人坚定无比的眼神,犹豫不决的自己太不像生前自己了。 「赶紧来商量对策吧!」墨尧跃跃欲试的模样,让其他两人笑开了。 50关于他的她-尼亚芙 「你凭什么!」我怒目狠瞪尼亚芙,还有她厚重眼镜下的泪水。 当遗嘱宣布完毕,我没有第二个目的地,而是直奔尼亚芙的家!凭什么?她凭什么? 「你在说什么?」尼亚芙满脸通红但却不甘示弱,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坚强,但发现这点不是我此次来的目的。 「这个!凭什么你得到你想要的?」我站在玄关把遗嘱往她脸上砸去,突然一名小男孩衝到我怀里,死命又打又踢:「不要打我妈妈!」 孩子?我定睛一看,天啊!和约瑟夫长得一模一样! 什么?所以约瑟夫让她生下来? 「为什么?!」我抱着孩子崩溃大哭,为什么我想要的,约瑟夫都不肯给我? 一个婚姻、一个家庭、一个孩子,我什么都没有,但她! 我狠狠瞪着尼亚芙,她被我的举止吓得惊慌失措,手中拿着那张该死的遗嘱。 为什么?她却什么都得到了! 我抱起孩子:「你得到所有一切,这孩子归我!」 「你别开玩笑了!」尼亚芙挥着双手急忙想将孩子抱回,而我怀里的小男孩吓得哭出来。 「小约瑟夫,不要哭,妈咪在。」 「小约瑟夫?」我不敢置信,竟然连名字?忽然腰部一阵疼,我痛地松开手。 「妈妈!」孩子奔向尼亚芙身边,原来是小约瑟夫咬了我一口。 我向前一步,尼亚芙立刻将孩子藏在身后,将遗嘱丢给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除了孩子!」 我看着她,是因为这样,尼亚芙才变得如此坚强吗? 我再向前一步,尼亚芙转身紧紧抱着小约瑟夫:「你有约瑟夫还不够吗?他从来没回这个家!」 我停止动作,泪水滑落。 「我?拥有约瑟夫?」我不明白,我本来就该拥有他不是?为何他死后,我才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 小约瑟夫害怕地看着我,那双眼珠的顏色和他爸爸一模一样,是蓝灰色的… 我拿起丢在地上的遗嘱,转身离开这个不属于我的家。走了好一段路,才发现早已下起雨来。 脑海里,小约瑟夫和尼亚芙紧紧相依着,曾经我和约瑟夫不也是这样? 不…不一样,约瑟夫他… 我发了狠,将右手无名指上的钥匙圈拔起,连同溼透的遗嘱一起往天空丢! 直到哭出声来,我才发现自己已彻底崩溃,对着天空大吼: 「他从来…他从来没说过他爱我!」 51众在地狱 墨尧坐在床上看着外头的雨滴慢慢停下,就像在人间时看见的曙光一样,远方阳光刺进眼睛,她没特别闪避,而是直盯着旭日东昇,不远处的测试中心墙上光束仍不停跑动,光芒是黯淡的,若与曙光相比。 墨尧在墙上画上最后一笔──若今日是最后的话──然后回头看一眼房间,唯一的访客只有约瑟夫,她想起他曾在沙发上伸直长腿,对房里的摆设充满好奇,告诉她希望能帮她上天堂… 墨尧突然一股心痛,要是上了天堂,再也见不到约瑟夫怎办? 她摇摇头,如今就要结束了:「拜託,结束吧!」墨尧心想,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在往测验中心的路上,墨尧和李叔、约瑟夫会合,路上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亡者。第一次见到这景象的墨尧笑了,像是三名臭皮匠要去打败诸葛亮,又或者像是牺牲品,前往供献的路上。 三人没有多说一句,一起搭电梯往下,先是李叔的楼层,他和另外两人挥手,接着电梯门关上;再来是约瑟夫的楼层,他勉强和墨尧挤出微笑,发现墨尧张着嘴欲言又止的样子,想说些什么,但电梯门已关上,墨尧对着电梯门叹了口气;待下一次门开,是墨尧的楼层,她深吸一口气,走出电梯门… 李叔谨记自己的任务:「不解开手銬直接入测」。 但首先得闯过牛头马面那关,他想起昨日分配任务时,墨尧安慰他:「我们攻其不备,相信他们措手不及。」 「对!」李叔在心里默念:「一定会成功。」 他打开入测室的大门,门旁的牛头马面吓了一跳,祂们没想到一早便有亡者前来测试。这也是约瑟夫的心理计谋之一,果然有了效果。 李叔快速走过牛头马面,来到圣水喷池,打算先洒圣水。 「程序错误。」还在门旁的牛头马面开口说话。 「就让他洒吧!」审判官却准了。 怎知李叔一洒完圣水便拔腿狂奔,直衝测试机门,毫无防备的牛头马面还在门旁等待解手銬,审判官更站在审判桌前来不及阻止。 「让他去吧!」审判官身后传来阎魔低沉的声音。 约瑟夫则是分配不洒圣水直衝的任务,他如法炮製李叔的做法,当牛头马面在门口解开他的手銬后,约瑟夫便衝向测试机门,让牛头马面措手不及。 阎魔则觉得奇怪,这三人似乎有所预谋,于是要墨尧入测室的牛头马面、审判官严加待命。 约瑟夫也顺利入测,只剩下墨尧了。 墨尧乖乖站在门口等待牛头马面解开手銬,祂们紧抓着墨尧的双手,但她却一派轻松。 牛头马面将墨尧领到圣水喷池,墨尧静静地承受圣水的洗礼,甚至说了声:「阿们!」 接着墨尧被推往测试机门面前,审判官和牛头马面这时皆已放松戒备。墨尧在门前低头闭眼,假装在祈祷,她知道很多亡者也都会这么做,而审判官都包容这个动作。 许久未打算入测的墨尧,让身后的牛头马面有些不耐烦,于是松开紧抓墨尧的手打算丢她一人,待她祷告完再入测。 岂知墨尧看准时机,马上拿出揣在怀里的沙发布,隔着布转动门把衝进测验。 阎魔现身大吼:「不!!!」 眾神来不及阻止,墨尧早已关上测试机门。 这时测验工作室里响起警报:「记忆进入!记忆进入!」工作室里全是放弃测验的亡者,所有人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状况,傻愣在那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莎翁反应飞快,他找出出现错误的入测室… 「是墨尧!」莎士比亚在心里欢呼,一直担当脚本植入的他熟悉所有运作模式,于是偷偷动了手脚,将墨尧的故事设定悄悄删除。 「墨尧,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莎士比亚暗想。 我站在风雪中,是纽约市区的风雪,我知道,因为粉尘般的细雪,数不进地飘落。我身边跟着的是燕离,他搀扶着虚弱的我,我刚从手术台结束堕胎。 然后我硬撑着身体,挣脱他的拥抱。燕离看着我一脸困惑:「怎么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说着,气若游丝,但我知道他听见了。 他一脸愧疚:「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拿掉孩子,是我的错,不要生气好吗?」接着敞开双手,等着我的是温暖坚毅的怀抱。 我差点又要跌入他的温柔中,但不行,如果我是真心的,就不该同时有他又有方肇。 「燕离,对不起,是我该说对不起。」我强打起精神,将在地狱里所有愧疚悔恨一次倾诉。 只见燕离脸上刚强的线条里出现裂痕,裂痕下是被镇压的脆弱。 「我以为,有天你可以把我当唯一,我最了解你、最能给你想要的不是吗?」他说。 「谢谢你,你的确懂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但我要的不是这些…」我对他给予的心存感激,就连脆弱,他也毫无掩饰地表现出来,我心存感谢,因为他把我当成可以依靠的人。 「甚至孩子…你可以不用这么做的!」燕离痛心地闭上眼,我这才知道原来他已经陷这么深。 「我不能再害你下去,趁一切还来的及…燕离,谢谢你的好,你会是我一辈子的知己,如果我没死的话…」我捧起他的脸,在他掉下泪前转身离开。 我拖着虚弱的身体招了台计程车,直奔郊区的姊姊家里,使尽全身力气敲门。 「姊姊,我知道你在家,开门!」姊姊应声开了门,但却一脸敌意,我发现她的泪痕,都是我害的。 我推门进去,再也受不了而跌坐在玄关,姊姊虽气在头上,却也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将我搀扶至沙发上,再到厨房帮我热了杯可可。 姊姊坐在地毯上,抱着抱枕看着我,我捧着姊姊热好的可可,热度自杯缘传至手心,喝了一口,是姊姊煮得没错。我环视姊姊的房间,白色的软床、原木书桌,散落的书和笔记,和地狱夜寐区的寝室一模一样,唯一不同在于那一直落雨的落地窗,外头正下着雪。 「姊姊,对不起…」我恢復些气力后说。 「我说过,你和他们没两样。」姊姊说这句话时将视线自我身上移开,语调冰冷的连纽约的低温都比不上。 「我知道,我做了错误的选择…」和姊姊三十年的生活,让我很了解她只要气在头上便很难改观的脾气。 「你知道吗?你这么做根本就是伤害自己、伤害方肇,就连第三者也逃不过伤心的命运。」 我低着头,听姊姊的训话,怎么不知道,我甚至害燕离逃不过下地狱的命运… 「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姊姊看我一脸难过,想到我才刚手术结束,便心软不再多说,口气远比方才温和许多。 我看着姊姊,在地狱时,每当我测验失败,低落时总会想起的姊姊,多想再和她待在窗前聊天…多希望时间静止啊!但现在不行,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和他分手了,就在刚刚…」难得地我没有哭,因为我知道这是最正确的决定,对我、对他都好。 姊姊深深吐了口气,点点头没说什么。 「姊…」我是从地狱回到这时光,想要和你好好道歉,想告诉你有你真好,大力抱住你说我好想你… 我如此想着,但理智再再提醒我这只是测验,不是真实。 「嗯?」姊姊似乎对我不再那么厌恶,几十年来的亲情不是假的。 「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一句谢谢,我欠姊姊好久好久啊… 姊姊先是一惊,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我的表情慢慢温和起来,然后苦笑着说:「唉…我对你永远严厉不起来…」 还没等姊姊来的及反应,我已先衝过去拥抱她,生前有多少次可以拥抱,但仅有这次是如此深刻痛心。 「快去找方肇吧!他在等你…」姊姊拍拍我的头说。 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下,露出久违的阳光,撒在雪上的光线十分刺眼,因此当我打开我和方肇的家,一时间还无法适应黑暗。 等我整理身上的雪水,眼睛适应环境后关上门,眼前却开始播放影片。 「曼哈顿大桥凑合了我们…」影片旁白是方肇的声音,内容则是一张张我和方肇的合照。 「从牵起你的手开始,我从没后悔过…」影片搭配旁白,出现我们牵手的画面,好几张都是朋友偷拍的背影。 「你陪我走过爸妈离婚的阴霾…」画面出现我的独照,不肯合作乖乖拍照的我几乎都是鬼脸。「欸!怎么都不肯好好拍照呢你?」听见方肇的吐槽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含眶的泪水因笑容的挤压而留下,这才发现我在哭。 「不计其数的交往纪念日、生日、情人节、圣诞节,你从没缺席过。」我想起一次圣诞节,方肇不得已要出差,我还特地飞去给他惊喜,影片上播放的正是他的一脸幸福的模样。 「对于结婚,你懂我对婚姻的不信任,于是绝口不提…」还在回顾一次次纪念日的照片,影片则传来方肇些许的内疚,背景音乐也开始播放jasonmraz的i'myours。 「亲爱的墨尧,谢谢你这一路的相陪,我的心早已是你的…」听到方肇这么说,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而溃堤,我摀住脸,无法想像这样的自己能够与方肇匹配。 影片随音乐停止,方肇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嫁给我吧!不要拒绝我,好吗?」 我睁开眼一看,家里的灯光都开了,方肇正单膝下跪,手上拿着戒指,脸颊红通通地,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一闪而过的是约瑟夫的脸庞,我惊觉。 「我的公主啊!你别让我冷场太久嘛…」方肇说着,我赶忙将他拉起,他却不肯。 我只好说:「你先起来,听我说好吗?」一面将方肇拉起。 「怎么了吗?你脸色好难看,还好吗?」方肇只得依我,发现我的不对劲,赶紧将我扶到沙发上。 「方肇,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等我稍微冷静点、恢復点体力后,我说。 方肇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戒指仍在他手里,但我却没勇气拿。 「没关係,我想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说,我们一起想办法。」温柔如方肇,他一眼看穿我的心事般反过来安慰我。 「你的求婚很完美,你给我的爱很完美,我们的家很完美,但…我不是个完美的人。」我说。 「哪有人是完美的,但和你在一起,我感到我的人生完整了,就像tomcruise在jerrymaguire里说的『youcompleteme』一样。」方肇笑开来,他的脸上充满光彩,因为有我。 看着迷人的方肇,我再次醉倒,可惜仍要说出事实:「但我不是reneezellweger,我没有她的忠诚。」 方肇一愣,皱着眉低下头说:「我知道,但没有关係,我接受这样的你。」 我吃惊地看着方肇,他苦笑地看着我:「当你和我吵架,和我疏离,我就猜到了。」他将凝望我的双眼看向前方,眼前的求婚影片还定格在:「wouldyoumerryme?」的画面。 「当你开始行踪成谜,我总是连络不到你,我就知道了。」方肇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可以想像他一直联络我却苦无音讯的焦急模样。 「这样的你,我也还是希望牵着你的手,一辈子。」说着,方肇紧握我的双手。「嫁给我,好吗?」 虽然直视方肇的双眼,影像却是模糊不堪,自方肇说接受我以来,我便没停止哭过。 「谢谢你的爱、你的好、你的包容,即便充满缺陷,你也从不放弃爱我。」我也紧握着方肇,若是我还活着,相信我会和他走过一辈子的。 但身为亡者的我,在地狱还有个人在等待。 「但是这样残缺不堪的我,实在配不上宽容的你,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歉疚,却拖了好久好久,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说的断断续续。 不知道在方肇怀里哭了多久,我终于收拾好情绪,做了这个决定:「我们分手吧!」 我捧着方肇的脸,直视他那双受伤的眼睛:「如果有天再相遇,你仍能够这样无私包容,而我也同样如此待你,我们再结婚,好吗?」 方肇看着我,泪水止不住地落下:「你要走了吗?」他将我紧紧拥着,不想让我离开。 我点点头,再捨不得也得离开他的拥抱。 我在方肇额头轻轻一吻:「谢谢你,我爱你。」 起身,转头离开,打开家里大门。 再次回到地狱。 52关于他的她-尼亚芙 我穿着一身黑,偷偷摸摸地找到自己的座位,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次看戏,即便约瑟夫曾在剧团工作,我仍没兴趣看戏。 布幕拉起前,聚光灯打在布幕,走上台的是尼亚芙,她的台风稳健,似乎不是第一次上台。 「晚安,我是剧团团长:尼亚芙。」她先是深深一鞠躬后,自我介绍,她那厚厚的眼镜还在、外扩的双眼还在,脸上却堆满亲切且自信的微笑。 我不懂,短短几年的时光,怎能让尼亚芙从一个畏畏缩缩的女人,蜕变成这样? 「今夜,是本剧团首次公演,我猜在座有不少是衝着我爸爸的名声而来,」她在这里略作停顿,果然引起不少笑声。 「但爸爸的伟大,我想我能承继那十一就已足够,他的功劳,我想大家可以从报纸中读到。」 「今夜我想说的,是成就今夜的最核心人物──同时也是此剧团团名的大人物──约瑟夫,」听到这,我内心一阵激动,尼亚芙把约瑟夫的钱全拿去办了这个剧团,我深深替约瑟夫感到不值。 「是的,若不是约瑟夫,我不会有今日…」说着,我似乎隐约看见尼亚芙泛着泪光,果然一名工作人员上前提供面纸。 「谢谢…提及他总让我内心彭湃…」尼亚芙说,我心想,若约瑟夫看到此情此景,会带着怎样的表情呢? 「我永远记得他曾对我说:尼亚芙,你是有才华的人。」说到此,尼亚芙仍一阵激动。 怎么可能?约瑟夫怎么可能对她说这种话? 「从来,没有人这么对我说过,即便是我的爸爸。」 「所以,当他死后,把一切都留给我时,我知道他要我做什么。」尼亚芙稳定情绪,将每一字每一句说得一清二楚。 「他要我完成爸爸的心愿、要我不管怎样…都该完成我的使命:唱歌。」全场只有我嗤之以鼻,其他人似乎皆为此动容。 尼亚芙自信的眼光扫过台下,这可是纽约百老匯,但似乎完全没有吓倒她。 尼亚芙做了一段不短的静默,然后闭上双眼,开口唱歌。 那是一首我没听过的法文歌,歌声清澈悦耳,就像是从体内注入一股清泉般,尼亚芙,她正用她的生命在唱歌,即便人生的前半段如此不被重视,她仍不放弃希望,一直等待约瑟夫看见她的内在。 当尼亚芙清唱结束,全场静默数秒,才想起要给予掌声,几乎所有人都站起,报以热烈掌声。 我哭着,黯然离开座位。 这次,我仍输得彻底。 53撒旦与祂的手下们 阎魔在审判桌前来来回回,千百种理由在心里穿梭,却没有一个能逃得过撒旦的惩罚。 而死神则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丝毫没有半点同情,谁叫阎魔告密,害的小天…死神闭上眼睛要自己静下心来。 手銬被牛头马面牵着的墨尧则在死神身后紧盯着,才刚执行完任务的死神一样裸着上背,将镰刀背在肩上,模样吓人,但墨尧发现死神背上刺有美丽的侧脸,不知怎地,总透了股熟悉感。 「你没猜错,是小天。」死神没有回头,语气透漏一股尊重,阎魔有些好奇地停下脚步看着死神和墨尧的对话。 「所以…」墨尧胆大地猜测。 死神冷哼了一声,自我解嘲般说:「是的,等到失去才承认,我对万年来的伙伴充满爱慕。」 阎魔和墨尧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等待着,她在名册出现的时刻,到了我带走她的那天,我会好好倾诉这份心意。」死神低头,点了根菸,再抬起头来吞云吐雾。「这勇气,是你和莎士比亚给予的。真好笑!我一直藐视的人类,却让我正视我内心真正的声音。」 阎魔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颤抖,祂害怕撒旦的惩罚、害怕所谓「爱」的一切。 「够了!」撒旦的震天巨响吓坏了在场的神与亡者,墨尧几乎被这股莫名的压力给制服在地。 下一秒她就被弹跳开来,双脚拖地直往前飞去,「乓」的一声撞上审判桌,来到地狱虽然不再会有死去的机会,但痛觉却未被剥夺,墨尧觉得自己的内脏像是被撕裂开来般疼痛。 墨尧忍住痛抬起头来,便看见审判桌前怒气衝天的撒旦,祂红色放大的双眼充满怒火,格外苍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管,墨尧原本以为会在嘴巴看见獠牙,没想到却只见到不怀好意的脣红齿白。 「区区一名亡者…你不过就是一名亡者!」撒旦怒吼,一手握住墨尧的脖子,毫不费力地抬离地面,墨尧痛苦地挣扎。 「竟然动摇地狱万年测验,还害得我的死神有了爱!?」撒旦一挥手,死神便被无形的力量给挥离原地,撞上审判室的墙。 「一切全都因为你!」撒旦几乎要把墨尧的脖子捏碎,墨尧几乎发不出声音,但嘴形却动着。 「什么?」撒旦拉近与墨尧的距离仔细听。 「还…还有阎魔…祂,祂的赌注输了!」墨尧说完,使尽力气大声笑着,撒旦不敢相信,竟然有亡者无视祂的威严! 撒旦将另一隻手放在墨尧头上,墨尧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便感觉浑身被抽离,越来越没挣扎的力气。 「大人,处以三魂抽离会否太过严厉?」阎魔从没见过这样的撒旦,吓得快站不住脚,但却不忘为祂的亡者们求情。 撒旦双眼犀利地盯向阎魔:「待会再来找你算帐!」阎魔吓得腿软跌坐在地,撒旦则维持抽离墨尧三魂的动作。 「手下留情啊!撒旦。」审判室突然繚绕着一名清脆的女声,接着伴随不绝于耳的美丽跫音,撒旦停止动作,因为这世界上唯一能直呼祂名的,就只有上帝。 「祢来做什么?这是我们地狱的事,与祢无关。」撒旦恨恨地说,墨尧的三魂就在掌中,祂打算继续动作,此时却发现动弹不得。 背对着上帝的墨尧只听见美妙的跫音越走越近,然后跫音的主人说: 「墨尧是我们的人了,祢可别对她动手。」 下一秒墨尧便自撒旦手上撤下,她跪在地上喘气着。 「辛苦你了。」墨尧还低着头,感觉到有人摸她的头,动作轻柔,让她有股力量打从心底涌出。她抬起头一看,发现是个小女孩,长得跟姊姊一模一样。 「姊姊?!」墨尧轻呼。 而上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将墨尧扶起以后,牵着她的手对撒旦说: 「墨尧成功通过测验,祢这么做有失规定吧!」上帝脸上不带一丝笑容说着,而撒旦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能动。 「她是作弊通过的,怎么可以放过她!」撒旦不得自由,用力想摆脱而脸部狰狞扭曲,看起来像个日本恶鬼。 上帝闻言竟噗哧笑了出来:「哈哈哈!这一切本可预防,是祢太大意才让他们有机可乘。」 「什么?」撒旦不解。 上帝又笑了开来,祂转身问阎魔:「祢说是不是?」 阎魔噤声,不敢回覆,儘管上帝是最高统治者,祂还是没有忘记撒旦才是祂的老大。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僕人,喔不!赌注输了,乌纱帽可得要交出来。」上帝说完,阎魔的乌纱帽便飞上空中,阎魔的双手在空中一个劲地挥舞。 「现在你不再是撒旦手下了,可以好好说了。」上帝充满慈爱,祂明白阎魔墨守成规的个性。 「是…是的,吾…吾的确三番二次提醒大人,但…大人未曾将此视之警讯。」阎魔放下挥舞的双手,认命地道出事实。 「祢说什么?」撒旦的语调里充满冰冷,吓得阎魔再次跪下,不敢多说一句。 「祂说的是事实,从阎魔为第582912887亡者询问下地狱的罪名开始,祂便不断提出警告。」上帝以最严厉的眼光直视撒旦,在一旁瞧着的墨尧深觉这眼神实在不适合一个小女孩。 「但这么多年来仍无比自傲的祢,根本不放在眼里。造成的混乱失序,你是最大的祸首。」上帝说。 「最重要的是,你忽略了身为人的无限可能,这也是为何我如此爱人类的原因。」上帝的口气充满温暖,墨尧感觉到牵着她的小手按了她几下,似乎在为她加油打气,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身为一个罪者,却从来没被上帝遗弃。 是啊!这也是为什么,来到地狱仍能拥有上天堂的机会,不是吗? 墨尧终于想通了。 「撒旦啊…」上帝手一挥,而撒旦突然像是没气力一般跌坐在审判桌上。祂抬头怒视眼前的上帝,将上帝伸出的小手挥开。 「地狱的事不归你管!」撒旦大吼,上帝微笑,将伸出的手收回。 「好吧!既然你仍执迷不悟…」上帝低声说着,只有撒旦和墨尧听见。接着放大音量:「亡者墨尧已通过地狱测验,请实现祢们的诺言,让她上天堂吧!」说着,上帝便领着墨尧转身离开。 「你休想!」撒旦发出长啸怒吼,整个审判室忽地全都着火,包围墨尧和上帝,一道火束直衝而来,上帝脚后跟倏地长出藤蔓抵挡,而墨尧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死神拉离战斗区。 「小心!这是祂们俩的战争,别牵扯进去。」死神对墨尧说。 上帝在藤蔓后摇摇头,缓缓转身看着撒旦,火束没有停过,而藤蔓则不断烧毁又冒出。 「墨尧是我的,你休想带走。」撒旦一边攻击一边说。 「人类的灵魂属于他们自己的,不属于祢、也不属于我。」上帝在藤蔓后低声反击,口气里带着些许失望。「唉…撒旦,到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 下一秒,上帝眼前的藤蔓变成锐利的藤箭,直往撒旦飞去,但撒旦没有停止攻击,火花喷溅到上帝眼睛,祂闭上双眼,藤箭也停止攻击。撒旦怎可能错失良机,使出最大的火力。 「不!姊姊!」墨尧不顾死神的阻挡,衝上前去阻挡在藤蔓墙前,撒旦的恶魔之火就要烧到墨尧。 没了乌纱帽的阎魔使出全力推开墨尧,恶魔之火缠绕在阎魔身上,阎魔痛苦大吼。上帝惊呼,而撒旦也停下攻击,将阎魔身上的火焰收回衣袖。 「阎魔,祢没事吧!」墨尧用力摇着似乎没了气力的阎魔,只见祂睁开眼说:「墨尧…汝平安无事就好…」 墨尧这才明白,阎魔虽为地狱管理者,却对亡者有着一丝怜悯之心,她错怪阎魔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奄奄一息的阎魔交託给死神,转身面对上帝与撒旦。 「我承认,我耍了点小手段通过测验。」墨尧说,瞥见撒旦在一旁窃笑,又补充说:「但我的确通过了测验。」 上帝微笑看着墨尧,祂似乎了解她想说什么,并乐见其成。 「我想,我不够格上天堂,」墨尧脸红对上帝承认,上帝点点头。 墨尧受到鼓舞,继续说:「但知道测验漏洞的我也不该再留在地狱…」这话是对撒旦说,因为祂再次面露喜色,打算永留墨尧的灵魂。 「墨尧,你在说什么?有上天堂的机会不把握…」死神忍不住搭腔,墨尧向祂摇摇头。能上天堂和方肇长相廝守,她怎会不想?但经歷最后一次测验后,她发现自己早已心有所属。 「我想回到人间,和约瑟夫一起。」墨尧说完,又是一阵脸红。 「为何是约瑟夫?」上帝笑着明知故问。 墨尧低着头说:「我相信他会找到我,有了他的爱,我什么过错便不会再犯。」 撒旦暴跳如雷,祂怒吼:「你凭什么?」 「凭我们靠自己的力量找到漏洞。」墨尧忍不住回嘴,但发现有些不得体又摀住嘴。 「哈哈哈!这才是我所爱的人类。」上帝笑着,然后双手摆后看向撒旦说: 「你不得不承认,万年不变的测验制度是该改进一些,墨尧和约瑟夫留下,对地狱威胁更大,不如让他们再次体验人间,好好修习他们未完的课题。」 撒旦看着上帝不发一语,转身背对所有人,墨尧开心地向上帝说:「李叔…李叔也知道测验的漏洞…上帝,祢愿意带他一起走吗?」 上帝看撒旦颓萎的模样,似乎打算放任一切发展,于是也笑着对墨尧说:「你要把机会让给李叔吗?」 墨尧点点头。 上帝牵起墨尧的手:「我答应你!走吧!我想约瑟夫和李叔等不及了。」 上帝转向死神:「好好照顾阎魔,说服撒旦让祂恢復官位,祂可尽忠职守呢!」然后与墨尧准备离开。 岂知一阵怒火攻向墨尧,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墨尧惊叫一声痛昏过去。 「撒旦祢!」上帝终于发怒,转身挥手将得意洋洋的撒旦给推倒在地,无形的力量将撒旦压制在地无法行动。 挣扎许久的撒旦知道自己无法挽回局面,最后竟笑开来:「哈哈哈!我不过就是在墨尧身上做个记号,终有一天我会找到她,并把她重新带回地狱,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测验,永不翻身!」 上帝先是检查墨尧,发现左颈上原本的伤痕多了个弯月的符号,祂拍拍墨尧,墨尧渐渐转醒,似乎没有大碍。 「撒旦啊!撒旦,祢对人类的恨,为什么这么深?」上帝揉着太阳穴,对撒旦的作为感到头痛不已。 「祢对他们的爱有多深,我就有多恨。」撒旦带着嘲謔的口吻回答,下一秒却被上帝亲手抓起,抵制在墙上。 上帝以只有撒旦听得见的音量说:「我说过,我不可能只爱你一人,世人由我一手创造,我不会停止爱他们,更不会停止爱祢。」口吻近似威胁,但字句皆传入撒旦耳里。 上帝松手,撒旦跌坐在地,上帝低眸看着撒旦:「祢会懂的,这个道理,到那一天之前,我等祢。」接着丢下撒旦,走向墨尧。 「不管祂,行吗?」墨尧问。 「放心吧!祂有死神和阎魔,别担心祂。」上帝微笑说着,牵起墨尧的手,离开审判室。 54众在地狱 这里是地狱的边界,远方的测试中心云雾繚绕,墨尧看着,光束不再跑动,宛如一片死寂。 「不知何时才能恢復?」墨尧心想,阎魔和死神都受伤了,更别说撒旦了。 「我们全被赶了出来。」墨尧想起莎士比亚说的,「看来祂们要重新编写测验方式,不打算再用人类。」 「那你怎么办?」墨尧担心地问。 「我?等待下一次测验机会囉!」莎士比亚仍瀟洒地笑着,彷彿不把测验当一回事。「祂们不再使用人类,那就表示我又有了选择权,这次我决定选择能够上天堂的测验之路。」 墨尧看着莎翁,眼神充满感动:「是为了堕天使,对吧!」 莎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口气中充满羞涩:「墨尧,说出来我就不帅气了。」两人笑开。 「什么时候走?」莎士比亚问,带了点离别的伤感。 「黄昏的时候。」墨尧反而有些忧心忡忡。 「别担心,我想约瑟夫会跟你一起的。」莎翁轻轻搂了墨尧一下,给她打气。 「希望如此。」 黄昏了,墨尧想起不久前和莎翁在测验中心前的对话,那将是最后一次,与莎士比亚真的永别。 上帝临走前,也说了:「虽然准许你和约瑟夫回到人间,但去与不去,全都要看约瑟夫的决定,我和你都不能左右。」 墨尧当时有些吃惊:「那我该怎么办?」 「相信约瑟夫囉!」上帝调皮地笑着,用小手捏捏墨尧的手:「我要走了。」 「上帝,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墨尧在心里憋了好久。「为何祢和姊姊长的这么像?」 「我是没有形体的,而是投射出你心里最爱的人的模样。看来你真的很爱姊姊喔!」上帝捏捏墨尧的脸颊。 「我走了。」上帝松开手,「需要我的时候,就祷告吧!」墨尧看着上帝消失在眼前。 「约瑟夫,你会来吧?」墨尧站在地狱边境,一边想着。 远方慢慢踱步而来的人影,墨尧希望着那是约瑟夫,满心期待着,等到那名亡者走近,不免有些失望…但她还是举起手来打招呼:「李叔!」 李叔看着墨尧,充满感激…要不是墨尧做了决定,他才有机会能够上天堂,一圆和老伴在一起的梦想,于是忍不住给了墨尧最满的拥抱。 「李叔,怎了?」墨尧觉得李叔有些不对劲。 「墨尧啊…我…」李叔激动地双手竟颤抖起来。 墨尧吓了一跳,赶紧安抚李叔:「李叔,你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从下地狱第一天开始,能一直待在你身边,我就很感激了!」李叔不顾墨尧的安抚,坚持说完。 「李叔,你在说什么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爸爸教我的,我从未忘记。」墨尧以为李叔说的,是协助他上天堂的事。 听到墨尧提及「爸爸」,李叔更激动了!连站都站不稳。 「我从未想过自己的无心一句话,可以让你到了地狱仍坚持着啊…」 「李叔,你说什么啊?」墨尧这下弄糊涂了。 李叔深吸一口气,强压激动之情,拍拍墨尧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墨尧,也许我老了,你看不出来,但我一眼就认出,我的小女儿啊…」说完便拥抱着墨尧,因为今日一别,真的是永别了。 「你是…爸爸?」墨尧简直不敢相信,但仔细回想,李叔的确都给她一股亲切、熟悉感,反而觉得自己没认出来,才真的叫人不敢相信。 「你怎不告诉我?」墨尧感到懊悔,她没能好好把握和爸爸在地狱里相处的时光。 「因为我…实在很愧疚啊…」李叔了解墨尧的感受,但他内心深处的愧疚感让他说不出口。 「我没照顾好妈妈,甚至因此下地狱,你说…我拿什么脸见你?」李叔低着头,虽然明知墨尧会生气,但就是没有表明的勇气。 墨尧的手抚上李叔的:「爸爸!我才愧对两位老人家…」她想起自己年轻时就去世,留下爸妈白发人送黑发人,内心深层的歉疚油然而生。 「因为我早走,让妈忧鬱,更害的你下地狱…对不起…」墨尧一想到这,泪水便迸发出来,无法抑止。 李叔听到墨尧道歉,加深那股离别的不捨:「我从不觉得是你的错,你的死去是个考验,只是我没有通过…但也因此来到地狱,和你重逢。」 李叔拍拍墨尧的头,就像小时候墨尧受挫时,安慰她的方式:「所以,别自责了孩子,你救了我,让我能到天堂和你妈廝守。」 「爸…在天堂看到妈,帮我和她说声抱歉。我爱她…从没停止爱她。」墨尧哭着说,她对自己没能珍惜把握在地狱和爸爸相处的每一天而感到万分可惜。 远方测验中心后头的夕阳,慢慢就要没入地平线,墨尧向阳,想必背后的影子也拉的长长的,她和李叔拥抱的影子就要分开。 「我得走了,约瑟夫…我想他会来的。」李叔再给墨尧一个拥抱,希望能将力量注入墨尧身上。 「我知道,我也相信。」墨尧脸上还掛着泪珠,笑着和李叔分开拥抱,挥手道别。 李叔走向地狱边缘左方的道路,不停回头,最后隐身在嬝绕的烟雾中。 墨尧则继续向阳看着远方,直到最后一丝光线刺进眼里,她才心灰意冷,转身准备走向地狱边缘右方的道路。 才刚踏上路途,墨尧便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开心地回头:「约瑟夫!」 眼前站着的的确是约瑟夫,墨尧逆光只能看见他还是老样子,穿着黑色大衣,脸上的表情却藏在阴影处。「为什么?」约瑟夫劈头就问,墨尧则是一脸困惑。 「什么为什么?」墨尧感受到约瑟夫语气里带着一丝愤怒。 「为什么你不上天堂?」约瑟夫彷彿努力沉住气,耐着性子问。 「因为我不想离开你。」墨尧一边说,一边想着:「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答案吗?」 「我不懂,方肇该怎办?我们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墨尧适应光线,渐渐看清楚约瑟夫的脸庞,眉宇间带股怒气,但嘴角惯有的嘲笑已被哀愁取代。 墨尧似乎了解约瑟夫的担忧,忍不住笑开来:「约瑟夫,方肇已经是个过去式,在测验中,我突然领悟,那只是我用来逃避你的藉口。」 「我没有同情你,而是发现原来…原来你才是我想要珍惜、想要拥抱的那个人。」墨尧走向前,眼神流露出无比的温柔与真诚。 「至于为什么要选择人间,原谅我,约瑟夫,纯粹只是我自私…」墨尧有些伤感,她害怕这样的自己不被约瑟夫接受,所以才一直忐忑不安。 「我自私地相信,在人间,我们会找到彼此,用力过活着,不留下一丝遗憾。」墨尧心里想的是约瑟夫的哥哥,她知道于约瑟夫而言,这仍是他心中最大的痛。 「所以,你决定带我走?」约瑟夫终于明白墨尧的苦心,牺牲上天堂的机会,决定在命运里赌上一把。 「你愿意跟我走吗?」墨尧小心翼翼地问着,她不能保证约瑟夫的答案。 「要是我找不到你怎么办?」约瑟夫原来的愁容终于舒展开来,他笑着,却不正面给墨尧一个答案。 「会的,我相信。」墨尧抚上约瑟夫的侧脸,直视他灰蓝色的眼珠。 星星即将掛满地狱的天空,橙色的色彩与夜晚的深蓝相辉映,而远方的测验中心倏地爬满绿色藤蔓,在墨尧与约瑟夫相拥吻的瞬间。 「走吧!还有好一段路要走。」墨尧牵起约瑟夫的手,领着他,带着无比的信心;而约瑟夫则在后头带着笑,看着眼前他最爱的女人,跟着她一起离开地狱。 永别了。 55关于她和他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森林公园,黄昏时光总是特别热闹,有的人席地而坐,就着斜阳看书;有的则是尽情奔跑,偶尔停下来喘口气享受芬多精。 死神坐在一棵树上,看着眼前的一切,已经完成任务的祂决定在人间多逗留一会儿,追踪堕天使的身影来到这个公园。 这时,一名一身是黑的女人带着两名孩子来到公园,吸引不少人目光。死神看着,嘴角上扬:「真不亏是小天,即使转化为人还是这么有个性啊…」 只见死神眼中的「小天」领着孩子选了棵大树旁的长椅坐下,摘下墨镜露出犀利的眼光,她冷淡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瑕疵,黑色是她最喜欢的打扮,偏偏就爱帅气的裤装。死神也走近,在他们身边坐下。 这时其中的小女孩说话了:「阿姨…你看起来好兇喔!」女孩有着亚洲人的脸庞,脸上充满稚气,左颈上有一道弯月的胎记。死神听见女孩的话,笑开来。 「我只是不懂大家在看什么?」女子看着孩子的眼神尽是温柔,和刚摘下墨镜的瞬间判若两人。 「还不是在看你?谁叫你爱穿一身黑…」说话的是另一名较年长的男孩,他有着混血儿的脸孔,嘴角带着一丝嘲笑。 女子伸手过去捏了男孩的脸蛋:「臭小鬼,不要以为你交了女朋友就可以这么嚣张。」 死神笑看这一切,没想到即便来到人间,堕天使和转世后的约瑟夫仍是那么合不来,偏偏两人是母子:「未来,可有好戏看了。」死神心想着。 「阿姨,你不是要说故事给我们听吗?」女孩急忙想化解纠纷,拿出女子包包里的故事书转移另外两人的注意力。 女子接过故事书,开始说起故事:「从前从前,有一名戴红帽的小女孩…」 一旁的男孩叹了口气插嘴道:「妈,这故事可以不要说吗?世界上根本没有会说话的狼。」 「你怎么知道?」女孩赌气地说,年纪尚小的她连圣诞老公公的存在都相信着。 死神看女孩认真的模样也笑开来:「这墨尧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什么事都无比认真啊!」 「这…」男孩哑口无言,女子则放声大笑:「格林童话本来就不求真实性,『小红帽』说的是人性的弱点。」 「弱点?」孩子们同时发出疑问,女子对于能够将两人的注意力拉回,露出得意的笑容说: 「是啊!要不是小红帽太贪玩,让大野狼有机可乘,就不会发生被吃掉的结果啦!」 「所以是个性造就弱点,我才不会因为贪玩就误了大事呢!」男孩用成熟的口气,骄傲地说。 女子点点头略表同意,仍忍不住反驳:「但你太高傲了,可能会因为这傲气误了大事,别忘了,『骄傲』可隶属在但丁的七大罪里喔!」 男孩听了不服气,正打算反驳,女孩却先发制人,替男孩抱不平: 「阿姨!有我在,我不会让他太『骄傲』的!」 女子拍拍女孩的头说:「其实就算骄傲也没关係,最重要的是『发现』这个能力。」 「发现自己有这个弱点,并进而去面对因这个弱点而犯下的错误,想办法弥补。」女子看着两个孩子露出疑惑的表情,忽然像想起什么般说:「唉呀!说这个太难了,你们还不懂,还是来说故事吧!」 「从前从前,有个戴红帽的小女孩,她提着一篮食物要去找生病中的外婆…」 死神站了起来,深情地再看了一眼转生的堕天使,然后转头离开。 「还不到时候啊…小天,也许,把你们带回地狱的日子永远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