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迪熊先生》 Chapter 1 – 一个巴掌拍不响 (1) 「那你来教我……谈恋爱吧!」 ──原来无论过了多久,我仍然无法将你遗忘。 在漫漫人生旅途之中,一定有一个人,能让自己笑得最灿烂,哭得最透彻,也记的最深刻…… 前任情人。 多次想尝试遗忘,却总是徒劳无功,儘管早已伤痕累累,那颗心依然还为他悬吊着。我想,一定是因为他还在我的视线范围内不断的出没,所以,我下定决心── 独自一人北上,前脚踏出捷运站出口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才察觉自己的钱包早已流浪于方才拥挤的车上,我并不着急,里头除了证件外只剩下二十元,我冷静地告诉自己,证件再去办理就好,二十块就算是做公益,而那个在夜市路边摊贩卖价值百元的昂贵皮包就当作已经破洞丢弃了吧…… 虽然很想这么说服自己,但,一切的藉口都只是在搪塞我自己,我只是希望这样可以偽装住我的恐慌。 「我……被抢劫了!」内心无声的吶喊。 唯一值得庆幸的恐怕就是爸妈给我的生活费被我塞在爆满的行李堆中,让我避免了未来可能要在公园当起街友,拿碗公、铺报纸的日子。 身无分文的我只能在街道上当起流浪女子,仅存的只有手机、钥匙和装满行李的后背包,以及一张写有公寓地址、房东电话的纸张。 远离了居住长达16年多的故乡屏东,我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何会失心疯般的向自家父母提出到外头居住这种独立自主的想法。也许吧,是因为那里已经没有任何让我留恋的人事物了,除了我的家人。 但,事实上,会毅然决然地做出决定,理由绝对离不开那个他。 至今,那赤裸交缠的情色画面好似还在我的脑海中重复播映,那淫荡喘息的声响彷彿重重回盪在我的耳畔,挥之不去的种种背叛。或许,我想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就是因为不想再遇见他,不想再和他处于同一块土地上呼吸,更重要的是不想再因为他,而……沉沦。 过去式,前男友。 不想因为他而变得不再相信爱情,但在无形之中,我似乎已经渐渐和爱情隔绝。 游走在人生地不熟的市区中,眼前除了来回穿越、穿梭的人群、车群以外,就再也没有见到其他物体了。应该说是,我的视线已经被这些过多的物体给佔据了。 我紧张的下意识握紧手中的纸张,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拚命寻找着那张被我捏得皱巴巴的纸条上头所书写的地址。看见莫名其妙的路名时,我站在原地,内心纠结、天人交战,只能四处张望、眼观八方,最终还是怯懦的上前询问了那些看似冷漠实际上也还是挺冷漠的路人。 依照对方给我的指示,我越过两条斑马线以及红绿灯,转了几个弯后,进了一条幽暗的小巷子,弯曲的让人无法看见尽头。 踩着沉重着步伐,我边走边叹着气。 「唉,老妈怎么帮我选了这么偏远的公寓。」 顶着炙热的太阳,只套上塑胶拖鞋的双脚像是下一秒就会变成焦炭似的,灼烫感阵阵朝我发出危险警告。这宛如身处撒哈拉沙漠的柏油路上,彷彿都能闻到有人在地上煎鸡蛋的油香味了。 路旁种的树木稀稀疏疏,几片绿叶根本无法成为遮蔽阳光的最佳阳伞,我只能像隻大黄狗,不停地伸出舌头散热,身子越走越弯曲,步伐越走越沉重,此时的我就像行尸走肉般,就像悲哀的……游民? 「公寓到底在哪里!」我朝着天空大喊。 「小姐,你找公寓吗?」 这、这是神蹟显灵吗?还是其实我是踩到狗屎了?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时,不禁低头,微微抬起脚,偷瞄了几眼自己的脚底。 「呵、呵,对啊!」 确认完毕后,我缓慢转过身,尷尬的向对方扯扯嘴角。 「我们公寓刚好还有空一间房,要不要租呢?阿姨可以算你便宜一点哦。」她露出标准的商业人神情,諂媚的笑容,让我反覆嚥了嚥口水。 「啊?可是,我妈妈已经帮我找好了啊!」我怯怯地将手中那张皱巴巴的纸条递到她的面前。 「唉呦,原来苗方瑋就是你啊!我还以为是个可爱的大男孩呢,不过你也太晚才来了吧!我都以为你没有要住了呢,哦呵呵刚刚真是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你就是要住的人还擅自做推销。」她不留馀地的开啟了七嘴八舌开关,而那双手不停的在我的臂膀磨蹭。 「哈、哈哈,对,苗方瑋就是我,没关係啦!」 我只能汗如雨下的站在这位长舌的大婶面前无奈地露出笑容敷衍着她。对于我的名字我也只能双手摊开,宣告投降。 「苗」是我家亲爱父亲的姓氏,想当然尔,「方」就是我伟大母亲的姓氏啦!至于「瑋」这个字,老爸、老妈从小对我耳濡目染,他们总是用很亲切的口吻告诉我,这个字代表着美好、美丽,他们说希望我能长的好看些。 事实证明,名字并不能改变一个人天生註定好的样貌。但,可以改变一辈子的命运,例如现在这种令我进退两难的场面…… 时间正一分一秒的过去,而我的汗水也一滴一毫的奉献、滋润着乾涸的柏油路,我知道它会觉得有点咸味,但是我也无计可施,谁叫这位大婶一直拉着我谈论她的天下大事。 频频点头表示同意,实际上我根本一句也没听进去,看着眼前这位全副武装的大婶,我也只能无语问苍天,静静等待她那像八爪章鱼的魔掌,放开我的手臂为止。 「阿姨……那个……」我面有难色,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插话。 「什么事?」她用力露出灿烂笑容,却挤出明显的鱼尾纹。 「我行李有点多,我怕我今天整理不完,之后要上课就没什么时间了,所以能……」我苦笑,眼神不断往她身后的公寓门口飘去。 「哦,我懂我懂,好啦!阿姨也有事情要出门一趟,你就进去后左边和右边的楼梯都能通往二楼,第三间就是你的房间了,这是钥匙。」亲切地拍拍我的肩膀后,向我道别。 直至大婶的身影埋没在巷子尽头,我松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垮,双唇早已因为炙热、强烈的阳光过度照射而变得乾涩。 嚥了嚥口水,伸出舌头舔去唇上的乾涩,我轻轻调整肩上的背带,深吸一口气后,勇敢的踏出步伐走进公寓之中。 里头安静得像是无人居住的空房,但我想大概只是隔音设备极佳的效果。缓慢地走上二楼,墙上掛满了各式各样的画作,每一幅画都没有署名,但从画上图案就能辨别能自于何种人之手。 连我这个只会画火柴人的小白痴,都能画出此等作品,说不定还在此人之上。 提着沉重的行李走上楼梯,不再欣赏画作,而是寻找我未来几年将要居住的房间。 对照着钥匙上头的房间号码,我很快地就找到了207号房。相同的每扇房门让我迫不急待想观看里头的差别,仔细瞄准钥匙孔,安然插入钥匙孔之中,正当我使劲转开时,却只得到卡住的事实。 「有没有搞错啊……」 我不信邪的又多试了好几十次,只是不管我重复动作多少回,得到的结果都是同样的。 无力的滑坐在地板上,背倚靠着房门,我哭丧着一张脸看着对面紧闭的那扇房门,心中渴望它下一秒能为我开啟。 可惜的是……天不从人愿。 呆愣在原地,眼前相同的景色,让我的眼皮渐渐越变越沉重,当我的视线成了一片模糊漆黑,意识已经先行进入梦乡与周公进行一场棋艺对决。 「小姐,请问你坐在我家门口有事吗?」 Chapter 1 – 一个巴掌拍不响 (2) 「唔……你是房东阿姨的儿子吗?钥匙是不是给错了,这个房门我打不开啊!」我揉揉惺忪的睡眼。 「你是睡傻了吗?我说这是我家。」 「什么你家,这明明就是我妈妈帮我租好的公寓房间。」我理直气壮地回应,还从口袋中掏出那张早已被我蹂躪彻底的纸张。 「上头写的是207,但是这间房是201。」他瞥了眼我手中那张皱巴巴的纸条。 「什么?」惊呼一声。 我从地板上跳起,仔细核对着门牌与手上有点模糊的数字,不断的一遍遍揉着我的双眸,不敢置信的楞在原地。 那个1和这个7,未免也太相似了…… 「而且你走错栋楼了,帝天楼是对面那栋,这栋是帝夫楼。」他一脸鄙视的模样,眼神不停的上下打量着我。 「真的很对不起,我现在马上离开。」我羞愧的准备落荒而逃。 「等等。」他倏然出声。 「还、还有什么事吗?」我怯弱的转头。 「拿走你的垃圾,这个和这个,挡到我的路了。」 「你说什么?」我轻挑起眉,诧异地望向他。 「我说,这个大型垃圾挡到我的路了。」 不知名的怒火从我的内心熊熊燃烧,我忿忿不平地抓起我的行李,头也不回的走下楼,每踩一步都宛若要踏碎水泥地般。 当我走出那栋大楼,看见对面大楼的门正面对我敞开,我忍不住仰天大喊:「恶劣男,姊跟你势不两立!」 反覆做着吸气、吐气的动作,调整好情绪后,转过身带点怯弱的心情走入另一栋大楼之中。鸦雀无声的程度和对面那栋简直不相上下,装潢、摆设简直是一模一样,我甚至开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终于在长长的走道上找到那扇真正属于这把钥匙的门,迫不及待的扭转开门把,顾不得将门扉带上,行李也被我丢落在一旁的地板上,逕自往那显眼的落地窗走去。 唰——伸手打开扣锁,拉开窗户。 还没来的及好好欣赏湛蓝的景色,还没来的及呼吸清新的空气,一道原本哽在我咽喉的尖锐叫声划破一切美好。 「妈啊!」 那抹阴魂不散的修长身影,竟然再度出现在我的眼前,而更让我感到惊讶的,是他房间内那隻与他格格不入,特别突兀的玩偶——泰迪熊。 我那高贵、优秀又聪明的脑袋正告诉我,先做个深呼吸、再吐气,才是正确的。 脑中回路还来不及恢復正常运作,看了眼那散落一地的行李,再转过头瞅了瞅渐渐变暗的天色,重重的叹了声气。 疲倦侵袭而来,我伸手摸了摸身后柔软的单人床铺,下了一个重大决定。 忙碌奔波的一整天,钱包掉了,房子也找错了,连好心人都遇错了。反正只要一觉睡醒,一切都只是一场有缺角的梦── 才怪。 一大清早,明媚的阳光从窗户洒进床铺上,耀眼的让人睁不开双眸,清脆优美的鸟鸣啾啾声响。啊──这里是世外桃源吗? 慵懒地伸展筋骨,好不容易从惺忪的睡梦中清醒,环顾四周简单的摆设,我露出满意的笑容。 还没换上新学校的制服,穿着睡衣我迫不及待想打开窗户,让那被我隔绝在外的微风吹抚进来。带着清新的香味飘散在我的房间中,吹动我放置在桌上的书本,这一切……实在是太美好了! 唰── 「泰、泰、泰迪熊?」我眨了眨双眸,身子微微向前倾,仔细观看对面那隻明显的物体。 「幻觉、幻觉,这一定是幻觉。」我不停地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幻觉啊?」一个问句突然向我丢来。 「当然是看到大隻泰迪熊是幻觉啊!」我耸耸肩,不以为然的回应。 「为什么你觉得是幻觉啊?」对方又问。 「因为我昨天在那个恶劣男的房间里也有看见一隻一模一样的……泰迪熊。」我开始意识到不对劲时,缓慢抬起头望向窗外对面那栋楼。 「嗨,迷糊蛋。」他扬起一抹帅气迷人的弧度,朝我挥手。 「嗨你妹啊!」眼明手快,我迅速关上窗户,转过身背对着,大口喘气。 轻轻闔上双眸,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从口中吐出,然后伸手用力捏住自己的脸颊往旁一拉── 「痛、痛、痛……」我疼的挤出了几滴眼泪。 「喂、迷糊蛋!」窗外传来一阵微弱的男声。 「干么啦!」我没有打开窗户,逕自在房内大喊。 做梦也没有想过,从大门之外观看,两栋楼的距离跟一条大马路一样宽,但实际上打开窗户,根本只隔着一条小巷子的距离。彷彿只要一手死命支撑在窗框,上半身稍微向前倾斜,就可以碰触到对方。 时间恍若冻结在这一刻,流动的空气像是凝结着一般,迟迟等不到他的回应,我有些心急,慌忙的将原本紧闭的窗扉打开。 「喂……」话语还未落下,便呆愣在窗边。 赤裸着上半身的男性,明显的六块肌,完美的肩膀线条,俊俏的脸庞,精緻又深邃的五官以及一头俐落的褐色短发,活脱脱就是从二次元里头跳出来的男主角。 「啊……」我痴痴地望着那令人垂涎三尺的身材,一次次的嚥下要从嘴角流出的口水。 「色女。」 「什么?」他的一句话,将我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我说你是色、女。」他一边用手护住胸口,一边装出无辜的神情指向我。 「狗屁!你自己露出来的,正所谓……不看白不看啊!」我羞赧的破口大骂,话才刚说完,便快速的将窗户关上。 将手贴在胸口上,缓慢调整自己的呼吸,待频率渐渐恢復平常后,我决定暂时不完全打开那扇窗户,反正通风口,又不是只有那一扇。 褪下身上的睡衣,瞟了一眼时鐘,察觉时间已经流逝掉一大半,我慌张地赶紧从行李中拿出还未摆进衣柜里的新制服,迅速地套上后,勾起昨晚便整理好的书包,抄走摆置在桌上的钥匙和手机,便衝出门外。 离去前似乎听见一声话语,只是距离太过遥远,听不清,而紧迫的时间也逼得我来不及去找寻源头追问清楚。 那声若有似无的话便沉入海底──「等会儿见。」 幸好挑选的公寓距离新学校步行只需要五分鐘,生平头一次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感谢我家的母亲大人,却埋怨着那个害我迟到的恶劣男。 剔透的汗水从额间、从颈部滑落,掌心也全被水珠搞得湿答答的。扬起手擦去面庞的黏腻感,我气喘吁吁地看着眼前年迈的师长。 「对不起,我迟到了,我是新来的转学生。」深深鞠了九十度的躬。 「没关係、没关係,才几分鐘而已别放在心上。」中年男子伸出手拍拍我的头,慈祥的笑容掛在嘴边。 「谢谢您!」我暗自在心里感动。 「等等就跟我一起去新的班级和大家认识吧!」 「好。」我羞涩的点点头。 「今天还有一位新来的实习老师,刚好分配到我们班,他叫……」老师开朗的逕自说起话,倏然语气停顿,我皱紧眉头,察觉有些蹊蹺,不禁疑惑抬起头来看了眼班导。 「啊!来了来了,就是他!」他笑笑地望向门口。 当我还处于茫然状态,怯怯的顺着班导的眼神望去时,一瞬间──定格了。 「沉一关。」 妈妈说台北有特别多变态暴露跟踪狂…… 你是不是在跟踪我,还跟得这么紧。 Chapter 1 – 一个巴掌拍不响 (3) 「喂、你读什么科系?」 趁着领头的老师自顾自的一路上勤奋介绍,我用手肘顶了顶他,悄声询问。 「医学。」他的视线放在专心讲解的老头身上。 「那你来这里当实习教师干么啊?」我好奇的又问。 「了解水母人的脑部构造和一般人有什么不同。」他先是用不屑一顾的眼神瞅了我一眼,随后用冷淡的口吻回应。 「你说这里的人都是水母?」我睁大双眼,诧异的瞥了瞥走在我们前头的那位有着中年秃的老师。 「不……」他若有似无的望向远方。 「那不然呢?」我直盯着他看,却没注意到前方的老师已经停下脚步,让我来不及剎车就先撞上他「壮硕」的身材,力道强大到使我的鼻子感到阵阵的疼痛。 抬起头看着一脸严肃的老师瞪了我一眼,我只能摸摸鼻子,自认倒楣的向他频频鞠躬道歉。 听见身旁突然传来一阵窃笑,我瘪瘪嘴朝着他白了一眼,皱起鼻子摆出臭脸。 他突然凑近我的耳边,鼻息全喷洒在我的颈肩,距离曖昧得令人发慌,让我原本平稳的心跳不自觉的加快,双颊也渐渐发烫,但就在他将话语说出口的同时,好似有一盆加了冰块的冰水从我快要冒火的头顶倒下,浇熄了一切。 「我指的是你。」 你才水母人,你全家都是水母人! 嘴角抽搐了几下,锐利的眼神直盯着他的背影,怒火像是在我的头顶上燃烧,温度持续上升。 「听说……无脑的人脾气特别不好。」他侧过身,悄声的对我说。 「你们俩……」班导正从教室内向我们招手。 有句话是这么说:「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被他的话语激怒,听不见班导的呼喊,我脑中的理智神经彷彿一瞬间全都发出了断裂的声响。 「哼,你才无脑呢!你全家都无脑啦!」指着他的鼻头破口大骂。 霎时,包括沉一关还有教室内的同学们、老师,全都呈现一脸呆滞的模样。他们不禁纷纷暗自感叹:「同学,你不要这么幼稚好不好。」 「呵……」沉一关掩嘴窃笑,遮盖不住的嘲弄全显露在脸上。 「笑、笑什么笑啊你。」我嚥了嚥口水,气势就这么被他的一抹笑容给压过了。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笑你的。」他摆摆手,嘴角的弧度又加大了些。 「不准笑!」 「我只是觉得……」他收敛了几分笑意,轻咳几下。 「怎样?」我将头抬了老高,趾高气昂的用下巴对着他。 「水母人的世界果然与一般人不同。」 啵!那是最后一根理智神经断裂的声音。 我再也无力反驳,任由他讽刺的话语在我耳畔回盪。直到班导再次叫喊,我才从怒火中清醒,缓慢又怯弱的走进陌生的环境中。 那刻的我,天真的认为,梦寐以求的台北新生活,会给予我相等的期待回报,但‥‥ 站在讲台上,当班导向底下的同学们介绍我来自何方,以及叫什么名字时,我以为可以从他们的脸上看见充满期待的神情,但我想,我错了。 「她是从屏东来的新同学,叫苗方瑋,大家要好好跟她相处。」 此起彼落的掌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我从他们的眼神中看见一丝嫌恶闪过,面容上的弧度,皮笑肉不笑。或许是我的错觉,也或许那事实令我害怕到我不敢面对,而我也并不知晓,那将会成为我未来的噩梦源头。 世界很大,人的心眼很小。所以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蟑螂跑进自己的视线范围里。 蟑螂,如同我。 我想打从我下定决心北上时,一切命运早已安排好。我不属于他们的世界,他们的世界里也容不下一个我,而且来自他们认为最乡下的南部屏东。 「请大家多多指教。」我挺起胸膛,摆出毫不畏惧的模样向他们弯腰敬礼。 「好了,你先到最角落的空位就坐吧。」班导无情的将我赶下台,结束了这场短暂的欢迎转学生会。 我默默地抱着自己的包包快速的溜到角落的空位坐着,本来想伸手打招呼,却看见身旁的同学正趴着睡觉,前方的人专心致志的将注意力放在讲台上,斜前方的人兴高采烈的和身旁的朋友玩闹,而我只能自讨没趣的将手放到大腿上,把视线移回讲台上头。 「咳、咳,接下来这位呢,是从今天起到我们班当实习教师的沉一关,沉老师。」他一边鼓掌,一边退下台,将位置让给沉一关。 「各位同学好,我叫沉一关,沉是那个沉,一是那个一,关是那个关。」 底下的同学听到他这番话,纷纷噗哧一笑,有人甚至带着笑意举手发问:「老师,你在搞笑吗?」 「不,我只是在测试你们到底会不会真心的笑而已。」 班上的喧闹剎那间成了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明白,他在讽刺他们刚才对待我的举动,连我也不敢置信,吓得目瞪口呆。 鐘声响起,解救了这份尷尬,班导笑着出声说:「好了好了,大家都先下课吧!」 当安静无声的空间又变回吵杂时,我才从神游中恢復过来。然而,除了盯着他们嬉戏玩闹发楞之外,我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他们攀谈,深怕一个不小心,就让他们感到厌恶。 「你好,转学生。」一阵甜美的女声传进耳边,那三个字的身分让我明白是在与我说话。 「你好。」我只是点点头,没有多做任何表示。 「我叫魏予琦,曹魏的魏,给予的予,琦是玉部的琦。」她朝我伸出手,像我释出善意。 「我叫……」话还没说完,她便逕自打断。 「我知道你叫苗方瑋,我可以叫你瑋瑋吗?」她握住我的手,小脸皱在一起无辜极了。 「可、可以啊!」 倏然有人从门口喊道:「苗方瑋!实习老师找你。」 「不好意思,我先出去一趟。」我赶紧抽回手,向她做了个致歉的动作。 她点点头后,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她的身旁,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她摆出好脸色,她似乎也没有意愿和他们谈天。 我一边疑惑的思考,一边走向门外。看见倚靠在墙上的沉一关正若有似无的往教室内观望,我忍不住萌生了想惊吓他的念头。 悄声的从他的身后靠近,步伐轻盈的连点儿声响也没有,正当我向他伸出手时,前方那抹身影背对着我传来一声吓阻。 「省省力气吧,你吓不到我的。」他的口吻一副悠悠自得的样子。 「你、你怎么知道我想吓你?」 「你那水母脑想什么我还不清楚吗?何况我早就看到你从后门走出来了。」他转过身来,那一脸无害的模样惹得人牙痒痒。 「哼,快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我瘪瘪嘴。 「你要是以后遇到什么困难,不要自己撑着,记得来找我。」 世界很大,人的心眼很小。但,总会有一个人接受蟑螂的存在。 例如:沉一关。 Chapter 1 – 一个巴掌拍不响 (4) 转来这间学校,进到这个班级还不满一个礼拜的时间,我便已经累积了不少仇家在此。而班上唯一与我要好的便是同样有仇家甚至比我更多、更庞大的……魏予琦。 还来不及关心她过往的辉煌事蹟,我已经开始步上她的后尘了。 桌子消失了,没关係,搬回来就好了。 课本消失了,没关係,跟老师拿新的。 桌面被写字了,没关係,学校说可以换新的。 黑板上有羞辱的话,没关係……我可以忍。 但是,我无法忍受被关在又脏又湿又臭的……厕所里。 「臭三八们!快把我放出去。」我用力地拍打着门,等待回应。 「你才死三八。」 「你们这群天龙人,做这种事真的很无聊、很幼稚,非常!」我使出浑身解数,把所有能用上的话一口气全部解放。 「我让你说个够!」 话才刚说完,一桶冰凉的水从头顶上倾泻而下,淋的我全身溼答答。水珠从我的发尾滴落,错愕的我全身僵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这都几零年代了,孙公文国父伯伯都知道不可以随便把人关进厕所,连猪也清楚什么时候要吃饭什么时候要睡觉什么时候要等着被宰杀。恐怕,他们的智商连水母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不过,听说水母无脑。 「你知道西瓜跟凤梨长在哪里吗?」我一边摩擦着双臂產生热度,一边冷冷地问。 「啊?废话吗?当然是树上啊!」 「猪脑吗你,西瓜跟凤梨长在地上。」我偷偷翻了个白眼,暗自在心中耻笑。 「你说什么?」她提高音量,尖锐的声音震耳欲聋。 「没看过猪走路,至少也要吃过猪肉是吧!」我故意将话讲反讥讽她。 「你说谁没看过猪走路?讲话客气点!」她气的在门外直跺脚,声响大到隔着一道门的我也听得见。 「啊……真是不好意思,是说你身后是不是有面镜子?」一丝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我装作恍然大悟。 「有又怎样?」 「那你转过去面对镜子。」 「你到底想干么?」 我偷偷在厕所里窃笑,原本以为她不会愚蠢到乖乖听从我的话,但从话语的口气,以及那些嘰嘰喳喳的悄悄话听起来,她似乎是照实做了。 「麻烦你往前走两步,靠近镜子一点。」我装作咳嗽,掩盖自己话语中的笑意。 「你是在耍我吗?」传来声音的变得比刚刚微弱,证明了距离有改变。 「我没有在耍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猪走路』而已。」我伸手摸摸自己湿透的发丝,用无辜的口吻回应。 「贱人!」 「有胆你就一辈子都把我关在这,要是让我出去我就让你知道西瓜跟凤梨都是长在地上的啦!」我仰头大声咆哮。 「死乡巴佬!」 「喂!放我出去啊!臭芭乐!」听见人群渐渐散去的声响,我心急地奋力拍打着门。 「别管她,谁都不准放她出来。」 无论我怎么敲打呼喊,就是没有半个人进来应声,我猜想恐怕是因为上课鐘声已响,才会导致如此结果。我无助的抱头蹲下,回想起一切的来龙去脉。 因为下课时,看着窗外底下的篮球斗牛过于专注,遗忘了时间,在快要上课前几分才匆匆跑出教室外。 结果好死不死就遇上第一天就和我不对盘的一群三八女,领头的女生名叫高妍颐,长的很甜美,但终究是敌不过「人不可貌相」这句俗谚。面容姣好,不代表心地善良。 由于她那边人群聚多,个个人高马大,我最后被迫无奈,只好温驯的被她关进了厕所间里,还被莫名其妙地倒了一桶冰水。 「唉,早知道就不要呛她臭芭乐了……」我轻叹声气。 南北的差异有多大,不过咫尺。你在南部看得见遭受霸凌的人,在北部一样能过见得着。然而,你除了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以外,别无他法,因为,没有人愿意为了你惹上一群难搞的人,更不愿意……遭受排挤。 伸手摸了摸口袋,掏出手机才发现竟然没有被水淋坏,我心急的想赶快找人求救。来回滑动着萤幕,找不到一个能够帮助的联络人,除了……她。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瞇着眼传了封简讯过去。 漫长的等待时间,没有任何的回覆消息,我甚至臆测她是否没有看见,又或者她也不敢来救我。 连续打了好几个冷颤和喷嚏,我吸吸鼻子,默默地喃喃自语:「我会不会就这样死在这啊……」 「听说笨蛋不会感冒。」 倏然,一阵低沉的嗓音从门外传来,顿时,我的眼睛为之一亮,抬起头来兴奋的带着笑意喊道:「谁?是谁?」 「大帅哥。」 「屁啦!沉一关,是你吧?为什么是你来啊?」我拍打着门,急切的想得到回应。 「受人之託。」 「是予琦叫你来的吗?算了,这个等一下再说,你快点帮我把门外挡住的东西拿开,这样我才能出去。」我催促着他。 「嗯。」沉一关反常的没有再继续出声讽刺我,只是单音结尾。 他用手指关节敲了敲门发出声响通知我,我迫不及待地从里头打开门锁,推开门的一瞬间看见他一脸忧愁站在我的面前,也不知道哪根筋失去理智,我想也没想就投入他的怀抱中。 一跌入温暖之中,眼泪不自觉的婆娑直落,我逕自双手怀抱住他劲瘦的腰际,埋进他的胸膛中放声哭泣。 从来都不曾料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遇上这种鸟事。小说、校园青春剧里看见的狗血剧情就这么降临在我的身上,我不敢想像自己是人生会多么多采多姿的女主角,更不敢知道在我身边的这个人是不是我人生中的男主角。 希望,他不是。 「喂……」 「嗯?难受吗?」 我轻轻摇头。 「为什么不向我求救?」沉一关的大掌正抚摸着我的背,像是在安慰我一般。 「我们又不是那种关係……」我怯弱的说。 「我们什么时候不是那种关係了?」他轻挑起眉。 「啊?」 「老师和学生。」 眼泪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尷尬地用手抵在他的胸膛,推了推。 「吃完豆腐就想走人啊!」他加重手臂的力道,将我箍紧在他的怀中。 「我、我只是怕被人看到会误会的。」我努起嘴,不满的抱怨。 「我只是在帮你做心灵辅导。」 我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心里默默地吐槽:「有你这么做心理辅导的吗?」 悄悄的将视线向上移动,我跟他差了一个个头半的身高只能从他的下巴瞧见他的五官。凛冽的双眉,迷人深邃的单眼皮双眸,白皙的皮肤和性感的薄唇以及眼尾那颗小痣。 静静的看着他,心情慢慢恢復平稳,也不再多想前不久发生的事情,因为我知道,未来,还有更艰困的日子在等我。当一隻最称职的蟑螂,要就让人打不死也赶不走。 我们生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让别人看不起,而是要找到那个眼里只有自己的人。 「你一直看我也不会从水母人变成外星人。」 「沉一关……」 「怎样?」 「我真的很讨厌你。」 Chapter 1 – 一个巴掌拍不响 (5) 折磨了大半天,身体早已疲惫不堪,虽然这是一个不愿承认的事实,但我确实是吊在沉一关的身上回到租屋处的。他的衣服上还有我的眼泪和鼻水交织融合的残痕,看起来让人好不害臊。 「喂,沉一关。」 「怎样?」 「你为什么要摆那么大隻的泰迪熊娃娃在房间啊?你有怪癖吗?」我好奇地问。 「你才有怪癖。」 「那不然是为什么啊?」我不甘心的继续追问。 「我不想说。」他打开窗户,站在窗边眺望着远方。 「你不说的话我以后都叫你泰迪!」我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随便你。」沉一关只是用冷冷的口吻回应我。 「算了……这个以后再说。那我现在还有一个请求。」我双手合掌,装出无辜的模样眨了眨双眸,直盯着他修长的身影。 「说。」 「帮我洗脚,湿湿的好不舒服。」我嘟起嘴,踢了踢双脚。 「苗方瑋,你别得寸进尺!我不是你的僕人,我是你的老师。」他转过头来,眉头紧紧皱着。 「我知道啊,可是在这里你是我的朋友。」我扯开嘴角,展开灿烂笑顏,厚脸皮的衝着他直笑。 「我没承认和你是朋友。」 「看过、摸过也抱过了,我会对你负责的。」我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 「不用你负责。」他瞥了我一眼,脸上显露满满的嫌弃,说出的一字一句都加上了重音强调。 说完话后,他便逕自走进浴室里,我只好摸摸鼻子,放弃要他为我服务的念头。索性踢掉脚上的鞋子,没有换上乾净清爽的衣服,也没有吹乾被淋湿的发丝,安稳地躺在床上。 缓缓闔上双眸,忽然忆起尘封已久的回忆片段,只是断断续续的好不清晰。 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有个男孩,怀里抱着一隻毛茸茸的白色泰迪熊,不停的嚎啕大哭,因为右眼的部分沾染了一大块脏污,而且把它弄成那样的兇手……正是我。 我慌忙的从口袋中拿出手帕在他的脸上乱抹一通,结果反而害他哭泣的更加响亮。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中,悄声无息离开了我的世界。那件事情,我一直耿耿于怀,却已经无法挽回。 我想,是因为我怎么都忘不了,他的眼泪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脚上突如其来的温热感,让我一瞬间从梦中惊醒,我吓得从床上坐起,不敢置信地看着沉一关正用热毛巾擦拭着我的双脚。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眼神专注着凝望着我的双脚,剎那间都让我误以为我是他掌心中的至宝。 还要找什么更好的人?去哪还能找到第二个帮我擦脚的人。 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在他的眼里变成的集万千宠爱的宠物。如果时间停留在这一刻,我一定会忍不住将沉一关的身影和那个他的相互重叠。 「臭泰迪……你干么对我这么好啊……」我强忍住鼻酸,眨了眨双眸。 「因为我是你的老师。」 话语一说出口,远本就要溢出的泪水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狠瞪他的头顶,不满他这煞风景、不解风情的呆驴。 「你只是来实习的。」 「实习的也是老师。」 我嚥了口口水,找不到其他藉口反驳他那理直气和的回应,只能迅速的岔开话题。 「你为什么要选这间学校啊?你是专科哪一科的?内科、外科还是耳鼻喉科?」 「学校不是我能选择的。外科。」 「所以你有帮别人动过手术囉?」 「我还不够格。」 「那你今年几岁啦?」 「23。」 「你一直住在对面吗?本地人?」 「四年前刚搬来,我是南部人。」 「那跟我是同乡的囉!真好,在人生地不熟的台北还能遇到知己。」我双手交握,沉浸在欢欣鼓舞的感觉当中。 「你的身家调查做完了没?」 「还没呢!我还有好多事情想问你。」 「睡醒再问吧,你累了。」沉一关伸出大掌抚摸着我的头。 「我不累的。」我抬起头向他抗议。 「你累了,快睡。」 「睡就睡……凶巴巴的,像你这种人给我当男朋友我还才不要呢!」我朝着他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后便倒向床铺,用棉被遮住了脸,背对着他。 「你也要看我愿不愿意让你当我的女朋友吧……」他发出苦笑,叹了声气。 彷彿感觉到他温暖的大掌正抚摸着我的发丝,低沉的嗓音一遍遍回盪在耳畔,而他身上的淡淡清香流窜在我的鼻尖,安心的让我再也无法睁开双眸身的陷入梦乡之中。 好希望你是他,但,好希望是你在我身边。可是……我好想他。 只是,睁开眼后的世界又是一如往常。重复着上课、下课、回家、吃饭、睡觉的无限循环生活。 自从那天后,除了在学校偶尔与沉一关擦身而过之外,我们从来没有在公寓前偶遇过。那扇窗我天天开啟,时常站在窗边看着对面,透过透明玻璃窗望见他房间里的那隻泰迪熊,呆呆的发楞直到天色渐暗。 世界上最难的是忘记一个人,世界上最苦的是想念一个人。 「泰迪熊先生、泰迪熊先生,求求你让我见你一面吧!」我双手交叉合掌,朝向窗户外默默的祈祷。 「我来了!」他突然跳进我的视线范围中。 我正想向沉一关伸出手,确认他是不是真实的本人。一手撑住窗框,身子死命的一边保持住平衡一边向前倾,朝着他伸长了手── 碰! 猛然睁开双眼,心脏剧烈的跳动,我大口呼吸着调整气息,眨了眨眼眸,伸出舌头舔舔乾涩的唇瓣,嚥了口口水滋润喉咙。好不容易心情恢復平静,看看四周,我才恍然自己是在做白日梦。 「唉……我就想说,沉一关那种人怎么可能说出『我来了!』那种蠢话。」我轻摇着头。 「谁跟你说『我来了!』这种蠢话的?」一阵男声倏然冒出。 「咦?你、你怎么还在我家!」我迅速爬上床,手指一边颤抖一边指着他的鼻子。 「你一直抓着我的手死都不放,我要怎么走。」他无奈的示意着自己的右手。 我顺着他的目光,头慢慢的低下,看见自己的手正紧紧握住他的右手不放,害羞得赶紧甩开,把手藏到身后。 我羞赧地微低着头,眼角馀光不断的瞄着他,瞥见他不停地直瞧自己,害我一直不敢抬起头来对上他的双眸。 「你要干么啦!」我羞涩的大喊。 他像个老头子似的发出闷声,陷入沉思般迟迟不肯开口。 倏然,他扬起嘴角,灿烂的露齿而笑说:「都一起睡过一晚了,你要对我负起责任哦!」 妈,我是清白的! Chapter 1 – 一个巴掌拍不响 (6) 正所谓「在家靠朋友,出外靠父母。」不、顺序似乎有点颠倒了……不过,我确实是遵照了,火红天王周x伦的「听爸爸妈妈的话」。 所以妈妈说要听老师的话,我也听了,只是…… 「说!你为什么跟沉老师走那么近?」高妍颐抓住我的衣袖,制止住了我进续前进的脚步。 「啊?有很近吗?」我向她比拟了下距离,无辜的眨眨眼眸。 「你凭什么!该死的乡巴佬。」她伸出手,毫不留情的赏了我一个好不响亮的巴掌。 我错愕的看着她,摀着自己发烫的侧脸。只不过是跟着沉一关去拿上课要用的教材,就不明所以的被捉住,又莫名其妙地吃了一份锅贴。 老早就该知道,沉一关是个瘟神,跟在他身边半点好事都不会降临。衰事倒是层出不穷,而且,每次都碰上同一个人。 台北人都理屈词穷。不对,或许只有她。 「你这臭芭乐,别说不过人就打人!」我紧紧扣住他的手腕,狠瞪着她。 乡下什么都没有,一望无际。放眼望去就是一甲又一甲的稻田随风摇曳,而找不到乐趣的乡村小孩就成天在稻田间奔跑追逐,朝着天大地大的空旷一遍遍的展现自己的嘶吼相互比较。 我没什么优点,就是脚程比别人快了一点,嗓门比别人大了一些,力气自然也比其他人更好。 没有人生来就该过着忍辱负重的生活。你不喜欢我,我也没必要喜欢你。 「你、你放开我!」她面目狰狞,使劲想挣脱我的束缚。 「别以为你是个水果我就不敢对你怎样,小心我把你泡进水里,洗掉你脸上那层厚厚的农药!」我伸出手指朝她的脸颊一抹,一层亮白的粉末便残留在我的指尖。 「你别欺人太甚!」 「是谁欺人太甚?你找人把我关进厕所的帐还没找你算呢!臭芭乐。」 「你说谁是臭芭乐啊!」她抬起另一隻手,扯着我的发丝。 「我说你啊!还便宜你了啊,芭乐很好吃可是你臭死了。」我一脸嫌弃的模样。 一旁围观的人越增越多,每个人的脸上都掛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各个私下窃窃私语,纷纷议论。 「我、我……你……」 「什么我啊你啊的,会不会讲话?」我鄙视的瞥了她一眼。 「苗同学,够了。」沉一关突然抓住我的手,抑制了我的行动。 「沉一关,你……」 「我?我是实习老师,你见到我是很正常的。」他面带笑容说着。 「你别阻止我,我今天如果不警告她,下次我就不知道被拖去哪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奋力想甩开他的手。 「我不会让你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中。」 我还来不及反应,周围已经惊呼连连。胸口一股暖流涌起,像是填满了整个空缺。 「因为我是你的老师。」 下一刻,却又冻结成冰,轻轻一敲,碎裂满地。 那种感觉,就像先抚摸着你的头安慰你,却又在下一秒鐘赏了你一巴掌斥责你。 「我寧愿你别管我……我只是希望可以在这个新生活中,找到朋友。」我默默地垂下头,歛下眼眸。 「跟我走,去教师办公室!」沉一关微瞇起眼,环顾了一眼四周后,便抓起我的手,走出人群之外。 任由沉一关扯着我的手向前走,而擦身的每个人都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有的甚至惊呼连连。 「你要干么?快点放开我,我的手很痛!」我皱紧眉头,使劲想挣脱他的手。 沉一关倏然停下脚步,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的我只能牺牲额头,和他坚实的背部做亲密接触。猛地,整个面部贴在他的宽阔,为了不让他的衬衫上残留我鼻头上的油渍,我迅速跳开,却又被他的大掌给限制住,只好默默地退了一小步。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拉着我的手一併背到身后。从他的掌心中感受到温热,还有那一点一滴渗出的紧张。 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因为身高的差距,迫使我必须抬高下巴才能望见他的侧脸。他是沉一关啊,是说话从不饶人的沉一关啊,是任职我就读的班级中的实习老师啊! 可是你是沉一关啊──那个貌似唯一能接受我这渺小存在的人。 「喂……」我正想开口,就被他的话语打断。 「你别再给我添麻烦了行吗?」 沉一关啊沉一关……在年仅17岁的少女面前可以说点人话吗? 「我有叫你来帮我吗?」 「没有。」 「我这麻烦有自己找上你吗?」 「没有。」 「那你干么那么鸡婆啊!想照顾我就说啊!」我大吼。 「我只是同情你。」 沉一关啊沉一关……你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双面人。 那句话,震撼了我的思考回路。鼻酸的感觉没有涌上,眼泪没有溃堤,甚至没有模糊视线,连眼尾都没有挤出一滴。意外的是我对伤人的话產生的麻痺,更惊讶的是…… 我的心,正抽痛着。 没有谁该无条件的接受谁。如果我不能,为何要他能。 这些日子的亲近、英雄救美,不过都只是我在自作多情。早该料想到,他是个自尊心如此高傲,个性那么狂妄的人,怎么捨得因为我这种人人唾弃的蟑螂而拋下那价格昂贵,好似镶了鑽石、黄金的「面子」呢。 他是我的老师,让我不遭受排挤是他的职责。 在沉一关放开我的手逕自离去后,我独自一人佇立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直至埋没在走廊的尽头。身影消失前,他回头深望了许久,剎那间,那个我百般不愿想起的人,已经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老师说你要负责教我功课,可是我不想学。」 「不然你要我教你什么?」 「嗯……好问题。」 「我只给你三秒鐘的思考时间。」 「那你来教我……谈恋爱吧!」 「才不要,你长得好丑。」 当时的我,一点都不明瞭,「他」在眾人眼里是多么的耀眼。只是一味的觉得,他那张漂亮的不像话的混血儿面容,奇丑无比。 而我永远也忘不掉的是,他花了将近一分鐘思考出来的问题,我用不到一秒鐘就回绝掉了。 Chapter 2 – 画虎不成反类犬 (1) 「老实告诉我,我上辈子是不是把你的屁股咬烂了?」 ──其实我只是一直不愿去承认……承认这一段孽缘。 相遇的那天,只不过是双眸一对视── 微风颳得轻盈,接连不断,从未停止。头顶上的草帽,一个不注意就被顽皮的风给掀起带走,当我急忙转身向它追去,它已恰好落在一个从谋面过的人面容上。 细长的睫毛拍打着眼瞼,高挺的鼻子,抿了抿薄脣,迷濛的双眸正不受控制的散发出电力,一副黑框架眼镜也抵挡不了。只是,一眨眼,一顶再熟悉不过的草帽便遮挡住他的面容。 倒不如说……砸在他的脸上。 我慢慢地走近,嚥了嚥口水,尷尬地朝他开口道:「那个……不好意思,那顶帽子是我的。」 当他缓慢的抬起手拿下罩在脸上的草帽,一发不语的将它物归原主予我,我才顿时感到羞愧的无地自容。 「howmuch?」 「啊?」我将帽子戴上,一脸诧异地盯着眼前这个假外国人。 「howmuch?」他像是不甘心似的又在询问一次。 终于听清他那带着浓厚腔调的台式英文,我先是愣住了几秒,而后才反应过来,怒气直逼脑门。 「你谁啊!居然敢妄想我纯洁的身体。」我双口环胸,向后退了几步,筑起防备警惕着他。 「我、我告诉你,虽然别人都说我们南部乡下人没见识,不过、好歹我也是懂得要保护自己的身体的!」我理直气壮的口沫横飞。 「嗯……那个,我想你搞错了。」他说出一口流利的标准中文。 「什么?」 「我只是想问你……」他羞赧地笑了笑,挠了挠发丝说:「想问你那顶帽子多少钱?」 轰隆──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赏我一个五雷轰顶。 如果有个地洞我想立刻鑽进去,最好可以埋到远古时代、侏儸纪时代化石埋没的那块残骸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的大嗓门并没有引来眾人的注目,因为在乡下这种「火烧厝」的音量,人人早已见怪不怪。 逝去的将不再回归,但未来的还能把握。 我面有难色的苦笑着,双手还摆放在胸口,脚步已经慢慢的向后退,当一定的距离在我们之间產生,连思考都省掉,一个旋身,拔腿就狂奔离去。 只不过,那顶一点也不牢靠的帽子竟然又…… 「喂!你的帽子又掉了啊!」他在遥远的身后大喊。 「我不要了啦!你要就自己拿去!」我胡乱大喊,像是见到鬼魂般奋力直衝。 其实那也只是从妈妈的衣柜上「借」来的,看起来并不是太昂贵,大不了我以后再买十顶帽子赔给她也行。敏锐的直觉告诉我:「绝对不能回头!」 「喂……喂……喂……起来了。」 回忆骤然中止,叫喊声不断干扰着我的耳膜,我撑开惺忪的睡眸,不断地眨了又眨想赶快恢復清醒,抬起手揉揉双眼。 看见身旁一脸不屑模样的同学正轻推着我的手臂,我蹙紧眉头,不悦的开口道:「你干么一直推我,有什么事吗?」 「苗同学,我知道睡觉是你的权益,但请不要在上课时打呼。」 你和他很相似,相似到让我想在羞愧到死的那一刻掐死你们。 谁打呼了……我只是流口水而已,你这是人身攻击,毁谤啊毁谤! 因为沉一关的话语,我脸红耳赤的低下头,在剩馀的十分鐘战战兢兢的僵直在座位上,不敢用手撑着下巴或者做出扶额的动作,深怕一个不注意又被沉一关抓到调侃我的机会。 「苗同学。」 「啊?」 「我刚刚的问题请你回答好吗?」 「为、为什么要叫我……」我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 「我看你好认真盯着课本看,一定知道答案。」沉一关扬起笑容,耀眼的让人睁不开眼。 「哦……你刚刚问什么啊……」我瘪了瘪嘴,带着哭腔怯怯地问。 「我问你周公姓什么?」 我想,无论我怎么逃避,他都会将我抓到他的面前……狠狠的玩弄一番。 沉一关话才刚说出口,便惹得全班哄堂大笑,连魏予琦都忍不住掩嘴窃喜。然而,笑的最夸张的莫过于高妍颐……真想告诉她她脸上的那层粉末都被她笑到裂开了。 笑……笑到你八字眉都出现了,又老又丑的臭芭乐。我斜睨了她一眼,扯扯嘴角彷彿耻笑她一般。 而她也正巧看向我,看见我的神情后,她瞇起眼眸,怒视着我。我只是耸耸肩,用脣型说了一句话后,把视线移开没有理会她逕自在座位上气得直跳脚。 「老芋头。」 放眼四周,正想找个替死鬼背黑锅时,看见一位面无表情的同学,过长的瀏海遮盖住他的眼眸,我勾起浅浅的笑容弧度。 「对不起,老师,我不知道,不过我想那位同学会知道。」我伸出手一指,直直指向那位正在打盹的男同学。 「好,那就……他答不出来,你就可以坐下,不过他如果答出来,你要连站两节课囉!」 「好!」我信誓旦旦的点头。 「齐同学、齐同学。」 「嗯?」男同学猛然睁开双眼,从容不迫地抬头看向讲台。 我心里暗自窃喜,看他还能怡然自得多久。上课睡觉天经地义,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就算死也要抓个垫背的一起下地狱。 「请问你知道周公姓什么吗?」 「喔……姓姬啊。」 「很好。」沉一关满意的笑了笑。 在那位同学吐出答案时,我不自觉地张大嘴巴,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这下糗大了。」 「苗同学,那就辛苦你了,听说站着可以长高。」沉一关带着温文儒雅的笑容,话中还不忘带着一丝调侃。 除了默默忍受全班的讥笑以外,我无力反驳,或许这是我唯一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契机。微微撇过头,看向那位齐同学,而他也正好望向我这,双眸对视,四目交接。 他露出一口白齿,灿烂的让人想拿胶布贴住他的嘴,而最令我恼怒的是他一边摇晃他的手机,一边用脣型说出的那句话。 「我刚刚查维基百科的。」 谁说他睡的!他根本装睡。 Chapter 2 – 画虎不成反类犬 (2) 每个人都有一滩不想淌上的浑水,而我就是那滩水。我清楚明白沉一关对我的态度都出自于善意,儘管他多次的愚弄对待。他会在学校尽量不与我友好,甚至常常拿我娱乐大家,并不是因为他也害怕被排挤,而是…… 我知道,那是他保护我的方式。 「嗨,小迷糊。」他趴在栏杆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别跟我打招呼,你这该死的双面人!」我对着他用鼻子哼气。 「不是说好要对我负责的吗?」沉一关咬着手指,一副搔首弄姿的模样,不禁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天啊!你是不是被雷劈到,我可以帮你出医药费,拜託你不要这样。」我双手合掌,看见他的动作身子不自觉直打冷颤。 「谁要你帮我出医药费,我是学医的。」他倏然收起嘻笑,换上一本正经的面容。 我扯了扯嘴角,撇过头不再理会他。风和日丽,微风轻抚,难得的轻松假日,没有作业的困扰,清间的让我怀念起热闹的乡村生活。 而此时此刻,我竟然在租屋处的阳台上,和对面的恶劣邻居大眼瞪小眼。前几天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彷彿烟消云散,我们谁也没在向谁提起,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明白…… 「干么?」我问。 「干么?」他说。 我一手托着下巴,望着眼前那位令学校每个女生为之疯狂的优质型男老师,弯下腰在缓慢地起身,手里头多了一件男性贴身衣物。俊俏的脸庞搭配优雅的动作,让人不垂涎三尺都很艰难。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男的连晒内裤都可以这么迷人? 「色女。」 「啊?」我回过神来,抹了抹嘴角快滴下来的口水渍。 「就不怕长针眼吗?」他瞇起双眸,嘴角带着一丝笑容。 「哼,你这、这还没我家老爸的好看呢!」我不服气地抬起下巴。 「哦?你家老爸会穿丁字裤啊……这么性感。」他勾起一件短小浅薄的衣物,脸不红气不喘的在我面前摇晃。 「啊、啊你怎么这么不知羞啊!」我用手挡住了眼前的视线,惊慌地大喊大叫。 「干么要知羞?你不是说……」他用曖昧的口吻说。 「你不要再说了,赶快收起来啦!」我激动的直跳脚。 「高中女生真难搞,不过就是一件内裤啊……虽然是我弟的。」他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将内裤晾在架子上。 「你说什么?」我撑开手指,透过指缝间瞇着他。 「我说这件是我弟的,你不会真以为是我的吧?」 「嗯……」我羞赧的点点头。 我尷尬地背过身,耳边听着对传来的声响,我将手贴在自己的左胸口上,感受着心脏激烈的跳动,好似大到在我整个身体中回盪。 在乡下的老家,大家都热情奔放,就算在街道上看见有伯伯、叔叔打赤膊也是习以为常的事。更别说我们家的老爸,成天就只穿着一条内裤晃来晃去,像是在向别人展现他的雄风,但,在我看来别人只看的见他的大肚腩。 「喂,迷糊蛋,害羞囉?」 「吵死了,晒你的衣服啦!」我摀住耳朵,不想听见他的叫喊。 「难得假日,要不要跟我去约会?」 「什么?」我错愕的转过身面对他。 倘若不是捏脸的痛楚让我得知这现实,我以为沉一关的脑袋被水母人给绑架了。所以他现在是要在我脖子上戴上项圈,来一个「遛蟑螂」大游行吗? 我想如果这种关键时刻被班上的那群三姑六婆看见,恐怕我今晚就会被暗杀,明天就会被发现丢在乱葬岗里了吧,尤其是被那颗臭芭乐发现。 不过我想现在我最该担心的是……鬼迷心窍的自己。 等我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换上一身外出服,像隻宠物乖乖地跟在沉一关的屁股后头。 「沉一关……我们到底要去哪啊?」我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襬。 「约会啊!」 「约你的大头啦!」我努起嘴表示我的不满。 在拥挤的人群中,我的身影显得特别渺小,只要一个不注意就会被人群冲散。我只要仰头,便能轻易的找到显眼的他,但……目测有180的他,分明只要低头在茫茫人海中找寻,就能轻而易举地看见我,却宛若真的把我当作蟑螂一般的渺小。 「迷糊蛋,你在哪啊?」 「我在这!」我死命地挥着自己又短又肥的手臂。 「苗方瑋!」他又不死心的在呼喊一次。 「就跟你说我在这了啊!」我向上蹦跳了几下。 「哦……抱歉抱歉,我以为你被踩扁了。」沉一关一边笑着将我拉到他的身边,一边揉乱我的发丝。 我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神情瞬间闻之色变,若不是现在手被他牵住,我一定朝他的脸抡上几拳,让他肿到连他妈妈都不认识他! 人潮不停的推挤,似乎是因为前方发生了意外,娇小的我像任人宰割的猪隻。胸口的跳动不停的加速,我不停地大口喘气,伸手想抓住沉一关。 「你怎么了?」他突然皱起眉头,一脸凝重地看着我。 「有点呼吸困难……可能是这里人太多了。」我努力攀在他的身上。 话才刚说完,我便感觉到一阵晕眩,双腿有些发软,手臂紧紧扣住沉一关的臂膀,强忍住不适的感觉。不想让自己再成为他的麻烦。 「你感觉怎么样?」他紧紧牵着我往人群外挤,掌心的汗水和我的和在一起。 「沉一关……我突然觉得你好帅……」视线变得一下清晰,一下迷濛。 「白痴,我本来就很帅。」他温柔的拨开遮在我眼前的瀏海,动作轻柔的让我差点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其实你真的很帅啊……只是嘴巴有点贱。」我勾起浅浅的笑容,意识渐渐开始有些模糊。 「后面那句是多馀的。你真的没事吗?你看的到我现在比多少吗?」他伸出手指在我眼前摇晃。 「我身体很好的啊……我来自乡下呢……五根啊!」我笑着抓住他的手说:「不要再摇了,我还以为看到热狗了呢。」 身体的力气一瞬间被抽光,我瘫软在他的身上,眼前被一片黯淡遮掩,除了听觉还残留着,其馀的已经毫无知觉。 「傻瓜,我比的是二啊。」 他很好,可惜你不是他。然而最可笑的不是你无法变成他,而是我想念的竟然不是他。 Chapter 2 – 画虎不成反类犬 (3) 或许他的眼里从来都只看进我,但,我总是撇开视线,才始终没察觉他的目光是如此的炙热。 寒风轻抚过我的侧脸,伴随着潮湿的青草味。飘进鼻腔的却是淡淡的柔软精香味,以及艳阳杀菌后衣服的清香,我不由自主的留恋的多蹭了几下。 「唔……」刺眼的阳光迫使我无法马上睁开双眼。 「你醒了啊?」 「这里是哪里?」我瞇起双眸,想看清眼前的景象。 「我的秘密基地。」沉一关伸手撩拨着我的发丝。 「我……怎么了?」缓慢的坐起身,才发现直到刚才我都枕在他的大腿上,我不禁羞赧的撇过脸不敢直视他。 「你是不是在减肥?」他用一副诚恳的口吻,认真地询问我。 「没有啊!我干么要减肥。」我皱起眉头,一脸疑惑不解。 「那你干么不吃早餐?都已经这么矮了还不吃早餐,你以为多晒太阳就真的会一天抽高十几公分吗?」他像个老妈子似的不停的对我说叫。 「喂喂、你讲话就讲话,不用强调我身高矮吧。」 「你贫血。」 突如其来的三个字,我怔了怔,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我心虚地低下头,仔细回想还未跟着沉一关出门前时。早晨清醒时,因为急于想了解昨夜没看完的小说结局,便花了一点时间在上头而忘记出门买早餐,后来又跑到阳台上透气,刚好撞见在晒衣服的沉一关,之后开始谈天瞎扯…… 「那个……」我轻扯他的衣角。 「好歹我也是个医学生。拿去!」他面无表情地从身旁拿了一大袋东西递给我。 「对不起……这是什么啊?」我下意识地向他致歉,接过他手中的塑胶袋,我好奇的打开。 「食物,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这附近有的就全买了。」 闻着扑鼻而来的小吃香味,我一手覆盖在飢肠轆轆的肚子上,一边嚥着不断溢出的口水。豪不客气地伸手拿了份味道最浓厚也最刺鼻的……臭豆腐,拋弃形象放肆地大口品尝。 食指大动的我一下子就扫光了一大半的美食到胃里头,一份臭豆腐,一份热狗,一杯冬瓜鲜奶,一支魷鱼……熟悉的香味让我怀念起故乡。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别跟我说什么老师学生的,那绝对不是答案,你别把我当成三岁小孩。」我舔了一口沾在手指头上的酱料。 「因为你是病人,身为医生有义务要治好病人。」沉一关望向远方,冷冷地说着。 一阵鼻酸的感觉涌上,我勾起嘴角窃喜。 「笑什么?」他眼神不屑的瞥了我一眼。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还满口是心非的,经常。」我不怕羞的伸出手指搔刮着他软嫩的脸颊。 「别碰我。」 沉一关拨开我的手,转过头,那一剎那,我彷彿看见两朵淡粉色的浮云悄悄爬上他的双颊。 我一边傻笑,一边将手上的鸡蛋糕塞进嘴里咀嚼。这种打闹的感觉似曾相识,总会时不时的在他的身上看见某个模糊的身影,却又往往在眨眼后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甩甩头,想把一切拋到脑后。明知道不可能忘记,我却还是天真的以为只要依附着某个人事物不再想起,就是真正的遗忘了。 「欸……沉一关,我们等等要去哪啊?」我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我已经没有跟你约会的心情了,等等就回家吧。」他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我。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要跟你约会好吗?」我猛吸着手中的饮料洩愤。 「哦,那很好,以后大概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他的语气中带着尖酸刻薄。 我无从得知他莫名其妙的转变,分明在我刚从晕眩中清醒时还温柔的不像话,现在却变回那个嘴臭到好似吃了一百颗大蒜。 「巴不得不要啦!」我将手中的那袋垃圾丢到他的身上。 「吃完了?」他挑了挑眉。 「嗯。」我不悦的单音回覆。 「那就回去吧。」沉一关逕自牵起我的手,另一手还提着被我吃空的垃圾袋。 跟在他的身后,默默望着他的身影,我在想……果然啊! 你们真的很相似。 一下柔情似水,一下暴躁无礼,反覆无常总让人看不清也摸不透。却也正因为这种似懂非懂的感觉才特别令人深刻着迷。 「瑋瑋,你头发上有片树叶。」 「不准别人碰你知不知道!」 「瑋瑋,这个名称只有我能叫。」 「你别烦我行不行。」 是否是因为我太不懂得珍惜,所以老天爷才让你离我而去? 「苗方瑋,你真的喜欢我吗?有时候我还以为我在跟一个木头人交往。」 「顾何,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你要相信我。」 「可是你的眼神里没有我。」 该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莫强求。 我想,或许是因为我一直搞不明白自己所要的是什么,才不断的寻求,但我没发现的是……我从来没把他看在眼里。 突然撞上沉一关宽阔的背部,让我从回忆中清醒,我揉着有点疼痛的额头,看着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好奇的跑到她面前。 「喂……」我扯了扯他的手。 「嗯?」 「你不高兴哦?」 「没有啊。」 「喂……」 「怎样?」 「你是不是不高兴啦?」 「我说了没有。」 「沉一关。」 「你到底要干么?」 「那你到底在不高兴什么啊?」我再也耐不住性子的朝他大吼。 「你又到底在透过我看着谁?」 我在看着谁?不就是看着你沉一关吗……? 那一秒,四目交接,我在他的眼中看见我的倒映,一清二楚的,我的笑脸。 你不是在同情我而已吗?那又何必在乎我看着谁呢,还是说…… Chapter 2 – 画虎不成反类犬 (4) 不行,妈妈说这个节奏跳太快了!看过、摸过、牵过、抱过,甚至还闹小吵架,这一下子就跑到了三垒准备进攻本垒,可是我们……还什么都不是啊! 如果我们什么也不是,你能不能别撩动我的心。 恢復往常的学校生活后,我和沉一关又变回最初的毫无交集。我一直不太想去承认,但是,我们之间的关係已经发生微妙的变化。 你,究竟想要逼我认清什么事实? 「老师早。」我轻轻地向他点了头。 「早啊!」他的回应方式就像对待其他人一般,一抹灿烂的笑容。 在走廊上擦身而过,清楚明瞭,他的身分是实习老师,而我的身分是学生。他的反常冷漠让我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对不起他了,那天他眼眸里映出的身影,至今,我仍然无法忘怀。 若有所思的缓慢走进教室,我没察觉到前方的一抹身影,来不及止住脚步便撞上他的背脊。 「噢……痛!最近怎么老是撞到人……」我咬紧牙关,小声地喃喃自语。 「谁啊……咦?那个想陷害我的同学!」他在看见我的面容后,原本皱起的眉头瞬间豁然开朗。 「姓姬的!」我指着他大喊。 我的大嗓门引来的全班同学的目光,每个人都一脸狐疑地朝我的方向看来,神情都带着一丝不屑。 「我才不姓姬,我姓齐,我叫齐岳扬。」他握住我的手指,代我向大家做了致歉的动作。 「好怪的名字。」我瘪瘪嘴。 「你才奇怪呢,苗方瑋同学。」他一手撑着桌子,对我露齿而笑。 「我总觉得跟你说话我会吃亏。」我瞇起双眼,用一副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那是因为你太单纯了吧。」他耸耸肩,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摆摆手,逕自走回自己的位置,却没料到齐岳扬跟在我的身后,还在我坐定位后,也坐到了我身旁的空位。 我撑着头,看着他说:「你要干么?你不是坐这的吧?」 「不是啊!可是我想跟你聊天。」 我意外发现他扬起嘴角时,两颊会有很深邃很明显的酒窝,眼尾也会不自觉的出现弧度。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原来有人可以笑得这么可爱。 「你真奇怪,大家都巴不得离我这乡巴佬远一点,就你想跟我说话。」我摇了摇头,轻叹声气。 在班上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除了予琦偶尔几句寒暄问暖,还有高妍颐 和她的三八同学们会来找我斗嘴以外,根本没有什么人会和我说话。他们老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像是和我说话就会染上「俗气乡巴佬病」似的。 他们才有病,一群神经病。 「我觉得你很有趣啊!」 「我?很有趣?」我诧异地说。 「你应该常常被耍吧!」他开始拿起桌上的原子笔玩耍。 「嗯……只有一个人。」我挠了挠额头,尷尬的说,脑海还不时浮现某个人的面容。 「瑋瑋,陪我去一下办公室好吗?」魏予琦突然走到我的面前,歪着头,脸上掛着甜美的笑容。 「喔……好。」我点点头,撇过头对着齐岳扬道:「抱歉啊,我先陪我朋友。」 「没关係,你去忙。」他一脸毫不在意,比了个「请」的姿势。 我怯怯地跟在魏予琦的身后,在走出教室门前还回头瞄了他一眼。 一路上,魏予琦热烈地跟我分享着她这几天遇到的趣事,我偶尔会说出一些自己的观点,但大多是都是捧场的微笑带过。 老是有种感觉,她像是戴着面具的假人,对谁都笑脸迎人,从不说真话,也从来不埋怨,我更没有看过她对谁发过脾气。其实我好讨厌她,看着她,我彷彿看到从前的自己。 「瑋瑋,谢谢你陪我去找老师。」 「没什么啦,那我先回座位上囉!」我向她扯了扯嘴角。 「嗯。」 我小跑步回座位,看见齐岳扬还坐在那个位置上,我有些兴喜若狂的赶紧回去。 只是,椅子都还没坐热,鐘声便响起,看着齐岳扬似乎还没有回到原位上的意愿,我正想开口时,却被一声嗓音打断。 「上课囉!大家赶快回到座位上。」 他的话语成反效果,班上一堆女生一阵尖叫后,便拿着课本疯狂的上前围住他。我托着腮帮子远望着。今天一整天除了在走廊上偶遇向他打招呼以外,什么也没说到。 「你不觉得对沉老师来说你是个很特别的人吗?」他坐起两脚椅,将原子笔放在人中,努起嘴,紧紧夹住。 「什么?他只是在同情我而已啊。」我望着沉一关在讲台上被女同学们团团包围住的身影,轻描淡写的回应。 「我倒不这么认为……」他若有所思的说着。 「有些事情,如果你没经歷过,你是不会明白个中滋味的。」我像个老人似的,发出长叹。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齐岳扬把双脚翘在桌子上,一副屌儿郎噹的模样。 「嗯……双面人,常常口是心非。」我摸着下巴仔细思考。 「那你怎么知道他跟你说话的时候没有在说谎?」齐岳扬转过头向我眨了眨眼眸,眼神示意着台上的他。 「啊……」我像是恍然大悟般,瞪大双眼。 「读医学系的,都很会骗人。」 多么期盼那刻齐岳扬说的话是真实的。只是,那时的我还不明瞭,自己的心中会那么的渴望…… 渴望他不是因为同情我而亲近我。 「我也只是猜测啦!与其在这胡思乱想,不如直接去问沉老师比较快。」齐岳扬伸手拍拍我的肩膀,彷彿在给予我力量。 「我也很想问清楚啊……可是他根本不给我机会。」说到话头我都有点羞赧地降低音量。 「那就去堵他啊!」 假如事情都这么简单,世界上还需要人类的存在吗? Chapter 2 – 画虎不成反类犬 (5) 他有着浓眉大眼,阳光的小麦色肌肤,称不上是模特儿的完美身材,却也拥有算得上是修长的标准比例。嘴上总是掛着灿烂笑容,两颊的酒窝就像註册商标,不笑的他走在人群中我一点儿也不会将目光放在身上,但老是展露的明显标志让我每每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他可以不耀眼,但也可以耀眼的让人离不开他。 「阿七、阿七。」 「拜託你讲话就讲话,不要臭乃呆可以吗?」齐岳扬哭笑不得的双手交叉请求我。 「呿,这叫可爱好吗?」我斜睨了他一眼。 「阿七」是齐岳扬允许我喊的特别称呼,因为我原本打算取成「小七」却被他硬生生的一口驳回,只好忍心做了小更动,他这才答应我。 和齐岳扬在一起相处,感觉舒服自在,无拘无束,没有任何的压力,更不用拥有太多的思考,因为他总是在下一秒就用引人注目的笑容夺走你的思想。你将会被他深深的吸引住,而不自觉扬起的嘴角是最好的证明。 看着他在操场上奔驰的模样,他的笑容像是感染了全场。不知为何,看着他脸上老是掛着完美的弧度,我的心脏总会漏掉几拍。 「阿七,我有时候常常觉得……先认识你那就好了。」我侧过头看着他跑回阴凉处休憩的身影。 「你这是在跟我告白吗?」他伸手擦去额上的汗水,明明气喘吁吁却硬是要立刻回答我。 「讨厌啦!不过,你要是愿意接受我会很高兴。」我装出娇嗔的样子。 「那我还是好好考虑清楚好了!」他打开矿泉水,毫不犹豫的从头顶上淋下,瀟洒的甩甩短发。 「真没礼貌。」我向他吐了吐舌头。 「对了!你那朋友跑去哪啦?我这节课都没看见她呢。」他环顾着四周,一脸狐疑地问着我。 「予琦吗?我不知道呢……她跟我说要去帮老师送资料啊!」我担忧的朝着空无一人的走道望去。 「从她转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很神秘,也觉得她很假惺惺。」他灌了一口水,爽快的擦去嘴边的水渍后,接着又说:「她一直都戴着假笑的面具。」 「嗯……」我点头同意齐岳扬的话语。 「你还是去找她一下吧,和她当同学也有一年了,我一直都知道她身于怎样的处境,只是她总是拒人好意于千里之外。」他伸手拍拍我的肩膀,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的低落。 「好。」 难得看见齐岳扬的酒窝消失,让我越来越想知道在我不明瞭的过去一年当中,这个班级以及魏予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人的思想抑或是环境的因素造就这里的人排斥着从南部来的……乡巴佬。 独自一人走在走廊上,偶尔路过教室偷瞄着里头的状况,也不时会和放空的人对上眼眸。课程的枯燥乏味,学生的兴致缺缺,恐怕是每个地区、每个学校都拥有的,这一点,始终不曾改变。 倏然,听见一声巨响,我拔腿狂奔寻找着声音源头。仔细的看着每间经过的教室,当我走到我们的教室门口时,除了看见翻倒在地面上的桌椅之外,只有一抹娇小的身影。 「予琦,你在干么?」我一脸惊恐地看着蹲在地板上的她。 地板上凌乱不堪,全是破碎的纸张,几张桌椅也被弄得乱七八糟,特别是我和魏予琦的桌上还标註了大大的「乡巴佬」三个字。 看见魏予琦正一手拿着胶带,一手拾起地上的纸片,看着她的举动我不禁眼眶泛红。她正在拼凑出我那被撕成破破烂烂的课本,分明纸张早已被蹂躪的看不清,她却还是努力不懈。 「为什么……为什么?」 莫名其妙的好上,感情不是说特别亲密,每次讲话从没超过十句,我们之间就宛若点头之交。为什么……她还得对待我这般要好? 「什么为什么啊!我们是朋友啊!」她柔柔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委屈,或许根本没有。 「朋友……」我错愕的踉蹌几步。 惊讶的原因并非是因为我从未正视这段友情,而是至今未曾有朋友如此待过我。 我缓慢蹲下身,跟着一起收拾地面的杂乱。我们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却在几次眼神交流时都纷纷对彼此会心一笑。 也许,我们都不清楚所谓「朋友」的定义,但我们都知道,真正的朋友并不是在你摔跤时先嘲笑一番,再浮起你的那个,而是……转身远去,却是为了你去拿药、买药的人。 「予琦,我想重新认识你。」我背对着她,带着哭腔说着。 她彷彿被我的话吓到了一般,顿了下,才笑着回:「嗯,好啊!」 那并不是我第一次对魏予琦展开笑顏,却是我第一次对朋友发自内心的扬起嘴角。或许在别人的眼里看来这是一件相当愚蠢的事情,但是他们并不知道,人生中的知己不重多而重懂。 最懂你的人,才是知己。 将桌椅排回原位,好不容易我们俩人合力将原本脏乱的环境给整理的乾乾净净,却怎么也想不出办法在厚脸皮的搬着被用麦克笔写上大大粗体字的桌子拿去更换。 当我正苦恼着望着远处沉思时,一抹身影闪过教室门口,我反射的大叫一声:「沉一关,你等等!」 经过了十秒鐘之后,他才慢慢出现在教室门口,慵懒地开口道:「怎么了?」 「那个……你有没有清洁剂?」 「啊?」 「不是啦!就是、因为我们要把桌子上的污垢擦掉……」我扭捏的指向那两张最显眼的桌子。 「等等我帮你们拿去换吧,不然你们要擦到何时。」他像是看穿了一切,锐利的眼神打量着四周。 「嗯……谢谢沉老师。」我微微低下头。 「不客气。」他发出细碎的呢喃,突然又道:「魏予琦,你的手在流血。」 「什么?予琦你手受伤了吗?」我惊慌失措的赶紧抓起魏予琦的手。 「哦……没事啦!小伤而已。」她扯了扯嘴角,遮住自己受伤的地方。 「你赶快去保健室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我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她犹豫的瞥了下沉一关,直到沉一关对她轻轻点了个头,她才露出安心的笑容。一霎间,我的胸口闷痛几下,那不知名的感觉我无从得知。 「瑋瑋,那我先去保健室,这里就麻烦你了。」魏予琦一边按住自己血流不止的手,一边对我露出苦笑。 「好,你赶快去吧。」我点点头 目送着魏予琦的背影离开,我尷尬的和沉一关俩人相互对看。 「那……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帮你搬张桌子走了。」他瞅了我一眼,走到桌子的旁边。 「等等、我有话要说啦!」我张开双手,挡住他的去路。 「你还要说什么?」沉一关轻挑起眉,似笑非笑的说。 「我……我……」我支支吾吾的表达得不清不楚。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我到底透过你看着谁。」 如果我的臆测没有错误,我将会在回忆中寻找到真相。 那份感情的真相。 「可是我已经不想知道了。」他皮笑肉不笑。 「你必须听!」 柔的不行,就用强的。 Chapter 2 – 画虎不成反类犬 (6) 对于我们这种乡下农村来说,拥有外国血统的人就是稀有动物,引来一大群人围观是再平凡不过的事,但…… 他这等级可比韩国偶像。 所有人都绕着他团团转,但我不愿。在他的身上我看见高傲与自大,以及毫无长处的公子哥模样。是什么优点能让大家深深着迷,是什么原因能让他老缠着我不放,是什么因素才让我…… 喜欢上他? 那天,屏东下了场倾盆大雨,雨势渐大从傍晚一直到隔天清晨还未停止,因为夏季的西南季风,使得四季晴朗、艷阳高照的屏东陷入了梅雨季节。现在回想起,或许就是那场大雨,让我轻易的跌入他的眼眸之中。 还来不及搞清楚我们之间的关係,就已经从原本的疏远变成了亲密。 也许就是少了段过程的我们,才会走到那种地步吧。 「顾何、顾何,我们的名字其实好相似呢!」我兴奋地拉着他。 「因为我们都是父母爱的结晶啊。」顾何宠溺般地搂着我,一遍遍亲吻着我的发丝、侧脸。 我们会拥抱、会牵手、会亲吻,他知道我暂时无法接受外国的那种热情气氛,所以每每都克制自己,尽力配合我。对于他来说,这种和平的小情小爱,一点也不轰轰烈烈,不够张扬,不够快乐。 所以在一起长达一年的我们,连正式的嘴对嘴亲吻,都没有。可能是我们都太压抑自己,明明有很多次机会能促使我主动出击,但总在见他到之后……我又退缩了。 「顾何……」我深情默默地望着他。 「嗯?」他勾起嘴角,用手背轻抚过我的脸颊。 紧紧牵住的手,我不禁加重的力道,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依附着他。缓缓闔上双眸,心想,有好几次,我多么想在大庭广眾之下给他一个深吻,只是……最后除了十指紧扣的双手以外,我什么也没能给他。 我很害怕。只要看见他的双唇,我就会猜测着是某在我不知情的过往中,他已经碰触过无数个人。 好骯脏── 「那你有想我吗?」 「你自己猜啊!」 我们经常分隔两地,通电话最常说的就是「想念」,我是个不常把思念与爱掛在嘴边的人,因为我一直对「他懂我」这点深信不疑,所以我一口咬定的观念便是「就算不说,他也会知道我想他。」 但,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不对他说「爱」以及「想念」,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所以……他是在向我报復吧? 这天,我一如往常地在放学后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因为课程只有半天,所以工作到傍晚的家人都不在。我掏出钥匙转开手把,褪去脚上的鞋袜后,进到家门内,放下肩上的书包环顾了一眼四周,并没有察觉任何异常。 我迫不及待的想走去二楼的浴室冲掉一身黏腻感,当我满心欢喜步上楼梯时,听见断断续续诡异的声响。我架起警戒心,小心翼翼的一阶一阶走上,当我看见自己的房门是紧闭的时,不安的情绪逆流全身。 缓慢地靠近,传进耳畔的声响越来越明显,我蹙紧眉头,轻声的扭开手把,张开小距离的缝隙瞧见里头的情况。当下,我又是懊恼着自己目睹了这一切,却又庆幸着自己得知了残酷的真相。 有一串家中房门的备用钥匙在顾何的手中,因为很早以前我妈变热情地把顾何自动当成他未来的女婿,他经常进出我们家,更是进驻了我的房间哩,当然除了搂抱以外我们并没有做任何现阶段不适合做的事情。 只是……他不和我,不代表他不和别人。 粗重的喘息声,淫荡的叫床声,两具交缠的赤裸身体,羞耻的偷情画面被我的棉被挡去了一大半,唯一没遮盖住的是躺在床的俩人长相。 那不是我最亲爱的男友吗? 那不是我最亲爱的挚友吗? 好骯脏── 我悄悄的又关上房门,心脏剧烈的跳动,我紧张得拔腿下楼,衝出家门。还以为当时的我虽然年纪轻,却已经拥有宛如经歷过世间所有事物般豁达的情绪,但,最终,还是敌不过……背叛。 那天之后,我们第一次相见,谁也没有提起那日的事情。只是我们心中都有一股感觉,一股在今日就会了结一切的感觉,久久挥之不去。 他劈头便冷漠的问了一句:「瑋瑋,你想我吗?」 「你猜啊!」 「我想听你说。」顾何一脸凝重的样子。 「可是……我……」我为难的踌躇不定。 「如果你连一句『我想你』都说不出口,又何必要和我在一起。」他轻叹声气,显露出他的失望。 「何况,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 俄顷,话语如同晴天霹靂般击中了我的心房,我毫无意识的冷冷地道:「那就分手啊。」 还来不及向他讨回出轨的帐,我已经被对他的亏欠打击的体无完肤。后来,我以为最该自责的人是他,有愧于我的人也是他,却没想到最捨不得、放不掉的人并不是他…… 而是我。 分手后,我夜夜思念他到辗转难眠,担心他是否受伤到茶不思饭不想,害怕他已经有新欢到崩溃。 我垂下头,歛下眼眸,冷冷地扬起嘴角像是在嘲讽过往愚蠢的自己。 「我只是很后悔……很后悔自己当初没能再给他多一些我能给的。」 沉一关默默望着我,而我也看着他陷入沉思而不语的俊俏脸庞。下一秒,他倏然抬起眼眸和我对视,我们四目交接,我惊恐的身子微微颤抖,却怎么也移不开视线。 从他的眼神中,看见了我自己,而后,他一张一合的薄脣,吐露出的话语更是让我错愕。 「瑋瑋,我就不行吗?」 那时的我还未意识到,他并不是喊我「苗同学」、「迷糊蛋」或者是「色女」而是叫了我一声:「瑋瑋。」 不知何时,从他的嘴里听见这声熟悉的绰号,我已经不再想起他。 顾何,或许我……并没有想像中的思念你。 我愣了愣,对着他开口道:「老实告诉我,我上辈子是不是把你的屁股咬烂了?」 Chapter 3 – 知人知面不知心 (1) 「你也会嫉妒吗?」 ──原来一直被玩弄在股掌间的人,从来都是…… 爱着你的人,不一定只看得见你,但,只看得见你的人,一定很爱你。 当我顿悟到,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的不再只是单纯的「老师与学生」时,我满脑子只想着逃避。在我不清楚的空白年华中发生的多少事情,触碰过多少个人,对我来说,好骯脏── 沉一关轻拥着我,怀抱相当温暖,怜悯般的抚摸着我的发丝,我竟然没有一丝想抵抗他的慾望。静静地靠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跳动。 望着他的侧脸,我只想着一件事…… 「我能吗?」 从别人的口中听见沉一关的实习将于两个月后结束,我的脑子倏然被重重的捶打了下,惊讶的神情显露无遗。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身为实习教师的他终究会离开,何况他只是来修教育学分,他还有自己的本分要做,他还要学习许多知识成为一名妙手回春的好医师。 我们之间的互动像是回溯到最初,只是有些感觉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改变了。之前总是被他玩弄在鼓掌里的我,经常气得直跳脚,但最近对于他的玩笑话,我居然是越来越沉迷、陶醉,甚至一度深陷于其中── 不、我绝对不会屈服的! 那天,我指着他的鼻子,趾高气昂的说:「就算世界上的男人都死光了只剩你一个,我也绝对不会喜欢上你!」 「哦……那我就更想让你喜欢上我了。」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露出腐笑的神情。 「干么一定要我啊!」我理直气壮的挺起胸膛。 「因为我怕你没人要啊!」 鬼才对他產生悸动!这肯定又是他设下的陷阱、圈套,等着我乖乖地走进去,深深的相信他以后再狠狠踹我几脚。 「凭什么我要相信你啊?」我瘪瘪嘴,不屑一顾的用鼻子哼气。 「你一定会相信我的,总有一天。」他扬起一弯弧度,灿烂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却又令人着迷。 他的那句话,至今我仍然记在心上,讶异的是无论我多么奋力的想用「忙碌」来遮掩过它,却往往在空间的瞬间,又再次涌上心头。可能,并不是他说的话有多么令人印象深刻,而是沉一关的那弯自信弧度让我无法忘却。 「瑋瑋,你发什么呆啊?」齐岳扬在我面前摆手,随后跨坐在前头的椅子上面对着我。 「啊、啊,阿七你找我啊?」我抬起眼眸,有点诧异地看向他。 「我都叫你好几声了。」他不耐烦地皱了皱鼻子。 「抱歉抱歉,我刚刚在想事情,所以才没听见。」我搔挠了下颈子,尷尬的轻笑几声。 「想什么事情啊……等等,你先别说,让我来猜猜。」他抚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脸专注思考的模样。 我只是耸耸肩,将视线移向窗外,等待他的下文。 「嗯……八九不离十,肯定跟沉老师有关係!」他指着我的鼻头,一脸自信,大胆断定。 听见他的话语,我一时愣住,只能结巴的道:「我、我哪有。」 「哪没有,看你一脸春心荡漾。」齐岳扬笑弯了双眸,不怀好意的窃笑。 「呸呸、谁跟你春心荡漾,嘴巴给我放乾净一点!」我娇嗔的反驳。 「还狡辩!你想逃避到什么时候啊?」 「我没有想逃避什么。」我用力的摇头否认。 「你有!」 「我没有。」 「你有!」 一来一往的争执,让我再也忍受不了,加重语气严肃的说:「我说了我没有。」 齐岳扬愣了愣,又赶紧开口道:「那你干么不敢承认自己喜欢沉老师?」 「我没有喜欢他。」我有那么一剎那露出惊讶的神情,但随即又收起情绪,淡淡的带过。 「瑋瑋,别等到失去后才知道后悔。」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遗憾。 与他四目相接,即使不清楚他的过往也能从他的眼神中臆测出一二分。而我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未经大脑思考便冷漠的对着他说:「我不是某人。」 「你别牵扯到我身上!」他倏然激动地站起,俯身凑近我。 「你才别对号入座。够了,我不想因为这事和你闹翻。」我伸出手抵制住他的胸口,让他不再靠近我。 「嗯。但,你还是自己好好想想吧!」他抿抿唇后又说:「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幸运。」 我轻轻点头示意,和齐岳扬相视一笑,用眼神交流和解掉方才发生的不愉快。事实上,那一刻,我们都明白自己究竟将多严重的话说了出口,而我们并不明瞭的是……那些话语对我们来说包含的意义有多么深刻。 「对了,刚刚予琦说是要找你,人应该还在教室外头吧!」 「好,我去看看。」我扯了扯嘴角,起身走向教室外。 才刚步出教室门口。远远就见到她正在和沉一关面对面交谈,俩个人的神情都相当凝重,我不敢凑近偷听,也不敢向前叫喊,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直到予琦似乎馀光瞄见我,才向他欠了欠身,小跑步到我的面前。 我不禁好奇地开口问:「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啊?」 「没有什么啦!」她笑了笑,摇摇头。 「哦……」我故意拉长音,若有似无的晃着脑袋。 馀光瞄见沉一关朝着我们的方向望过来,看不见映在他眼中的人是何人,但我却清楚地知道他的视线并不是落在我的身上。 「阿七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撇过头,好奇地眨着双眸。 「也没什么啦,就是……你能不能陪我去体育室借器材,我不敢自己一个人去。」她娇羞地微低下头,扭捏的抓皱了自己制服的衣襬。 「可以啊!走吧,我陪你去。」 「嗯。」她露出甜美的笑容,向我点头。 陪着魏予琦一路走到体育器材室,才刚打开铁门走进里头,一股汗水与发霉和在一起的异味扑鼻而来,我一边捏住鼻子,一边跟在她的身后走进去。看着她认真地寻找要借的器材,驀地,一个画面闪过我的脑海,紧接着出现一丝坏念头。 如果让器材是那扇必须由外向内打开的铁门关上的话…… Chapter 3 – 知人知面不知心 (2) 记忆中会有一段被遗忘、深埋在心底的过往,从来不曾被想起,而现在不经意的忆及,才觉得我该记的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才是。 「我们坐这吧。」一个双手提着大包小包袋子的女生指着靠墙的双人座。 「我觉得坐这里好挤。」另一个坐下不到三秒后,便对着站在面前的女生嘟嚷。 我瞥了一眼她们的身材,偷听到她们悄声的交谈,而直盯着她们换到了另一边较空旷的四人座位。我不禁扯了扯嘴角,暗自发牢骚。 心中想的全都是狠毒的话语。例如:「废话,你那么肥,坐在那么小的空位里当然觉得挤。」 一直以来,我认为自己是个没有偏见的人,比任何人都还要开明,到后来我才明白自己的内心和一般人相同丑陋。不光只是种族歧视,胖与瘦的审美观也是其中一门。 而,我永远也忘不掉的是我曾对一个人造成严重的伤害。 记不清那个女生的长相、声音和名字,印象中她有一头长直发,丰腴的身材,婴儿肥的脸蛋。 那天,和其他朋友起的一点小争执让我耿耿于怀,烦躁情绪始终无法顺利释怀,无论对谁都没法好言相待,就在下午的某节美术课,耐不住性子的我将怒气牵扯到她的身上。 「瑋瑋。」她用手指轻轻戳了下我的肩膀。 「干么?」我皱起眉头,瞅了她一眼。 「陪我去厕所好不好?」她双手合掌央求着我。 「不要,你自己去。」我瘪了瘪嘴,一副不悦的口吻回应着她。 「唉呦,就陪我去一下啊!」她拉住我的手臂,有点无理取闹。 「我就说我不要了。」我冷冷的道。 「陪我去啦!」她摇晃着我的手。 霎时,她那一个举动引爆了我心中的火山,我使劲甩掉她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朝着她破口大骂:「如果不是我你以为谁要跟你这种人做朋友啊!长的又丑又胖,身上还常常散发出异味,噁心死了。」 也许,那天我的话语对她造成了莫大的伤害,接下连续好几天她的身影消失在学校,后悔莫及的我想道歉也已经为时已晚。 将近半个月后,才知道她已经转学,举家北上。我带着内疚与罪恶感继续过活,在发生那件事后,我重新检视自己,下定决心改正自己扭曲的观念。 我再也记不得那个女生的一切了,但我怎么也无法忘记的是她右手肘有一条歪七扭八、独一无二的蚯蚓伤疤。 甩甩头,将意识拉回现实,我拋弃了想把魏予琦关住的想法。在看见她伸长手拿着架子上的器材时,原本被袖子遮住的手肘露出半截,而那道熟悉的疤痕在一次显现在我的眼前。 我顿时哑口无言,鼻酸的感觉涌上心头,胸口闷痛的感觉持续升温。我以为这辈子在也遇不见那个曾经被我伤害过的女生了,或许是老天爷再给我机会,一个弥补、道歉的机会。 一行温热从我的眼眶从滑落,我对着魏予琦怯弱的说:「予琦……对不起……对不起。」 「瑋瑋,你怎么啦?干么突然跟我道歉啊?」她转过头,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予琦,我真的很对不起你。」我走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掌心紧紧覆盖住她手肘上的伤疤。 「哎呀,你在说什么啦!别哭,别道歉了,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她眨眨双眸,温柔地替我擦去脸颊上的泪痕。 「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扑进她的怀中,将她紧紧拥住。 「瑋瑋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她疑惑不解的轻抚着我的背。 「就是……」 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声巨响给打断。碰──我们惊讶的一同望向体育器材室的铁门扉,不出所料,已经被风带上。 「啊……这下不好了。」眼泪一下子被抑止住,我呆愣在原地,转过头看了看她。 「嗯……瑋瑋,你从这个窗户爬出去吧!你的身材比较娇小应该可以。」她冷静地站在器材室中唯一一扇窗户旁。 「那你怎么办?」 「你去外头找人来救我不就好了吗?」她扬起笑容,一脸毫不在乎的模样。 「好!那我赶快出去找人来帮忙。」我点头接受。 双手撑在窗框上,先让双脚可以搆到外头的地面,我不断地刮到铁製的窗框,手臂和小腿上出现一条一条红色的痕跡。费尽心力,终于从体育器材室的窗户脱逃成功,我连思考都来不及,便下意识地往教师办公室狂奔。 在我脑中第一个浮现的人选不是班导,也不是体育老师,更不是齐岳扬,而是那个老爱把我耍得团团转的……沉一关。 我想,如果是他,会比我更心急想把予琦救出来。只是,当这个念头显现时,胸口不停的隐隐作痛,像是在预告我什么似的。 闯进办公室里,我快速的环顾四周,看见沉一关正坐在遥远的角落处,戴着眼镜认真的批改作业,我迈开步伐朝他走去。 「沉老师!」我站在他的身旁大叫他一声。 「啊?」他抖动了下,一脸讶异地转头看向我。 「现在没时间解释这么多了,拜託你赶快来帮忙。」我心急的手足无措。 「等等、你要我帮什么忙啊?」他摘下眼镜,抓住我的手试图让我冷静下来。 「予琦被关在体育器材室里。」 原本覆盖在手上的温热顿时消失不见,他已经拋下我先行衝出办公室外,我愣在原地几秒鐘后,才追寻着他的身影而去。 我相信自己的双眸,他那慌张焦急的神情,立即飞奔远去的模样,可想而知魏予琦在他的心中有多么的重要。 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我不禁想:「难道你对她也是同情吗?」 如果是,那我可不可以不要你对我的那份同情。因为我…… 不想和她一样。 Chapter 3 – 知人知面不知心 (3) 他们相依相畏的身影相当班配,成熟的脸蛋与举动,就算走在路上也没有人会怀疑他们。反之,若是我和沉一关走在一起,肯定就像是父亲带女儿一般吧……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 我刻意放慢脚步,望着就在不远处的体育器材室,以及慌张地拿着一串钥匙正在开门的沉一关,心脏强烈的跳动,有好几次都想转身逃离现场,但脚底像是沾上了强力胶似的,一动也不动佇立在原地。 看着那扇铁门被开啟,锐利的瞥见予琦手臂、小腿上都有一道道明显的伤痕,我疑惑不解,还来不及去追究缘由,我的思考已经跟随着目光,全部被夺走。 眼睁睁的望着沉一关向魏予琦伸出手,而魏予琦涕泗横流的直扑进他的怀中。他轻拥着她,毫不避嫌的温柔安抚,完全没有发现站在一旁的我。 是不是当男女主角都和乐在一起时,身为饰演配角的人就该识相的乖乖退场了? 我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但我知道,寧可沉一关对我的亲近是一种同情,我也不愿沉一关也去同情她,而亲近予琦。 我不喜欢他,但我不希望他属于别人。 默默地离去,独自一人走回教室。分明只是一层楼的短距离,步伐却沉重的宛如要走一光年才会到达。这种惆悵的感觉,比起当年失去顾何还要更加痛苦,胸口闷疼的感觉久久散不去。 想假装遗忘,却总是不经意的忆起。 「瑋瑋!」 「阿七……」我抬起眼眸瞥了他一眼。 「你……怎么了啊?」他凑到我的脸庞,一脸疑惑不解的模样。 那句问话像是戳中了我强忍住泪水的开关,眼泪潸然而下,宛若无法止住的水龙头一般。不论阿七道了多少声的歉,以及为了安抚我的情绪而不停的轻拍着我的背部,我仍然抑制不了自己的泪。 「瑋瑋……你别哭啊!」他慌张的拼命安慰我。 我不断地摇着头,只是持续啜涕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期盼在身边的人是他,期盼向我询问的人是他,期盼…… 直到我的泣涕声渐渐变得微弱,心情慢慢地缓和,还待在我身旁的阿七才又开口问了我一句:「还好吗?」 「阿七,你是对的。」 我记得我当时只红着眼眶对着齐岳扬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先是错愕随即转成心疼的神情全都映入我的双眸中。有那么一剎那间,好希望自己能为阿七的所作所为產生悸动。 害怕喜欢上一个人,是因为不清楚他喜不喜欢自己。 事情发生的那天后来,予琦因身体不适而早退,送她回家的人是沉一关。回到租屋处,进到家门内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扇窗开啟,遗憾的是……对面的灯光并没有亮着,一片黑暗彷彿在告诉我里头居住的人尚未归来。 双眸直盯着漆黑的阳台,稍许的月亮微光反射在他的窗户上,若隐若现的那隻泰迪熊孤独地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一动也不动,但它的脸上,却持续的掛着一抹笑容。 凝视许久,不禁忆起初来乍到的那天种种,沉一关那无理恶毒的口吻,后来噁心諂媚的攀关係,再来是假惺惺的温柔体贴。我伸长了手,以为只差点距离就能触摸到那隻泰迪熊娃娃,却怎么也碰不到。 「怎么办……我怎么会这么想你啊!」我重重的叹了口气,仰望天际。 望着没有星星点缀的夜空,显得特别寂寥。北上的独自生活已经有两个多月了,起初还会打回家里头嘘寒问暖,最近却渐渐失去音讯,因为害怕从家人口中听见顾何的消息,因为害怕从家人的口中得知朋友的近况,对我来说,那是我不愿意承认的过往。 收回视线,正当我想关上窗户时,对面的灯光倏然亮起,我紧抓着栏杆殷殷期盼,看着那抹身影的一举一动,讶异的哑口无言。 想出声叫喊他,却被一抹娇小的身影吸引住,话语哽在咽喉。她蹲下身抚摸着泰迪熊娃娃的绒毛,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一张一合的嘴像是在和他开心地谈论着什么。 那不是予琦吗?心中一阵声音,千百遍的询问着自己,还能找什么藉口来解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蛋,那个再明确不过的人,不是魏予琦本人? 无法移动脚步,我定身在阳台上静静的深望着他们,没有人察觉到我的目光,也许是他们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要啊!」 朝着天空大声地咆哮,我转身关上窗户,倚着窗滑落坐在地面上,屈膝将脸埋在双腿之间,温热的液体浸溼我的裤子,大口的喘气,却只能靠着薄弱的氧气维持意识。 予琦,我可以道歉,我可以弥补,我可以给你我的一切,我可以为自己从前的迷失为你做牛做马,但,请你不要从我的身旁夺走他……夺走沉一关。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脑袋里的思绪乱七八糟,眼皮沉重的令我想闔上。在完全失去知觉的那一刻,我彷彿听见沉一关的声音,语气很兇恶,像是在喝斥着谁,而那一刻,我也想起了── 「沉一关,别被予琦给骗了!」我激动的向他说着。 「你在说什么啊?」 「伤痕是假的,是假的!」我手舞足蹈的想表达出我的想法。 「都流血了怎么可能是假的,你别这样。」他紧皱着眉头,丝毫不相信我所说的话。 「那是她故意用出来的,你要相信我。」我紧紧拽着他的手臂。 「方瑋,你在这样说我要生气了,予琦她拼命地想出方法让你出来求救,你怎么能这样说她。」他指着站在一旁一脸委屈的魏予琦。 「拜託你相信我,我亲眼看见的,在我逃出来前我是看着她的啊!」 「够了!你不要再毁谤她了,她对你这么好。」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全都想起来了啊!」 看着沉一关揽住她的肩膀,丢下我一个人渐渐的走远,身影随着距离变得渺小,无论我多么拼命的吶喊,没有人回头,没有人回应,没有人。 「当年辱骂那个女生的人不是我!」 Chapter 3 – 知人知面不知心 (4) 人都说所有感情会维持永远,然而永远会有多长?不过生命走到尽头尔尔。 待我睁开双眼看见不陌生的天花板与四周,才明白原来自己做了一场噩梦。门扉没有被开啟,桌上没有任何不属于我的物品存在,证明没有人来过。 我揉着还发疼的太阳穴,想下床喝口水,润润乾燥的喉咙。 使劲转开未开过的水瓶瓶盖,放进水里大口啜饮。猛地,浴室的门被推开,从里头走出的身影是我朝思暮想的那人。手中的水瓶掉落在地面上,纯净的水沾湿了我的脚和地板,但我毫无知觉,因为所有的注意力已经被眼前这个人给夺走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 「我不在这我要在哪?」沉一关耸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这是我家啊!你家是在对面的吧!」我伸手指着窗户,奋力地与他争辩。 「你家就是我家,我家还是我家。」他的口吻理直气壮,动作神情从容不迫,真有一种把这当全家,全家还他家的感觉。 我无奈地边摇头边叹气,弯腰拾起落在地面上的水瓶,里头的水已经所剩不多,一大半的清澈全洒落成一滩,优游自在的享受日光浴。 疲惫的只想躺在床铺上好好休憩,懒得再拿乾布将地面擦乾净。任由沉一关把我家当成他家一样自由的做着他自己的事情,我将脸埋进枕头里,思绪混乱的不知道该从哪里回想起。 「喂……你身体有没有怎样?」他突然出声问道。 「什么怎么样?」我闷闷地说。 「头还会不会痛,或者还有没有意识模糊的情况?」沉一关活像个专业医师一样,犀利的问我。 虽然他本来就是医学生。 「你那么关心我干么?你不会去关心予琦哦。」我小声的嘟嚷。 「你说予琦怎样?」 「我说你该关心的应该是予琦啦!」我坐起身子,拿着枕头直往他的身上砸去,将我的情绪完全发洩在她的身上。 「我关心她要干么?她又没有怎样。」他摀着被我用枕头砸到的脸,皱紧眉头,不屑的看了我一眼。 「那、那你关心我要做什么?我也没有怎样啊!」 「我不关心你要关心谁啊。」他的双眸直盯着我,眼神将我的灵魂紧紧勾住。 「你又不喜欢我,关心我也只是同情……」我越说声音越微弱,心虚的感觉持续蔓延。 「谁说我不喜欢……」最后一个「你」字的音还未发出来,他随即改口道:「嗯……我是说当初说好绝对要让你喜欢上我。」 我猛然抬起头,瞥见他下意识的转过头,通红的双颊不禁让我的心脏漏跳了两拍,还不停的小鹿乱撞。 「你脸红了欸。」我伸出手指触碰他的肌肤。 「我才没有。」他拨开我的手。 「沉一关……」我又不死心的用手指搔刮他的脸颊。 「很痒啦!」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可爱极了。 「你真的好可爱哦!」 也许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毫无多虑的便朝他的怀里扑了过去,磨蹭着他的胸口找到最舒适的位置。抱起来温热的感觉,就像是小时候睡觉时,拥在胸前的娃娃。 「你这么主动,我是挺开心的,不过……」他慵懒的嗓音从头顶上传来。 「很舒服,很像我以前抱着睡觉的大型娃娃。」我加重手臂的力道,还陶醉在那种难以捨弃的感觉当中。 沉一关轻柔的顺着我的发丝,没有多说话,只是单音回了声:「嗯。」 感受着他胸口强而有力的跳动,不免让我忆起,魏予琦和沉一关紧紧相拥的画面。或许是嫉妒心在作祟,我更加贪婪地吸取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更加的往他的怀里头靠。 好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分一秒。 那是喜欢吗?我不明瞭。那是恋爱吗?我不想懂。因为只要一想到被顾何背叛,心中萌生的那种苦楚,我便疼的再也不敢碰触爱情。 「沉一关。」我轻声呼喊。 「嗯?」 「如果有天我和予琦都变成嫌疑最大的人,你会相信谁说的话?」我侧耳倾听着他的呼吸以及心跳频率都有些微的变化,深深的感受到他的震撼。 「你希望我相信谁?」 「我不知道。」歛下眼眸,馀光瞥见地面上那滩渐渐消失,不自觉的呢喃:「好希望你永远都相信我。」 「好。」 当时我还以为他只是为了哄骗我,而说说玩笑,后来我才明白,他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心诚意的,只要是对我。 我们一直相拥到日落而下,飢肠轆轆了才离开彼此、离开冰凉的地面。一同出门购买了晚餐,又一同回到我家,一切都很顺其自然、理所当然,直到我们面对面坐下来享用美味时,我才察觉到怪异。 「是说,你到底为什么在我家啊?」我舀了一口清汤,缓慢的放进嘴里。 「你不知道吗?你昨晚昏倒了。」他手里拿着筷子,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只向我。 「啊?咳、咳咳……」我被他的话语吓到,还未吞下的汤知衝上我的鼻腔,我呛的拚命咳嗽。 「慢点。」他轻拍着我的背,让我舒缓下来。 「我昨天为什么会昏倒啊?」我抽了张卫生纸擦嘴,疑惑不解地看向沉一关。 「我怎么会知道,听见你的叫声后我就衝过来了。」 「哦……原来你这么担心我啊!」我勾起浅浅嘴角,曖昧的瞄了他几眼。 「谁关心你,这只是义务、义务,我们医生都是有发过誓的!」他回避着我的眼神,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沉一关啊沉一关。」我边摇着头边咂嘴,掩不住的笑意展露无疑。 「做、做什么?」他抖动了下身体,埋头在自己的碗中。 「没什么啊!」 「没有干么要笑的那么诡异。」他摆出一脸嫌恶的模样。 「我只是觉得……」 对上他的眼眸,看着他的唇瓣,我不禁嚥了嚥口水,舔舔乾涩的双唇,像隻饥渴的大野狼看见全身发慌的小绵羊似的。 「其实你挺傲娇的。」 看见他一脸窘样,我知道自己大概又有好一段时间不能和他这样说话了。 假如早知道未来有一天我们之间的距离会渐行渐远,我这时一定会奋不顾身的喜欢上他。 Chapter 3 – 知人知面不知心 (5) 享用完晚餐,收拾好一切后,我们肩并肩坐在地板上,背抵着床边。我不假思索地向他娓娓道来我所记起的事情。儘管最后的结局是他不信任我,我也想让他明白予琦的真面目。 我和予琦国中时就认识了,那个身材丰腴的女生是我们共同的好友,而当初对着那个女生大吼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予琦。之后办理转学的人并不是我们的共同好友,而是予琦。 她的样貌与从前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脸上的雀斑淡掉不少,几乎看不见,臃肿的身材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变得均匀窈窕。记不得她,并不只是容貌的变化,而是她的心灵灰暗的让我认不清。 「你觉得呢?」我撇过头看着沉一关的侧脸。 「明天去学校问看看高妍颐吧!」 「为什么要找她?」想起她那副高傲的神情,我便一肚子恼火。 「如果无法得知空白的那段时光,至少没参与的过去一年该清楚她究竟在这个班级里受到什么样的待遇。」沉一关有条不紊的向我解释、分析着。 「嗯。」 「还有你!」他突然向我投射一道锐利的眼光。 「干什么?」我反射性的身子往后仰。 他伸出手绕到我的后脑勺紧紧的扣住,倾身凑近,让我们缩短距离面对面,她的鼻息热气全喷洒在我的脸上,轻声道:「我不想再看见你受伤了。」 我能吗?如果是我,能吗?望着他深邃的双眸,看见他眼里倒映着我的面容,我直直盯住,丝毫不敢将眼神移开。 慢慢地靠近,视线从眼眸往下移动到唇瓣上,彷彿有一股魔力、一阵声音将我吸引住。当我们侧过头向彼此接近时,沉一关突然出声说:「既然你没事,我就该回去了。」 猛然回神,我羞涩低下头舔了舔乾涩的双唇,而他赶紧撇过头,却藏不住过于紧张而发红的耳朵。 「咳、咳,你赶快回去吧!男女授受不清的,你在我这待太久了。」我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向他说教。 「迷糊蛋。」他伸手推了推我的额头,扯扯嘴角后便起身走向房门。 「沉一关!」望见他的背影,我想都没想便出声喊住他。 「嗯?」他回过头看着我。 「嗯……没事啦!路上小心。」我搔挠颈子,尷尬的不知所措。 「对面而已,大不了等等开窗再聊下天。」他露出一抹温柔笑容,转开门把,迈开步伐。 当门扉关上发出声响,我才意识到他已经离开了我的视线范围中,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味,他的身影宛如还在身旁。甩甩头,拋开贪恋的思想,我忆起沉一关所说的话语,在心中默默下了决心。 如果找不回那段将近三年之久的空白记忆,至少要明白在我不知道的去年,这个班级,这个班级里的魏予琦还有齐岳扬以及高妍颐,究竟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祕密。 若不是沉一关的请求,我大概希望和高妍颐八竿子打不着吧!这女人,太缠人,太令人烦闷了。 「你、你又想干么?」她一脸狐疑,还摆出防备我的动作。 「我是可以对你做什么?」我挑了挑眉,看着她的愚蠢姿势,不禁嗤之以鼻。 只不过是趁着午休空档,看见高妍颐独自一人在中廊吃着午饭,才刚走到她的面前,她便向看见蟑螂般做出极大的反射动作,向旁边移动了好几步。 「你态度别这么嚣张哦!」看见我不屑的模样,她立刻像是骄傲的孔雀,挺胸而出。 「我现在没心情也没空跟你吵,我有事情想问你才来找你的。」 「啊?」她一脸诧异。 「你没听错,我没说错。」我无奈的点点头。 「你想问什么?」高妍颐双手环胸,眼神不停的上下打量着我。 「我想知道一年级的时候,你对魏予琦做了什么。」 「我?」她提高音量,像是不敢置信般。 「对,就是你。」 「你疯了吧!你应该要问她对我们做了什么才对。」她一脸慌张,好似忆起了相当惊人的回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根本是个疯子,大家对她视而不见都是因为害怕她。」 原本我还怀疑高妍颐是否在说谎骗我,但,当我听完她说出这一连串的戏剧化的故事情节后,再与过往的魏予琦相互比较,竟有一处相互重叠的共同点。我猜想,也许那就是最致命的关键。 一年前的予琦和现在一样,身材脸蛋不算高挑貌美,但苗条标緻。她是新生入学后,没几个月从南部转学而来的。起初,大家也是笑她乡巴佬,排挤霸凌她,关厕所、画桌子、撕烂书等,没一项缺漏,全发生在她的身上。 持续将近两个月,她依然无动于衷,没有向师长报告,也没有哭着向班上欺凌她的人求饶,她每天面带笑容,而且笑得特别灿烂,令人看了寒毛直竖。 每个人都以为予琦丝毫不在乎,霸凌永无止尽。然而,谁也没有料想到那天的来临── 「欸、俗女,你是不是喜欢小齐啊!」班上说话一向大胆的阿飞在眾目睽睽下逕自问话。 「我、我没有。」她低着头,怯弱的回应。 「你少来了,我看你每去都在偷看小齐。」他贼贼的笑,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而坐在一旁的齐岳扬试图想阻止,却被其他看好戏的同学阻挡。眼睁睁的看着魏予琦不断的被人戏弄。 「我没有偷看他!」她使劲晃着小脑袋,想证明自己与齐岳扬的清白。 「少来了,要不要我现在让你和他亲一下,好满足你啊!」阿飞伸手抬起予琦的下巴。 「不要!」 「哎呀,你不要拒绝我啊!小齐在班上也算是名列前茅的帅哥之一呢!」他的手撑在予琦的桌上,凑近她的耳边,用曖昧的口吻说着。 「你走开!」她用手拨着自己的耳旁,像是在挥赶苍蝇一般。 「别害羞啊!」阿飞抓住魏予琦的手腕将她从椅子上拉起。 「你放开我!」她一边拚命挣脱着,一边大喊:「齐岳扬,你还不快阻止他!」 当阿飞抓着魏予琦的发丝,逼迫着她和齐岳扬的脸庞凑近时,时间的滴答声彷彿回盪在耳畔,周围眾人的嬉笑声格外的刺耳。 啪──那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断绝了一切。 她笑着,嘴边的笑容从未垮下。 Chapter 3 – 知人知面不知心 (6) 「噁心。」 齐岳扬赏了予琦一记巴掌,嫌恶的神情展露无遗,而这个举动也让周围围观的全都傻愣在原地。每个人的面容无不呈现惊讶、呆滞,唯一人的嘴角还持续扬起,那人便是……魏予琦。 「你们看她居然在笑欸……」有人正悄声窸窣。 「对啊!好噁心的人哦。」、「真的不要脸。」大家开始纷纷议论。 「你们到底闹够了没!」齐岳扬使劲了拍了下桌面,朝着大家猛吼:「一群神经病!都持续多少个月了,你们还没玩够吗?你们还有你,脑子是不是有洞啊?」 「小齐……」大家看着一向待人温和的齐岳扬猛然发飆,察觉到自己的行为真的太超过了。 「尤其是你,我拜託你别再笑了!你根本就不想笑的吧……」齐岳扬说到最后无力地撑在桌子上。 魏予琦没有做出表示,只是默默地盯着他。 「为什么你可以一直笑着……为什么……难道你一点也不恨他们这样对待你吗?」 齐岳扬抬起头深望着魏予琦,只见她紧闭双唇,笑容已经在她的面容上消失。许久,她才缓慢张开口道:「我只剩下笑容了。」 话语一出,震撼了所有人的脑袋。魏予琦说完,便默默地走出教室外,她的背影在眾人的眼里显得特别的寂寞孤独。那是第一次,班上的所有人达成了共识──同情她。 当我听完高妍颐所描述的她的过往后,我发觉予琦从来都不可怕,也让我想起了国中那年让她爆发的原因就是那个女生的笑容。 「这样你就知道她有多可怕了吧……」高妍颐的语气中带着颤抖。 「这就是你所知道的吗?」我皱紧眉头。 「对……她真的很可怕吧!」 我摇晃着脑袋,淡淡的道:「你没体会过她的感受。」 向高妍颐道歉后,我便逕自离去,想在第一时间便把这整件事情分享给沉一关,毫不犹豫地往教师办公室走去。一路上脑海中不断地回想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发现其实疑点重重。 还未解开的谜底,关键人物依旧是齐岳扬以及魏予琦。 感觉像是有什么事情,被人们给遗忘了。就连目睹一切过往的高妍颐都不晓得,也许是被遗忘,也许是被谁……给隐瞒着。 战战兢兢地走进办公室内,一眼望见沉一关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却忍不住想靠近他的身旁,看清他熟睡的脸庞。仔细地盯着他的面容,光滑的皮肤令忍想伸手触碰,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眼眸下的黑眼圈。 「你一直盯着我看干么?」他的双眸依然紧闭。 「我才没有呢!」掌心贴在他的侧脸上,将他的面容推向另一边。 「害羞的瑋瑋真可爱。」他露齿而笑,把眼尾都给笑弯了。 「谁害羞了!」我努起嘴,撇过头否认。 「不逗你了,找我有什么事吗?」他瞇着眼眸,迷濛的感觉深深让人着迷。 歛下眼眸,我将高妍颐告诉我的一切,简单明瞭的转述给他知道。看着他在聆听的过程中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让我不禁疑惑他到底有没有仔细专注。 「喂……」 「怎么了吗?」他猛然抬头。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我皱紧眉头,一脸不悦。 「有啊!你最后说了你觉得关键人物是岳扬和予琦啊!」 「既然都听完了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我用鼻子哼气,对于他的无动于衷感到气愤。 「我想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一件真相了。」 「啊?什么真相?」 还来不及反应他倏然岔开话题,他已经冷静地对我说出一句:「予琦是我的前女友。」 「哈、哈……你开玩笑的吧!」我乾笑两声,故作镇定地扬起嘴角。 「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吗?」他坚定的双眸直盯着我,视线丝毫不动摇。 「你……她?」我诧异的张大嘴看着他。 沉一关只是伸出手揉乱我的发丝,对我扯了扯嘴角后,便起身经过我的身旁走出办公室。擦身而过前和他对上眼的那一秒,我从他的眼眸中看见了我的身影,也看见了深不见底的落寞。 「干么告诉我这个啊……我不想知道的啊!」 思绪还没反应过来,脚步已经不自觉地跟在他的身后。想知道他的每件事,想记录他做的每个举动,想听见他和别人说的每一句话……是否都关于我。 不停的猜测沉一关是不是早就在等我,是不是早就知道一年前的事情,是不是早就想告诉我「予琦是他前女友」这件事情。是否是他早已规画好,只是在等我走进他安排好的流程之中? 看见沉一关走向班上,朝着教室内向某个人招手,直到那人走出教室外我才明白他找的人正是魏予琦。偷偷跟在他们身后来到接近走廊末端的楼梯口,当沉一关转身面对魏予琦的同时,我紧张兮兮地躲在梁柱后头,深怕被他察觉。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沉一关带着严肃的口气。 「我有做了什么吗?」予琦的口吻中充斥着满不在乎的感觉。 「一个齐岳扬,一个沉一梓以及我。」 「怎样吗?」她轻笑一声。 「总之,你不要离瑋瑋太近。」 「沉一关你……也会嫉妒吗?」 「我……」 「你?」 「嫉妒死了。」 有些事情,我还搞不清楚头绪,但听见他们的这番对话,我似乎明白了沉一关向我诉出真相时,眼底流露出的落寞。 沉一关啊沉一关!你别再当我的老师了。 Chapter 4 – 眾人皆醒我独醉 (1) 「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要喜欢上你。」 ──越是逃避就越是在意,越是在意就越想逃避。 平常在电视上看见的火灾新闻竟然会在自己眼前上映,如果这是一场噩梦,只要惊醒过来就好了── 「……」猛然睁开双眼,心脏强烈跳动,力道大到彷彿快从身体里跳出。 缓慢坐起身来,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大口的喘气着。炎炎烈火恣肆蔓延在整栋大楼的画面还在我的脑海中重复播映,我以为只要再过不久这场梦境的内容就会被我遗忘,但…… 正想下床时,摸到身旁有个软软且温热的物体,我疑惑地抓到眼前端倪,无论左看右看都想是一个人的手,而且是一个男人的手。我顺着手臂往回看,双眸慢慢地睁大,喉咙间的声音早一步做出反应。 「啊!」 「唔……怎么了啊?」张开惺忪的睡眸,微微努起双唇。 在他坐起身的那一刻,盖在他身上的被子顺势滑落,裸露的肌肤一览无遗,若隐若现的六块肌,令人垂涎三尺,我不禁喃喃自语:「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嗯?」他皱起眉头,一脸狐疑地搔挠着自己乱翘的发丝。 「呸呸呸!」我甩甩头,将脑中的情色思想拋到脑后,原本的压抑消失的无影无踪,视线与思绪全被他那无限美好的身材给掠夺走了。 「你吃摇头丸哦?」他瞇起双眸,劈头就问。 我翻了个白眼,斜睨着他说:「你才嗑药……为什么你又在我家了啦!」 「你自己去看看外面不就知道了吗?」沉一关轻扯嘴角,用眼神示意了下阳台。 我先是一脸狐疑,随后跨越过他下了床,慢慢走向阳台,伸手开啟上锁的窗户。唰──一栋焦黑的大楼映入我的眼中,那被熊熊烈焰无限延伸的痕跡让人一目瞭然。 撇过头往我的房内看,一隻似曾相识的泰迪熊娃娃正占据我房间四分之一的地面。再转回头望向对面的某一层楼,阳台上的洗衣机蒙上的漆黑,总是靠在栏杆边和我谈天的身影如今却出现在我的房间里,烧成灰烬的一切正缓慢勾起我昨夜的记忆。 那场大火发生在一瞬间,到现在依然查不出起火的源头,或者是否有人蓄意纵火。火焰在剎那间快速蔓延,当时经过大楼前的房东大妈一震尖锐的声音大喊:「失火了!失火了!」 坐在床铺上的我好奇地往阳台上走向,还没将窗户打开便看见火红色的光芒闪耀着,我着急地拉开窗户拼命地喊着对面那抹身影:「沉一关!」 他皱了下眉头,一脸从容不迫地往阳台走出来,轻松笑道:「怎样?」 「还有时间问我怎样,底下失火了你赶快逃啊!」我慌张地指着肆虐的火焰。 「接着。」 「啊?」 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一隻巨大的泰迪熊娃娃便从我眼前扑过来,甚至因为我慢半拍以及它的重量,差点就送她和地面做亲密接触了。拉住它的手,我使劲地将它拉了一把,成功拯救。 当我耗费力气成功救回泰迪熊后,沉一关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家当全都往我的阳台上拋来,而一件衣物不偏不倚的正中我的面容。 我扯下那一件正好披在我脸上的男性内裤,还来不及喝斥他的骯脏,便看见他像空中飞人一般往我这飞扑而来。我看的目瞪口呆,他紧紧抓住栏杆,帅气的一跃而上。 「喂……你以为你在拍电影啊?这可没有威亚……」我跌坐在地板上,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什么?」他拍拍身上的尘埃,怡然自得地拾起自己掉在地上的所有行李。 这场大火并没有给我偌大的衝击,他的举止却让我心神不寧整个夜晚。 回过神来,我看见大楼底下停放着几辆警车,房东大妈正一脸忧心忡忡的和几个警察比手画脚,看起来像是在描述昨夜的情景,我转过身将窗户拉上,无奈地扯扯嘴角。 世事无常吧。 「怎么样?想起来了吗?」沉一关一身清爽的从浴室里头走出来,原本惺忪的睡脸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嗯,所以你打算在我家住多久?」我双手环胸,上下打量着他。 「应该是看你希望我住多久吧?」他扬起嘴角,灿烂的露齿而笑。 「恨不得你马上滚出去!」 看着自己的房间里增添了一份男性的味道,以及一隻相当佔据空间的泰迪熊娃娃,我还无法适应。忍不住伸手触摸娃娃的绒毛,我以为沉一关会将它留在房间里,却没想过他最看重的就是它。 回过头寻找着沉一关的身影,却不见他坐在床铺上,视线望进浴室里头,依旧空无一人,我疑惑的看了眼鞋柜上的几双鞋子并没有变动与减少。他是怎么在这间房间里头凭空消失的?难不成他又跑去当空中飞人了吗? 正当我焦急地想跑去阳台上观看的时候,背后一阵声音传来。 「姊姊,你摸摸我啊!」 我将视线移到身后那隻泰迪熊娃娃上,轻挑起眉头,狐疑的出声问:「你是在叫我吗?」 「对啊对啊!就是在叫姊姊你。」 「一定是我昨晚惊吓过度……」我扶着额头,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这不是梦啦!」 「完了……才一天就闹鬼了。」 「姊姊我这么可爱欸……」它奶声奶气撒娇。 「沉一关,你够了哦!」我再也耐不住的朝着娃娃咆哮。 「啊、被你发现了。」他恢復自己原本的嗓音,从泰迪熊的身上露出一颗来头,眨着无辜的双眸看着我。 「你真的很幼稚欸。」我无奈的笑出声来。 「你爱幼稚吗?」 我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深望着他的眼眸,给了他一抹浅浅的笑容,当我正想开口回应他时,门外传来一声叫喊:「沉一关!」 我先是看了沉一关,随后走向大门,转开门飞的那一瞬间,一张相似的面容映入我的眼中,只听见身后的沉一关发出一阵惊呼。 「沉一岭!」 Chapter 4 – 眾人皆醒我独醉 (2) 「哥,你交新女朋友了喔。」 「你脑子烧坏了吧。」 我错愕地夹在他们俩人之间,怯弱的看相脸色铁青的沉一关,察觉他对于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感到相当的惊讶以及愤怒。 「嗯……那个……先进来吧!」我扯了扯嘴角,抬起手向门外的人示意。 「谢谢哦。」他自然地将门带上,脱下自己脚上的鞋子,逕自环顾我的房间。 「你来干么?小梓呢?」沉一关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面目狰狞的神情令我有些讶异。 「哦,你还记得啊!我还以为我再不来看你,你就把我们给忘了呢。」他的语气显得轻浮,表情怡然自得,并没有任何的诧异。 沉一关听见他的话语,松开了手,歛下眼眸,脸色变得落寞,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满溢的内疚感。 我走到沉一关的身旁,用手背碰触他的,说:「帮我买点饮料回来吧!总是得招待招待你弟。」 他只是头也不回的往大门走出去,当门扉带上发出声响,尷尬的气氛流动了好一阵子,我才怯弱的开口问:「请问你是?」 「沉一岭。」他随意的席地而坐,双手撑在身后,眼神不停的上下打量着我。 「所以你是沉一关的的弟弟,我应该没搞错吧?」 他点头不语。 「你想知道我们家的事吗?」 「啊?」我还反应不过来,一脸狐疑地望向沉一岭。 「其实我哥很喜欢你,你应该不知道吧!」他一派轻松的道出。 「怎么可能啊!」我一边乾笑,一边摆手示意。 「所以我才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一刻,那一句话彷彿夹带着上万根针,猛烈的攻势直朝我的心脏而来,千刀万剐的感觉,深深刻印。 我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沉一关弟弟的人,分明是第一次相见,却有一种熟悉感从心底涌上。而他的话语,是用多么玩笑的口吻再向我轻描淡写着,我却感觉话语的背后都藏着无限重担。 回想起最初的相遇,一直到今日,我们之间总是发生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也或许是,我在不经意知终将他牵扯进了我的故事,但他对我来说却始终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底。 沉一关啊沉一关,我真的对你一无所知。 「我想知道。」我一副坚定的眼神直视沉一岭的双眸。 「沉一关是我们家的老大,我是老二沉一岭,我还有一个妹妹叫沉一梓,你会发现我的三兄妹的名字合起来相当有趣,那就是我们的家乡,同时是我们的出生地──关子岭。」他走到窗边,自顾自地讲起他们家的事情。 「因为有些事我不方便告诉你,所以我想跟你说说你最有兴趣的事吧!」他撇过头对我露齿而笑,一脸很瞭解我的模样。 我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他的背影,和沉一关有几分神似。 「我和我哥相差3岁,自我有记忆以来他一直是一个责任感很重的人,他对我和我妹妹的照顾无微不至,不过我猜想有一部份是因为我们家的一些因素吧。」他拉开窗户,身体倚靠在窗框上,让微风吹动着他的发丝。 「我怎么觉得你哥很幼稚……」我忆及和沉一关认识的过程,不禁对他的这番话皱起眉头。 「哈哈!你说的没错,我哥真的很幼稚。」 他走到阳台上,黝黑的手臂靠在栏杆上,微微侧过身,他向坐在房间里头的我招手。我先是愣了下,随后缓慢的移动脚步到他的身旁。 「我以前常被我哥的幼稚行为恶整,如果他说他没有很幼稚,那世界上大概没人比得过他了。」他低头笑了笑,还边晃着脑袋,似乎是想起了过往感到无奈。 「他到底做了什么?」我不禁好奇地发问。 「我怕说了他在你心中的形象就破灭了。」他大笑了几声。 「你这么说的话我就更想知道了。」我一脸雀跃的期待他的下文。 「他把糊糊的烂泥巴装在碗里,然后跟我说:『这是麵茶。』」 我嚥了嚥口水,想像了下画面,惊恐的微张开嘴巴,有点嫌恶的瞥了沉一岭一眼。 「他还有把内裤戴在头上,然后大喊:『我是超人!』」 我噗哧一笑,他的这番话戳中了我的笑点,我捧腹开怀地展开笑顏,还不断的想像沉一关做着那般无厘头的举动。 「真的假的啊……」 「千真万确啊!」他举起手摆出了发誓的姿势。 「难怪他现在这么傲娇,原来从小就很幼稚啊!」我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水,笑容还掛在我的嘴边。 「其实……我想这都是我和我妹的错吧。」他突然收起嘴角的弧度,一本正经的望向远处。 「我可以问问你妹妹的事情吗?」 「小梓和你同年,她体质虚弱,但并没有什么先天上的疾病,只是小时候的创伤在她的心中留下很深的阴影,所以她满脆弱的。」沉一岭扯了扯嘴角,苦涩的笑容展露无疑。 「那她现在在哪里?」 「她在……」沉一岭面有难色,踌躇了下才又开口说:「医院。」 我的身子下意识地向后倒退了几步,若不是碰触到栏杆让我回过神来,恐怕早已跌落大楼底下。我想起了几天前偷听见沉一关和魏予琦的对话,而沉一关口中的「沉一梓」一直让我很好奇。 原来是他的妹妹。 「沉一岭,你知道魏予琦吗?」我试探性的问。 「知道啊!你认识她吗?」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那你一定知道她和你妹之间有什么关係吧!」我抓住他的手,激动的道:「拜託你告诉我,虽然对你妹妹很不好意思,但我真的很想知道。」 「嗯……是可以啦!」 「太好了,谢谢你。」我心中的大石头像是一瞬间全碎裂,踏实的感觉让我松了一口气。 「魏予琦和我妹以前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喝斥震耳欲聋。 「沉一岭,你闭嘴!」 我以为只要多了解一些关于你的过往,和你的距离就会接近一些,却从未想过,反而你越来越遥远。 Chapter 4 – 眾人皆醒我独醉 (3)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怒气冲冲的沉一关,他立眉嗔目断喝道着沉一岭,而沉一岭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乖乖的委身在沉一关的面前。 难以想像的是沉一关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向沉一岭诉说关于我的事情呢?看着他蹙紧的眉头,我不自觉地扬起嘴角,脑海中浮现的画面让我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值得疼爱。 但,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说他喜欢我,我也不相信,因为他……不可能喜欢我。 只要这么认为,我就不必在跌入爱情的漩涡中,深陷不已。 「发什么呆啊,进来吧。」沉一关倚在窗边向我勾着手指。 「啊、喔好。」我顿了下,眼角瞥见了已经坐在房内的沉一岭,才向沉一关点头示意。 我浑身不自在的坐到沉一岭的旁边,儘管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一丝的熟悉感,终究是个初次相见的陌生人。 「你干么?身上长虫啊!」沉一关毫不留情面的开啟他的毒舌开关。 「你少酸我一句会死吗?」我咬牙切齿地看向他。 「是有点难过啦!」他耸耸肩,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我是不是应该改叫瑋瑋大嫂了啊……哥。」沉一岭在一旁装出羞赧的模样,还娇嗔的用手挡住双眼。 「我等等就让你先叫妈妈。」我狠瞪他一眼,随后又开口说:「不对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哦……那当然是我亲爱的沉一关哥哥告诉我的啊!」他将曖昧的眼神飘向沉一关。 「你?」我疑惑地用手指向沉一关。 「我怎样?就不能说说自己学生的事情吗?其他人我也说过啊。」他撇过头试图掩盖自己脸上的尷尬。 看见他的举动,我不禁掩嘴窃笑,而沉一岭默默地趁他亲爱的哥哥不注意时,打了个眼色给我,还做了很夸张的姿势来讽刺他哥哥在说谎。 「你在笑什么?」 「没、没有啊!」我努起嘴,装出无辜不知情的模样。 「哥,你别这样。」沉一岭跳出来替我解围。 「我又怎样了?我不过才开口问一句话……」见到情绪激动的沉一岭,沉一关无奈地扯扯嘴角。 「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 沉一岭突然高举右手,像是在宣告要成为海贼王一般。 「你……脑子烧坏啦?」我无言的仰头看着他,嘴角微微抽搐。 「不是啊,我觉得你们好无趣的,我才想说可以玩一点小游戏。」 看着他无辜的玩弄着手指,得不到理想中的回应而哭丧着一张脸,我有些意外的和沉一关对视,只见沉一关露出一抹苦笑。 谁敢相信眼前这人已经20岁了,那一举一动,一言一语跟个小孩子似的。难怪他说沉一关只会称自己是「第二幼稚」因为自己就是史上无敌最幼稚的小学生。 「是可以勉强配合你一下啦!」我乾笑着。 「真的吗?」他立刻亮起双眸,而身后彷彿有尾巴正向我摇摆。 「不过不知道沉老师配不配合就是了……」我一边提高语气,一边将视线移向沉一关的身上。 「哥……」 当沉一岭正要朝着沉一关扑身而去时,他已经抬起手挡住了沉一岭的动作,一副嫌恶的口吻说:「别过来,我答应你就是了。」 于是,我们配合了沉一岭小弟弟玩了一下的真心话大冒险。基于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心话,索性每次处罚我和沉一关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大冒险,想当然沉一岭不会轻易的放过我们。 「那个……我要取货。」我低着头小声的嘟嚷着。 「好的,请问姓名是?」店员笑脸盈盈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 「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再说一次吗?」店员的笑容垮了一半。 「我说,我不知道。」我缓慢的将每个字的咬字说清楚。 「啊?」店员满脸疑惑。 「对不起,真的是我不知道。」我带着哭腔无奈的在店员面前手忙脚乱。 该死的沉一岭,为什么要把提货人的名称取成「我不知道」这不是摆明了叫我恶整店员吗? 在经过一番折腾后,店员成功了理解我口中话语的意思。走出门口的那一刻,我彷彿听见他和另一个店员谈论的笑声,而我的脸色顿时铁青,困窘的模样肯定佈满整张面容。 拖着沉重的步伐与疲惫的身体,怀中紧紧抱着那个箱子,当我用力的转开自家大门时,气愤的将手中的物品往沉一岭的方向砸去。 「喂喂、你这暴力女。」他被我的举动吓到。 「这是什么大冒险啊!你根本就是在整我。」我气得直跺脚。 打从出了房门收到他传来的简讯那一刻,我就该猜测到了…… 「愿赌服输啊!」 我崩溃的跌坐在地上,人生中的第一次就这么献给了沉一岭这个愚蠢的人,连沉一关也束手就擒,他唯一能做的是拍拍我的肩膀,安慰自尊心受到强烈打击的我。 不服输的我,又接受了沉一岭无理的要求与挑战,却接连惨败。直到夕阳西下,我们累的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相同的天花板,聚集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 「呼……真是败给你了。」我用力叹了声气。 「你是第235个向我求饶的人。」 「我没有向你求饶。」我白了他一眼。 「死不承认。」 「我没有。」 「好了啦!你们两个小朋友别斗嘴了。」沉一关勾起嘴角,大掌抚上我们俩人的头。 「对了!瑋瑋,你理想中的告白或者求婚场景是怎么样的啊?」沉一岭不断的眨着双眸,眼神中的闪亮透露他的期待。 「你问这个要干么?」 「就好奇啊!你赶快说说看。」他一脸兴奋的直盯着我瞧。 「嗯……我希望有人可以抱着一隻大泰迪熊玩偶到我的面前跟我告白或者求婚,不然就是穿着泰迪熊玩偶的服装,在大马路上,当眾跟我告白。」 「欸、哥,你听到没。」沉一岭用手肘顶了顶沉一关。 「关我屁事哦。」 「当然关你的事啊!」 没关係的,我都明白,我都瞭解,所以我……并没有在奢望你记得。 只是期盼真的关你的事。 「我才不会做这么丢脸的事情。」 Chapter 4 – 眾人皆醒我独醉 (4) 我以为只要视而不见,就可以不必察觉爱情的降临,但,它却已经在我的心底悄悄深根柢固。 沉一关,我不想爱上你,但我好想佔有你。 筋疲力竭的沉一岭已经擅自占用我的床,陷入的梦境当中和周公对弈无数盘棋。我和沉一关就像爸妈一样,坐在床边观望着他。 「所以说你觉得起火的原因是什么啊?」我托着下巴戳着沉一岭的睡顏,一面向沉一关问话。 「谁知道呢。」他耸耸肩并伸手替沉一岭拉了拉被子。 「你不觉得奇怪吗?半夜整栋大楼突然失火,却又找不到起火源头……」我疑惑地皱起眉头。 「蓄意纵火吧。」他一副悠然的口吻。 「你怎么一脸毫不在乎的样子啊……你住的地方失火了欸。」 「能这样和你一起住也挺好的啊!」沉一关转过头和我对上双眸,轻扯嘴角,一弯勾人的弧度完美展现。 我霎时愣住,双颊渐渐发烫,我迅速的转过身,双手抚摸桌上的琐碎小物──装忙。 心脏强烈的跳动声,大到彷彿就在我的耳畔,偌大的空间里除了墙上时鐘的滴答以及躺在地板昏昏欲睡的沉一岭发出的鼾声以外,我们谁也没再开口,那一定是我们都明白一件事…… 我们之间的关係,一旦开口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沉一关……我真的很讨厌你。」 「不会的。」 「那你喜欢我吗?」 「我会先让你爱上我,深深的着迷。」他相当自信的露齿而笑。 「你做梦吧!」 「你一定会爱上我的。」 「想太多。」 「我说过了的话不会反悔。」 「别把话说得理所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要喜欢上你。」 在看见他受伤的神情映入我的眼中时,我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严重的话语。然而,当我察觉时,那已经不是我伸手触碰就能挽回的身影了。 你的背影,我看见后才明白有多么的寂寞。 他没有回应半句话,只是回头深望了我一眼,回过身毫不留恋地迈开步伐走出了门外。当门扉关上发出了咚一声,我才意识到他已经离开这个偌大的空间里。 一声道歉,还来得及向你说吗? 「你还要沉醉在自己的世界多久?」 转过头,我看见沉一岭撑着头,一脸严肃的神情直盯着我瞧。那一句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刺在我的心头上,既真实又血淋淋。 「一岭……怎么办?」我跌坐在地上,无助地将脸埋进双腿之间。 「瑋瑋,全世界你都可以不相信,但请你相信我哥。」沉一岭蹲在我的面前,温柔的大掌覆盖在我的头顶上,轻轻的抚摸着。 「我现在该出去追他吗?」我皱起鼻子。 「等他回来吧,他应该是去医院了。」沉一岭给了我一抹安心的笑容。 「去医院干么?」我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看小梓。」 「沉一梓……小梓她,到底怎么了啊?」我侧过头,怯弱的询问。 「虽然哥不想让我说,但我觉得告诉你也无妨。」他勾起一边嘴角,露出无奈的表情。 「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比了个在嘴上拉拉鍊的动作。 「小梓她已经在医院当睡美人两年了,她的昏迷指数是10,情况相当的糟糕,我们甚至不愿意相信她已经成为了植物人,因为我和哥知道一定会有奇蹟出现。」他的眼角泛出泪光,说话的速度变得些许缓慢。 「小梓她最相信奇蹟的啊!这世界上一定有奇蹟。」沉一岭低下头,有点哽咽的说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伸手拍拍他的背,心里不捨的涌上一阵鼻酸。 「出车祸,肇事者是我爸。」 他们的故事中埋藏着许多秘密与惊喜,我还不了解他们的家庭背景,但当我听见沉一岭向我娓娓道来这场意外时,我已经泣不成声。 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背负着抹不去的重担,我更无法想像沉一关所承受的是多么沉重的负担,却只会一味的以自己的角度去看待他,去误会他,甚至去伤害他,没想过的是……他早就不痛了,因为他已经痛到没知觉了。 「一岭,你跟我说说一关都告诉你哪些关于我的事啊?」我藉机想转移话题,将悲伤的气氛带开。 「说你走错租屋处啦、还很迷糊、还会恼羞成怒……」他很仔细地从脑海中寻出记忆。 「感觉全都是不好的……」我翻了个白眼,可以想像到沉一关那副讨人厌的嘻笑嘴脸。 「不、还有好的呢!」他突然出声制止我。 「是有什么好的可以说啊……」 连我自己都想不太到了…… 「他说你笑起来很可爱,所以他最喜欢逗你笑了,也说你生气的样子很迷人,所以才经常开你玩笑。」沉一岭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模样。 「真的假的啊!」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他突然严肃地转过头来,用力地抓住我的手腕。 「什么事啊?」我皱紧眉头等待他的下文。 「他喜欢你。」 「啊?你脑子又烧坏啦?」 「瑋瑋,你真的要相信我。」他用一副坚定的口吻说着。 「相、相信什么啊?」我嘴角微微抽搐,有点诧异的看着他。 「我哥他……真的喜欢你啊!」 我和沉一岭一起趴在地上,分享着彼此的过往,直到沉一岭沉沉睡去我的嘴巴还没停下来。想等的人还未回归,那扇门还没开啟,只是我的眼皮渐渐变得沉重,直到意识变得模糊,眼前一片漆黑。 「瑋瑋,你别把我忘了啊。」 睡梦中,我彷彿听见沉一关的嗓音在耳边呢喃,温热的掌心似乎正抚着我的脸颊,我像隻贪心的猫不停的蹭了蹭,贪婪着这份温柔。 就算我把全世界给忘了,我也不会忘记你…… 沉一关。 Chapter 4 – 眾人皆醒我独醉 (5) 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的折射洒满整个床铺,耀眼的让我不得不睁开惺忪的睡眼,映入眼眸的是面带微笑始终不变的泰迪熊的脸,我伸手触摸它身上的绒毛感受这一切并不是虚造的。 「唔……泰迪熊?」 「睡傻啦你。」 「沉一关……」 只是又在一眨眼后,泰迪熊的脸变成了沉一关俊俏的脸庞。我不信邪的多揉了几下眼眸,直到睡意消失后,我努力的看清四周,才察觉一抹身影也没有。 泰迪熊娃娃依然佔据房间里一大块的地板,物品的摆设没有变动,沉一关的行李也仍然摆放在角落处,唯一不同的是沉一关和沉一岭的身影已经不再房间内,而桌上则是多了一袋散发出香味的早餐。 我抬手揉揉惺忪的睡眸,下了床缓慢走到摆放一袋早餐的桌子前,看见旁边贴了一张淡黄色便利贴,仔细读了一遍上头的字句,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心里头一股暖流窜过。 「只有早餐,没有距离」 轻笑一声,一面我将便利贴收进抽屉里,一面晃着脑袋说:「不是师生就好了。」 准备完一切,锁上门锁,下了公寓楼梯后,走出大门口,映入眼中的是一整栋被围上黄色封锁线的焦黑大楼,两位身穿制服的警察笔挺地站在门口,一脸严肃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慄。 撇过头避免和他们对上眼,我头也不回地往公车站牌的方向走去,准备乘上公车前往学校。 调整了下肩上的背带,还没走进教室,远远的便听见从班级里头传出来的吵闹声,我先是向教室内探探头,随后缓慢地走进去。 「又一个乡巴佬来了!」有人指着我,朝向我大喊。 「无聊。」我瞅了他们一眼,逕自走到位置上坐下。 这种嘲讽对我来说早已司空见惯,北上的日子好与不好全凭个人与环境的磨合,或许这里就是和我格格不入,也或许是他们的心灵上的认知本身就有缺失,容不下外来的人,是人类狭小的心胸所造成。 「别太在意。」齐岳扬经过我的身旁,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只触碰了几秒鐘。 我只是目视他的背影,直到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嘴角弯起一抹苦笑。时间会走动,人心会改变,被掩盖的疮疤终究是要被揭开的。 阿七,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你那不愿意面对的过往。 一整节课里头,我有一大半的时间全把心思分别掛在齐岳扬和魏予琦以及那个未曾谋面过的沉一梓的身上,甚至会猜臆沉一关的从前而感到心疼。 想起早晨触碰到泰迪熊的触感,想起那隻泰迪熊总是面带笑容,想起它一定一直看着沉一关的所有举动,想起沉一关那么呵护它也许是因为那是魏予琦送给他的离别礼物,他捨不得。 一阵酸楚哽在咽喉,既嚥不下也说不出嘴,这种难受的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可能就像有人正紧紧压住我的胸口,无法喘息的感觉。 「方瑋、方瑋、苗方瑋!」 「啊?」我突然回过神来。 「已经下课了。」魏予琦歪着头直盯着我。 「哦,是喔……」我怔了怔,有点诧异,但我只是扯开嘴角向她点点头。 一看见她,我的心中便冒出许多疑问,几时则解不开的问题都是我迫切想从她口中得知的答案的,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道疤痕,那个女生,当沉一关的前女友……都是你一手策划的吗? 「瑋瑋,你怎么了啊?愁眉苦脸的。」她皱起眉头,眨着水汪汪的眼眸,露出无辜的神情。 「予琦,我有点事情想问你,可以吗?」我怯怯的抬眸看着她。 「你问啊!」她笑弯了眼眸。 「我们以前……认识吗?」 她脸上的笑容没有垮下,也没有僵住,只是加深了弧度,沉默须臾才开口道:「不认识啊!等你转来我才觉得我们真的是相见恨晚。」 那一剎那,我馀光瞥见予琦眨了好几次双眼,嘴角也有微妙的变化,清楚的表现出了……她在说谎。 我的心底分明知道事实,却还是希望能从她的口中得知,哪怕是谎言我都愿意相信。只是现在不同了,越是逃避,就越是给她机会得逞,我这样的行为只是在纵容她的任性行为。 该清醒了──无论是她还是我。 「你骗人,我记得你手臂上那道疤痕。」我逕自拉住她的手,捲起她外套的袖子。 丑陋的蚯蚓疤痕展露无遗,她的脸顿时惨白,嘴角的笑容已经不再维持。 「那又如何……以前我们认识又如何。」她甩开我的手,迅速拉下袖子遮住半截手臂。 「拜託你告诉我当年的情形,我已经不记得了,到底是你还是我辱骂了那个女生,那个我们曾经最要好的共同好友。」我紧抓她的手腕,一副急切的模样。 「那很重要吗?」她轻笑。 「很重要啊!当然很重要,我还想问你到底对沉一关和他妹妹做了什么事。」我激动的摇晃着她的双肩。 「呵,你什么都不知道却想从我的口中得到答案,未免也太可笑了吧。」她挑眉,对于我的迫切丝毫无动于衷。 「我真的很想知道……」 「你到底是在意我们的事,还是沉一关的事?」她异常的冷淡,散发出的气场丝毫感觉不到一点温热。 「我……」 「你说不出口吗?那不如我来替你说吧!」 「不!」我出声制止。 「你在乎他,在乎的不得了。」她抓住我的衣襟,逼近我的面容咬牙切齿的说着。 「我没有!」 「你分明很在意沉一关,为什么你就是不承认!」 哐啷一声──心里的水杯打翻了,纯净的水浸湿整颗心。 好凉啊。 Chapter 4 – 眾人皆醒我独醉 (6) 「为什么我要承认,这分明不是事实啊!」我故意逃避开了她冷冽的视线。 「你别后悔。」 我不后悔。也许只是欺骗我自己的藉口,人啊!哪有可能一辈子做的每件事情未来都不曾后悔过呢?正是因为有了后悔才更加懂得珍惜,但若已经得知未来再也没有机会去把握,那后悔才会真的变成了遗憾。 我以为只要你的眼中一直有我的身影佔据,我就不会失去你。我以为。而我的自以为是,却成了重伤你的唯一理由。 「我可以告诉你。」 「你说什么?」我愣了下。 「我说,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她转了转眼珠子,表情似笑非笑。 「你有什么条件?」我架起警戒。 「最后再告诉你,反正你想知道你就得答应,不然你就自己去问沉一关吧!」魏予琦耸耸肩,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好,我答应你,你赶快告诉我吧!」我坚定地向她点点头。 「在那之前……某个人士应该要出来了吧,偷听不是一件好事情。」她瞇眼双眸,视线朝不远处望去。 我顺着她的眼神方向移动,只见一根支撑建筑了梁柱佇立在那儿。好奇的眨着眼等待,想知道究竟是谁在那偷偷摸摸。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一抹身影从梁柱后走出,说出的话语和镇定的表情成为对比。 齐岳扬。 我睁大双眼,诧异地说:「阿七,怎么会是你?」 「我……」他哑口无言。 「因为他喜欢你,何况你长的那么像他的前女友。」魏予琦像是把憋在心中的火山爆发开来一般,滔滔不绝的道出。 「开、开玩笑的吧……」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 「惊讶难免,我想在听我和沉一关的事情以前,你该先听听他的故事吧!」她伸手搭在齐岳扬的肩膀上。 「你别碰我,别用你那双骯脏的手,噁心。」他鄙视的眼神完全和我印象中的齐岳扬判若两人。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骯脏,你不也和我一样吗?」她轻扯嘴角,一抹耻笑掛在嘴边。 「那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齐岳扬重重的叹了声气,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幽幽地开口。那是一段不长不短的故事,关于他和他的前女友,事情正巧发生在我记忆中空白的去年时光。 阿七有一个交往两年的女友,远距离恋爱,感情稳定,两人每天都会通电话传讯息,假日也会去找他的女朋友,或者是他的女朋友上来找他。听起来经营的过程相当辛苦,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但,当这一切成了一种习惯,就会变成一种理所当然。 我知道,阿七和我都一样,已经理所当然了。 有人陪伴是一种习惯,当时坚一长久,若有一天突然不在,自然会有一种怪异的感觉闷在心头,你不会知道原因是什么,因为这种恶习已经扎根地固。 「她走了。」 「过世了?」 「不是,是离开我了。」 「为什么?」 「是我不对。」 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齐岳扬没有劈腿,是被他女友陷害劈腿,好找个藉口能够提分手。 他说:「我失去后才知道要好好珍惜。」 我只是冷冷地回他一句:「你瞎了狗眼。」 他是世界上笑容最好看的人,痴情的程度不输给别人,贴心的指数可谓暖男之称,他扬起嘴角时若隐若现的酒窝是多么的迷人。 后来,从他口中得知的那个人竟是令我如此震惊。阿七,原来从很早以前,我们之间的命运已被紧紧綑在一起,你和我以及予琦还有……沉一关。 我们的种种过往都和那女孩有关联,而最重要的部分就蕴藏在她的身上。 阿七说,他的前女友手肘上也有一条丑的诡异的蚯蚓疤痕,正好予琦的手肘上也有一道,甚至…… 「小梓的手上也有。」予琦沉思了下,一脸凝重的开口。 「什么?」我惊呼一声。 「当年我们认识这点是无庸置疑的,只是就连我也忘记当时的情况到底是谁骂谁了,因为当时的场面太混乱了。」予琦皱紧眉头。 我扶着额头,既无奈又困扰的想釐清自己乱成一团的思绪。并不是那女孩身上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祕密,只是如果这一切都是在她的计画当中,阿七、予琦还有沉一关,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我只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沉一关背负着沉重的压力。 「你不是还想知道我和沉一关以前的事吗?」 我尷尬地轻轻点了下头。 「我们认识是在三年前,是我转学后,到台南后的事情。」 随着予琦说话的频率,我闭上双眸静静聆听,脑中的画面随之起伏,彷彿进入到那段我没有参与到的时光当中。 三年前的沉一关是大一新生,他考上的是台湾最出名、最热门也是最困难的台大医学系。为了赚取生活费,他曾经有一段时间成为家教,他教过的学生不计其数,范围在国高中生之间。 而魏予琦,便是他的学生之一。 有一种爱情名叫「日久生情」,即便年龄有些差距,他们依旧不避讳地谈起恋爱。曾经的予琦,身材样貌都不如现在,当时的她自卑的个性甚至到了扭曲的地步,惹的沉一关心疼不已。 「我知道,其实他不喜欢我。」予琦歛下眼眸,双手交喔。 「怎么可能……」 「你知道沉一关有一隻泰迪熊吗?虽然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留着。」 「我知道,他还留着,而且还很宝贝。」我嚥了嚥口水,有点心塞地说着。 「我不清楚他是不是有跟你说过,但我想也许你有猜测过那是我送给他的,可是其实那不是我送的。」她摇晃了自己的脑袋,否认掉一切。 「难道他真、真的有怪癖吗?」我的嘴角微微抽搐,表现出一种不敢置信。 「不是。」她又摇摇头。 「那我就真的猜不出来了。」我垮下双肩,呈现放弃的状态。 「你真的不知道?我之前遇见你还以为他说的人就是你呢……原来不是你啊!」她感叹了一声。 「予琦你就别跟我卖关子了!」我急切的说。 「当时是我陪他一起去买的,他说,以前有个小女生把他的小熊给弄脏了,还拿一块布在他的脸上乱抹,死不认错。」予琦一面说着,一面不自觉地发出笑声。 「然后呢?所以他为什么要买泰迪熊……还那么大隻?」我搔挠着发丝,依旧一脸疑惑不解的模样。 「他说因为那个小女生跟他说了一个梦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遇见她,决定先买起来放着。」 该遗忘了,我遗忘了,不该遗忘的,我也已经留在过去了。 Chapter 5 – 好马不吃回头草 (1) 「你算哪根葱啊!」 ──从今天起,我要按下delete键,将你从我的记忆中消除。 在没有见到沉一梓之前,这件复杂的事情暂时告了一段落,迎来了暑假前最后一个端午连假。沉一关依旧借住在我家,对面的那栋大楼仍然没有任何进展,看得出来警方对我们这种小地区的小火灾根本毫不留心。 偶尔会看见沉一岭的身影,嘘寒问暖是顺便地之外实质上不过是个来蹭饭的傢伙。 所以在那个和煦阳光照耀着的下午,我们三个人关在这偌大的空间里,享受着26度的凉风,彼此大眼瞪小眼。然而看着他们两兄弟相似的身影,我不禁回想起在屏东的往事。 以及那个他──顾何。 想要遗忘一个人有多么困难我从来不晓得,所以在那之前顾何的身影一直在我的心中挥之不去,因为我一直「想要」忘记他,而不是「要」忘记他。直到遇见了沉一关,我才真正明白根本不需要思考什么太过冗杂的事情,因为一旦目光已经被另一个人夺去时,就不再想起从前的他了。 大都市里头除了高楼大厦以及住宅、店家之外只剩下满满的人潮拥挤的情况,无法看见稻穗随风摇曳的美景,也无法体会在稻田间奔驰的自由,这里的一切每天都在进步,计画永远赶不上变化。 所以直到现在我仍旧没法适应这南北的差距。 班上的同学们并没有因为高妍颐对我的态度转变而把我视为与他们一体,在他们的眼中我依旧是那随时可以被踩扁的蟑螂,我仍然是那从乡下来又吐又俗的乡巴佬。 有些事情不会改变,因为人类不肯改变。 「你在想什么?」沉一关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抓起我的一搓头发在手中把玩着。 我和沉一关之间的关係没有改变,曖昧不清是我们决定给彼此最好的界线,因为挡在彼此面前的的高墙还未被击碎。 「沉一关,为什么予琦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一点也不感到惊讶?」我歪着头,任由他玩弄着我的发丝。 「我应该要感到惊讶吗?」他挑起眉头。 「一般来说见到前男友、前女友不是都会很吃惊吗……」我尷尬地扯扯嘴角,脑中浮现一大堆电视上的剧情。 「那是因为曾经在乎过。」 我以为我会反驳他的回答,但心中的踏实感是出乎我预料之外的认同。 「我可以问你一个很私密的问题吗?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话……」 「问吧。」他逕自打断我的话,坚定的眼神证明他的屹立不摇。 「就是你……为什么要和予琦交往?」我歛下眼眸,不敢与他对视,就怕被他看穿了我的内心。 他收回手,不再触碰我的头发,连一旁的沉一岭也屏息等待着沉一关的下文。 「我们只是同病相怜而已。」 那一剎那间,沉一观和沉一岭转头相望,我看着他们异样的神情,看着他们相同的眼神,即使不用言语表达我也明白,那是我无法参与的空白时光。 「那你有想过要復合吗?」我低着头,视线放在我交握的双手上。 「你真的觉得复合是一件好事吗?」他轻笑,随意地撑着头又说:「你知道人什么时候会显现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吗?」 我沉思了下,却又对着他摇摇头。 「失去后以及拥有前。」 我想起顾何在分手前向我说的一句话,直到今日此时,我才深刻瞭解到,曾经在我脑中模糊不清的未来,已经在他的心中有了答案。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未来会继续走下去,还是就此止步。」 顾何,你是对的,而最重要的是……我不爱你了。也许我不会清楚沉一关见到魏予琦的时候心中有什么情绪起伏,但我会知道如果哪天顾何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可以很瀟洒地问他一声:「你最近好吗?」 「你们什么时候会正视自己的心呢?」沉一岭突然丢出一个问句。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沉一关瞥了他一眼,脸上尽写着不悦。 「不是啊!身为你的弟弟我很关心你的终身大事欸。」他激动地拍桌起身大喊。 「管好你自己就好。」 「就、就是说啊!何况沉一关是我的老师,我们根本就没可能啊!」我一边摆手一边乾笑。 「我要你们两个现在就给我出门约会!」沉一岭像个老妈子似的,勾起我俩的手臂,朝着门口的方向推去。 「喂……」 还来不及插嘴,沉一岭已经将钱包、钥匙、手机以及外套塞进我们的手中,将我们推出门外,当门扉用力关上发出声响时,我无奈地抬头看了沉一关一眼,发现他也正巧低头看着我。 「怎么办?」我开口问。 「还能怎么办,就去约会囉!」他倒是一派轻松的模样,将外套勾在身后,没有询问我的意见便擅自牵起了我的手。 「欸、欸……真的假的啊!就我们两个人吗?」我小跑步跟上他的步伐。 「难不成你要我去找房东大婶一起吗?」他侧过头向我挑了下眉。 「嗯……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那就好,不要多嘴了,上次约会到一半你就昏倒了,有够扫兴的。」 「哦。」我只能默默的被他牵着,紧紧地跟在他的身旁。 和大门的距离分明只要下个楼梯再走几步就能出去了,却觉得脚下的长廊永远也走不完。或许是紧张,让我的掌心不断冒出汗水,而沉一关加重的力道只让我感受到湿润的难受。 「沉一关……等等啦!你先放开我的手好不好?」我感觉到刺痛的怪异,皱紧眉头,哭丧着一张脸。 「怎么了?」他终于停下脚步,低头看向我。 「我觉得手汗好像留的有点多。」我从他的大掌中挣脱,淡淡的血红和着我的汗水残留在掌心中。 「这是怎么回事?」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慌张地仔细端倪。 「我也不晓得,可能是刚刚被一岭推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割破手指了吧。」我傻傻地笑着。 「会不会痛?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啦!这又和你无关。」我笑着摆摆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啊!」 「小事啦!」我蹭了蹭自己的裤子,将大半的血渍全抹在上头。 「你是我的大事!」 我愣了愣看着眼前这个傻到忘记自己是个医学生的大男孩,不禁展露笑顏,同时也有股鼻酸的感觉涌上。 顾何,我真的可以好好地将你放下了吧! Chapter 5 – 好马不吃回头草 (2) 每个少女都有一颗蠢蠢的心,我是说纯纯的少女心。 一被沉一关发现我手中的伤口,便任由他拉着我一路来到他熟悉的这间小诊所,借用了里头的休息室,虽说这间诊所的医生是他所熟悉的人,但对于我来说,难免还是会感到不好意思。 看着沉一关以半跪的姿势在我的面前,放在一旁的急救箱被开啟,里头的用品全都散落一地,他颤抖的手正细心的为我包扎,慌张的感觉化成汗珠从他的额间滑落。 「原来你是学医的。」脑子里浮现这句话,我连思考的时间也没有便从嘴里迸了出来。 「你就不能讲点感激的话什么的吗?」沉一关抬起眼眸,瘪瘪嘴,呈现一种无奈的感觉。 「我倒觉得你太大惊小怪了,对于我手上这小不隆冬的伤口。」我轻叹声气,看着自己那被包成糖串儿似的手指。 「我不想管伤口的大小,我只想管这伤口出现在谁身上。」 这话语说的轻描淡写,但一字一句里都蕴含着浓厚的曖昧情分,倏然之间,从前都会打个冷颤,全身起鸡皮疙瘩的现象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今只剩心脏莫名的心快,双颊莫名的发烫,一股暖流莫名地从心头窜过。 「你随便用一下就好了,不是还要去约会的吗?」我撇过头,想试图遮掩住自己的那份羞赧。 「瑋瑋。」 「干么?」我不好声好气的回应。 「你知道你最可爱的地方在哪里吗?」他带着笑意说。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努起嘴,控制自己不去对上他的双眸。 因为我晓得,如果从他的眼里看见我的身影,这次,我一定会无法自拔的深陷于他的温柔之中。 「是你死不承认的害羞模样。」 老天啊!赶快杀死我吧──我的心就快要负荷不了他投射而来的强烈电击了。 「好了好了!我们赶快走吧。」我嚥了嚥口水,甩开的他的手,逕自向门外走去。 「难得看你这么心急。」他发出轻笑。 「你不要吵,我只是想补偿我昏倒的那次而已。」我小声的嘟嚷。 「那就来次正经的约会吧!」他带着笑意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沉一关这话语说得太轻巧,若有似无的笑容掛在嘴角,似笑非笑的感觉让我不禁打了个冷颤,由心底深处感到恐慌,鸡皮疙瘩瞬间浮上手臂和大腿,莫名的凉意,心脏莫名的抽痛,彷彿一眨眼后,眼前的画面都变成了曾经,回不去的曾经。 吶、沉一关,我还能在你的眼中看见我的身影吗? 被他紧紧牵住的掌心直冒冷汗,我不停的想挣脱,却一次又一次的被他强劲的力道狠狠拒绝,直到我再也受不住的小声向他哭喊:「沉一关,你赶快放开我啦!我的手湿湿的。」 「不要。」他毫不犹豫的果断拒绝。 「可是这样我很不好意思。」我整张脸皱成一团。 「我没差啊!」他不以为然地继续扯着我向前走去。 「哪有人这样的啦!你怎么这么奇怪啊!」我不满的向他抱怨,一脸嫌恶的又震惊的神情显露无遗。 「我就是奇怪,就是爱牵你的手。」 雷公啊!你赶快把我劈死吧!再不把我劈死我都快被他给电死了。 脸红心跳、小鹿乱撞,那是和顾何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我不曾让他牵我的手超过五分鐘,因为我的体质关係,掌心经常呈现好似可以挤出一桶水的湿润状态,所以我特别排斥别人碰触我的手,因为我害怕他们嫌恶我。 自家老妈都说:「你以后就叫你男朋友牵你的衣角就好。」 妈,我找到愿意接受我手汗的人了──可是,他是我的老师。 「沉一关,你真的喜欢我吗?」我停下脚步,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你想知道吗?」 「如果叫你站在这里跟我告白,你敢不敢?」我点点头,抬起眼眸,对上他的双眼。 「可是我现在有一件比告白更重的事情要告诉你。」他坚定的眼神直盯着我。 「什、什么?」我顿了顿。 「这个连假结束后,我的实习就结束了。」 你将远走高飞,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但我呢? 我呆愣在原地许久,他就这样陪着我佇立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而我俩的手还紧紧牵着彼此,沉默的氛围缠绕在我的身旁,他的认真,我的错愕。心跳怪异的漏了几拍,嘴角不经意地扬起,有种雀跃的心情正慢慢浮现。 这是怎么了?我是怎么了? 从未拥有过的悸动,和顾何谈恋爱时也没有过,是牵手的触碰才让我心慌意乱迷失自己了吗?盯着沉一关的脸直瞧,我的身体渐渐发烫,掌心不断冒出汗水,紧张的情绪像是下一秒准备要告白似的。 「瑋瑋。」他倏然开口柔声呼唤。 「干么?」我的声音颤抖着。 不要说。 「瑋瑋。」 「等等啦!」我慌张地低下头,紧闭双眼。 「瑋瑋。」他温柔的嗓音像是不甘心的一次又一次喊着我的名字。 「沉一关你不要再叫了。」我娇嗔的用手摀住一边耳朵。 「瑋瑋。」他又不耐烦地喊了一次,然后隔没多久又说:「你的肚子叫得好大声。」 能不能留给纯纯的少女一点矜持,虽然我只是蠢蠢的少女,但是我…… 听到他说的话,我顿时觉得自己脸色铁青,尷尬到了极点,瞬间甩开的握紧的手,向后退了好几步,羞赧地说:「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啊!我也只是……」他笑了笑,朝我走进了几步,又重新牵起我的手说:「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好啦!我们去吃饭吧。」 他奶奶种的香蕉芭乐水果树,怎么会有人年纪和心智年龄差距甚大,简直幼稚惨了! 「沉一关,你好幼稚!」我不顾三七二十一,就在大马路上对着他咆哮。 然而他只是哈哈大笑几声,继续牵紧我的手,不同的是他配合我的步伐,和我并肩向前。好几次,我都用眼角馀光偷瞄着他,为了不让他察觉,停顿不到五秒我就必须马上将视线移回正前方。 「苗方瑋。」 「什么事?」听见他叫了我的全名,我有点诧异的愣了下。 「不要一直偷看我,我怕你会太爱我。」 他不只有点幼稚,还有点自恋。 不是有点,是根本。 Chapter 5 – 好马不吃回头草 (3) 基于在街上走着走着如同世间情那般是姦情的巧合发生了,沉一关偶遇了自己高中时班上的某位女同学,刚刚好她在一间小餐厅工作,又恰巧的在外头宣传,又很刚好的我们就走在她宣传的街道上,所以世界其实是很小的。 老天爷就是将乌云降在你的头上,还告诉你:只是刚好你走到乌云底下。 没什么,高中女同学,认识的,只是在她工作的餐厅吃饭。不要介意她的手多么热烈的在招呼沉一关的身体,不要去看她的眼神对沉一关拋了多少个媚眼,不要在乎──才怪。 「一关,这是特别招待你的。」甜美的嗓音带着浓厚的笑意。 放盘子就放盘子,身子不用放那么低,再深也是挤出来的! 「谢谢你,可欣。」他露齿而笑,向她点点头。 电视剧里的第三者都叫什么可欣的,笑容不用这么阳光灿烂,牙齿那么白是不是要去拍牙膏广告。我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一幕幕在我眼前上演,心中不停有许多恶魔小剧场跑出来上演。 是嫉妒蒙蔽了我的眼,但,我为何会嫉妒呢? 有病的人从来不会承认自己有病,所以爱情来的时候也不会告诉你它来了。 「都快被你看出一个洞了。」 「啊?」我从恍神中清醒,张大嘴呆呆地看着他。 「迷糊蛋。」他伸手弹了下我的额头,轻笑一声。 我对他莫名的举动感到怦然心动,嚥了嚥口水暗自窃喜,埋头开始享用起送上眼前的美食,但偶尔眼神还是会向前飘去。 饮啜了下手旁的冰红茶,滋味没有老妈的手艺好,让我不禁皱了下眉头,却不小心被刚好路过我们这桌的「可欣」给瞧见。 「怎么了吗?是不是太冰了还是身体不舒服?」她低下身,紧张得频频对我丢出听起来温暖的关心。 木瓜你别靠近我! 「不……我没事。」我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真的没事吗?」她又不甘心的弯下腰,探了探我的额头,才又转过头向另一边的沉一关说:「好好照顾你的女朋友啦!」 「我不是他的女朋友!」见沉一关还没回话,我立即出声急切地打断。 「可欣没事啦!你去忙你的吧。」沉一关莞尔一笑,带着歉意的向她笑弯的眼眸。 笑,笑死你好了。 斜睨他一眼,我瘪瘪嘴,手中紧握着叉子不断的将怨气出在盘上的肉块,整齐的一排四个小洞到面目全非,被蹂躪的惨不忍睹的肉块已经变成了肉碎。 眼前的肉碎被我当成的沉一关的脸庞,怒火全发洩在上头,毫不留情的一次又一次下手。 「喂……喂……不要这样残害食物啊。」沉一关抓住我的手,皱紧眉头阻止我的动作。 「我不是在残害食物,我在虐待沉一关。」我用力的从鼻子哼气,使劲地举起叉子往早已破烂不堪的肉块刺去,给它致命一击。 「请问沉一关做了什么吗?」他的嘴角抽搐了几下,随后重重的叹了声气。 「没有啊。」我用铲的方式将那块碎肉铲起放进嘴中,不需要咀嚼太多次就能嚥下,完美。 沉一关没有对我的行为举止感到无可奈何,反而用自己的叉子弄了个自己盘中完美如初的肉块,递到我的面前说:「吃吧。」 「我才不要,这样我要咬很久。」我撇嘴,一脸嫌恶地盯着那块肉。 「不然我咬一咬再给你吃?」他扬起嘴角,整洁的牙齿露出。 「才不要都是你的口水。」我对他吐了吐舌头。 「多少人想要还没得吃呢,不懂得知福的臭小鬼。」沉一关伸出手轻推了下我的额头。 我俯身向前,张大嘴咬下他叉着的那块肉,狠狠在嘴里撕裂咀嚼,一边露出满意的笑容,一边继续享用盘中剩下的食物。 接下来的几十分鐘内,他像是在动物园餵食动物一般,拚命的把自己盘里的食物往我嘴里塞,直到我的双颊被食物给塞鼓了,他才停止动作发出轻笑。 「哼,走了啦!」快速地咬下最后一口,饮完饮料,我便擦乾自己的嘴,逕自起身往门外走去。 「你在生什么气啊。」他从后方追来。 「我才没有。」我用力地哼了声气。 「明明就有干么不承认,看你双颊都鼓起来了。」他伸出手指碰触了下我鼓起的腮帮子。 「那是我肉多!」我甩甩头,避开他的触摸。 「所以你刚刚没有介意可欣囉?」 「谁会介意她啊,她故意弯腰,对你毛手毛脚,又不关我的事。」撇过头,逃避他那咄咄逼人的视线。 「哦,原来你是在吃醋。」 谁要吃醋,你才喝酱油。 「做你的美梦吧!」我摆摆手,加大步伐故意走在他的前头。 明明在人海中,我却能清晰听见他的笑声,能感觉到他正紧紧地跟在我的后头,我们就像一对吵架的小情侣,一前一后,一个臭脸一个笑脸。 「喂……瑋瑋。」 「干么?」我没好气地回应。 「我的实习教师结束后,也许就会回台南了。」 我停下了脚步,无预警的剎车让走在斜后方的路人吓了一跳,撇了一眼后又继续向前走。 「沉一关。」在吵杂的人群中,我背对着他轻声呼唤,也不管他是否有听见。 「嗯?」他微弱的声响像是走了好几光年才传入我的耳畔。 「你终于不用再当我的老师了。」 话才刚说完,我便微微转过头,毫不害臊的牵起他的大掌,再次埋没在人群中。我们不会再是师生关係,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倘若一段爱情最美好的时光是曖昧,我寧愿停留在这一刻,哪儿都不去。 「欸欸,我想吃这个。」我努起嘴,紧紧勾着他的胳膊,亲暱地靠在他的手臂上指着眼前卖着章鱼烧的小摊贩。 「你不是才刚吃饱?」他瞪大双眼,上下打量着我。 「我告诉你,吃正餐和吃点心的胃是不一样的。」我骄傲的挺起胸,抬起头。 「嗯?瑋瑋,是你吗?」 还没等到沉一关无奈的回话,一阵惊呼先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人在走衰运时,就算是吃苹果也会嗑到自己的牙齿,所以我才会只是随便在台北的大马路上乱晃,就刚好遇到了…… 「你谁啊?」 前男友。 Chapter 5 – 好马不吃回头草 (4) 「是我啊,顾何!你忘记我了吗?」 白皙的皮肤变得黝黑,发型剪成时下年轻人流行的斜瀏海,唯一让我辨认出他的是那熟悉的脸庞。那混杂在平凡无奇的黄种人中俊美突出的混血儿面容,他很耀眼,却已不存在于我的眼眸之中。 我忍不住侧过头忘向沉一关的面庞,看着他,开口回应顾何的疑问,说:「我应该记得你吗?」 「瑋瑋,你别这样好吗?」 「我怎么了?这样的距离对我们才是最好的不是吗?」我悄悄握紧沉一关的手,想从他的掌心中夺取到一些些温存。 「难道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抓起我的手逕自放在他的胸口上。 「当年我给你了多少次的机会,你有理会过我吗?你连听都没听进去吧!」我皱紧眉头,想甩开他黏人的手。 「我后悔了,瑋瑋我真的后悔了。」他向我低声下气的求饶。 我们三人在大街上做出此行为,成为眾人眼中的瞩目焦点是可想而知的事,旁人经过投射而来的异样眼光以及不时停留脚步对我们的指指点点我全都看在眼哩,我能退缩吗?我能逃避吗?但我的双脚就像被上了三秒胶似的,僵直的小腿整个麻掉,我多想立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让他远离我的视线。 我以为再次遇见他时我会很坦然,但激动的心跳却代表着我曾经的爱。 深爱过,才会在乎。 倏然,沉一关跨出了脚步,将我拉到他的身后,他宽大的背影就挡在我的前头,遮蔽了我所有的视线。此刻的我,双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襬,停不下的颤抖并不是因为我感到害怕,而是感动得发慌。 「苗方瑋,是我的女朋友。」 沉一关丢下这句话,扯住我的手毫不犹豫地转身迈开步伐,而这一连串的快转八点档剧情还没能在我的脑海中消化就被画上了完结的句号,对于他惊为天人的话语我吓得目瞪口呆,没入人群中前,我馀光瞥见了一脸垂头丧气的顾何佇立在人群中。 他很显眼,然而我们却已经不可能了。 时光不会倒转,逝去的爱情不会再重来,重来的爱情也不会美丽,曾经的伤痕未曾消失,一道结痂的伤疤,永远都会留下无法抹灭的痕跡。 走出了热闹的街道,扑面而来的咸腻的海水味道和着下雨过后的青草清香,沉一关拉着我的手直到走到了栅栏围住的尽头,我们才停下了脚步。 「喂……」他背对着我,我怯弱的朝他开口。 「嗯?」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我轻扯他的衣角。 「这么多年了,你对他还有感情吗?我刚刚是不是太鸡婆了,其实我可以让你回去找他的,这次的约会就到这里结束吧,回到我们的师生关係,回到从前,回到最初,两条平行线也行。」他依旧背对着我,劈哩啪啦的一口气全把话给说完,感觉仍然脸不红气不喘。 「喂……」我翻了个白眼,无奈的瘪瘪嘴。 「我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是幼稚了点,只是看到你那么为难又不太想理他的感觉我就擅自做主了,如果你觉得我这么做是给你添麻烦,我道歉。」 我仰头望着眼前这个人,从言语的口气中我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熟悉的感觉,我找不到沉一关这个人,我只看见一个嫉妒心很强的小孩子在我面前懺悔,耐不住的嘴角微微上扬,一种雀跃的心情如同音符般在我的心头上弹奏。 顾何啊,我说过要放下你的吧!其实我已经做到了啊,因为我的眼里已经满满都是他了。 只是,这种佔有慾,不能算是爱情的吧── 「沉一关,你闭嘴听我说。」我顾不得旁人的眼光,朝他大吼。 他怔了怔身子,不敢再开口说话。 「我确实对你的举动感到错愕,甚至有些被你的话语给吓到,只是不知道怎么,我心中却格外的彭湃激昂,对于你的所作所为,我一点也不反感。」我笑着摇摇头,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无言乱语些什么。 伸出手碰触他的身体,见他吓得动了下的模样,我不禁边带着笑意说:「沉一关,要不要来趟家庭访问?」 在回租屋处的路途上,我俩谁都没开口,但手仍然十指紧扣着,进门后悠然躺在地板上看书的沉一岭一脸见到鬼的模样直盯着我们瞧,手指指着我们,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结巴的厉害。 收拾好行李,我们二话不说便搭上出租车前往车站,其实时间一点儿也不紧迫,只是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正在催促着我们。 就这样把一切丢给了留在台北的沉一岭,我和沉一关毫无思考的就跑回了乡下。搭上火车,许久不见的感觉涌上心头,想起初次来到台北时,乘上了复杂的捷运甚至运气不佳的碰上了扒手,身无分文的我遇上了沉一关。 转过头盯着闭目养神的他,我一下子看看窗外的风景,一下子瞧瞧他的脸蛋,像是一刻也坐不住的样子。 「你不要那么兴奋好不好。」他闭着双眼,用一种沉着的口吻向我说着。 恢復到了我熟识的他,然而让人难以想像的幼稚那面除了他的家人以外,只有我看过最多遍。 「我好久没有回家了,没有打电话回家就这样突然跑回去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我已经打了。」 「什么!」我站起身来惊讶地大吼。 「小声点。」他睁开双眼,左右顾盼后叮嘱了我一声。 我丢脸的搔挠发丝,带着歉意向同车厢的其他乘客致歉,这才缓慢地坐回位置上,悄声的在他耳边抱怨,说:「你怎么没先告诉我啊?」 「你也没先跟我说你要带我回家啊,八字都还没一撇,不知道你在心急什么。」他双手环胸,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闔上了双眸,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你不要在那边乱说话,何况是谁先跟我前男友宣示的啊!」我咬牙切齿的狠瞪他一眼。 「我只是在帮你摆脱烂桃花,免得你在那边和他纠缠了老半天还没有一个结果,然后你又心软了。」 听见他这一番话,我不禁嚥了嚥口水,摸摸鼻子自讨没趣的低下头,不想承认的事实却全被他给说中了。 「是说你是怎么跟我爸妈说的啊?」我好奇地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他。 「嗯……」 「快说啦!」 「就说……」 「不要卖关子了。」我伸手推了推他。 「我说:『我晚点去拜访您,谈提亲的事。』就这样。」 什么叫就这样……我还是清白的,我还是清白的啊! Chapter 5 – 好马不吃回头草 (5) 仰天长啸,无语问苍天,再多的话语都挽回不了已经成立的事实,好几个小时的车程除了睡去的时间,基本上我的动作都是盯着沉一关。 就这样一路看回了屏东。 「看够了吧。」他抹抹自己的侧脸,露出一脸怪异的神情。 「如果我说不够呢?」 「那就看一辈子吧。」 我伸出舌头舔舔乾涩的唇瓣,顶着炎热的艳阳,汗水淋漓,手臂却因沉一关的话语而起满了鸡皮疙瘩。 「干嘛对我舔舌啊?」他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着,却又装出一副羞赧的模样。 「谁、谁对你舔舌了啊!我只是嘴脣乾,嘴脣乾啊你懂不懂!」我诧异地瞪大双眼,避免过多的误会我赶紧大声做解释。 「激动什么,我只是问问而已。」他耸耸肩,站起身来稳稳地在晃动的火车上走动。 随着目的地即将抵达,我们纷纷从架上拿下行李站到门口旁等待着,轻靠在栏杆上,我望向窗外缓慢移动的景色,一片又一片的稻田,熟悉的画面,熟悉的气味,彷彿阵阵稻香正飘散在四周。 「沉一关,再去做家庭访问以前,等会儿先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我看着窗外,冉冉开口。 「我正巧也有一个地方想去。」他悄悄牵起我的手,大掌完全包覆住我的手,将掌心的温热传递给我。 制式的女声广播在车厢内响起,眼见火车即将进站,晃动的幅度增大,火车在铁轨上也能感受到接缝处的颠簸,直到火车完全停下,气压的声音响起,车门打开,他牵着我的手走出了车厢。 来来往往的每个人都在推挤着彼此,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因此变得靠近,他加重手的力道将我拉的与他更加靠近。 「沉一关,你来过屏东吗?」在吵杂的环境中,我必须凑近他的耳畔大声说话。 「嗯?来过,应该说我小的时候是住这的。」 「真的假的啊?」我惊讶的张大嘴巴。 「把你的嘴巴收起来,苍蝇都快飞进去了。」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 我瞬间闭上了嘴巴,迈开了步伐想跟上他,直到我们出了车站,才双双停下了脚步。我张望着四周,和我记忆中的屏东并没有什么两样,也许是因为我北上的时间大约半年尔尔。 不变的刺眼艳阳,看似有条不紊的停车格,实际上是乱无章法的有空隙便停车。踩在柏油路上都能感受到热气,没有天天下雨的情形,也没有令人寒毛直竖的严冬。 我的世界曾有你的存在,而如今我只需要他的眼眸中有我的身影。 「回你的国中去吧!」 「你!」我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怎么了?觉得我们很心有灵犀是吧。」他笑了笑,牵着我过了斑马线,往公车站牌的方向走去。 我点点头。 「我想知道,你以前是在什么样的地方上课的。」他拉起我的手,轻轻地在手背上留下一吻。 「喂……」我想挣脱开他的手,却被他紧紧扣住。 「走啦!等等赶不上公车。」 「才不会呢,我当屏东人这么多年了,只有错过公车,还没赶不上公车呢。」我轻笑着。 「错过跟赶不上是一样的意思。」 世界上就是存在着莫非定律,所以当我们走到公车站牌时,那班我们要搭的路线的公车就从我们眼前呼啸而过,看着下一班还得再等上半小时,所幸我们便决定先去旁边的超商吹吹凉风。 「乌鸦嘴。」沉一关瞥了我一眼。 「没有礼貌,那是我的错吗?」我不悦的轻拍了下桌子。 「不然呢?」 「哼。」 我俩谁也没再开口,静静的等待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直到看见一台公车正缓缓驶近时,我们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扬起嘴角,一同起身快步走出超商。 顺利搭上公车,十几分鐘的路程随着我们偶尔聊聊天解除方才的尷尬,或者是看看窗外的景象,说着自己记忆中从前的模样。 「绕到后头去吧。」 下了公车后,又走了将近十五分鐘的路程才抵达许久不见的学校,因为我们都嫌登记太过繁杂,决定偷偷地爬进去,我想起了从前听闻别班的朋友的小道消息,决定今天亲自来尝试一次,翻墙的滋味。 从操场一侧矮墙外爬进来,扑鼻而来的红土气味让我备感熟悉,忍不住做出引人注目的举动。 「顾何,你算哪根葱啊!」 我用手圈住了嘴边,朝着空旷的天边一声声喊去,声嘶力竭的像是要把肝胆都给从嘴中吼出来。 「你疯啦!才刚偷爬进来就想把管理员喊来吗?」 我尷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抓抓发丝,只是这一声,我们都明白,我的心,自由了。 口袋倏然感觉到震动,我掏出手机发现老妈的来电,不加思索地便接起电话:「喂。」 「妹妹啊!阿你们什么时候要回来?」电话那头传来我妈硬朗的响亮。 「等等就回去了啦!我们现在在我以前国中这边。」我看了眼手腕上手錶的时间。 「好啦!要赶快哦,我等不及见你的老师了。」 「都几岁了还再犯花痴……」我小声的嘟嚷着。 「不要碎碎念,赶快把手机拿给你的老师,我要跟他说话。」 「好啦好啦!」我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摇摇头。 「我妈要跟你讲电话。」我走向沉一关,拍拍他的肩膀,将手机交到他的手中。 他接起电话后,讲没几句话便移动到我听不到声音的距离范围,只见他和电话那头的我家老妈有说有笑的模样,好似他才是我妈的亲生儿子。 他们间话家常的将近十分鐘,我原本面无表情的模样渐渐变得哀怨,我的心正在淌血、滴泪,一想到月初收到电话单的时候,上头的金额肯定会害我的荷包瘦了一大圈。 从他的手中拿回电话,我又和我妈聊上了几句,当电话那头的声音越发越激动,直到最后掛断时,我都还呈现震惊的模样。 「沉一关!」 「干么?」 「你到底对我妈说了什么?」 「怎么了吗?」 「她刚刚叫我问你说……你要不要入赘。」 Chapter 5 – 好马不吃回头草 (6) 小草随着微风摇曳,我俩坐在篮球场边看着几个年纪轻轻的国中打球,橘色的球体撞击在地面的声响清脆可见,他们正在艳阳下挥洒着汗水,而我们却在树荫下乘凉,早已被汗水浸溼的双手却仍紧紧扣着彼此。 只有这个时候,他不是我的老师,我也不是他的学生,他是沉一关,我是苗方瑋。 曾经懵懂的我不懂得爱情的滋味,一点儿伤害就想逃避一切。也许那时的我和顾何根本就不喜欢彼此,因为爱情从来就嘴里头说出就会浪漫甜蜜的。 「你……有想过复合这件事吗?」 「啊?」 「我一直在想自己的做法是不是错了,虽然你说了没关係,但也许你是很在意的。」他松开了手,轻触着我的发丝。 「沉一关,你真的是一个怪咖,在意的点和别人总是不同。」 「曾经的伤疤不是结痂了就算康復。」 望着眼前这个人,分明是我熟识的一切,距离是那么的靠近,感觉却又是如此的遥远。对上他的双眸我才瞭解,咫尺天涯,只因为关于他的一切,我不清楚。 他就像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底,是连江户川柯南那个最聪明的小学生也无法破解的。因为他从来不愿意向别人开口,也或许是他想倾诉的对象从来就不是我,阿七说的对,我会后悔,总有一天我会失去他而感到后悔莫及。 如果有一种方法能让你不离开我,那就是让我的眼里只看进你。 「你有听过好马不吃回头草这句话吗?」我将手放在身后撑着身体,头轻轻向后仰。 「当然。」 「所以我会向逝去的爱情说再见,爱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该是你的跑不掉,不该是你的,强求也得不到。」我朝天空伸长了手,摊开手掌遮住了视线,从隙缝间看见了蔚蓝。 「瑋瑋啊!」他带着笑意呼喊我一声。 「嗯?」 「那大概就是我那么喜欢你的原因吧。」 他的笑容是多么的灿烂耀眼,宛若阳光般的和煦温暖,刺眼的让我睁不开双眸,却又只容得下那道光芒。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眼中被你的身影所佔据。 「顾何,真的要说再见囉。」 和沉一关手牵着手起身正要离去前,我回过头看了眼那片广阔的操场,曾经我们还一同肩并肩谈天说笑,曾经我们还一同挽着彼此的手走遍这个校园的每个角落,你那张脸庞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遗忘,但我会遗忘,遗忘自己曾经迷失的那颗心。 「你以前待的地方,真的很好。」他拉起我的手,用力的摆盪。 「我的过往有他,但我的未来有你。」 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呢──我才会察觉这颗已经深深爱上你的心。 短暂停留于国中学校的时间流逝,我们又像个小偷似的从矮墙爬了出去,我留恋回头瞻望,也许是害怕,害怕未来再也不会回来了,却也感到些许庆幸,庆幸自己终于不再想起那个他了。 顾何,祝你幸福,也祝我幸福。 「我好像有问过你会不会跟前女友復合?」 「好像吧。」他不以为然的依旧把视线凝视前方。 「其实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居然和予琦在一起过,原来你都吃嫩草。」我用一副曖昧的口吻看向他,不怀好意地露出邪笑。 「我也才23岁。」他斜睨了我一眼。 「根本就是个大叔。」我朝他吐了吐舌头。 「反正你妈喜欢我就好了。」 前一分鐘的斗嘴是那么的甜蜜羡煞旁人,怎么下一秒就让人火山爆发,头顶狂冒热气。我现在有一股衝动想脱下脚下的鞋子往他的脸上砸去,那副高傲臭屁的嘴脸简直让人气愤。 老师说的对,让人讨厌的不是一个人的脸,而是他的那副嘴脸。 「我改变心意了,你可以不要跟我回家吗?」 「来不及了,错过的公车是追不回来的了。」 「我帮你追火车。」 像沉一关这种心机重的人,怎么可能乖乖地听我的话滚回天龙国,越是靠近我家,我的心情越是忐忑不安。 「真的要回去吗?」我的声音完全颤抖。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用淡然的口吻说着。 「沉一关。」 「嗯?」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欠揍。」 「想打我的大概只有你一个。」 我上辈子真该把他的屁股给咬烂,把他的肉剁碎他去给蚩尤,或者是把他遗弃在沙漠里头让秃鹰啃食他腐烂的肉。 什么三生三世的因缘,根本就是孽缘,是三生不幸。 眼看出租车开往的方向离我家愈来愈近,为了避免我那些乡下的刻板长辈们,我选择了一处偏僻又恰好被一棵大榕树挡住的地方请司机停车。拖着沉重的步伐下车,回到家乡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后头跟着一个拖油瓶心情却是如此的繁杂。 「你家这还是一样有这么多稻田啊!」他在我身后发出感叹。 「你有来过?」 「你忘记了吗?」他快步走到我身旁,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我要是记得还会问你吗?」我瞪了他一眼。 「我讲个故事给你听你大概就会想起来了。」 他放慢脚步配合着我的步调,温柔的嗓音在耳畔边悠然响起。 印象中,曾经也有个男孩做过相同的举动,他的怀中总是抱着一隻泰迪熊娃娃,哭泣的次数比我还多,我总是拿给他卫生纸,他老是还给我一团水饺,我甚至曾经弄坏他的泰迪熊,就此斩断了这段情缘。 相隔也有十年多了,他的长相我早已记不得,或许更该说我只记住她流泪的样子,因为他看我就像看到瘟神一般,每次遇见每次必哭。 到底该哭的是你,还是我啊? 「你!」故事接近尾声,我才恍然大悟。 「想起来了吗?」 「你跟以前还真是……差很大啊!」我用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所谓男大十八变。」他挑动了下眉头。 「我还是好想拜託你别跟我回家。」我无奈地叹声气,摇晃着脑袋。 「都已经走到家门前了,哪有不进门的道理。」话才刚说话,他便逕自按下我家门口的门铃。 只见里头传来一阵咆哮:「妹妹啊!自己家还按什么电铃,快把你男朋友带进来。」 妈,你是有多爱他,送给你当儿子算了。 Chapter 6 – 肥水不落外人田 (1) 「你们俩什么时候要结婚?」 ──八字都还没一撇,到底是你喜欢还是我喜欢,何况……你有考虑我的感受吗? 一手抓住水管,一手转开水龙头,清澈的水源源源不绝地从管口冒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完美的落在地面上,滋润着所有植物,彷彿原本在沙漠中生存的乾涸瞬间得到的沁凉的解脱。 我戴着遮阳帽,双手套上袖套,把自己穿着短袖露出来的部分全都包得紧紧的,就连脸上也戴上了墨镜和口罩。曝晒在炙热的阳光底下,若不是不食从里头传来的嬉闹声,我以为自己在高温超过100度的烤炉之中。 差别待遇,不是老天爷不公平,是我妈对我不公平啊! 「喂……妈!」我隔着一层口罩大声地呼喊。 「怎样啦?浇完花之后,再帮我拔拔院子里的杂草吧。」她打开纱窗一小缝,摆摆手就想打发我。 「这不公平啊!凭什么他在里头吹风吃东西,我却要在外头晒太阳浇花拔草。」我丢下手上的水管,气得直跳脚。 我妈真的重男轻女。 「妈……」我发出哀号。 「你妈就是这样,赶快把事情做完然后上去休息吧。」爸冷静地从我的背后发出声音,他淡然的模样若不是因为我是他把屎把尿长大的女儿,一定会想骂他心狠手辣。 苗家父母就是如此,一冷一热,但其实他们骨子里都相当和蔼可亲。我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大哥苗方达现居高雄,在一间小公司当实习生,二哥苗方宸是为现任大三生,学校分明远在嘉义,却每週六日都跑回家里头蹭饭。 独立自主的大哥,和爱撒娇败家的二哥刚好成为对比,而我大概就属于中间值,我并非娘不疼爹不爱,我其实是有我亲爱的爸爸在后头给我撑腰的。 人家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我是老爸的情人你们懂吗? 只不过老爸在家里头比较弱势而已…… 「爸。」我用衣袖抹去额头上的汗水,顺便将手中的杂草堆到一旁的袋子中。 「怎样?」 「你对我老师一点也不好奇吗?」我瞇着眼睛,脱下墨镜后,只能勉强在大太阳底下看向老爸的脸。 「你妈开心就好。」爸皱了下眉头,眼神专注在手上的那株植物。 「少来了,你明明就很怕我被抢走。」我低头窃笑。 苗家人的坏习惯,容易口是心非,脸上表现出的和嘴里说出的完全是两个样子,所以其实我已经偷偷看见了老爸的眉头还蹙紧着。 妈很爱我,大哥也很疼我,二哥虽然老爱跟我开玩笑但其实对我也不坏,然而全家最宠爱我的就是爸了。我没有办法想像失去这群爱我而我也深爱着的家人们,所以当初北上的决定,我是有一点后悔的。 想到自己只是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为了逃避顾何就费尽心思地逃到遥远的北方去,我果然是很愚蠢的。 「你那个老师……应该是好人吧?」爸背对着我,口吻带着些许的不好意思。 「爸,我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还没在一起。」 我可能、应该、或许或遭到天打雷劈吧。那一瞬间,我彷彿看见爸的侧脸瞬间刷白,脑袋上冒出了热气却不是因为头顶上的艷阳。 「你妈知道吗?」爸倒是异常的冷静。 「应该是……还不知道吧。」我尷尬地转转眼珠子,想了又想,又朝着纱窗内探头探脑。 「你们要不要弄假成真。」 我愣了愣,差点没把手上拔起的一搓杂草塞进嘴哩,我眨眨双眼,想努力看清眼前这人究竟是不是我那最亲爱的老爸,活这么大我从来没听他说出这种话,就连当初和顾何交往他也是极力反对,差点就和我恩断义绝。 是晒昏了头吗? 「爸,我能说一句很不孝的话吗?」我嚥了嚥口水,看见爸的头还没完全点下,嘴巴便不自觉地开口道:「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收回前言,我爸很疼我,但该处罚我的时候下手也不会太轻。 整理好花圃后,我到浴室里头冲掉一身黏腻感,沁凉的水从上而下浇洒,被阳光晒得炙热的皮肤彷彿在一瞬间得到紓解,关上莲蓬头的旋钮,我用手抹掉脸上的水珠,睁开双眸走到镜子前看着里头的自己。 那双因为近视经常瞇起的双眸一点迷人的魅力也没有,相较于别人之下较厚的嘴唇又小又乾涩,扬起笑容时还会露出长得突出的两颗大门牙,被粉刺佔据的鼻子更是丑陋,无论这几年来多么专注于脸部保养,清不掉的东西始终存在。 除了左眼下方那颗痣是别人记得我的商标。 令我匪夷所思的便是我到底是哪里吸引到沉一关了?自卑的念头我经常有,在经歷过短暂的排挤生活后我更加强烈的感受到自我排斥的感觉。 连我的世界都容不下自己,谁的眼里还能容进我这一粒沙? 「妹妹啊!赶快下来,吃饭了。」 老妈的狮吼功至今从未减弱,处在三楼浴室里头的我还能清楚聆听,当然我也不遑多让的大声回应:「知道了啦!」 取下架上的浴巾,擦拭身上每个部位的水珠,再套上乾爽衣服,我又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整顿衣襬,将脏衣服丢进篮子中才走出浴室。 下刚走到楼梯口,阵阵沙茶香味便扑鼻而来,闻到那熟悉的味道我的脑海中立刻闪过我最爱的那道菜餚。真想献唱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给我家敬爱的母亲大人。 添了碗热腾腾的饭,才刚拉开椅子坐下,一隻脱壳的淡粉色虾子便送到我的碗里头,我猛然抬起头顺着那隻手的主人望去,见到沉一关正剥着虾子送到我每个家人的碗中。 「你、你在干么?」我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剥虾子啊。」他从容不迫地说着。 是啊──不过就是剥虾子啊! 印象中,尚未离家前在家里头吃的最后一餐,妈也煮了相同的菜色,一直以来我都是替大家做剥虾工的角色,而那天妈只开玩笑的跟我说了一句:「以后啊,不要找那种只会剥虾给你吃的老公,要找会剥虾给我们大家吃的。」 我当然还觉得妈想得太远,扯得太多,还赏了她一个白眼。 「妈、妈!」我看着沉一关的举动,惊讶地拍打着我妈的手臂。 「干什么啦!死小孩,吃饭就吃饭突然大惊小怪什么。」 「我找到了啦!」 「找到什么啊?」 「剥虾接班人。」 Chapter 6 – 肥水不落外人田 (2) 当下妈狠拍了下我的屁股,要我赶紧闭嘴做下吃饭,爸默默的看了我一眼,有点无奈地摇晃挤下脑袋后继续扒着碗中的白饭,而已经回家的二哥则是猛盯着沉一关的侧脸看,完全没在意我刚才的言行举止。 我只好摸摸鼻子,埋头在我的碗中,眼尾的馀光瞄见坐在右手边的沉一关正掩嘴窃笑,我偷偷的在没有人看见的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噢,亲爱的,你怎么捨得踢你未来的老公。」沉一关凑近我的耳边,鼻息全喷洒在我的颈肩。 「巴不得把你踹死。」我咬牙切齿地在他面前用力咬下一隻虾子。 「你怎么捨得。」他装出无辜的模样,彷彿像是小狗在我的手边蹭着求情。 「当然捨得,你又不是我的谁。」我伸出手指推开他的脸。 「咳、咳,你们两个克制点,爸还想吃饭。」老爸突然乾咳两声,出声抑制了我俩的拌嘴。 「都是你害的。」我悄声对他的咂嘴,斜睨了他一眼。 沉一关只是耸耸肩,继续剥着那一大盘红通通的虾子。 夹起一口空心菜放进嘴里咀嚼,当我看见二哥身旁那空荡荡的位置,才猛然得知心中那股空虚感从何而来。 我咬着筷子支支吾吾的问:「妈,大哥呢?不回家吗?」 「你大哥说公司那临时出了状况,他要留下支援,所以连假不回家了。」 「这样啊!」我失望地拿起勺子舀着汤。 「你有空打个电话慰问一下你哥吧,妈有把事情告诉他,你哥很关心你。」 「知道了。」 才刚向妈点头示意,我便一个不注意将热汤全撒在端碗的手上,我瞬间弹开,反射性动作的把勺子扔在地上,看着自己手背上那一小片的红肿正发疼,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你在发什么呆啊,快去冲水啊!」沉一关激动地起身,一边喝斥着我,一边抓住我的手腕往厨房直奔。 转开水龙头,先让温热的水流掉,他用自己的手靠近测试温度,直到沁凉的冰水从里头冒出才将我的手拉到底下。 凉水冲打在我发红的地方,儘管阵阵刺痛传来,我的心思却早已飞到握住我手的那人身上。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缓慢地将水龙头关上,拿起一旁乾净的布条将我的手擦拭乾净,明显的烫伤在我手浮现,他露出懊悔的神情轻轻地抚摸着。 「沉一关……」 「嗯?」 「对不起。」我哽咽的说着。 他没有回应,只是将大掌覆盖在我的头上温柔的触碰,把落在眼前的发丝塞到耳际后,拨弄着我的瀏海,再没有一丝责怪,只有一连串的曖昧举动。 沉一关拉着我的手回到餐桌前,二哥瞪大双眸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老妈则是一脸笑脸迎人的模样,只是有些过度变成了諂媚,爸则是已经坐在电视前头的椅子上看着报纸,连一秒放下报纸的动作都没有。 「小关啊!谢谢你这么关心我们家妹妹。」妈摆出满怀感激的表情。 「不客气,应该的。」 「什么应该的,是我们家妹妹太麻烦你了。」妈直接插到我俩的中间,完全将我晾在一边,自己则是快要贴到沉一关身上去了。 「什么叫做我麻烦他啊……」我默默了翻了个白眼,静静的坐回位置上将剩下的白饭及配菜嚥下肚里。 和二哥将碗盘收拾好后,一同坐到爸的身旁,眼前的两人就像在上演一场搭点档,老妈死纠缠着沉一关不放,而沉一关一丝一毫嫌弃的神情都没出现过,反而极致耐心的陪着我妈,自己的午饭半口都没吃。 我悄悄的溜回房间,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不对,平常在家都懒得整理自己的房间,衣物总是乱丢,东西也是乱摆一通,总觉得这样就叫乱中有序,却老是找不到自己的东西向妈哭喊。 心血来潮打开那尘封已久的衣柜,以前总是有不为人知的小秘密都往里头藏,导致堆积了一大箱子都是我曾经不敢让家人知道的物品。 拿出一本淡黄色封面,有些厚度的书,一翻开映入眼中的是未曾谋面的小孩子脸,那不是别人,正是大哥、二哥以及我,还有年轻时的爸妈。 完全不存在于记忆中的画面被记录在相片里头,看着一张张的曾经,感觉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想不到一项是家中捧在掌心的宝的我,小时后竟然是经常被恶搞的对象,每张照片少不了的是我哭丧的那张无辜脸庞。 门外传来手指轻敲在木门上的声响,随即传来的是沉一关温柔的嗓音喊道:「瑋瑋。」 「请进。」我朝着门的方向探了探头。 「瑋瑋。」他悄悄的走进来,小心翼翼的关上门。 「你……在干么?」我看他警慎的样子忽然有些不自在。 「你妈在睡午觉,我怕关门太大声会吵醒她。」 我倏然噗哧一笑,搔挠了下额头才对他说:「你不用担心啦!我妈睡着以后除了我爸以外谁也吵不醒、叫不醒她。」 他尷尬地笑了几声,转移话题将视线放在我的手上,说:「你在看什么?」 「相本啊!」 「我能一起看吗?」 「沉一关,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对人可以这么客气。」我掩嘴窃喜,完全遮盖不住嘴角的上扬。 「我只是对这里充满了怀念。」他左右顾盼,眼神中充满了思念。 「我家?」 「你看这张。」他突然坐到我身旁。 「哪一张?」我朝着他手指指的地方看去。 「这是我们唯一一张合照。」 「我们?」我诧异的惊呼一声。」 「这个哭鼻子的是我,一脸惊慌失措的是你。」他一边笑着说,一边将相片从相簿中抽出。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为什么会一起拍照?」 「所以你连我们约定过的事情都忘记了吗?」 要记起遗忘的事情是一个比登天还艰难的举动,何况我也是前不久才得知沉一关就是那个小时后被我欺负的男生。 遗忘其实很简单,记得才是最困难,因为那件事在你心中并不重要。 Chapter 6 – 肥水不落外人田 (3) 若要从我的记忆中回溯到过往,那恐怕除了定格在那男生涕泣的丑脸,永远也忘不了那张小脸原本白嫩的比我还可爱,两行直泪以及两串鼻涕一掛上去,有种花容失色的感觉。 虽然他是男的,而且正是沉一关。 「我们……有约定过什么吗?」我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不停地狂冒冷汗。 「没有,什么也没有。」他勾起嘴角摇摇头。 看着他又多留恋地望着那张照片一会儿而放回相簿中,儘管他不言不语,甚至告诉我无所谓,但我还是偷偷的从他的眼神中看见那一丝丝透露的落寞感。 「你告诉我好不好?」我握住他的手臂轻轻摇晃。 「嗯?」 他站起身来,不加思索地便往床铺上躺去,高挑的身材佔据了一大半,而他的双脚还有半截可以碰到地板,和我躺上去的感觉完全就是巨人与小矮人的对比。 「这种事情你要自己想起来才有意义,想不起来我也不会告诉你。」沉一关伸长手臂掌心对着天花板。 我像隻受挨骂的小猫,乖乖地待在原地垂丧着肩膀,无论我多努力的一年一年往回推,回忆永远都只出现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深刻的记不得,糗事倒是一箩筐。 儘管我很想臭骂沉一关一顿,讨厌他不告诉我,怨恨他的小气,只是到头来思考,反而察觉有错的人是我自己。 或许那件事对他来说真的相当珍贵,然而我却只把童年当初一场美梦,梦醒了就遗忘了。 「喂……沉一关,你生气了吗?」我爬上床,悄悄地趴在他的身边。 「没有啊。」他撇过头,像是故意和我赌气。 分明觉得他有些幼稚,也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他,但此时的我看见他的举动却感到开心,那抹弧度一不小心呈现在脸上。 如果有天讨厌的人的一举一动都变成了可爱,那是因为你已经习惯并接受。 恋爱我不懂,甚至在经歷过顾何的事情后我更加不想明白,但看着眼前这个幼稚的大男孩,明明长了我好几岁,行为却像个十岁小孩似的,意外的是我不感到厌恶,反而深陷于其中,沉沦的越来越深。 「沉一关,原来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喜欢上你了。」 「啊?你说什么?」他转过头,一脸狐疑的看着我。 我想肯定是我方才说的小声又含糊,只是看见他的侧脸后,我再也没有勇气重复同样的话语给他聆听。 「没听到就算了。」我赶紧移开视线,深怕对上他的双眸。 「说啦!」他倏然像个小孩子似的凑近我的脸庞。 「不要。」我吓一大跳,头不自觉得往后仰。 我们现在的姿势曖昧道如果我的家人走进来看见,肯定是学屈原投江自杀也无法釐清真相。面对面侧躺在床铺上头,俩人之间的距离大概就跟一支十五公分的尺差不多。 彷彿感受的到彼此的呼吸以及心跳,我忍不住伸手住碰他的脸庞,从额头到眉间再到鼻头滑落至嘴唇,,我笑着说:「沉一关,你等我,我一定会想起来的。」 「好。」他猛然握住我停留在他脸上的手。 我们深深凝望着彼此,我想扯回我的手,却被他紧紧握在掌心中,室内的气温和室外的艷阳不相上下,儘管掌心已经全被汗水浸溼,我们只看得见眼中的彼此。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顾何说的话了,因为我的眼眸中只看进他一人。 二哥无预警地打开我的房门,一脸兴高采烈的模样高声呼唤:「苗方瑋!」 紧握的手还没放开,我瞥了沉一关一眼,他镇定的像是无关紧要,然而我却慌张地想甩开他的手坐起身来,看着二哥一脸惨白的模样我就知道这件事情大条了。 「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二、二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妹妹,这种事情哥哥明白的,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挺你到底的。」二哥一脸坚定不移的样子对我拚命点头示意。 「不是啊!」我无助的仰天哭喊,转过头扯动沉一关的手悄声咬牙的说:「你也说句话啊!」 「要说什么?」他用手撑着头,慵懒地看着我。 「快跟我哥解释清楚啊。」 「有什么好解释的,事实不都摆在眼前了吗?」他毫不避讳地拉起我们还牵住的手,像是在跟世人宣告,也不在乎我哥哥还存在于这个空间里头。 「二哥……」 「没事,真的!瑋瑋你不用担心,爸妈那边就交给我说服。」二哥拍着胸脯跟我掛保证。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啦!哥!」我哭倒在床上,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哥一脸篤定地从我的门口默默消失。 直到房门关上发出声响,我悬吊在空中的心瞬间被截断,掉落至深海当中。 「这下真的完蛋了。」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担心什么?」沉一关轻拍我的手背,温柔的口吻问着。 「你还敢问我。」我狠瞪他一眼。 「我又没有做什么。」沉一关无辜地眨着他的双眸。 「唉。」我摇晃着脑袋,绝望的感觉从心底涌上。 这就宛若偷情被正牌老婆的家人抓姦在床,或许我该庆幸开门进来的不是老爸而是二哥,否则我这隻手可能就不保了。 「瑋瑋。」他轻声呼喊。 「干么?」我不悦的回应。 「不然我们假戏真做。」 还没听完他的话语落下,我已经拋弃他一个人夺门而出,一种恐惧在我心中作祟,驱使我的身体行动。我并不想逃避,但我却害怕的已经落荒而逃了。 「方瑋啊!你是怎样?」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而我正气喘吁吁地站在楼梯口。 「没、没有啊……」我虚心的缓慢转过身。 「你记得打个电话给你大哥,刚刚你妈说不提醒你,你又要忘记了。」 「哦好。」我僵硬的点点头。 走下楼梯到客厅,拿起话筒按下熟悉的号码,话筒那头正在接通,传来阵阵嘟嘟声响。 「喂。」低沉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但口气略带着疲惫。 「大哥,我是瑋瑋啦!」听见久违的声音,我忍不住隔着话筒对他撒娇。 「瑋瑋,你们还没乱来吧?」 大哥一劈头就是一句令我晴天霹靂的问话,我愣住在墙壁前,手上拿着话筒迟迟不敢落下声。 难不成,沉一关要被我妈招的事情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吗? Chapter 6 – 肥水不落外人田 (4) 「大哥你在说什么啦……」我无奈地带着哭腔。 「妈都跟我说了,我很担心你,你那个老师可不可靠?有没有对你毛手毛脚人品如何?家世背景呢?」大哥不间断的一连串提出问题。 「大哥,你先冷静点好吗?」 「你叫我怎么冷静的下来,你可是我宝贝的妹妹啊!」大哥在电话那头情绪显得有些激动。 「可是我们根本没干么啊,而且我们今天才刚回到家……」我用手指捲了捲自己的发丝,努着嘴嘟嚷着。 「啊、嗯。」大哥突然恍然大悟。 「不要担心啦!我还未成年,不会做些不该做的事情,你妹妹我还是很有自制力的。」我一副自信心满满的口吻。 「我担心的不是你,而是那个男的。」 「沉一关?」 「对。」大哥突然语重心长地说:「男人啊!都不是好东西,尤其是学医的,脑袋都有点问题。」 我不禁噗哧一笑,然后道:「虽然我也觉得他脑袋有点问题不过不用担心啦!」 我又说服了大哥许久,他才终于平復心情和我间话家常,从我到北上将近半年多的事情,以及我不在家时所发生的事情,我和大哥互相分享,猛一看时间才察觉都讲了约莫半小时。 以前我们三兄妹住在家里头,不常看电视,也不常和邻居小孩出门玩,成天就知道待在家里头打电动和谈天。 我和大哥最亲近,儘管我们相差的岁数甚多,但莫名的一种感觉就是让我能够对他掏心掏肺。我想大哥就像是我第二个爸爸吧,不过如果对他这么说他肯定会大发雷霆。 向大哥道别,掛上了电话我才感觉到耳朵发出阵阵疼痛,我想那是因为长时间高分贝在耳畔的影响。 「怎么了?」沉一关看见我的举动,皱紧眉头询问。 「没什么啦!讲电话讲太久了。」我摀着耳朵。 「下次话筒不要那么靠近耳朵。」他伸出手凑近我的耳边,轻轻地覆上我摀住耳朵的手。 「我没事啦!」我赶紧放下手,顺势拨开他的大掌。 他只是单音回覆了声:「嗯。」 老妈刚睡醒从二楼走下来,一看见我俩安静地坐在客厅看着电视却一句也没交谈,立刻把我拖到二楼房间审问一番,连让我讨救兵的机会都没有。 正襟危坐的在母亲大人面前,我们大眼瞪小眼,但我们气势仍然比不过凛然的母亲大人,她不停上下打量着我,不时还咂嘴露出嫌恶的眼神。 「你……到底是怎么拐到小关的?」 「啊?」我张大嘴巴,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人家是医学高材生,将来是要做医生的,你是哪点配得上小关,能当医生娘?」母亲大人用质疑的口气审查着我。 我除了错愕的一脸痴呆深望着她,心里也只能默默的哀号,虽然我是母亲大人的孩子,血浓于水,终究还是比不过一张脸皮和一张文凭。 我都不免怀疑到底谁才是苗家的小孩了。 「妈,你女儿有很差吗?」我歛下眼眸。 「如果小关真的喜欢你,妈有一个想法。」妈的态度倏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语气变得和蔼又亲切。 「什、什么?」我忐忑不安地等待下文。 「你们要不要同居?」 火灾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沉一关借住在我家也不过是几天的事情,最亲爱的接触仅次于嘴唇相碰已经最私密的那件事。我不禁对眼前的这个人產生疑虑,是否是睡太久了才让我妈的脑子不清醒。 「爸不会同意的。」 「我开口,你爸也不能说什么。」 母亲大人霸气的看了我一眼,气势凌人简直要把我逼落到角落,她炯炯的眼神中充满着期待,并不是期待沉一关会把我给吃了,而是希望沉一关把我妈给吃了,最好是可以把她自己吃乾抹净。 「妈……我还未成年。」我开始装出无辜,想用亲情攻势。 跟一个大帅哥同居绝对是全天下的女生都争先恐后的事,但对我来说沉一关这个人是不容小覷的,尤其是他让人出乎预料的举动,以及那张经常口出惊言的嘴巴,谁知道这究竟是培养感情抑或是羊入虎口。 我不能拿我自己的身体……我是说拿生命开玩笑。 「没有关係,监护人同意就好了。」妈毫不犹豫,果断地回答我。 这究竟是一场盘问还是一场逼迫,我屈服在母亲大人的淫威之下,不敢再出声反驳,却也不想就此屈服,我猜想老妈也只是说说而已,虽然自小老一辈的就觉得长大后一定要找个医生嫁了,但……我就是不想。 拖着沉重的步伐出了房门,下了楼梯走回客厅,看见沉一关正倚靠着沙发闭目养神,落在眼前的发丝被电风扇吹动,手上还拿着遥控器。 「喂……」我坐到他的身旁轻声呼喊。 他只是皱了下眉头,没有任何反应。 「沉一关。」我轻轻推了下他,测试他是否真的没有反应。 等了须臾,他还是没有睁开双眼,我小心翼翼地想抽出他握在手中的遥控器,想让他可以舒服地休息。动作变得无比轻盈、缓慢,我瞇起眼眸,专心致志在上头,丝毫没有发现有一道目光正投射在我的身上。 努力一番后,终于拿到遥控器,我开心地抬起头,对上那道目光后,尷尬的轻扯嘴角说:「嗯……你、你醒来啦!」 「看你的举动很可爱。」他轻笑了下。 感觉一阵闪电击落在我的心头,我愣了愣,动作变得有些迟疑。老天爷啊!帅哥天生长得俊美已经相当犯规了,为什么要在说出那种引人犯罪的话语后,在配上一抹完美无缺的弧度呢? 「沉一关……」 「怎么了?」 「你这样是犯规。」 也许是鬼迷心窍,那一剎那,我猛然觉得其实母亲大人的提议也是相当的美好。 Chapter 6 – 肥水不落外人田 (5) 爸在听了母亲大人的提议后,一发不语,脸色凝重的程度比二哥踩到狗大便还要臭、还要惨。 我不断地在心中祈祷,全家人最爱我最疼我的父亲大人,千千万万不要附和母亲大人的意见,我亲爱的二哥已经向母亲大人倒戈了,连沉一关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从容不迫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而我最敬爱的大哥此时正在遥远的北方工作,无法赶回家。 爸,我只剩你了啊── 「挺好的。」 听见爸的话后,我顿时全身僵硬,愣在原地瞪大双眼,原本紧握的双手已经不再摆出祈祷的姿势,双肩绝望的垂丧。 「不是吧!」我双手捧着脸,崩溃的大喊。 「认命吧,妹妹。」二哥走到我的身旁拍拍我的肩膀,离开之前还补了一句:「挺好的。」 「你们别想了,我才不同意!」我站起身来,拍桌大声反抗。 「妹妹啊!人家小关都没有嫌弃你了,何况这可是你的福气呢。」妈的两隻眼眸死盯着沉一关看,散发出的眼神还带着羞涩。 学医的好,去他的好。 我赌气的上楼逃进我的避风港,这次使劲地甩上门发洩我的怒气,再狠狠的上锁。我以为这样子就可以消去我的愤怒,但无论我在床铺上滚了多少次,烦杂的感觉依旧存在。 其实我并没有排斥和沉一关住在一起,甚至是有点雀跃的,只是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家人非但没有一个反对,反而还极力撮合我们。 想起了,前不久从妈房间走出的时候,妈对我说了一句话。 她说:「肥水不落外人田,先抢先赢才不会后悔。」 后悔。 在我的人生中不知道做了多少令我后悔无比的事情了,没有一件有挽回,而我自己也未曾尝试过去补救,转瞬间变成得曾经已经成为了遗憾,我该想的不再是过去,而是未来。 我也想起了阿七说的「失去后才知道珍惜」,看见还摊开的相簿躺在地板上,那张照片映入我的眼中,男生哭泣的脸丑到一个极致,如果没有人告诉我那就是沉一关,我还在猜想是不是我隔壁的国小同学。 电视剧《何以笙簫默》里的男主角曾经对女主角说过一句话:「『如果三年后你註定是我女朋友,我何不提早行使我的权利?』」 如果终将有一天我会喜欢上沉一关,那我又何必现在就急着排斥他? 或许他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差,而爱情也没有我得知的那么可怕, 「瑋瑋。」门外传来沉一关的声音。 「干么啦?」我用鼻子哼了声气。 「你开门好不好,我真的不强迫你,所以你别生气了。」他急切地敲着我的房门。 「我不要,我好讨厌你们!」我以大字形躺在床铺上,直盯着天花板瞧。 「除非你点头答应,否则我连你的手都不会牵,从今天开始。」 我踌躇了下,用凝望着那张照片许久,对于他的话语我开始產生动摇,他不再用手指敲我的房门,也不再出声,但我却感觉的到他就站在门外等着我将门打开。 狠不下心,我还是起身去开了门。 「好。」我对他笑了笑。 不知为何,分明老是觉得他很不会安慰人,但每次听见他的话语就有一种安心的感觉,甚至是会觉得开心。是个大我好几岁的哥哥,是个名义上还算是我的老师的人,可是我却在不知不觉中…… 好喜欢他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爸妈这么喜欢我。」他面带歉意,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少臭美了。」我睥睨他一眼。 「我……可以进去吗?」他用眼神向我示意房门里头。 「你又要干么?」我架起警备,张开手像是条封锁线挡住整扇门的入口。 「我想还是告诉你小时候的事情吧,等你想到不知道又是几年后的事情了,我怕到时候我们已经见不到面了。」 我忽然想起他说过连假过后实习教师的工作便结束了,也许他会回台南去当实习医生,也许他会被大学的教授指派到哪间大医院,反正无论他未来到哪儿去,我们都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你进来吧。」我有点落寞地收回手,侧过身让他进房。 关上房门,看他坐在床边,我选择坐在面对他的地板上,俯视他的角度很美好,能清楚的看见他眼眸中的身影。 屈着膝,我轻轻摇晃着身体,瞻望着他的侧脸,静静的等待他的下文。 「我想你还记得自己把一个男孩的泰迪熊用坏,还害他哭了吧。」他抓起我床头柜的小熊,拿在掌心玩弄着。 「嗯。」我点了点头。 「我跟你说过那个男孩就是我吧。」他捏了捏小熊的脸,露出一副宠溺的表情又继续说:「记得是在国小的时候,因为男生的发育比女生晚,所以虽然那个时候我的年纪比你大上好几岁,但体型还是跟你不相上下,甚至比你还娇小。」 「那时我们是邻居,因为你功课不好,大哥和二哥一个有自己的课业要顾,一个总是在玩乐,所以你妈妈某次偶然得知我的课业不错,就请我当你的家教,只是每次去找你的时候你总是不在,不然就是说几句就把我打发走了。」他苦笑了下。 「因为家庭的关係我从小就学着独立,但其实我比谁都还要脆弱,所以老是抱着一隻泰迪熊娃娃都被你笑娘砲。」他用手触碰小熊的鼻子,嘴角多了一分甜。 「原来我以前这么恶劣啊……」我尷尬的笑几声。 「你有次发觉我的小熊很可爱说你很喜欢,你让我给你,可是我不愿意,结果那件事情就发生了。」沉一关的视线停留在地板上那本相簿上。 「所以是因为我要抢你的小熊?」我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懺悔。 「是啊!你以前可是小霸王呢,说学校的男生都很怕你。」 我瘪瘪嘴,才知道我失去的记忆原来一点也不美好,恶霸不是天性,而是从小养成的坏习惯。 「那……后来我们又做了什么约定?」 「你说以后要嫁给送你泰迪熊娃娃的人,我说我以后一定买一隻特大号的给你,你说好,成天开心的衝着我笑,还开心的对我又抱又亲。」 Chapter 6 – 肥水不落外人田 (6) 我僵住在原地,不停地眨着双眸看着他,只见他频频向我点头示意,我还不敢置信自己从小的梦想就是因为他而来的。 期待有天会有个人抱着一隻巨大泰迪熊或者是穿着泰迪熊布偶装向我告白抑或是求婚。从来都不曾思考过是因为谁有了这种念头,是因为被谁所影响而有了这种期待。 如果我们註定要在一起,地球是圆的,儘管绕了一大圈,我们还是都回了最初的原点相遇。 看着眼前着个衝着我傻笑的大男生,我的脑海中除了他的身影之外,其馀的什么也没有,我想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吧,在不知不觉的中,他的一切已经侵佔了你的全部。 「所以你一直都记得……公寓房间那隻熊也是因为……」 我想起了魏予琦和我说的话,彷彿在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串连在一起,一连贯的在我脑中播映,一种豁达、真相大白的感觉在我心中滚动。 「没有,那只是巧合而已。」他把小熊娃偶摆回去,正经八百的拍了下我的肩膀。 顿时有种遭晴天霹靂的感觉,才知道原来幻想被打碎是件相当残酷的事。 来人啊!给我一碗泪流满面啊── 已经来到眼眶的泪水剎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蒸发在空气中,鼻酸的感觉渐渐转变成气愤。 「把我的感动还给我!」我衝着他大吼,恨不得上前掐住他的脖子。 在沉一关的欺骗下,结束了我一整天原本悠间的假日时光。连假第一天,我们匆忙地回到了我的故乡屏东,从早到晚发生的事情就像戏剧般的离奇,有哭有笑,有吵有闹,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 更不会忘记他。 预计在屏东待上三天的我们,努力珍惜现有的时光,无法预测未来会如何的我们仍旧乘上了乘走铁轨上的火车。沉一关和我妈的感情越变越好,甚至让我妈想认他做乾儿子,惹得我二哥是又好气又无奈;和爸的相处也不像头一天那般尷尬,他们会一起到后院种菜除草,一起聊天泡茶,我想最后就别说我二哥了,光是听见沉一关的一学生头衔便吓得把他当成神一样的膜拜。 而这几天,我拚命的在寻找一个喜欢上他的理由,是从何时开始,我的目光已经离不开他的身影?是从何时开始,他的一字一句都深深的影响着我?是从何时开始,这份喜欢已经蔓延到全身血液里了? 暗恋是什么? 不就是他进到你的视线范围中,你的目光就会一直跟着他走吗? 「我脸上有东西吗?」他常常这样问我。 「没有。」然而我每次都是先愣了愣,才摇摇头。 当他和老妈一起吃着水果、点心畅谈从前、浅谈未来的时候,我总是偷偷托着下巴看着他,见他时而疲惫趁着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掩嘴打了个哈欠的可爱举动,见他时而面对妈的问题產生尷尬时,双手交叉的彆扭。 好喜欢他。 当他和老爸一起到后院种菜除草,看见他戴着老爸给他的斗笠帽,儘管带着浓厚的乡下土味,但他只要甩头用衣袖擦汗,我就感觉魅力无穷,他和老爸一起聊天泡茶,明明是个新手,动作却老练的让我爸嘖嘖称奇,让我看得目瞪口呆。 好喜欢他。 明明回来家乡是两天前的事情,四十八个小时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我还是没有找到这个名为「喜欢」的定义,以及原因,只清楚着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 没有人知道爱情是什么,所以当我们察觉的时候,得知的都是自以为的感情。 来到了连假第三天,早晨我和沉一关又去绕了绕我从小的幼稚园、小学以及国中,怀念着过往,阐述着点点滴滴,令人难忘的故事。他耐心聆听,嘴角不时的上扬,和煦的阳光洒在我们身上,徐徐的微风吹拂我们的侧脸。 我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 回到台北后只剩下一天多的相处时间,虽然嘴巴上很想说是捨不得沉一岭那个臭小子,但如果看着沉一关正收拾着他的行李,把属于他的一切从我的房间里头搬走,我恐怕会有点捨不得吧。 「你们真的要走啦?」妈哽咽地对着沉一关说,手还紧紧握住他的。 「是的,不好意思,阿姨我下次再回来看您。」沉一关矫情的亲吻了下我妈的额头。 「一关啊!来一下。」爸站在门内揹着手,呼喊着沉一关。 沉一关点点头,朝着爸的方向走去,我则是上前抱住了妈,不捨的说:「妈,我要走了哦,你和爸要好好保重身体。」 「傻女儿,你自己一个人住在外头才要小心,要不是有小关,我真的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台北。」 「放心啦!我半年前还不是自己一个人上去的。」我扯开嘴角。 「你还敢说,都不知道你这脑袋瓜是装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想法。」妈弹了下我的额头,脸上满是苦涩。 「妈。」我紧紧拥住妈的身躯,她身上的香水味曾经是我最厌恶的,现在却是我最想念的。 「你给我好好把握住小关,再也找不到这种好男人了。」 向家里头道别,我们搭乘计程车来到了火车站,拿着预先购买好的车票走进月台,看着火车正慢慢进站,我感受到风压来袭,而这些天的回忆全都浮现在脑海中。 踩上了车厢阶梯,我留恋的回眸一望,为了避免造成后面乘客的困扰,我赶紧走上车厢,沉一关已经率先寻找到了座位,当我们把行李放好后一同并肩坐下,我看着窗外的景色,熟悉的一切,却不知道下次相见是何时。 「妹妹,如果有天出了意外,就回家吧。」 火车出发的那一刻,我想起了临走前妈在我耳边交代的话,也想起了爸把沉一关拉到一旁窃窃私语的模样。 「喂,我爸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 「他说……」 「嗯?」 铁轨的接缝,让整辆火车震盪了下,幅度没有很大,但却让我错过了沉一关说的话,隐约只听见几个字,让我鼻酸涌上心头的话语。 「让我好好照顾你。」 Chapter 7 – 柳暗花明又一村 (1) 「你还要欺骗自己到何时,苦的人不只有你自己而已。」 ──我总以为我会很洒脱的毫不在乎,但发现他的眼眸里的身影不再是我,我也已经不是我了。 火车才行驶到台南时,我已经靠着沉一关的肩膀沉沉睡去,在他的身上找到一个最安稳的地方,我换了一个又一个姿势直到觉得舒服才卸下心防,缓缓进入梦乡当中。 印象中,在梦中回到了从前,熟悉的身影不是沉一关,不是大哥也更不是二哥,那是顾何。 也许是我未曾试图放下对他的感情,才会如此的思念他,但自从我认清了对顾何的情感后,对于他的怀念,一切都只仅于朋友而已。曾经的爱恋只是一种依存感,喜欢是什么?喜欢什么都不是。 习惯了一个人的陪伴,突然发觉他不在,才会明白是喜欢还是依赖。 我在梦中和顾何大吵一架,没有一滴眼泪从我的眼眶中滑落,他赤裸裸地站在我的眼前毫不羞涩,而眼红的我也丝毫不在意,只是甩头转身狠狠地离去,他没有挽留,我也没有回头,因为我们都明白,这段感情自始至终都不曾存在过。 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 这不是一场和平分手,他劈了腿,而我也变了心,但事实上这根本不能算是一场恋爱,我想不起来属于我们之间的回忆究竟存在着什么,只依稀记得最初的开端只是那顶帽子,被来自异乡的他捡到了。 一阵风,一个他,一阵风,一条线,吹断了。 老师常说,年轻时谈的恋爱不过都是儿戏,你只是在帮别人养老婆、老公,当下我感到相当震撼,只是有谁抵得过这小情小爱的来袭,并不是爱得多就会在一起长久,而是要爱得习惯。 咚──我从沉一关的肩膀上滑落,猛然的撞击让我清醒了,眼前的一切感觉好不真实,而这一场梦境让我感觉更加疲惫。人们都说做了一场梦,就像一整晚没有睡觉,我深刻地感受到了。 「好累。」我动了动我的肩颈,僵硬的发出摩擦声响。 「做梦了?」沉一关伸出手触碰我的后颈,温柔的揉捏。 「你怎么知道?」我诧异地看着他。 「你睡得很不安稳。」他拨开我落在眼前的发丝,轻轻地塞到我的耳后。 「干么一直偷看我。」我努起嘴,撇过头。 「因为你打呼很吵,我只是想叫你安静点。」 如果要让一张狗嘴吐出象牙需要耗费大半年的时间,那要沉一关对我说出一句好话恐怕需要让他重新投胎才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了。 尷尬的笑了两声,白了他一眼后,我对着窗外探了探头,一幕幕飞快是去的画面让我除了一栋又一栋的建筑之外,无法辨别此时的火车已经开到哪儿。 「我们现在在哪?」我拍了下沉一关的手背。 「已经在板桥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说,不假思索的回答我的问题。 「你有没有打给沉一岭,告诉他我们要回去了啊?」 「他睡死了,没有接电话。」 「哦,好吧。」我瘪瘪嘴,无聊的时而玩弄手指,时而看向窗外。 聆听着铁轨和轮子摩擦的声音,还有车厢里乘客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我喜欢听着旁人交谈,虽然说偷听是一件相当不道德的事情,但我还是改不到这个坏习惯,想知道谁又和谁昨日做了那些日,想知道那些陌生人又出了哪些包,和情人多么甜蜜,或者是与家人、朋友争吵,以及工作、课业上的麻烦与压力。 在这个世界上自己都不是只有一个人,当你把话语说出口,别人也和你一起分担着。 我不禁扬起嘴角,悄悄窃喜着,而沉一关见状,一脸狐疑的看着我说:「你在干么,笑得好噁心。」 「什么好噁心,没有礼貌!」我对他哼了声气。 「突然自己一个人傻笑,看起来就很噁心。」他摆出嫌恶的脸以及动作。 「我只觉得听着别人聊天,很开心。」我望向坐在斜前方的那对情侣,悄声的凑近沉一关的耳畔说着。 「看着你开心,我也觉得很快乐。」 他突如其来的告白,往往都会让我招架不住,无法预算的节奏,打得又快又乱。想生气的时候,他会让你笑,想难过的时候,他会让你感动。 「你这样有点像变态。」 我们互相凝视彼此许久,不自觉的一同扬起嘴角,露齿而笑。 车厢内倏然响起一阵提醒的音乐,伴随的是熟悉的制式女声,从国语到英文还有闽南语,正在提醒着我们目的地即将抵达。我将视线移向窗外,景色已经是我熟悉半年多的高楼大厦了,不再是那片水稻,不再有屏东会出现了乡下景色,这里只有满潮的,无情的人们。 火车停下,我和沉一关早已起身那下放在架上的行李站在门边等候,当车门开啟,我们踏下阶梯,重回了久违三日的台北,人们匆忙的步伐催促着我们跟上,已经不能再继续悠间缓慢了。 「回来了。」我站在车站大厅,感叹地叹了口气。 「想念吗?」沉一关侧过头对上我的双眸。 「不,一点也不,反而觉得可怕。」我搓搓手臂,分明没有强烈的冷气寒风,寒冷却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觉得不安吗?」他将大掌放在我的头顶上,温暖正从掌心传来。 「感觉有事情要发生了。」我露出一丝苦笑。 「哥、瑋瑋!」没等到沉一关的下文,我们率先听见沉一岭的大嗓门。 「沉一岭,你是想让别人都认识我们吗?」我上前赏了他一的爆栗。 「瑋瑋,很痛啊!」他挤出眼泪,装出一副无辜的脸看向他哥:「哥,你看看她啦!」 沉一关只是耸耸肩,接过我手上的行李说:「要习惯,她是你未来的大嫂。」 我和沉一岭都瞪大双眼,我们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我朝着沉一关咆哮,却只见他逕自迈开步伐走出车站,而沉一岭则是关心过度的蹦蹦跳跳纠缠在我的身边,不停的聒噪。 「真的假的,你们在一起了?亲了吗?做了吗?」 「你吵屁啊!」我朝着他大吼一声。 Chapter 7 – 柳暗花明又一村 (2) 搭乘计程车回到租屋处的一路上,沉一岭和我不停的拌嘴,他讲他的而我反驳我的,沉一关则是坐在副驾驶座默默的看着自己的书,司机一开始还会和我们间话家常,后来见到我们的惊人之举也乖乖地闭上自己的嘴。 这里和屏东比不上,而屏东也比不上这里,我不常搭乘计程车,感觉一坐上就是会被抓去拍卖,只是一次经验后我就知道,大家都是出来讨口饭吃,赚钱养家糊口的。 沉一岭的问题甚多,我没有办法一个个回答,结论就是:「我和沉一关没有在一起。」 回到租屋处,钥匙插入手把开啟,我迫不及待地进到房门内,才一敞开,一阵霉味便扑鼻而来,地板上凌乱不堪,床铺上的棉被捲成一团,我头一个念头汴是回头狠瞪那个始作俑者。 「沉一岭,你给我去死!」 那一刻,我想整栋大楼包括房东都听见了我的怒吼。 「别气了。」沉一关拍拍我的肩膀,将行李摆到唯一乾净的角落处。 连假的第四天,我们仨人窝在这小小的房间里,清理着沉一岭製造出的满地垃圾,值得庆幸的是没有讨人厌的蟑螂,也没有噁心的老鼠,只有一堆前来讨粮食的蚂蚁,虽然我一点也不想杀生但为了我房间的卫生维护,我还是狠心的杀死了上百隻的生命。 清出两大包的垃圾后,我才闻见房间变得清香的气味,看见熟悉的一尘不染我才安心地趴到地板上放松。 沉一岭也瘫在地上低吼:「也太累了吧!」 「你还敢说,到底是谁用的啊!」我皱起眉头。 「谁知道你的房间这么脆弱啊。」 「你那是什么鬼形容。」我吐出了一口热气,无奈的白了他一眼,翻过身背对着他。 「好了,你们俩都别吵了。」沉一关坐到我的身旁,递了一杯冰水给我。 我接过水杯,渴望的不到五秒便全都灌下肚里,贪婪的连嘴唇上的一滴滋润也不放过。 「别喝的那么急,又不是没有水了。」他笑了笑,揉乱我的发丝后,拿走我喝空的水唄。 「哥,你偏心啦!」 「不好意思,我的心本来就是偏的。」 我对沉一岭摆出鬼脸,朝着他吐舌头,接过沉一关帝过来的水后还晃到他的眼前,最后放到嘴巴一脸享受的饮了几口。 「可恶啊!」 一阵玩闹后,我感到眼皮沉重,上火车上也因为坐了梦像是没休息到似的,睡意席捲而来,我感觉到意识矇矓。 也许是闷热让我辗转难眠,几次清醒,都依稀听见沉一关和沉一岭两兄弟的对谈,只是没完整听完我又因为倦怠又缓缓睡着。 而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听见了一声「妹妹」,我想那就是他们口中极为关心的小妹沉一梓。那个我未曾谋面过的人,却是我最想见到的人,害怕回到台北恐怕也是因为会让我想起和阿七以及予琦发生过的事。 她是我解开一切谜底的关键,只是沉一关从来不曾和我提起过,让这一切变得诡譎,但我还是想相信其实事实比我想像中的要单纯许多。 想相信从前的歧视排挤只是自己的幻想,想相信予琦的改变只是因为人性的自私,想相信…… 我还是从前的我。 清醒之后,已经接近傍晚,沉一岭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而沉一关背靠着床边闔着眼眸,膝盖上还摊开着一本和医学有关的原文书籍,密密麻麻的字体让我看不懂也不想要去理解。 我伸了个懒腰,拿起手机撇了眼上头的时间,又打了个哈欠,坐到沉一关的身旁托着下巴,直盯着他瞧。 「什么时候……你才愿意对我说真话呢?」 「那你什么时候才要承认你一直在偷看我。」 我吓一大跳,头撞到了增高床垫的木头,发出一声响亮,我轻柔着发疼的地方看着他说:「原来你没睡哦。」 「我刚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闔上书籍后,又对我开口道:「头有没有怎样,过来我看看。」 「没事啦!」我摆摆手。 「过来。」他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拉进他的怀中。 我羞涩的挣扎几下,却被他紧紧按在胸口,侧脸紧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心脏强而有力的跳动,感觉他的手触碰着我的头部。 「矮,沉一关。」 「嗯?」 「如果我问你你妹妹的事情,你会告诉我吗?」 「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他冷冷地回了我一句。 「我只是想更了解你。」我缓缓离开他的怀抱,对上他的双眸。 「你永远都不会懂的。」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懂呢!」 我才知道,我寻找了那么久的理由,一直被沉一关隐藏着,喜欢的藉口什么的都只是我在自欺欺人,我只是想要多了解他一点。 想再多触碰他一些。 原来,我们的距离从来没有改变过,就和最初相遇的时候一般,他骂着我一声「迷糊蛋」、「水母人」而我只能被他气得牙痒痒,他只是刚好被指派到我们班担任实习的教师,只是恰好在我租屋大楼的房间的对面。 世界上有眾多巧合,多降临在我俩身上,只是有一种巧合,我想那将永远不会发生。 恋爱。 我拿起手机,夺门而出,沉一关没有追出来挽留我,鼻酸的感觉涌上心头,视线渐渐被眼泪模糊,下了楼梯出了公寓大门,夕阳下山的橘红光洒在我的身上,那是如此的美丽我却看不清。 我们有了头一次的争吵,而身无分文的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儘管在这居住已经将近半年,但除了附近的超商和大卖场以外,在我眼前的景象都是陌生的一切。 冷漠的人们在路上行走,车子一辆辆从我眼前呼啸而过,有说有笑的女学生、男学生们成群结队的过了斑马线,独留我一个人在原地,我不知道自己丢了什么,但我知道这个世界把我给丢了。 我又变回了那隻人人厌恶的蟑螂,没有人接受,也没有人容纳的了。 Chapter 7 – 柳暗花明又一村 (3) 母亲大人说过,有争吵时自己绝对不能先逃开,可是毫无头绪的我被情绪所影响,第一个念头便是逃避。而当时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妈要这么告诉我,现在只能坐在便利商店里头吹着冷气的我终于明白…… 无家可归的感觉。 连碗热腾腾的关东煮都买不起,我的肚子轰隆作响,感觉声音大道经过我身旁的路人都听得见。我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们,其实和屏东没有什么两样,来买东西,来这里吃饭聊天,来这里缴费。 我一直以为台北的生活和我想像的有所不同,但事实上只是他们的生活步调和我们悠间自在合不上而已。 直盯着窗外看,我一点儿也不期待沉一关会出现在超商门口对着我招手,但眼泪却一直从眼眶中逃离。我感觉到自己的世界变得冷清又陌生,什么也不敢触碰,就像是被丢弃的流浪宠物,只是我是那从来丢被丢弃的蟑螂。 没有顽强的生命力,所以并不是到哪里都可以生存下来,滑开手机萤幕,看着联络人的名单,我不知道此时此刻可以拨通电话给谁。 阿七?他还会和我说话吗?还是予琦?我们还是好朋友吗?在这个紧急的时候,我居然还会想起那个曾经把我关到厕所,对我霸凌的……高妍颐。 该怎么对她开口? 分明几十分鐘前,我和沉一关还有说有笑,甚至还有温柔的拥抱,一转眼就被一个「妹妹」给击碎了。 终究,我还是播下了那通我偶然交换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很快就接起,我尷尬地出了声:「喂,高妍颐……我是苗方瑋。」 「你在哪?」 她什么也没问,只对我说了三个字。 我们有过争吵,偏激的举动也对彼此做过,一次次的怒骂,一次次的陷害对方,一次次的嘲笑,我们却成了对方在最警急的唯一能依靠的人,或许她不需要我,但我……此时只能需要她。 一辆高级宾士车在十分鐘前来到超商门口,几个身穿西装的高大人士将我「请」上了轿车,十分鐘后我来到郊区一栋不是好窄而是真正的豪宅。 我以为豪华的只是外表,没想到里头也是金碧辉煌,难不成这就是电视上所说的帝什么宝吗?我惊讶的一路上都张大了嘴,领路的执事不时露出微笑,丝毫没有嫌恶的神情。 「苗方瑋,收起你的嘴巴,真是乡巴佬。」看见高妍颐一身休息服从楼梯上走下来,更是让我惊愣。 想像中,她会穿着一袭高贵礼服,蓬松的裙襬缝上粉色蕾丝,把自己装扮得像个优雅的公主,但眼前的这个人却朴素的,将她平时在学校展现的骄傲锐减的体无完肤。 「我的天啊,你是高妍颐吗?」 「不然你以为是谁?」她摆出孔雀般骄傲的姿态,才让我确信,是我认识的她。 「还真的令人难以想像啊……」我喃喃自语。 「你很烦欸,快上来啦!」 「知道了啦。」 跟随着她的步伐走上阶梯,墙上掛着一幅幅艺术画,裸女柔美的身躯,建筑风景画,河岸边,自画像,各式各样的掛满了整面墙,却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真品还是贗品。 走上二楼,长长的走廊感觉深不见底,尽头是一片漆黑,而这里的房门多到让人数不清,也让人辨识不清,她却直直地走向第二扇门,转开手把。 「进来吧。」 外头的古典风情和她房间里头的单调风格落差极大,我甚至原本以为走进她的房间会有留声机或者是有着帘幕的大型床铺,但我错了,除了墙上贴着几张偶像的海报之外,再也找不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少女气质。 让我不禁狐疑的道:「你是不是男的?」 「你眼瞎了吗?」她走到衣柜前,侧过头白了我一眼。 「这房间的风格跟你很不搭嘎。」我左右顾盼,丝毫不敢置信。 「别囉嗦,先去洗澡吧,看你一身酸臭味的样子。」她丢了几件衣服给我,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谢谢你。」我朝她点了点头,随后走进浴室里。 褪下身上的衣物,转开水龙头,莲蓬头撒出的温暖的热水,我用手浸湿了整个身体,混乱的思绪像是一下子被洗清。 从来没有思考过有一天我会跑来投靠朋友,更何况是跑来找高妍颐。在到她家的路途上,我不停的开关手机,一通电话也没有响起,我知道沉一关在生我的气,是我太固执,但我又不想先低声下气。 我只是想多了解他,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让人走入他的心房? 他到底想隐瞒什么。 洗去身上的沐浴乳泡泡,我站在莲蓬头底下,水滴拍打在我的脸上,我不停的用手来回抹去。 「洗完就出来吃晚餐。」高妍颐敲了下房门。 「知道了。」我关上水龙头,拿起放在架上的浴巾擦拭着身体。 换上不属于我的衣服,淡淡的清香味让我感到有些不适应,衣服的风格也让我感到彆扭,但现况处于寄人篱下的我除了接受,还是只能接受。 走出了浴室,阵阵的饭菜香飘散在空气中,我迫不及待地上前,看见丰盛的晚餐惊呼连连:「你也吃太好了吧!不愧是有钱人家。」 「你可以不要散发出乡巴佬的气质吗?」 「你才是不要一直把我当成穷酸人家看待吧。」 「哼。」她傲气的哼了声气,优雅地拿起碗筷吃饭。 「喂,你为什么愿意收留我啊?」我咬下一口猪排,口齿不清的询问。 「今天我爸不会回来,你可以放心的住下。」她瞅了我一眼。 「关你爸什么事啊?」 「如果被我爸看见我带你回来,不只你会被赶出去,我也会很惨的。」 从来,我都认为在她光鲜亮丽的表面下,都是一大堆荣华富贵,她散发着金光闪闪的气质,骄傲的支配着全世界,她嫌弃的一切都不是她自愿的。 这一天,我来到了高妍颐的家,看见了什么叫做金碧辉煌,看见了什么叫做有钱人家,看见了什么叫做豪华宅邸,但我唯一看不见的是人情冷暖,可是我知道这个家唯一有感情的一个人。 「高妍颐。」 Chapter 7 – 柳暗花明又一村 (4) 「我爸爸的政治家,他有贪污。」 其实我们认识的时间一点也不长,我也一点都不明白为何高妍颐要对我说她家的故事,但我想如果听完这一切,我会对她改观,或许从很早以前我就已经接受她了。 「以前我爸是白手起家的,在家族里头他排行老三,以前的他为人正直,他很有自己的想法甚至想要自己开间店,和妈妈一起经营,但是在台北好景不常,生活困苦,更何况他一点雄厚的资金也没有。」 我想起了远在屏东的老爸老妈,两人以前一起经营了一间早餐店,只是有次老爸的腰痛復发后,那间店就收起来了。 「所以在朋友的诱利下,我爸就上鉤了,并且再也无法回头了。」 高妍颐说以前天天都能见到他爸爸,现在两个月能见到一次就应该要偷笑了,妈妈老早就被气回老家,她和那个老执事俩人在这大房子里相依为命,她得装得骄纵,让爸爸看不出她其实不喜欢这一切。 高爸爸认为只要有钱能让她们母女过上好日子,就是幸福,但他永远都不知道只要他回家,对高妍颐以及他妈妈来说那就是幸福。 国中时,高妍颐因为带朋友回家,跟爸爸介绍朋友是从南部来的,对台北人生地不熟后,被幽禁在家里头三天,被迫转学,和刚认识不久的朋友断了联系,她从来都不明白为何父亲会如此讨厌南部人,后来她才明白,自己的妈妈也是南部人。 「他这是迁怒。」 「但我也只能服从。」她耸耸肩,低下头像是不敢让我发现她眼眶中的泪水。 「为什么要告诉我?」我抽了张面纸像她递了过去。 「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过去或事情,我想我现在告诉你了,就代表我接受了这件事,它再也不是我不愿意接受的过往了。」 对于高妍颐的话我感到相当的震惊,因为她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成熟,和她之前的幼稚行为相比较之下,我明白,她一直很缺乏亲情。 她只是缺少了人陪伴。 摆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发生震动,我凑近去看,皱起眉头,迟迟不敢伸手接通。 「干么不接?」她疑惑的看了我一眼。 「是沉一关。」 「原来是沉老师。」她从容不迫的点了点头。 「你……」我诧异地用手指着她。 「早就知道你和沉老师有一腿了,何况从沉老师对你的关心程度也知道他很喜欢你啊!只是你这个木头不知道在干么。」她摆出无奈的姿态。 「我不想回去。」我拿起手机,看着上头出现了未接来电的显示。 「没想到你们已经住在一起了。」她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完全显露出她的惊讶。 「本来是邻居,谁知道刚好他家失火。」 「所以你是跟他吵架才跑出来的?」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还是缓慢的点了下头。 「这还真是惊人的事情啊!」她发出了长叹,用眼神上下打量着我后,说:「不会是因为魏予琦的事吧?」 「嗯……算是有一点关係吧。」 「我看你还是回去吧,早一点解释清楚,早一点在一起。」 「我看你是想赶我走吧!」 「很明显吗?」 我们畅谈了一整晚,笑声传遍了整栋房屋的每个角落,我想那天是高妍颐笑容最灿烂,笑声最响亮的一天,失去了傲气的她就像个清纯的女孩,其实她比任何人都还要善良,也比任何人都还要纯真。 毫无心机的她,终于放下了不愿意接受的过往那我呢? 凌晨,我从梦中醒来,高妍颐早已背对着我沉沉睡去,我躡手躡脚的下了床,打开手机萤幕看见了十通未接来电,而这十通里头,有八通是沉一关打的,有一通是沉一岭,还有一通是魏予琦,我想我还没有听见沉一关嗓音的勇气。 传了封简讯给他,三块钱的讯息我也只打了三个字,最昂贵的三个字是无价──对不起。 「想道歉就回去当面说啊。」高妍颐突然悠悠的出声。 我抖了下身体,缓慢的转过头看见翻身面对我的她,我呼出口气说:「你是想吓死我啊。」 「做坏事才会被吓到,你就是心怀不轨。」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歛下眼眸,看着手机萤幕显示的时间,以及传送出的讯息。 「这种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先睡吧。」 那时我以为高妍颐只是在安慰我,想不到清晨才刚听见鸟鸣声响,睁开惺忪的睡眼,盥洗后,正准备下楼享用管家准备的早餐,就在餐桌那看见了一抹身影。 闪过脑海的不是思念,而是一句──「该死,我被阴了。」 「苗方瑋,吃完早餐,你该回家了。」 「高妍颐,我好讨厌你。」我哭丧着一张脸,却无法改变一切。 不情愿的乘上了沉一关的机车后座,在高妍颐的目送下我们啟程了,我彆扭的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并不是不想抓后手把,而是我的手和搭上他那打蜡打得相当完美的手把,根本就是天生不配。 沿途我们谁都没有开口,停了几个红绿灯,气氛也僵持的尷尬,我透过镜子看见他的侧脸,却看不透他的想法。 只知道过了该转弯的路口,我就察觉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赶紧拍打他的肩膀大喊:「你要带我去哪啊?」 「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快点告诉我啦!」我慌张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想得知答案。 「医院。」 「啊?」 「让你了解一切的真相,让你懂我。」 或许有一天我的眼眸中还是看不进里,但我会知道你的眼眸中还是只倒映出我的身影,因为你已经让我走进你的心房。 Chapter 7 – 柳暗花明又一村 (5) 走进病房内,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着整个空间,面容清秀的她正带着氧气面罩躺在病床上,被隔离的医院的最角落,她是快被放弃、快被遗忘的人。 她在这里已经躺了快两年,除了沉一关和沉一岭以外没有人会来照看她,原本还抱持着奇蹟出现的医生和护士,在一年半前也放弃了,老早就递给沉一关的放弃治疗书被他撕烂。 凭什么要他放弃她?她只剩他了。 「她就是沉一梓,我妹妹。」 「我可以看看她的手吗?」 沉一关点点头,逕自走到沉一梓的身旁,拉开病服的衣袖,白皙又纤细的手臂,感觉只要轻轻触碰就会断裂。 我看见她那光滑的皮肤,松了一口气,没有蚯蚓般的丑陋疤痕,证明了我们从前没认识过。我庆幸自己的猜测是错误,向沉一关示意了下。 「你要仔细听好,从现在开始,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 轻轻点了点头,我站在病床旁,仔细端倪着床上的可人儿,感受的到她的呼吸,感受的到她的心跳,她就像是沉睡百年的睡美人,乾涩的嘴唇以及苍白的脸蛋还有纤细的四肢是她显露出病态的唯一证明。 听见沉一关要将事实告诉我我并没有感到开心,因为打从一进到这间病房,看见躺在床上的这个女孩我便打消了一切念头。 如果当时我知道那将是击溃沉一关以及我们之前最后一道防线的事情,我一定会逃离那个地方。 三年前,沉一关成为了魏予琦的家教,魏予琦喜欢上了沉一关的事情意外的被沉一梓发现,沉一梓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她的心胸宽大,热心助人,待人善良温柔,可是她有一个很大的毛病。 恋兄情节。 沉一梓百般的阻饶魏予琦,绝不让她和沉一关两人在同一间房间独处,一天二十四小时紧紧黏着沉一关。 「不准你接近沉一关哥哥。」 但其实,魏予琦喜欢的人从来不是沉一关,而是他的妹妹沉一梓。 她是同志,因为害怕被沉一梓察觉,她才装得很像喜欢的人是沉一关。直到有一次,她告诉沉一梓自己已经被沉一关甩了,天真的沉一梓相信了,并且安慰着失恋的魏予琦。 因为对沉一梓来说,只要不喜欢沉一关,就是对她不具有威胁性。 「小梓,你人真好,我好喜欢你。」 「琦琦别伤心,我哥哥是你高攀不上的。」 沉一梓有严重的病态心理,全家只有沉一关清楚,因为自小父母的因素才导致如此,沉一关几年来都放任着沉一梓对自己的过度依赖,他不觉得他这么做有错,他一直以为这样子对沉一梓才是最好的。 直到有天,魏予琦和沉一关的对话被沉一梓听见。 「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对你才没有兴趣,我喜欢的是小梓。」 在门外偷听的沉一梓惊吓过度,失去理智的她逃出门外,在大马路上到处逃窜,她的世界像是被人拿榔头击碎,彻底瓦解,她无法置信和自己最亲暱的人是因为喜欢自己。 「我不要啊!」 不完美的家庭教育造就不完美的她,对她来说两个同性的人在一起除了噁心,就是骯脏,她不是故意歧视,但心底总有股声音告诉自己这样是不对的,那是一条错误的道路。 精神恍惚的沉一梓没有注意到红绿灯以及来车,一辆失控的车子朝她飞撞而来── 从来就没有谁对谁错,而是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老天让人类诞生,却让人类影响着彼此。不是世人拋弃了我们,也不是老天遗弃了我们,而是我们自己放弃了自己。 魏予琦永远爱人的权力,沉一梓也有被爱的资格,然而我没察觉的是没有谁是真正的犯人,也没有谁是真正的受害者。 但我想伤的最深的,一定是……沉一关。 以前伤害的谁,我已经搞不清楚了,也许是魏予琦,也许是沉一梓,也许是某个我再也见不到面的女孩,我知道无论是谁我都不可能再去做什么弥补,因为曾经的伤害就算结痂了,还是会留下疤痕。 我看着眼前的他说不出半句话来,想到自己前天晚上还因为这件事情和他赌气,甚至搞了一齣离家出走的戏码。 高妍颐说的对,每个人都有不愿意接受的过往或事情,强逼着别人讲出来是不会让他得到解脱的。我得知了真相,我感觉不到自己心中的那块大石头沉入海底,因为看见沉一关触碰沉一梓的手正颤抖着,我知道,我记得,那场车祸的始作俑者,是他最亲的人。 人类的情绪分为喜怒哀乐,我总以为四种心情就代表一切,却从没想过蒙蔽双眼的嫉妒。在听见这个故事以前,我甚至曾经怀疑过魏予琦,一想到自己曾经的荒唐举动伤了几个朋友的心,我便觉得喘不过气。 「对不起。」我伸手触碰他的手。 「干么道歉?」他反握住我的手。 「你跟我说说你的家庭吧,我想试着接受。」 「那很苦的。」 「嗯,我明白。」 「像你这种被捧在掌心的公主,怎么会明白我们这种单亲家庭的艰苦。」 我当时以为伸手触碰的到沉一关,就是离他最近的距离,但他的一句话,就将我推到了千里之外。 「你还要欺骗自己到何时,苦的人不只有你自己而已。」 「你没办法接受的。」 「你不说怎么会知道我无法接受,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Chapter 7 – 柳暗花明又一村 (6) 「我是个杀人犯。」 「你说什么?」我惊呼一声。 「我说我是个杀人犯。」 「你杀了谁?」 「我妈是我爸外遇的对象,但其实我妈不知道自己是第三者,而且外遇这词说是好听点,难听点就是被强姦。」沉一关的眼神充满了杀气,他攥紧拳头。 「我们家的关係很乱,我和一岭是我妈和她前夫生的,一梓则是我爸和阿姨生的,所以一梓和我们一点血缘关係也没有。」 「有次,我爸喝醉酒,又想硬上我妈,我妈不肯,我刚好回家遇上,想都没想便衝去厨房拿了把菜刀朝我爸刺了过去。我亲手杀了我爸,我妈代替我被关,你觉得这样的人生幸福吗?你经歷过吗?你想要吗?」 「小梓会出车祸也是我爸指使的,她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怎么狠的下心?你觉得呢?是不是个很精彩的家庭?」沉一关握住我的肩膀,疯狂的大笑。 被沉一关摇晃着肩膀,我不禁落下两行直泪,这一刻,我讨厌我自己,看着他的疯狂,我无法笑着告诉他一声「没关係」,满溢的只有捨不得。 「是我,都是我害你知道吗?」沉一关将我紧紧拥在怀中,他的手臂力道让我喘不过气,但我一点也不反抗。 有些事情从来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的,他的故事却只用几句话就说完了,他在最后一刻崩溃,他的眼泪纯真的像个小孩,我不知道这几年来他的内心承受了多少压力,我只知道…… 我真的不懂他。 「不是的,这不是你的错。」抓紧他的衣服,我抑制不住的眼泪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跡。 「拜託你带走我的人生,拜託你杀了我,拜託你让我离开这个世界。」 我看着沉一关无助地滑落在我的脚边,侧过头看见病床上的沉一梓,除了哭泣我什么也做不到,我蹲下身紧紧的拥抱住他。 「如果要死,我们就一起死吧。」 我不懂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在向我诉说他的家庭,我的家庭真的很美满,快乐的毫无忧虑,所以我从来都无法体会,在一个不完整个家庭,肩膀的重担是多么的沉重。 他哭了,我哭了。 也许我失去的是一个他,但他失去的是整个世界。该用什么言语,该做什么举动去帮助他,他在我的面前就像个孩子。 「瑋瑋……我杀了我爸啊!」 「沉一关。」我用模糊的视线看着他,捧住他的脸,我哽咽的说:「我爱你,我好爱你,我好爱好爱你。」 「对不起我爸、对不起我妈、对不起我弟、对不起我妹……对不起你。」他在我怀中嚎啕大哭,他的模样让我撕心裂肺。 「你要懂得对不起你自己。」 我闔上双眼,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我们跌坐在病房的地板上,那一刻我并没有发现到沉一梓的心跳图多了一些起伏,只沉浸在沉一关的悲伤当中。 他沾满鲜血的双手,我想紧紧握住,却被他一次又一次的甩开,我终于明白他的恐惧,然而我最恨我自己的是……无能为力的双手。 不知道时间飞逝了多久,只知道我的泪水不再流下,而沉一关已经哭累在我的怀中睡着,想伸手抹去他脸上的泪痕,却被突然开啟的门惊吓。 「嗯?瑋瑋?」沉一岭惊讶地指着我和沉一关。 「我都知道了。」淡淡的道出,看着沉一岭原本诧异的神情渐渐转为黯淡,我便明白他懂得我的话语。 这个故事,沉一关一个人独自背负着好几年,他用笑容支撑着一切,我却三番两次的击溃他的力量,如果他再也无法支持自己,那我就成为支撑他的那个人。 没有谁该自己承担一切,我们都值得有人陪伴。 我和沉一岭合力将沉一关带回了租屋处,沉一岭说那是他头一次看见沉一关的眼泪,几年来他都觉得沉一关冷漠无情,对家里丝毫不闻不问,不去替爸上香,也不去监狱看妈,连他们的妈妈假释出狱回老家生活,他也不曾过问。 这天,他才知道,沉一关并不是冷血,而是害怕一切。 看着他的睡脸,我轻轻地抚摸他的侧脸,每当想起他的怒吼,我便忍不住鼻酸,想起他累积许久的痛苦,我便后悔逼着他说出他的家庭。 「沉一关,你可以放下了,你再也不用一个人承担了。」 「瑋瑋,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我转过头看着他。 「帮我好好照顾哥,不要再让他受伤了。」 「一岭,你知道吗?这几天回老家的时候,我爸妈很喜欢你哥,我妈还说乾脆让你哥入赘好了。」 「真的假的。」他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 「而且这几天我才发现,原来我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你哥,我一直在寻找喜欢他的理由,可是我现在终于知道喜欢这种事情,根本没有什么理由可言。」拨弄了下他的发丝,我看着沉一关的脸庞轻轻地扬起嘴角。 「你终于知道我哥的好了吧!」他骄傲地抬起下巴像是在邀功。 我只是默默的白了他一眼,然后又说:「如果这次以后,他已经不喜欢我了,那这次就由我来让他重新喜欢上我。」 「瑋瑋,你真的变了。」他欣慰地看了我一眼。 半年的成长,其实我无法分辨,我还是认为自己是那个幼稚又爱捣乱的苗方瑋,还是那个吵架吵输了就想往外逃,跟朋友、跟家人哭诉的小孩子,只是想起了沉一关在我面前哭泣的模样,我只是希望,再也不要看见他的眼泪。 我想我还会感谢我妈替我找了这间公寓,还会感谢那个小偷偷走了我的皮夹,即使我报警到现在还没有任何音讯,我失去了很多事物,但我遇到了我生命中的那个人。 走出了对顾何的感情,面对了沉一关的喜欢,我还是不明白爱情是什么东西,但我知道我的视线已经被沉一关的身影完全佔据。 「我喜欢他。」 Chapter 8 – 重新相逢的我们 (1) 「再见。」 ──和你说了再见,是为了下一次的相逢。 早晨醒来时已经看不见沉一关的身影,关掉闹鐘的吵闹声响,一如往常的盥洗后换上制服,背起书包出门买了份早餐前往学校,再次看见沉一关已经是他站在讲台上说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感言。 他终于,结束了实习教师的日子。 看着一群同学不捨的上前将他团团围住,淹没了他的身影,我只是坐在原地瞻望着,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我不会开心,但也不会难过。 我知道很多事情现在不去做,错过了就真的是错过了,但,我寧愿错过一个沉一关。 他将重新啟程,而我深信的是我们有一天会再次相遇,如果命运从一开始就将我们牵引在一起,这个地球是圆的,这个地球很小,终究会有一日,我们会回到原点碰面。 我会向着向他道别,因为我的道别不是永远不见,而是下次再见。 「沉一关,再见了。」在吵杂的声响中,我悄悄地对着他说着。 回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向阿七和予琦道了声歉,我知道眨眼后的曾经不会再重来,划下的伤口不会消失,但我们不变的是那份友谊。 「不去道别啊?」予琦走到我的身旁,一副曖昧的口吻对我说话。 「你呢?」 「我去过啦!」 「我已经向他道别了,在心中。」 结果,在他离去以前我都不曾和他碰面,而他也没来找我,我想我们会这样恢復成两条平行线,就如同最初我们不熟识彼此的那样。 我以为回到租屋处还会见到他的身影,但我错了,他走的彻彻底底,没有留下任何一样物品,甚至连那隻泰迪熊都给带走了。我左右顾盼,拚命的翻遍整间房间,想在房间中找到一丝属于我们的回忆,但除了一张纸条外,全部都只剩下我的物品。 纸条上清秀的字跡只写着两个字,我一直认为自己会很洒脱、很坦然的接受,可到了这一秒,泪水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你去哪儿了? 就连沉一岭那个臭小子,也走得乾乾净净,明知道他们可能还留在台北,可是,我的双脚却不听使唤,像是被沾上了三秒胶固定住,阻止我去找寻他们。 如果有天,我们真的会在遇见,那么我还是想……认识你。 躺在床铺上,眼神直盯着天花板,想起自己有次任性的叫沉一关替我擦脚,他的温柔令人贪婪的想要更多,让人沉浸在他的贴心当中,逃不开,只会越陷越深。 只是,从明天起我要开始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再也听不见他的尖酸刻薄,再也听不见他喊我一声「迷糊蛋」或者是「水母人」,再也无法从阳台上看见他那精壮的身材,让眼睛大吃冰淇淋还被他骂一声色女。 闔上双眸,和他一同经歷过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还记得半年多前我一股脑儿的,带着行李就衝上了台北,结果坏事接连发生,钱包被偷,还找不到住处在大马路上游荡了好几圈,找到后还遇上长舌的房东,少根筋的房东也报错栋房屋让我走错了地方,但也是有了这个开头,才让我遇到了沉一关。 起初,被沉一关的恶劣态度惹恼,日日夜夜都被他的行为捉弄,但老在我遇上危机时,第一个出现拯救我的人总是他。 我才知道,你早就佔据了我的心里。 之后遭到班上霸凌排挤,头一次的经歷全都献给了我美好的高中生涯,转瞬间半年过去了,认识了魏予琦、认识了齐岳扬、认识了高妍颐、认识了沉一岭,认了许多人,也认识了沉一关。曾经的记忆让我怀疑过魏予琦,让我们之间的友谊產生了破裂,曾经的回忆让我和阿七渐行渐远,儘管我们一如往常,但我总能看出他面对我时,从前那抹最纯真最灿烂耀眼的笑容,已不復在。 为了寻回快乐,迎来了连假已经骨子里的那股衝动,拖着沉一关回到的老家,有争吵有甜蜜,也是在那时,我终于认清了自己的感情。 「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再相遇呢?」我对着空气说话。 我并不晓得我有没有资格去思念他,只是每当想起他哭的撕心裂肺的那天,我的胸口便隐隐作痛。他无声的吶喊,止不住的泪水,那字字句句中伴随的痛苦,像利针一般,不仅刺入他的心中,也插满了我的。 无法体会的人生,无法感受的痛苦,难以想像他是怎么独自一人走过这么多年的。当你内心被沉重的负担所压抑时,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逍遥,我最后悔的唯一事情是──没能早点遇见你。 倏然,感觉到飢肠轆轆的肚子正在呼唤着我,我忍不住叹了一声气,自言自语的道:「肚子你也争气点啊!」 耐不了飢饿感,在床上挣扎了许久,我才起身拿了放在桌上的钱包和手机,披上一件外套后才走出房门。背过身,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上了锁。 「不好意思,你挡到我的路了。」一阵温柔带有磁性的男性嗓音从背后传来。 「沉一关,你怎么会在这?」我回头一望。 「我不在这我要去哪?」他挑了下眉。 「我看你东西搬走了,以为你回台南去了……」我指着他,不敢置信的问。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要走了?」他浅浅一笑,轻挑的口吻回应我。 这一秒,我多么想上前掐住他的颈子,跟他要回我的思念。 「啊?」 我被他吓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他越过我的身旁,拿出钥匙转开隔壁的房门,在他的消失消失在房门内,而门扉关上碰撞出的声响发出,我忍不住伸手捏住自己的脸颊肉,往旁边一拉── 「妈咪的!」 Chapter 8 – 重新相逢的我们 (2) 纵然没有最该被痛恨的人,却有不该被原谅的人存在。 我想那一刻,在我肚里贪婪的饿虫们,已经被沉一关给吓死了。我独自一人站在长廊上,死盯着隔壁的那扇门瞧,我怎么也不敢相信我想念一整个下午的人,甚至原本打算明天过后便遗忘他好好过日子,却在下一秒,出现在我的面前。 还我宝贵的时间啊! 不敢上前敲响他的房门,也不知道该不该回到自己的家中,我在自家门前踌躇不定,来回踱步,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过了须臾,我握紧掌心中的钥匙,深吸一口气后,毅然决然地离去,我想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不是找沉一关叙旧,而是前往超商填饱我的肚子,挽救我那些被吓死的饿鬼虫们。 走进便利商店,凉风扑面而来,快步走到冷藏柜前头,透心凉的感觉侵袭全身。我仔细挑选着剩馀的饭糰,看着价格,看着哪个口味比较合我的胃口,抚摸着飢饿的肚子,犹豫不决。 「我觉得肉松口味的挺不错的。」一隻手从我身旁伸出指向冷藏柜上的饭糰。 「沉一关,你怎么在这?」我侧过头,瞇起双眸看着他。 「怎么?这间店是你开的吗?你能来,我当然也能来。」他伸手拿走了仅存一个肉松口味的饭糰后,越过我瀟洒地走向柜台。 我却只能瞪着他的背影,在他的身后气得直跺脚,看着剩馀的饭糰口味,我又低了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舔舔乾涩的嘴唇,紧闭一隻眼还是忍着痛拿走了架上的两个鮪鱼饭糰。 选了一罐仙草蜜后便走向收银台,交付给超商零钱,拿回发票,我眼尖的发现还有一个两人面对面的空位,快步的走向将饭糰和饮料放置在桌上,才刚拉开椅子准备要坐下便听见一阵声音。 「你这样抢位子不太好吧。」 抬起头看见来人是沉一关,我口气不悦的说:「这里是我先看到的,先来先赢。」讲完话后便用力的坐在位子上。 「那我只好勉强一点了。」他逕自拉开对面的椅子,丝毫没有询问过我。 「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啊?」我指着他的鼻子。 「没什么,勉强跟你共坐一桌。」他耸耸肩,优雅地拆开饭糰包装。 对他的话语我恨的牙痒痒,撕开饭糰的包膜,我眼神狠瞪着他,奋力的咬下一口饭糰把气全出在食物上头。 咀嚼的幅度比平时都还要大,戳开饮料特製的开口,饮了一口,沁凉的感觉在嘴中化开,果粒咬碎后从咽喉滑落,我满足的露出笑容,也没注意到有一双眼眸从头到尾直盯着我。 咬下手中最后一口饭糰,舔了舔残留在手指上的酱料,完全嚥下口中的食物后,再配上一大口的饮品,我像个老头子似的发出痛快的声音:「啊!吃的好饱。」 「果然是乡下来的小孩。」他动作轻柔,饮啄了一口咖啡后,瞥了我一眼。 「关你什么事。」我坏习惯的咬着吸管。 「就算是乡下来的我也喜欢。」他凑近我的脸庞,轻声的道。 「你、你说什么东西啊!都不会害臊吗?」我赶紧松口,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如果是对你。」 熟悉的话语被熟悉的嗓音说出,如果可以,我希望时间就停在这一秒鐘。我粗鲁的咬着吸管吸取饮料,他动作优柔缓慢的饮啜着咖啡,我们面对面凝视着彼此,再也没有距离能够阻挡着我们。 你的世界不完美,那就由我来填补,你杀了一个人,我就替你杀了千千万万个人,你缺少的我给你,你多馀的我替你分担,从今以后,如果你不再爱我,那就换我来教你谈恋爱。 如果你很难过,我陪你一起流泪,如果你很开心,我陪你一起展露笑顏。 我是你的…… 「水母人。」 「你说什么?」我掏了掏耳朵,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见的语词。 「我说……水、母、人。」他在我面前装作无辜,不停地眨着他的双眸。 「你!」 「我好久没有研究你的脑子了,你到底有没有成长一点呢?」他伸手触碰我的鼻头。 「沉一关……」呆愣着深望着他,丝毫没有想发脾气的怒火,只有一股鼻酸的感觉涌上心头,我开口淡淡的说:「我好想你。」 原来,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的生活中已经无法缺少你的身影了。我承认,你的离去我很感伤,看着一群人将你围住,看着你拥抱每个人,我多么羡慕他们,却也多么埋怨自己。 请你存在于我的世界。 「不是说在我点头之前都不会碰我的吗?」我抓住他的手,莞尔一笑。 「那就回家吧。」他迅速收回手,拿起他自己的垃圾往垃圾桶的方向走去。 看着他的举动,我的嘴角微微抽搐几下,心里不免有些落寞。拿着一堆垃圾跟在他的身后,不服输的心情让我快步上前将垃圾丢掉,早他一步走出超商外。 停在斑马线前等待着红绿灯变号志,沉一关幽幽地从后头走到我身旁,自在的插着口袋随兴的站着。 我用眼角馀光瞄了他一眼,双手环胸用鼻子哼了声气,看见变成小绿人时,特别迈开的步伐,加快的速度,就是不想走在他的身后。 只是过了两个红绿灯,又转入了一个巷口,我仍然看见他从容不迫地跟在我身后,心中的气愤赶越升越高,我终于耐不住性子,想对他破口大骂。 「沉一关!」我停下脚步,转过身朝着他大吼。 「怎样?」他被我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吓。 「你干么老是跟着我啊?」 「拜託一下,我们现在已经是邻居了。」 Chapter 8 – 重新相逢的我们 (3) 从对面搬到家里头,从家里头搬到隔壁。我想这如果不是一段孽缘,就是一段「阴」缘了。 多少人想和帅哥当邻居,我是修了多少年的福分才换能此种机遇,可惜的是我一点雀跃的心情都没有,尤其是当他每天都找了千百种藉口,千方百计就想进入我家门,我实在难以想像自己居然对他產生了情愫。 说不定我真的是水母人。 没有大脑…… 但我想,我也沉浸在他天天献上门的举动,听着敲门的声响,转开门把后看见他的身影以及爽朗的笑容,偶尔还会看见他赤裸着上身,大咧咧的来到我的面前丝毫不害臊。 我开始害怕着,哪天又失去他的日子,我会无法抑制我的思念,任由他四处蔓延、逃窜。 「今天……」听见一如往常的敲门声,我兴高采烈的上前迎门,只是才一转开门把,看见来人我便收起了我的笑容。 那天以后,我未曾想过有一天我们会见面,甚至是以她清醒的姿态相见,她的眼眸逼得人跌入深渊,她的苍白一点也没有显露出病态,反而高贵的像隻精灵,她不再躺在不舒适的病床上,仍然被管子缠绕,坐在轮椅上,她直盯着我瞧。 我的双唇颤抖着,还拉着门的手也颤抖着,手臂起了鸡皮疙瘩,我并不晓得这股恐惧的感觉从何而来,只是这时看见她的脸,意外的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们……认识吗?」我不自觉的出声。 而她则是眨了眨她那双灵动的眼眸,疑惑不解的想抬头看站在身后的沉一关一眼,只见沉一关温柔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对我说:「她是我妹妹,沉一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都知道的。」婆娑的眼泪流落,我感到莫名的悲伤,我对我的行为感到慌张。 「不……要哭。」她张开乾涩的双唇,吃力地吐出几个字。 「好、好。」我奋力的点头,蹲下身紧握住她的双手。 这个世界很大,我们不可能对每个人都熟识,但有些人,当你看见对方,对上他那双眼眸时,你会有种熟悉的感触,彷彿隻字片段都在你的脑海浮现,或许那是人们谣传的前世记忆,也许是人们玩笑说的大眾脸,但我更想相信那是一场命运的安排。 我很想张手拥抱她,但却被沉一关制止,我无法道出我心中的这股澎拜,只是见到她,我的情绪比谁都还要激动。 是你吧……那个曾经受伤害的女孩。 「瑋瑋,别哭了。」沉一关伸出手抹去我脸上的泪水。 「没事,我没事的。」我胡乱抹去脸上的眼泪和鼻水,在身上擦乾净后对着沉一梓说:「快进来,赶快进来吧!」 沉一关推着轮椅缓慢进入房间内,他对沉一梓的细心呵护是我从未见过的,我并不吃味,更多的只是歉意。看着沉一关与她的对谈之中,她不经意的回话,以及时常放空都让我感到讶异。 他说,就在他向我坦白的那天,发生了一场奇蹟。或许是眼泪感化了老天,当医生和护士,当所有人已经放弃了沉一梓时,他仍然不放弃,所以老天爷看见了,她恢復了意识,几天内迅速恢復健康,甚至能开口说话,但也许是长期陷入沉睡状态,她患上了嗜睡症,感受到的疲惫是正常人的五倍。 说来这是场荒谬的事情,相信的人不多,但我一定是深信不疑的那个人。 小梓说,她好似听见沉一关的崩溃吶喊,在黑暗中寻找亮光,我们俩静静的伴在她的身旁,聆听着她说她在迷宫中走不到出口,一下子落入陷阱,一下子深陷泥沼,无论她怎么逃跑就是逃不出。 看着沉一关攥紧拳头,但对着小梓的脸依旧面对笑容,我明白他此时内心多么的挣扎,我悄悄的覆上他的拳头,侧过头对上他的眼眸,轻轻一笑。 人一辈子有许多事情要面对,但你永远要记得,自己不是独自奋战。 「一岭知道吗?」 「他是第一个发现的。」沉一关歛下眼眸,嘴角弯起淡淡笑意。 「那……你妈妈呢?」我小心翼翼地询问,深怕触碰到他的地雷。 我并不晓得沉一关对他妈妈所抱持的心态究竟是愧疚还是怨恨,但我明白他始终无法谅解当初母亲为他做的决定。身为旁人的我听着也感到心疼,世界上有最聪明的人存在,但也有最傻的人正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沉妈妈是我所知,最伟大的人。 「她不需要知道,她只要过好她的日子就足够了。」沉一关的语气显得冷漠,他抚摸着已经沉沉睡去的沉一梓的发丝。 「可是她是你妈妈啊!就算你不需要,小梓需要。」 「小梓不需要,她有我、有一岭、有你,这样就够了。」沉一关伸手撩拨着沉一梓散落的瀏海。 「沉一关……你什么时候这么自私了?不是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一样,不是所有人都必须替你承担你肩上的这份重担。」话才刚说完,我便后悔了。 「你就不曾自私过吗?」 听见他的话我心虚地颤抖着,不安的说:「你可以试着遗忘啊……」 「你要我怎么遗忘曾经?」他冷冷的瞥了我一眼。 「都这么久了。」我的眼神渐渐黯淡,原本覆在他手背上的手也缓慢滑落。 「你可以很轻易的原谅一个人,但你可以很轻易的抹去一段记忆吗?」 我天真的以为,时间会淡忘一切。可是有些事情却深刻地让我无法忘怀。 例如:沉一关的眼泪。 还想着几日前的美好,转眼间又跌入的地狱谷底,我们分明不想和对方争吵,然而有些心解却让我们意见不同,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将我挡在他的心房之外,我想伸手触碰,他却闪避。 沉一梓不用多询问,那对她来说是种创伤,更不用说详知全情的沉一岭了,从来都默不作声,放任着沉一关肆意妄为。 只是希望有一天,能看见你的眼眸中不是被仇恨佔据,而是我的身影。 所以那天我决定为了他,跑一趟沉一关的台南老家。 Chapter 8 – 重新相逢的我们 (4) 「我要去找你妈妈。」 「我不会告诉你任何消息的。」 「我不需要你提供的线索!」 事到如今,在艳阳曝晒下,累到像一条狗的我已经后悔当初和沉一关衝动的的倔强了。 我想这就像是一段万里寻母的故事一般遥远路途,但我想此时的我更像是在大海捞针。没有沉妈妈的名字、电话,甚至是她老家的地址,也无法向沉一关询问,想对沉一岭套话却也在沉一关的监视下被迫选择沉默。 而我,凭藉着一股脑儿的衝动便来到的充满古色古香的台南。简直就和当初去台北的情形相彷,只是下了火车,我的皮夹和所有的随身物品都还在,也感受到台南的风情。 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虽然还能跟着指示牌以及人群走出车站,但眼前来往的车潮,高耸的建筑物,穿梭的人们,我该从何找起呢? 鼓起勇气询问经过眼前的路人,一个个摆手拒绝,有的投射异样眼光把我当成骗子,有的只是跟我说了声「不知道」便快步离去了。在这茫茫人海中,在这一栋栋的建筑底下,我该如何寻找到你呢…… 「小姐啊,你找沉敏岑要做什么?」 倏然一阵声响自我身后传来,我诧异的回过头,只见看似贫穷身穿多次缝补过衣物的老人坐在椅子上,顶上是遮阳的大伞,音响的乐曲开得及大声,他优间的拿着扇子搧风,脸上戴着一副墨镜让人摸不透他的意图。 「您……说的人可是沉一关的妈妈?」我小心翼翼地靠近。 「不就是几年前出过事的大户人家吗?这台南的所有大小事,我都知道。」 听见他老人家这番话,我的眼睛为之一亮,撇开他是否在说谎的嫌疑,此时此刻毫无头绪的我只能孤注一掷,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这个谜样的老人家身上。 我蹲在他的身旁听他娓娓道来几年前的过往。 几年前有位议员在地方建设上规划的十分完善,所有居民相当爱戴他,他年年连任,可惜的是这位议员荒淫无道,撇开正妻不谈,外头养了多少小三、小四、小五……那可是记者狗仔拍都拍不完,报也报不清的緋闻。 那人正是沉一关的继父──张益。 沉一关的妈妈名叫沉敏岑,从前居住在台中,但因为和前夫离婚后就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儿子回到台南生活,家里头的经济不算困苦,但为了赚钱养家她必须身兼多项苦差事。 她的兴趣是做手工艺,只要一有空便会到市场去拍卖,每次都是人潮聚集,饰品炙手可热,两个小时内所有的手工艺品全都销售一空,有时生意好,一个小时内她便开始收摊准备买菜回家。 她和两个儿子在这镇上的生活,几年来都相当间情愜意,大儿子和小儿子都很体贴,课业也不比其他人差,态度谦和有礼,和邻居的关係也十分密切良好。 直到那年的那天,沉敏岑和张益相遇的那天。 那时,她兼差了一份饮料店的工作,傍晚时刻,她替一间大饭店的员工外送十几杯饮料,正巧遇见了在那应酬的张益。沉敏岑长相称不上艷丽,但清秀可人,皮肤白皙像是吹弹可破,儘管是两个孩子的妈,保养的依旧像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妹妹。 人生中的悲剧说来就来,永远都没有人会预料的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好事或者坏事。兽性大发的张益,一路尾随着沉敏岑,看着她回到饮料店里,在外头等待准备伺机而动。 她下了班,走到停车场,钥匙才刚从包包中拿出准备插入机车口,便被人掩住口鼻,拖上了车。 那是犯罪,那是强姦。 晕眩过去的沉敏岑丝毫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只知道清醒过后,她跳下了楼被送到医院。 「天哪……」故事听到一半,我的眼泪便抑止不住的滑落。 后头的故事我已经没有勇气再继续听下去,我想那后半段的故事就如同沉一关先前告诉我的那样。从未想过世界上会有如此戏剧化的人生,可往往就是出乎预料,才是人生,因为老天爷总是爱捉弄人。 心口正抽痛着,我又再一次深刻体会到审一关的痛苦,却又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怨恨。 「老人家……你可以告诉我,怎么找到沉妈妈吗?」 「我写个地址给你吧,你可以先搭计程车,再徒步进去。」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握住他佈满皱纹的双手,泪水不经意的滴落。 「小姐啊,求你让他们母子相遇吧……」老人家摘下眼镜,泪水在他的眼眶中推积。 「你是?」 「我曾经是张益的司机,我就是亲眼目睹他侵犯敏岑的人。」他将写好地址的纸条塞进我的手里后,伸手抹去眼眶的眼泪,再次戴上墨镜。 无论我再和他说什么,他都不再理会我,只是逕自陶醉在音响所拨放出来的音乐当中。我握紧掌心中的纸条,向他鞠躬到了声感谢后,找了一台计程车,司机大哥待人亲切,我将地址的给他后,他便二话不说带我过去,丝毫不嫌路途遥远,也没看我从外地来而欺负我。 「小姐啊!啊你是从哪里来的啊?」司机大哥嘴里嚼着口香糖,口齿不清还略带台味的口气询问着。 「我是屏东人,我到台北读书,我是要找人才来台南的。」我扭捏的怯弱回应。 「这么辛苦哦。」 司机大哥一路上和我畅谈,从家里头聊到政治,虽然这路途中丝毫不会感觉到无趣,但我对于他的说的事情真的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当计程车停下,我看着以前的景色已经从市区的人潮拥挤、车马如流来到偏僻又寧静的小乡镇上,住家都充满了古早味,墙壁上的裂痕是歷史悠久的证明,我递钱给了司机后便向他道别。 我看了眼地址后,抬头寻找着附近的牌子,发现上头写的名称后再对照手上的纸条,我缓慢地踩着步伐走进巷子里头,偶尔看见几个大婶就站在家门口七嘴八舌,我一家一家看着号码牌,找寻着我要的21号。 只是走到了底,从1号走到了35号,怎么看就是找不到那空缺的21号,我感到疑惑,忍不住朝着那群长舌的大婶们靠近。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这里有21号吗?我想找那户人家。」 「你是哪里来的?」他们纷纷向我投射怀疑的眼光,原本开心的气氛变得尷尬。 「我从台北来的。」 原本凝固的气氛,一瞬间转变,一位大婶兴高采烈地大喊:「阿敏啊!你快出来啊!有个台北的孩子要找你。」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沉妈妈一直在等待,等待沉一关的到来。 Chapter 8 – 重新相逢的我们 (5) 看见我的时候眼里流露出的落寞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21号被隐藏在19号的顶楼,我并没有过问原因,只知道这间是违法加盖的。跟着沉妈妈的脚步走上楼,没有热气扑面,也没有异味飘散,里头的清香就和一般的房屋里没有两样,一点儿也没有加盖的感觉。 四周的摆设增添了温馨感,沉妈妈说这里只有她一个居住,但她时时刻刻,每天都在期盼着沉一关和沉一岭能够回到这个家。岁月的等待佈满在她的脸上,但笑容从来不曾在她的脸上消失过,至少我一直看着。 「沉妈妈,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放下水中的水杯,眼神坚定地看着她。 「嗯?」 「跟我去一趟台北吧。」 起初,我以为来到眼前的妇人是气势凌人,庄重严肃和沉一关一样话语是尖酸刻薄,但我完全大错特错,她温柔如水,相貌清秀,丝毫没有因为脸上的细纹而毁坏了她的美丽,她的眼神中充满的渴望,她日日夜夜殷殷期盼,几搓显眼的白发参和在黑发之中。 岁月带走了她的青春,带走了她的希冀,但我想成为带她走出黑暗的那道光芒。 没有永远的仇恨必须存在。 「去看看您的孩子吧!」我握住她粗糙的手,看着她犹豫不决的模样。 「不了……他们不会想见我的。」她的眼眶泛着泪光,双手不停的颤抖,我感受到她的恐惧。 嘿,沉一关,有多久了呢?你不曾回来好好端详过你母亲的脸庞?你可知道她的面容增添了几条皱纹,你可知道她的手掌长了多少个茧,你可知道她对你们的想念有多少? 杀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连自己的心都扼杀掉了。 「您害怕的不是他们不见您,而是您没有勇气去见他们吧。」 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但我看见沉妈妈的眼泪婆娑滑落,我不捨地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多少曾经的过往,累积了多少年的怨恨转变成的思念还有浓厚的歉意,如果这是老天爷的处罚,足够了吗? 「女孩儿,你叫什么名字?」沉妈妈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离开我的怀抱后,对我露出了笑容。 「我叫苗方瑋。」我羞赧的伸手搔了搔脸颊。 「方瑋,你可以帮沉妈妈一起把今天的工作做完吗?」她指了指后头餐桌上头摆着一大堆的塑胶袋。 「当然可以啊!」我爽快的答应。 「工作结束后,请你带我去台北吧。」 那一瞬间,我愣住了,笑容僵住须臾后渐渐收起,只感觉鼻头一酸,眼前的视线就开始变得模糊。 我用力的点头,握住沉妈妈的手直说:「好!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在沉妈妈的带领下我陪着她到菜市场卖菜,凭着从前替屏东的老爸老妈卖早餐的经验,大声吆喝对我来说不成问题,只是对于那些婆婆妈妈的疯狂砍价我完全招架不住,频频向沉妈妈投射求救目光。 大把大把的蔬菜就这么一次次被我装进红白塑胶袋里,交付到客人的手中并且收到了钱,那是从未体验过的新鲜感,虽然吵杂的声响佔据了整个耳腔,但更多的是不绝于耳的欢乐笑声。 「方瑋,会不会累?」沉妈妈一边收拾着,一边回头关心我。 「没事啦沉妈妈,我觉得卖菜虽然很辛苦,但还满好玩的。」我用衣袖擦去额间的汗水,帮忙沉妈妈收拾着地上的东西。 「你真是个好女孩,小关一定很喜欢你吧!」沉妈妈轻笑一声。 「没有啦!说什么喜欢啊……」我低下头,深怕被沉妈妈察觉自己发烫变红的双颊还有羞涩的模样。 「来当沉妈妈的媳妇吧!沉妈妈好喜欢你,你家人都知道吗?我相信我们家小关一定很喜欢你的。」 「我不知道啦!」 听见沉妈妈的笑声,我赶紧低下头收拾,在红潮退去前完全不敢直视任何一个人。其实也不是我不愿意承认沉一关喜欢我,或者是我已经喜欢上沉一关这个事实,而是两个人在一起,当你不明白彼此的心意是否相通时,都需要一点跨出步伐的勇气。 爱情就是蹺蹺板,当两边达到平衡时,才看得见对方的面孔。 提着大包小包的袋子回到沉妈妈的房子里头,动了动僵硬且痠痛的肩颈,我用了呼出一口气,随兴地坐到沙发上后完全瘫软。 「方瑋,要不要在沉妈妈家休息一天,这都下午了,明天再回去吧!」沉妈妈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手里头端着一杯水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头。 「也好……只是不知道明天回去的时候沉一关在不在家。」我坐起身来,端起水杯饮了一口。 「在也好,不在也罢,总会见到面的。」沉妈妈露出欣慰的笑容。 「虽然沉一关老是嘴里不饶人,但我还是感觉得到,他其实是很想念您的,还有一岭啊!一梓啊!他们都在等着您的呢!」我放下玻璃杯,激动的向沉妈妈劝说。 「方瑋啊,你跟沉妈妈说说对我们家小关的看法好吗?沉妈妈已经好几年没跟小关相处了,都不知道他现在和从前有没有一样。」 「当然好啊!」 从下午聊到傍晚,从傍晚聊到凌晨,直到沉妈妈和我身体都疲惫了我们还是不想打断这兴致勃勃的心情,只是最终我们都熬不过一天下来累积的疲劳,敌不过瞌睡虫的我们,沉沉睡去。 隔天清晨,我看了眼手机时间急忙盥洗后,衝到客厅只见悠哉地准备早餐的沉妈妈,正笑脸盈盈地将早餐摆在桌上。 她抬起头看见一脸狼狈了我,笑了笑说:「方瑋,赶快坐下吃早餐啊!」 「沉妈妈,赶快整理,等等就要去坐车了不然一定会来不及。」我着急得赶紧拉开椅子,匆忙享用这美食。 赶到火车站的路途很慌乱,乘上火车后我的脑子也是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该思考些什么事情来转移才好。当漫长的时间渐渐消逝,火车缓慢抵达目的地,我带着沉妈妈重新踏上了这块对我来说依旧陌生的……台北。 计程车停在公寓大楼底下,我匆忙的缴了钱给司机后便抓住沉妈妈的手腕,拿起行李就往大门里头走,快步的走上楼梯想尽快走到沉一关的住处。 轻轻敲了沉一关住处的门,当我听见手把正被转开的声响,心脏跳动的速度顿时加快,我将沉妈妈拉到我的面前,想让沉一关第一时间见到她。 遥远的路途中我不停的担心着,害怕沉一关会把我轰出家门,甚至拿扫把像赶蟑螂一样把我赶走,又或者是用言语把我逼走之类的,也可能看到沉妈妈他会突然大发雷霆。 但我想我多虑了。 其实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拥抱,所有的事情早就随着时间,云消雨散了。 看着沉一关和沉妈妈紧紧相拥,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留下两行直泪。 Chapter 8 – 重新相逢的我们 (6) 世界上所有的感情终有一天会截断,而我们总是爱恋、怨恨、释怀、原谅,几种情感不停的轮回。所谓爱情、友情都会在某天消逝,而最后留下的又会是什么呢?不过是血浓于水的缘分。 他们相互拥抱,扑簌簌的眼泪直落在比的肩膀上,那是我头一次看见像个小孩子似的沉一关。面对世人,他可以无止尽的逃避、撒谎,或许他可以一辈子都装得埋怨,但,我想他也早已面对过自己的心。 眼前一幅最感动的画面,莫过于误会解开,原谅对方。 我看见经常对我口是心非的沉一关紧紧拥抱着沉妈妈,那就是长年的思念累积下来的情感吧!那就是想念却不敢承认的倔强吧!那就是多年揹在肩上的负担终于可以放下的解脱吧! 我的双手放在嘴边,喜悦的我也留着止不住的泪水,我更是开心得说不出半句话,想跟着上前亲吻他们、拥抱他们。 终于──一切都落幕了。 儘管有着尷尬隔阂,我和齐岳扬阿七还是处得相当愉快,每当看见他的笑容展露,若隐若现的酒窝显露在我的面前,我便莞尔。他说他不再想起前女友造成的那份伤痛,决心要放下过往,正面向前,也告诉我从来没把我当成替身看待,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他还是那个我最初讨厌的臭小鬼。 而予琦和班上的关係还是一如往常的冷淡,只是她不再被欺负,她对从前那些霸凌她的人更是宽宏大量的一笑置之,我想换做是我可能就衝上前抓着他们的头发,揪紧他们的衣襟审问一番了吧。予琦也告诉我她手臂上的那道疤痕是她为了救人而出车祸留下的,无论是真或假,我们都不再顾虑彼此,坦开心胸的畅谈。 至于高妍颐还是无法摆脱她那政治官员父亲的魔掌,但在学校的时候她是自由的,她不再为非作歹,不再当大姊头欺负同学,虽然班上许多人一直无法接受,我却相信着时间会带走从前的一切悲伤。 还有沉妈妈,在顺利和沉一关解开误会后,也见到了沉一岭和沉一梓,看着他们一家人圆满团聚,感觉那时的自己完完全全就是个外人,就算那是事实。 故事还没完结,沉一关仍然居住在我租屋处的隔壁,沉一岭偶尔会来借住几天,但大多时间他还是得为了大学课业回去;沉一梓小妹妹正勤奋的在医院復健,几次去探望她时,看见她汗流浹背、面容狰狞的模样,却在下一秒勇敢地扬起笑容。 校园里在没有沉一关的身影,他早上要到市区的某间大医院实习,经常实习到半夜甚至隔天才回到家。 过往的我们都不完美,再次相逢的我们也不尽然,但我们终于懂得,懂了再遇见的意义。 「欸,沉一关,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出门便遇上刚值完大夜班睡眼惺忪的沉一关,他二话不说被抓起我的手,将一个冰凉的物体放在我的手中。 而我顿了顿,低头一望──钥匙。 「如果我阵亡了,记得帮我打电话。」他伸手拍拍我的肩膀,没等我回应,便逕自进到家门内。 「喂……不是吧!」看着门扉被使劲关上,我只能摸摸鼻子将钥匙放进皮夹里好好保管。 现在想想,我也已经有整整一个礼拜没有好好瞧见他了,自从那次看见他和沉妈妈温馨的画面以后,他便投身在实习医生的部分,有时擦身还会在他的身上闻到浓厚的血腥味以及刺鼻的消毒味。 从前甜蜜的时光到哪儿去了! 我盯着门,握紧拳头,心里想着:「好,既然如此,那就换我来行动!」 从前你总被我拒绝在心房外,这次换我攻进你的心房里了。 其实这栋大楼的隔音不算太好,至少是听不见隔壁欢爱淫秽的声音,好吧我隔壁也只住着沉一关而已。时常能听见的是他半夜匆忙出门的声响,偶尔会被吓醒,但大多时间已经习以为常的我睡得跟死猪没有两样。 只是最近深夜,梦乡里总会看见渐渐远处的沉一关的背影,他离我越远,我拚命的狂奔也追逐不上他的身影,伸手一抓,却只握住一把虚无,从梦境中醒来,只听见隔壁房门被关上的声响。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习惯了有你的陪伴,而你不在,我却感到如此的恐慌。 妈妈有说,追男人是有技巧的,俗话说的好:「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 我这人从小就被二哥锻鍊勤劳,虽然说是家中最疼爱的小妹,但也因为小时候太懒惰导致后面的人生……所以说,主菜还有送饭这种小事根本就难不倒我,重点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沉一关实习的医院是哪一间啊! 「市立那间啊!」 绝对是疯了,绝对是喜欢沉一关喜欢到疯了,我居然半夜打电话给沉一岭,就只是为了询问他哥实习的地方在哪儿。 「要怎么去啊?」我怯弱的问。 「无论如何你先让我好好睡一觉,早上我再带你去,我哥一定在忙病人也没空理你,就这样不要再打来了。」话才刚说完,他便狠狠的切断。 我听得出一岭口气中的愤怒,但知道他不在隔壁的我心思却像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不已,这让我怎么继续沉睡下去。 一整夜辗转难眠,才刚清晨,我便匆匆拨了电话给一岭,只是接起来两声他就掛断了,感受到他的气愤后,我只好拎着外套以及我的钱包到菜市场买菜。从小就被新娘教育的我,不敢说自己煮得一手好菜,但至少调味不会出错。 不晓得沉一关的胃口如何,我挑了一大半我自己爱吃的,也挑了几样对熬夜,容易伤身体的他有营养的菜色。菜市场里的大婶们给我的亲切让我彷彿回到了乡下,想起那时还会陪着爸妈早起买菜,好不有趣。 大清早就在套房的小厨房里,埋头苦干,一道道香味四溢的料理被我装进保温盒里头,收好一切后,我又瞥了眼墙上的时鐘,确保这次的时间不会被沉一岭那臭小子掛电话,我才安心地拨打。 「喂。」他慵懒的出声。 「快带我去你哥实习的医院。」我满意的看着眼前装好的菜餚。 「你要干么啊?」 「我要追求他。」 「啊?」 Chapter 9 – 陌上开花可归矣 (1) 「告白哪有在重来的啊!」 ──这次我要你回来我的心房里头,再也不放你出去了。 打从娘胎出生,青春美好的十七年时光里头,从来没有追求过男生,谈过一次悲惨恋爱,不懂爱情的定义在哪,凭藉着懵懂的感觉在这条道路上闯荡。管他的,要丢脸就丢到底吧! 「瑋瑋在追沉医生」这个消息像是被刊登在医院的报纸上头似的,不到一个礼拜便传遍整间医院,就连病人见到我也都晓得我是来这里做什么事情的。 妈……我成为红人了。 天天送饭还不打紧,衣服、日用品……所有沉一关需要的东西,只要一通电话或者是找个人来传话,我便二话不说丢下我手边的事情替他达成,可谓是使命必达啊! 「你也太拼命了吧……我哥可没你这样疯狂过。」沉一岭倚靠在墙壁上看着不停在小厨房忙进忙出的我。 「我要让你哥感受到我满满的爱,他就是缺乏爱太久了。」我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 「其实也不用给太多,我哥很容易满足的。」他掩嘴窃笑。 「我知道,虽然我不懂爱,但我懂沉一关。」 距离这种代名词,根本只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他就在我的眼前,我触碰的到他,我要走进他的心里头,我要佔据他的一切,我要侵占他的思想,我要他从今以后眼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身影。 所谓「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虽然怯懦和恐惧在我的前头,嫉妒和艰辛在我的身后,两边包夹着我,但已经认清自己情感的我,这次不愿再逃避,我再也不愿放开这双手了。 谈场恋爱其实很简单,少一点计较,多一些包容。 提着袋子,我一如往常地走进医院大门,见到熟识的医生护士以及病人,少不了打招呼或者间聊几句,甚至是被他们调侃,但我一点也不放在心头上。 我知道沉一关开始会顾虑到我的青春年华,经常会从她的口中听见发出老人般的感叹,而我也不遑多让的嚷嚷着他再也不牵我的手,连碰触我就像碰到尸块似的怔住。 「吃饭了,我伟大的医生。」走进休息室里,我背对着一切,将袋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忙着将饭盒摆出来。 许久未听见回应,我忍不住回过头查看,只看见沉一关身上披着白袍,连鞋子都没脱下便躺在那张小床铺上沉沉睡去,模样相当憔悴,下眼帘出现抹不去的黑眼圈,整个人像瘦了一大圈,儘管隐藏在白袍底下,我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傻瓜。」我蹲在他的身旁,轻轻抚弄着他的脸庞。 其实,这阵子以来我能见到他的次数少之又少,总是把热腾腾的饭菜带来,等待他的到来直到饭菜凉了,直到自己靠着椅子睡着了,也才察觉自己身上多了件不属于这间医院,充满他的气味与温暖的外套。 说着追求不过是夸大,连见上一面都困难了,怎么和他聊上两句,只是心疼他的操劳。 「记得从前我们有空,你还会问我说要不要去约会,现在呢?」勾起嘴角,我用指尖描绘着他脸庞的弧形。 他蹙了蹙眉头,不安稳的动了下,伸手搔着脸庞,那是方才我触碰过的地方。看见他的举动宛若毫无防备的小孩,我悄声的窃笑着,有多久没有这么贴近看着你呢?好想念你的笑容、好想念你的尖酸刻薄、好想念你的幼稚行为,然而我最想唸的是看着你眼眸中倒映出我的身影。 喜欢你。 好喜欢你。 「唔……」他皱了皱鼻子,缓慢的睁开惺忪的睡眸,眨了又眨,最后伸手揉开。 「沉一关,你睡醒啦!」我故作镇定地站在饭盒旁。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单手撑起身子,优雅气质的白旁从他的肩膀滑落。 老天啊,是想杀死我的心脏不成…… 「大概十分鐘前吧。」我瞥了眼时鐘,随口说了个大概时间给他。 「这样啊……你今天又送饭来啦?」他探头望了望我身后的饭盒,对我露出久违的灿烂笑容。 「对啊!好几次都让你吃到冷的,今天……有空吧?」我捧着饭盒,装出一脸无辜的模样望着他。 「我手上都是病菌,你餵我吧。」他耸耸肩,摊开手无奈的笑了笑。 「我?」我吓得差点把手上的饭盒赏给了地面品尝。 「不然呢?你不敢吗?」他挑起眉,一脸兴致玩味的直盯着我瞧。 「餵就餵,你以为我会怕你吗?」我用力地从鼻子哼出气来,拿起饭盒和带着里的筷子、汤匙,往他的床边走去。 侧坐在床边,我轻轻地打开饭盒盖子,均匀地挖了一口饭和一样菜色,地道沉一关的嘴边,却只见他一脸老神在在,不张开嘴就是死都不张开。 「你干么?吃饭啊!」 「瑋瑋,你这样不行。」他一边摇晃着修长的手指,一边咂嘴。 我将汤匙放和饭盒里,偷偷的趁他不注意翻了个白眼,随即好声好气的问:「请问什么样子才叫做『行』呢?」 「你要很温柔的跟我说『来,张开嘴巴』这样才行。」 收回前言,谁要喜欢他,谁要追求他,像他这种老是嘴里不饶人,说话十句有十一句都是酸话的人谁受的了。如果可以我现在就想把我手上的饭盒往他脸上砸,但一想到这是自己辛苦了一整个上午,我只能咬牙切齿的狠瞪着他。 「沉一关,来,张开嘴巴哦。」我扬起嘴角,笑得特别諂媚。 「这样才对啊!」他慵懒地扯了扯嘴角,听话的张开薄唇。 缓慢地将饭菜往他嘴里送,爱吃、爱张嘴,让你享受个够!在汤匙触碰到他的嘴里时,我故意用力的把饭菜『倒』进他的嘴里,来个措手不及,让他呛死、噎死! 「咳、咳……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他整张脸泛红,衝到桌子前,一杯又一杯水添了后又猛灌。 「人家是照你说的做啊!」我努起嘴,无辜的眨了眨双眸。 「你就不能再更温柔点吗?」他抹了抹嘴唇,大口的喘着气。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温柔。」 Chapter 9 – 陌上开花可归矣 (2) 我以为我们已经经歷过了分离,便再也不会碰上面,但我没想到得是,处在这医院里头,天天都要面对生离死别,没有再遇见。 那天,我在休息室里头收拾着盒子,除了我以外,只剩下一堆静物陪伴我,沉一关早就被他的学长给抓去做手术观摩,身为外科得他必须随时保持着清醒且冷静的状态,因为不容出半点差错。 值得庆幸的是这是他第一次吃到我亲手做的热腾腾的饭菜,虽然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但后来我还是乖乖地照他所说的「温柔的」餵他。 短暂的见面让我有一剎那感觉回到以前的日子,只是为了我的课业,这种天天有空档就跑来医院的戏码,不一定是我在上演。 「所以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要在一起?」阿七很随兴的盘腿坐在地板上,一点也不羞赧的抠着鼻子。 「关你屁事。」我瘪瘪嘴,瞟了他一眼。 「我是在关心你们,拜託一下。」他摊了摊手,一副对我很受不了的模样。 「不需要你鸡婆好不好……」我鼓起腮帮子,无聊的滚动摆在桌上的自动铅笔。 「干么?你们吵架哦?」他打了个哈欠,口齿不清的说着。 「比吵架更严重。」 「什么!难道你们已经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了吗?」阿七激动地站起身来,撑在我的桌子边缘。 「你在说什么啊?」我抬起眼眸,白了他一眼,然后说:「见面的次数比我生理期痛的次数还要少。」 「你生理期有来过吗?」 当下赏了齐岳扬一袋糖炒栗子,动了动自己有点僵硬的肩颈,还能听到骨头摩擦的声响,满意的拍了拍手,看着阿七面目狰狞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功力没有退步。 「你果然是男的。」 「去死。」我毫不客气地补了他一脚。 阿七以我的暴力为理由向老师控诉我,老师只是督促我几句便不了了之,我恶趣味的对着阿七吐了吐舌头,而阿七更是藉机向接下来的任课老师说自己受伤痛得不得了,跑到了保健室。 他果然还是一如往常的爱耍贱招。 「你不是早该习惯了吗?」予琦伸手拍拍我的肩膀,无奈地扯扯嘴角。 「是啊……」我轻叹一声气。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吗?」 「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只是感觉我们之间的关係,一点进展也没有。」 「没有快速养成的感情,只有日久生情。」 其实很多道理我们都明白,只是还不习惯这陌生又突如其来的一切。 期盼了整整一个月,迎来了长假前最后一个周末,我慵懒的躺在床上翻着前几天刚买来的漫画,看着里头的剧情、桥段,时而嘴角扬起,时而捧腹大笑,时而尖叫表示我的心花朵朵开,时而怒骂着讨人厌的配角。 倏然,我听见一阵门扉开起又关上的声响,我立刻放下手边的漫画,捉起一直摆在桌上的钥匙衝出门外。 看着紧闭的门扉,我想都没想便拿着钥匙上前转开手把,躡手躡脚走进幽暗的房间,窗帘被完全拉上遮蔽了所有阳光,只有吵杂的电风扇作响,而床上躺着一抹身影,鞋子也没脱,外套也还穿在身上,面朝着床铺趴着便昏睡。 我悄悄的凑上前去,见到他还蹙紧眉头,侧着面容沉沉进入梦乡,我伸手拨弄着他的瀏海,忍不住扬起嘴角,丝毫藏不住心中的喜悦。 「嗯……瑋瑋?」他微微睁开眼睛,含糊地问着。 「先去洗澡再来睡吧,你这样会把病菌弄到床上的。」我轻拍着他的脸颊,想试图让他清醒过来。 「好累……」他伸手把我拉到他的怀里,我紧紧贴在他的胸膛。 「赶快起来啦!」我用力拍了下他的胸口,却又偷偷贪恋着他温暖的怀抱。 「不会有病菌啦……我在医院都有冲澡换衣服……」他说到最后变成呢喃的悄声,而也只有最后一句话是我听得最清楚的。 「陪我睡一下。」 我扬起嘴角,在他的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闔上双眸安稳地听着他的心跳声入眠。想起了回老家的时候,沉一关会了哄骗跟我约定除非我答应,否则他连手都不会牵,没有什么印象了,却只记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是我先触碰他,因为习惯了。 习惯真的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因为不晓得哪天失去了这个习惯,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但,此刻的我一点也不想要去害怕,因为如果我害怕了,就没有人会替我勇敢了。 感觉沉浸在梦境中,却又像是指闭上眼思考着事情,飘渺的感觉缠绕着我,唯一感觉到的是怀抱的温暖,还有不时加重手臂力道变换姿势的沉一关。 倘若这是一场梦,请不要让我清醒── 「苗方瑋,再不起床都变小猪了。」 「谁啊……」我伸手在耳畔挥了挥,感觉有人在耳边说着话。 「你、男、友。」他一个字一个字轻轻的在我耳畔说,鼻息全喷洒在颈肩。 「嗯?」我猛然睁开双眼,看见他放大版的俊俏脸庞就在我的眼前,距离连一把十五公分的尺都不到。 「睡傻啦?」他伸出大掌抚摸着我的头,将我遮盖住眼眸的瀏海全都往上撩拨。 「你什么时候醒的啊?」我瞇起双眼,嘟嚷着说。 「早你一个小时。」他抬眸瞅了眼床头柜的闹鐘。 「真的假的啊……我睡这么久了。」我翻过身,看着闹鐘上的时间哭喊。 「没关係啊。」 「什么没关係啊!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我指着时间,气愤地对着他大吼。 「刚好可以去买晚餐回来吃。」 「你这房间都要长灰尘了,泰迪熊先生都要哭了,买回来的晚餐还能吃吗?」我眼神望向摆在角落处的泰迪熊娃娃。 「牠会原谅我的。」 「最好是。」我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因为你也会原谅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察觉自己不懂得他话语中的意思,但当我看见他对我展露笑容,我才瞭解…… 这就是爱吧。 Chapter 9 – 陌上开花可归矣 (3) 世界的终点不会因为谁而改变,每个人都将离开而后重生。 我一直不敢思考几十年以后的事情,我害怕死亡,因为那是属于我未知的事情,没有人知道死亡以后会到哪儿,人们流传的天堂与地狱是否存在,全看个人信任与否,我相信,但我仍旧害怕。 也许我是害怕没有你存在的世界,我会不习惯。 「你在笑什么,好噁心。」沉一关侧过头看着趴在床上望着他的我。 「呿,什么好噁心,没有礼貌。」我顿时垮下脸,比了中指给他看。 难得沉一关久违的假日时光,又刚好遇上我的六日假期,果然老天爷是很疼爱我的,连一个巧合都给的恰恰好。 自从他昨日回来,到今日我来还没踏进我家的家门一步,赖在他的家的床上,简直把他家当成是我们的家……不,是我的家。 看着他一大早就围着围裙背对着我在小厨房忙碌,他身上那件粉色小花朵可堪称是我最完美的杰作啊,搭配他上身材曲线,恐怕任谁都不会想像的到沉一关在家里穿粉色围兜兜吧! 光是想像那画面就会笑死了,何况是看着他本人的我。但,除了不停露出痴汉般的笑容,和感受到内心甜滋滋的味道以外,我没有任何鄙视或厌恶的眼光。 因为是他。 「你说我们成天就赖在这房里,会闷出病的吧?」他脱下身上的围裙,端着热腾腾的煎蛋坐到床边。 「你问我这个?你不是医生吗?」我接过他端来的美食,毫不客气放肆享用。 「我是在问你要不要出门走走,笨蛋。」他用手抹了下我的嘴角,还藉机偷捏了下我的脸颊。 「靠,很痛欸。」我伸手拍掉他的大掌,一边狠瞪着他,一边将剩下的蛋白塞进嘴里咀嚼。 「你都快变成肥宅女了,要我怎么跟苗妈妈交代啊!」他不死心地换成两隻手捏住我两侧的脸颊肉。 「那也与你无关啊!唔……」我将吃乾抹净的盘子放到一旁,不断的抵挡他的攻击。 「什么叫做与我无关,我以后可不想娶一个肥宅女当老婆,带出去都被笑死。」他轻捏了下我的鼻头,对着我莞尔一笑。 「哼,谁说要嫁给你了。」我朝着沉一关吐吐舌头,摆了个鬼脸给他看。 「你不嫁给我我还真不知道有谁要娶你了哦,我可以委屈自己勉强接受你这种身材和脸蛋的。」他用眼神上下打量着我。 「去你个香蕉芭乐!」我不服气地拿起枕头往他的脸上砸去。 暴力依旧是强大的。 十指交扣的手轻微摆动,差他一颗头多的距离的我无法和他并肩一起走,儘管这幅景象在别人眼里或许像是哥哥牵妹妹,但在我看来,身边这个人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沉一关,我问你哦,沉妈妈最近如何啊?你有没有在关心他,不准再闹脾气了知道吗?」我用一副说教的口吻,不停的叨叨絮絮。 「我妈她很好,你放心。」他叹了一声,然后转变极大的说:「我才没有闹脾气!」 来了来了!这个傲娇的小鬼。 「那小梓呢?上次去探望的时候,看她復健的好辛苦。」我带着哭腔,有点哽咽地询问着。 一梓现在转到了沉一关实习的医院里头,有良好设备以及医疗照顾,更有哥哥在身边的安全感,想必这对兄控及妹控,都安心不少吧! 「她已经能独自走一小段路了,只是还很缓慢。」沉一关歛下眼眸,口吻中尽是充满着不捨。 「那一岭我就不用问了,我前几天才骚扰过他呢。」我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和心虚地边说着边回想。 我们漫步在公园里头,悠间的在阳光底下游走,不时还能听见鸟鸣及虫声,阵阵飘来的花香也令人着迷,多么间情愜意的一天。 「瑋瑋,你有在考虑大学的事情了吗?」 他牵着我手到公园里的凉亭,几个老人家坐在里头休息,我们找了个空位面对面跨坐着。 「还没……」 「你会回屏东吗?」 「你问这个要干么?」我疑惑地抬起眼眸对上他的。 「好歹我也是你的前任实习老师。」他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地说着。 「哦……还不是只是实习的,来骗实习学分的啊!」我忍不住吐槽。 「你这张嘴该管管啦!」他又伸手捏了下我的鼻头,像是宠溺的碰了碰我的额头。 「沉一关,虽然我们年龄差距有六岁之多,甚至以后会面临许多问题,但我一点都不介意的,只要你别离开就好了。」我轻轻靠在他的身上,闔上双眸,想霸佔他的一切。 我知道这么说过于任性,也知道或许分离就在前方等着我们,但总觉得只要这么约定,只要知道我们一直在彼此的心中,就有一种安全感。 「但,我们现在……什么也不是。」他轻抚着我的背,回应让我绷紧身子。 事实总是残忍的,没有人愿意歹戏拖棚,但怎么会有人明瞭说出一句话需要多大的勇气,怎么会有人懂。 「瑋瑋,你听我说。」他突然用严肃的口吻对我说话。 我心头涌起一股不祥预感,反应极大的大吼:「我不听!」 「我要走……」 尾音还没落下,我已经落荒而逃,我以为我会很坦然的接受,但蟑螂心态的我,还是四处逃窜了。 若我猜想的没错,便是那件事情,其实在去医院实习之前他就提过了,要是实习成绩好,也许会被调派到其他地方去,也许近,也许遥远,可无论如何我还是无法跨过心中那一道墙。 怎么跟你说一句:「不要走。」 我一点资格都没有,连个女朋友的身分都不是,我只是个不折不扣的外人。 Chapter 9 – 陌上开花可归矣 (4) 乡下的蟑螂练就的是一身不怕死的功夫,但唯一不变的是那张薄薄的脸皮一戳即破。 丢下沉一关一个人,我独自回到租屋处,褪下身上所有衣服,打开水龙头任由水柱经由莲蓬头洒落,想让水声遮盖一切,不想听见他回来的声响,不想知道他就在隔壁,不想迎他的门。 我不想接受事实。 「瑋瑋!你开门啊瑋瑋!」 传来微弱的敲打声,以及沉一关的叫喊,我摀住双耳,闭上双眸,想隔绝这个世界和我的联系。 我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这个残酷,我不停地告诉自己,他会回来的,他会回到我身边的,只是……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 在浴室里待到皮都被水泡皱了,我才甘愿关掉水龙头拿起浴巾擦拭着身体,换上一身乾爽的衣服,踩着湿气回到房间里头,已经听不见沉一关的声音了,或许他又被医院抓了回去,中断他这美好的假日。 不愿被闷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头,我带着钥匙、钱包以及手机后走出家门。几个月前的我,只要走出这栋大楼走出巷子口,就连找回来的路都不晓得,后来跟着沉一岭跑,跟着阿七和予琦还有高妍颐一起到处逛,还有跟着沉一关…… 能独自在路上间晃的日子很少,光是上次跑到超商来被高妍颐「捡」回家后,沉一关再也不放我一个人了。 我不是路痴,只是陌生的路我必须走上两、三遍才能完全熟悉,而此时在脚下的这条道路,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了。 轻轻推开玻璃门,一阵咖啡香味扑鼻而来,还记得有次去了一间小仓管遇到沉一关的正妹同学,我大吃飞醋后他再也不敢带我去那间店了,而这间小小的咖啡厅是我听高妍颐介绍闻名而来的。 听说老闆是个离过两次婚的大叔,有个女儿在台中当老师教书,他卖的咖啡每天都是限量的,特别的是他是个任性的老闆,如果他今天看你不顺眼他就不会泡咖啡给你喝,所以这间店也经常在装修,因为老是会有人来砸店。 我头一次来,不晓得老闆对我的第一印象如何,也不奢望能喝到一杯咖啡,因为我的体质问题,这喝上一杯恐怕我今晚都不用睡觉了。 「欢迎光临。」老闆低沉的嗓音悠悠响起。 店里头的摆设很简单,而除了吧台前的六张椅子外,只有放着花瓶的小桌子,或者是一些画作掛在墙上,我不禁浅浅一笑。 「小姐,坐吧。」老闆亲切的对着我比了比他面前的空位。 最旁边坐了一对情侣,另外一边坐着一位老人家,除此之外还有三个空位,我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才迈开步伐向前走去。 「我、我真的可以吗?」胆怯的抬起眼眸看着年迈的老闆。 「哈哈!没有什么可不可以,只有你想不想要。」老闆歛下眼眸,仔细地擦拭他手上的玻璃杯,一个接着一个。 「为什么是我?」 「你知道咖啡喝起来是什么味道吗?」他捧起一把咖啡豆凑近鼻子嗅了嗅。 「知道,很苦。」我皱起鼻子,想起从前喝过一次便利商店的咖啡,忘记加糖,那种苦涩在我嘴里头化开,刷牙过后还无法消失。 「有烦恼的人才需要喝咖啡,你觉得你需要吗?」老闆拿了一颗咖啡豆摆在我的眼前。 「不需要。」我丝毫没有犹豫,直摇着头。 「可是我觉得你需要。」 老闆不接受客人点什么拿铁、卡布奇诺……各式各样的咖啡,他会凭着直觉,凭着第一眼看到你的印象去调配适合你的咖啡。看着老闆纯熟的手法,我陶醉在其中,闻着阵阵飘散的咖啡香味,和眼前俐落的手法,就连一滴咖啡也不浪费。 「请吧!接受一点也不困难,只怕你不愿意接受。」 那对情侣以及老人家都已经付账离去,这间店只剩下老闆和我两个人,我尷尬地看着眼前那杯不断飘散出热气及香味的咖啡,迟迟不敢伸手触碰,拿起品尝,不是因为我不敢饮下这杯咖啡,而是老闆的那番话让我犹豫了。 「放凉了再喝也是一番风味。」老闆轻笑了下,背过身继续擦拭着那些玻璃杯。 「老闆,你会寂寞吗?」我伸出手指触碰着杯子的边缘感受着温热。 「女孩儿,想知道离别是什么样的滋味吗?」他笑弯了双眸,眼尾有着几条皱纹,我看见了岁月的流逝,却看不见他的孤寂。 我轻轻点了下头,也终于端起咖啡饮啄一口。第一口饮下,味蕾还不适应那股浓稠的咖啡香味,苦涩在舌尖化开,我皱起整张脸,直到喝下第二口,甜味渐渐涌上,我才豁然开朗的扬起嘴角。 「离别不是两个人分开,而是两个人的心都不在彼此身上,我并不寂寞,因为我打从心底替他们感到开心,无论是我的前妻还是女儿,因为他们是朝着自己的快乐前进。」 喝完了那杯咖啡后,我将零钱摆在桌上,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出门口,听见老闆豪爽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我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许多。 街上的人潮越接近晚上是越热闹,店家也一间间的打起灯光,开始营业,台北的夜生活果真是越夜越美丽。 「不会吧!」我发出惊呼,不敢置信自己眼前映入了什么画面。 很难得在台北的街头看见有人穿着布偶装分发着传单,因为那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眼神直盯着斑马线对面的那抹身影,他身穿泰迪熊布偶的服装,不变的笑脸表情让人发笑,小朋友都纷纷聚集在泰迪熊先生的身旁。 错过了好几个红绿灯,起初连路人都会像我投射狐疑的眼光,但他们走过斑马线后便遗忘了我的存在,站在路口一直等待着小绿人的号志出现,却又一直关注着那抹身影而迟迟不迈出步伐。 直到泰迪熊的模样在我眼前越放越大我才开始感觉疑惑不解,当我从陶醉中清醒,高大的身影已经挡去了我所有视线,我不禁后退一步,仰起头惊讶的看着这隻泰迪熊娃娃。 「瑋瑋,替我生个泰迪熊宝宝吧!」 「生你妹啊!」 爱一个人不就是如此吗?只要看见对方快乐,自己也会感到快乐。 我突然想起了咖啡厅老闆的那句话,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虽然不晓得里头的人是谁,但我想起了沉一关,想马上衝去告诉他…… 你走吧。 Chapter 9 – 陌上开花可归矣 (5) 我胆怯的看着眼前这隻物体,正想转身逃跑时,却被他柔软的大掌抓住了手腕。 只听见他说:「瑋瑋,求求你别逃避我请你听我说。」 「沉一关?」 想伸手捏捏自己的脸颊确认现在的我不是在梦境中,惊讶地看见眼前的玩偶先生,无法置信的是从里头发出的声音是我最熟悉的那个人。什么时候,你把自己家的玩偶给穿上去了…… 他的模样太引人注目,我想拖着他走到人烟稀少的巷子里头,但他却坚持在大街上与我对峙,我只好一边遮着脸庞,一边和他说话。 「所以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没有回答我的话,他指往旁边瞥了一眼,然后匆忙地对着我说:「你闭上眼睛,从二十数到一。」 「哦、好。」我只是乖乖点头,听着他的话把眼睛闔起。 「真的要闭好,不可以张开啊!」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遥远,我在脑海中猜测着他的位置。 不知何时他跑到了斑马线的对面,我闔上眼睛默数秒数到一的时候,睁开眼眸,看见有一抹身穿泰迪熊玩偶的身影怀里也抱着一隻大泰迪熊娃娃,他向着我的方向走来,他轻轻地开口,震撼了周围所有的人。 「瑋瑋,我喜欢你,和我一起走吧。」 眼泪不争气的滑落,我看不见沉一关的脸庞,但我想如果他拿下泰迪熊头套,只抱着一隻泰迪熊的画面一定相当的搞笑,我很想笑,但为什么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瑋瑋,对不起,都怪我没有把话说清楚,我知道我年龄比你大,但我其实很幼稚,和你在一起,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捉弄然后你会对我展开笑顏。」他着级的手忙脚乱,却不知道该把怀中的泰迪熊娃娃放在哪儿。 看见眼前的两隻大小泰迪熊在抖动,我不禁破涕而笑,可还是止不住感动的泪水。 从前我便一直渴望着这样的场景,也许不一定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只是想要知道我爱的那个人,是否愿意为我丢这一次的脸。 倘若哪天有个人能为你丢脸,而不是说你丢了他的脸,在一起吧! 「沉一关,把头套拿下来。」我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啊?好。」他轻轻点了下头。 有个好心的路人替他抱着那隻泰迪熊娃娃一直在旁边观望着我们,我看着他用熊掌拿下熊头套,满头大汗的他一脸慌张,汗水浸湿了他的发丝,服贴在脸颊,我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弯下腰。 「怎么了吗?」他缓慢弯下腰。 「我爱你,好爱你。」踮起脚尖凑近他,我伸手捧住他的脸庞,毫无犹豫地将唇瓣覆上他的,闭上双眼,泪水又随之滑落。 我一直不明白所谓告白的时间点究竟是什么?什么时间点算好而什么时间点又算坏,但现在我知道,只要两个人心意是相通的,无论是何时,都是最美的一刻。 一群陌生人围观着我们,对着我们拍手叫好甚至吹口哨,我勾住他的颈子,这个吻由深入浅,他撬开我的唇齿,勾引着我的舌头,我们彼此交缠,深吻而后轻啄。 「告诉我,这不是一场梦。」我抵着他的额头,浅浅一笑。 「我也想知道这不是一场梦。」 向好心的路人道谢,我抱回了那隻属于我的泰迪熊娃娃,甜蜜的逗弄着牠的鼻子,嘴角的笑意完全遮掩不住。 「瑋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话才刚说完,沉一关便抱着那颗大头,跑过了斑马线,身影埋没在人群中。 我尷尬地望了望身旁,人群已经渐渐散去,几个路过不明白事由的人看着我独自一人抱着一隻大泰迪熊,身影完全被玩偶遮住,还上前询问我是不是需要帮忙。 「臭沉一关,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算什么啊!」我用小小的拳头揍着怀中那隻娃娃,发洩我所有的不满。 「喂……也、也没有必要这样吧!」沉一关换回一身休间服,气喘吁吁地站在我面前。 「啊、你回来啦,其实还满快的。」我乾笑两声,迅速收起拳头背到身后。 「真是的,一点耐心都没有。」他伸出大掌揉乱我的发丝 「反正你也爱啊!」我抓起玩偶往他脸上一碰,试图用玩偶亲吻让他感觉到我的爱意。 「呸呸!都吃到毛了啦!」 好吧,事实跟想像中的事情总是会有些许的落差。 你总是能轻易化解我的任性,你总是能逗笑情绪低落的我,你总是能在茫茫人海中看见我。 其实你一点都不讨人厌,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已经不再讨厌你,更多的是喜欢。一路跌跌撞撞走到现在,原来我们也终于要走到终点了吗? 才怪。 我紧紧搂着泰迪熊娃娃,和他手牵着手回到他住的地方,进门后才发现那隻泰迪熊娃娃始终没有变动过位置。 「原来那隻不是布偶装啊?」 「你在想什么啊,那隻娃娃是我很久以前买的,刚刚的布偶装是我去租的。」他捏了下我的鼻头,对我笑了笑。 「你不要一直捏我的鼻子啦!」我拍掉他的手,哀怨的摸着碰他捏疼的鼻子。 「你什么时候这么脆弱啦?」他低下身凑近我的脸庞,伸手捏住我的双颊。 「走开啦!很烦欸。」我不服输的也伸手捏住他的脸。 我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我们的故事永远都不会完结,曾经的寄託,还有牵系着我们之间的……全部都是你。 泰迪熊。 如果不是那年你留下了眼泪,我想我也不会把你记得那么深刻。 「瑋瑋!」 「干么?」我看着偷偷摸摸的他缓慢凑近我的身旁。 「送给你!」他猛然把惊吓盒子丢到我的身上让我还来不及反应。 「沉一关!我要跟你分手!」 全世界我最讨厌你,就算世界上的男人都死光了只剩你一个,我也绝对不会喜欢上你! 但是我会……很爱你。 Chapter 9 – 陌上开花可归矣 (6) 沉一关又开始了忙碌的实习医生生活,而我也回到了自己的租屋处,虽然只是隔着一面墙,但我最近老觉得隔壁才是我住的地方。 为了课业我还是得在放假前的最后一个周末迎来可恨的期末考,没有思绪被爱情打乱,我甚至想在头上绑上必胜布条。 找来了已经放假的沉一岭替我恶补我最不擅长的数理,但懒惰又经常搞笑的他对我来说简直一点帮助也没有,不到半小时就被我赶出家门,我想要是在继续和他相处,我不是被他活活搞死,就是我的期末分数会死得很惨。 可想而知,当我和沉一关在一起的当天晚上,我便打了通电话回屏东老家,向我亲爱的母亲和父亲大人报告这个好消息,老妈激动地又向我提了同居的事情,但我哪好意思跟她说我和沉一关现在的状况跟同居没什么两样。 老爸则是忧心忡忡地叮嚀了我几句,他说到沉一关是值得託付的负责男人,我甚至还不小心偷笑了一声被他听到,因此挨骂了一顿。 紧接着面对的便是头一天的期末考,连续三节紧迫盯人的考试让我们备感压力,考科也全是我不擅长的数理方面,直到第三节下课鐘声响起,我满意的放下笔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我觉得这次的都好难啊!分数肯定爆了!」阿七一下课就跑来向我抱怨。 「我只有几题算不出来,其他都大概可以。」我搔了搔脸颊,尷尬地对着他说。 「那予琦呢?」阿七投射殷殷期盼的眼神。 我看见他的举动不禁噗哧一笑,可想而知聪明的予琦不可能与他作伴。 「很简单。」 一句秒杀啊!果真是我的课业女神来着。予琦一脸冷漠的瞥了眼跪在地上装作绝望的齐岳扬,让人真想补他两脚。 「瑋瑋,笑的真噁心。」阿七趴在我的桌子旁,下巴抵在桌上。 「有、有吗?」我意外的没有反驳,只是伸手抹了抹颈子。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啊?」予琦坐到我前头的空位上,一副曖昧口吻以及眼神朝我袭来。 「对啊对啊!看你今天整个神采飞扬啊!」阿七很夸大的来手势都比了出来。 「你也太白痴了吧。」忍不住抽搐几下嘴角。 「别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们吧!」予琦像是赶苍蝇般对着阿七挥了挥手。 我羞赧地低下头,双手抓紧长裤,我想这是我第一次坦白这种事情,从前和顾何在一起,因为他外国的大方个性,不用我开口就已经传遍大街小巷,搞得连杂货店的阿婆都知道。 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向朋友坦承有男朋友也需要一点勇气。 「什么!你们在一起了?」阿七激动地用力拍着桌子站起身来。 「嘘!你不要那么大声啦!」我赶紧起身摀住他的嘴巴。 「真的假的,你们在一起啦?」反之,予琦则是用气音的方式发出惊呼。 我轻轻点了个头,看着他们惊讶的神情不断变化,我都忍不住开怀大笑。未曾想过和好朋友分享自己的爱情是如此愉快的事情,因为信任,所以才特别不避讳,因为深厚,所以才会替彼此感到幸福快乐。 「恭喜你。」予琦眼眶泛泪,伸手拥抱我。 「真是恭喜你们啊!兜兜转转这么久,终于是在一起了。」阿七倒像个看着女儿出嫁的妈妈似的,眼泪鼻水狂喷。 「还好有你们。」 过往的我一直以为总会有一天,这里的一切会离我而去,抑或我会离开这些人事物远走高飞。台北的生活在我的幻想中一直是混乱的,没有乡村知识的天龙人连西瓜是长在地上而不是树上都不晓得,还以为凤梨有凤梨树。 他们没有乡下人的大剌剌,没有浓厚的人情味,但事实上我们都一样,我们都是人,我们拥有相同的思绪能力。 「这辈子,遇见你们,很幸福。」我伸手搂住阿七和予琦,他们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吓,但过了须臾他们也伸出手轻拍着我的背。 台北很美好,有你们在更美好。 回到家后,盥洗完及享用晚餐完毕,我便拿着钥匙偷偷跑到沉一关的住处,我把那隻泰迪熊和他的泰迪熊摆在一起,虽然佔据了这一大半的空间,但让他们俩互相有个伴,看着他们就好像看到我和沉一关。 倏然听见开门声,我瞥了眼时鐘,对着门口的身影说:「今天这么早啊?」 「嗯,今天有个学弟来,所以我可以提早回来。」他揉了揉脖子,扬起的笑容尽是倦怠。 「你先坐着休息一下吧!可别睡着啊!」 「知道了。」 我接过他手上披着的外套,开始学习像个贤妻良母替他打理一切,虽然据我老妈所言,我完全处于不及格状态,但只要沉一关不嫌弃我,我也就无所谓了。 「瑋瑋啊!」他疲惫的靠着墙坐在床铺上。 「嗯?」我蹲在他的书柜前寻找着感兴趣的书籍。 「我觉得啊!我上次告白的不太好,要不要再重来一次啊?」 「告白哪有在重来的啊?」我白了他一眼。 「可是我真的觉得我有太多心意都没有传达给你了。」他歛下眼眸,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你干么这样想,我觉得你给我很大的惊喜啊!」 我漫不经心地拿起一本书,随手翻了几下,看了简介又看了内容。 「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我好像……没有很值得你喜欢。」 我放下手边的书籍,爬上床坐在他的身边,对着他说:「一关,抬起头看着我。」 「怎么了?」他无精打采的缓慢抬起头。 「无论是怎样的你,我都好喜欢,好爱。」我伸手勾住他的颈子,闭眼上轻轻的凑近。 只听见他轻笑了下,然后大掌覆盖在我的后脑勺,碰上了他的薄唇,他手掌轻压了下我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虽然此时的我只有十七岁,但再过三年我就二十岁了,过了十年后,我就是二十七岁了,我们的距离永远都不会改变,我在你的你里,而你…… 也在我的心里。 Chapter 10 – 这一刻就相爱吧 (1) 「其实你不用那么心急,也才刚满十八岁而已。」 ──无论过了多久,我都会和现在一样,深爱着你。 迎来了长达两个月之久的长假,在开学之前我陪着沉一关一起来到台中,前几日他被医院调派到台中,而我为了等待学校的休业式,晚了几天下去陪伴他。 这是一件相当疯狂的事情,就我这是年仅十七岁高中生而言,但是谁没有为爱疯狂一次,何况我是抓着沉一岭陪我坐车下去的,就是这么恰恰好沉一岭的大学在台中,这不就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吗? 再一次远离了台北,又成着火车前往陌生的地方,沿途望着窗外的风景,我回起过往的半年多,自己做过的所有事情恐怕都能够荣登疯狂事蹟榜了吧。 以前的我常常在思考十七岁的我究竟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现在想来我恐怕就是个疯子吧! 摇摇头独自嘲笑着自己,我自言自语的道:「会后悔的吧!」 明年的我、后年的我,未来的我一定会后悔十七岁的时光这么疯狂却又虚度吧,但我一定不会后悔,和沉一关在一起这件事情。 曾经遇上顾何那件事我都不觉得自己的人生如同八点档了,何况是十七岁的女生和一个二十三岁的大哥哥在交往,人生如戏,遗憾都会变成曾经,但不来让未来也成为遗憾。 「你这样会不会被说间话啊?」沉一岭突然转过头来,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啊?说什么间话啊?」我从思考中拉回现实,对着他的话语皱了皱眉头。 「就是你还未成年……说你不知检点什么的。」 「我爸妈都开明到叫我们赶快同居了。」 听了我的话语后,沉一岭露出一副「大人原谅小的,小的知错了」的神情,自己摸摸鼻子,继续闔上双眼,美其名为闭目养神,实际上就是在睡觉。 而我也继续回想着从前的一切,可正当我想沉浸在过往冗长的世界里头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震动。 掏出手机,看见上头的萤幕显示是沉一关,我莞尔接起:「喂。」 「你们到哪了?」他那头听起来有些忙碌。 「我也不晓得,不过刚刚问一岭说大概还有四十多分鐘。」我瞥了瞥身旁已经睡成死猪的沉一岭。 「这样啊!一岭恐怕又睡着了吧,跟你一起还真是难为你了。」沉一关发出苦笑。 「他可是我在台中唯一的依靠。」 「你到我这以后就不需要依靠他了,你有我。」 听见他的话我便笑得花枝乱颤,庆幸的是周围的乘客要不是进入梦乡,就是专心在做自己的事情甚至还戴上耳机,根本没有空搭理我这个神经病。 「一关……」我柔柔的叫着。 「嗯,怎么了?」 「没有啊,就想这样叫叫看。」我伸出手指在玻璃窗上画出了一个爱心。 「瑋瑋,对不起哦。」 「干么这么突然跟我道歉啊?」我轻笑一声。 「我没有顾虑到你的年纪更没有顾虑到你家人的感受,就让你来台中陪我。」 沉一关是个优秀的人才,他拥有聪明的脑袋,就连脸蛋和身材也绝对不会输给人,他相当的幼稚,或许是曾经的压力让他必须装做成熟稳重,更多的是在我们在一起后我才察觉的……自卑感。 我很讨厌自卑感比我还要重的人,但不知为何,我想要不顾一切地去保护他。 「天涯海角我也和你一起去。」我又在窗户上写下了我和沉一关的名字,嚥了嚥口水又说:「更何况只要你不把我吃掉就好了,又不是没跟我爸妈先行请示过。」 「你啊!就是这么调皮。」 我想此时如果沉一关在我的面前,他一定会伸手捏住我的鼻头,宠溺的用额头碰我的额头。 「你是不是又想捏我的鼻头了!」我展开笑顏说道。 「你不要抓我的坏习惯啊……」他只能无奈的喊冤枉。 「因为喜欢,所以才想捉弄你。」 「好啦!你睡一下吧,到台中还要一段时间,我会在家等你们的,我今天和明天都休假。」 「好。」 掛上电话,不知怎么的睡意涌上,连眼皮都沉重的不得了,我伸手抹去窗户上的痕跡后,便抵挡不过瞌睡虫的召唤,沉沉睡去。 再度醒来的时候,是沉一岭疯狂的摇晃我的手臂以及轻拍我的脸颊的时候了,一睁开眼看见他那张和沉一关相仿的脸蛋,我差点没捧起他的脸,往他的唇上亲下去,则我就要刷牙刷三天三夜还不够了。 「准备一下,要到了哦。」沉一岭起身拿下置物架上的行李。 这一趟旅程不算漫长,在台湾交通便利的高铁及计程车下,南北来往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几个小时,几十分鐘就可以抵达。而我们的目的地停在台中,因为沉一关被调派来这儿的医院实习,而我只是害怕这两个月的寂寞才来的。 来到台中以后,一切都是由沉一岭带路,相信这里都是他熟门熟路宛若他家的厨房一样。拿着沉一关传给我的住址给沉一岭看,他看不到五秒马上对我比出大拇指,露齿而笑还拍着胸脯跟我掛保证。 乘上出租车,绕过几条大街,很快地就来到了一栋像是翻新的大楼底下,付了钱给司机后我们拿着行李下车,我迫不及待地上前见到沉一关,因为前几天已经打电话给他说好今天会到他的公寓,方才在火车上也通过电话确认无误。 把行李丢给沉一岭后我便逕自走上阶梯,一间间确认着门牌号码以及我v手上的纸条,好不容易找到了和纸条上相符合的门牌,我兴高采烈地按下门铃。 「你是哪位?」 前来迎门的是一位身穿白袍,一头秀发披散在肩上的医生,脸上的妆底后的和脖子的肤色出现反差,虽然我一点也不怀疑沉一关会出轨,但我就是不喜欢有人霸佔着我的领地不走,我可不是好欺负的十七岁高中生。 「我是他未婚妻。」 问我是哪位,我才想问你是哪颗蒜? Chapter 10 – 这一刻就相爱吧 (2) 她先是用眼神上下打量着我,然后发出轻笑声,回过头对着里面大喊:「关关,你女朋友来了啦!」 关你个大头鬼。 我绷着一张脸,等待沉一岭拖着两个沉重的行李箱走上来,看他气喘吁吁的模样我竟然一点情绪都没有,脑海中尽是被眼前这个女人的行为举止给佔据。 「靠,你吃到大便啊?」沉一岭平復呼吸后,对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让人想赏他两份锅贴的话。 「你才去吃大便。」我瘪瘪嘴,斜睨他一眼。 「哎呀,你一定是关关的弟弟吧!你们俩个赶快进来吧,关关他在整理客厅呢。」她亲切地替我们敞开大门,这时才露出隐藏在白袍底下的清凉服装以及姣好身材。 兵不厌诈,这是一场战争。 脱下踩上的鞋子,轻轻地踩在冰凉的木製地板上头,从门口开始就呈现出属于沉一关的简单风格摆设,而为了让我们的爱不分离,他南下台中的时候我还特地叮嘱她要带上我们爱的结晶。 没错,就是那两隻大泰迪熊。一走进客厅,便看见显眼又甜蜜的两隻熊相偎相依的坐在角落处的地板上,看见牠们脸上不变的笑容,彷彿化解了方才我气愤的心情。 看见几日未见的沉一关,衬衫配上牛仔裤的随兴穿搭是我最喜欢的风格,他没有变得消瘦,脸上也没有一丝鬍渣残留活像个憔悴又颓废的人,他爽朗又温柔的笑容就掛在嘴边,我还来不及开口,就已经朝他走去,伸手拥抱着他劲瘦的腰际。 「我好想你。」 沉一岭很配合地在一旁发出惊呼及口哨声,而那位女医生只是轻轻一笑。沉一关也搂住我的腰,抚摸着我的背,我贪恋的往他的胸怀里靠,寻找那份我遗失几天的温暖。 「真是小女孩,别搞得我像你爸爸一样啊!」沉一关很煞风景的一开口便是吐槽的话。 离开他的怀抱,我抬起眼眸瞪着他说:「你蹲下一点。」 他虽然一脸疑惑不解但还是慢慢凑近我的脸庞,我踮起脚尖靠近他的耳畔,咬牙轻声地说:「那个女的是怎么一回是,居然还敢叫你『关关』,是想把我气死不成。」 他发出笑声,恍然大悟的说:「哦,你在吃醋啊!」 「谁跟你在吃醋啊!」我推开他的脸,撇过头不想对上他的视线。 「对啊对啊!哥,我跟你说,瑋瑋刚刚在外面那张脸臭的跟大便一样。」沉一岭听见马上大喊一声。 「沉一岭,你是不是吃揍啊!」我握紧拳头,对着沉一岭示意。 「呵呵,关关啊!看来这误会是有点大啊!」身穿白袍的女医生苦涩的笑了笑。 「瑋瑋、一岭,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目前待的医院的外科主任,她叫沉敏雯,是我妈的妹妹。」沉一关走到女医生的身旁,面带笑容向我们介绍。 顿时有种晴天霹靂的感觉朝我袭捲而来,我嚥了嚥口水,不敢置信的来回看了眼前这位身材和长相标緻的女医生,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就是沉一关的阿姨,甚至还是沉妈妈的妹妹…… 「一岭,这……不是在作梦吧?」我怯怯地伸出手指向沉阿姨。 「不……瑋瑋,我也很想知道这是不是一场梦。」 「看你们俩个吓成这样,我都不太好意思说出我的年龄了。」沉阿姨装做娇羞地在原地踱步。 原来,想像和事实总是有差距的,而眼前这位美女阿姨就是一个良好的范例,我还不信邪的捏了自己的脸颊一下,只是得到的疼痛感让我认清这就是事实。 真想挖个地洞鑽进去,我方才还不分青红皂白的在赌气,还摆出臭脸,简直丢脸丢到家了,要是我家老妈现在就在我身旁,恐怕会捏我的大腿怒斥我吧! 「对不起,沉阿姨……我刚刚还……」我尷尬地搔挠着发丝,低下头完全不敢直视她的双眸。 「没关係啦!瑋瑋就跟关关说的一样,真的很可爱,何况你也是个十七岁的少女,会吃醋也是正常的啦!」沉阿姨伸手拍拍我的肩膀,然后又清了清喉咙,开始说:「想当年我十七岁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有个甜甜的恋爱史啊!」 「好了啦阿姨,你那都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沉一关无情地打断了沉阿姨的侃侃而谈。 「关关真不识趣。」沉阿姨对着他吐了吐舌头,然后拍拍我的肩膀问:「瑋瑋啊,你的全名叫什么?」 「我姓苗,我叫苗方瑋。」我甜甜的笑了笑。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那你觉得我们家关关怎么样啊?是不是很害怕他被别的女生抢走?」沉阿姨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我不禁汗如雨下。 「这个嘛……」 「不用害怕,儘管直说。」 沉一关见状,没有搭救我反而站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我,一脸就是他也想知道我的回答的模样,更不用说沉一岭了,早就像隻哈巴狗一样黏在我的身边,紧巴着我不放。 我只好深吸一口气,一股作气的说:「他很幼稚、他很自卑,有时候他的嘴会很贱,他有很多女生喜欢,在学校的时候深受许多女同学的爱戴,他一直是我最讨厌的人,但就是因为越讨厌他,才会越注意他,才会看见他的温柔、看见他的好。」 「你们都不曾想过会错过彼此吗?」 「或许该说早就错过了好几次吧,但我想无论我们晚了多少年相遇,我们终究会在一起,因为这是早就注定的事情。」我低头莞尔一笑。 「就算关关变老你也不在乎?」 「我也会变老,人都会变老,如果他变老了我还是和他在一起,这才是真正的爱吧!」 「关关啊!你还不赶快把瑋瑋娶进门,我都迫不及待吃你们的喜酒了。」 「我也想。」 Chapter 10 – 这一刻就相爱吧 (3) 幸好沉阿姨只是来替沉妈妈关照一下沉一关而已,我差点以为她要长住在这里,那我恐怕会经常尷尬到鸵鸟心态出现吧!而沉一岭也在蹭完午饭后回到他粗屋的地方,说是要补回这几天被我折腾的睡眠。 谁折腾他了。 将行李暂时先摆到房间后,我也下楼帮忙沉一关整理,他说才几天刚来便跑去医院报到,然后一直在跟着前辈学习、观摩,他甚至告诉我几天后有一场小手术,学长决定让他主导。 我信任他的技术并且给他鼓励,我知道拿到替病人动刀一直是他想做的事情,他想拯救病人的痛苦,多一个人是一个人。 医院里藏着太多的生老病死,他们每天接触到的不是生存就是死亡,不是喜悦就是泪水,然而早已麻痺的医生经常面无表情地告诉家属要节哀,那并不是因为他的没血没泪,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有感情,他们同样不习惯这种糟糕的事情,但是在他的手下还有许多人命需要被拯救。 他们还来不及哀悼,就必须再次全副武装上战场了。 「这下有一岭在台中,你们也有好的照应,我也不用担心两个月后我要回台北没有照顾你了。」我拿着抹布把桌上的灰尘擦去,一边笑着对他说。 「是谁照顾谁啊!」他拿着清洁剂喷在窗户上,转头对我露齿而笑。 「你可不要死在台中我会很伤心的。」我紧咬下唇,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还假装在抹眼泪。 「少在那边诅咒我,我一定会回去的,不然就是把你接来这里,等你毕业后我们一起生活。」他放下手边的东西,朝我走来,亲暱的触碰我的鼻头。 「总觉得好不切实际,可是这真的不是梦。」我勾住他的颈子,靠近他的面容,磨蹭着他的鼻子。 「如果没有从前的相遇,哪有现在的我们。」他轻吻了下我的额头。 「你以前真的是一个爱哭鬼,没见过你那么爱哭的人,而且还是个男生。」 「你以前还不是个小霸王,每个男生都被你欺负过,我还怕你连女生都不放过呢。」 我们相互凝视许久,然后不约而同地扬起笑容,这一刻对我们来说太过于甜蜜了,幸福到让我產生恐惧,感觉下一秒老天爷就会夺走我身旁的一切,但是这真的不是一场梦。 我们真的在一起了。 说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或许半年多真的很短暂,但其实仔细回想,我们的命运老早就牵起了,从小时候那件事情开始,我弄坏了他的泰迪熊,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在我面前放肆宣洩,而后我们彼此约定未来要在一起,只是我先行忘记了,但他却一直记得。 从小时候到长大认识的人太过于多了,约定过的事情,给过的承诺也是无数,到底哪个完成了而哪个又被我遗忘了,我根本就记不住。 还好,还好他还在。 「要不要一起去超市买菜,我家的冰箱有点空,今天给你下厨好吗?」他伸手轻点了下我的鼻子。 「当然好啊!」我拨开他的手后又说:「你真的很爱碰我的鼻子欸。」 「因为我爱你啊!」他又撇过头亲吻了下我的唇。 老天爷啊!如果早知道我会这么的爱他,我当初一定会更加的讨厌他。 拋下手边的整理工作,我们决定先行填饱冰箱的肚子再说,更何况也要为了晚餐的着落着想,更何况接下来是长达两个月的两人生活时光,我可不想在沉一关忙碌不在家的时候,只能在家啃泡麵。 推着推车走进大卖场里,我们站上手扶梯先来到二楼购买一些日用品,为了替沉一关一点都不胖的荷包省点钱,我们的推车里还放不到五样东西。 「真的都不缺吗?」起疑心的沉一关忍不住询问。 「没关係啦!我都有从台北带来啊!」我的手指游走在家具区的床铺上头。 「你可以在我这里放一份,以后你随时想来就不用怕忘记带了,何况你不用替我省钱,我也存了好几年的钱,这阵子当实习医生也是有薪水可以拿的。」他伸手轻推了下我的额头,三两下就看破我的小心思,果然幼稚归幼稚,他还是拥有一颗聪明脑袋的。 「知道了啦!」 在他的话语替我解禁后,我便百无禁忌的放肆大採购,但我还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及询问过沉一关的意见才放入推车。 下了手扶梯,我们逛起一楼的生鲜区,沉一关用他医生的专业和精明的眼光挑选青菜,而我也放心的把这部分丢给他,转而去挑选了一些能够当早餐或者是便当的冷冻食品。 身为未来医生的老婆,也经常被警告的我理所当然知道那些食品是能挑,而且沉一关愿意吃的。 「哇!这下我的荷包真的要大失血了。」挑选完青菜的沉一关看了一眼摆满用品和食物的推车,惊呼一声。 「沉医生,你可要好好的赚钱啦!」我伸手轻捏了下他的脸颊,摇晃着脑袋可怜兮兮地说着。 「吃一口,小心烫,刚刚有个阿姨拿给我试吃的。」他把小香肠递到我的嘴边。 我一口咬下插在竹籤上的小香肠,为了散发出香肠里头的热气我张开嘴用手搧着风,还不时发出嚥下口水的声响。 「就跟你说小心烫了。」沉一关摇着头轻笑。 「哼,嘴巴张开。」我用力从鼻子哼气。 「嗯?」他乖乖地听话,缓慢的张开薄唇。 「让你品尝一下。」我把口中咀嚼过便得碎烂的香肠放到他的嘴里。 「你真的很噁心,真难吃都没什么味道了,全是你的口水。」他一边咀嚼,一边露出嫌弃的神情。 「你要懂得接受我的一切。」我对他吐了吐舌头后,又跑到另外一头的肉品区。 「真是的。」沉一关则是无奈的笑了笑,推着推车跟在我的身后。 以前跟着爸妈到生鲜超市或者大卖场逛都没有什么感觉,看着爸妈互相讨论着哪个东西要买还是不买,当时都只觉得自己想吃哪个,而哪个又不想吃。 如今,换到自己亲临才知道,购物也是一大学问,不仅要考量哪个品质好,更要想到价格合理不合理。 更重要的事情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和喜欢的人一起逛超市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现在有太多和我同龄甚至比我小的年轻妈妈已经成为黄脸婆,被婚姻绑住,但人们所谓婚姻的坟墓都不是不爱对方,而是因为缺少了自由。 但我想那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因为能看着眼前这人的身影在我的眼眸中,那就是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Chapter 10 – 这一刻就相爱吧 (4) 一大清早,我逼迫自己睁开双眼,半夜被急忙赶着去医院的沉一关吵醒,我还来不惜向他说再见,就被浓厚的睡意带走意识。 伸手关掉小夜灯,我看见有一张纸条压在底下,伸手将纸条拿到眼前,一个字一个字念着:「起床帮我洗一下衣服。」 「沉一关,你又来了!」 那天,我又独自一人发出的怒吼,整栋公寓像是地牛翻身似的震了一下。好吧!是我夸大了,但这种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相信住在这栋公寓里的邻居也已经习以为常了,几乎一个礼拜里总有五天会被我的怒吼给吓醒。 和沉一关居住在这里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剩馀的时间不多,但我们也慢慢熟悉彼此的步调,例如偶尔早晨会看不见沉一关的身影在身旁,又或者他凌晨才会开门进来但一声不响的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有的时候到下午都还见的到他的身影,我甚至还想问他当医生都是这么放肆的吗? 可他总是从容不迫的回我一句:「没关係啦!」 我想身为病人,主治医生是他的话应该会很想掐死他吧。忙碌的他总是要一边顾及医院的实习,还要准备着课程,因为医学要读到七年,而现在才大五的他还要熬过三年,读完后还要考国家医生证照才不算是密医,能和他一起吃饭的时间很少,多半是我带着饭盒去医院找他,然后见不到人便放在他的休息室里离去。 所以家里头不仅累积了一大堆的塑胶盒,连他医院的休息室里也堆积了不少,因为他总是三番两次的忘记,总要等到我去医院替他收拾才知道有多少饭盒被他遗忘了。 未来一定会更加辛苦,但我一次次看他顶着黑眼圈苦撑下来,没有假日没有长达八小时的睡眠时间,他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沉一关。 我一边辛苦的搓洗着他的衣物,看着他又累积一大袋才拿回家让我清洗,有好多件早已臭酸的跟咸菜一样,有的甚至还沾到了血跡到因为没有马上刷洗,还有的甚至是白衬衫染上脏污。 「这简直要搞疯我了。」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拿着刷子努力的把污渍刷掉。 从前的我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长到了十七岁我才知道什么是洗衣服的滋味这下就知道我以前在家不折不扣就是个公主。 将所有衣服丢进洗衣机哩,我擦了擦被洗衣精的化学药剂泡皱的手,走进客厅里等待洗衣机脱水完毕。 手机突然响起,我看了眼来电显示是阿七,疑惑了下才接起:「喂,阿七啊!」 「瑋瑋啊!你在台中好不好?」 「累死了,有种青春年华被浪费的感觉。」我伸手槌槌痠痛的肩膀和小腿。 「还真是辛苦你了,谁叫你十七岁就勇敢追爱呢,偏偏又遇上志愿是医生的沉老师!哈哈哈!」他在电话那头放肆的大笑。 「如果你是打来嘲笑我的话,可不要怪我不客气啊!阿七。」我咬牙切齿的警告着他。 「哈哈!好啦,不要这么容易恼羞成怒啊!」 「有屁快放!」 「我可是好心来提醒你过几天学校要返校日,叫你别在那待到月底,别忘了你可还是学生啊!」 「知道了啦!先掛断了。」 放下手机,我慵懒的躺在沙发上思考着,时间也缓慢来到八月底,感觉一眨眼所有的事情都过了,感觉刚来到台中还像是昨天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在不知不觉中,我们也要短暂的分离了。 现在的我已经能够很坦然的面对暂时的分别,因为曾经在七月中我和沉一关小吵了一架,终究他和我的观念不同,我们年龄差距是一种问题,我任性,我爱哭闹,而他不可能永远包容我,我总有一天要学会长大独立。 沉一关说我还是学生,所以他不会因为和我交往就对我比较偏心,他不会因为喜欢我就一定要我留在他身边,他希望我先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就算没有梦想也该完成自己的本分,而我的本分就是当好一名学生。 他说我还未成年,很多事情的想法都太过小孩子气,那次吵架我甚至还离家出走,跑去沉一岭那住了一个礼拜才心甘情愿地回去。 但那次,沉一关非但没来找我,就连一通电话也没有给我打,我知道他是真的生气,我也知道他是在为我着想,所以在我想通的那个夜晚,又折腾着沉一岭把我带回他的公寓。 回到公寓时,他已经疲累的躺在床上休息了,但桌上却写满了关心的字条让我红了眼眶,他是如此的替我着想,然而我却没有顾及到他的感受。 自此之后,做事情之前我一定会先询问他的意见,再做决定。我们也约好无论有无吵架都不能不联络对方,也不准我再擅自离家出走,他说他害怕的一整个礼拜都睡不好,甚至不管忙到多晚或者是忙到早上他也要抽空回家一趟,因为他在猜想是不是我已经回家了。 「喂,一关啊!不知道你这次又要在医院忙多久,住几天,但我过两天就要回台北了,车票我也请一岭帮忙了,你的衣服我帮你洗好了,你要记得吃饭啊,听到的话给我回个电话吧!」我打到沉一关的手机,但却接到语音信箱,我只好留个言给他。 走到阳台,看见洗衣机已经停止运作,我将脱水完毕的衣服一一晾起来,掛在晒衣桿上头。 享受的微风的轻抚,我的发丝被吹乱,望向远方的湛蓝我轻轻扬起一抹笑容。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多要求的了,偶尔会和予琦和阿七通电话聊聊我在台中的事情,高妍颐也曾打过两通电话给我,真想不到她那种死要面子的个性也会给别人打电话。 听一岭说沉妈妈的的生意一样兴隆,他前阵子还有回去老家帮忙沉妈妈一起卖菜,说菜市场的大沉们实在是太可怕了,简直像在看古代的战争片一般。 而一梓的情况似乎也渐渐好转了,说是现在走路已经渐渐正常也不需要别人搀扶,我还跟她约好下次要带她出门逛逛。 被我遗忘在客厅桌上的手机发出震动声,但在阳台的我并没有听见,错过了一听沉一关的电话,我并不晓得就这样,未来的我们也错过了…… Chapter 10 – 这一刻就相爱吧 (5) 后来的半年多我们简直是靠着沉一岭在维持联系的,我的手机在我坐车回台北,转搭捷运下了车厢的那一刻发生的无比惨重悲剧。 是的──正如各位所想,我又遇上了可恨的扒手。 失去手机的我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像我这种现代年轻人,记不得任何一个人的手机号码,除了我家和我家人的电话以外,就只剩下沉一关的电话了,但可想而知他一定在医院忙碌。 我在车站慌张地回来走动,都被车长怀疑成是要费罪的人被请到了警察局喝茶。结果一场闹剧,在经过警察的联系下,从学校在到我们班导最后得知了予琦的电话,我万分惊喜的拨打给了予琦,还来不及向她哭诉,便先叫她来警察局接我回家了。 「你也太衰了吧。」予琦一见到我没有安慰,更多的是无止尽的白眼和吐槽。 我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走什么衰运,可能是我一副多金又好欺负的模样吧,但正当我想这么说的时候予琦却伸出手制止我。 「不、那是不可能的,你怎么看都很穷酸。」 我绝对是三生不幸上辈子没烧好香,咬了好几个人的屁股诅咒别人得到口蹄疫,甚至害了好几个人得到爱滋病,就连祖宗十八代都被我搞得代代都只能穿簑衣,没有人发大财,所以这辈子我才会…… 这么衰。 「不知道能不能改运。」我轻叹声气。 「你别说笑了。」 那一瞬间,我真的有想打予琦的衝动,但我还是吞忍了,但我知道往后的日子我还得靠她才行。 那天后来我回到的租屋处,打开被密闭将近两个月的房门,那股霉味简直浓厚的没夺走我鼻子的嗅觉神经。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清理到原本最初的模样,我打开了落地窗让微风吹进我的房间里头,走出阳台看见对面的大楼已经重新翻修,工程进行到了四分之三的地步。 好险家里头有我之前抄写的一份手机联络,只是我身上的存款光是支撑生活就有点岌岌可危了,但我又不好意思跟爸妈开口要钱,何况不是讨学费而是一支手机。 在踌躇老半天之下我决定向大哥讨救兵,而大哥真不愧是最疼爱我的家人,二话不说便带着我去买了一支新手机。 然而为什么直到现在我和沉一关联络还得靠着沉一岭联系呢,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又吵了一架,这场冷战一直持续了半年多,我们谁也没有提分手,却也没有恩爱到哪里去。 拿到新手机的那天我迫不及待打了一通电话给沉一关,想向他说说我这几天失去联络的原因,兴奋地按下号码,这通电话接通的令我相当意外,还没等电话那头的他出声,我已经先行开口:「喂,沉一关,对不起哦。」 「你搞什么东西啊!」他的语气里满是焦急。 「对不起啦!回台北的那天我遇上小偷,手机不见了,我根本没有办法跟你联络。」 「那为什么拖到了现在,难道我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你遇到这种事情的人吗?」 他不停地开口怒斥着我,而不知怎地,一阵鼻酸的感觉涌上,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哽咽地对他说:「你不要再骂我啦!我也很害怕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很失望,瑋瑋。」他轻叹一声气。 「难道你以为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在紧张吗?我也很慌啊!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啊!我好不容易整顿好了要打这通电话跟你道歉,跟你说说原因,但是你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就一直骂我,我好歹也是你的女朋友啊!不想说就算了,随便你去失望,自大狂。」 累积在我心中的愤怒像是一瞬间全都爆发,说完话后我便掛断了电话,而在我察觉到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蠢事后,已经是十分鐘后的事情了。 我们谁也拉不下脸跟对方道歉,这种冷漠的关係就一直维持着,偶尔我们会靠着沉一岭和彼此传话,虽然沉一岭觉得厌烦,但最后还是屈服在我们的脚下。 予琦和阿七还有妍颐也多次劝说我,让我去跟沉一关道歉,但我却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脸去跟他说话,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还有没有地位。 「不要失去后才在后悔哦。」阿七一边咬着洋芋片,一边像着老人家般对我碎碎念。 「我才不会呢!」我撇过头,移开视线。 「你就去道个歉又不会少一块肉。」妍颐也对我翻了个白眼,丝毫受不了我的任性。 「我全身的肉会不见,我会死!」 「瑋瑋,你不要这么任性啊,听说男人都不喜欢女朋友很任性骄纵。」予琦搬出狠话刺激着我。 「你们不要再说了,我需要好好思考个几天。」 不晓得有都少对情侣可以维持将近半年的冷漠关係还不分手,恐怕我和沉一关是头一对吧,虽然我们会一靠着沉一岭互相往来传话,但没有听见他嗓音的日子相当难熬。 看着手机萤幕,只要我按一个件,一通电话就可以拨打出去了,几个月来我迟迟不敢按下。 正当我想闭上眼睛一股作气,伸手去按时,手机发出了震动,我缓慢的睁开双眼看着萤幕。 「喂。」我愣了下,缓慢的接起凑近耳边。 「瑋瑋。」久违的嗓音在对话那头响起。 「干么?」 「难道你就没有话对我说吗?这几个月来的折腾也够了吧!」 「那你呢?你也没有话想对我说吗?」我试探性地询问。 「不然我数到三,我们一起说。」他发出一阵轻笑。 「好。」 沉一岭说我们很奇怪,分明早就原谅对方,每次传话的内容里都是在关心彼此,但是老是说在和对方冷战,不想和对方说话,或许我们就如沉一岭所说的是一对奇怪的情侣,我们都很要面子,但其实那也是因为…… 我们很爱对方。 一、二、三…… 「对不起。」 「对不起。」 Chapter 10 – 这一刻就相爱吧 (6) – End 结果一转眼,就到了放寒假的时刻,我们约好了过年时期才会去见他,因为这次我参加了一场校外的大型展览比赛,正如火如荼的进行中,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就连电话都常常错过好几通。 好不容易再也麻烦沉一岭替我们传话,但我们常常聊不到两句,又掛断电话各自去奔波了。 一直到了约定的前一天我手边的事情才告一段落,约定当天我匆匆搭着高铁南下到台中,事实上今天是我满十八岁的生日,更是我们交往半年的纪念日,只是不晓得常常对我们的事情有健忘症的沉一关还记不记得。 我没有奢望他会到火车站来接应我,所以出了车站后,真的就只有看见沉一岭在对着我招手。 「你哥叫你来的啊?」我将手上的行李箱交给他。 「没办法啊,今天有个临床实验,他说他非去不可。」 「那也没办法囉。」我叹了声气,耸耸肩。 前几天和老妈通了电话,和老妈畅谈了我和沉一关之间的事情,而老妈也和我说起她年轻时和老爸交往的过程,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是像亲认识的,老妈和老爸的年龄也差了四岁之多,但很多人都说一对情侣相差四岁是刚刚好。 妈说我只要勇敢直前的相信沉一关就好了,反正天塌下来我还有个家替我顶着,当晚我对着手机哭得唏哩哗啦。 「所以沉一关他不在家吗?」我一边走上公寓阶梯,一边询问着沉一岭。 「应该吧!反正你有他家的钥匙不是吗?」他又当起了替我拿行李的小弟,也许是习惯了这样的模式,他竟然一句怨言也没有。 正当我从包包中拿出钥匙的那一刻,倏然,原本紧闭的门扉被缓缓开起,一张熟悉的脸孔映入我的眼帘。 「瑋瑋,欢迎回来。」他敞开大门,对着我张手。 我还来不及说话,身体下意识的奔上前去紧紧拥住他,泪水莫名的从眼眶中流出,我握紧拳头敲打着他的胸膛说:「你不是在搞什么临床吗?我以为你不来接我了……」 「怎么可能啊!」他亲吻了下我的额头,然后宠溺的揉乱我的发丝。 「好了好了,我可受不了你们甜蜜,行李我就放在这了,我还要回去睡个美容觉呢。」沉一岭一边遮着眼睛,透过手指间的细缝跟我们说着。 「我看你是要去找你女朋友吧!」 「不知道啦!」他摆摆手,随后落荒而逃。 最近听说他在大学里遇见一位美若天仙的学姊,经过长时间的疯狂追求,学姊终于点头答应了他的告白,他开心的三天三夜都睡不着觉,当然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隔天打给他还不是怒喝了我一顿。 「好啊!这个臭小子都没跟我这个亲哥哥说。」沉一关替我拖着行李,让我进门后,轻轻关上了门扉。 「谁叫你那么忙碌。」我白了他一眼,脱下鞋子,踏上久违的地面。 「我也不是自愿的啊!」他无辜地眨眨双眸。 「少来了!对了,你有没有煮饭啊,我连早餐和午餐都没有吃就来了。」我摸着肚子,一脸痛苦的模样。 「没有,我刚刚才回家,不然你先去坐一下,我去做几道你爱吃的。」 「嗯!」我用力的点了下头,垫起脚尖,轻啄了下他的脸颊,然后转身匆匆跑去客厅。 坐在客厅无聊的按着遥控器,看着艺人上综艺节目的搞笑举动,我在沙发上捧腹大笑,不时还闻得到从厨房里传来的香味。 看着沉一关端着一道又一道香喷喷的菜餚放到我的面前,食指大动的我想立刻扒进两碗饭到肚子里头,尤其出现那道我最爱的沙茶虾子,忍不住伸手抓了一隻薄壳嚥下肚。 「啊……」一忘了那盘虾子刚出炉,不小心被烫到手,被虾子的头尖锐的地方刺到,我惊呼连连。 「怎么了?」沉一关拿然衝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急忙的问。 「被烫到和刺到。」我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怎么那么迷糊啊……」他抓住我受伤的手指,然后缓慢的放到他的口中,像是在替我减轻疼痛似的。 「啊!你在干么啦,赶快松口啊!」我想抽回我的手却被他牢牢抓住。 「你不要剥虾了,我来就好。」他松开口,还特地用自己的衣服递我擦去手指上残留的唾液。 「哦……好。」我握住受伤的手指,乖乖的点了点头。 摆在眼前的菜色有一大半都是我爱吃的,同样也有着他爱吃的,我意外的发现我们的口味类似。 「张嘴!」 「嗯?」 我夹起他最爱的咸猪肉放到他嘴里,轻笑了下,问他:「好吃吗?」 「当然好吃,也不看看是谁煮的。」他臭屁的抬起下巴向我示意了下。 「哼,我要吃那个。」我努起嘴,用筷子指着那盘滑蛋。 我们当起了一对自己没有手,互相餵食对方的情侣,或许在外人眼里看来这样的行为既甜腻过头,又幼稚到不行,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无论有没有被看见,无论做什么样子的事情,只要我们开心就好了。 享用完这既不是早餐,也不像午餐的下午茶后,我们悠间的坐在沙发上各自坐着自己的事情,我靠在他的身上看着书籍,而他也专心的看着从医院带回的病人的资料。 「瑋瑋。」他突然伸手戳了下我的肩膀。 「怎么?」我动了下,然后继续专心在我的书籍上。 「瑋瑋。」他又伸手戳了下我的肩膀。 「干么?」我不耐烦地回应。 「瑋瑋。」他又不死心的戳了下我的肩膀。 「你很烦欸!」我放下我手中的书,怒视他一眼,伸手将他推倒在沙发上。 他被我压在底下,我撑起身着深望着他的眼眸,忍不住俯身亲吻了他。 「瑋瑋。」 「嗯?」 「其实你不用那么心急,也才刚满十八岁而已。」 「去死啦!」我翻过身,坐起身子。 他也坐到我的身旁,伸手轻轻拨弄着我的发丝,我们时而轻腻的磨蹭鼻头,时而额头轻靠着额头,亲吻着彼此。 他捏了下我的鼻子,我捏了下他的脸颊 「沉一关。」我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手握住他的大掌。 「嗯?怎么了?」他侧过头亲吻了下我的发丝,紧紧握住我的手。 「请你让我成为泰迪熊小姐吧。」 往后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一辈子,我都要和你在一起,虽然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但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不害怕。 我想如果早知道我会这么爱你,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我当初一定会…… 「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早点乘着水母飞碟来到这里和你相遇。 「迷糊蛋。」他轻声呼喊,手指轻触着我的脸庞。 「嘿。」 「等你满二十岁后,我们结婚吧。」 我想无论什么年纪在一起都无所谓,也无论差距有多大我通通都不在乎,只要能在他的眼眸中寻到我的身影,那就是爱了。我不明白从何时开始喜欢他的,但当我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看着他好久好久了。 眼泪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的滑落,我伸手紧紧拥抱住他,任由滚烫的泪水浸湿他的衣服,我只知道那时的我正疯狂的点头。 「我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