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殿下曾相识》 第001章 除掉你封她为后 大周王朝,先帝慕怀渊驾崩第二日,夜,黑寂的太子府内,只余太子妃江心瑶的庭院里亮着灯。 心瑶坐在木轮椅上,把刚写了两句的信又丢在纸篓里。 她想写封信呈给她那太子夫君慕昀修,恳求他释放外公和舅舅出牢,却焦躁地斟酌不成一句合宜的话。 外公乃是辅佐先帝的肱骨大臣之一,得先帝册封为靖和王,怎可能是刺杀先帝的嫌犯?! 院门吱呀一声,心瑶忙自窗内看出去,见庶姐江若莲进门,便忙转着轮椅迎到厅堂。 江若莲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拢着素蓝袍服迈过门槛来,妆容精致的面容笑得极是亲昵,心底却压不住滔天的憎恶和妒忌。 眼前的江心瑶白衣出尘胜雪,铅华不染,纵坐在轮椅上,身姿仍显得婀娜细致,侧绾的发髻上只簪着一朵白花,却于晦暗的灯下风华无双。她的一双眸子尤其澄净夺魂,眼底因蒙了些忧郁之气,愈加惹人怜爱。可惜,她这嫡妻再美,慕昀修不过当她是一把掌控天下杀罚予夺的刀! 江若莲心底讽刺地冷笑,开口却温柔关切,“妹妹可是又担心靖和王和三位世子爷?” “我没用,护不住外公和舅舅们,还牵累姐姐跟着奔波。”心瑶难抑愧疚,说话间眼眶亦泛红,她抓着轮椅的木轮转动,跟着江若莲挪到桌旁,又急迫地问道,“外公和舅舅可是帮昀修的功臣呀,刑部如此不肯放人,到底何意?” “先帝遇刺后,满城封锁,境况复杂,有嫌疑的臣子都被关入了刑部大牢,皇上毕竟刚登基,日后会查明白的。”江若莲安慰说着,把热腾腾的一碗褐色药汁从食盒内端出来,直接递到心瑶唇边,“妹妹快喝了药!等养好身子,凭你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帮靖和王与三位世子爷解困!” 心瑶早就喝腻苦药,却不忍拒绝姐姐的好意,于是捧住药碗便吞咽,却只喝了一半肠胃便陡然拧绞剧痛……啪——碗摔在地上,刺耳爆碎。 心瑶剧痛难支,身子狼狈地滑下轮椅,她手本能地攀住桌案,却不慎推歪了桌子,桌案连同桌上的茶中茶杯摔了一地,双腿残疾的身子彻底失了支撑,狼狈摔趴在地,她忙朝着江若莲求救地伸手,“姐姐,药……药不对……” 江若莲抬脚便厌恶踢开了伸到脚前的手,妩媚笑眯着杏眸蹲下来,笑颜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异常诡异。“这药怎会不对?明明就是毒药啊!” “毒药?你——给我下毒?”她是她江心瑶最亲、最信任的人呐,为何如此害她? 从小到大,她不曾让江若莲受过半分委屈,爹战死沙场,她将江若莲接入太子府照顾,见她被良娣良媛们欺辱,不惜给她侧妃的名分,甚至在前一刻她喝药之前都无半分怀疑。 心瑶恐惧地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按住猛烈地抠着喉咙,想把毒药吐出来,喉头却一股咸腥涌上“噗——”黑浓的血喷在地上,腹中却一股又一股剧痛直冲脑际…… 江若莲颇为满意她这悚然无措。这些年,她只看江心瑶的贵雅从容,实在妒恨。“这毒药可是我为你精挑细选的,滋味儿如何?” 心瑶口中溢出的血污浓重,暴怒地朝江若莲啐了一口,口舌才利落了。 “我江心瑶一直把你当亲姐……你为何害我?!” 江若莲忙拉着袍袖擦了下脸上,看到袍袖上的血污,憎恶滔天地狂甩一巴掌在心瑶脸上。 被剧毒折磨的心瑶,被打得歪在地上,口中鼻中黑血流淌,呛得她直咳…… “从你一出生我便恨你!若你这凤命嫡女不存在,爹和祖母宠爱的就是我!从小到大,我无时不刻不想超越你的锋芒、撕碎你丢去喂狗!” 江若莲咬牙切齿地咆哮着,仍不解恨,扯住心瑶的发髻将她的头拎起来,逼迫她正视自己。 “当初让你坠楼,你竟只折了两条腿……你可知我多恨!偏还要在人前装出关心你的样子!” 心瑶头皮被扯得剧痛,心头亦恨得癫狂,抬手便扯住她的衣领,“八年前推我坠楼的人竟是你!江若莲,如此处心积虑的害我……昀修定不会放过你!” “昀修?”江若莲突然绷不住地鄙意冷笑,“你心心念着的昀修从没爱过你这残废,在与你成婚当晚便宠幸了我!” “不——不可能……”心瑶仓惶地提醒自己,江若莲是挑拨离间!昀修娶她时亲口说不介意她的双腿残废,要与她白头偕老。 江若莲阴鸷地压低声音,“昀修登基后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赐你外公靖和王龚氏一族诛九族!他们就是刺杀先帝的真凶!” “这是栽赃!是陷害!我外公和舅舅对先帝忠心耿耿,怎会刺杀先帝!” “没错,是栽赃!他们背负刺杀先帝的罪名,昀修与我才能干净坐上帝后之位!”江若莲得意地扯住她的发髻愈加用力,双眸如瞧一只将死的蝼蚁。“三个月前,昀修与我就筹谋刺杀先帝,昀修还亲笔写了圣旨册封我为后!” 三个月前?“你和慕昀修弑父夺位,嫁祸我外公和舅舅,还毒害我!”心瑶绝美的面容在剧毒的折磨和暴怒下扭曲,双眸亦泣血般殷红。她从没在乎过什么皇后权位,但是……“我外公倾尽一切帮辅慕昀修,他不能这样对他们!我要见慕昀修——” “朕就在这里!龚氏一族三百口已于刑场问斩,就差你江心瑶了!”慕昀修不耐烦地自门外的灯影里迈进来,高大的身躯阴沉挡住了所有的光。“若莲,你给她下的什么毒?怎这般啰嗦!” 江若莲将心瑶推搡在地上,上前拥住男子的腰际,娇媚笑道,“皇上息怒!让她死得太痛快,岂不便宜了她?!” 心瑶望着两人亲昵相拥,心死成灰,只恨自己被两人虚伪假象蒙蔽。 自嫁为太子妃,她始终尽心为他,甚至恳求父亲和外公为他荡平一切障碍,他说借纳妃稳固权势,她亦无半个不字……他竟如此心狠手毒,践踏她的真心,暗害她的亲人,还要亲见她咽气! “慕昀修,你既如此残暴待我,当初为何娶我?你不如早早一刀杀了我!” 慕昀修冷笑,“你以为朕稀罕你这残废么!谁叫你是南海神僧断言的凤格嫡女!父皇、母后、太后和那一群老臣都被你这凤命蛊惑,朕要掌控天下,号令群臣,且少不了你这残废!” “如今皇上屠尽威胁,大权握稳,你便多余了!皇上也断不会让你这残废当皇后,辱没皇族颜面。”江若莲踮起脚尖,炫耀地在慕昀修唇上轻吻,“日后臣妾便与皇上龙凤呈祥共享天下!” 慕昀修宠溺回吻江若莲一记,“朕再不容任何女子凌驾于皇后之上!” 在他眼里,她竟是凌驾于江若莲之上的女子?让他的江若莲受委屈了是么?她的一腔痴恋,真不如丢去喂狗!心瑶悔恨已极,手指扣着地面,想到龚氏一族三百口无辜的性命,她痛苦地大喘着粗气,直恨不能撕碎他们…… “你……你们会遭报应的!” 慕昀修狂傲冷笑,“报应?朕乃真龙天子,苍天能奈我何?” 江若莲见瘫如虫豸的女子死死地盯着她与慕昀修,头上拔下发簪,杀气腾腾地上前,挥着发簪便刺在心瑶脸上,“贱胚子,死到临头,还敢瞪我们……我让你瞪……这辈子最厌恶你这张脸!” 心瑶想躲,却在剧毒的折磨下半分挪移不动,脸上眼上被江若莲一下一下刮刺,眼前血红剧痛,意识渐渐消散,滔天的恨与悔,却在这血红中爆燃! 可恨她一腔真心相待,今日才看清这狗男女的残暴的面目! “慕昀修,江若莲,我就算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第002章 复生,舞鞋毒钉 晨光如水,自宏大的圆窗外打进璇玑阁二楼的寝室,风吹得窗子轰然大开,轻盈的粉紫色纱帘飘忽而起。 床榻上的女孩倒抽一口凉气,睁开眼睛,诈尸般自床榻上惊坐而起。 她太阳穴嘣嘣狂跳,前世种种历历在目,纷杂的影像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下意识地抬手摸脸和眼睛,完好无损,肌肤细嫩无瑕。 门外有人闯进来,是璇玑阁的掌事丫鬟清茶。 她望着丫鬟愣了愣,眼底狂风暴雨的波澜,沉沉归于平静。 清茶眉目清秀,一身碧色衣袍,宛若刚采摘的新茶嫩叶,见女孩垂散着长发,鬼魅般眼神幽冷地盯着自己,心头冷凉一颤。 “小姐怎么了?刚才为何那般嘶叫?听着怪吓人的。” “一场噩梦,被惊醒了。”心瑶听得自己太过稚嫩甜美的声音,狐疑抬手摸自己的脖颈。 “梦都是假的,许是小姐昨儿课业繁重太劳神了。”清茶说着,上前来在床前放下一双新舞鞋。 心瑶下床穿鞋,惊疑地不禁看能自由活动的双腿,手惶惑按在膝盖上,视线落在自己小巧如十四五岁女孩的细白双足上,再往上,腰身纤柔清瘦,胸前含苞待放,一双手亦是纤细玲珑……这模样,陌生,又熟悉。 还有地上的鞋子——更是让她记忆犹新。 鞋底里面放了一根有毒的短钉,刺得她脚疼了半月伤口仍是溃烂不能痊愈。偏那会儿正赶上皇上设宫宴,父亲带了江若莲前去,江若莲才艺超群的事,被传扬成了神话一般的传奇。 而父亲忧心她的毒伤,请了御医给她剜肉疗毒,自那以后,她舞也不能跳了,后来一群女孩上了宫内的龙吟阁赏景,她被人自后推了一把,混乱之中没有找到凶手……从此便只能坐在轮椅上。 任谁能想到,这番毒计步步为营,而那推她的,就是她的庶姐江若莲! “清茶,这鞋是哪儿来的?” 清茶俯首避开她的眼睛,“婉夫人和大小姐昨晚出去逛庙会,在街上的鞋铺子里买来特意送给小姐的。” 婉夫人,王少婉,江若莲的母亲。心瑶不动声色地又看鞋子,月白底的水蓝珍珠绣软底舞鞋,绣工精致,大小看上去很合脚,是时下最新的样式,很吸引女孩的眼睛。王少婉和江若莲母女总是如此了解她喜好,且懂得善于利用,对症下药。 “拿我亲手绣得那双紫色舞鞋,袍服也搭配紫色的。” “可是……” “这舞鞋赏给你穿!”心瑶静看着清茶躲避的目光,“穿呐!” 她声音低柔,却暗藏着不容忤逆的煞气。 清茶惊得颤了一下,扑通——跪在地上……“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 “万死也是轻的!”心瑶咬牙切齿。 清茶俯首贴地,还是被头顶上打下的犀利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平日小姐和颜悦色,从不恼怒,为何今儿冷得吓人就连眼神也似能洞悉一切? 想到清茶于前世被人毒打致死,心瑶静冷沉下气,略整了整散在肩上的长发。恐怕就是因这丫头知道王少婉和江若莲的毒计太多才被灭口。让江若莲母女死得太痛快,反倒便宜了她们。 “说吧!王少婉给了你多少银子?” “一……一百两!”清茶恐慌地坦白。 心瑶嗤笑,“我自五岁练舞,又是未来的太子妃,价值千金都是少的,你就收一百两?!” 清茶愕然抬头,“小姐……小姐这话的意思是……” “拿着这双鞋子退回去,去告诉王少婉,谋害凤格嫡女罪无可恕,你要收五千两才肯做,收了钱,我给你一千两,剩下的四千两,帮我秘密打赏满府所有的丫鬟嬷嬷们,我保你还是璇玑阁的掌事丫鬟,将来,甚至能当上大管家,嫁为高官府邸的嫡妻。” 清茶忙磕了三个响头,“从今往后,清茶只效忠小姐,可……万一婉夫人不给五千两银子……” 心瑶笃定地阴冷扬起唇角,“她给!为了她的女儿,她连人都敢杀,岂会心疼五千两银子?记住,与她说话,口气强硬决绝,不要面露惧色!” “是!” “莫在她清闲时过去,趁着早膳她最忙的时候去。”心瑶淡冷说完,看向梳妆台下的抽屉,上前拉开,外公和舅舅们写给她的信,固定地放在这个抽屉内。 清茶拿来心瑶亲手做的舞鞋和舞衣,忙准备洗漱用具,注意到心瑶看信,不忘关切问道,“小姐可是想念老王爷和世子爷们?怎突然看信?” 心瑶一目十行地看过外公的笔迹,视线落在最后的落款处,是盛康七年,三月初二。窗外的樱花开得正艳丽,日期显然是最近的。 “清茶,今日什么日子?” “三月十八。”清茶忙又提醒,“小姐,每逢双日太子殿下就过来用早膳,这会儿大概快下朝了,小姐还是先洗漱吧。” 慕昀修!心瑶将这个名字放在后槽牙上研磨着,只恨不能撕碎他丢去喂狗。 心头仇怒荡漾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来,看到镜子里一张十四岁的脸儿,艳美惊魂,眼睛却冷得可怕。 * 王少婉搭着江若莲的手,正要去仙鹤轩给太夫人请早安,且每日此时,母女俩为彰显自己的孝顺,必要过去伺候太夫人用膳。 遥见着清茶抱着一个小包袱朝这边过来,母女俩忙屏退身后的随侍。 “娘亲,看清茶这鬼鬼祟祟的样子,似乎没做成!爹和祖母定带心瑶那小贱人去宫宴。”江若莲气恼地看母亲。 王少婉斜睨她一眼,“沉住气,清茶不敢不听我的话!” 清茶上前,依照心瑶叮嘱的,礼也没行,倨傲抬着下巴,气急败坏地直接把手上的小包袱丢在王少婉脚下。 包袱散开,里面的舞鞋和一百两银票堂而皇之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江若莲看了眼母亲铁青的脸色,忙把东西捡起来,不忘左右看了看,压着声音训斥道,“清茶你个贱蹄子,无法无天了!这东西是能随便扔的么?” “婉夫人,大小姐,你们害得可是丞相嫡女——未来的太子妃——乃至未来皇后!她那脚跳舞十年,金贵无匹……万一奴婢被抓,这一百两连一口紫檀木棺材都买不到!” 王少婉阴沉地微低了下巴尖削的瓜子脸,自上眼皮处幽冷盯着清茶,“你这话的意思是,嫌这一百两银子太少?” “反了你个贱蹄子,竟有胆子讨价还价!”江若莲上前便抬手要打…… 清茶反把脸儿抬高,“若莲小姐尽可如往常一样,狠狠地殴打奴婢。刚才奴婢来时,正碰见相爷,且对他说了,奴婢来给二位请安!一会儿回去,相爷见奴婢脸上有伤,若揣测婉夫人和若莲小姐惩治奴婢这璇玑阁掌事丫鬟的原因,奴婢可不负责解释。” 第003章 再加一条毒手链 “若莲!”王少婉沉声训斥,“你若当太子妃,就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打人骂人这些事不必亲自动手。” 江若莲咬牙握手成拳,冷傲扬起下巴,不甘心地后退两步。“娘亲,咱们若允了这次,这丫头定蹬鼻子上脸。” 王少婉不耐烦地抬手示意江若莲住嘴,并把她拉到身边,“清茶,说吧,到底想要多少?” “五千两!” 江若莲气得上前就咆哮,“狮子大开口!你打劫呢!” 王少婉眸光清寒地亦有些阴沉,“清茶,你可保证,事情一定能做成?” “清茶知道,若莲小姐势必要入宫宴引起太子和皇后的注意,只要拿了银子,清茶定保若莲小姐心想事成!”清茶说着,微俯首,眸光里露了一丝对钱财的贪婪。“而且,清茶现在就可以告诉若莲小姐,一会儿太子殿下要来用早膳!” “我从来不信人心,只信人的贪欲!敢要钱的人,必能拿钱做事。”王少婉赞赏地对清茶扬起唇角,“若莲,你去给清茶取五千两银票。” “娘亲……”江若莲不可置信,顿时被割了肉一般,满脸不甘。“五千两,就这么给出去?!” “买太子妃之位,五千两不算多!值!”王少婉侧首,威严地看她,“顺便,你也去璇玑阁,把咱们准备好的那条手链,当着太子殿下的面送给那小贱人,正表现你对那小贱人的疼惜,让太子殿下知道你的好。有鞋子和手链,定让那小贱人一病不起。” 江若莲若有所思的阴沉眯了下眼睛,仿佛望见自己在宫宴上大放异彩的情景,这才把鞋子塞给清茶,“好好拿着,随我去取银票。” 清茶惊心动魄,没想到,事情如此顺畅。 “若莲小姐,夫人刚提到的那手链是……” “不该问的别问!只做好你的份内事便是。” “是!”清茶忙把小包袱裹好,收进袍袖。 江若莲冷睨她一眼,“对了,把刚才那张一百两的银票还给我!” “若莲小姐可真小气!”清茶不情愿地又取出包袱,抽出包袱里的银票递上前。 * 早膳摆上桌案,十八岁的太子爷慕昀修坐下来,细看了看与他相对而坐的女孩,便客气地扬起唇角。 因两人差了四岁,他从未把她当过未婚妻,平日她被关在这璇玑阁,大门不出,不谙世事,也着实幼稚如孩童。 “瑶儿,这身紫衣身前搭配甚好,越显得肤若凝脂。”他笑眯着眼睛,哄孩子般说道。 “是么!”心瑶淡冷扯了下唇角,却越看越觉得他像披着人皮的魔。 可他一身月白淡金绣的四爪龙袍,手腕上挂着一串象征慈悲的菩提手串,英俊且眉眼宽和,分明一位与世无争的谦谦书生。 在他的册封储君的圣旨上,当今皇上——他的父亲——慕怀渊写了“悲天悯人,心怀天下”。 谁能想到,这人竟杀弟弑父,篡权夺位,毒害嫡妻,残害忠良,斩杀无辜,残暴不仁,五毒俱全! 慕昀修察觉她目光古怪,不禁多看她两眼。巴掌大的脸儿,澄澈清冷的眼睛就占了半张,眼角天生的英气而不失妩媚,平日总是有些痴迷地看他,今日却……冷如冰霜,眼神也隐隐叫人心底发凉。 “瑶儿如此盯着本宫,可是觉得本宫秀色可餐,不用吃饭便能饱了?” “我只是没胃口!”心瑶想起前世的种种,只想撕碎了他。 慕昀修只当她在生闷气,忙又给她夹菜,“可是在怪本宫这几日没来看你?” “我做了一场梦,梦见你娶了姐姐,和姐姐联手杀了我。”心瑶眸光直接地死盯着他躲闪的眼睛。 慕昀修忙挪了椅子到她身边,伸手拥住她的肩,“噩梦只是梦,不要轻信。我的未婚妻是你,怎可能娶若莲?” 距离这样近,心瑶想拔下头上的发簪刺进他的心口,可江家——承担不起谋杀储君的重罪。 “我来的不是时候,太子殿下和妹妹今儿好亲密呢!”江若莲一身桃红色的锦袍,华艳无匹,笑着闯进门来,眸光深深地嗔笑地瞥了眼慕昀修,忙俯首行礼,“殿下又欺负妹妹,看把妹妹弄得好不别扭!” “免礼吧!”慕昀修挑着眉梢对她一笑,“若莲,你来的正好,瑶儿心情不好,正可陪她说说话。” 心瑶坐正了身子,就见江若莲放了一个礼盒在面前,忙在脑海中回忆着前世收到江若莲送的礼物。“不过年,不过节,姐姐为何突然送我礼物?” 江若莲笑着怂恿道,“妹妹快打开看看,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慕昀修从旁怂恿,“心瑶快打开,本宫也想瞧瞧!” 心瑶打开盒子,刺鼻的香气迎面扑来,里面竟是一条金丝编织的手链,金丝缠绕紧密,中间的芯儿里,明显藏了药草,点缀着六颗雕刻成莲花状的白菩提,上面有环扣,可以调节长短。 这手链在记忆中倒是有的,因穿那舞鞋又受伤,又中毒,便察觉不出异样。尤其,她前世无所防备,只当江若莲疼她,便每日戴着这玩意儿,但这香气中分明藏了多种毒香。 那母女俩明显打算好了,江若莲参加宫宴引起惊艳,势必要与慕昀修热络些时日。在这时候送手链,定是怕那一双舞鞋内的毒钉效力不够。 “这白菩提可是好物件儿,能托佛祖之福,驱邪避凶,本宫常年戴着一个。”慕昀修忙拿起来手链,把玩着对比自己手腕上的,又凑在鼻尖嗅了嗅,“不但与本宫手腕上的能配成一对儿,竟还有如此浓烈的香气,像极花香呢!” 江若莲唯恐慕昀修嗅出异样,忙夺了手链,抓住心瑶的手,热络地给心瑶套在手腕上,“好妹妹,这可是我在万国寺求来的护身符,一旦戴上就不要再取下来,否则就不灵了。” 心瑶看了看手链,清浅扬起唇角,却一眼不愿看江若莲假笑的脸。“如此宝物,姐姐为何不自己留着?” 江若莲堆着笑,不忘讨好地看了眼慕昀修。“我一个寻常女子,哪儿用得着这些?你是凤格嫡女,是未来的太子妃,要好好保护自己才对,再说,太子殿下有一个,你也有一个,如此才能配成一双啊!” “我平日只戴家母生前曾戴的温玉手镯,实在用不着这手链。”心瑶把手链收入盒子里,推到慕昀修面前,“心瑶借花献佛,转赠太子殿下吧!姐姐一番心意,请太子殿下莫要推辞。” 江若莲慌得忙站起身,“这……太子殿下怎么能要呢!” 心瑶不动声色,这才握住她的手,柔婉劝道,“好姐姐,太子殿下将来是你的妹夫,我平日在璇玑阁平安无事,太子殿下在外奔波于政务,有护身符随身戴着,我也放心些。” “这……” “若莲,看你的神情,似乎是不愿送给本宫呐。”慕昀修狐疑看手链。 第004章 向太子讨要礼物 “呵呵呵……太子殿下若真心喜欢,若莲怎会不愿送?!既然妹妹做了主,这宝贝就给了太子殿下吧!”江若莲干巴巴地堆着笑,心头阵阵惊颤,她坐下来,眼见着心瑶把手链给慕昀修套在手腕上,顿时如坐针毡。 清茶殷切拿着碗筷上前来,“早就料到若莲小姐一定过来陪太子殿下和主子用膳,奴婢特意准备了若莲小姐最喜欢的白玉碗筷。” 心瑶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那碗,上面雕刻着江若莲最喜欢出水莲花,正是去年慕昀修送的生辰礼物。 这碗筷每日搁在璇玑阁,但凡慕昀修来用膳,江若莲必来作陪且总用这碗筷。 前世她江心瑶年少无知不谙情事,如今瞧着这一幕却心如明镜。这两贼——分明是当着她的面偷情呢! 注意到慕昀修也若有所思地看白玉小碗,心瑶随手抓起来,便摔在地上…… 啪——刺耳的爆碎,惊得整个璇玑阁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 心瑶却只觉得心头舒爽。相较前世江若莲给她盛毒药的白瓷碗,这动静清脆多了,果真是美玉! 慕昀修震惊得脸色苍白,唯恐心瑶看出异样,心虚地忙垂下眼眸。 江若莲留着那碗盘搁在这里,他不是不明白何意,只是乐得这样暧昧不明而没有说破。尤其,江若莲小他两岁,颇懂些情事,解些风情,眉来眼去,骨酥肉麻,别有一番滋味儿! 江若莲亦是脸色难看,见慕昀修不语,不禁失落。 “这碗盘可是太子殿下去年送我的生辰礼物,妹妹你怎么给摔了?” 心瑶随手又抄起玉盘摔在地上,冷厉呵斥,“清茶,你眼瞎了?这碗盘旧得烂了底子,竟还放在桌上!” 江若莲哑然。只觉“烂了底子”四个字,是在暗骂她。 慕昀修更是听得刺耳。 清茶愣了一下,视线溜溜瞥过江若莲和慕昀修,顿时明白心瑶的意思。“主子息怒,可……若莲小姐除了这副碗筷,在璇玑阁没有备别的,拿寻常的瓷器来用,就怕她不合心意。” 江若莲看着满地的白玉碎片,怒火中烧,心在滴血,却……无计可施。 心瑶挑眉斜睨江若莲,“姐姐非要用太子殿下送的白玉碗不成?” “我……” “依我看,姐姐还是别在璇玑阁吃了,今儿的饭菜只是我和太子殿下喜欢的,也没有准备姐姐爱吃的菜,强留姐姐用膳,反而失礼。”心瑶说着,侧首看慕昀修,“昀修,你说呢?” 慕昀修亦是尴尬,忙附和道,“若莲……你……你先回去吧!你的手链,本宫收下了。” 他本想用最后一句宽慰江若莲,却话出口反而见江若莲的脸色愈加黑到了极点。 心瑶慢条斯理拿起筷子夹菜…… 江若莲告退出来璇玑阁,却反而心急如焚,生不如死。 平日慕昀修用膳之后,必入宫去给皇后和太后请安,这习惯自幼不曾改变。宫里的女人鼻子比狗还灵,一旦嗅出那手链上有麝香、曼陀罗等有毒的气味儿,定追究到她江若莲这里。 这可如何是好! * 早膳结束,心瑶不愿再与慕昀修耗着,这就起身下逐客令。 “太子殿下政务繁忙,还是先去忙吧!心瑶今日课业也多,就不多留太子殿下了。” “也罢,你今儿心情不好,本宫不讨你的嫌。”慕昀修从清茶手上接过自己的披风拢在肩上,蹙眉看手上的手链。 “这手链男女皆宜,太子殿下文雅翩翩,佩戴正适合。”心瑶送他到门口,委实不愿见他把如此好的罪证丢掉。 慕昀修无奈地捏了捏鼻翼,“本宫倒不是嫌弃什么,只是觉得这香气太冲了些。” “姐姐不是说护身么,还说,戴上就不能取下来,太子殿下可千万别犯了什么煞气。” 慕昀修无奈地轻叹,到底是因那白玉碗盘心虚,忙讨好地道,“本宫手断脚残也戴着它,瑶儿可能欢喜些?” “当然。”心瑶淡凉看他一眼。 慕昀修忙捏了捏她的腮儿,嗔怒道,“瞧你,欢喜竟也不见笑,以后少做噩梦,少胡思乱想。” 心瑶只觉这话刺耳,尤其,他宠幸那些妃嫔之后,也这般安慰她。 “以后,太子殿下还是少来璇玑阁的好,心里既没我江心瑶,霸着我这凤命之说,也不见得便能得偿所愿。” 慕昀修因她的话惊怔,更被她讽刺的眼神刺了心,辨出她眼底有些说不出的疼,心口忽然堵闷得厉害。 “瑶儿,你若对我有怨……” “心瑶是有怨!更恨不能杀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可能让我得偿所愿?”心瑶坦然迎视他的目光。 慕昀修就怕她闹着退婚,如今他正计划着大事,且不能与江宜祖翻脸。他心里一番暗忖,忙又堆上笑,哄劝道,“瑶儿长大了,懂得怨怒,也懂情爱了,这是好事。本宫承认,本宫知道若莲的心思,但本宫并不曾回应过什么,只是没有说破。” “太子殿下能承认自己心思卑鄙,委实不易!”心瑶抬手便打在他脸上,啪—— 这一掌来得太快, 慕昀修被打懵,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脸,火辣辣得疼,眼见着心瑶上楼去,他又不好再追究。 堂堂储君如此挨打还得忍着,也是大年初一头一回。 出来璇玑阁,他便压不住烦躁,一边走,一边嗅腕子上的香气,还是觉得香气古怪。 穿过璇玑阁东边的假山林,眼前忽得一道影子迫近,他警惕地忙唤暗卫,“夜阑护驾!” 身着黑衣的夜阑猝然自假山林中闪电般跳蹿出来,抽剑直指冲撞了慕昀修的江若莲。 江若莲惊得忙跪趴在地上,“若莲斗胆惊扰太子殿下,实在是因那手链若莲没有编制好,回头若莲定编制个好的给太子殿下……能不能请太子殿下把那手链先还给若莲?” 慕昀修正被心瑶打得气不顺,被如此一挑,怒火尽数冲上来,清雅如玉的面容亦是铁青。 他委实想不通,这女子为何出尔反尔。瞧着她比心瑶年长两岁,本以为心智齐全些,没想到竟半分规矩不懂。还有这一头珠翠堆叠,美感不足,艳俗有余,又总拿那白玉碗盘勾引他,委实可恶! “江若莲,你再对本宫不敬,本宫定让夜阑宰了你!” 第005章 脚伤骗了七殿下 “可是……”江若莲心急如焚,又不敢说手链有毒。 “本宫还要去给母后请安,没工夫看你无理取闹。这东西你既送了心瑶,心瑶送给本宫也是一番心意,你跪安吧!”慕昀修说完,这就要走,手臂却被突然伸来的一双手扯住,他转头,就见江若莲要取他手腕上的手链。“放肆!” 夜阑忙又抽剑抵在江若莲的颈侧,“突袭太子殿下已是重罪,又如此拉扯,江若莲……莫非那手链上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你才急于收回?” 江若莲心虚地忙俯首贴地,“没……没有,若莲只是……只是……” “夜阑,不准这居心叵测的女人再靠近本宫!”慕昀修气恼地整理了一下袍袖,说完便扬长而去。 江若莲眼见着慕昀修越走越远,焦躁地要去追,却被夜阑抬剑拦住。 “夜阑将军,我给你银子,你别拦着我!” “你瞧着我像缺银子的人么?”夜阑随手一伸,封住她的穴道,转身便不见了踪影。 江若莲气急地要大叫,却半点声音发不出,手脚也动弹不得,眼见着一个身穿宝蓝锦袍的少年拿着个布口袋自假山上空飞掠,她忙“咳咳咳……” 宝蓝锦袍的少年矫健如草原雄鹰,自假山顶上停落,俊伟的身躯仙魔般无半点声响。 “江若莲?!” 江若莲望着少年俊艳的面容,心急如焚,张口的话,却都是,“咳咳咳……” 若在平时,她对这少年是看都不会多看的,一个北月国女子与皇上生下的皇子,在大周是没什么前途的,百官也唯恐背负勾结外族的骂名,个个对他避而远之。 少年一跃落在她面前,挑眉将她从头看到脚,佯装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让我救你?” “咳咳咳……”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江若莲急得面红耳赤,怒瞪着少年,恨不能在他脸上瞪出个窟窿。 “本皇子素来不喜欢多管闲事,尤其,不喜欢救心思歹毒之人。”少年眯着深邃的鹰眸动了动鼻翼,轻易便说出这周遭弥漫的香气中夹杂的毒物。“曼陀罗,麝香,夜来香,八仙草,锁魂花……如此多的毒香集结,是要害谁吧!” 江若莲:“咳咳咳……咳咳咳……” 少年狠踢了下她的膝盖,江若莲整个人跪跌在地上,膝盖撞在地上的石子上,痛得难忍。 “跪在这里慢慢闻着吧,本皇子还要采花送给母妃,就不奉陪了!”少年足尖儿一提,纵身一跃,轻飘飘地无声落在了璇玑阁后的樱花树上,这就扯着花枝上的樱花往布袋里塞。 璇玑阁舞室的后窗内,却传出《飞天舞》的舞乐。 他忍不住好奇地看进去,正见一位紫衣女孩舞步轻旋,蝶袖飘展,纱带浮动,幻美绝伦……那聘婷秀美的身姿赫然转过来,绝美姿容,顷刻间扼住他的心神。 他修长的指尖上刚摘下的花朵不觉间飞坠而下,一颗心也在不知不觉间沉溺到了某处…… 舞室内的女孩肤若凝脂,眉目如画,裙摆荡漾,如翻滚荡漾的水花,垂及后腰的长发飘过一个柔美的弧度,似有一股出尘脱俗的仙气自她周身环绕流溢,那舞动的纱带也似有了生命一般。 心口躁动地要跳出胸膛,他不自然地忙按住心口,又慌乱地迅速揪着花朵往布袋里塞,一双眼睛却失控,不自觉地盯在那窗口内…… 眼见着紫衣女孩身姿不稳地摔在地上,他忙在树枝上挪了一下,这便要飞入窗口去扶她…… 室内却舞乐乍停,一个红袍的中年女人突然拿着戒尺上前,母狮一般暴吼。“江心瑶,这才跳了一半,竟耍赖!站起来,重跳!” 心瑶颦眉站起身来,身子娇如弱柳,又痛叫着摔在地上,“师父,徒儿脚好疼!” “脚怎会疼?” 心瑶脱下舞鞋丢在一旁,雪白的袜子里,沁出艳红的血,“师父,刚才这鞋子尖端有东西扎了徒儿的脚。” 红衣女子拿起鞋子看了看,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只当她是磨破了脚。“你坐着歇息,为师去叫女医来!” “谢师父。”心瑶忙坐在地上,佯装剧痛地闷哼着…… 父亲与祖母为将她培养成为琴棋书画歌舞皆精的太子妃,特邀几位名震天下的师父专门教她,这天下第一舞姬红茉便是其中之一。 王少婉趁着机会,让师父们也教江若莲。她学什么,江若莲便也学什么。 前世她年少无知,只当爹和祖母对她和江若莲一视同仁,完全没发现,王少婉和江若莲是早就对太子妃和未来皇后之位虎视眈眈。 由慕昀修拿着那手链入宫在前,她脚受伤在后,如此罪证确凿,这条路她要让王少婉和江若莲有去无回。 窗外大片樱花花瓣随风飞进来,心瑶看了眼伸到窗口的樱花树枝,伸手拿起一片花瓣,忍不住扬起唇角,“如此美丽的花,怎就这般轻易地凋零了呢?” 树枝间的蓝袍少年,望着她忧郁的笑,忽然感觉心口透不上气。一个十四岁的毛丫头,怎笑得仿佛看尽了荣辱生死世态炎凉? 他忙别开脸,手上捻着一朵花,忽然无法再采摘。挫败地深吸一口气,一跃飞过了丞相府的大半个花园,朝着皇宫飞去,他记得,皇祖母那里存了很多疗伤解毒的奇药。 舞室内,红茉带着府邸内的女医如意进门,心瑶站起身来,单腿一蹦一蹦地蹦到门口迎着,“师父,徒儿想歇养两日。” 红茉见她袜子上都是血,不好再勉强,“此事非同小可,为师去查那鞋子的来处。” 心瑶忙道,“师父不必查……心瑶知道凶手是谁,这是江府家事,心瑶自己会处理好。” “既如此,你自己养着吧。”红茉出来门,无奈地摇头一叹。她用脚趾头猜也知道是谁要害这丫头。 女医如意忙扶住心瑶,“小姐,我先扶您去寝居,包扎好就直接在床上躺着……” “都是鸡血罢了!做样子,总要做得真切才有说服力。”心瑶忙搭着她的肩膀站起身来,随手塞入她袍袖一锭金子,凑在她耳畔说道,“如意姐姐好好给我包扎,就说我的脚中毒,快成残废了。” 如意忙道:“清茶一早就给如意送了不少银子,说是小姐您给的。就这点事儿,如意定不负小姐所托。” 第006章 她竟然没有瘸? 怀渊帝盛康七年,三月二十,宫宴。 心瑶自相府侧门悄无声响地坐上马车,旁边的清茶和如意皆是规矩安静,颇让她欣慰。 这宫宴是太后宴请百官家的女眷,为一众正值婚龄的孙儿们选妃。 前世正是在这一晚,几位年长的皇子择定婚事,宫闱朝堂从此风云跌宕,几股强大的力量恶斗不断,直到慕昀修杀尽了他们方才停歇。 诡异的是,在席间,有刺客擅闯,伤了两位妃嫔,龙颜震怒。江若莲回去只字未对她提在宴席献艺之事,反把刺客的事描述得绘声绘色,天真的她反觉得不去宫宴异常幸运。而负责守护皇宫的统帅七皇子慕景玄因失职,被重罚去镇守皇陵一年。 倒是后来战事一起,慕景玄就近自皇陵帅兵赶赴沙场立下战功,后来步步高升,被封为肃王。 在慕景玄二十四岁生辰那日,她被人迷晕绑到慕景玄面前,她当时受了惊吓,惊慌失措,便当他是凶手。偏巧那会儿怀渊帝去他的府邸赶赴他的生辰宴,正撞见那一幕,只问了两句话,便命人把慕景玄押入大牢。没多久,慕景玄便在牢中死于非命。 后来慕昀修拥着她安慰,说着慕景玄僭越她已久。 如今回想起来,那宫宴刺杀,生辰宴的绑架,更像两场阴谋——慕昀修的阴谋。 慕景玄死后,不少战将也被慕昀修清杀,北地战事紧急,朝中无人可派,父亲那当丞相的才不得不领兵上阵,以至于最后战死沙场。 今晚这场宫宴,她必须来,不只让王少婉母女吃不了兜着走,还要阻止慕昀修的阴谋,护住父亲和慕景玄的命! 马车辘辘轧着铺就了百年的青石板路,行到皇宫门口,却被两个护卫阻拦。 清茶忙掀开车帘,递上相府腰牌,“护卫大哥,车里是相府嫡女江心瑶,今晚入宫参加宫宴!” “相府的马车刚进去,相爷带了妻女,谁知你们是真是假!这腰牌亦是粗糙不堪,滚!”男子的声音粗犷暴戾。 心瑶正要掀开车帘下车,却听马车后突然传来一声男子的怒斥——“放肆!”年轻的声音沙哑低沉,威严不容辩驳。 一众护卫铠甲刀剑齐声巨响,黑压压跪了一地,高呼声在宫门下激起钝重的回音。“参见七殿下!” 七殿下?心瑶惊喜地忙掀开车窗帘,就看到少年正策马到了车窗处…… 十六岁的他俊秀伟岸,一身铠甲式的宝蓝色礼服,腰带肩膀上都镶嵌着细碎的蓝色宝石,华贵又霸气。俊颜白皙如玉,深幽的琥珀色眼眸,是异域风情的双眼皮,眼尾凌厉上扬,有一股神秘蛊惑的魔力。 是他!果真是他——七皇子,慕景玄! 他在马背上侧首,不偏不倚,与她四目相对,瞳仁深邃明亮灼灼,有些说不出的危险邪魅之感。 心瑶心头漏跳两拍,垂眸避开他的眼睛,这就要下马车去给他行礼,却听他道,“免了,不必下车。” 心瑶只得在车厢内俯首,“心瑶失礼了,谢七殿下解围!” “既入宫赴宴,就随本皇子同行吧,今晚盘查严,免得入宫再被刁难。”说着,他朝车夫摆手,又转头命令身后的部将,“青砚,把刚才那两个不识趣的东西带去重罚!” 青砚:“是!” 心瑶慌得半个身子探出车窗,“七殿下不必惩罚他们,他们尽心严防也是为七殿下和宫闱安危尽心。” 慕景玄诧异看着她,面色清凉,不露半分情绪,手却抬了抬。 两个护卫失去地忙俯首跪地,“谢殿下饶恕,谢江小姐不怪!” “你们快起来吧!”心瑶急迫地忙又道,“七殿下,刚才心瑶来时,听两个黑衣人在街旁议论,说要混入泰仪殿的护卫中……” “今晚的宫宴正设在泰仪殿!”慕景玄鹰眸警惕地沉沉微黯,只觉这事儿太蹊跷,他一路尾随在她车后,压根儿没注意到什么人,多防备总是有必要的。 他转头便命令,“青砚,马上集结我亲自特训的那两队护卫,替代泰仪殿的那两队,记住替换下来的挨个查问仔细。” 心瑶唯恐来不及,前世她并未参与宫宴,不知那刺客是何时行凶的。“青砚将军务必快些!” “是!”青砚若有所思地格外看了眼心瑶,又朝慕景玄恭谨略一俯首,忙带着一队护卫策马飞快地入了宫门。 慕景玄又看进车窗内,“听说你的脚受了伤?” 心瑶诧异,他怎知道她脚受伤?才两日,事情竟传扬到府外了么? “不打紧,小伤。” 一瓶药便递到了车窗框上,金色铠甲护臂掩映的手,白皙修长,煞是赏心悦目。 心瑶看着这手和药恍惚了一下,没有冒然接,“七殿下,这是……” “是本皇子从皇祖母那里取的,疗毒医伤的灵药,不留疤。你若不放心,可以让你的女医查验。”慕景玄说完,见她不接,直接把药瓶丢进车厢内,药瓶正落在给她膝上。 心瑶忙拿起药瓶,就连小巧的药瓶都是精致的玉瓶,她忙递给一旁的如意,让她查验。这才发现,如意从头至尾都安静地没说过话,也没露过面,这慕景玄是怎么知道如意也在的? 如意细嗅了嗅味道,又在指尖拈开一点,“小姐,这药的确是上好的,用得都是奇珍异草。” “这就涂上吧!”慕景玄忙催促。 “是。”心瑶放下车窗帘,心口却兔子似地狂跳不止。 这少年对她甚好,为何她总有种莫名地危险感,他的眼神,那么直接,那么明亮,让她无法直视,这也便罢了,他竟然对她的事了如指掌…… 清茶从窗帘缝隙看出去,“小姐,这七殿下真俊!比太子殿下还好看!” 心瑶嗔怒瞪她一眼,忙把车窗帘拉平整。 夜风却不解心瑶的惶恐,把纱帘吹得飘忽不定…… 车窗外,慕景玄艳若仙魔的面容正转过来清浅微扬唇角…… 这笑颜让奇美的夜黯然失色。 第007章 七殿下自罚三杯 泰仪殿平日多举行宫宴和节庆宴席,今晚更是宫灯璀璨,琉璃重檐,雕花宫廊,被映得格外辉煌绚丽。 慕景玄上去泰仪殿的台阶,故意走的飞快,与心瑶拉开距离。 廊下与台阶上的护卫已换成他亲自训练的死士,五步一个,十步一行,个个身姿飒爽庄重器宇轩昂,他一眼环视所有的护卫,颇满意青砚这神速。 到了宫廊下,他脚步未停,随手取下佩剑丢给门口的小太监,便大步迈入殿内。 小太监被沉重的长剑砸了个踉跄,忙把剑撑在地上,仓惶扯着嗓子高昂地通传,“七殿下到——” 心瑶唯恐皇后和慕昀修猜,故意慢若蜗牛地在长阶上挪步子。 殿内,太后苏漓央在凤椅上俯视着行礼的慕景玄,笑得容颜慈和。“玄儿,过来皇祖母身边坐!”她最是乐见那些年轻女孩瞧着自己这宝贝孙儿失魂落魄。 慕景玄上去台阶,便在凤椅上就坐,“知道您老惦记孙儿,一忙完孙儿就赶过来了。” “刚刚商定妥当你几位皇兄皇弟的婚事,就差你和老八、老十。” 慕景玄居高临下怜悯地俯视一众志得意满的兄弟,视线落在十弟慕允琪脸上。只有娶妻越多才越有机会往上爬,这傻小子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老八说心有所属,老十说自己还想多玩两年,你可不能敷衍祖母。这满场女子,你喜欢谁,就是要十个八个,祖母也应你!” 德妃拓跋荣敏忙起身俯首,“母后如此惯着他,反叫他没了规矩!” “妹妹这般阻挠,反让母后不舒坦。老七是个好孩子,如今统管着宫卫很是称职,在自己家里还是随意些,别太束着他了。”皇后张姝威严说完,不着痕迹地冷扫一众妃嫔和皇子,最喜见众人对德妃和慕景玄妒恨咬牙的神态。 慕景玄朗声笑道,“这宫里,最疼儿臣的就数母后,最了解皇祖母的也是母后,父皇最疼惜得更是母后,普天下的女子,谁也比不上母后!” 慕昀修不敢恭维地骇笑扬声讽刺道,“七弟,你这话说得,仿佛为兄都不是母后的亲儿子了,你才是!” “你们的母后,是众皇子公主的母亲,老七这话也没错。”怀渊帝见张姝被噎得无言,便握住她的手安慰地握了握,“老七,刚才你皇祖母说给你赐婚,快瞧瞧你中意谁?” “父皇,儿臣此生只想得一人,白首不相离,您还是放过儿臣,让儿臣自己找吧!”慕景玄起身恭敬一拜。 怀渊帝挑眉,略松了一口气,阶下来的都是嫡女,姿容过得去的,都被挑走,剩下的便是歪瓜裂枣了。“也罢,婚姻大事,朕可以不管,今晚你防卫可要谨慎些。” “父皇放心,儿臣都已布置好!” 慕昀修嗔着声音警告,“七弟,今晚的宴会百官可带了女眷,别疏忽大意。” 慕景玄俯视下去,冷冽盯住他寻衅的眼睛。“皇兄如此多虑,不如亲自出去瞧瞧臣弟的布防。” “免了,父皇信你的本事,刚才还夸赞你继承了北月先帝的骁勇善战,是难得的将帅之才,为兄自然也信你。”慕昀修端起酒盅朝他一举,“你来得晚,自罚三杯吧!” 慕景玄看了眼殿门,见心瑶还不进门,利落地自罚了三杯。 “昀修,你莫再和景玄斗嘴!”太后白了眼慕昀修,拉着慕景玄的手腕便嗔怒道,“哀家的灵药匣子少了一瓶药,可是你拿了?” 慕景玄凑在她耳边说道,“皇祖母莫怪。孙儿前儿回去探望师父,和师兄们过招受了点小伤。” “没轻没重,尽是叫祖母忧心。”太后嗔怪一句,这就拿了糕点给他放在手上,想起慕景玄入殿之前,江若莲正要主动献舞,遂看向丹陛下,“对了,刚才丞相家的女儿江若莲不是要献舞么?哀家可等着呢!” 门口小太监这时才进门通传,“启禀太后,丞相嫡女江心瑶赴宴,给太后奉上玉如意一柄!” “呦!心瑶来了?”太后惊喜地孩子般站起来,顿时把江若莲抛诸脑后,翘首望向殿门处,“快……快请进来,哀家可是有一年没见那丫头了!皇后给太子选得这太子妃,哀家最是喜欢,偏总被禁在璇玑阁不让外人见。” 皇后张姝听得此话,更是笑得雍容娇艳。“母后莫怪,是昀修怕心瑶被人抢了去才刻意藏着!” 怀渊帝笑着看慕昀修。 慕昀修却笑得无甚底气。自那日两人因江若莲别扭了一番,心瑶总避着他,他去用膳,她也寻借口将他拒之门外,今日过来,不知是何种境况。 江若莲本起身来拢住了臂弯里的纱带要去献舞,这会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气恼地看向父母…… “还站着做什么?先坐。”江宜祖沉声说完,又忍不住疑惑地咕哝,“心瑶的脚不是受伤严重么?早上看她,那脚包裹成粽子,还不能下床,怎突然来了?” 江若莲气急败坏地蹲坐下,抱怨道,“这会儿来,叫大家看个瘸子,是给咱们江家丢脸呢!” 心瑶迈进殿内来,臂弯里纱带飘逸,兰花紫的无绣丝裙冗长曳地,外罩粉紫暗纹蛟绡纱袍,深浅搭配合宜,惊艳贵雅,高高绾着的宫髻上,紫玉银簪细致的流苏随着步履颤颤晃动在耳畔,眉心一点水滴似地蓝紫花钿,越显得肌肤胜雪,眉目明丽。 她步履平稳地踏过殿内的百花争艳长毯,翩然如游龙惊鸿,一身仙气如一朵花散开了馥郁芬芳,满溢整座大殿。 满殿美人顷刻间被她衬托得黯淡无光,众人啧啧赞叹声迭起。慕昀修和皇后十分满意心瑶带来的这番震惊。 王少婉却脸色惨白,纤长的指甲恼恨地刺在了掌心里。清茶那小贱人,收了五千两银子,竟让江心瑶好端端的安然无恙?五千两啊! 江若莲眼见慕昀修望着心瑶眼睛也挪不开,妒恨地忙扯住母亲的手,“娘亲,她怎么没瘸?” “闭嘴!”王少婉气恼地低斥。 第008章 大小姐不打自招 心瑶目不斜视,心头却窒闷悲恸。于前世,这大殿中多半的皇子、妃嫔、官员都是被慕昀修母子的毒计清杀,就连那龙椅上的怀渊帝也被慕昀修和江若莲害死…… 今日这样相见,容颜百态,衣香鬓影,美好如初见,却也成了一场隔世重逢。 她朝着台阶上恭谨双膝跪地,俯首静看地毯上开绽的巨大牡丹,敏锐察觉头顶上一双灼灼的目光快要把她的衣袍点燃…… “心瑶参见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 太后生怕自己的眼神把台阶下的美人儿看化了,笑也不敢太过,声音更是轻柔小心。“快起来,丫头真是越来越水灵了!” 心瑶起身抬眸,不经意间与坐在太后身边的慕景玄视线相对。果然,那灼灼目光来自他那双异域风情的鹰眸,且神色玩味,正在研看她的腿脚…… 想起他给那瓶药时的霸道,她忽然忍不住扬起唇角,眉眼也弯弯的,愈显得灵幻娇甜。 慕景玄被她眼眸里明媚的月光扣住心弦,心里一团火热蠢动,他忙端起茶盅喝茶,不着痕迹地深沉吸一口凉气,却自茶盅上沿发现,大半的男子都心醉神驰地望着阶下的女孩,尤其慕昀修,俨然在看专属自己的物品。没错,这女孩是慕昀修的,而他不应被这女子牵动心神。 皇后张姝关切问道,“瑶儿,刚才你婉姨娘说你脚受了伤,似是很严重,你爹也说你不能来,本宫甚是担心,瞧你走路无甚异样,可是脚好了?” “让皇后娘娘忧心,心瑶深感愧疚!”心瑶仰望着台阶上的张姝,如叙说家常。“前儿穿鞋时,心瑶发现婉姨娘和若莲姐给心瑶买的舞鞋里有一枚染毒的钉子,受了惊吓,师父允心瑶歇息两日,没想到谣言竟沸扬四起……” 江宜祖狐疑看王少婉和江若莲,“到底怎么回事?” 太后亦是震惊,“舞鞋里怎么会有毒钉子?” “王少婉,江若莲,此事因你们而起,你们竟还能坐得安稳?”张姝冷怒呵斥。 “皇后问你们话呢!”怀渊帝肃冷审视母女俩。 王少婉和江若莲忙冲到丹陛下跪下…… “皇后娘娘,若莲和娘亲疼妹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她!”江若莲心惊胆战地嚷道。 “皇后娘娘,臣妾不敢害心瑶哪!”王少婉说着,看向自己的亲姐王少妤。 恪亲王侧妃王少妤见境况不对,忙站起身来,张口就要相助母女俩辩驳。一旁恪亲王慕弘仁迅速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坐下,沉声警告,“你多言一句,皇后与母后便怀疑我恪王府与王少婉等人联手除掉那凤命嫡女,针对太子!” 王少妤无奈,不着痕迹地瞥向自己的兄长——户部尚书王少德,见他沉着眼神摇头,便只得作罢。 王少德却在心底拨弄着算盘,并不在意眼下的境况。若莲今日势必要引起皇后和太子的注意,将来王家的荣耀也全系于她身上,凭江心瑶这不谙世事的,少不得混个诬告的罪名。 果然如他所想,王少婉又凌厉说道,“皇后娘娘,臣妾嫁入相府多年,若真有心害心瑶,岂会做的这般明显?!” 慕景玄自太后身边不羁地冷笑了一声,“难不成,那卖鞋的是故意在鞋子里藏毒钉,又这般恰巧的被你们母女买了,送到了母后的儿媳手上?” 心瑶只觉他口中这“母后的儿媳”是说给谁听的,抬头看去,就见他那双笑起来风华无双的鹰眸,邪冷地透着一股森森的杀气…… 德妃拓跋荣敏淡冷拿眼神冷冷地瞪多管闲事的儿子。江心瑶就算被王少婉母女害死了,也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慕景玄挨了母亲的白眼,不以为然,见身边的祖母也诧异地看自己,不禁气结。“孙儿在十弟那里多看了几本侦案的古书,这案情实在无甚难断之处。”唯恐自己再多言,忙从面前的果盘里拿起果子咬了一大口堵住自己的嘴。 心瑶不禁为他捏一把冷汗。她素与他无甚交际,这人竟这般给她送药,关心她的腿,又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帮她说话……她实在担心,连怀渊帝都看出异样。 刚被慕景玄提到的十皇子慕允琪,实在不忍见好兄弟这般突兀,“七哥所言有理,这毒计如此明目张胆,又害得是母后的亲儿媳……这江若莲母女,分明是没把母后和皇兄放在眼里!” 众人都看慕昀修的反应。 慕昀修却无心计较慕景玄和慕允琪的话,反而蹙眉看宫殿角落的更漏,布置在殿外护卫中的那两个杀手,这会儿也该动手了。难道是因殿内的境况特殊犹豫了? “父皇,母后,此事应重罚王少婉和江若莲!”还是尽快处置了眼前的麻烦为好。 江若莲不敢相信,平日与她眉目传情的太子殿下,竟在此时落井下石。 她恐慌地心急如焚,“皇后娘娘,若莲和娘亲冤枉啊!” 心瑶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婉姨娘和若莲姐姐大手笔地自银库中取了十万两银票害心瑶,岂会被冤枉?” 江若莲顿时抓到心瑶口中的错漏,眸色狰狞地直指心瑶,“江心瑶,你血口喷人,我们只给了清茶五千两银子,都是娘亲的私房钱,压根儿没有从府库里取过十万两银票!” 满殿顿时窃窃私语乍响,哗然一片。 怀渊帝刚喝到口中的茶“噗——”一下喷了满桌,小太监忙上前给他整理擦拭。 慕昀修顿觉这案情十分利落,门外的杀手终于可以顺利进门了。“江若莲,你承认得委实痛快!” 慕景玄悄然欣赏着台阶下的心瑶,只觉口中的水果酸甜,美妙的滋味沁到了心里。王少婉和江若莲平日装好人装得甚是谨慎,这丫头竟一句话,轻易让这母女俩无所遁形,委实利落。 江若莲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悚然地看向母亲,见母亲面色惨淡地失望盯着自己,眼神又刺冷地怨怒看向心瑶。这往日没脑子的小贱人,竟步步心计,脚没受伤,言语亦是锐利,出口就摆出个陷阱坑她跳进去,还摆得让她毫无觉察……她直恨得咬牙切齿,却再无法子补救。 “皇上,皇后娘娘,若莲刚才说的是……” “闭嘴!”张姝颇为骄傲地侧首看怀渊帝,“咱们儿媳一句话,免得臣妾与皇上亲审了!” 第009章 罪上加罪,重罚 “心瑶的确冰雪聪明。”这丫头进门就掐着江若莲献舞之际,话说得状似不经意却极有分寸,怀渊帝只觉看了一场有趣的戏。“这丫头若在江府解决此事,少不得吃江若莲母女的亏!” “可不是!”张姝思忖该如何重罚王少婉和江若莲,不经意注意到儿子眼神诡谲地看向宫殿的窗子……她这才想起,今晚布置的杀手没有闯进来。慕景玄一直十分闲暇地坐在太后身边,分明没有去关注殿外的守护,那两个该死的杀手是在外面睡着了不成?! “心瑶,以后多长个心眼儿,收了什么东西,千万要仔细查验。”太后殷切叮嘱。 心瑶乖巧应了,朝着慕昀修看了眼,见他端着茶盅,手腕上正戴着江若莲送的手链,忙趁热打铁,“心瑶倒是想起,姐姐还送了心瑶白菩提手链,说是护身,心瑶嗅到上面香气十分好闻,便赠给太子殿下了。” “你这傻丫头!”太后语重心长,“香气奇特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好物件儿。” “可姐姐说价值连城,还说她在佛祖跟前求来的!”心瑶忙看向江若莲,“是吧,姐姐!” 江若莲这次给自己提了个醒,恐慌地忙道,“太后娘娘,心瑶说谎,若莲没有送那东西,若莲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启禀父皇、母后、皇祖母,昀修正戴着手链,江若莲送给心瑶之后,见心瑶转送给昀修,便拦截昀修执意把手链要回去……昀修当时也颇觉古怪。”慕昀修说着,忙取下手链。 太后担心地忙催促,“糊涂孩子!心瑶不谙世事被人诓骗,你竟也缺根筋!快,把那东西拿给张太医查验!” 江宜祖唯恐心瑶和慕昀修都染了毒,忙冲到心瑶身边,抓住她的手腕探查,看到心瑶手腕上色泽纯净的羊脂玉手镯,不禁愣了愣。 这是当年他送给璇玑的定情之物,璇玑死去多年,生前用过的东西都做了陪葬,如今只留下这么一个遗物。 “爹放心,心瑶不会为了别人送的东西弃了娘亲的遗物。”心瑶以仅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完,见父亲动容眼眶微红,也禁不住鼻翼酸楚。 到此刻,她才离得父亲这样近,平日他一月方来一回璇玑阁,她要与他说句话都难…… 慕景玄见江宜祖给心瑶盖住手腕,赫然想起,在假山林中,江若莲被夜阑封住穴道仍一身香气缭绕……毫无疑问,那定是手链上的毒香。他这就想问心瑶是否中毒,不料手臂被身旁的祖母狠狠掐了一下,疼得他顿时咝了一口气…… 张方霖握着手链仔细嗅了嗅,忙到丹陛下俯首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这手链上有麝香、曼陀罗,夺魂草等多种毒香,尤其麝香,女子佩戴久了难有身孕,而夺魂草和曼陀罗可致人神智不清……” 太后勃然大怒,“这母女俩害哀家的孙儿和孙媳,拖出去一人杖责五十!” 皇后倒是觉得这五十杖太少了些,碍于太后亲自发落,不好再开口。 恪亲王侧妃王少妤再也坐不住。“太后娘娘,这五十杖下去,可是要了少婉和若莲的命呀!若莲认罪还算坦诚,请太后娘娘开恩,少打她们母女十杖也好……” 这一求情反让张姝愈加恼怒,“谋害我大周太子和太子妃,死罪难饶!若非看在宜祖的份上,皇上早就判她们斩立决!”她朝着进门来的护卫咬牙切齿地命令,“拖出去,多加十杖,一下不能少,谁再求情拖出去一并打!” 太后又补充道:“皇后,命人把那手链给江若莲戴在手上,没有哀家的应允,不准她取下来,让她好好明白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是,母后!”张姝适才觉得这惩罚公允了,忙递眼色给内监。 内监按住嘶叫的江若莲,把手腕给她套在手腕上。 见她要取下来,心瑶忙提醒,“姐姐,这可是太后懿旨,你如此当众忤逆,可是大不敬!” 江若莲只恨的要呕血,“江心瑶,我……”后半句“要杀了你”却再不敢嘶喊出口。 王少婉也唯恐再加罚,从旁大气不敢出。 护卫上前,将母女两人拖出殿门…… 王少德见境况再无法扭转,仓惶起身上前跪拜,“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开恩呐!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呀,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王大人如此说,可是觉得皇后娘娘与太后娘娘的裁决糊涂了?”心瑶转头瞥他。 王少德一时张口结舌。这丫头长久被关在璇玑阁,平日完全一副没脑子的模样?怎今日竟句句说在刀刃上?! 这回,少婉和若莲不只是栽了,还落得个身败名裂,平日戴着那手链,日后若莲要出嫁都难。 唯恐被帝后怪罪,他忙朝着龙椅上磕头,“臣不敢以下犯上……臣该死!” 张姝见怀渊帝只是喝茶,有恃无恐地白了眼王少德。“王少德给本宫滚出去,本宫不想见到你!”可恨这番耽搁之后,那两个杀手也未能顺利出手,江若莲和王少婉实在该死! “皇后息怒,所幸心瑶和昀修都无碍,你莫为此气坏了身子。”怀渊帝宠怜安慰一句,忙命令身侧的总管,“让舞姬们跳皇后最喜欢的《百花争艳》。昀修,把你的太子妃带到你的席位上?!” 大总管忙招呼乐师奏乐。 十八位舞姬,纵向三排,随着流水般的前奏,仙娥般行至殿中央,一时间,纱带飘飞,犹如百花齐放…… 心瑶自舞姬变换的队列前,绝美姿容在艳美的舞姬们之前,不但无丝毫逊色,反如百花之王。众人不禁因这难得一见的一幕失神。 慕景玄却只是看了一眼,便逼迫自己把视线放在桌面的食物上。 慕昀修欣然上前,握住她的手,“瑶儿,你今日的聪慧叫本宫刮目相看!日后,本宫定多派人好好保护你,不叫任何人伤害你,不管你想做什么,本宫都依着你!” “好啊,劳烦太子殿下把江若莲碎尸万段,再喂自己一碗毒药,而后刮花江若莲那张脸,你再自剜双眼,如此……心瑶方能解心头之恨!”心瑶淡冷说完,格外侧首看他一眼。 第010章 抓到一只太子爷 慕昀修被她眼神透出的阴森惊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从前只见她倾世娇美,一笑便能醉人。眼前,她紫衣如兰,风华更艳,眼底却似藏了一颗怨灵,周身亦透着一股凛冽如冰的冷,让他毛骨悚然。 心瑶兀自在他的储君席位上坐下来,见他眼神古怪地看着自己,不禁失笑。 “一点玩笑竟把太子殿下吓成这个样子!” 玩笑?真的是玩笑么?慕昀修只觉自己的唇角眉梢都快抽筋。“江若莲端着心思勾引本宫,本宫也无奈!” “太子殿下说的好生无奈!不如明儿太子殿下就派人把送江若莲的那些东西都要回来给我吧!”那些东西,足够她日后留作退婚的“佐证”了。 慕昀修想辩驳,话到嘴边,又怕越描越黑便作罢。 “本宫刚说了都依你,便依着你。”他忙给心瑶夹菜,“被江若莲母女害得折腾了这许久,你多吃点。” “太子殿下还是自己吃吧。”心瑶望着殿中央的舞姬,笑得愈加讽刺,“姹紫嫣红,艳骨无尽,当皇帝真是好啊!” “心瑶,此生此世本宫只喜欢你一人……” “用不了几日,你便要纳妾。”心瑶清冷地看他,“你不是早就与皇后商定了一份侍妾名单么?!” 慕昀修错愕惊怔,不禁狐疑她竟知晓这些,万一江宜祖知道此事,恐怕转眼便去帮其他皇子,所幸,眼下还没有纳妾。 “心瑶,若本宫纳妾,便受天打雷劈!” “我今晚回去,便告求上天攒着雷,到那日好劈得你皮开肉绽粉身碎骨。”心瑶说完,便端起茶盅喝茶。 慕昀修哭笑不得,“你若真这般憎恨我,不如现在杀了我!” “好啊,你先去皇上那边给我求一块免死金牌,赦免我江心瑶杀了你也能无罪,我便亲手将你千刀万剐!”心瑶侧首,挑衅怂恿地看他。 慕昀修张了张口,挠了挠额角,只觉碰得灰头土脸。 慕景玄见两人并肩坐不停地说话,心头顿时堵闷,端起酒盅押了一口,滚滚的液体入了肠胃,却反而火势熊熊…… 太后察觉他异样,循着他失控的目光看向心瑶,不好当众打他,气得自桌下踹他的腿。 慕景玄忙挪了挪位置,“您老悠着点,别踹不疼孙儿,反把自己的脚扭着。” “那丫头极好,却不是你该惦记的。你从其他美人儿里选。” “孙儿还是出家为僧吧!也好每日陪着您老吃斋念佛,诵经祈福。” “你这臭小子!” 心瑶注意到慕昀修一直瞥墙角里的更漏,不禁也看了眼。那刺客到这时都没动静,定是被慕景玄手底下那位叫青砚的将军给拾掇干净了。 她望向台阶的太后凤椅,见太后与慕景玄祖孙二人玩笑,顿时又压不住心疼。 前世,因慕景玄被罚去皇陵,太后才一病不起。今生,愿时光不老,善待这对儿祖孙。 慕昀修却如坐针毡,“瑶儿,本宫去更衣一会儿就回。”说完,他带着贴身内监三福匆匆自东边侧门出去。 宫女上前来添茶,心瑶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张姝,就见张姝正眸光阴沉地看向慕景玄。 而西边的侧门外,青砚进来,直接到了太后凤椅旁,朝太后无声行了礼,便凑近凤椅后,凑在慕景玄耳朵上嘀咕了一阵。 慕景玄起身朝太后行了告退礼,自西侧门出去,走到门槛之际,想回头看一眼那紫衣的女孩,又怕人看出异样,终是忍住冲动没再回头。 心瑶察觉他的意图,手忙脚乱地端起茶盅,不慎被烫了手,自茶盅边沿望见那贵雅的背影出了门槛,她才忙搁下滚烫的茶盅。 一切神不知鬼不觉,歌舞欢宴热闹异常,她却莫名感觉自己像是偷了什么东西,心头怪怪的,一抬眼,正见对面坐在贤妃身边的宁诗娴阴测测地看过来…… 心瑶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只当没有察觉她眼底的敌意。 宁诗娴自幼养在她姑母贤妃宁柔身边,乃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女,就是为近水楼台,好与皇子联姻。 安国公统领百万大军多年,膝下嫡脉的女儿多半嫁了皇亲贵胄,这般隆重的联姻宫宴,除了贤妃宁柔和宁诗娴在,国公府无一男丁前来,显然,这些无甚封赏的皇子,没有入了那位老国公的眼。 前世,安国公府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宁诗娴也成功嫁给了被封为肃王的慕景玄,可惜……心瑶神思从过去绕回来,视线落在八皇子慕琰脸上。 门外,慕景玄踏入宫灯辉煌的夜色里,才压着声音问跟在身侧的青砚,“他们可招认了?” “打了半天,挨不住,都要自尽,幸被卑职及时封了穴道。两人都是无甚名气的江湖杀手,没有要刺杀的目标,只说今晚能死人便成,一人收了五百两银子。”青砚谨慎地压着声音,又道,“这两人分明是冲着主子来的,万一今晚出事儿,皇上必严惩主子失职,这回亏得江……” “不准提她!也不准把这事儿拿出去议论,叮嘱下面的人封死嘴巴。” “是!”青砚应着,却大惑不解,“主子不谢她么?” “谢,自然是要谢,此事若传扬出去,可能给她招来杀身之祸!”慕景玄说完,敏锐转头看向宫廊拐角处。 青砚甚至他听力超绝,也看过去,却见什么人都没有。他正要开口问,方见两个人沿着宫廊朝这边飞快地走——竟是太子慕昀修和太监三福。 青砚恍然大悟,“主子,是他们……” 慕景玄抬手制止他说话,直接挡在宫廊中间,漫不经心地整了整礼服的领口,遥遥笑道,“皇兄从东侧门出来,一路查看着护卫的面容溜达到这边,可是觉得这群护卫生得甚是俊美?” 慕昀修走得急,只顾了看护卫们的面容,全然没有察觉他与青砚竟堵在此处,被乍一问,一时心惊,忙又堆上笑,“七弟怎也出来了?” “青砚刚抓了七八个刺客,关入牢里动了刑……”慕景玄话说到一半,就侧首看了眼青砚。 青砚默契地扬起唇角,“其中五六个挨不住,死咬着说是太子殿下给了他们一千两银子……” 第011章 斗舞,艳惊天下 怀渊帝愠怒斥道,“礼也不行,张口就是您儿媳,放肆至极!” 宁诗娴忙双膝跪地,脸上却无半点惧意,“皇姑父息怒,皇后娘娘见谅,臣女没有不敬之意,只是求败心切,还望皇上和皇后娘娘成全!” “求败?哼哼……如此说,你是从未遇到过敌手!”张姝讽刺地看向贤妃宁柔,“仗着会几招轻功,你们姑侄俩这是欺负本宫的儿媳呢!傻子都知道,你比心瑶年长两岁,《飞天舞》你又练了三年,心瑶不及你成熟,对那舞的韵味已是落在下风,加之才不过练了三个月,你们估摸好了,心瑶必败无疑,所以才故意挑衅!” 慕景玄也看不过,自凤椅上要起身,太后忙扯住他,“你再开口,这祸端更没法子收拾。” “皇祖母,她们这是欺负……”话没说完,他正见母亲也眸色失望地看过来,只得作罢。 德妃拓跋荣敏唯恐儿子忍不住冲动,忙道,“贤妃妹妹,你平日才艺高超,咱们这些做姐妹的,无人能比得过,诗娴深得你的真传,她如此急着挑衅江小姐,若江小姐输了,岂不是也让皇后娘娘面上无光?” 心瑶听得这话格外刺耳,这是故意抬高宁诗娴姑侄俩,让她也骑虎难下呢。她江心瑶的输赢,怎就牵扯了皇后的颜面?! 慕景玄头痛地看向母亲,却不好再开口,眼下不管说什么,都无法阻止这场较量了。 宁柔从容笑道,“皇后娘娘,诗娴不过是想找个更厉害的多学些本事,心瑶到底也是学舞近十年,总不至于比诗娴差吧,她可是您看中的凤命嫡女!” 心瑶忍不住暗暗咬牙。果然,宫里的女子都拐弯抹角阴柔至极!这女子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她摔惨呢! “皇后娘娘,心瑶不介意与宁小姐比,只是大庭广众谁输了脸上都不好看,还希望宁小姐和贤妃娘娘立下字据,莫叫安国公府依仗兵权打压家父。” 宁柔忙宽慰道,“心瑶你多虑了,你们小孩子家切磋,无关大人。” “心瑶只信皇后娘娘,皇上和太后娘娘!贤妃娘娘若有心帮自己的侄女约战,还是做到诚心诚意的好,免得叫大家以为安国公府恃强凌弱,而且,心瑶不懂武功,万一一会儿被什么宁小姐伤了,怕是连个说理的依据都找不到,只落得一个胜败乃兵家常事的安慰。”心瑶说着,静冷看向她。 宁柔着实没想到,她竟能如此洞穿自己的意图。不管成败,她笃定要挫这丫头的锐气和张姝的霸气,但眼下,被如此挑开了意图,反而如何都不对了。 “本妃倒是叫你这丫头镇住了。也罢,本妃亲自给你写字据,也让诗娴签写名字,如何?” “如此,有劳贤妃娘娘!”心瑶客气地颔首。 宁柔写好字据,挑着眼尾看了眼宁诗娴,示意她上前签写名字,又格外大声地笑着提醒,“诗娴,一会儿收着些,别叫心瑶输得太难看。” “是!”宁诗娴扬声应着,丢了笔,挑衅瞥了眼心瑶便大步走向殿中央。 慕昀修担心地挡住心瑶,“心瑶,你小心些,这宁诗娴惯会些卑鄙伎俩……飞镖用得也十分利落。” “刚才不见你说话,现在你倒阻拦了。你在心里想得到宁诗娴、想得到安国公手上的兵权,又想看我如何拆招,这算盘,你打得挺精细!” 心瑶讽刺送他一记白眼,随手挥出臂弯里的纱带,纱带飘过了慕昀修身侧,游龙腾蛇一般,霸气凌人,飘展如虹……乐师们见势大震,忙迎着她的舞姿奏乐。 满殿赫然响起雷鸣般的叫好声,慕昀修只觉腰侧闪过一抹柔媚的杀气,心惊地一颤忙侧身躲避,心瑶便自他眼前飞仙般飘然到了殿中央,那纱带像是凝了灵魂,腾空,婉转,翻滚……叫人眼花缭乱。 台阶上的慕景玄不由自主,忙拍手大叫,“妙!实在妙——”惊觉自己举动突兀,他僵了一下,见身边的老祖母竟揶揄盯着自己,便忙放下正在鼓掌的手,便瞥向慕允琪。 慕允琪默契地也拍手叫好,赫然带起一片臣子喝彩。 “心瑶不只是舞跳的好,也十分聪明,一举掌控大局。”怀渊帝望着心瑶挪不开眼睛,“皇后,你这儿媳了不得,一举一动刚柔并济,你刚说她抓不到这舞的韵味,可低估她了!” 张姝已然看得失神,讷讷笑了笑,“臣妾惭愧,竟不知心瑶已经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她师父红茉跳这舞时,臣妾亲见过,细想来,红茉跳得竟不如心瑶了。” 太后笑道,“皇后,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江宜祖在席位上深吸一口气,凝重看着女儿,皱了一整晚的眉宇方才舒展。不过,这宁诗娴是得罪定了! 众人亦是瞪大眼睛盯着心瑶的舞姿,半分舍不得眨动,更是有人抑制不住地频频叫好。 宁诗娴气恼地顿时杀气暴增,急急地腾空而上,挥开袍袖…… 然而,乐师们都盯着心瑶,舞乐完全贴合心瑶的舞步,宁诗娴急促地错过了鼓点,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只剩得心急如焚。 心瑶陡然挥起的纱带似升腾而起的云,更霸占了殿顶,从神态,到眼神,皆演绎得恰到好处,清灵的身姿如蝶如仙,柔中透着一股飞天而上的韧气。 那纱带自手掌到纱带的尖端,隐隐存着一股与乐声一般宏阔之气,这大殿也因她的舞姿而幻化成层云叠嶂,幻化出九天凌阙…… 宁柔发现自己的眼睛只能随着心瑶的舞步移动时,这才想起看自己的侄女宁诗娴。却见宁诗娴飞在殿顶上,像极一只扑腾着翅膀的麻雀,全无章法和美感,乐声的节奏更是半分捕捉不到。 舞乐到了最后,心瑶随着乐声越跳越是有力,裙摆被踢过头顶的足尖儿带起,她身姿飘转飞旋,整个人如惊艳绽放的紫色牡丹,国色天香,绝美惊魂。 随着乐声迭起一转,她整个身体像是一个旋转的陀螺,手上巧妙地忽高忽低,纱带便飘飞环绕,似滚在流云之上…… 宁诗娴却突然自高处坠落下来,手上飞出一枚细小的东西,划向心瑶的眼睛…… 第012章 阻止他娶宁小姐 电光火石,一个茶盅盖精准打开了那细小的东西,叮一声脆响……被舞乐完美的盖住,却没有逃过众人的眼睛! 舞乐收尾,心瑶纱带飘然落地,俯首朝帝后叩拜,却才注意到,宁诗娴趴在地上蛤蟆一般狼狈不堪,一旁一个精致的茶盅盖碎得七零八落,那下面还落了一枚精致的小银簪。 怀渊帝龙颜大悦,盛赞心瑶道,“心瑶,皇后和太后都夸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回家之后,且得让你爹好好答谢红茉师父才是!” 张姝与太后都心悦点头。 “是!”心瑶浅笑看向父亲。 江宜祖忙起身,“臣定谨遵圣旨,重谢红茉师父。” 怀渊帝又道,“倒是宁诗娴,你的发簪突然飞向心瑶,不像是无意之举!” 慕昀修忙起身到心瑶近前,“心瑶,可有哪里疼?刚才本宫就提醒过你了,这宁诗娴惯会用些卑鄙伎俩,亏得老七出手抛出茶盅盖……否则,那簪子定刺瞎了你的眼睛。” 心瑶一时无言,心又跳得紊乱,她看了眼那茶盅盖,忙朝殿上俯首,“刚才……多谢七殿下救命之恩!” 慕景玄没应,只觉慕昀修护在她肩上的手太过刺眼。 太后笑着抢言道,“今晚所有人的命都是景玄守护,心瑶你自然也不例外。宁诗娴该罚,心瑶你该赏,哀家也着实喜欢你,待你及笄后,哀家便立即择选吉日,让你和昀修成婚,可好?!” 张姝欢喜地忙道,“儿臣定依着母后的意思仔细安排,儿臣也早就盼着心瑶能嫁过来。” 心瑶一颗心却沉到了不见底的深渊里,手脚冷凉惊颤,只想开口拒绝,但是,众目睽睽,江家上下,担不起她的“抗旨不尊”。 慕昀修从旁双颊绯红,热切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见她面上无半分喜色,反而露了几分憎恶,只当她还在介意他和江若莲的事。 “心瑶,你放心,日后我只对你一人好!”慕昀修却拉着她便跪在台阶下,“昀修与心瑶,谢皇祖母和母后成全!” 心瑶脊背僵了僵,听到父亲突兀地咳嗽,只得俯首谢恩,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快起来!”张姝宠怜地笑了笑,转开视线看向宁诗娴,眸光陡然变得凌厉,“刚才宁诗娴这发簪分明是要伤心瑶……皇上可千万要为咱们儿媳做主!” 怀渊帝沉默这片刻,便是在为难这事儿不好处置。心瑶是相府嫡女,是未来太子妃,自然矜贵,但这宁诗娴的祖父却是掌控百万大军的安国公,如今,那安国公的悲喜,可是牵扯到大周安危。 八皇子慕琰忙跪在阶下,“父皇母后息怒,刚才诗娴自半空飞落,发簪突然脱离了发髻,还请母后看在儿臣的外公为大周殚精竭虑,宽饶诗娴的疏忽!”说完,他忙又飞奔到宁诗娴近前,扯住她也跪正,“娴儿,快认错!” 宁诗娴忙俯首贴地,“皇上恕罪,诗娴飞得太久有些头晕,没想到发簪松散就飞出去了……” “狡辩!”张姝咬牙看怀渊帝,“皇上,这丫头太嚣张,万不能姑息!” 这宁诗娴可是明目张胆犯下欺君之罪!不过,这罪能不能定下,还难说。心瑶不动声色地看怀渊帝的反应。 这位至高无上的帝王,将大周推向了鼎盛,也素爱惜人才,那安国公也的确是文武全才的功臣,可这些年打压武将,近七十岁高龄也不肯交出兵权,足见其野心。 若这位帝王足够睿智,可直接拿出她刚才让贤妃立下的字据,派上用场,狠狠打一打安国公的脸。 “朕刚想起,刚才心瑶让贤妃和宁诗娴立了字据。”怀渊帝这就命太监拿到面前来。 心瑶心头狂喜,顿时松了一口气。慕怀渊,不亏是父亲辅佐多年的明君。 “禀皇上,心瑶清楚记得,刚才贤妃娘娘在那字条上写了,不可凭武功重伤心瑶,若有违逆,愿受严惩!” 张姝微愣,不禁诧异心瑶这份缜密。她刚才立字据时,全然没有想到,这字据竟是这样用的。 怀渊帝指尖捻着字据,虎目威严地看向贤妃宁柔,“贤妃,宁诗娴这祸大家有目共睹,你可不能再纵容她……” 太后唯恐惹出朝堂祸患,忙道,“皇帝,此事便由哀家做主吧!” 怀渊帝忙道,“母后,众目睽睽,这已然不是后宫之事。” “两个小孩子比舞罢了,皇帝莫要小题大做!贤妃,好好罚你侄女抄写佛经三十卷,拿给哀家和皇后过目,若敢找人代写,哀家定重罚!” 太后急促落案,满殿一片岑寂。 心瑶自阶下仰望着那风韵犹存的老妇人,见怀渊帝也不敢出言忤逆,不禁气结。若是这老妇人与刚才定下她的婚事一般,草率地把宁诗娴许配给慕景玄,就麻烦来了。 而慕景玄和宁诗娴的婚事,就是这老妇人在今夏的避暑行宫下的懿旨,且那日有人要杀慕景玄,是宁诗娴为他挡了一箭…… 不,她一定要阻止那一切发生!而眼下,正有一个阻止宁诗娴靠近慕景玄的好机会! 宁柔恨铁不成钢地扯着宁诗娴叩谢太后宽容后,便把她带回席位上,慕琰忙凑近安慰宁诗娴…… 宁诗娴却怨毒地浑身直颤。该死的江心瑶,说什么只练三个月,竟害她如此出糗于人前,还被慕景玄出手拦截,又被太后如此惩罚……她定要让这贱人生不如死! 太后注意到她的眼神,冷声提醒道,“诗娴,你们姑侄俩执意嚷嚷着比,现在输了倒像心瑶欺负了你们似地。你那一脸不甘实在忒刺眼,给哀家收起来!” 宁诗娴气闷不语,心头嘀咕老妖婆。 心瑶深思熟虑之后,捡起来地上的小银簪,缓缓走到八皇子慕琰的席位前,俯首行礼,“八殿下与宁小姐两小无猜,又如此疼惜宁小姐,宁小姐这份福气,当真羡煞旁人!” 慕琰感激地看她一眼,视线没在她绝美的脸上停留分毫,接过发簪便飞快地给宁诗娴簪在发髻上。“心瑶小姐不怪诗娴就好,刚才的事,本皇子代诗娴向你赔罪!” 第013章 七殿下追得太快 “表哥,你……”宁诗娴愈加恼怒,气恼地要站起身来,被宁柔强硬扯住,再不好动弹。 宁柔虽脸上沉静,心底却压了一肚子火气,更因心瑶的话而暴怒。这丫头看似柔善异常,却一句话就封堵其他臣子与慕琰联姻,阻挡了慕琰扩展权势,还让所有人都看清了慕琰对诗娴的感情,诗娴若要再去勾引慕景玄,便成了见异思迁和阴谋诡计…… 宁柔越想越是愤懑,心瑶看出她隐忍,更忍不住火上浇油,“八殿下定是为宁小姐才拒绝太后给指婚,如此看,宁小姐脾气直率,八皇子卓尔不凡,天造地设,可谓绝配!” 张姝见宁柔气得快要抓狂,忙附和心瑶,“心瑶所言极是,贤妃早把宁诗娴养在身边,大家亦有目共睹!” 拓跋荣敏也点头,“贤妃妹妹,你早说让诗娴嫁给景玄,我先前不好答应,便是因为琰儿对诗娴太疼惜了些。如今看,诗娴和景玄倒是不太般配,你就莫要拆散她和琰儿了!” 宁柔气怒得近乎抓狂,“想不到,江小姐不只是舞跳得漂亮,话也说得利落!太子殿下好福气!” “贤母妃谬赞,回头昀修与心瑶大婚,贤母妃一定多喝几杯喜酒。”慕昀修忙抓住心瑶的手肘,把心瑶从她面前带开。“你不是要走了么?正好本宫也乏了,咱们一起走。” 心瑶不是没有注意到宁柔眼底的杀气,匆匆朝着帝后与太后行了礼,便随着慕昀修退出殿门,却听到太后欢喜地说道,“贤妃,今日哀家欢喜,便做主给诗娴和慕琰……” 贤妃近乎刺耳地说道,“太后娘娘,诗娴的婚事乃我宁家大事,臣妾没有与家父商议,实在不好做主,您老莫要着急赐婚,待家父入宫,您再与他商议也不迟。” “贤妃,就算太后不赐婚,他们也会在一起的!”怀渊帝话中透着冷笑,“情之一字微妙,朕希望朕的儿子们都是重情重义的好男儿,那些个见异思迁、拿婚姻当刀剑之人,朕深恶痛绝!” 心瑶听完那话,才随着慕昀修走下台阶,心这才踏实了。 * 出来宫门,慕昀修策马自车旁到车窗处。 “心瑶,本宫还有急事要处置,只能送你到这里……” 碍于宫门前有护卫,心瑶只得下来马车向他行礼,“恭送殿下!” “快上车吧!”慕昀修弯腰探下马背,手落在她仰着的脸上摸了摸,便头也并不回地又急急策马入宫。 心瑶拿帕子擦了擦脸上,迎着夜风,望向慕昀修离开的方向,却猜不透他又要去做什么。明明是要走了,为何又返回皇宫? 听到身后的清茶和如意唤“七殿下”,心瑶忙转身,不可置信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慕景玄,顿时又心慌意乱。 慕景玄自黑骏马上飞身下来,宝蓝礼服上点缀的宝石在宫门的灯光下,随着优雅霸气的举动莹莹闪耀,英伟的身姿到底是腿长,不过三两步,便距离她剩了一巴掌远。 心瑶顿觉心口透不上气,慌得手也不知该往哪儿摆,注意到他那匹黑马后面一众随行的铠甲男子都看过来,她忙后退两步。 慕景玄看着她微低的脸儿,不禁失笑。 两人从未有过什么交际,却一举一动都这般明白对方,倒像极前世便相识的。 他摆手示意清茶和如意先上车,对心瑶道,“刚不是与皇兄走得急么?怎在这里突然怔住?” 她和慕昀修的确走得急,却不及他来得快。 “太子殿下刚又入了宫门,我下车来送他。”心瑶揣测着慕昀修离去的目的,忙问,“七殿下今晚可顺利……” 慕景玄顿时明白她指的是两个杀手的事,不等她话说完整,便道,“很顺利!” 心瑶这才有勇气抬头看他,“七殿下可知太子去何处?” 慕景玄上前迈了一步,俯首下来,凑近她耳畔,“大牢。” “皇宫大牢?!”慕昀修去大牢断不会是去自首。 她侧首看慕景玄,不慎鼻尖蹭到了他的脸颊,对上他淡凉魅惑的鹰眸,恐慌地又后退两步,顿觉双颊火烧火燎。“太……太子去大牢做什么?” “你不是跟着他跑么?这个问题,该去问他!” 见他眼底有怒,心瑶顿觉狐疑,她是哪儿惹到他了,他这般阴阳怪气。 慕景玄避开她太过明亮的眼睛,抓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把她带到马车旁,“杵在这里要变望夫崖么?上车!” 望夫崖?什么望夫崖?心瑶只觉他这话怪怪的。“殿下这般生气,是因为我刚才阻止了宁诗娴嫁给你吗?” 慕景玄狐疑僵住所有的动作,抓在她手腕上的手却没有松开,“你刚才那样……是为……” 心瑶这才发现,他并知晓自己的目的,愈加后悔挑明真相。“心瑶只是觉得,宁诗娴心思歹毒,配不上殿下……”不对,这话也不对!宁诗娴配不配他,与她并没有关系。 “其实心瑶是觉得,贤妃怂恿宁诗娴接近殿下,是有意坑害殿下,让殿下成为太子的眼中钉……”不对,这话摆明是她在保护他。 心瑶几番挣扎下来,顿时就烦躁起来,更发现自己笨口拙舌,结结巴巴,话也说不利落了。 慕景玄却看着她,清楚读懂她的心思。只是,她如此刺破了宁柔的阴谋,势必会招惹杀身之祸。 他眸光复杂地深黯灼灼,似猛兽看到了守候许久的猎物,恨不能一口吞了她,又心痛焦灼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而且,她这份心思从何时开始的,他竟也没有察觉……该好好审一审! 心瑶看出他眼神不对,惊觉扣在手腕上的大手滚烫,忙抽手逃回马车,却刚坐下便见车帘呼啸,慕景玄直闯进来。 狭窄的车厢因坐了三个女子本就拥挤,他这一进来,可怜的小车厢摇摇晃晃,就要被撑爆…… “七殿下……你怎进来了?”“七……七殿下!”“七殿下这是要做什么?”三个女子声音叠加,皆是受了惊吓。 第014章 来,乖乖吃一口 心瑶惊跳起来,不料车顶撞了头,痛得她忙抬手,手却按在了一只男子的大手上,暖热的温度浸透发髻,传到她的头皮,连带着整片脊背亦流火翻滚,她恐慌地忙后退,不慎又踩到了裙摆…… 慕景玄察觉她要仰倒,飞快伸手勾住她的腰肢稳稳一收,黑暗中,娇软的身子入了怀中,柔若无骨,他恍惚了一下,迅速带着她迈了一步,把她安顿在车厢最里侧的位置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心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被他抱了起来,身子落在软椅上,顿觉这小车厢也变得奇怪起来,身体却诡异地像是有了记忆——他的怀抱很宽大,很舒服,干干净净很好闻。 如意和清茶因忙着让位,都没注意到古怪的动静。 两人惶惶地从狭窄的车厢里钻出来,与车夫并坐在车辕上,却见那原本紧随慕景玄的一众随侍,鬼魂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慕景玄那匹黑马也不见了踪影。 清茶忙道,“小姐,七殿下的人都走了,还是让他和我们一起乘车吧,天黑,就怕遇上坏人,正好也顺路。” “呃,那就……那就走吧!”心瑶听着自己又在结巴,不禁又捏住拳头。 马车起行,车厢摇摇晃晃,慕景玄与她并坐一处,双臂环胸,肩臂故意随着车厢的晃动,摇摇晃晃蹭着她的臂膀,两条长腿大剌剌地霸占了刚才清茶和如意坐得位置,不禁拍了拍车厢,“你这车似快塌了。” “呃,心瑶出门时,不想惊动别人,只叫车夫大叔,简单弄了这辆。”心瑶用力握着拳头,不住地深呼吸,枉她白活一世,竟还是这般——矬! 提醒自己不要再结巴。“七殿下这样……这样……不太好……”听着自己断断续续的话音,她只想打自己两巴掌。 “本皇子哪样不太好?你直说无妨。”慕景玄侧身凑近她。 他带着淡淡酒气的话音喷薄到脸上,心瑶逃也无处逃,闷在狭小暧昧的空间里,不禁心急如焚,她忙抬手抵住他的胸膛。“殿下这样会惹祸上身。” “提到那两个杀手混在泰仪殿的护卫中,又怕宁诗娴嫁给本皇子去挑衅贤妃,还担心本皇子上你的马车会惹祸上身,江心瑶,你何时对本皇子这般尽心的?” “殿下一定是醉了!” “本皇子倒期望能大醉,如此可装作不知未来太子妃背叛太子,保护我这太子的仇敌!” 心瑶听出他口气有些涩,又窘迫地往车厢的角落挪了挪,却还是能嗅到他身上甘冽纯净的男子气息和身上簇新衣料的芬芳…… 她记得前世有几次与他擦肩而过,他身上都有药草浓烈清苦的气息。莫名地,心口便又揪紧,那般境况,是几年后的事。 倒是告诉他也无妨。“心瑶保护七殿下,是因七殿下骁勇善战,将来必成大器,护佑大周百姓,有大周,才有我江家,我爹才能继续当大周的丞相……” “哼哼……凤命嫡女,当真是大义凛然!”慕景玄忽然压不住心头的失落,与她拉开距离坐正。“那南海神僧说你凤命,倒是有些道理。” 心瑶失笑,“心瑶是自私之人,不过是想求得将来平安。那老和尚当年是饿极,想多要些香油钱,好做盘缠游历四方,便编了那些好听的谎话,偏巧父亲和祖母心善,便深信不疑。” 车窗帘被夜风吹起,车窗外一片夜市,花灯如昼,人流熙攘,还有花香和摊贩上糕点的浓香传进来…… 想到清茶和如意一晚上候在殿外,心瑶忙叫马车停下,“清茶,你和如意去买些吃喝得,记住买热的,两人分着吃。” 清茶和如意忙去了,片刻后,递进来四个热腾腾的包子,和用两个小竹筒装着的热粥。 “小姐,我们多买了些,您和七殿下也吃点。” 心瑶忙接过来,递给慕景玄,不料,慕景玄只嗅了嗅包子的味道,便又塞回来,只拿了小竹筒喝粥。 心瑶忙又把包子递给他,“吃吧,你喝了酒,又只吃了糕点和水果,这样对肠胃不好。” 宫宴那般复杂的境况,这丫头竟是连他吃了什么都记得?“本皇子没胃口。”他故意转开头。 “这肉包子很香,你先尝一小口。” 心瑶捏下一小口喂到他唇边,顿觉举动不太对,要收回手时,那别过头去的男子突然转过来,如鹰啄食,一下衔住她的指尖,把大口肉包吞进嘴巴里,嗔怒地问,“你不是说一小口么?” 心瑶顿时耳根滚热,把肉包塞给他,“吃完!”她忙动了动指尖,他唇瓣碰触的感觉,却粘在上面,挥之不去。她更无法相信自己刚才……竟然喂他吃包子。 慕景玄三两口就吃完肉包,见着车窗垂帘总被吹起来,唯恐她胃里灌风不适,便拉了拉窗帘,顺势挡住打在她脸上的光,也将她困锁在角落里,见她一口气吃完两个肉包,方才说道,“今日巡城的护卫倒是挺尽心,路灯点的甚亮。” 心瑶只感觉他口中喷薄的气息拂面,慌得手脚都颤抖起来,他实在没有必要靠得如此近。 他大力地挪了一下,整个车厢也被他带的隐隐晃动,“说吧,你是如何知晓那两个杀手混入护卫中的?” 心瑶不禁后悔冒然帮他。这人素来行事谨慎多疑,她那借口也编得委实草率。 “心瑶说了,心瑶在来时的路上听到的。” “未来太子妃,你来时,马车片刻不曾停顿过,就连刚才穿过那闹市,要在杂乱的话音里捕捉到两个杀手的交谈声也不容易!” 果然是够谨慎的。心瑶只觉他高高的鼻尖快要蹭到自己的鼻尖上,忙推开他,却一使劲儿,愣是没推动。好吧,她斗不过他,她认输。 “我……我说实话!” 慕景玄反凑近她耳畔,“你若有半句虚言,本皇子定不饶你。” 他唇瓣在说话间蹭到她娇嫩的耳垂上,低哑的声音透着某种露骨的暗示,心瑶只当听不懂他的暗示。 “前几日,慕昀修在璇玑阁用早膳,他的贴身内监三福与他嘀咕了好一阵,说是收买杀手混入泰仪殿的护卫中,我偷听到的。” 第015章 你在非礼本皇子 “你的未婚夫可能会失去太子之位!”慕景玄实在想给她提个醒,“你也会失去太子妃之位,还可能一辈子嫁不出去,将来,你一定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他和江若莲眉来眼去,宁诗娴要害我,他却见死不救,我为何不能出卖他?”她实在想告诉他前世发生的一切,就怕被当成疯子。“你不知,遭遇背叛是什么滋味儿,你也不知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儿……尤其是被自己的亲姐和喜欢了多年的男人暗害。” 慕景玄忙捧住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呼吸交缠,他腹下凝成一股强烈的冲动…… 心瑶看着他愣了愣,迅速推开他。 慕景玄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本皇子给你提个醒,张姝在朝中的权势盘根错节,她若知道你针对慕昀修,势必让那些人针对你爹。” 心瑶自然知晓这些。“张姝与慕昀修权势滔天,所以,心瑶才寻七殿下相助。七殿下帮我退婚,我帮七殿下当储君……” 慕景玄反被她这番话逗得失笑,“你这泥菩萨,当真自命不凡!” “心瑶诚心交易,七殿下竟当个笑话?!” “本皇子在五岁那年,外公便要本皇子当北月王朝的储君,如今舅舅当了北月国君,也传令本皇子去辅政,若本皇子稀罕权势,稀罕储君之位,早就当天下霸主,用得着你在此指手画脚。” 他从不稀罕权势?为何与慕昀修争斗得你死我活?“七殿下想要什么?只要七殿下能相助心瑶退婚,心瑶定帮七殿下达成心愿。” “你这话倒是还有几分诚意。”慕景玄眯着眼睛看她。 心瑶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尖儿突突狂跳。这人看她作甚?该不会想要她吧! 正在心瑶心思转了千百个来回之后,慕景玄才道,“本皇子要——逍遥自在!” “逍遥自在?” “与你这被囚璇玑阁十多年的女子谈逍遥自在,是对牛弹琴。”慕景玄察觉马车停下,这就掀开车窗帘看了眼,“你到家了,本皇子告辞。” 心瑶忙抓住他的手臂,刚站起来的慕景玄被扯得一个踉跄,整个人仰摔在车厢里,心瑶也被带的跌趴下去,正压在他身上…… 心瑶慌得忙起身,无奈袍服被他压住,扯也扯不动,“殿下你挪一下……” 她趴伏在他身上挣扎,凌乱中,听到他低咒,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正按在他腹下的一个东西上……诡异的是,这东西越来越不对劲儿。 “乱摸什么?”慕景玄心烦气躁,察觉身下咻一下袍服被抽走,这才明白是自己的错,却又不想让她察觉自己的失态。“江心瑶,你……你是在非礼本皇子么?” “我……我只是想给殿下提个醒,今晚慕昀修和张姝没害成七殿下,日后必会变本加厉。”心瑶说完,连滚带爬地出来车厢,就见清茶和如意都看怪物似地看着自己。 “看什么还不赶紧帮我整理好!” 清茶和如意忙上前给她整理袍服,心瑶忙扶了扶头上的发髻,却发现发髻歪歪斜斜,仿佛遭遇了一场劫难。想起刚才在车内的一番惊心动魄的经历,她脸颊脊背都是火辣辣地…… 慕景玄从马车里钻出来,见三个女子匆匆进了门内。 他随手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塞给车夫。 车夫与他看似同龄,张口却是古怪的“呀……呀……咔咔……” 慕景玄这才发现,这清秀的少年竟是个哑巴!选这么一位车夫,心瑶当真心思缜密。 车夫忙打手语比划。 慕景玄心惊地退了一步,强硬地把银票塞在他怀里。“多买些好看的衣裳,把自己收拾妥当,别给心瑶丢脸。本皇子认识一位神医,回头找他来给你瞧瞧,王少婉的毒就算再厉害,也比不得那神医的本事。心瑶既然选了你当护卫,你便好好保护他,若有人欺负你们,来找本皇子,本皇子若不在,就找十皇子。” 哑巴忙跪下拜谢,却一抬头,就见慕景玄已不见了踪影。 * 眼前漆黑,心瑶蜷缩着身子,窒闷地透不上气,恐惧地想大叫,口中塞了东西叫不出,双手被捆在身后,双腿无法挪移——这是一个麻袋! 她自麻袋编织的缝隙看到外面的光影……突然头顶上悉索,麻袋的口被拆解开,她本能地往外钻挪,慕景玄一身紫袍,金冠玉簪扣着发髻,鹰眸里百感交集…… 他高大的身躯突然弯下来,无视她的挣扎闷叫,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在椅子上,取出她口中塞着的布团…… 两人一句话没来得及说,门外浩浩荡荡闯进一群人,有人惊叫,“天哪!七殿下绑架了太子妃!” 她转头看过去,正见慕昀修立在怀渊帝身侧,拔了腰间的佩剑,直指慕景玄,“老七,你为何如此绑架心瑶?!” 早已龙颜震怒的怀渊帝亦是暴吼,“来人,把七皇子押入刑部,听候发落!” “不,不是他绑架我,不是他——你们不要冤枉他——” 心瑶尖叫着睁开眼睛,忙坐起身来,看到璇玑阁寝室的粉紫色珍珠纱帐,这才呼出一口气。 窗外天已大亮,晨风吹得樱花树上的花枝狂舞,花香飘进来,溢满整个房间。 清茶进门便忙搁下热气腾腾的水盆,奔到床前来,掀开纱帐,“小姐怎么了?刚才我在门外就听到你尖叫……” “没事,又被噩梦惊了。”心瑶掀开锦被,惊魂不定地摸了摸完好无无损的双腿,确定双腿完好无损,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不对,昨晚慕景玄说,慕昀修去了大牢——那大牢里是有什么,慕昀修竟那个时间赶去!还是,他又在酝酿什么阴谋? 慕昀修既然昨晚布置了杀手,必然有层层的后招等着置慕景玄于死地,可惜前世她只顾在璇玑阁养伤,全然不知外面的事。 心瑶不禁气恼自己这样被动。她需要一些人,帮她掌控皇宫内外的风吹草动,如此才不至落于下风。 清茶见她忧心忡忡,忙笑着安慰道,“可是因为太后昨晚催小姐嫁入太子府,小姐有些紧张?” 嫁入太子府?“是呀,昨晚太后说,我过了及笄礼便嫁入太子府!”心瑶忽然有些头痛,她焦躁地捏着额角,只想一刀杀了慕昀修,如此什么事儿便都能解决了。 第016章 这婚事,必须退 她也着实没想到,她赢了宁诗娴,反让太后苏漓央如此匆促的逼婚。 昨晚,太后分明是看出慕景玄对她有些特殊,才让她尽快嫁入太子府。 那位老人家是在保护她最疼爱的孙儿慕景玄。 “清茶,给我准备衣裳,我要入宫一趟!”眼下寻不到可用之人,她只有亲自去打探消息,太后既能左右怀渊帝的心思,她更要日日去给那老妇人请安才对,也免得贤妃和宁诗娴在她眼前挑拨是非。 清茶忙打开橱柜准备衣袍和鞋子,因有了那舞鞋的前车之鉴,她也谨小慎微,养成了习惯,拿着银签子把衣服的例外和鞋子都划过,确定无异样,才拿到心瑶面前。 “小姐,王少婉和江若莲昨晚被押回来,便召了四五个郎中来诊治,听说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刚才派人传了字条,我还没来得及细看。” 清茶忙从袖中取出字条递上。 心瑶接过来打开,就见上面一句话,“太夫人责怪心瑶小姐在宫宴处置王少婉和江若莲,丢了江家颜面,特派人寻妙回神医,为母女俩医伤。” “祖母倒是真疼惜她们。” 那妙回神医,父亲前世派人寻找过,为了给她医治双腿,却找了两年也没有找到,后来寻到了妙回的尸体,就被埋在城外的三里破。 如今推测,倒是能对上。是王少婉和江若莲,怕她双腿恢复,害死了妙回。 心瑶捏着字条,一番思忖,这才察觉这字条也古怪。“清茶,你何时开始收这样的字条的?” “呃……”清茶心虚地顿时涨红了脸儿。 “若是被祖母发现这字条,我可护不住你这小命!” “奴婢也不想收,小姐赏赐了满府下人四千两银子之后,她们都十分自觉,主动来通风报信。”清茶口气十分无奈。 心瑶揶揄嗔怒,“满府下人可都是见钱眼开识时务的俊杰!你且谨慎些,莫被人寻了错去,帮忙做事的,多赏赐点银子,却也不能助长她们的贪念,该罚的,狠狠惩罚,别手软!” “是,奴婢定谨慎行事。”清茶忙又承禀道,“荔夫人趁着王少婉重伤,已经夺权掌家,二少爷自嵩山少林寺来信,说学成归来,相爷早朝时备了厚礼带走的,准备将二少爷送到皇子们身边当伴读……菱夫人一早则去伺候太夫人用膳,还带了四小姐和五少爷过去请安。” 心瑶鲜少与方荔枝往来,也从不允方荔枝进璇玑阁的门,只因那女子眼角里便藏着些阴柔之气,叫人瞧着便不舒坦。“王少婉自然是不能再掌家,倒也没想到,荔夫人的夺位如此之快!她不是个善茬,若寻衅挑咱们璇玑阁的刺,你素来禀报我!” “是。” 清茶极是麻利,给心瑶梳了个十分惊艳的飞仙髻,虽挨了心瑶的白眼,还是不知悔改,为她贴了花钿在眉心上,又帮她戴了一副彩玉雕琢的花朵耳环。 心瑶顿觉自己花枝招展,太过璀璨,想到自己只是入宫打探境况,且万不能叫人看出自己有解除婚事的意图,便没有再更换行头。 楼下,太后、皇上、皇后送来的赏赐堆成了小山。 心瑶看着赏赐,更因婚事近在眼前而烦躁不宁,只想把一堆东西都丢出去。 丫鬟们叽叽喳喳,欢喜热闹,都向心瑶讨赏。 清茶看了眼心瑶的脸色,厉声道,“昨晚小姐差点被宁诗娴刺伤,你们有谁关心一下?讨赏倒是殷切!” 如意立在桌旁拿着长筷子为心瑶搭配菜肴,见清茶一身霸气,不禁莞尔,“清茶真是有模有样了!” “你们两个尽心诚意待我,我都喜欢,回头自己从赏赐里挑喜欢的收了。”心瑶说着,淡冷地瞥了眼那群丫鬟,又道,“如意,你懂医术,多费心,从赏赐里挑选补品出来,和清茶一起随我先去给祖母请安。” 如意却不赞成她这般慷慨,“这会儿送过去,太夫人恐怕就转手赠给婉夫人和若莲小姐养身。” “只要她老人家高兴就成,丢去喂狗,亦或赠给那母女俩,又有什么区别?” 如意把搭配好的一盘菜都给她放在面前,“奴婢去准备,小姐且把这些吃完,都是养颜美容补身的。” 心瑶本就无甚胃口,看着满满一大盘菜,不禁暗暗叫苦,“清茶,过来帮我一起吃。” “奴婢早就吃过了,可不想被如意喂肥了!”清茶玩笑说完,见外面有个男子徘徊,不禁狐疑,“小姐,好像……是哑巴方来!” “让他进来吧!正好,咱们不在,留他镇守璇玑阁。”心瑶说完,就逼着自己大口吃菜。 清茶带了方来进门,实在看不懂他在比划什么,“也不知你当年是犯了什么错,竟被毒哑。” 心瑶握着筷子僵了一下,顿觉自己从前不出璇玑阁,错过了太多故事和变故。“清茶,这方来原是跟着谁的?” “还能有谁,婉夫人呀!据说,他是因为偷拿了几件首饰,才被处置的,太夫人念及他那会儿年少无知,替他求了情,后来就留在柴房砍柴。昨晚小姐说找信得过的又不会乱讲话的人,清茶便做主找了他。”清茶说完,便示意方来上前来。 心瑶打量着他一身簇新的蓝色衣裳,不禁诧异,他这头发高束起来,脸洗得白净,倒是显得英俊。“昨晚回来,忘了赏你,你竟自己买了新衣裳,模样干净了也好看了。” 方来从不曾被主子夸赞,尤其是这位风华绝代的嫡小姐,清秀的脸儿顿时涨红,忙比划了一个七字,然后从怀中取出银票给心瑶看。 心瑶忙接过银票,“原来……是他赏你的!他素来对人格外慷慨。” 方来这就又纵身而起,在横梁上飞了两圈,然后又抬掌凝聚真气,劈向一面白玉桌子…… 清茶惊叫着扑上去便趴在桌子上。 方来忙收住真气,纵身落地,疑惑地看向心瑶。 心瑶不禁感动清茶这般护着桌子。“这璇玑阁是我娘生前住过的,桌椅都是外公特意送她的陪嫁,尤其那些亮晶晶的白石头的,都是白玉的。” 方来忙跪下认错。 “起来吧,不知者不罪!你以后留在璇玑阁,一会儿我去对祖母说一说,以后谁敢欺负咱们璇玑阁的人,你便替我收拾了。” 方来忙恭顺点头。 第017章 侧王妃上门算账 心瑶带着如意和清茶入了祖母的仙鹤轩,瞧着满园风雅的景致,不禁恍惚了一下。 满园的花木葱茏,几只鹤十分安闲自在地或飞或漫步,嶙峋的假山间细流潺潺,她踏在通往正堂的白玉鹅卵石路上,宛若漫步琼瑶仙境,那些鹤清傲灵动的姿态,更艳若神祗。 太夫人苏佩懿银发高绾,一身绛紫暗纹绣锦袍,正坐在廊下晒太阳,她漫不经心地朝着几只仙鹤撒食,瞧着三位女孩自腾飞的仙鹤下漫步过来,她不禁愣住。 那领首的女孩水绿丝袍搭配月白银丝刺绣蛟绡纱衣,竟比那几只鹤更秀雅几分。 直到女孩到了近前,苏佩懿才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宝贝孙女心瑶。 “心瑶给祖母请安!”心瑶欠身行礼,“太后、皇上和皇后娘娘派人送了赏赐,心瑶特让如意挑选出补身的送来给祖母。” 清茶和如意极是默契地端着托盘上前,俯首敬上。 “咱们江家有你,可是光宗耀祖了!”苏佩懿示意丫鬟们接了礼物,便压下了满腹责怪的话,只委婉地道,“日后那王少婉和若莲再欺负你,你只管对祖母说,直接闹到太后面前去,反叫外人笑话。太后是祖母堂伯父家的堂姐,瞧着亲近,平日也无甚往来,闹成这般,消耗的是你爹在皇上面前的颜面。” 记忆中,祖母竟从没与她说这么长的话,且是口气如此古怪。 往日,她老人家总叮嘱她不要迈出璇玑阁,不要惹皇后和太子不高兴……倒是江若莲更的她的宠爱。 心瑶心里隐隐作痛,却不后悔来这一遭。这样的痛,也让她更清楚自己的处境。 “心瑶怕祖母身子不好,不忍祖母为琐事疲累。那王少婉仗着有当恪王侧妃的姐姐和当户部尚书的兄长,敢害心瑶这嫡女,也是没把祖母和爹放在眼里,必要太后和皇上、皇后削了她的锐气,祖母才好管教她和若莲姐姐。” 苏佩懿眯着眼睛,被这番话堵得半晌无言,只得对身边跟了几十年的大丫鬟道,“秀杏,挑选一两个心瑶送来的礼物,拿去给少婉和若莲补身,也让她们看看清楚,在我这老婆子跟前说几句好话是没用的,真要给江家光宗耀祖才是正经!” “是!”李秀杏忙带着丫鬟们接过补品,不着痕迹地笑看了眼清茶,又对心瑶道,“心瑶小姐如此慷慨孝顺,实在难得!” “从前心瑶竟不见李嬷嬷这般会说话!”心瑶故意诧异地看她。 李秀杏忙俯首,“奴婢不识趣,若从前有得罪之处,还请心瑶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苏佩懿见心瑶笑了,才忙朝心瑶伸手,“让祖母瞧瞧,你爹说,那宁诗娴朝着你扔了发簪,可伤着了?” 心瑶拍了拍她的手,不着痕迹地抽回来,“多亏了七殿下及时出手,心瑶才捡回两颗眼珠子。” “七殿下?”苏佩懿若有所思地骇笑,“他不是守卫皇宫么,就该是他出手,回头,我叫你爹给他送份礼物递上,也算报答了。” 心瑶不禁失笑,果然,她这老祖母眼中,只有权势。“倒是不必送礼。人家七殿下恐怕连咱们家的礼物也不稀罕。” “七殿下的确不稀罕礼物,倒是稀罕璇玑阁后面的樱花树……” 樱花树?这话是几个意思?心瑶狐疑看向声音来处,正见方荔枝娇媚地咯咯脆笑着,窈窕扭着腰肢进来仙鹤轩的月洞门,一身散花翠绿底袍服,春意盎然,已然是有当家人的气派。 倒是她身后还跟了一位女子——恪亲王侧妃王少妤。 且王少妤反比方荔枝这相府侧夫人穿得素净许多,碧青色的暗纹锦袍,暗到无甚光彩,与她妹妹和外甥女被打之事,倒是十分相衬。 “婆婆,侧王妃娘娘今早过来探望婉姐姐和若莲,她说顺道来探望您,媳妇便带她过来了!”方荔枝说着,上前搀扶着太夫人的手肘,把她扶下台阶。 苏佩懿忙跪下行礼,注意到心瑶与自己的两个丫鬟都杵在一旁,她忙呵斥,“心瑶,不得无礼!” 王少妤刚自王少婉的院子过来,看过了江若莲哭闹的惨境,越看心瑶这完美贵雅的模样,越觉得刺眼。 “江心瑶是太后、皇上和皇后娘娘眼前的红人,我这侧妃岂入了她的眼?!”说着,她挑衅冷挑着眉峰,似笑非笑地看向心瑶,“是吧,江心瑶!” 这是逼着她行礼下跪呢!心瑶偏不接招。 “没错,侧王妃的确入不得我江心瑶的眼。” 心瑶肃冷瞥她一眼,上前搀扶起年迈的祖母,弯腰给老人家抚了抚膝盖上的尘。 苏佩懿顿时红了眼眶,鼻翼亦是酸楚。她下了一辈子的跪,都当是顺理成章,何曾有人这般弯腰为她拂掉膝上的尘?! “丫头,你的心,祖母明白,可……” 心瑶忙宽慰地握住祖母的手,“祖母,您可是太后娘娘的远房堂妹,就算再远,也矜贵得很,那些黑心黑肺的,不值得您老人家屈尊,您这样不知心疼自己,孙女心肝都揪着。” “江心瑶,你好大的胆子,敢骂我黑心黑肺!”王少妤像是咬住了什么东西,阴狠地命令,“来人呐,给我打这不懂尊卑的小贱人!” 一声令下,她的一群随侍自月洞门外闯进来,丫鬟嬷嬷一个个凶怒骇人…… 清茶和如意见此阵仗,忙挡在心瑶身前。“谁敢伤我家小姐?!”“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心瑶看着比自己身骨还单薄的两个丫头,不禁动容,忙把她们扯到身后,迎着王少妤的一群嬷嬷丫鬟上前,眸色阴沉地一扫众人的脸,“谁敢打一个试试!” 一众女子被她陡然迸射的杀气惊慑,不敢轻举妄动。 “王少婉和江若莲死罪,太后和皇后给她们留半条命,是看在我爹效忠朝廷和皇上。”心瑶又往前迈了两步,“你们家里可有效忠朝廷和皇上二三十年的人?还是谁家世代忠良?亦或叔伯与皇上称兄道弟同生共死!” 嬷嬷丫鬟们都骇然相视,为难地看向王少妤。 掌事的大丫鬟肖芮忙上前劝道,“主子,这江心瑶万万打不得,万一皇后娘娘怪罪下来……” 第018章 掌掴侧王妃一掌 “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厉害!”王少妤愤怒挡开肖芮,亲自上前,抬手便朝着心瑶的鹅蛋脸挥手掌掴…… 这一掌,她卯足了全力,打定主意要打得心瑶口鼻喷血,加上无名指和小指上佩戴着尖利的护甲套,这一掌定刮得她血肉深可见骨。 却不料,挥在半空的手,被白嫩的小手死死扣住。 王少妤气怒地动了动手臂,却半分动弹不得。 心瑶常年练舞,身子看似柔婉,却存了一身的力气,她虽不懂武功,对付王少妤这等只顾得养尊处优之人还是绰绰有余。 她清冷微扬唇角,巧妙挡开王少妤的手,反手便凶煞打在她脸上。 方荔枝惊得尖叫,唯恐旁人听不到,“天哪!心瑶打人了……心瑶打了侧王妃!” 太夫人苏佩懿不可置信地踉跄后退,老丫鬟李秀杏忙扶住她的手肘。 王少妤被打得脸歪到一旁,脸颊上火辣辣地刺痛,唇角溢了一丝腥甜…… 她匪夷所思地摸了摸唇角,看到指尖的血红,死也不敢相信,自己堂堂侧王妃,竟然被一个十四岁的毛丫头给打了。 “江心瑶你个贱人,你敢打我?我王少妤可是恪亲王府的侧王妃,你打我这一巴掌,我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清茶和如意也都恐慌起来,担心地看着心瑶。 心瑶淡冷浅笑,“恪亲王府里有不少侍妾等着坐你这侧王妃的位子呢!凭你在宫宴上给王少婉和江若莲说话,恪亲王那般是非分明之人定疏远了你,否则,你也不会穿成失宠的模样、这般清闲的来我江府撒野!” 此话一出,肖芮等一众丫鬟嬷嬷都黯然低下头。 苏佩懿和清茶、如意等人都松了一口气。 王少妤被戳穿囧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绿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内心抓狂到极点。 “王爷疼宠我多年,岂会因为一点琐事就疏远我!江心瑶,你放肆妄议我与王爷的感情,我定让王爷教训你!” “既然如此,你就去恪亲王面前告我一状!堂堂大周恪亲王,皇上的嫡亲兄弟,若为你这侧王妃的无理取闹妄动无辜,倒是叫大周百姓和皇上都能看一场有趣的笑话!” 心瑶轻描淡写之后,便朝祖母欠身行礼。 “祖母多歇着,谁敢欺负您老,心瑶定叫她吃不了兜着走!心瑶入宫给太后请安耽搁不得,先告退!” 苏佩懿顿时有了底气,口气也多了几分宠溺,“快去,给太后请安是耽搁不得的。去了太后面前,莫要替侧王妃来江府的事,免得伤了和气,反让太后她老人家也跟着生气!” “孙女酌情处置。”心瑶再没看方荔枝和王少妤,领着清茶和如意便出了仙鹤轩。 “哎?这丫头……”方荔枝实在想好好笑一笑,却碍于王少妤这满院子的丫鬟嬷嬷,而不敢太张扬。“婆婆,侧王妃虽说不是恪亲王正妻,到底也是侧王妃呀,心瑶就这么把侧王妃娘娘给打了,还没事儿人似地去给太后娘娘请安……这太过分了!” “方荔枝,你给我闭嘴!”王少妤狰狞冷白了眼方荔枝,怒指着心瑶刚出去的月洞门,对太夫人怒吼,“苏佩懿,那就是你一手抚养长大的好孙女!且等着,叫我逮着,我定掐死她!” 苏佩懿不敢恭维地骇笑,“我老婆子虽上了年纪,却不糊涂,少婉和若莲被打得半死,不就是因为你们诡计败露么,侧王妃还要揪着不放,便是您的错了!” “你……”这老不死的,竟也敢骑在她头上! “侧王妃娘娘也听到我瑶儿刚才的话了,不少侍妾等着坐您这侧王妃的位子呢,你还是多讨好些恪亲王,少管我江家的事!”苏佩懿返回椅子上坐下,又冷厉命令方荔枝,“荔枝,你也是,既然想当家,就多掂量些,不要带些为非作歹的人来污了为娘的眼!” 方荔枝尴尬地笑了笑,忙对王少妤道,“侧王妃娘娘,荔枝送您!” “哼!”王少妤本是打定主意来算账的,也斟酌好了,凭自己侧王妃的身份给江心瑶一个下马威,没想到竟反受了这顿窝囊气。“我要把少婉和若莲接到恪亲王府静养,免得她们在此受气!” 方荔枝心头顿时欢喜,却嗔着脸夸张地嚷道,“这可不行……荔枝可做不了主,等相爷回来才能商议!” 王少妤看腻了她这番假笑,“少给我演,你巴不得少婉让出位子给你呢!人我先接走,若寻到那妙回神医,便叫神医去我恪亲王府,江宜祖回来,你与他说一声便罢。” “既然如此,还是侧王妃自己去安排吧,相爷回来追究,我便说我没看见。”方荔枝说完,腰身一扭,便扬长而去。 “……该死的!贱人!都是贱人!”王少妤暴怒无处发泄,见身边肖芮上前来,她甩手便打过去,“没听到我刚才的话么?还不去接少婉和若莲!一群窝囊的东西!” 肖芮敢怒不敢言,忙带着人去接王少婉和江若莲。 * 因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江若莲只能趴在马车里的担架上。 一旁王少婉因高热不退,始终在昏睡,宫中御医和坊间郎中因听说是皇后和太后重罚酿成的,皆是推辞不敢医治。 江若莲自侧王妃奢华的垂纱车厢内,遥遥看到王府的大门越来越近,忙讨好地堆上笑,对王少妤说道:“有姨母和姨父护着若莲,回头若莲养好了身子,定叫江心瑶生不如死!” 步行跟随于车旁的肖芮,听得这话,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纱帘内沉默的主子。 王少妤铁青着脸色,捂着被江心瑶打痛的脸,眼底眸色阴狠到极点。“是该让江心瑶生不如死!” 江若莲又道,“姨母,被江心瑶那小贱人折腾的,怕是若莲日后难嫁了。您可得把若莲的房间,安排得离大世子的房间近些。” 肖芮听得愈加厌恶。那边勾引太子爷,这边惦记恪亲王府的大世子,倒真是贪得无厌。 “若莲小姐,大世子乃是王妃所出,婚事自有太后定夺。主子这样不打声招呼,就把你和婉夫人接过来,恐怕已经惹王爷不悦,您再去招惹世子爷,只怕王妃也会恼怒。” “王爷是我姨父,还能把我赶回去不成?我若是能嫁给大世子,两家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江若莲冷白了眼肖芮,“你这多嘴的贱蹄子,姨母罚你罚得太少!” 第019章 恪王妃,笑如蛇 肖芮懒得与她计较,忙对王少妤说道,“主子,奴婢先行一步,去通传王爷一声。” “有什么好通传的?!倒是这会儿你与若莲顶嘴长了本事,我被江心瑶打时,怎不见你开口?”王少妤怨毒地瞥向马车下,“回头自己再去领罚!” 肖芮气结咬牙,顿觉江心瑶打王少妤这一巴掌,太轻了些! 自打王少妤嫁入恪亲王府,她肖芮伺候近前这些年,竟挨打受罚从未少过。 反观那江心瑶,唯恐自己的两个丫鬟被欺负,反将丫鬟护在身后,且让她们穿戴亦是堪比主子小姐。 若她肖芮有幸得江心瑶那样的主子,此生也当衣食无忧了,说不定在这近四十岁的年纪,还能许配个好人家。 见王府门前停了马车,还有许多护卫候命,肖芮警觉地忙通传道,“主子,看这阵仗,王爷要出门。” 王少妤忙下来马车,江若莲和王少婉也被人用担架抬下来…… 恪亲王慕弘仁握着王妃宁珞的手自门槛内出来,夫妻两人穿着紫檀色的锦绣朝服,从服色到配饰,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亲密无间。 王少妤望着两人交握的手,面色愈加难看,忙跪下行礼,“王爷和姐姐这是要入宫呢?” 王妃宁珞乃是安国公的嫡出三小姐,位居贤妃宁柔之下,却也不是个吃素的。她瞥了眼趴在担架上的江若莲,和昏睡得不省人事的王少婉,突兀地嗤笑了一声。 “妹妹这是把王府当成你们王家了!这都什么人呢,竟往家里带!” “少婉和若莲在江家受了委屈,我接她们母女俩过来调养一阵子,还请王爷允准!”王少妤忙朝着慕弘仁俯首。 “她们连江心瑶那未来太子妃都敢害,岂会受委屈?倒是你,这般自作主张,叫本王颜面何存?”慕弘仁气恼地下来台阶,“这两个人可是母后亲自下令处置的,本王若接纳她们养伤,你叫母后如何看本王?” “是呀妹妹,王爷这被召入宫,一堆的烂摊子要与皇上处置,你这般不懂事,倒是显得我这正妃管教不对了。”宁珞说完,就命令,“来人呐,多叫上几个人,把江若莲和王少婉送回相府去,咱们王府可不敢接养这样恶毒之人。” 王少妤脸色微变,“姐姐,这人既带来了,再送回去更难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姐姐容不下我这妹妹和外甥女呢!” “呦!如此说,你当了好人,我竟成了坏人了。”宁珞清冷地无辜骇笑,妩媚地看身边的夫君,“王爷,您瞧瞧,您有这样的侧妻,可叫我这正妃如何管教?” “王少妤,你在这王府呆腻了就给本王滚!去管江家的闲事,倒是显得宜祖无能顾不好妻女似地,若宜祖来要人,本王更不好交代。”慕弘仁说完,便牵着宁珞上了马车,气急败坏地暴吼,“起行!” “恭送王爷,恭送姐姐!”王少妤忙俯首贴地,不敢再辩驳。 江若莲来时欢天喜地,没想到,到了这门前,反被赶走。“姨母,您若就这样把若莲和娘亲送回去,若莲就不活了,若莲最差也得嫁位世子爷!” 王少妤见她这样子,顿时烦闷,“你既不想回家,就先去你舅舅那里养着吧。” 江若莲欲言又止,见她脸色不好,忙压下了气恼的抱怨。 前行的马车里,宁珞靠在慕弘仁的肩上,暗忖着说道,“王爷,妤妹妹突然把江若莲带过来,莫不是要撮合江若莲和咱们儿子吧?!” “惦记了太子还不够,竟如此贪得无厌!咱们儿子,应该娶江心瑶那样的,爱妃没去宫宴,可是没见到,江心瑶把你们家宁诗娴打了个落花流水……那才艺、胆识、头脑,万中无一,皇兄皇后赞不绝口!”慕弘仁慨叹着拍了拍宁珞的手。 “那江心瑶真有这般厉害?”宁珞想象着宁诗娴惨败的不甘,心里顿时萌生一股前所未有的希冀,“若是江心瑶能与太子取消婚事,咱们儿子不是捡了大便宜么!” 慕弘仁忙捂住她的嘴,“这事儿想想便罢,咱们无兵无卒的,千万别挂在嘴边。那女子是凤命,咱们儿子娶了,只会被人怀疑咱们惦记了皇位。” 宁珞有恃无恐地嗔怒道,“王爷怕什么?有我爹呢,我爹打定主意扶持慕琰,可那慕琰被诗娴迷得团团转,要文没文,要武没武,若是让我爹看到咱们儿子的好,咱们不就是将来的太上皇和太后么!” 慕弘仁心里拐了十几道弯,眸色陡然变得贪婪精锐,“爱妃所言极是!爱妃这般聪慧果敢,可叫本王如何疼宠才好?” 宁珞咯咯笑着推他,推着推着,两人便歪在车厢里…… *** 雍安宫,心瑶给太后请安后,与几位公主说了会儿话,本以为能碰上慕景玄亦或其他皇子过来请安,却一个也没碰上。 见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安金禄出来送自己,她忙道,“安公公,能否借一步说话?” 安金禄忙跟着她出来雍安宫的门,见她拔下头上的步摇簪递上来,忙双手接过,收入袖中,“心瑶小姐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不过,太子殿下昨晚送心瑶出宫门之后,匆匆去了皇宫大牢。心瑶担心会发生什么事,安公公在宫里当差,知道的定比心瑶多些,所以……”心瑶希冀地看着他。 安金禄无奈地笑了笑,“心瑶小姐定是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吧!” 心瑶不动声色,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安公公知道些什么,就快说吧,莫开心瑶的玩笑。” “奴才刚听说,自辰时早朝,皇上还未自宣德典出来,众臣也被留下了,几位皇子年幼未辅政的皇子也都召了去……刚刚太后特宣召恪亲王入宫去劝皇上,不知是何缘故。”安金禄刚说完,便迅速闭了嘴巴,眼望着东边的方向咳了咳。 心瑶警惕循着他的视线转身,就见恪亲王妃宁珞,正仪态万千地朝这边过来,那眼神里荡漾着一股餍足的笑,仿佛毒蛇刚饱餐了一顿。 心瑶瞧着安国公府的女子便发怵,忙朝安金禄道谢告辞,无论如何,她得亲自去宣德典看一看,转身见宁珞已到近前,只得硬着头皮行礼…… 第020章 太子殿下被重罚 “请王妃娘娘安!” 清茶和如意也忙跟在心瑶身后欠身。 “这就是大败我们家诗娴的江心瑶吧!”宁珞把心瑶从头看到脚,又扫了两眼清茶和如意,欢喜地一双眼睛灿然生辉,“啧啧啧啧……这两个丫鬟已是够水灵的,这主子竟是比丫鬟们还要好看千百倍,难怪皇后娘娘把你藏在璇玑阁!” “王妃娘娘谬赞!”心瑶见她伸手过来,谨慎地迅速退后两步,却自她的笑中分辨不出善恶。宁家人,个个人精儿,满腹城府,就算杀人,也笑得千娇百媚。 安金禄在雍安宫门口瞧着,唯恐宁珞找心瑶的麻烦,忙迎上前来,小心翼翼地说道,“王妃娘娘,心瑶小姐刚来给太后娘娘请安,这就着急要走。宫宴上,诗娴小姐挑衅在先,心瑶小姐才比试的,可怪不得心瑶小姐……” “安公公,你当本王妃是糊涂呢!诗娴那股子骄纵,是我们家老爷子和贤妃宠的,我可是爱憎分明之人。”宁珞忙安慰地凑近心瑶绝美的脸儿,“那江若莲和王少婉……我就没让她进王府的门,心瑶,回头你可得请本王妃喝茶!” 心瑶颦眉俯首,“俗话说无功不受禄,王妃娘娘如此示好心瑶,心瑶诚惶诚恐。” “瞧瞧,说着诚惶诚恐,这眼皮都没眨一下。”宁珞越看越是喜欢,“你不请我便罢了!这茶,明儿我请,你可一定来。”说完,便把手搭在了安金禄的手腕子上,“安公公,扶着本王妃些!” 心瑶匪夷所思,清茶和如意也凑上来,主仆三人看进雍安宫的院子里,正见宁珞回眸浅笑。 清茶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顿生狐疑,“小姐,这王妃娘娘到底是几个意思?” “就是!笑得也太瘆人了!”如意亦费解。“最奇怪的是,她为何不准江若莲和王少婉进王府?” “她和王少妤斗得水深火热,恐怕她不是帮咱们,只是想给王少妤添堵。”心瑶似笑非笑地看她们,“这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陌生人,宁珞必是有利可图,才如此做。更何况,恪亲王十分小心,断然不会接纳太后和皇后都厌恶的人。” 清茶和如意相视,不禁诧异主子如此剔透。这些话竟像是捏着人的心思一般,可主子平日与恪亲王妃和恪亲王并无往来。 心瑶迈开步子,望着望不到尽头的宫道,眼睛愈加清冷明澈。“宁珞这样的善意倒是更叫人踏实些。不过,眼下,咱们必须去宣德典瞧瞧。” * 宣德殿前的汉白玉百级长阶,雕刻着祥云腾龙,自下而上望去,腾龙似要攀于殿顶,翱向九天,蔚为壮观。心瑶于前世嫁入皇族后,曾奢望有朝一日能亲自走一走这百级长阶,无奈双腿残疾,至死也没机会。 今生倒顺利上来了,却再没心情赏那腾龙。她备好借口,万一殿前护卫和太监查问,可说来给皇上请安,亦或担心父亲未归。 到了宫廊下,却见太监护卫都无心理会她,皇后张姝、德妃拓跋荣敏都被他们挡在了门外,且这两位矜贵的女子,都没有带贴身的宫婢和内监。 拓跋荣敏的紫色宫袍曳地,贵雅沉稳,静如雕塑,在门前从容地闭目养神。 张姝素来恃宠而骄霸气张扬,这会儿却一脸悲怆眼眶绯红,明显是刚哭过,妆容被泪冲刷得惨淡不堪。金凤华服明晃晃地在阳光下格外明丽,却也反衬得脸色愈加难看。她焦躁地踱来踱去,热锅上的蚂蚁般,如何也静不下。 两人如此一静一动,格外怪异。 心瑶谨慎地示意清茶和如意都退到远处,忙跪地对两人行礼。 “未来太子妃这个时辰过来,是担心太子殿下的处境吧!”拓跋荣敏眼皮慵懒微启,讽刺地淡看她一眼,“本妃与皇后娘娘在此等了一个早上,谁也不知境况如何,你也候着吧。” 心瑶没有辩解自己的来意,张姝顿时泫然欲泣,上前便把她揽进怀里,“心瑶,本宫的好儿媳,快想想法子救救昀修吧!” 救慕昀修?心瑶抬手安慰地轻拍张姝的脊背,疑惑地看拓跋荣敏,愈加不明白张姝在说什么,昨晚慕昀修赶去大牢不是有什么阴谋针对慕景玄么?怎么反而是他遭殃? 啪——啪—— 这声音,是自殿内传出的,宫廊下所有的人都震惊地静止了一般,心瑶分辨出,那是鞭打声,一声接着一声,叫人猝不及防,紧接着便是慕昀修凄厉的惨叫…… “雇佣江湖杀手擅闯宫闱,派人去大牢杀人……你这储君当得好!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蠢东西……若非老七防备严谨,你是要杀谁?不打死你,朕不配当你的父亲……” 怀渊帝浑厚的暴吼如虎啸龙吟,斥一句打一鞭子,啪啪的鞭笞在大殿中激起钝重的回音,只听着就感觉疼入骨髓。 拓跋荣敏心情大好,冷扬唇角,瞥向心瑶和张姝,欣赏过张姝的一脸宛若割心的悲恸,见心瑶一脸沉静眼底无波,不禁狐疑。 “江心瑶,你不是凤命么?快用你的凤命救救你的未婚夫呀,免得真被皇上打死!” “德妃娘娘若是想笑,尽管大声笑出来。不过,容心瑶给您提个醒,这会儿七殿下没出来,说明皇上在怀疑所有的皇子。” 拓跋荣敏当然想到这一点,不过……“我景玄从没在意过什么皇权君位,皇上是知晓这一点,才让他守卫皇宫。” “这是您认为的,皇上是否真的疼宠七殿下在心骨上,是否真心相信七殿下无心皇权,您也该认真思忖。人与人之间没有绝对的信任,就算同床共枕的夫妻也有算计,就算父子也会反目成仇。”心瑶只期望,这位德妃娘娘莫要欢喜过头,忘了慕景玄身边还有其他敌人。 拓跋荣敏顿时笑不出,“江心瑶,你倒真会泼冷水!”这丫头一番话虽然可恨,却也该死的有道理。 张姝恐慌地六神无主,见心瑶把拓跋荣敏噎得说不出话,虽欣慰,听着儿子的惨叫,还是痛得癫狂。 她挡开殿前的护卫和太监,扑在门板上,“皇上——别打了,昀修经不起这样打呀……皇上,您打臣妾吧……” 心瑶眸色沉沉地看向殿门,只盼着怀渊帝能一举打死这儿子永绝后患,也好保得这太平盛世满朝文武安然无恙。 第021章 皇上,杀鸡儆猴 御前护将谢蒙命人扯开张姝,张姝气怒交加地又踹又打,“本宫还是皇后!” 谢蒙见张姝又扑在门板上哭嚷,脸色顿时铁青。再这样闹下去,他定会被皇上定个失职之罪。注意到一旁的心瑶幽冷盯着门板没有半分阻止的意思,不禁狐疑。 “江小姐打算这样袖手旁观?” 心瑶淡冷瞥他一眼,“将军明鉴,宣德殿不同于别处,自太祖帝便定下规矩,在此喧闹或擅闯者杀无赦。” “你这未来婆婆却在明知故犯!”谢蒙按住腰间的佩剑,“江小姐若不理,本将军便不客气了!” 心瑶只想送他一句,“你尽管斩!”殿门偏在此时突然大敞…… 张姝往前跌了一下,正摔在门槛内,遥见暴怒的帝王手握蛇纹长鞭自殿中央看过来,她忙跪端正…… 怀渊帝因为打了太久,疲累地急喘不止,拿鞭子恼怒指点着张姝良久,才能发出声音,“皇后张姝,恃宠放旷,居心阴毒,谋纵太子袭泰仪殿,无忠无孝,失德失尊,今又擅闯宣德殿,蔑视朕,辱没宗庙之威仪,如此罪大恶极,今必废其后位,贬为庶人,打入冷宫,以正宫闱,无朕允,不得出!” 心瑶望着怀渊帝愣了愣,看了眼他脚下趴在地上慕昀修,倒是已经遍体鳞伤,却还好端端地在那里大喘着粗气…… 注意到拓跋荣敏和谢蒙匆促跪在门外,她也只得跪下,怀渊帝废后,如此利落,倒是值得她跪! 张姝却不甘接圣旨,“不——不——皇上,臣妾什么都没做,臣妾冤枉……” 她这声冤枉,反让怀渊帝怒不可遏。 “谢蒙,把那些尸体抬出去,也让皇后好好看一看,她和她儿子的阴谋,害死了多少人!” 谢蒙迅速带着一队护卫自殿内抬出六具尸体,经过张姝身侧,略停了停。担架上的尸体沥沥滴着血,血腥之气浸染整座大殿。 心瑶就近注意到尸体上的伤口凌乱,且伤口纵横,并非在同一部位,有的在脖颈,有的在胸膛,这——明显是刚才怀渊帝盛怒之下亲手杀的…… 张姝却看着尸体悚然摇头,跪爬到怀渊帝脚下,扯住他的龙袍,“皇上,这一定是误会……昀修不至于如此愚笨的派太子府的人去泰仪殿杀人……” “这些人的确不是去泰仪殿的。昨晚老七杀了你们雇的杀手已经给朕过目,你的好儿子知那两个杀手被关入大牢,来不及去雇外人,丧心病狂地叫了太子府的护卫闯入大牢刺杀他们……” 心瑶这才明白,昨晚慕昀修去大牢去得那般急迫,竟是为确保那六人杀掉那两个杀手。 她遥遥望向皇子队列中的慕景玄,不经意间正与他四目相对,心头一慌,她忙垂眸避开。 她原以为,这人昨晚会活捉杀手,送到怀渊帝面前,没想到,他做得这般精妙。若只有那杀手,没有这六人,恐怕慕怀渊这多疑的帝王会多番揣测,甚至可能怀疑是他故意栽赃慕昀修…… 张姝却惊疑看向儿子,期望慕昀修能辩解两句。 慕昀修刚已被鞭打责审,又亲见那六人被砍杀,狼狈地再不敢胡言乱语。 张姝也不敢再冒然狡辩,“皇上,臣妾服侍皇上多年,一夜夫妻百夜恩呀……臣妾不想入冷宫……皇上开恩……” 怀渊帝蹲下来,拿鞭柄挑起她的下巴,眸色也变得愈加阴沉。 “朕的确与你夫妻多年,也对你恩宠备至,甚至于诸多皇子中,择选你的骨肉为储君,你是如何回报朕的?你与你儿子行刺泰仪殿,朕的臣子们、生母、妃嫔、儿女都在那殿中!” “臣妾知错,臣妾认罪……臣妾恳请皇上……”张姝哭得声音颤巍巍地,语不成调,恐惧地不敢与他暴怒的眼睛对视。 “你若不愿在冷宫呆着也好,朕可判你斩立决!” “不——”张姝毛骨悚然地一退,对死亡的恐惧蒙上眼底,她颤抖着手撑在地上,迅速又跪好谢恩,“臣妾去冷宫,臣妾……臣妾谢主隆恩!” 心瑶呼出一口气,顿觉心头轻松了些,这就忙着寻找父亲,却见那些年少的皇子们竟也在,父亲就在文臣之首,且姿态侧着,明显也被责问过。 皇上如此当众鞭打太子,利落地废后,分明是杀鸡儆猴。 平日慕昀修往来丞相府太过频密,皇上莫不是怀疑父亲也掺和其中吧? 慕景玄也在皇子队列中跪得不踏实。门槛外那惊艳的丫头今日太过明丽扎眼,且她眼神幽冷复杂,明显没因慕昀修被打而欢喜。莫非……这丫头后悔了? 事已至此,她就算悔得肠子铁青也晚了。 慕景玄冷沉沉地转回鹰眸,心底恍惚难定。 怀渊帝命总管太监送张姝去冷宫,下令德妃与贤妃协理后宫,又道:“把太子关入皇宫祭坛,面壁悔过,没有朕的命令,永世不得出!” 张姝与慕昀修被带走,心瑶呼出一口气,这就要悄然退离,却刚一动,就听到怀渊帝在殿内说道,“心瑶,给朕滚进来!” 滚进去?心瑶张了张嘴巴,遥见他怒色骇人,一过门槛,善舞的身子便空翻前行,艳若仙袂的纱裙随着她纵空旋转,飘舞如花朵…… 满殿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她竟真的“滚”进来,而且滚得这般快,寻常习武之人这般滚轱辘似地翻跟斗,少不得也会头晕眼花,她却全然没事儿人一般一个接着一个……叫人眼花缭乱。 江宜祖自文臣最前端,惊诧转过头来,看到心瑶那番举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慕景玄却望着她那利落惊艳的翻转挪不开眼睛,心头也随着那柔若无骨的腰肢狂跳……明明硬朗利落的动作,他却越看越觉得柔媚旖旎,且想扯下外袍把她包起来,阻挡那些赞叹的目光…… 怀渊帝也着实被惊着,只顾得慨叹她这番敏捷,顿时忘了生气。 见心瑶猫儿般到了近前,且乖顺优雅地跪下,他唇角抽了一下,无奈耸了下额角,忽然不知该如何发落她。 “你……你这丫头倒是好本事!” “皇上让心瑶滚进来,心瑶只得遵圣旨而行。”心瑶抬起头,只觉殿顶上的九龙戏珠的殿顶格外高远,而她这般渺若尘埃微不足道。 若这位帝王因慕昀修和张姝的罪,株连她这“没过门的儿媳”,她只有一头撞死在这里,自证清白,方能免除父亲和江家被牵累了。 第022章 婚事,暂且搁置 江宜祖忙跪行靠近疾步,惶恐辩解,“皇上明察,小女在璇玑阁安分守己,断然不敢参与太子与皇后……与庶人张姝之事!” “宜祖,你闭嘴!”怀渊帝瞥过去。 江宜祖胆战心惊,两手扣住地面,不禁懊悔当年冲动地给心瑶和慕昀修订婚。 见心瑶抿唇沉静看向地面,怀渊帝冷笑道,“你这丫头倒是镇静,瞧着朕痛打太子竟没哭!” “俗语言,子不教父之过,太子有错便该被皇上打。家父辅佐皇上多年初心未改,心瑶也因此尊崇皇上为当世明君,心瑶相信,皇上赏罚精明,明辨正邪,断不会有错。”心瑶口气保持着沉稳,撑在地上的手臂却在隐隐颤抖。 户部尚书王少德突然跪行出来臣列,“皇上,江心瑶如此阿谀奉承,这分明是怕受太子之事牵累,故意讨好皇上!她与太子订婚多年,且与他情深意笃,太子断不能隐瞒她。” “王少德!”江宜祖勃然大怒,“你这分明是为若莲和少婉被罚公报私仇!” “相爷您息怒,太子之事牵扯重大,不应冤枉好人,也不该漏过恶人。江心瑶此时出现在大殿前必有原因,臣恳请皇上一并严惩江心瑶!”王少德说着,便恳切朝着怀渊帝俯首贴地。 心瑶直起脊背,静冷地看向他,“王尚书,前儿你和皇后柔情蜜意,皇上应该将你斩首示众!”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恪亲王慕弘仁因为太过震惊,下意识地就惊叫,“皇兄,真没想到,那张姝竟……”给皇上戴绿帽子这种话,实在不好当众直言,尤其,他还是皇上亲弟。 慕景玄却唯恐心瑶犯下欺君之罪,“江心瑶,在父皇面前莫要胡言乱语!” “七殿下怎知我胡言乱语?”心瑶幽幽斜睨他,澄澈的凤眸里闪过一抹狡黠,“心瑶还亲眼看到王少德在御花园的湖畔调戏德妃和贤妃,两位娘娘惊逃躲避,他还紧追不舍……” 慕景玄忽然难辨真假,脑子里因这番话,嗡嗡浮现一片画面,怒火就直窜脑际。 “王少德,你这畜牲!竟敢调戏本皇子的母亲!”说着,便突然腾空飞起,一脚踹在王少德的心口。 王少德被踹得倒飞两丈远,倒着滚了两个跟斗,狼狈地趴在地上,当即呕出一口血…… 八皇子慕琰冲过去又补上两脚,“非礼本皇子的母亲,看我不踢死你!” “老七老八!”怀渊帝无奈地冲过去,拉住又要去踹人的慕景玄,“你们当为父是摆设么?” 慕景玄忙跪回去,慕琰忿忿不甘,“父皇,儿臣真不敢相信,王少德竟……这种人,就该被碎尸万段!” “闭嘴!”怀渊帝若有若丝地眯着眼睛看心瑶。 那边,王少德咳出两口血,众目睽睽之下,又是憋屈又是羞耻,一时间狼狈不堪地哭出来,“皇上,江心瑶冤枉臣,她污蔑朝廷命官,死罪当诛!” 恪亲王慕弘仁忙道,“心瑶说得倒像是真的,这丫头乖巧懂事,不像会撒谎的。” 慕景玄担心地看向心瑶,不禁为她捏一把冷汗,却想不通为何慕弘仁帮心瑶说话,这位皇叔素来不多管闲事的。 慕琰却瞧着父亲的脸色,顿时有些心虚。刚才他踹王少德那两脚,似乎是踹狠了。 江宜祖满头冷汗如豆,忙道,“皇上,心瑶年少无知……口不择言,还请皇上莫怪!臣可亲证,心瑶前儿不曾入宫,更不曾去过御花园……” 怀渊帝挑眉,“心瑶,你爹亲自站出来拆穿你了,你可还有话说?” 心瑶在他的龙靴前从容俯首,“禀皇上,王少德身为朝廷命官,不曾拿出证据便说心瑶与太子之事有牵扯,心瑶自然也无需拿出证据可说他忤逆皇上调戏妃嫔……” 王少德顿时抓到把柄,眸色狰狞地爆嚷道,“皇上,您听听,她就是在污蔑臣!这是明目张胆地欺君呐,死罪——罪该万死!” 这丫头毁掉若莲的未来,害得少婉被打,以至他王家上下蒙辱,他今日不把这丫头捏死,他就不姓王! 心瑶无辜地抬眼看怀渊帝的脸色,“皇上,心瑶如此欺君,不过是活学活用,且是得益于王尚书刚才教得好。若皇上严惩心瑶,必先严惩王少德,心瑶方能心服口服!” 王少德本暗喜于胜券在握,见帝王杀气阴沉地眸色横扫过来,顿时脸色煞白无血。 “皇上,江心瑶诡诈……臣……臣……臣……”他结结巴巴一连说了三个臣,也没臣出个所以然。 “堂堂户部尚书,借太子之错冤枉我江心瑶,意图拖我江家下水,你当皇上是昏君,还是当这满殿官员亲王皇子都是傻子?!” 女子冷厉的话音回荡在大殿之上,振聋发聩,百官羞愧,都俯首贴地。 “户部尚书王少德污蔑无辜,胡言乱语,掌嘴一百,杖打三十!” 怀渊帝说完口谕,见王少德被进门的谢蒙拎一只鸡仔般拎出去,忽然又错愕又哭笑不得。他堂堂帝王,竟在不知不觉间轻易被心瑶这毛丫头牵扯了神智?! 慕景玄也禁不住暗责心瑶铤而走险。她如此以毒攻毒,也真是够毒!他竟与老八荒唐地过去踹了王少德。却……瞧着王少德被罚心里却又莫名地畅快。 慕琰自他身后压着声音嘀咕,“七哥,江心瑶这招真够阴的,咱们也被骗了!” 慕景玄冷斥,“我没被骗!” 慕琰揶揄,“你没被骗,你跑过去踹人?” 慕景玄邪冷地转头看他。 慕琰被他看得打了个冷战,悻悻闭上嘴巴。 江宜祖亦捏着袍袖惊魂不定地擦了擦冷汗,只觉自己的脖子也随着心瑶那些话在刀刃上惊险地滚了一圈。 怀渊帝弯下腰来,龙冠上垂旈低垂,遮挡了深冷威严的鹰眸。“心瑶,你胡闹也闹了,朕也惩罚了王少德,接下来,朕要与你谈正事!” “心瑶洗耳恭听,皇上请讲!” “太后催你嫁入太子府,本为你好,但昀修德行有失,婚事早早订下是害了你!朕做主,你和昀修的婚事暂且搁置。” 第023章 要让她嫁大世子 搁置?搁置是几个意思?搁置却不解除……这意思倒是明确,眼下,他还未能确定如何处置慕昀修。 心瑶早盼着尽快解除婚事,但众目睽睽,当着帝王龙颜,实在不好放肆地直接提。“搁置”也好,比太后那般着急地让她过门,好了太多太多! “心瑶谢皇上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让你受委屈了!”怀渊帝欣慰拍了拍她的肩,“你大可放心,朕不会糊涂地冤枉你父亲。” “皇上英明神武万寿无疆!”心瑶忙又连磕了三个响头。 怀渊帝俯视着她欢喜磕头的姿态,想笑,却笑不出。 这般聪慧乖顺的丫头,他由衷期盼她能嫁为太子妃,可太子——他培养多年的嫡长子慕昀修,身在储君之位多年,文武百官,天下百姓,无不拭目倾耳期盼着这位储君做出一番政绩,他却…… “都散了吧!”他疲乏地叹息。 众臣山呼万岁,沉沉叩拜,而后鱼贯退出大殿。 慕景玄正要上前与心瑶说话,却见恪亲王慕弘仁突兀地上前搀住了心瑶的手肘,并拍了拍她的肩。 心瑶忙退后一步,俯首与慕弘仁拉开距离,“谢王爷!” 慕弘仁和蔼地笑了笑,见她彬彬有礼,举止规矩,颇为欣慰。“心瑶,婚事被搁置,莫要难过,皇上这都是为你好。” “心瑶明白!”心瑶不动声色研看他温和的眼神,隐隐觉得他这番突然示好与他的王妃宁珞一般,叫人捉摸不透,难辨真伪。 慕弘仁又道,“皇上若废太子给你们解除婚事,你也不必为将来担心,有本王在,无人敢轻视你和江家。” 心瑶一头雾水,不禁怀疑他打了歪主意。却见他看自己的眼神除了赞赏,干净得如视自己的女儿。 平日她话也没与这位王爷说过,为何他与宁珞都突然这般关心她?太诡异! 江宜祖上前来,俯首道谢,“谢王爷宽慰心瑶,宜祖感激不尽!” “宜祖不必客气。你是大周百姓和皇兄倚重的重臣,朝中见风转舵者少不得为太子之事找你的麻烦,你多做防备,护好心瑶,莫让他们污了心瑶的清誉。” “王爷放心,心瑶就算嫁不成太子,做一辈子老姑娘,还有宜祖这做父亲的养她后半生。” 慕弘仁凑近他耳畔,压着声音笑道,“宜祖,你放心,皇族里,没有太子,没有皇子,还有本王的世子!” 江宜祖恍然看他,这才明白,他为何对心瑶这般示好。 心瑶见慕弘仁神秘地对父亲笑了笑便离开,心头顿时毛毛的。如意评价宁珞那笑瘆人,慕弘仁这般笑更瘆人。“爹,王爷对你说了什么?” 慕景玄觑得慕弘仁离开,殿内也没了旁人,方自后上前来,却正听到江宜祖压着声音说道,“王爷是想把你许配给他家大世子慕卓衍。” 心瑶惊怔一凛,察觉背后盯了灼灼的目光,脊背更僵。 趁着父亲不注意,她佯装不经意地转头,正望见那宝蓝朝服的俊艳背影,他携一身清寒,迅疾走向内殿,金靴踢得袍服下摆猎猎作响,似在生闷气。他这分明是……听到了! 她忙大声地对父亲说道,“爹,心瑶不嫁慕卓衍……死也不嫁!” 宝蓝的背影停了一下,转瞬消失于内殿入口。 为何他不转头?心瑶惊觉身子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刺到,心口难受的窒闷。 理智却在提醒她,“江心瑶,你就算去嫁头猪,也与那人无甚瓜葛,你只要护好他的命就够了……日后他娶谁,也与你无关!” 江宜祖注意到她眼神不对,狐疑看了眼内殿入口处,那边却什么人都没有。 “丫头,婚姻大事,容不得你挑三拣四!你和太子若解除婚事,碍于你凤女的身份,其他皇子就算有野心,也定不敢要你。这些时日,你多入宫给太后请安,到时王爷在太后耳边说些好话,定能把你许配给慕卓衍。” “皇上只说搁置婚事,还没有说解除婚事,您这就给我找下家,未免太着急!”心瑶气闷,大步走出殿门。 江宜祖忙追上前,“江心瑶……为父这是为你好!” “您还是对江若莲好去吧,心瑶可不敢稀罕您这份疼惜。心瑶明儿就剃度出家当姑子去。” “你这丫头……” 内殿入口处,慕景玄倒退着出来,不禁又担心。“这丫头,该不会真的去当姑子吧!” * 恪亲王府,宁珞挽着父亲宁广辅的臂弯,半是搀扶地扶着宁广辅坐在花园的八角凉亭内。 宁广辅军务繁重,甚少闲暇,也甚少这般在恪亲王府逛园子。 见白玉石桌上糕点水果都是自己爱吃的,茶香亦是扑鼻芬芳,不禁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珞儿,王爷去了何处?” “皇上召见,又入宫了。” “听说你把他的侧妃王少妤训斥了?” “王爷是站在女儿这边的,您老不必为此忧心。”宁珞忙转开话题,“女儿听说,爹昨儿在朝堂上一句话没说……” “难道为父开口阻拦皇上废后?”宁广辅端起茶盅,清冷笑了笑,“张姝和慕昀修做出这等事,实在糊涂!不过,对我们来说,这是好事。如此,你姐姐才有机会登上后位,琰儿才能被立为嫡子和储君。” 宁珞顿时冷了脸色,“慕琰是好孩子,可他胸无大志,文武都不及卓衍,爹若是把大权给他,将来大周必毁在他手上。” 宁广辅只觉这番话刺耳难听,见她斟茶递过来,还是接下。“珞儿,你的算盘,最好别打!” 宁珞忙绕过石桌,上前双膝跪地,“爹,女儿虽然当不上皇后,可我儿卓衍也是您疼在心尖儿上的外孙,且也是正统的皇族嫡脉,是太后娘娘的亲孙儿……” 宁广辅眉间陡然杀出几分厉色,“你这是作死!当初把你许配给恪亲王,为父便是看重他规矩安分是非分明,能让你无虞地安享荣华富贵。他手上无兵无卒,你却这般打算,后半生恐怕要与他去牢中度过。” 宁珞忙抓住父亲的手,“所以女儿恳求您相助啊!卓衍如今在军营也能独当一面,您不妨让慕琰那软柿子杀在前面,万一慕琰扶不上墙,扶卓衍上去,不至临阵受挫。” 第024章 应让她嫁八皇子 宁广辅漠然避开她恳求的目光,安静浅酌杯中澄明的茶,“这些年为父让卓衍跟在身边,便有此意,你不必如此苦求。” 宁珞恍惚愣了愣,却看不出这是虚假的敷衍,还是真心实意的宽慰。她只能拿另一件事做试金石。“女儿还有一事相求,希望爹应允。” “你说!” “爹昨儿定然在朝堂上见到了江心瑶吧?” 昨日,宁广辅偷着看戏的确看得颇为过瘾,那十四岁的毛丫头不但利落收拾户部尚书王少德,还闹得两个皇子失控,且捏住了皇上的心。 “皇上因江宜祖,对她视如己出,那丫头也的确有些真本事。前儿大败诗娴,诗娴这会儿还在受罚抄写佛经呢。”他深冷的眼底,这才有了些许由衷的笑意。“那丫头和太子的婚事搁置,皇上这会儿定在打算着废太子的事,若江心瑶能嫁给慕琰……” 宁珞忙抢言,“爹,若她嫁给慕琰,慕琰夺权的事必暴露人前,可万万不妥!若让心瑶嫁给卓衍,表面又让卓衍不露夺权之心,此事太后必不会反对。” 宁广辅脸色顿时铁青。片刻不想再坐下去,起身便下去凉亭台阶。 “日后你有事与为父商议,不必诓骗为父来逛园子。” 宁珞跪在地上未起,一时间心灰意冷。 “人人都艳羡珞儿有您这样统领百万大军的父亲,却只有女儿知道,爹您疼惜的是姐姐宁柔。当皇妃的是她,什么好得难得的宝物都往她那边送,就连抚养您嫡孙女的事,也交给她……女儿不敢妒忌她,她笑,女儿只能陪笑。但是,为何……连皇权之位都要给她的儿子?!” “你以为她的日子好过么?她是为了我宁家一族,才闷在那深宫里,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宁广辅冷斥说完,头也不回地疾步穿过花园的小路,朝着王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父女俩都没有察觉,丫鬟肖芮正贴在凉亭北边的假山后。 凉亭内的宁珞愤然拂掉满桌的糕点水果,肖芮一颤,从假山的孔洞里见她离开了凉亭,方才钻出来,循着小路,穿过花园,遥见宁广辅停在九曲亭廊上,肖芮忙又钻进冬青树丛里。 慕卓衍刚回来,十八岁的少年,清俊端雅,器宇不凡,到了宁广辅面前,忙单膝跪地行礼。“卓衍给外公请安!” “卓衍回来了?”宁广辅和蔼地笑了笑,自凉亭内压了满府怒火,此时却不露半分愠色。“起来说话!” 慕卓衍眉目明和地笑说着,忙反手扶住他,带着他朝亭廊转角处走,“外公,卓衍寻您,是为与您说一件喜事!” “哦?”宁广辅却猜不到是何惊喜,却见一位身穿铠甲的少年自那拐角处,大步走过来。 那如玉般绝美的姿容惊为天人,一时间,宁广辅有些恍惚。这少年太像二十多年前的江宜祖……而江宜祖在这般年轻气盛之时,险些为慕怀渊夺走了他手上的兵权。这孩子,定与江宜祖有什么关系。 “外公,这位是丞相江宜祖府上的二少爷,父王和相爷亲自送了凌云来军营,让凌云跟随卓衍在军营学些本事,所以,卓衍特来与您商议。”慕卓衍唯恐他不应,忙又道,“卓衍已经与他切磋过,别看这小子比卓衍小两岁,功夫却在卓衍之上,且师承少林,内力深不可测。” 江凌云上前,任由面前目光烁锐冷的宁广辅打量着,姿态恭敬地抱拳俯首一拜。 “凌云拜见国公爷,凌云常听父亲赞国公爷骁勇善战,对国公爷钦佩万分,今日得见国公爷尊颜,凌云心潮澎湃,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国公爷莫怪!” 这番话宁广辅听得十分受用,鸡蛋里挑骨头一般,把江凌云从头看到脚,却没挑出半点瑕疵。 “江家的孩子,除了江若莲,都是如此叫人叹服。” 宁广辅慨叹了再叹,由衷惜才爱才,岁月催人,他手底下的部将也都上了年纪,急需这般新鲜的血液。 可这江凌云到底是江宜祖的儿子,又是这般万中无一的人中龙凤,留在身边,必成大患。 “卓衍,此事外公还需斟酌,且先送二少爷回府吧。” 江凌云微怔,看出宁广辅的顾虑,他忙对慕卓衍道,“世子爷,家父亲自送凌云过来,凌云若是如此回去,恐怕父亲会责难凌云得罪了世子爷。” 慕卓衍尴尬让他稍候,忙扶着宁广辅行至两丈外。 “外公,凌云真不错,文武皆属上等,且为人耿直。” 慕卓衍就怕江凌云不辞而别,不放心地转头看了眼,见江凌云对自己微笑,心头顿时如沐春风。 皇族中那些兄弟,除了慕景玄,他没一个看上眼的,这江凌云虽非兄弟,却一看便是可当知己兄弟的。 “就是他太好,又是江宜祖的儿子,才不能留在身边。万一将来江宜祖利用他这儿子夺了兵权,遭殃的就是咱们!”宁广辅拍了拍他的脊背,“小子,防人之心不可无!” 慕卓衍哑然良久,见外公眼神坚定地不容忤逆,沮丧地返回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抚江凌云。 江凌云眉目明和地浅扬唇角,拍了拍他的肩,“世子爷不必自责,凌云明白,国公爷忌惮家父多年,定不会轻易放下芥蒂。” 慕卓衍忙握住他的手肘,“凌云,回头我去相府看你!” “好!届时咱们把酒言欢,对弈比武。”江凌云顿时想起父亲叮嘱的话,忙凑到他耳畔,“世子爷若是真去,也定要见一见凌云的三妹心瑶,她的棋艺比凌云的棋艺厉害百倍!” 江凌云听得心头一阵荡漾,其实,江心瑶他是见过的,却……也只是见见罢了,但如今,江心瑶与太子的婚事搁置,有这般知己亲自引荐,再生出几分情意,味道便不同了。 慕卓衍亲自送了江凌云出门上车,又送走宁广辅,返回来见母亲似笑非笑地立在庭院中,忙上前行礼。 宁珞看着卓尔不凡的儿子,满心欣慰欢喜。“卓衍,你果真长大了!江二少是个好孩子,又是心瑶兄长,日后你多去相府坐一坐。至于要送些什么礼物,母妃亲自给你准备,一定少不得去璇玑阁给心瑶些礼物!” “是!儿子遵命!” 第025章 那人偷偷来看你 璇玑阁,心瑶正在研修今日的厨艺课。 她与慕昀修的婚事被搁置,一身本事却不能搁置。 尤其,师父潘柳乃是御膳房大总管,对天南海北的菜系颇有研究,且对色香味皆讲求完美,这七日一次的厨艺课,更是他老人家百忙之中挤出闲暇教授,她更不忍辜负。 心瑶忙碌一上午,做了满桌的菜,潘柳却瞧着菜品始终皱着眉头。 “师父,您倒是说句话……若是不想说,您尝一尝也好。”心瑶双手拿起筷子,给他递上前。 潘柳却筷子也没接,倨傲抬仰着圆胖粉白的脸,送她一记白眼,满脸都是失望。“为师不必品尝,只嗅味道便能嗅出这菜如何。” 心瑶顿时挫败。既然这般嫌弃,为何不早说,竟是等着她忙了一上午,才如此泼冷水。 潘柳见她态度恭敬,却压着一身怨气,不禁又失笑。“为父对你说过,带着情绪烧菜乃是大忌,你拿着这些美食当发泄,它们自然不会美味。” 说的好像这些菜有自己的心思一般!心瑶就怕他唠叨起来没完没了,颦眉低垂着脸儿不辩解。 潘柳摇头叹了口气,又尖细着嗓音安慰,“为师知道你这些日子吃了太子的亏,如今婚事也被搁置。刚才为师来时,还有人拜托为师问一问你是否真去削发为尼?” 削发为尼?心瑶顿时想起昨日离开宣德殿时,对父亲气急败坏说的话。 她顿时压不住心头的狂喜,忙抓住师父的手臂,“所以……那人听到我的话了?” 潘柳见她不直呼慕景玄的名讳,不禁玩味地挑起眉梢。 “把这一桌菜烧得如此难闻,竟是因‘那人’?‘那人’在你心里,就比那与你订婚多年的慕昀修还重要?” “师父别提慕昀修!”心瑶忙撒娇地摇撼他的手臂,“师父快说嘛,那人还说什么了?” 潘柳呵呵地笑,眼神陡然变得阴柔暧昧,“你且先告诉为师,你们是何时眉来眼去的,为师再对你说他说了些什么。” 心瑶知道他疼惜自己,也不怕对他坦白。 “徒儿自始至终未曾表露过心意。他得知徒儿脚受伤,便送药,看到宁诗娴的簪子刺向徒儿,便出手相救。那荔夫人在祖母院子里随口提起樱花树,心瑶才打探到,德妃娘娘因喜欢樱花,七殿下在樱花开放的季节,时常在这璇玑阁后面摘樱花送给德妃娘娘尽孝,他大概是在那树上正能看进心瑶的舞室和卧房,所以……” 潘柳却是早就知道,慕景玄总来摘取樱花的事。而且慕景玄自打几年前,就总给他送银子,打探这丫头的事儿,今日更是慷慨地给他塞了两张银票。 “丫头,那小子痴情的很呢!他说,你若削发为尼,他便剃度为僧,哪怕死生不见,想着同念一本佛经、同敲一种木鱼,也算圆满了。”潘柳说完,便眸光精明地研看心瑶的神态。 心瑶顿时心疼得厉害,灼灼红了眼眶,鼻翼一酸,眼泪就滚落下来,倒是不怕潘柳这般研看。“师父可去转告他,他的心思徒儿上辈子就明白了,徒儿定想方设法与他双宿双栖!” “厚颜的小东西,真不害臊!”潘柳看得不忍,又怕她太过伤心误了课业。“他再大胆,也不敢对你说那些话呀,都是为师编撰来试你的,没想到,你竟当了真!” 心瑶顿时恼羞地不知所措,直恨不能掀桌子,但这桌子上却摆着她忙了一上午的心血。“师父这样,可是逼着徒儿欺师灭祖!” 潘柳瞧着她怒火中烧,反而笑起来,他这就朝着门外的小太监唤道,“那人——你进来吧!” 那人?他来了?心瑶惊喜看向膳房门外,却见进来一位身穿藏青太监袍服的男子。 他身躯伟岸,长腿在那袍服下格外突兀,一张脸的轮廓英俊,却显得黝黑,眼神灼灼,如星如炬,看得她心头突突狂跳不宁。 心瑶明白过来,忙扑到门口,朝外看了看,便招呼方来在外面镇守,又迅速关上门板转过身来,正见慕景玄撕下了脸上肉皮色的易容面具放在桌角,然后不自然地搓了搓脸,眸光深静望着她。 心瑶栽进他的眼底,一时间心湖似丢下一颗石子,一圈一圈甜蜜的涟漪荡漾开,她身子被他目光锁着,半晌没有挪移。 想起自己刚才那一句“想方设法与他双宿双栖”,她慌得忙又看向地面。刚才,他定然听到了。 潘柳见一对儿小儿女情丝微妙,便悻悻起身,经过慕景玄身边,还是唤他“那人”。 “那人,你就留下吃这丫头烧得难吃的菜吧!” “师父,您这就走,那……他怎么办?” “你这‘那人’一个文武双绝之人,少了为师,还能走丢了不成?” 心瑶被揶揄地双颊滚热,放他出去忙又关上门,却久久无法转过身来。 “昨儿怕我误会不理你,今日见了,又不肯转过身正眼看我,你叫我如何相信你会想方设法与我双宿双栖?” 心瑶羞赧转过身,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眼前高大的身躯突然抵上来,她慌得忙贴在门板上,低垂的螓首,愈加抬不起。 “你已不是未来太子妃,父皇正考量废太子的事。” “真的?皇上真的要……”心瑶欢喜地抬头,就见他俊颜放大在面前,然后轻轻一个吻落在唇瓣上。 她的话被截断,心漏跳一派,身子就失了骨气似地,瘫软地要滑脱下去。 慕景玄察觉她往下坠,双臂迅速拥紧她的腰肢,安慰地轻抚了抚她的脊背,打横抱起她,搂着她坐在椅子上。 心瑶坐在他腿上,只觉浑身不自然,呼吸也无甚底气,“殿下……我……你……你这样……” “景玄。”慕景玄欣赏着她红的快要沁出血的脸儿,耐心地纠正她,“唤我景玄!” “好。”她应了,却不敢开口,就怕上了瘾,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忙拿筷子夹菜喂到他嘴边。 慕景玄看着她筷子上的红烧肉,不禁哭笑不得,“为何总爱喂我吃肉?”上次是肉包子,这回是红烧肉。 “不腻,师父虽说难吃,但我相信自己的手艺。”心瑶半是逼迫,半是怂恿,见他抿着唇不张口,不禁气结,“难不成,你真要去剃度出家?” 慕景玄犹豫片刻,咬住她筷子上的肉块,香浓不腻的肉块融化一般不必费力咀嚼,美妙的滋味儿就如她娇软的身子在怀,无法形容。 “不亏是潘师傅的徒儿!”他深邃的眼睛里爱恋难掩。“慕昀修竟如此不珍惜你!” 第026章 甜蜜独处被惊扰 “就如殿下不爱吃肉,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心瑶又给他夹一只鸡腿,见他摇头不肯吃,不禁疑惑他这不吃肉的习惯。 他这北月王朝的外甥,身上流着一半北月人豪爽粗犷的血液,应离不得酒肉才是,怎就养出了出家人的胃呢? 心瑶又给他夹了素菜品尝,不忘往自己嘴巴里塞两筷子,颇满意自己的手艺。 “师父的鼻子太刁钻,我回回烧菜他都是嗔着脸不满意!” 慕景玄把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手臂也环住她的腰身收紧。“倒是潘柳师傅的话甚好,你若削发为尼,我便剃度为僧,哪怕生死不见,你我同念一本佛经、同敲一种木鱼,也算圆满!” 这话自他口中说出来怅然淡淡,却再品尝,反而胜过那些甜言蜜语,心瑶就沉在他的怀里,莫名地心旌神摇。 螓首一歪,脸儿贴着他的脸颊,想起前世那番惨烈的遭遇,只觉此刻美好地令人心醉。 “我不出家为尼,你也不准剃度为僧,我们要各自安好。” 慕景玄本要等一句甜言蜜语,却不料竟等得这般心凉…… “为何要各自安好?我们可以成婚!” 他……这是求婚么? 父亲心思缜密,如今打算让她与恪亲王世子成婚,也颇有道理。 哪位皇子若娶她,必然被人揣度有夺权之心,就算如慕景玄这般心思端正的,也必被其他皇子群起攻之。 “我若嫁你……是害了你。” “我倒是巴不得你来害我!”慕景玄在她脸上轻吻一记,“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这身板太瘦,抱着硌手。” 心瑶一头雾水,不解他为何突然这般叮嘱自己。是要离开么? 慕景玄抱着她起身,把她惶惑不舍的娇态看在眼里,只觉她像极不愿被丢弃的宠物猫,任谁看了,都禁不住要狠狠地呵护疼宠。 他把她轻放在椅子上,鹰眸始终灼灼盯着她藏不住心事的眼睛,手却拿起了桌角的易容面具…… 心瑶忙抓住他的手腕,“哎,你……你为何突然要走?我是说错了什么吗?你直说无妨。” 慕景玄被她眼底的失落刺痛,再也按耐不住,将她按在椅子上,倾身俯首便深深吻住她的唇…… 心瑶整个人仰在椅子上,凤眸眨了眨,有些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惊喜。 唇舌被他凌厉的舌尖带的甜蜜欢舞,她头脑一阵晕眩,呼吸间都是他好闻的气息…… 她难抑心颤,娇软嘤了一声,本能抬手忙勾住他的脖颈,手臂却被他强硬按住…… “这般心急,你倒是快些长大!” “我……”心瑶耳根流火突袭满身,对上他深邃眼睛,轻易看透他眼底深藏的邪魅。“我……我没心急。” “没心急便好好坐着,不准动!”慕景玄见她还是要站起,忙凑近她耳畔说道,“我若再不走,咱们必被你二哥抓到!” “嗯?”心瑶脑子讷讷,不明白什么二哥。 后窗突然被人自外打开,听得吱呀一声,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惊跳起来,转头看去——爬窗的一身铠甲的少年,正是她二哥江凌云。 她慌乱地迅速挡住慕景玄,身后却吱呀——门板开阖。 心瑶被那声音冰得怅然,转身看过去,就见他大步迈出了门槛。 心瑶顿时怒火中烧,卯着搅了她和慕景玄甜蜜独处的罪魁祸首便训斥,“二哥,你怎爬窗进来?这璇玑阁虽然禁止外姓男子入内,可没禁止你这二少爷!” 她也着实被他吓到了,刚才她竟没听到半点动静,倒是慕景玄,听得那般清楚。 江凌云狐疑地看向门外,只觉那出去的太监服的男子高大健壮的不像太监。 “丫头,刚那人是谁?” “呃……是……是……”心瑶绞尽脑汁,视线慌乱地落在满桌的菜上,“是教我厨艺的潘柳师父留下的试吃菜品的太监,这人……这人有一个超厉害的舌头,寻常的菜吃一口便知好坏……” 说到舌头,心瑶顿时又说不下去,那个吻太甜,害她周身热韵难消,这会儿想起来,耳根又不禁滚烫。 江凌云见她双颊绯红,不禁狐疑,蹙眉走到门口,却正被探头哑巴方来吓了一跳。 “你这哑子……吓死人呐!” 方来咧嘴笑,忙带上门板,却不禁暗嘘一口气。他谨慎地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寻到慕景玄的身影,方才又站回门前。 江凌云却在门板内怔住,门里一个太监,门外一个哑子,这布局太古怪了些。且他被这一惊一乍折腾得心情颇不爽,尤其在恪亲王府又被拒。 心瑶偷觑他一眼,见他脊背都透着一股子狐疑,忙沉了沉气,整了整衣袍,心虚地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二哥爬窗进来,到底有何事?” “被你这境况惊得,差点忘了正事!”江凌云转身嗔怒瞪她一眼,忙折回来又从开着窗子外接近一个女子。 女子三十多岁,面容憔悴,眉目清秀,身上褐色的衣袍暗旧显得老气,洗得泛白,倒是从头到脚干净整齐。 这女子……是肖芮。 心瑶顿生警惕,“二哥,你可知她是王少妤的丫鬟?那王少妤来咱们家闹了一回,还被我打了一掌……” 肖芮忙上前双膝跪地,“心瑶小姐,奴婢有眼无珠,跟错了主子,这些年做了不少糊涂事。但今日,奴婢并非来找麻烦的,而是为救心瑶小姐而来。恪亲王妃宁珞刚见过安国公宁广辅,还商议着要拿八皇子做挡箭牌,扶世子慕卓衍夺权,宁珞打了主意,让心瑶小姐嫁给卓衍世子,借心瑶小姐的凤格之命笼络人心。” 心瑶这才明白了,为何宁珞和慕弘仁对她笑得那般殷切瘆人。她看向江凌云,却见江凌云兀自拿了筷子饿死鬼一般地狂吃…… 江凌云见她看自己,憋闷地咽下口中的菜,忙又呼噜呼噜押了一口香浓的汤,口齿利落了,方才说道,“这女子到了这个年纪,那王少妤还不放她去嫁人,委实过分。为兄瞧着,她与咱们家护卫统领嵩信颇般配,不如让她在你这里调养一阵子,直接许给嵩信。” 心瑶嗔笑等过去,“你当过家家呢!” 她这从少林寺出来的二哥,当真染了一身慈悲。“肖芮是王少婉的掌事大丫鬟,若突然留在璇玑阁待嫁,王少妤定找上门来叫嚷肖芮是叛徒,肖芮日后还如何抬头做人?!” 第027章 买丫鬟,有陷阱 “小姐,奴婢只想离开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唯恐心瑶撒手不理,肖芮忙挽起自己的手臂,“若心瑶小姐不管奴婢,奴婢便只能等死了!” 江凌云一眼辨出那些是细细的荆条打出的伤。新伤旧伤叠加在女子瘦削的手臂上似数条蜈蚣,触目惊心。“来时便见你行动不便,竟是有这些伤!” “王少妤打骂手底下的人,早已成习惯。”心瑶这就起身上楼,片刻后,提了一个小包袱下来,“这里面有药,活血化瘀的,还有祛疤的。” 肖芮忙接过包袱,江凌云却看着她不解,“肖芮,你被打成这样怎不逃?!” “奴婢是被王少妤买下的,卖身契被她捏着,就算能逃出去,也无人敢收留奴婢。之前也不是没试过,王少妤报官,说奴婢偷了首饰,官府便派人把奴婢抓了回来。” “瑶儿,这不难,给些银子,为肖芮赎身便是。”江凌云与心瑶商量着,这就从怀里取出几张银票,“若不够,再去我那去,爹给我的私房钱,我都留着呢!” 心瑶把银票塞回给他,“无缘无故从恪亲王府赎人,你当从当铺里赎买首饰呢?” “是呀二少爷,直接去赎恐怕王少妤坐地起价,若她说出个天价,您和心瑶小姐拿不出银子,岂不是难堪?” 心瑶忙宽慰肖芮,“我哥自打七八岁被送去嵩山,当了多年闲散神仙,不谙凡尘俗世。爹前儿想把他送去皇子身边当伴读,偏巧太子被囚,相府与谁往来也成了不是,把二哥安顿在哪位皇子身边也就都不合宜了。” 肖芮忙俯首,“奴婢明白相府的难处。” 心瑶浅扬唇角,沉静看她的眉眼。就怕这女子一心只想逃,日后好了,反又去攀附位高权重地。 “这还不算难处,不过是损了颜面。我婚事被皇上搁置,说断不断,家父祖母尴尬,下面的人提及我,也尴尬。你若跟在我身边,日后出门在外,少不得被人奚落。” 肖芮明白,自己从前没少端着架子。“小姐放心,奴婢看破红尘,只求伺候个心善的主二,再不求那华而不实。若日后奴婢敢背叛小姐,轻贱小姐,奴婢愿受天打雷劈!” 江凌云只觉这一番弯弯绕绕,诡谲又微妙。更让他欣慰的,还是妹妹的谨慎。“瑶儿,肖芮都发毒誓了。” 心瑶这才放了心,“我多准备些银子,你回去就说身上重伤,见人就多咳嗽,如此叫王少妤和宁珞都嫌了你,届时我再要你,她便不敢再多提价。” 肖芮也有些恍惚,刚才这女子还口气淡凉,竟在这须臾功夫,就铺开一条周全的路。 “瑶儿好心思!害我刚才担心了一场,就怕你不肯帮这可怜女子。”江凌云见肖芮泪花滚在眼眶里,怔看着心瑶,忙道,“肖芮,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拜谢你新主子?” 肖芮忙跪拜谢恩,心瑶上前扶住她的手臂,把她搀扶起来,“回头我就去恪亲王府喝茶,你挑了王少妤的火气,我便趁机出银子为你赎身,只是你见了我也要谨慎,不可露亲近的神色。” 肖芮忙点头,对心瑶这番缜密的心思,心服口服。 “谢心瑶小姐救命之恩,小姐心善,老天会保佑小姐的……”一时间,喜不自胜,又懊恼自己与心瑶相遇太晚,满腹的话激动之下,说不出一句囫囵的。 江凌云已把桌上的菜吃了一半去,满足抚着肚皮正剔牙,见心瑶转头过来,水灵灵的大眼睛幽凉微嗔,不禁心虚地站起身来。“瑶儿放心,我必送她到恪亲王府的侧门。” “这还差不多。”心瑶拿了一个菜篮,在里面放了几样青菜,“二哥只需送她到王府附近的街上即可,你刚从恪亲王府回来,再靠近那边万一被人发现,更不妥。” 江凌云接过菜篮就提着,嘴上却不服。“你哥我是被宁广辅给轰出来的,他们还能奈我何?” 心瑶再笑不出。这宁广辅果真是防备心过重,如此若是慕景玄不娶那宁诗娴,不做宁家的女婿,竟是拿不到兵权? “二哥,那卓衍世子和恪亲王是何意?” “慕卓衍倒想留我,可宁广辅那老狐狸防着爹,祖孙二人背着我嘀咕许久。”江凌云这就带着肖芮打开门。 心瑶顿感无力,蹲坐在椅子上,前世一幕一幕血淋淋地刺在脑子里,眼前的满桌菜肴,变得格外刺目。她愤然掀了桌案,又踹倒椅子,心头仍是仇怒腾腾,只觉憋闷。 若知二哥前途无望,爹势必要把她送入恪亲王府,为江家换一条明路,但是这条明路能否走得通,全然捏在宁广辅的掌心里。 膳房门外的方来听到巨响,担心地闯进来,忙打手语问她发生何事。 心瑶忙叫他进来,“方来,替我去恪亲王府送拜帖,给恪王妃宁珞。” 方来忙上前单膝跪下。 * 时下春意正浓,满园美景怡人,宁珞格外命人布置装点,心瑶一路走来奇香染了满身,把鹅黄绣纹的粉紫袍袖凑到鼻尖儿,都是百花香。 宁珞瞧着她小女儿家娇态,温雅可人,心头愈加喜欢,生怕她这边玩够了回去,手始终牢牢握住她柔软的小手,引着心瑶朝儿子的院子走,又唯恐心瑶看出端倪。 “瑶儿,可喜欢这院子?” “喜欢,喜欢……王爷和王妃娘娘雅兴,养得这满园奇花异草,还有山有水流烟祥雾,怕是九天仙境也比不得,咱们京城里,定寻不到第二个这样的院子。” 心瑶笑说着,不着痕迹地分辨着鹅卵石小路的方向。 前世来过这院子,因乘坐轮椅不便,只逛过几处,倒是方向还能辨得清,再如此走下去,前面便是慕卓衍的院子。 “今日心瑶有幸过来,定要细细赏一赏!”说着,她不着痕迹地抽了手,见两只凤尾蝶蹁跹朝左边假山底下飞去,便趁势追过去…… “瑶儿你慢着点儿,今儿本王妃得闲,陪你逛一天都成!”宁珞唯恐她跑远,忙叫丫鬟们小跑上前跟着,丫鬟却抿着笑不上前。 宁珞狐疑,见丫鬟们暧昧地眨眼,不禁莞尔,“一个个小蹄子,竟与世子串谋,也不知通传我一声。” 第028章 撞见世子爷偷情 丫鬟们斜着眼睛心照不宣地相视,却并非串谋。因一女子半个时辰前从王府侧门进来,勾着大世子去了假山下的迷宫相见,不屑片刻功夫,此时便传扬开来。她们正巴不得这江心瑶撞上呢!闹出了笑话,正有好戏看。 宁珞不知众丫鬟的心思,只吩咐道,“都别杵在这儿,让膳房准备午膳,再备几样茶果放在假山迷宫对面的凉亭内。” “是!”丫鬟们悻悻地鸟兽般散去。 假山底下正是一座小路怪奇的迷宫,心瑶因早先来过,倒是能辨得清方向,她自山底小路中走过了一个岔口,被她追赶的两只凤尾蝶却蹁跹绕着她,不依不饶。 “我不想追你们,你们倒是挑着我追!”心瑶这就往前扑,两只蝴蝶却自拱道一侧的孔里惊慌失措地飞蹿出去。“不理你们了!我还要赶去王少妤那边赎肖芮呢!” 此处假山菲薄,更像一处镂空的游廊,外面花影斑驳,树影婆娑,如此赏来,愈加新奇。 心瑶眼睛被美景迷得恍惚,拐弯处偏有一男子仓惶冲过来,心瑶转头看向他,便注意到他左后方一抹艳红的倩影倏然转身,而后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前面的拐角处。 心瑶忙后退两步,与男子拉开距离,踏着厚底金丝绣鞋的脚却不慎踩到裙摆,身子就被被绊得向后仰下去…… 男子见她不对劲儿,忙伸手勾住她的腰间带入怀中,娇软的身子撞在胸膛上,他心神气血一时澎湃动荡起来,呼吸间溢满淡雅的香气…… 心瑶一抬头,男子清俊的面容就映入眼帘…… 他略有些惊慌地丹凤眼像宁珞,嘴巴下颌又像慕弘仁,五官搭配在一起,便成了一位难得的美男子。 因多年习武,他身形比寻常的同龄人更高大健壮,美中不足的是——他这淡金银绣的衣袍染了一股刺鼻的脂粉香。 刚才宁珞带着她往东走,要去他的院子,没想到他竟在这西边与女子私会。 两只凤尾蝶倒是帮了大忙,那逃跑的红衣女子——正是与她一起长大、在她身边虚情假意地充当了多年好姐姐的江若莲。 慕卓衍却未察觉心瑶心底起了厌恶,勾着她的腰际,一时不舍得松开。 近来都说未来太子妃艳绝天下,总觉言过其实。前几年见她时,她还是个未成形的美人胚子,如今竟已婷婷玉立,且这般艳美惊心,且连这梳妆打扮,都比刚才那投怀送抱的女子高雅多了。 她飞仙髻上紫玉钗簪搭配合宜,与一身鹅黄绣纹的粉紫曳地长袍相映,甜美清灵。鹅蛋脸精致的线条如描似画,水眸是桃花状,眼尾微挑,猫儿般妩媚,眼瞳莹莹,波光微凉似能洞悉人心,秀雅的高鼻梁下唇瓣浅扬,叫这山洞外的百花亦黯然失色。 心瑶见他看自己的眼神怪异,眸色愈加幽冷。手一抬,迅速推开他。 慕卓衍被她推得踉跄撞在了石壁上,顿时清醒过来,心里却提不起半分恼怒,只嗔怒地揶揄,“你这忘恩负义的丫头,我刚接着你,你竟推我这般狠!” “世子爷倒是有理,藏在这见不得光的地方偷会美人儿,也不嫌害臊!”这种人,与慕昀修一样,实在不配她正眼瞧。 慕卓衍被她的话呛到,“……本世子听闻家母邀你过来品茶,正急赶着过去说话,没想到竟……撞了你!” 他不着痕迹地回眸看向来处,见江若莲已经消失无踪,方松了一口气。 心瑶冷笑,“世子爷如此看过去,可是还有未尽之言没细说?” “什么未尽之言?她不过是说那日被杖责之后,伤还未痊愈,她向我讨要一点药。” 慕卓衍话出口,惊觉自己被套了话出来,不禁懊悔与江若莲这一见。 “心瑶,我和她什么都没做,不过是看她要跌倒,虚扶她两下。” “扶着扶着就搂在了一起,是吧!”心瑶讽笑瞧着他,却不禁慨叹江若莲这份心思。 慕昀修那边不成,便又跑过来勾引这世子,江若莲委实好手段,眼界也高远。 “若非江若莲身上有伤,怕是得一口生吞了世子爷!” 想起刚才江若莲就要宽衣解带的情形,慕卓衍不禁干咳两声。“心瑶,你……你不要臆测!” 心瑶没有告诉他,他衣领上还印着江若莲的唇印。“你这身上一身的脂粉香,还是别描了,越描越黑!” 慕卓衍忙抬袍袖嗅了嗅衣裳,“哪有脂粉香?本世子诚意与你解释,你倒十分诚意的误会!”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再说,我误会你做什么?世子爷与我江心瑶,仅算得上几面之缘罢了。世子爷既然若喜欢江若莲,放心大胆地去见便是。” 慕卓衍忙抓住她的手肘。 “你应该明白你爹的难处。如今你婚事被搁置,明眼人都看出皇伯父伤了心有意废太子,你这未来太子妃自然是嫁不成的。你爹主动来我们家送礼,还要让你哥到我身边,便是下了决心送你嫁过来。” 心瑶清绝看他搁在手肘上的手,“还不知你这手刚摸过江若莲何处,松开!” 慕卓衍被她冷冽的话惊慑,迅速收回手。“我若说什么都没摸,你能信么?” 心瑶失笑,“我信不信又有何妨?你若娶了江若莲,对我爹和江家来说,倒也不失一条活路。我若再寻个比你身份高些的人嫁过去,就更不用愁了。” 慕卓衍百口莫辩,却也忍不住恼。“其实,我与她在此私会,不过是因为父王前儿把她赶走,怕父王母妃见了训斥我……” 心瑶懒得理会他,这就朝前走,到了刚才两人私会之处,见地上落了一枚发簪,便抢先捡起来收入袖中。 慕卓衍不好与她硬抢,却忍不住担心她拿着簪子去告状,忙追上前,“心瑶,你刚才捡的那东西……” “放心,我要拿这把柄与你换个条件,回头你好好应了,我便把你这玩意儿还你!” 慕卓衍顿时如被掐住了脖子,“你且先说什么条件?” “我先给你记着,回头再谈。这会儿我要去做件事儿,你跟着也成,不过,一会儿打起来,你可不准袖手旁观。” “打?你是来喝茶,还是来打架?” 心瑶不耐烦地瞥他,“自然是来打架!” 慕卓衍这才明白,她经过此处,是有目的的。而且,这迷宫里的路曲折迂回,一般人很难走出去,她竟如来过似的,这般熟悉出口的方向,且出口的方向,距离王少妤的庭院不远。 慕卓衍顿时想起,王少妤前两日在相府大闹的事,丫鬟们议论说,王少妤还被这丫头打了一巴掌。“心瑶,你莫不是要去找我父王那位侧妃打架吧?” 第029章 勾引世子必须死 心瑶轻车熟路,钻出就近的出口。“你放心,能动手,我绝不忍着!” 慕卓衍哭笑不得,“若是打起来的话,我酌情护着你!那院子里到底一群女子,我一个大男人,可不好与女子过招。” “这是自然,你若不护着我,你爹娘定撕了你的皮!”心瑶从袖中取出江若莲的发簪,在他眼前晃了晃…… 慕卓衍顿时脸色铁青,浑身的皮也紧绷起来,他趁势就要抢簪子,心瑶迅速收回袍袖,一溜烟地往前跑…… 见她在花木间身姿轻巧如雀,裙摆飘逸如仙,慕卓衍又心神恍惚,脚下却不由自主,急急随着她走。 “心瑶,你等等我!” 迷宫北边,宁珞正惬意地一边赏花,一边朝凉亭那边走,瞧着一个女子鬼鬼祟祟自假山这边的出口里钻出来,她不禁停住脚步。 那女子扶着出口的石壁,气喘吁吁,头上的发髻歪斜着,满头珠翠摇摇欲坠。 而后,她捂着屁股一瘸一拐骂骂咧咧,便循着小路朝王府后门那边走去,一身艳丽的红色纱衣拖曳在身后,更是浓艳迤逦,肌肤身骨若隐若现…… “穿得这般风尘,这谁啊?”宁珞想起儿子在那山洞里,心头惊凛,迅速跟上去,认出女子的身份顿时勃然大怒。“江若莲,站住!” 江若莲转身,却毫无惊慌,反而堆了一脸灿烂的笑。“若莲拜见王妃娘娘!” “你穿成这狐媚子样,来我王府意欲何为?” 江若莲妩媚地挑起眼角,刻意抚了抚薄如蝉翼的纱袍,毒蛇般阴柔抬眸。“王妃娘娘,您问的太晚了,刚才……世子爷在假山下一时没把持住,强行临幸了若莲!若莲可能有了世子的骨肉呢!”江心瑶不是要嫁入这王府么,她就看看,谁先嫁进来! “被杖责重伤,竟还能勾引世子临幸你,江若莲,你不简单呐!”宁珞咬牙切齿地笑了笑,当即冲上前就扯开她刺眼的红纱袍,这便又撕她的裙摆…… 江若莲忙揪住裙摆,底下并没有穿长裤,可经不得撕扯,她踢蹬着挣扎,裙摆下两条腿露出来…… “狐媚子!在我王府里,竟如此嚣张跋扈,当我宁珞是傻子不成!”宁珞从头上拔了发簪就刺在她腿上,“你这般身败名裂的女子勾引我儿子……便是要毁了他!有我一日,谁也不能伤我儿子!” 江若莲被她的阴狠惊慑,腿上被刺的血洞汩汩蹿涌着鲜血,她毛骨悚然地尖叫,“好歹我是丞相府的女儿,宁珞你管不住你儿子的心思,竟来伤我……” “竟拿丞相府来压本王妃哈?!”宁珞死死按住她,愈加刺得凶猛。“不是临幸你了么!你躲什么?竟不敢让本王妃验身,本王妃这样做也是为你的清白着想……你这裙摆上如此干净,是早就不是处子之身了吧?还是我儿压根儿就没碰过你……” 咝——发簪划破了江若莲的裙摆。 “不要——不要——”江若莲尖叫着忙嚷道,“我撒谎,我撒谎了……世子爷刚搂着我,江心瑶就闯过去了……” 宁珞顿时停了手,见自己衣袍上也染了血,不禁又气怒交加。且不能让心瑶看到她这般境况。 见江若莲趴在地上哭得妆容乱花,身子毛骨悚然地直抖,宁珞这才信了她,却不禁又担心心瑶看到了什么。 “来人,把这狐媚丫头给本王妃绑起来,送去交给江宜祖和太夫人,若这丫头再敢跑来我王府,本王妃定亲手宰了她!” * 王少妤的院子里更是热闹。 她坐在门廊下的太师椅上,尖锐的灵蛇髻直飞冲天,翠绿的玫红绣纹锦袍直流泻到台阶下,一群丫鬟嬷嬷的裙袍非灰即青黯淡无光,更衬得她格外璀璨艳丽。 台阶下,两个丫鬟正把挣扎嘶叫的肖芮按在地上,一个嬷嬷拿着荆条这就要开打…… “呦!青天白日的这是要做什么?”心瑶自月洞门进来,直接从嬷嬷手上抽过荆条,看了眼地上的肖芮,不等王少妤和一众女子开口,便又突兀地笑道,“这不是侧王妃的掌事丫鬟肖芮么,平日里耀武扬威,竟也能惹得主子生气呢!” 王少妤却脸色铁青地盯着心瑶,心头恨得直痒痒。她前一刻方命丫鬟把肖芮按在地上,竟被这小贱人看了热闹去。 想起那一巴掌之仇尚未报,竟又被如此耻笑,王少妤当即便有了报仇的打算,却见慕卓衍慢条斯理地自那月洞门进来。 满院子丫鬟嬷嬷轰然跪了一地,按着肖芮在地上的两个丫鬟也不得不松开手跪下。 王少妤压下火气,也不得不站起身来。这位世子爷,不是单纯的世子爷,可是安国公放在心头的人,万万得罪不起。 “都免礼吧!”慕卓衍着实没想到,遇上这种境况,见心瑶握着荆条不撒手,他忙上前夺了丢在地上。 王少妤上前,“世子爷怎得空来我这边,来人呐,快给世子爷备茶。” 丫鬟们都忙碌起来,见肖芮还趴在地上,她忙斥道,“没脑子的蠢东西,还不起来?在这里碍着世子的眼!” 肖芮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低着头立到一旁去。 王少妤热络地把慕卓衍请进厅堂内,见心瑶跟进来,不禁又气恼。若莲今儿可是计划好了勾引慕卓衍,慕卓衍竟带着心瑶过来,莫不是因为若莲的心思被洞悉,特意过来算账吧。 “未来太子妃可真是厉害,刚被皇上搁置了婚事,就按耐不住地来找世子爷了……” 心瑶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倒是不想来呢!偏祖母催着我来,不像是某些人,‘风尘’俗媚,绞尽脑汁,偷偷摸摸……” 慕卓衍忙打断她,“心瑶,咱们来的不是时候,母妃还等着咱们去品茶呢!” “刚才你明明说王府中谁也不准动用私刑,我暗觉你颇有几分正义,这才跟着过来,没想到,你竟对这残暴的事儿不闻不问!”心瑶说着,便看向肖芮,“肖芮,你没事吧?” “江心瑶,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我肖芮的事,哪儿轮得到你来管!”肖芮一眼不看她。 “姑奶奶还偏就管一管。偏我那边缺一个添柴烧火的!清茶和如意平素做不得粗活,我也不忍她们受罪,你便去我那璇玑阁吧。” “江心瑶,你滚——”肖芮握着拳头,压抑着心头的激动,眼泪也滚出眼眶,“今儿我就算被主子打死,也不跟你走!” 王少妤却在挑着眉梢,眸光精亮。正愁派不去她身边个眼线呢,眼前倒是个好机会。“也罢,我瞧着这丫鬟实在厌烦了,且又是三天两头不安分,今儿偷,明儿抢,还自己私藏银子总想着叛逃出去……江心瑶你既然想要,给我一千两银子,便把人带走吧!” 第030章 世子爷,听我的 “一千两?”心瑶骇笑,“王少妤,我江心瑶虽第一回买丫鬟,可不是傻子。依你所说,肖芮是个不安分的……这一千两,实在像你穷怕了,故意打劫我!” “噗——”慕卓衍一口茶水喷在地上,“心瑶,你看清楚,这位侧王妃可是我父王的侧王妃,只她这身衣裳,便够一千两了。” “她的衣裳上千两,这些丫鬟嬷嬷却无一个体面的,这等主子,可不是穷得么!”心瑶冷眯着凤眸端过丫鬟刚放在手边的茶盅,只是拿茶盅刮了刮茶水,并没有往嘴边送,只由着一群丫鬟嬷嬷微妙研看王少妤诡谲多变的神色。 慕卓衍顿觉境况怪异。这丫头明明嚷着来打架的!这会儿倒像特意朝着肖芮来的。 肖芮是王少妤的掌事丫鬟,粗手笨脚的,要了她去相府,可没什么好处。 “八百两,不能再少。毕竟,我养了她十几年,吃穿都是银子,又让我收拾烂摊子。”王少妤绷着脸,却又怕心瑶改变主意,“这丫头身子健壮,能做事,比你那娇滴滴的清茶和如意强多了!” 慕卓衍唯恐心瑶这就拿钱,“心瑶,你可别认了真。你带了这肖芮在身边,只会损了你的颜面,保不齐,日后她还反咬你一口。” “世子爷,你别拦着她!江大小姐可是说一不二的人,既说了要买,定说到做到的。”王少妤挑衅看心瑶,“是吧江心瑶?” “这是自然!”心瑶略一盘算,又看了看啜泣不止的肖芮,“三百两!我身上就带了这些银票,再多也没有了。” “爽快!”王少妤这就伸手,“给钱!” 心瑶看了眼她的手,心头恶寒骤起,忍不住看向肖芮,却见肖芮眼神冷如死灰,万念俱灭。 这王少妤张口便是一千两,不知肖芮之前赎身,被抬价到什么地步。 多年主仆,肖芮一番尽心,只值三百两银子王少妤又答应地如此痛快,更似担心她江心瑶不肯买肖芮,这日后,王少妤定少不得阴谋利用肖芮。 心瑶从袖中取出银票,慕卓衍脸色铁青地抓住她的手腕。 “世子放手!” “心瑶,容我提醒你,这肖芮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别犯浑!” “我好好救人被说成犯浑,世子竟几次三番阻拦,且不说世子无心怀天下之心,就算有,人前麻木,人后不仁,天下人定也不服!” 心瑶愤然挡开他的手,这就把银票递给王少妤,待王少妤伸手取,她心头一动,又迅速把手抬高。 王少妤嗤笑,“莫不是又舍不得这三百两银子吧!” 慕卓衍上前就抓住心瑶的手臂,“想通了倒是好!” 心瑶挣开他,对王少妤道,“姑奶奶是怕你讹诈才不放心给钱!你且先把肖芮的卖身契给我,我再给钱。” 慕卓衍傻眼,“心瑶,你……你拿了卖身契,再打发她可就麻烦了,这么个又老又丑的,砸在手里,还要给她养老。” 王少妤却冷笑,“她的卖身契,早就不知弄到哪儿去了,你叫我到哪儿去找?!” 这是还要捏着卖身契威胁肖芮呢!“王少妤,你最好马上拿卖身契,否则,我便把钱洒在这里去官府告你这侧王妃欺诈,世子爷就是最好的证人。” “世子凭什么听你的!”王少妤有恃无恐。 心瑶讽刺地笑了笑,“世子爷,你听谁的?” 慕卓衍顿时涨红了脸,“我……当然听你的,心瑶!”这丫头捏着他的软肋,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踩踏他的自尊。不过,她也休想讨了便宜去,“日后咱们成婚,我什么都听你的。” 此话一出,丫鬟嬷嬷都震惊地倒抽凉气。江心瑶若是当了世子妃,她们恐怕都要跟着王少妤遭罪了。 心瑶顺水推舟,“世子爷既这么说,眼下有人欺负你的世子妃,你该如何说?” 慕卓衍唇角冷抽,脸上讪讪,“爱妃,你不会真的要我和一群女子掐架吧!” “有何不可?”心瑶说着,眸光深冷地看王少妤。“侧王妃再跋扈,也打不过世子爷吧!眼下太平盛世,世子一身武艺,正无用武之地,拿来借我试一试也无妨,打死算我的。” 王少妤早已惊得心惊肉跳,见慕卓衍这就要起身拔剑,她逃似得冲进卧房。“你……你们等着,我亲自去给取肖芮的卖身契!” 肖芮见心瑶接过卖身契,便与慕卓衍出去,看了眼王少妤,便转身出去。 王少妤冷斥道,“贱蹄子,临别竟不知给旧主磕头拜别!” 肖芮站住脚步,转身这就要磕头,刚一屈膝,手肘便被突然伸来的手抓住。 心瑶强行把她拉出院子,“恩怨已断,日后不必多想,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日后莫被她威胁了。” “肖芮是孤儿,再没其他累赘。” 慕卓衍却瞧着肖芮阵阵上火,见她如此体贴肖芮,“心瑶,你这到底要做什么?”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世子连这道理都不懂么?” 肖芮跟在两人身后,深觉慕卓衍配不上心瑶。 心瑶不时转头看肖芮,察觉她看慕卓衍的眼神不善,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塞给她,一并把卖身契给她。 “卖身契你自己收着,拿着银票去街上的医馆疗伤,用最好的药,看过伤再买几件像样的衣服,添置些胭脂水粉,日后跟在我身边,且不可给我丢了颜面。我来时,已经叮嘱清茶给你备了房间,忙完你回去,先不必忙,好好养半个月再说。” 肖芮眼泪再也按耐不住,心里一团一团的火热,沸腾到眼睛上,她只接了钱在手上,“卖身契……还是主子收着吧!” “你既不要,我收这恶心的东西作甚!”心瑶撕了卖身契丢在小路旁的水渠里。“你已是自由身,在我这里不开心,说一声便可离开。” 肖芮忙跪下给心瑶咳了三个响头,哭着揣了银票,匆匆奔去王府侧门。 慕卓衍目瞪口呆,只觉得这对儿新的主仆有些微妙,却又说不出哪里微妙。偏刚刚这样巧合,进去了正看见肖芮被罚……实在太巧! 见心瑶脸色不好,他便没再细问,只是心里仍是赞成心瑶这样鲁莽。 “心瑶,这世上最难安定的便是人心。没了那卖身契,不知肖芮如何不安分呢!” 第031章 七殿下突然闯来 “人心一看便能透彻,好坏可分。就如你,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视人命如草芥,还小人之心度肖芮之腹。” 心瑶见宁珞身边的大丫鬟上前来,懒得再与他吵嘴。 “你母妃找我们呢,快离开这地方。”她可不想让宁珞知道,她是专程来买肖芮的。 丫鬟上前来,心瑶忙道一声“姐姐辛苦”,又问,“可是王妃娘娘等着急了?” 丫鬟见心瑶和善可亲,忙扶住她的手肘,“王妃娘娘在迷宫北边的凉亭等候小姐和世子爷,倒是没想到小姐与世子爷这样投缘,竟逛到这边来……” 话说到一半,丫鬟注意到慕卓衍衣领上有个大红的唇印,心头惊得一跳,却见心瑶的唇脂是明润的粉色,一时又惶惑起来。 心瑶见她看慕卓衍的衣领,只是抿唇笑了笑,便与她走到前面去。 慕卓衍平日被丫鬟们痴痴盯着看习惯了,便没当回事儿, * 进了凉亭内,慕卓衍见母亲脸色苍白,且换了一身衣袍不禁疑惑。 “母妃因心瑶来,早上那衣裳可是甄选了许久才决定穿的,怎么突然就换下来了?” “刚才不慎跌倒,染脏了。”宁珞的确换得格外匆忙,心头不宁,不住地拉拉袍袖,摸摸腰带,又抚抚发髻…… 心瑶却注意到,宁珞只是换了孔雀蓝的外袍,月白的中衣袍袖上,染了鲜红的血污…… 掐算着时辰,定是江若莲从迷宫里出来,正被她堵住。凭宁珞的谨慎,定不敢弄死江若莲,不过是伤她几下过过瘾,捆绑回府对父亲告一状。 见宁珞神色有些不安地看慕卓衍领边上的唇印,心瑶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盅喝茶。 宁珞见她这般从容,只当她没有注意到儿子衣领上的痕迹,忙压着声音说道,“卓衍,你这袍子实在旧了些,有失体面,赶紧去换了。” 慕卓衍低头看了看,“母妃,这是新的!” 宁珞尴尬地笑了笑,还是捏慕卓衍的手臂,“马上去!” 慕卓衍委实不愿起身,“为何非要让儿子去换?” 心瑶这就捏着帕子伸手,慢慢给他按了按衣领上的唇印,“王妃娘娘许是见这里有点脏,红红的,不知道,许是世子爷刚才与我在花丛里嬉戏染了花汁。” 嬉戏?慕卓衍只想说,哪儿有什么嬉戏,不过是受了一顿气,买了个丑丫鬟。 他扯着衣领瞧了瞧,赫然想起江若莲在假山底下扑在怀中的事,惊得脊背一僵,这就站起身来,“心瑶,你先陪母妃稍坐,我去换身衣裳。” “正好,世子爷穿铠甲吧!待用过午膳,心瑶想去世子爷的军营看一看世子爷亲自训练出来的兵是什么样子的。” 慕卓衍见她笑得率真,忽想起昨日离开的江凌云。 她这般主动过来,当着母妃的面,又巧笑倩兮竟是为她二哥的前程。 慕卓衍张了张口,因想和她多呆会儿,心里婉拒的话又咽回去。进军营的路,是外公把控的,她就算去看了也没用。 宁珞忙催促儿子先去更衣,那该死的唇印子实在刺眼。她却也看出来,两人眼神微妙,心瑶似无心计较那印痕。“心瑶,刚才……” “今儿心瑶是承了那日王妃娘娘的邀请,只来喝茶。世子喜欢那女子,您也不必阻拦。心瑶的婚事只是搁置,太子还未死,未来也恐生变数。”心瑶这就拿起糕点吃,“这糕点酥甜可口,当真好吃!” 宁珞陪着笑,忙亲手拿了茶壶给心瑶斟茶,倒是她一句“太子还未死”,入了耳,刺了心头。 “心瑶,你放心与卓衍在一起玩耍,如今太子关在祭坛内,就算他是条龙,也再没机会飞上九天去,你再与他在一起,也是污了你和你爹的名声。” 心瑶端着茶盅慢慢品着,见她眼底杀气倏忽隐现,便转了话题,只谈论花草饮食。 慕卓衍尚未回来,一位丫鬟就领着两个人到了凉亭外,“王妃娘娘,七殿下和十殿下过来给您请安,说要找世子一起去打猎。” 七殿下和十殿下?心瑶转头,正对上慕景玄煞气肃冷的鹰眸,心惊得一颤,手上的茶盅不慎一晃,她忙稳稳护住,却被撒出来的热水烫了手…… “哎呀——” 宁珞本就不愿旁人扰了心瑶和慕卓衍独处,见心瑶似受了惊吓,顿时迁怒通传的丫头,“没眼的东西,竟如此莽撞地冲进来,烫伤了未来世子妃,我饶不了你!” 心瑶恐慌地起身,手上刺疼地厉害,慕景玄和慕允琪都冲进亭子里…… 宁珞又惶惶地自责,“都怪我,都怪我,刚才给斟了茶,也没提醒你小心烫……这可如何是好!” 丫鬟忙跪在递上恳求,“王妃娘娘饶命,未来世子妃饶命!” 慕允琪不禁震惊于“未来世子妃”的称谓,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慕景玄,顿时明白,七哥为何死活拉着他过来——说什么给皇婶请安,竟是来抢人的! 慕景玄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忙抓住心瑶的手腕看了看伤,对丫鬟吼道,“去打冷水来,拿烫伤药!” 丫鬟匆匆去打水,宁珞忙又命丫鬟去取药。 “在璇玑阁里养着多年都没事儿的掌上明珠,偏在我王府里烫伤,宜祖若知道了,岂不是要来拆了我们恪亲王府!”宁珞急得跺脚。“这可如何是好,倒成了我照顾不周!” “是心瑶太紧张,王妃娘娘这样自责,倒让心瑶无地自容!”因慕景玄近在咫尺地,脸上呼呼的热气更如火烧,手上骨头也快要烧灼起来似地…… 慕景玄也忙宽慰道,“皇婶,是我前儿捉了杀手让太子进了祭坛,心瑶小姐看到我才受了惊吓。” “你知道就好!成日里冷着脸就知道吓人,一双眼睛妖孽似地,谁见了你不怕!”宁珞不客气地训斥。 丫鬟端来一盆冷水,慕景玄忙把桌上的糕点果盘挪开,宁珞见他一位皇子主动帮忙,也不好再苛责。 心瑶忙把手按进水底,隐在骨头上的灼刺感,这才缓解了许多。 慕景玄忙示意丫鬟帮她拢住袍袖,“泡一盏茶的时间。” “谢七殿下。”心瑶生硬地道谢,心头却不悦。 她又不是立即要嫁给慕卓衍,他竟巴巴地拉着兄弟过来——这阵仗,分明是捉jian来的。 第032章 一句话,杀太子 因手被烫伤,宁珞也不待见慕景玄和慕允琪,心瑶便识趣地自恪亲王告辞。 慕卓衍换好了铠甲,急赶到凉亭,见母亲独坐凉亭内,眸色阴沉,疑惑地左右看了看,众丫鬟竟也都被屏退,“母妃,心瑶呢?” “老七老十叫你去玩,心瑶又烫了手,便都走了。”因慕景玄和慕允琪平日常来,宁珞没有怀疑他们的来意,“倒是心瑶说的一句话,让我心里不踏实。” “她说了什么?” “她说,太子还未死,未来也恐生变数。”宁珞说完,若有所思地捻着茶盅,静静抬眸看儿子的神情,“咱们要把心瑶留住,就得先除掉太子。” 慕卓衍却只觉心瑶说这话有些怪异,似是盼着太子死。“母妃,心瑶是否与咱们一条心还难说,您先别着急布置人手。” “祭坛那边儿防守松懈,轮值的时辰我也知道,那慕昀修既然能雇江湖杀手,咱们凭什么不能?!”宁珞压着声音说道,“万一事情暴露,让杀手往慕琰的八皇子府跑,正好一箭双雕,除掉慕琰,去了心病!” 慕卓衍喝了一盏茶,便道,“儿子亲自去雇杀手,母妃还是别出去走动。” “你去,便易容成慕琰的样子,说话做事都依着他的脾性,别露一点痕迹。” “是!”慕卓衍一边走,一边拆卸身上的铠甲,心里揣度着心瑶的心思,又想到被她赎买的肖芮,到了卧房门前,脚步倏然停住。 “这丫头,好厉害的心思,竟这半天里,便捏住了我王府的命门!” 肖芮原是王少妤进府之后,才当了掌事丫鬟,在王府多年,最了解王府。 这赎走肖芮也便罢了,且当着母亲的面故意说“太子还未死”明显是挑唆。慕卓衍越想越是心惊,连带着身骨也拔凉地隐隐战栗,想着却又忍不住阴沉地冷笑。 “江心瑶,你如此利用我们,你可知,我们也利用你?!”蛇蝎美人儿反倒有趣,真要成个木头淑女,他慕卓衍倒是不稀罕。 * 自丞相府后门下车,心瑶猛打了两个喷嚏,直打得眼前发黑。 慕景玄见她站不稳,忙扶住她的手肘,心瑶这才发现,他和慕允琪竟一直跟在马车后。 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碰触,视线落在他宝蓝的紫绣锦袍,这才看出,这袍子束袖收腰利落飒爽,竟是骑装,肩上佩戴着银色铆钉护肩,胸前护了虎首护心镜,越发衬托得他俊艳尊贵。 头上用蓝珠银冠束着顶髻,额头上一条镶嵌着紫色宝石的额带,衬得肌肤白皙,却锐冷霸气,无半分女子的阴柔之感。 想起在膳房中的热吻,心瑶顿时浑身都不太自在,偏巧正对上他深渊似的瞳仁,她栽进去,便险些挣扎不出来,忙逼迫自己把视线放在上前来的慕允琪身上。 慕允琪竟是与他的装扮相仿,袍服是藏青金纹刺绣,护肩钗冠亦都是纯金打造,面如银盘,眉清目秀,身型也矮了一头,在肃冷的兄长身侧,反显得异常温雅青涩。 兄弟俩明明一冷一热,却毫无违和感。 “心瑶,你的手还疼不疼?” “谢十殿下,已经没事儿。” 慕景玄忙托着她的手,“红得厉害,骨头怕是灼痛,竟说没事儿。” “心瑶恭送两位殿下!心瑶也该回去了。”说完,她这就上去台阶,进了门,就听到门侧的两个护卫跪下去,“七殿下,十殿下!” 心瑶烦躁地转身,就见两人竟堂而皇之地跟进门来。 慕允琪忙道,“江小姐好无礼,我们这两位皇子,竟入不得你的眼?” “十殿下怎入不得,我请你去璇玑阁,怕你不敢进!” 慕允琪的确不敢进,也从没进过,儿时觉她如仙童,痴迷地在那门前一转,相府的护卫统领嵩信便亲自带兵过来阻拦,有时太夫人亲自过来挡。眼下这种境况,更是特殊,不管哪位皇子与这女子亲近些,恐怕都会被定为“叛贼”。 “七哥,咱们送到这儿就行了!” “要回你回!”慕景玄斜睨他一眼,上前就抓住心瑶的手腕,“给你的药,可还留着?那药也治烫伤。” 心瑶避开他的手,“七殿下几时送我药了?!” 慕允琪见心瑶怒冲冲地走到前面去,不禁学着她的口气娇嗔,“七殿下几时送我药了?” 慕景玄抬脚便踹过去,慕允琪忙笑着奔到前面去,远远瞧见荔夫人正搭着丫鬟的手绕过花圃朝心瑶走,他往前跌了一下,忙正襟威立。“哥,有人!” 慕景玄也敛了笑,见心瑶唤荔夫人姨娘,便拽着慕允琪上前去。 方荔枝对心瑶笑了笑,知道她为江凌云奔走恪亲王府,心头由衷的感激,再不讥刺,又见慕景玄和慕允琪跟着,便对兄弟二人行了礼,热络地拉着心瑶去荔香园。 “臣妾旧年存了梅花上的雪水今日刚开封,正好请两位皇子品茶!” 心瑶也正怕给慕景玄惹麻烦,巴不得来个给主意的,便没有推辞。 但方荔枝来得如此凑巧,委实不寻常,是派了人跟踪她?若是有跟踪的,慕景玄定然早就察觉才是。 方荔枝见她眼神疑惑地揣测看自己,忙道,“刚才我去璇玑阁,看到了肖芮,赶巧如意给她配药熬上,我也看到那一身伤,当真是可怜人,亏得你心善买她回来,否则,真就死在了王少妤身边。” 心瑶这才明白,她是因肖芮回来才知自己去了恪亲王府。“心瑶想撮合她与嵩信,荔姨娘可能给安排?” “这是当然,相爷也一直说,嵩信统领身边缺一个伺候的人,早先安排小丫头过去,嵩信都赶了出来,他与肖芮同龄,反倒能说上话。” 慕景玄和慕允琪被丫鬟领着在前面,听着心瑶一番话,慕允琪回眸一笑,“这丫头既已成你的,还是给她换个名字的好,让她换个活法,好重新做人。” 慕景玄张口就道,“你身边有如意清茶,不如给她唤名吉祥,如此,吉祥如意,还有清茶相伴,岂不安乐?” “谢七殿下赐名!”心瑶忙叫方荔枝的小丫鬟上前,“快去璇玑阁传话,说七殿下给肖芮姑娘赐名吉祥,改日她伤好,须亲自去七殿下府上磕头谢恩。” 方荔枝笑道,“你的丫鬟,倒是被七殿下换了名字,还受磕头礼,真成一家子了!” 心瑶顿时涨红了脸,听慕允琪也从旁噗嗤笑,不禁懊悔地想咬掉舌头。“荔姨娘!” “瞧我这嘴!”方荔枝笑了笑,见慕景玄也双颊绯红,忙对丫鬟道,“快去吧,就说我和七殿下一起给取的,七殿下和十殿下是来找凌云玩顺道插嘴罢了,回头吉祥也过来给我磕头。” “是!” 第033章 七殿下害她中邪 一行人在荔香园的花厅里坐下,四周门窗打开,外面的花香冲进来,心瑶没有心思喝茶,见慕景玄、慕允琪贵雅端坐、一副卓尔不凡地皇子模样,且直赞茶香,不仅暗自失笑。 慕景玄见她笑了,心情也大好,赏了方荔枝挂在墙上的字画,又问,“夫人,凌云今日不在家么?” “相爷今日带他去拜见大学士,想着让他去考个文官呢!”方荔枝亲自给他斟了茶,“可我那儿子是个本葫芦,不是个读书的料儿!” 心瑶笑道,“哥哥读些书也好,日后给荔姨娘娶个文绉绉的小姐当儿媳,两人也多些话可说,否则,哥哥那不懂拐弯,两人大眼瞪小眼,岂不尴尬?” “我这正愁得厉害,你这丫头一说,反叫我不知该如何高兴了!”方荔枝心头欢喜,赫然想起慕景玄今日早朝受了封赏的事,“听闻相爷提起,今日早朝皇上封七殿下一品上将军,相爷一回来就派人送贺礼到了七殿下府上去呢!” 心瑶也不仅欢喜,凤眸赫然晶亮地望向慕景玄,“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慕景玄见她拜得夸张,淡冷地笑了笑,“我这上将军,哪比得上卓衍王兄。” 心瑶顿时笑不出,从恪亲王府他就脸色不对,这会儿当着姨娘,还要吃醋,也不怕人嚼舌根子。“七殿下这是讥讽我江心瑶攀附卓衍世子呢?” 慕允琪忙道,“人家看你是凤命嫡女,巴巴盼着你嫁过去呢!哪儿用得着你去攀附!” “既然如此,我明日就嫁过去,七殿下和十殿下可一定要过来喝喜酒!”心瑶闷着火气近乎咆哮。 慕景玄搁下茶盅,“你尽管去嫁,被人利用干净再弄死,做了怨鬼,不要来我面前哭!” 心瑶被他的话刺痛,顿时想到自己白活一遭,成了怨鬼重生,如今更像回来寻他,也处处为他心焦,不禁悲从中来,“我若死了,再不麻烦你,化成一缕烟就没了!” 慕景玄再坐不住,起身就要走,方荔枝被闹得惊魂未定,唯恐他带着怒火冲出去惹了麻烦,忙拦住他。 “心瑶,怎还与七殿下给吵上了!殿下是皇子,你不尊着敬着,还这样不客气,仔细太后知道了,怪你以下犯上!”方荔枝嗔怒两句,忙对慕景玄道,“相爷为难,不过是想让心瑶嫁个好婆家罢了……七殿下莫怪!” 慕景玄不敢恭维地冷笑,“恪亲王府对别的女子来说,是好婆家,但对于她江心瑶来说就未必。夫人既然请我兄弟二人过来,也听我说一句,凌云是有前途的,别把他推入火坑。” “我这江府本就是火坑,我和我哥既生都生在火坑里,还怕跳到别的火坑?!”心瑶气恼地这就拍桌子起身,却又拍在茶盅上,刚被烫过的手,似泼了一层火油…… 丫鬟们尖叫,方荔枝惊得慌了手脚,“不得了!不得了……小祖宗烫了手了,快拿药!” 慕允琪也慌得手足无措,六神无主,忙看慕景玄……这丫头在父皇面前都从容不迫的,怎么总在七哥面前手忙脚乱的? 慕景玄见心瑶疼得眼泪直流,却闷声不吭,顿时心如刀绞,忙冲过去抓着她的手按在桌上冰镇果子用的碎冰里,冰镇的樱桃葡萄滚了一地。 “你中了什么邪,尽是和茶盅过不去!” 心瑶忙挡开他的手,不准他碰自己,“是你中邪!与你无关的事儿,你管什么?” “我……”慕景玄挫败地隔着茶几坐在一旁的高背椅上,伸手帮她挽起袍袖,“是我中邪,你若真气,一刀捅死我便罢,何苦这样弄伤自己!” “你以为我想呢!”心瑶自己拢住袍袖,不准他碰,“我做个鬼都不能找你,怎么敢捅你?” 慕允琪见两人又吵,忙上前来,“都少说两句吧!这样没完的吵,当像是打情骂俏。” 心瑶顿时涨红了脸,慕景玄忙挪开视线看玉盆里的手…… 翠玉的荷花小盆里本就融了冰水,水中纤纤十指,细白柔腻,修长幻美,宛若无骨,粉橙色的明丽指甲剔透竟似能开出花,拢起的袍袖微露半截小臂,淡淡的香气从她的袍袖中散出来沁入心脾。 慕景玄看得恍惚,顿觉口干舌燥,忙挪开视线,就见荔夫人惶惶从旁哆嗦,弟弟则立在一旁也着了魔一般呆怔看着玉盆。 “允琪!”慕景玄忙踩他的脚。 慕允琪仍是瞧着水盆挪不开眼,缓缓赞叹道,“《诗经》言,手如柔夷,肤若凝脂,就是如此……” “叫你不准看,你竟还放肆!”慕景玄这就打。 慕允琪惊觉自己失态,忙大叫着饶命躲避…… 心瑶见兄弟两人打闹得像没长大的孩子,忽然欢喜想笑,却又想到两人悲惨的前世,又笑不出。 慕景玄见慕允琪跑出去躲,忙朝方荔枝告辞,见心瑶面色愈加沉郁,且疏冷地俯首行礼,心头一痛,匆匆转身就迈出门槛去。 方荔枝战战兢兢地说道,“太夫人若是怪罪下来,这可如何是好……” 心瑶忙道,“心瑶自己不小心,姨娘叫下面的人封上嘴巴,莫出去边乱说便是。” 方荔枝顿时明白她有心维护慕景玄。“其实……你哥哥若能到七殿下麾下也不是不可,哪怕当个护卫,也算有个安置。” “姨娘,您可知护卫是个什么差事?来来往往的主子过去,都要行礼,一天跪几十次,还要看人脸色。万一哪位主子心情不好,亦或父亲得罪了人,拖了哥哥去殴打出气,只能吃哑巴亏。” 方荔枝乍听这话,顿时红了眼眶,看心瑶的眼神愈发凝重感慨。 “你哥哥上辈子定是积了德,得你这个好妹妹。” “我还没帮上什么忙,算什么好妹妹!” 心瑶自嘲失笑,唯恐她背后再去求慕景玄。 “七殿下本就不受百官待见,若突然收了哥哥过去,他定顾着爹的颜面,封哥哥当个将军统领,如此一闹,怕是被盯着他和爹的人寻了错,说他们徇私枉法,借职务之便谋私。” “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方荔枝颦眉细抚了抚她浸在水中的手,“你看,七殿下的生母德妃生辰,咱们可送什么好?” “您那日不是说七殿下惦记璇玑阁后面的樱花么,就把樱花树送去吧!” 方荔枝分辨不出她这话是真是假,反而因那日揶揄的话羞恼地红了脸,“丫头,你这是腌臜姨娘呢!姨娘那日的话是混账话,一整棵树铲了去,七殿下再来,可就没了借口靠近璇玑阁……” 第034章 夜半,刺杀太子 心瑶心痛如刀割,还是柔声浅笑,“把树送去,以后都免了麻烦,再也不必见才好。” 不知道恪王妃宁珞今日有没有看出端倪,真若看出点什么,定想方设法地找慕景玄的麻烦。 方荔枝自茶几旁的高背椅上坐下,亲自拿毛巾,把白嫩的小手从冰水里捞出来,又细细给她涂抹药膏,因想着儿子江凌云的未来还要依仗恪亲王府,心里盼着心瑶嫁入恪亲王府,又怕心瑶将来后悔。 “早先听说,德妃娘娘在北月王朝所居的庭院里,满院子的樱花树,说是北月先帝疼惜她,从外族运过去种的。七殿下孝顺,所以才到处采摘樱花,解德妃娘娘思乡之苦。” 这事儿,心瑶早就知晓,没想到方荔枝也打探过。“姨娘何必再与我多说这些!” 方荔枝尴尬,顿时明白她要与慕景玄做个恩断义绝。“那樱花树,怕是要十几个人才能运过去……动静大,不太好!” “对祖母说一说,明日叫个看风水的,就说樱花树挡了我的运道,铲了没处安置,干脆送给德妃当寿礼。”心瑶笑了笑,一低头,眼泪滚在玉盆里。 方荔枝看得揪心,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忙转开话题,“那卓衍世子人怎么样?听说手里握着安国公手上的三十万大军,是个厉害的。” “过几日我再去恪亲王府,今日本要去军营看,七殿下和十殿下都过去,那慕卓衍被江若莲勾引时弄脏了衣服,大家都尴尬。” “怎突然杀出个江若莲?若莲不是被打废了么?怎么突然就站起来了?”方荔枝恐慌地站起身来,“我倒忘了,你祖母说寻到了妙回神医直接弄进了王少德府上,没想到,今日江若莲便能站起来走路了。” 心瑶忙抓住她的手,“姨娘怎么不早说,妙回神医何时寻到的?” “昨儿早上!” 心瑶忙提着裙裾大步狂奔出去。 方荔枝忙跟出来,“心瑶,你干什么去?” “心瑶累了,回璇玑阁去,姨娘不必送了!” “这丫头……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像是天塌下来似的?!”方荔枝心神不定,就怕事情闹大,被追究了教唆之罪,只得命所有的丫鬟嘴巴封严实。 * 心瑶派方来打探王少德府上是否多了个和尚。 方来来来回回跑了几趟,不但送来王少德府上的地图,连妙回神医所居的厢房都摸查清楚。 心瑶当即开始计划如何强抢妙回神医到璇玑阁,无奈,竟片刻不得清闲。 恪亲王府送来大堆礼物,心瑶只得命如意单独放着,好备着日后原数退回。 听说江凌云那边也收到礼物,忙又叫让如意去传话带回来。 江凌云亲自把礼物带过来,见叫无绝琴师拿着戒尺给心瑶讲曲谱,怕妹妹挨打便陪着听了半晌,不禁疑惑无绝夜半时分来教授琴艺。 心瑶解释道,“无绝师父乃是天下第一琴师,却也效忠朝廷,是皇上倚重之人,白天忙,只晚上有空。” 江凌云愈加不信,且看这人面容如月无丝毫官场的圆滑之气,且脚步似飘着,明显有内力相护,一举一动仙风道骨,长发高束着发辫,发尾如缎,竟是辨不清年龄。 幸亏这厮看心瑶的眼神和蔼干净,否则,这样不大不小的人教习妹妹,实在叫人不放心。 无绝见江凌云一直打量自己,便丢给他一架琴,“二少爷有心,也一起学吧,日后莫要被自己的妹妹比下去。” 江凌云没客气,“妹妹说你帮皇上做事,是帮皇上做什么的?” “分忧解劳罢了!二少爷看琴!”无绝用戒尺打他的手,并把他的手指摆正。 一旁心瑶抿着笑,心里暗自欢喜,又不禁笑兄长笨,那双手像十个拨火棍子,拙拙不知该如何弹奏…… * 皇宫内灯火辉煌,慕景玄带着护卫仍是如从前一样,巡查各处的守卫。 自宣德殿前经过,见父亲一身淡金便服立在长阶上遥遥望着自己,他忙下马上前行礼。 “父皇,此处风大,您怎在这儿站着?!”他忙呵斥一群太监和谢蒙,“你们竟不知劝着!” “为父故意在这儿看看你,你莫怪他们。”怀渊帝两手握住他的肩,看着他铠甲被殿前的灯光映得银光熠熠,一张脸惊艳俊美,一时想象到他龙袍在身丰神俊秀的模样,不由满心激赏。“玄儿,你已是上将军,为何还要亲自奔忙?” “正是因为孩儿当了上将军,才不敢懈怠!”慕景玄说着,扶住他的手臂,叮嘱他身后的太监,“你们好好伺候皇上歇息,万不可懈怠!” 众人忙俯首,“是,殿下!” 慕景玄又朝父亲行了礼,心头温暖四溢,上马时都是笑着,青砚等一众亲随也不禁欢喜主子的辛苦没白费。 离开了宣德殿,慕景玄便带着众人朝东边赶。 “青砚,派五十精锐,埋伏在祭坛四周的暗处,别漏了痕迹。” 青砚忙策马上前来,“殿下是怀疑,心瑶小姐那句挑拨之后,宁珞和卓衍世子真的会……” “叫你去你就去,少废话!” 这边,谢蒙亲自搀扶着怀渊帝上去百级长阶,说道,“皇上,七殿下恪尽职守,且不骄不躁,实在难得!” 慕怀渊欣慰地笑了笑,“他很好,却这般好,朕那些臣子也无一个愿意看他!身在君位,能得民心才是本事,这小子还稚嫩些,还要多历练。” “是!”谢蒙应了,思忖着该如何对慕景玄转述怀渊帝的话。 上来台阶,慕怀渊见贤妃宁柔端着托盘立在宫廊下盈盈浅笑,莞尔眯了眯眼睛。 “这么晚,贤妃竟还给朕熬汤?” “皇上竟忘了,今日原该臣妾侍寝的,皇上不去臣妾那儿,臣妾自然要来找皇上!”宁柔端着托盘上前,“臣妾怕皇上把臣妾拒之门外,所以特意熬了汤带着礼过来,免得皇上把臣妾拒之门外。” 太监忙上前试毒,怀渊帝忙道,“朕晚膳吃多了,走了这阵子,还没消食,爱妃自己喝了,便留在这里吧!” 宁柔顿时喜上眉梢,当即喝了汤,让太监把托盘撤下去,便挽着怀渊帝的手肘进门,螓首一歪,娇柔靠在怀渊帝的肩上。 一个时辰后…… 殿内云雨初歇,侍寝的小太监不合宜地突然闯入内殿。 “启禀皇上,七殿下拖着两个杀手正等候在宫廊下……杀手闯向祭坛,门窗都没入,就被七殿下的人拦住了。” 怀渊帝猛然坐起身来,担心地挥开锦帐,“老七可有受伤?” “七殿下无伤,且入了祭坛内查看太子,太子正好好地趴在床榻上养伤,七殿下又加派了人手在那边布防。” 宁柔讽刺地娇笑,“太子当真是享福的命,弟弟在外面劳心劳力保护着,他倒是安心养着!若都知道做坏事这般安逸,恐怕都要去做坏事了。” 第035章 给八殿下醒醒酒 “混账话!凭你这样的心思,才教出琰儿那种不中用的孩子。”怀渊帝忙穿上小太监拿过来的龙袍,命令道,“来人,送贤妃回去!” “皇上……皇上……”宁柔心里顿感冤屈,不甘心地要辩解,见那龙袍身影疾步出去,气急抄了床上的枕头砸在地上。“我琰儿怎就不中用了?我哪里没教好我的琰儿?我含辛茹苦……我容易么!他偏喜欢诗娴,又不是我的错……” 小太监在床前挪了挪,瞧着床榻上披头散发的疯婆子,委实难以相信这便是一个时辰前,千娇百媚来送汤的美人儿。 帝王跟前,当真是花无百日红,这才一个时辰,竟…… “娘娘,奴才……奴才服侍您穿衣……还是,卷着被子,把您抬回寝宫去!” “滚……滚去外殿候着!” 小太监悻悻笑了笑,“无论如何,都是要走的,您这样羞恼也无济于事!”说完,还是佝偻着脊背退出去。 “狗奴才也教训本妃,本妃协力后宫,算得半个皇后!不尊不敬的东西!” 宁柔骂痛快了,沉了沉气,顿时转了心思,下床踏上绣鞋,一边穿衣,一边踮起脚尖,无声迈到内殿的入口垂帘处,拉了一条缝隙,偷瞧殿门外的动静。 慕景玄等候在廊下,正听谢蒙说“今晚贤妃娘娘侍寝,还带了汤来……”顿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要走已然来不及,门内有细微的脚步声。 他忙看了眼青砚等人,摆手示意众人后退,自己则往前迈了两步,单膝跪地。 青砚看出主子要挡下罪过,无奈地忙跟着跪在远处。 “儿臣惊扰父皇和贤母妃安寝,罪该万死!恳请父皇只责罚儿臣一人!事关重大,儿臣不敢耽搁,特来请父皇定夺!” 青砚忙道,“卑职愿与殿下一起受过!” “说什么受过?!”怀渊帝踏出门槛,便忙扶起慕景玄,“都起来说话!” 见两个杀手被捆在渔网里,怀渊帝不禁又莞尔。“景玄,抓这些贼子,你倒是越来越有法子,竟比打猎还轻松。” “父皇谬赞!抓他们简单,不简单的是,他们没有咬舌自尽,也没有挣扎反抗,儿臣深觉诡异,才将他们带来。”慕景玄说着,凝肃看父亲。 怀渊帝挑眉了然。一般忠心耿耿的杀手,在被抓当场就自尽,要么便刚烈地挣扎逃逸,这种不肯自尽、又不肯逃走的,明显是等着栽赃旁人,而栽赃,也往往能做到证据确凿。 “说吧,是谁指使了你们?” “八……八皇子慕琰!” “放屁!”在内殿入口处偷听地宁柔披头散发地冲出来…… 怀渊帝和慕景玄等人都不可置信地挑起眉梢看她,太监们忙上前拉扶她。 宁柔却不是吃素的,凭着年轻时练的一点武功底子,挣开太监们,上脚就猛踹,“叫你血口喷人!叫你污蔑!我儿子一只鸡都不曾宰过,何来的本事雇佣你们这些肮脏东西!” 左边网中的杀手哀求望着她,“贤妃娘娘,您怎么不承认呐?我们可是拿了您和八殿下给的银子!” “千真万确呀贤妃娘娘,就是您亲自带着八殿下约了我们在巷口,还说,不管成不成,还给我们一万两银子!”右边的杀手说完,又补充点名巷口的位置。 见宁柔又要踹人,慕景玄忙阻拦,“贤母妃息怒,此事不难查清!” 怀渊帝已然怀疑地看宁柔,心里更是千回百转,从安国公府的野心,转到了慕琰的优柔寡淡儿女情长,卯着杀手的证词细嚼慢咽,一时怀疑宁柔,一时又确信慕琰没胆雇凶,反闹得自己难辨真假。 “老七,你要如何查?”此事若是做好还罢了,做不好,只怕安国公府会怪罪景玄,“朕还是交给刑部处置的好,景玄,你先把他们押入牢里待审吧!” 宁柔已然头皮发麻,就怕这件事也牵连安国公府,更怕是父亲在外面派了杀手,而没有与自己商议。“老七,贤母妃可就指望你了,你弟弟的清白,万不能被这些贼子玷污!” 说着,她就跪下去,“老七,贤母妃给你磕头!这就审,现在就审,只要能给琰儿清白,贤母妃死在这里都甘愿!” 慕景玄忙扶住她的手肘,“贤母妃快请起!” 他转头示意青砚,“把人押下去严审,尤其问清楚他们,何时何地见过贤母妃和慕琰。” “卑职遵命!”青砚忙带人押着杀手退下。 慕景玄请怀渊帝和宁柔进入殿内,方问,“贤母妃今日做过什么,几时做的,身边都有什么人,您说清楚,再让慕琰来细说清楚,让谢蒙将军一一记下,如此比对明白,贤母妃和慕琰就清白了。” 宁柔顿时放了心,“好,好……不必谢将军动笔,我自己写。” 怀渊帝见她主动,顿时打消了怀疑,他忙又宣召慕琰前来。 偏巧慕琰和宁诗娴在八皇子府的花园里饮酒作诗,两人醉得稀里糊涂,拉拉扯扯衣衫不整,因慕琰抓着宁诗娴的手死活不肯放开,两人一并被护卫抬到了肩辇上,直抬入大殿中。 怀渊帝见儿子醉如一滩烂泥,顿时龙颜震怒。 “宁柔,瞧瞧你的好儿子!所幸朕尚未委以重任,否则,误国误家,罪孽深重!” 慕琰却摇摇晃晃,扯着宁诗娴就到了父亲面前,又霸道地拥着咯咯娇笑的宁诗娴在怀里,狠狠吻她的脸颊…… “父皇,看……您看看,我多喜欢诗娴……我就知道,你和母妃都想把诗娴赐给七哥……我不依……我死也不依!” “表哥喝酒……来人拿酒来……诗娴给你跳舞……”宁诗娴扯着衣袍,又唱又跳…… 慕景玄看着两人这番情景,本想从旁看戏,注意到父亲脸色不对,忙上前扯住慕琰,避开宁诗娴,“老八,这是在宣德殿,不是在你的皇子府!” “七哥,你坏……打小你就欺负我,现在还抢我的诗娴……你坏透了!”慕琰两手捧住他的脸,“就仗着你这张脸比我好看,到处招摇,到处诱惑……偏偏你喜欢的女人,还不是……唔唔……” 慕景玄唯恐他提到心瑶,死死捂住他的嘴,在他后膝一踹,将他按跪在地上,“来人,拿冷水来,给八弟醒醒酒!” 第036章 贤妃趁机求赐婚 宁诗娴却从旁眯着眼睛认出了慕景玄,趁着他按住慕琰,就扑在他的脊背上,“景玄,你来了……人家好想你啊!咱们一起喝酒啊……” “宁诗娴,滚开!”慕景玄嫌恶地挥手挡开她。 宁柔无计可施,好歹抱住宁诗娴,不准她再靠近慕景玄,却也被闹得脸上难堪,无颜面对怀渊帝。 怀渊帝看着混乱的境况,只觉五脏六腑都快炸裂,却已然确定,慕琰断不可能去雇凶杀人,只怕是他和宁诗娴一整天都这般醉生梦死浑浑噩噩。 见太监端水来,他忙抢了一盆水,“老七,你让开!” 慕景玄忙让到一旁,顺势别开脸去。 兜头一盆冷水,泼了慕琰满身,冷凉的水刺激得他一个冷战,酒醒了大半,邪火却蹿上脑门。 “哪个孙子这么缺德!”他暴吼着站起来,就见父亲又暴怒地端了冷水,一盆泼在宁诗娴身上。 “啊——啊——好冷,好冷呀!”宁诗娴尖声惊叫,“表哥救我!我淹死了——” 她趴在地上,仿佛一个落水的人,挥着袍袖好一阵扑腾,顿觉四周不对,一抬头,就见怀渊帝杀气腾腾地俯视着自己。 “皇姑父息怒……诗娴罪该万死!诗娴……”她恐惧地跪好,左右看了看,视线落在慕琰身上,见他也成了落汤鸡,忙压着声音道,“表哥,我们不是在喝酒么?怎么来了这里?” 慕琰如何敢应她,这会儿他还惶恐地心神难定,视线只盯在父亲的脚背上,“父……父皇……儿臣……儿臣罪该万死……儿臣……” 宁柔崩溃地心如死灰,瘫在地上,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好好的夺权大计,还没开始,竟被如此闹得夭折了! 怀渊帝也懒得再审,直接看慕景玄。 慕景玄会意,在慕琰身前蹲下来,见他已经被吓坏,不忍再严审。 “老八,父皇今晚本来想要查你的课业,你且说,从早上到现在,你都做了些什么?” “七哥,我还能做什么呀?不过就是对酒吟诗,听诗娴妹妹抚琴,看诗娴妹妹跳舞……当然,臣弟没耽误课业,我还……还读了几个时辰的书,练习了骑射,大学士给我授课……” 话说到一半见父亲脸色稍霁,慕琰忙又补充道,“父皇,您若不信,可以召见大学士,不过,他讲着讲着,就睡着了,儿臣在他衣服里放了一条小虫,把他吓跑了……儿臣不是故意的……” “这还不是故意?”慕景玄笑着宽慰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儿,就是贪玩了!” 宁柔顿时把心放进肚子里,感激地看了眼慕景玄。“景玄说得对,皇上,琰儿没有别的错,就是太贪玩了!” “既如此,慕琰,明日起,你在殿前当御前护卫,让谢蒙将军给你安排轮值,每日站足四个时辰再回去读书,另外,把你的课业呈递给你七哥过目,让你七哥看过无错,再来给朕过目!” “儿臣……儿臣遵命!”慕琰再不敢争辩半句,因为过度恐惧和醉酒胃里一阵翻腾,酒肉都冲上喉头来,又生生捂住嘴巴憋回去。 怀渊帝却还没想让他起,“你可是真心想迎娶诗娴?” 慕琰难受地捂着嘴巴,想呕又不敢呕,“什么?” 慕景玄怜悯地笑道,“八弟,你一直抱着宁诗娴不撒手,还说父皇和贤母妃都要把宁诗娴赐给为兄,你死活不肯依从……眼下是个好机会,父皇要给你们赐婚!” “赐婚?”慕琰只想挺尸死过去才好。宁诗娴从旁跪着抽抽噎噎狼狈不堪,父皇那脸色更是濒临天崩地裂,这哪里有赐婚的欢喜?只怕他这会儿说娶,反而被罚得更重,且母妃是打定主意让他娶江心瑶的。“父皇,儿臣……” 宁柔忙道,“皇上,婚姻大事,需得……” “让他自己说!”怀渊帝冷怒打断宁柔,又俯视着儿子讥讽道,“醉言醉语倒是利落,到了真事儿,反而没了开口的勇气!孬种!” “儿臣……不想娶宁诗娴!”慕琰硬着头皮闭上眼睛,不敢看向宁诗娴。 他却不知,宁诗娴却欢喜地松了一口气,反妩媚地瞥向慕景玄。 “不想娶就对了,宁诗娴压根儿配不上你,只把你作践坏了!”怀渊帝暴吼说完,心头才松快了。“今日亏得你七哥精明,否则,你定被人扣上个谋杀太子的恶名,滚——” “谋杀太子?太子不是在祭坛么?”慕琰听不懂父亲的斥责,稀里糊涂又奔出殿来,一出门槛,就“呕——”门外的护卫太监忙都避开。 怀渊帝气怒交加,抓了一只茶盅便扔出来,正砸在他的脊背上……慕琰被砸得惨叫,又是一阵呕吐。 宁柔担心地惊叫,却不敢再去关切。 慕景玄迈出来,拍了拍慕琰的肩膀,忙命令躲到远处的小太监,“快清扫干净,让八殿下漱漱口,暂且安置到护卫寝室去歇息,再派人去八皇子府取换洗的衣裳来。” “是。” “老八,明早辰时,与护卫们一起晨练,不得有误!” “七哥,您饶了我吧,呕——”慕琰又一阵呕。 慕景玄忙给他拍背,看了看他吐出的东西。“厨子们倒是为你尽心,你却让父皇伤心!” 慕琰欲哭无泪,被两个护卫架住手臂往前走,才敢开口问,“哎,七哥怎么救了我的?你们倒是说一说,谁敢去祭坛刺杀太子呀?” 慕景玄摇头叹了口气,见小太监们清扫不干净,忙道,“门槛里面也擦一擦。” 怀渊帝见慕景玄利落地安置好兄弟,又是欣慰,又是难过,见宁诗娴还跪在地上,顿时又压不住怒,“来人,把宁诗娴押回安国公府,让安国公好好看一看,他的孙女成了什么样子!” 宁诗娴被护卫架住手臂,恐惧地脸色煞白。“诗娴不要回去……皇上,祖父会把诗娴打死的……姑母救命啊……姑母……” 宁柔跪在地上无奈又无力,只庆幸平日与德妃交好,也多疼了慕景玄些日子,今日才得慕景玄相助洗脱冤屈。 “贤妃,你让朕说你什么好!”怀渊帝失望地叹息。 “臣妾让皇上失望了……臣妾罪该万死……皇上也罚了臣妾去冷宫吧,臣妾不想活了,臣妾无颜面见皇上……”宁柔跪趴在地上恨不能哭死过去。 怀渊帝倒是真想把她打入冷宫,细想她除了教子无方,并无甚错处,只得压住怒火。“滚回你的寝宫去,以后没有朕的允许,你不准再靠近老八半步!朕的儿子不能被你毁了!” “皇上不如早点给琰儿赐婚,让个厉害的儿媳妇好好管着他,太子总归是不能够再迎娶心瑶了,不如……把心瑶赐给我们琰儿!” 第037章 殿下半夜闯进来 慕景玄正要去看青砚审问杀手,乍听到殿内贤妃的话音,忙在宫廊下收住脚步。 “哼哼……竟想要心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怀渊帝怒不可遏地暴吼,“心瑶那样精致的女子,你儿子配得上么?!” “皇上,就算琰儿行为乖张,难以律己,可并没有什么大错。如果心瑶能对他多加管束,总比诗娴跟在他身边好。” “心瑶与太子的婚事闹成这种境况,皇族已毁她半生!宜祖跟着朕身边多年,为朕赴汤蹈火,比亲兄弟还强百倍,如今朕已无颜面对宜祖,你竟还要让朕腆着脸去给你那混账儿子求婚?!” 宁柔哑然。帝王之言,听一半,信一半,这番说为江宜祖和心瑶着想,心思不知如何诡谲。恐怕所有的皇子都得不着那丫头了。 “皇上既有如此打算,也不能一直就这么搁置着呀,心瑶要许配给谁才好?”宁柔试探地看上去。 “宜祖已经求了朕,把心瑶许配给卓衍,卓衍倒也是你们宁家的半个人,只是怕心瑶不肯依,所以只叫他们相处一阵子,等相熟了,再问心瑶的意思。”怀渊帝说完,见她脸上仍是恹恹不甘,顿觉她贪得无厌,“滚!朕不想见到你——滚出去!别再到朕面前来。” 慕景玄听到宁柔趔趄着走近殿门口,疾步快走,远离殿门口,却再也没有心情再去牢中。 * 月明星稀,一抹矫健如鹰的黑影踏风点露到了璇玑阁后面的樱花树上,嵩信带护卫自树下经过,略停了停,即刻赶去书房,径直推门进去,朝着案前翻看奏折的江宜祖俯首。 “何事?” “七殿下又去了樱花树上。” “平日都是白天来,怎突然晚上来了?”江宜祖愠怒地阖上奏折,“我江宜祖养着女儿,没提防那些登徒子,成日里防贼似地只防着他了,偏又打不得骂不得!” “无绝师父刚走,二少爷正陪着小姐练琴,想必七殿下不好擅闯。” 江宜祖因桌上堆满折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去盯着,如果他敢闯进去,你马上进去把他给我押出来,正好押到皇上面前去,有了罪证。” “可那样岂不是坏了小姐的名声?” “咱们的名声已经坏了,还怕再坏么?!”江宜祖拿起笔,“皇族子弟,不过如此,自相残杀,谋害屠戮,夜半爬墙,所幸当年我把凌云送去寺院习武,否则,成日与这些纨绔之人玩闹,必毁掉一生。” 嵩信悻悻补充道,“相爷,七殿下还算好!如今册封了上将军……卑职觉得,小姐和他……” “如今看他好,安国公有意让宁诗娴亲近他,早先贤妃又与德妃交好,谁知他和宁诗娴有没有些什么。”江宜祖无奈地慨叹,“你快去盯着!” “是!” 慕景玄在樱花树上慵懒一歪,靠在树枝上,见树下的嵩信去而复返,他忙纵身飞上楼阁顶上。 嵩信带人过来,见樱花树上没了人,又派人四下找了找。 “禀统领,找不到七殿下!” “继续巡逻吧,定是走了!” “是!” 慕景玄不羁地歪在楼阁顶上,见嵩信等人离开,他忙落回樱花树上,却听琉璃窗内传来琴声……这曲子似曾在父皇的书房里听过。 当日抚琴的是天下第一琴师无绝,父皇是为看他的绝学,只叫他弹了一小段,众人听后却头昏脑沉,心神郁郁,眼前幻像陡升,扛不住地能疯魔成狂刀剑相向,只有抚琴之人安然无恙。 当日父皇赞叹,这琴声可杀千军万马,乃是大周之福。 无绝肯把绝学教授给心瑶,分明是看重她,教她用这曲子自保。 琉璃窗内,心瑶盘膝坐在锦丝软垫上,一袭橙黄丝袍,在夜明珠灯下,似拢着一身朝阳,莹白的指尖抚在琴弦上,不时细看曲谱,异常专注的模样,愈加比平日谈笑时更美几分,全然不知自己弹的是杀罚予夺不露痕迹的催魂曲。 一旁陪着的江凌云,歪在地毯上昏昏欲睡,不住撕扯领口,明显是中了魔音心口窒闷。 “瑶儿,你这琴声扰得我心烦,歇着吧,别弹了!” “师父说,他走后让我练满半个时辰。”心瑶看着曲谱,不敢懈怠,“明晚师父就来查我弹得如何,我若弹不好可就麻烦了!” 江凌云直接把她的曲谱阖上,“我看你那琴师怪怪的,分辨不出年龄,爹怎找这样的人来教你?” 心瑶指尖停在琴弦上,却不知该如何作答。上辈子,无绝就这样神秘,只晚上来,夜行鬼似地,她只是老老实实跟着学,也不敢打探,爹只说是皇上格外倚重的人,于是更不敢忤逆。 兄长这样问,她的确应该查一查,看这人与慕昀修是否有牵扯。 “罢了,你练吧!”江凌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抚了抚袍服,“为兄撑不住了,走了!” “二哥怎么步子不稳?”心瑶忙起身搀扶,见他捂着额角,竟像是头晕的样子,“下楼小心呐!” “忙你的吧!”江凌云随手给她带上门,无奈地摇了摇头,匆匆下楼,却忽然听到琴声又起,只响了几声,便再没动静。 “这丫头还说要弹半个时辰,竟也偷懒!”话虽这样说,却还是怕心瑶挨罚,决定明晚再来监视无绝授课。 琴房内,心瑶被突然闯入的男子惊吓,忙从琴架前起身,担心地忙看了眼被兄长虚掩的房门,迅速奔过去开门看了看,确定无人,忙又关严实,这才转过身来压着声音嗔怒道,“我哥刚走,你怎么来了?” “想见你,就来了。” 他铠甲上不搭调地挂着零星的樱花,本就艳若仙魔的一个人,越发如同自仙境里闯出来的。心瑶忙拿着帕子帮他抚了抚,惊觉这举动太亲密,一抬头,见他眼瞳深幽,目光灼烫,忙又尴尬地退了两步。 “你等着,晚膳我做了好吃的,还留着些,给你热一热。” “别忙了!”慕景玄视线一直绕在她身上,见她这样关切紧张,又想到她在那日殿上设计王少德时的从容不迫,不由扬起唇角,“放心,没人发现我进来!” 第038章 被相爷抓个正着 “你这样,我能放心得下?”她为他担惊受怕,他倒是半点不爱惜自己。尤其,这个时辰,正是嵩信带着护卫在院中巡逻的时候。 心瑶担心地看了看窗外,关好窗子,整理好窗帘,抓着窗帘垂纱,又觉自己愚蠢。她着魔了?!竟把他藏在这里——应该把他赶出去才对! 心里打定主意,她便转过身来要下逐客令,却撞进男子贴近的怀里。 “慕景玄,你放开我!”幸亏她做了决定要铲了樱花树,再这样下去,他非把自己害死不可。 她抬起的手臂推在他腰间,肩臂反被他一并搂住。 慕景玄拥着她收紧双臂,鼻尖埋在她颈窝里,贪恋呼吸着她身上甜暖的香气,心这才安定下来。 “慕景玄,你这是要害死我!”他呼吸喷薄在肌肤上,她敏感地缩了缩脖颈。 他闷在她颈窝里揶揄,“还用得着我害你么?你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地狱。” 一只脚踏进地狱?他……他是知道什么?他知道她是死过一回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最明白!” “我明白什么?” 心瑶气恼地挣扎,却反被越搂越紧,却丝毫没有察觉自己一番举动,已然引得他身体异样。整个人被他抵在窗侧的墙壁上,她惊得一抬头,他却不再说话,反而凌厉地吻下来…… “唔……放开我!”这人疯了!明明讥讽她,竟还强吻?! 心瑶又气又恼,猜不透他这是几个意思,脑子被热吻缠磨得晕陶陶,呼吸间都是他甘冽的气息,他滚烫的体温熨烫了铠甲,铠甲硌着她的身子——尤其小腹上,硌着一个突兀的东西。 她手就挪到两人之间,想把那东西弄开,却一时间石化当场, 慕景玄吻得餍足,略松开她,低头看她的手。 “你……你……你铠甲硌着我了!”心瑶迅速把手背到背后,尴尬地从裙袍上抹了抹,眼睛看着地上,恨不能找条地缝躲进去,厚厚的地毯上锦簇的花团却开得正艳。 慕景玄不自然地轻咳了咳,掩饰自己的失态,却见前一刻还挣扎顽抗的女子,此刻成了乖顺赧然的猫儿,双颊绯红如云,刚被吻过的唇艳如玫瑰,耳畔碎发妩媚旖旎,忙不迭喘息的身子隐隐起伏,越成了致命的诱惑。 心瑶脑子冷静下来,一想到自己被占了便宜,顿时想暴打他一顿。“你……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幸亏我今晚抓到杀手,否则太子被他们害死,八弟被冤枉,父皇定然彻查……宁珞势必说你挑唆。” 心瑶愣了一下,没想到宁珞动作如此之快!但是,眼前这人怎知是她挑唆了宁珞? 慕景玄俯视着她生动多变的神色,不禁失笑。 这丫头可真是粗枝大叶,竟连他安排了人跟踪保护都没有察觉。 “我和十弟过去时,远远就听到你和宁珞那番话。” 心瑶只觉自己中了他的美男计。“你既然知道我是幕后真凶,大可以抓我去皇上面前!” “你做了坏事还有理耍狠生气?!”慕景玄转身便在她刚坐过的琴架前盘膝坐下,随手拿起她的曲谱看了看,漫不经心地揶揄斜睨她一眼,“你可别哭给我看!” 心瑶夺过曲谱,不准他再碰自己的东西,“你如此笃定是我做的坏事,为何不干脆带着我见皇上?!” “好,我这就带你去!”慕景玄这这就起身,抓住她的手臂,往窗口那边拖…… 心瑶反被他吓得惊慌失措,满脑子都是被怀渊帝审判发落的情形,只觉打慕昀修的鞭子也抽在自己身上,一时感觉皮开肉绽,毛骨悚然,忙蹲在地上死活不肯再起。 “我不去,我不去……我死也不去……” 慕景玄不放手,似拖着块石头,一步一步往前挪。 “刚才理直气壮,怎么这会儿又闹着不去?” 他忙绕到她身后把她横抱起来,“走吧……我轻功还过得去,抱着你飞过去,也就到了父皇的御书房,顺便让皇祖母开开眼,她喜欢的孙媳妇有多厉害!” 心瑶气恼挣开他,干脆坐在地上,气呼呼地眼泪也淌出来,心里的委屈却爆发不出。凭什么只准别人算计她,不准她报仇雪恨?! “你非要抓我,就一刀杀了我!” “我真有心杀你,何必闯来和你说这些!”慕景玄看着她的泪,顿时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来,又揽入怀里,温柔轻抚了抚她的脊背。“好啦……这么怕死,以后就别再靠近恪亲王府,别与贤妃慕琰她们有牵扯。” 这人是在哄她?心瑶抽抽噎噎抹掉眼泪,眼前俊美的笑颜凑近,她气恼推开他,这才明白,他刚才是戏耍她。 “你还是杀了我省心,只要我活着,定不让你们皇族消停!”她心一横,就躺在地上等死。“杀吧!” “没想到你也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慕景玄忍笑歪在她身边,看着她因怒火急促起伏的身子,唯恐自己冲动,忙道,“你……你刚不是说给我弄吃的么?我饿了,快去吧!” “不怕我给你端两碗砒霜来!”心瑶负气摔门出去,却又怕他转身就走,忍不住往门缝里看了看。 慕景玄手落在她躺的位置,又自嘲地仰躺在地上,再也不想起身。 心瑶看着他扣在地上的手,笑着红了眼眶,转身匆匆下楼,进入偏厅一侧的小膳房内…… 慕景玄想到她刚才弹了许久的琴,心头顿时不忍,忙冲下楼去。 心瑶用小炭炉热了三菜一汤,用白瓷碗碟把饭菜盛放好,又配了红枣红豆粥,端着托盘从膳房出来,却见一个黑影猛然靠近…… “呀!”心瑶手上一晃,托盘就要坠下去,慕景玄忙抬手接住。 “你怎么不在楼上呆着?!”慕景玄忙接过托盘,“就在厅里吃吧,别往楼上端,免得给你熏染的琴房里一股子饭菜味儿,被你师父责罚。” “你倒是很了解我师父。” 两人进入偏厅,心瑶只点了一根蜡烛,四周一亮,也照亮了坐在桌旁的中年男子。 “爹……爹您怎么来了?”心瑶惊得忙挡住慕景玄。 慕景玄绕过她,上前把托盘放在桌上,从容坐下来,对上江宜祖阴沉的脸色,这才惊觉自己疏忽,刚才竟没有听到江宜祖的脚步声。 “相爷一起吃吧!” “七殿下把我相府当什么地方?半夜闯来,又吵又闹,还蹭吃蹭喝!”这小子欺人太甚! 第039章 他应该迎娶公主 心瑶不敢抬头,恐慌地脊背直冒冷汗,忙要朝父亲跪下,手臂却被慕景玄伸来的大手扯住,她要挣,不但没挣脱,反被扯得一歪,狼狈歪在一旁的高背椅上。 “相爷要追究打骂,冲景玄来!是景玄擅闯璇玑阁,心瑶不敢忤逆景玄皇子之尊,设宴款待罢了。”慕景玄拿起筷子,在桌上戳整齐,这就开吃。 心瑶欲言又止,但慕景玄这话,竟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见父亲脸色铁青,她忙要溜下椅子跪着,肩膀却被死死按住,宽大的手掌包裹她的肩,暖暖的热力,让她沉下气来。 江宜祖看了眼那只按在女儿肩膀上的手,陡然杀气阴沉,瞳仁贴着上眼皮盯着慕景玄。“七殿下这样不怕死,倒是让臣高看一眼!” “相爷可以杀了景玄,若不敢杀,就去禀报父皇和皇祖母。” 慕景玄说完,又端起汤尝了两口,见心瑶脸色惨白,身子僵得石雕一样,忙凑近她耳畔,玩笑说道,“你就这么怕我瘦了?早和你说了,我不吃荤,还在汤里藏肉丝。” 心瑶尴尬地愈加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忙拉着椅子远离他,却刚挪了一下,椅子就拉不动,椅子腿儿被他一只脚给勾住了。 “爹,我和七殿下只是说了会儿话……我们没做什么。” “为父信你这回!”江宜祖视线落在女儿精致的脸上,顿时和缓了脸色,“丫头,为父这样管束你,是疼你,不是害你!” 慕景玄不敢恭维地骇笑,“相爷往恪亲王府卖儿卖女换取荣华,竟是疼,不是害?” “七殿下还是少管我江家的闲事,我江家也不能被你害了!” 见父亲又要怒,心瑶忙道,“爹,七殿下的意思……” 江宜祖直接打断心瑶,“丫头,你恐怕还不知,德妃娘娘生辰,北月国君会带两位公主和两位郡主来,供七殿下择选。” 慕景玄脸色微变,“老狐狸,你少编撰这些话诓骗心瑶!” “七殿下恐怕还不知,皇上已经与北月国君商议过,因北月国君膝下无儿,一直想让七殿下继承君位,皇上册封七殿下为上将军,也是为七殿下铺垫一条坦途,好将来去了那边能服众,七殿下莫要为儿女私情毁掉自己的前程。”江宜祖撂下话,就站起身来,“心瑶,早点睡!莫要挡了北月王朝百姓之福,为父相信,七殿下将来定是明君!” “是!”心瑶应声,眼前却物影飞移,天地颠倒,心疼得像是要被人剜出身子,连父亲从哪扇窗子离开的竟也没有注意到。 慕景玄见她坐不稳,忙把筷子放下,“心瑶……” “殿下用完饭菜,早点回去歇着吧!太晚了,心瑶明日还有课业,先去睡了。” 慕景玄忙抓住她的手肘,“心瑶,你何必为这些事烦扰,我若真想去那边,何必等到现在?” “心瑶相信,七殿下将来会是一位好国君,心瑶名声败坏只会污了殿下的清誉,爹刚才一番话言之有理,七殿下日后也必是明君。”心瑶说完,怕自己心生贪恋,不敢再看他,逃似地匆匆上楼。 * 宣德殿早朝,等候于殿前的百官列队上去台阶,慕景玄自队伍后疾步追上来,进入皇子队列内。 因慕琰被罚,十皇子慕允琪正紧挨上前来,随在慕景玄身后。 “七哥,怎么今儿迟了?” “少管闲事。”慕景玄说着,忍不住嗅了嗅袍袖,就怕沾染什么香气。 心瑶的寝室里花香果香馥郁甜美,他昨晚趁她睡着躺进帐内,虽只两三个时辰,却难免染一身,本想吹一吹晨风就能散尽,却总还有若有似无的香气绕在鼻尖上。 慕允琪悻悻退了一步,这才注意到,兄长的靴子不是朝靴,而是搭配铠甲的革靴,且在前面又是整袍子,又是嗅袍袖,一副前所未有的慌乱样子……从小到大,他还从没见过七哥如此狼狈过。 “七哥,你不会是去了璇玑……” “闭嘴!” 慕景玄呵斥一声,谨慎地左右看了看,见江宜祖自文臣之首精准看过来,他忙客气颔首。 慕允琪倒是想闭嘴,却忍不住为他捏一把冷汗。 “刚才你没来,我听到几位叔伯议论,说北月国君给父皇来信,要亲自来为德母妃祝寿,还带两位公主和郡主来……说是和亲。” 慕景玄苦笑,“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 “七哥已经知道了?”慕允琪亦步亦趋紧随在他的身侧,却笑得合不拢嘴,正巴不得兄长娶一位北月公主,这样,他慕允琪也就有几分机会娶心瑶了。 于是,他忙又快行几步,追上慕景玄,“七哥,这可是大好事,允琪先恭喜七哥!” 慕景玄不耐烦地斥道,“喜从何来?”这小子嬉皮笑脸,明显是不安好心。 “七哥若不想娶公主郡主,你那皇帝舅父恐怕不乐意,到时两国交战可不好收拾。”慕允琪又压低声音,“您那舅父不是早就盼着您过去当皇帝么!七哥放心,你去了之后,我定好好照顾心瑶,不让她被那些坏人惦记。” “你倒是挺好心!”慕景玄停住脚步,转身就拍住弟弟的肩,眸光深冷地扬起唇角。“你比我更适合我的表姐妹们,心瑶么,还是我自己照顾的好,假手于人,我实在不放心。” “啥?我……我可不敢要北月王朝的女子!”慕允琪顿时唇角哆嗦,再说不出一句利落的话。 慕景玄心里盘算着为慕允琪当媒人,顿时一身轻松,快步上去台阶。 慕允琪忙追上去,“七哥,我还想娶一位像心瑶那样温柔可人的美人儿呢!你可别算计我!” * 祭坛内,慕昀修歪在软塌上,见夜阑扛着一个和尚翻窗进来,他忙翻了个身,气急败坏地怒斥,“就为劫持这么个和尚,你竟忙了一个晚上?!” 因一夜惊悸,他半睡半醒,始终不踏实。 虽然昨晚的杀手他没看到,但明显有人要夺储君之位,巴不得他早死。 父皇废了母后,迟早废他,却悬着他不肯立即废,分明是没有选好储君。 近来又唯恐夜阑背弃自己不肯回来,这会儿一放松,怒火怨气一并翻腾而起,冲扬得脸色蜡黄,乌青眼圈的双眼,被一身白衣反衬,愈加森幽怨怒。 夜阑把和尚放在地上,忙恭谨行礼。“卑职并非有意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见夜阑姿态还算恭顺,慕昀修才压住怒火,“昨晚的杀手你可有查明白?” 第040章 太子密谋覆天下 夜阑忙道,“杀手指认八皇子和贤妃,七殿下查明不是他们,皇上却罚八皇子在殿前当护卫,不知是何缘故。” “还能是何缘故!就算宁家人和老八犯了天大的错,父皇也能忍得住!”慕昀修愤懑地一口气没上来,激烈地咳嗽几声,憋闷地眼底愈加红森森的。“若本宫手握百万重兵,早就倾覆这乾坤,掀了大周,何至于在此做困兽之斗!” 夜阑忙给他递上一碗水,“殿下莫要动气,日后殿下定会离开此处的。” 慕昀修一连喝了三碗水,才压制了胸口的憋闷感,“让你去百香居找舅父,你可去了?” “是,卑职去了,也查过百香居的账。王爷去了山里查看练兵,临别之前叮嘱卑职转告殿下先养好身体,皇上既不急着废殿下的储君之位,便不着急铤而走险。皇后娘娘那边,他已经派人照应,饮食起居都无需殿下挂心。” “天不亡我慕昀修!”慕昀修舒心地笑了两声,“如今舅父手上有多少兵马?” 夜阑忙道,“加上刚买的,还有在安玉王封地的,总计二十万。” 慕昀修刚平息的怒火再次蹿涌而起,抄起一旁矮几上的茶盅砸在地上,“二十万如何敌得过安国公的百万兵马?” 夜阑看了眼地上的碎瓷片,跪行着挪了挪位置,“卑职也为此担心,可七殿下任职上将军之后,皇城内查得严,百香居买卖女子的生意再不敢明目张胆,军饷供给不上,再招兵买马,并非明智之举!” 慕昀修随手从枕头下取出备好的折子,“你把这个交给舅父,让他细看,可急速扩招。买卖女子的生意也不能断,另外,让他拿银子和宝物敲打敲打那些老臣,万不能让父皇废了本宫!” “是!”夜阑忙把折子收入怀中。“七殿下如今最是得势,一再立功,且掌控了十六卫。” “不能放任他如此下去!”慕昀修阴沉地扯住夜阑的胸襟,将他拖到自己眼前,“派几个人尽快处置他,我在这里,你们外面除掉他,正是好时机。” “是!”夜阑不敢忤逆,但是,要杀慕景玄那样的顶尖高手,却也不是易事。“殿下,卑职还先弄醒妙回神医,让他给您看伤吧!” “嗯。”慕昀修看了眼妙回清秀的面容,不禁狐疑,“这和尚细皮嫩肉,完全不像远游四方饱经风霜的,你确定你没有抓错人么?” “是,卑职是从王少德府上抓过来的,经过他医治,江若莲已经能去勾引卓衍世子!” 慕昀修不禁怀疑自己听错,“江若莲去勾引卓衍?那个女人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本宫么,怎又盯上了卓衍?” 夜阑不知该如何作答。 妙回昏沉转醒,睁开眼,正看到面前香烛高燃,香案檀香袅袅,层层玉石台阶之上牌位成列。最高牌位之上的墙壁上,悬挂着八幅旧得泛黄的龙袍男子的画像,八位皆是诡异肃穆,眉目威严。 妙回不禁怀疑自己已死,忙坐起身来,却发现这是一座祭司的石楼,四周长明灯环绕,映照得雕龙石壁辉煌清冷,眼前倏然凑过来两个男子,惊得他惊慌挪移后退…… 一个黑衣蒙面只露一双眼睛,一个散发白衣眼圈乌青面无人色,像极了黑白无常。 “你们……你们是何人?小僧与二位无冤无仇,二位为何绑小僧来这种地方?” 夜阑忙道,“这位是太子殿下,我是太子殿下的暗卫,殿下身上有伤,急需医治,你若给殿下治好,重重有赏,若治不好,便拿你生祭在列的众位帝王!” 妙回这才明白,自己竟入了皇宫。 慕昀修见他看过来,这就脱掉身上的袍服。 妙回见他身上都是鞭伤,谨慎地没敢细问,“殿下这伤……这伤不好处置,得……得用针线缝合伤口,还需要搭配生肌活血的药粉……” 夜阑把从御医那里偷来的药箱从软榻下拖出来,“你需要的,都在这里!” 妙回细看了看药箱,哑口无言,宫里的药果真齐全,就连麻醉用的药粉都有,还有他先前研制的流传民间的祛疤药膏。 慕昀修见他这就让夜阑备水洗手,顿觉前路坦途明亮。 “夜阑,你可曾去看过心瑶?她还好么?” 心瑶?妙回因这称谓,忍不住疑惑地看了眼慕昀修。 昨日那哑巴给他送的信上,落款便是江心瑶。那女子只给他一个字——逃! 他是想逃的,却刚收拾好包袱,就被这黑衣人给打晕,辜负了那女子的一番好意。 夜阑压着声音说道,“卑职太忙,没有去看江家的境况,不过,听说心瑶小姐被相爷安排与卓衍世子相亲,也曾去过恪亲王府,就在江若莲勾引卓衍世子时,姐妹俩还撞上了。” 妙回手上不慎碰倒了药瓶,他忙扶正。 夜阑和慕昀修狐疑地看他,只当他是被劫持而惊慌。 “妙回师父,你可知,江心瑶是本宫的太子妃,而那被你救治的江若莲,是害过心瑶的。”慕昀修见他摇头,又笑了笑,“本宫能否再娶到心瑶,还要看你的医术。” “是……小僧尽力而为。”妙回又让夜阑准备一盆清水,拿着棉纱布细细地沾水给慕昀修清理伤口,心里却团团疑惑,难以释然。“太子殿下这是被何人所伤?” “不该问的别问,你只管救治便是!” “是!” * 心瑶刚换好了骑装,正忙着冰敷红肿如桃子的眼睛,本计划今日去军营找慕卓衍,顺势探一探安国公的口风,这模样恐怕是无法出门了。 如意翻箱倒柜地找到消肿的药膏拿进来,“这药还用得上,是花草搭配的,不至于有清苦的怪味儿。” 心瑶忙把冰冷的手帕丢开,蘸取了一点药膏,抹在眼睛周围,倒是清清凉凉,比冰水舒坦些。 清茶又拿脂粉为她补救了两下,总算能遮掩住。“小姐总这样噩梦惊悸大哭,莫不是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心瑶顺水推舟,“的确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今日我不在,你们催荔夫人尽快找风水先生前来,仔细给璇玑阁前后里外的瞧一瞧。” “奴婢只是一提,小姐竟当了真!”清茶嗔笑自镜子里审视她的妆容,又帮她抚了抚发髻,搭配了几支小巧的步摇簪,“从前小姐是从来不信这些的。” 如意则握着心瑶的手腕,略探了探脉,“小姐气血郁结心口,才导致噩梦惊悸,依奴婢看,并非风水不吉,而是小姐有心事难以疏解。” 第041章 江小姐闯进王家 清茶气结失笑,“这还用得着诊脉么,皇上这样不上不下地搁置小姐的婚事,换了谁都会难以疏解!” “不是为这事儿。”心瑶抿笑看她一眼,自镜子里注意到方来在寝室门外徘徊,忙摆手示意他进来。“让你做的事,可做成了?” 镜子里的鹅蛋脸太过惊艳,如意和清茶亦是秀雅明媚,叫人不敢直视。方来进门就再也不敢抬头,心焦地胡乱地比划了一堆。 心瑶眯着眼睛看了半晌,这才明白,“你是说,我让你救的那人失踪不见了?” 方来忙单膝跪下,又比划道,“卑职该死,辜负了小姐的信任!” “你可知,那人是能医治你的嗓子的神医?他若死了,你就再也没机会说话,还有许多人,都因为没有他的救治而死于非命!”心瑶气急无奈,忙拿着马鞭冲下楼。 清茶和如意顿时明白,她口中的“那人”,是妙回神医。 方来欲哭无泪,本觉得妙回只是一个和尚罢了,没想到,竟是如此重要的人物。 吉祥正来给心瑶请安,看出境况不对,忙冲到窗口,就见心瑶带着几个护卫朝大门那边奔去。 “方来,别跪着了,快去跟上小姐好好护着,看那阵仗,小姐是要去找人打架!” 方来如梦惊醒,忙起身,冲下楼之际,感激地看了眼吉祥。 清茶也被吓到,忙挤到吉祥身边看向窗外,“这可如何是好!小姐可从来不曾亲自带这么多护卫出府,相爷这个时候不在家,总不能去惊动太夫人……” 吉祥思前想后地斟酌一番,便忙提醒道,“还是去通传二少爷一声吧!依我看,二少爷甚是疼惜心瑶小姐。” 如意忙道,“清茶,我陪你一起去找二少爷。” “你还是给吉祥姐姐换药熬药吧,还不知小姐是去闯祸,还是去做善事,万一惹了麻烦,也好少一个人挨训。”清茶忙又叮嘱两人守好楼阁,这就去给江凌云通风报信。 * 春风干燥,护卫队的马匹震得半条街尘土飞扬,心瑶到了王少德的府邸门前,便命令护卫们谨慎行事。 王家守门的护卫远远见着她过来,早就入内通传过,是以她刚下马,王府的大少爷王若枫便快步迎出来,贪婪细致地将心瑶从头看到脚,直恨不能一口吞掉眼前的美人儿。 “心瑶表妹,稀客呀!真是稀客!”他邪笑上前,伸手就要摸心瑶的手,见她身后的护卫列队她左右,又忙退了两步。 心瑶颦眉,视线越过他直看向门里。那院子里倒是安静,不像遭劫的样子。 “自打年初一来拜过年,心瑶表妹可就再也不曾来过,我甚是惦念表妹,直惦念得肝肠寸断……今日,可是姑父叫你来迎接姑母和若莲回家的?” 王若枫喋喋不休地说着,忍不住细看她玲珑有致地身段,这一身红底黑纹的骑装,衬托得她英姿飒爽,惊艳地如同一团火,让他心痒难耐。 心瑶最是厌恶这王若枫肆无忌惮的眼神,强忍朝他挥鞭子的冲动,兀自带着护卫闯进门槛。 “哎……心瑶表妹,可不能乱闯,家父在家呢!自从那日与你在朝堂上争吵被皇上罚了,他还在生气……” 心瑶看了眼方来,示意他前面带路。 方来挡开阻拦的王若枫,径直去了前面引路。 王若枫这才发现,一行人是要去妙回的院子。 他忙又追上心瑶,“心瑶,那位神医甚是古怪,自打入了我家,从不见客!” 刚过了一道月洞门,江若莲便一瘸一拐地搭着丫鬟的手,堵住了带路的方来,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自己身上银红的纱袍。 “表哥,怎么领着一帮子外人,在院子里乱闯?舅父舅母若知道你带了这小贱人前来,定然饶不了你!” “若莲,心瑶是来接你回家的,你赶紧去收拾一下,这就跟着心瑶回去吧。”王若枫早就厌烦了江若莲在府中耀武扬威。 “哼,我才不回!”江若莲不禁怀疑,父亲已经知道她和慕卓衍在假山下私会的事。她被宁珞的人绑回江府之后,唯恐被罚,好不容易私逃出来。“江心瑶,我警告你,卓衍已经是我男人,你这辈子,休想和他在一起!” 心瑶懒得在乎卓衍的清白。“既然如此,你应该搬去恪亲王府,在这儿住着,岂不是给王家添麻烦?!” “我……”江若莲顿时不知该“我”什么好。 心瑶不耐烦地拿马鞭挡开她,亲帅一行人紧随在方来身后,闯进妙回所居的小院内。 院中却一切完好,摆设整整齐齐,且床榻上放着一个打包好的土黄色包袱,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心瑶看不出端倪,示意护卫们翻查线索。 “你们干什么?这些摆设都是我舅父的宝贝疙瘩……你们且得仔细着,摔烂十倍奉还!”江若莲忙冲到心瑶身边,尖利地扯着嗓子暴吼,“江心瑶,这是我舅父家,岂容你如此放肆!我的伤还没好,我也不容你带走妙回神医!” 心瑶手上把玩着刚从搁架上拿下的玛瑙瓶,心头涟漪微动,“如此说,你们没有害死妙回?!” “我重伤,我娘亲重伤,我舅舅重伤,我们都被你害惨了,我们岂会傻得害死妙回?!”江若莲气恼地尖利咆哮。 心瑶嗤笑“你们若不害我,岂会被严惩!都是活该!” “你……”江若莲不服气地这就要辩解…… “江若莲,我不是为你而来,你若再故意挑事儿,我定让这里的人知道,你是如何勾引卓衍,如何被宁珞严惩的。” 江若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起宁珞手上凶狠刺下的簪子,顿时打了个冷战,便负气摔门出去。 王若枫忙追出去,“若莲,你昨天得罪了恪王妃吗?你……你不是说恪王妃很喜欢你么?” “恪王妃一直都很喜欢我啊!你别听江心瑶说谎!明儿说不定卓衍世子就来下聘礼呢!”江若莲说着,便兀自咯咯娇笑起来。 心瑶听着兄妹俩的话音渐行渐远,才走到床边,打开妙回的包袱看了看,除了替换的衣服,便是医书、药瓶,还有一个用手帕包裹的未烧完的纸,这纸甚是奇怪,竟只烧掉了她的名字和日期,只留了一个字“逃”。 方来带人找了半天线索,也没有找到,忙上前来对心瑶禀报打手势,“妙回大师可能是自己离开的,里里外外都没有打斗的痕迹。” “不,妙回不是自己走的,他是被人掳走的。” “谁?” “太子的人。” 第042章 七殿下撞见幽会 江凌云赶到王家,在小厮的引领下,闯进江若莲的房内,本以为会看到姐妹里厮打得一团凌乱,却异常怪异的是,江若莲正趴在床榻上昏昏欲睡。 而心瑶和方来,正忙着往一个布口袋里塞东西,桌上摆着飞镖,盛放药粉的瓶子…… 王若枫绕着心瑶转来转去,像是一只馋嘴的狐狸,嬉皮笑脸,喋喋不休。 “心瑶,你在这儿干什么呢?”江凌云大惑不解,清茶找了他去,又哭又嚷,说心瑶带人来打架,他一路上连飞带跑,马也没顾得上骑,就怕这丫头吃了亏。 “二哥?你……你怎么来了?”心瑶手上一颤,迅速面前的布口袋藏到身后。 方来亦是因为他的闯入手忙脚乱,还有飞镖稀里哗啦落在地上,来不及捡,就忙着从心瑶身后扯了布口袋往窗口跑。 “臭小子,你躲什么?!”江凌云转身追去,飞身一跃,扯住方来的后衣领就把他拎回来,顺势抢了他手上的东西摔在地上,“江心瑶,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心瑶脖子缩了缩,着实没想到,二哥的轻功这般精妙,竟是踏风行云,落地无声。 “方来,你这哑巴,竟把小姐拐带得不学好,还有你们王若枫、江若莲,你们表兄妹这是要挑唆心瑶做什么?”江凌云直踢得地上的布口袋飞起来,砸在王若枫的腿上…… 王若枫踉跄两下,捂着腿痛叫,“江凌云,你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我定让我爹去皇上那里告你!” 心瑶忙道,“二哥,他们没有挑唆我,是我要……”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事儿做不成,就先被抓了!”江若莲轻蔑地冷白心瑶一眼,“二弟,你有所不知,心瑶来了就说要找妙回神医,我和娘亲、舅舅都等着妙回神医救治呢,我们也不知道是谁掳走了他,心瑶却说是太子的人掳走的,她这就和方来计划着去劫祭坛,把妙回神医救回来……” 江凌云骇笑,“你这当大姐的,竟不拦着?!” “妙回神医若是回来,我和我娘亲、舅舅还要等着他医治呢,这搭救自然也该有我们一份。”江若莲挑着眉梢,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心瑶,“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姐妹的,是吧心瑶!” 心瑶清冷骇笑,“依着慕昀修的脾性,怕是用完了妙回就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二弟,你武功那么厉害,也帮帮忙,可不能让妙回神医死了。若是妙回死了,我这身子就残了……”江若莲煞有介事地落了两滴泪,又道,“凭一个小哑巴,可闯不进祭坛那种地方。” 王若枫忙道,“不如,我指派几个护卫相助心瑶表妹……”说着他就要拉扯心瑶的袍袖。 江凌云一脚揣在他腰腹上,伸手扯过心瑶的手腕,拉着她便走,“祭坛岂是你能去的,要去,我带你去,万不能让你一人去冒险。” 心瑶忙道,“多谢二哥,若是救回妙回神医,祖母的旧疾,方来的嗓子,也就都能痊愈了!” 江凌云却扯着她的手臂,纵身一跃,就飞上房顶。 方来疑惑一怔,也忙跟着飞身上去…… 江若莲攀着王若枫的搀扶,跌跌撞撞地来到门廊下,见院子里没了人,阴沉地咯咯笑了笑。“表哥,眼前可正是除掉江心瑶的好机会,你马上入宫去禀报皇上,若心瑶拖带二少爷劫持祭坛,意图救太子!” “劫持皇宫祭坛可是死罪!”王若枫惶恐地说道,“若莲,你也太狠了,心瑶那娇滴滴的美人儿,若是被皇上处死,你表哥我可是会心疼死的……我这辈子还没摸着那小美人儿的手呢!” “你若稀罕,回头我给你找比她更美的!只有她死了,我才有机会去当慕卓衍的世子妃,恪亲王府有意笼络我爹,机不可失!”江若莲压着声音说完,便把王若枫推下门廊,“快去!” * 王若枫素日胆小怕事,从未入过宫门。 他策马到了皇宫门口,又怯懦地折回了三五次,被守门护卫怀疑驱赶,方硬着头皮说明来意。 护卫将他带到宣德殿的宫廊下,谢蒙狐疑地拦下他。 正镇守于殿前的慕琰,听到王若枫提到心瑶的名字,也忙往前凑了凑,却注意到心瑶已经到了长阶下,却鬼鬼祟祟没有上来。 见谢蒙将王若枫送进去大殿,慕琰一溜烟地沿着长阶下来,见心瑶穿着一身艳丽的红锦黑纹骑装,顿觉眼前一亮。精细描画的眉眼越显得惊艳霸气,娇艳的红唇与骑装的红相映,叫人心头怦然,忍不住一亲芳泽。 “心瑶,你躲在这儿干嘛呢?” “等着让王若枫吃不了兜着走。”心瑶疑惑打量他一身护卫铠甲,“八殿下怎穿护卫铠甲?” 慕琰不好意思地整了整铠甲,“太子遇刺,我被怀疑是凶手,幸亏七哥帮我洗脱嫌疑,不过父皇因我醉酒,骂我不务正业,特罚我当护卫。” 原来竟是因那场刺杀,“你在这里当护卫,诗娴小姐定会心疼的。” “她?!”慕琰不敢恭维地摇头,“她早忘了我是谁,一心只想着七哥!不过,她早上被外祖父送到了太后那边请罪认错,恐怕还得多抄写几卷佛经。” “安国公这是不忍让诗娴小姐和八殿下分开太久,也是用心良苦。”心瑶不动声色地浅笑,“殿下身份这等尊贵,本该去安国公的军营里当位将军才是,何苦在此看人脸色。” 慕琰失笑,“你有所不知,外公的军营大不同于从前,都是那些部将家的子孙,我去过两回,不过是喝酒赌银子罢了。” 慕琰自觉说的有点多,忙抓住她的手肘,把她拖到一旁,“王若枫说要告你呢,刚进去殿内!” 心瑶把他一番话听在心里,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碰触,翘首紧盯着宫殿大门的动静。幸亏二哥反应快,否则,她傻兮兮地去祭坛内救妙回,这会儿定被抓了。 慕琰却从旁看她看得痴迷,风和日丽,天光云影,而她近在咫尺,这天与地都变得分外美好。 细碎的长发在她耳廓妩媚绕着了两个弧度,被风吹得调皮飞舞,耳廓的肌肤通透粉润,耳垂上挂着一粒细小的红珊瑚耳坠,垂在雪白的颈侧,映得雪肤柔腻,红唇鼻尖愈发诱惑…… 慕景玄处理完军务,正拿着折子要入殿求见,遥遥就见慕琰痴迷望着一个红色骑装的女子,不禁失笑。 本以为那女子是宁诗娴,却见她骑装齐膝,脚上蹬着翘尖儿红靴,身姿婀娜细致,双腿修长笔直,比宁诗娴更高挑些……这女子,怎越看越熟悉? “心瑶?”他心猛地被什么刺了一下,忙加快脚步,一团怒火堵在心口,“老八,你好大的胆子,竟在这里偷懒!” 第043章 八殿下的假面具 “七哥?!”慕琰忙从心瑶脸上挪开视线,转身面对慕景玄,“七哥,我没偷懒,往来这边的我都看得真真的!” 慕景玄冷扬唇角,审视他酡红渐染的脸,“旁人来都看得真真的,偏我过来你后脑勺没了眼,还得为兄唤你才应声转身。” 慕琰顿时如被割了舌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臣女心瑶,给七殿下请安!”心瑶侧身,客客气气屈膝行礼,一眼不看他。 “免了!”与慕琰相谈甚欢,对他竟正眼也不瞧了,江宜祖果真摸得透她的脾性。 心瑶站起身来,不着痕迹地歪了一下,慕琰惊呼一声,忙护住她的后腰,娇躯在怀,馨香沁入心脾,他一身骨头也瘫软成水儿。 “心瑶,你怎么了?” 心瑶冷瞥旁尊贵妖艳的宝蓝色紫纹锦袍,西子捧心般按着心口,“七殿下脸色太难看,心瑶被吓到了!” “不怕不怕……”慕琰忙把她护在怀里,转脸看向慕景玄,立时判若两人,“七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整天冷着一张阎王脸吓唬谁呢!” “八弟英雄救美,不怕诗娴吃醋么?!”慕景玄鹰眸深冷地也落在他环在心瑶腰间的手上,只想一刀给他剁下来,“江小姐婚事搁置,便这样赖在八弟怀里,似乎不太和规矩!” “心瑶愚钝,自然不及七殿下这般会讲规矩。” 他倒是讲规矩!昨晚他潜入她的璇玑阁,一边问一边吻,趁着她半梦半醒之际,又潜入她帐内偷偷留宿,害她一整晚不敢挪动,手麻腿麻便罢了,脖子也落枕……他好讲规矩! “今日心瑶得空,特意过来和慕琰赏景说会儿话。七殿下刚封上将军,律下严苛也是应当的,不过,慕琰到底是八皇子不是么,实在算不得您的属下,大家同为皇子,平起平坐,您还是哪儿凉快,呆哪儿去吧!”心瑶说着,便侧仰着脸儿看慕琰,顺便帮他正了正歪斜的头盔。 慕琰俯视着她,喉结不寻常地微动,只当她是婚事被搁置太久也怕没人要,眼底阴柔的精光微黯,瞬间又笑得像是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七哥,你听到心瑶的话了吧?” 心瑶盯着他的眼睛,幽幽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刚刚咱们说到哪儿来着?” “你们聊天赏景,别挡本皇子的路!”慕景玄直接撞过两人,脸色铁青地上去台阶。“老八,一个时辰后,在殿前广场跑十圈!” 心瑶抚了抚被撞痛的肩,挑眉嗤笑一声,“慕琰,你不会真的跑十圈吧!” “我当然……当然应该跑,父皇让我听……让我听七哥的!” “演技这么好,又吃不得苦,何必强装委屈呢?”心瑶状似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不如向皇上央求,去你外公的军营,在那边想站就站,想坐就坐,再不去……慕卓衍可就占先了,尤其人家都开始雇佣杀手栽赃你了!” 慕琰顿生狐疑,“你的意思是,昨晚的杀手……”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家姨母和表哥的意思,我不过是去恪亲王府喝茶,刚好听到了两句罢了。” 心瑶说完,任由他眼底的风和日暖,变成狂风暴雨,遥见怀渊帝自殿内出来便沿着宫廊疾步前行,她忙自阶下随着那队伍行进的方向迈开步子。 王若枫正亦步亦趋地随在怀渊帝右后侧,在后面的护卫太监惶惶紧随……看这阵仗,正是去祭坛抓凶手的。 慕景玄方才走到长阶中央,见父亲身后跟着王少德的儿子王若枫,他狐疑地又转头看了眼心瑶,果然,那丫头笑得像只抓到老鼠的猫,而慕琰则气势汹汹朝着宫门奔去…… 慕景玄忙飞身下来台阶,伸手抓住心瑶的手肘,“慕琰跑什么?” “还能跑什么?急着算账去呗!”心瑶瞥了眼慕琰的脊背,“慕景玄,你不会看不出,你的八弟一直都在演戏吧!” 演戏?这丫头怎么看出慕琰一直在演戏?“你对他说了什么?” “我不是对他说什么,而是对安国公说了什么?” 安国公岂是谁都能挑衅的?! 慕景玄只想把慕琰追回来,“江心瑶,你知不知道你在找死?” “慕景玄你比我更清楚大周的境况,你不去北月王朝继承帝位,并非你不稀罕权势,而是怕自己一走,皇族就被安国公屠了!你可以走,你可以放心的去,我江心瑶不会让他们得逞!”心瑶说完,愤然挡开他,“别挡着我去救人!” 慕景玄不知,这世上还能有谁如此了解他,她似他腹中爬出来的蛔虫,把他心底最隐晦之处,也看得如此透彻。 这样的透彻,他却不知该欢喜,还是该难过。 “前儿刚救了吉祥,你这又是要救谁?”慕景玄气结跟上前。“你这样胡闹,丞相可知晓?” “七殿下还是少管我的事,多想想应该娶哪一位北月公主当皇后,才更利于自己的帝位吧!” * 祭坛内,慕昀修的鞭伤深可见骨,缝合加包扎,妙回忙碌近两个时辰,累得瘫在地上,口中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半分动弹不得,眼前却陡然一把匕首倏然逼面刺下来…… 妙回本能地抬手就扣住凶手的手腕,不可置信地侧首,正是刚被他医治的慕昀修。 “太子殿下,小僧刚刚才救了你,你为何恩将仇报?!” “没错,是你医治了本宫!可此处是皇宫祭坛,你这世外之人,在此出现,会暴露本宫隐藏的所有力量,所以,你必须死,才能让本宫安下心!”慕昀修一用力,扯痛了伤,见歪在一旁睡着的夜阑惊醒过来,正惊愕望着自己,他忙命令道,“看什么?把这和尚杀了,弄去城外埋了,否则,你也必死无疑。” 夜阑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就要拔剑,却忽听到门外有动静,他忙奔向祭坛大门口,自门缝看出去…… “殿下,不好了,皇上带着人来了!” 慕昀修心头大喜,“父皇定然是来释放本宫出去的,你快带这和尚离开!” “是!”夜阑忙把药箱推入软塌下藏起来,又不由分说,将妙回打晕扛在肩上,一跃自北窗飞身出去。 夜阑避开守卫,落在祭坛北边的假山后面,却刚一站稳一把弯弯的短刀便抵在了脖颈下。 第044章 殿下凭什么截胡 夜阑扛着妙回,再不敢挪动,却一时又分辨不出眼前的黑衣人是何人,尤其这人来的太凑巧,且偏藏在他的必经之路,而且此人一双眼睛凌厉有神,瑞凤眼,眼尾上扬,惊艳到极致,像极江心瑶那双眼睛,但这人身形魁梧健壮,分明是个男人…… “阁下何人?为何阻拦在下?” “放下神医,饶你不死!” 夜阑还要责问,背后突然一记重击,他眼前一黑,就瘫下去,连同妙回一并摔在地上,露出背后搬着石头砸人的红衣女孩。 江凌云不可置信地盯着她,顿时勃然大怒。 “江心瑶,你作死啊!不是叫你去大殿那边等着吗?穿得这么扎眼,你乱跑什么?” “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再说,这夜阑也得留活口,万不能杀了。 心瑶踢了踢地上的夜阑,“他是慕昀修的暗卫,武功厉害着呢!万一打斗起来惊动了护卫,我怕二哥吃亏。” 说着,她从怀里取出绳索,这就把夜阑绑起来,又从袖中取出丝帕,把夜阑的嘴巴塞住。 江凌云哭笑不得。“你二哥我习武多年,用得着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相助么?!我先带妙回神医离开,你自己回家。” 心瑶好奇地看了看妙回,前世无缘一见,倒是真没想到,这神医竟如此年轻漂亮。一身月白僧袍,眉清目秀,“他长得还挺俊!” 江凌云送她一记白眼,扛起妙回就飞上树梢。 心瑶拖着夜阑直拖进假山最深处,找了枯树枝,把他掩盖起来,匆匆自假山丛里钻出来,正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紫绣宝蓝锦袍,华艳尊贵,艳若仙魔的俊颜冷如阎王,正是慕景玄,且他身后多了几个随侍,还有那位叫青砚的将军。 心瑶恐慌地退了两步,只觉手脚冷凉,脸上却一阵冷一阵热,她忙低头故意整了整骑装,不好意思地笑道,“这里没有茅厕,只能在假山后面解决了……” “无碍!不过,你把夜阑藏在此处,委实浪费!”慕景玄说完,抬手朝着假山内一指,青砚便像是离弦的箭,带着众护卫蹿进假山内。 “哎……夜阑是我抓到的,你这样半路截胡是几个意思?”回头她还要好好审一审夜阑,定然能审出慕昀修的不少阴谋。 慕景玄见她又要钻进假山,忙扣住她的手腕,“宫里这片地界,归本皇子管!” “正好,我和你一起审他!”总之不能把夜阑便宜了他! 慕景玄不敢恭维地骇笑,“丞相之女去审太子殿下的暗卫,众人如何揣度?在本皇子这里,凡事都光明磊落,且审阅结果都要父皇阅览,你要把相府也掺和进本皇子上将军的职责之内么?” 心瑶自知理亏,却又无计可施,却也深知他是怕自己招惹一身血腥。“我说不过你,算你赢!” “跟着本皇子走,别再乱跑。”慕景玄这才松开她的手腕,走到前面去。 心瑶气闷地不甘,见青砚等人抬着夜阑出来,只得跟在慕景玄身后走向祭坛。 祭坛内,谢蒙已经亲自带护卫们上下搜查过,下来环形楼梯,对慕怀渊俯首行礼,“禀皇上,卑职带人仔细查看过,整座祭坛内,只太子殿下一人。” 慕昀修趴在软塌上,清冷瞥向王若枫,讽刺地冷笑,“本宫已落到这般境地,王若枫你竟又雪上加霜,你是何居心?” “太子殿下,若枫不是挑事儿,实在是若枫亲眼看到了江心瑶和哑巴方来,还有她二哥,准备了绳索和飞镖,要来劫祭坛。” 王若枫堆着笑,拉着袍袖按了按额上的冷汗,见怀渊帝目光沉冷地狐疑盯着自己,忙双膝跪在地上。 “禀皇上,那江心瑶她……她擅闯祭坛,并非因为与太子殿下私会,而是因为她要救妙回神医!” “父皇,这王若枫信口胡诌的话您也信?儿臣人在此处,四周防卫严谨,如何去寻妙回神医!”慕昀修冷白了眼王若枫,这就侧歪着躺好。“倒是只有御医来过两回,给儿臣处理好伤口便告退了。”说着,他便主动撩起袍服,给众人看身上缠绕的白色棉布,“父皇您瞧瞧,这可都是御医院的东西!” 怀渊帝愠怒上前,仔细查验过,谢蒙也上前细巧,“禀皇上,这的确是御医院包扎用的白棉布。” 王若枫跪在地上欲哭无泪,却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为何江心瑶等人没来。 慕景玄这才自门外进来,“父皇,儿臣刚才到宣德殿寻父皇商议政务,正看到心瑶过来给父皇请安,所以,儿臣就把她带过来了。” 慕怀渊本仍怀疑心瑶藏在这祭坛的某一处,转头望出去,就见心瑶正穿着一身骑装,精神奕奕地迈进门槛来行礼,这才打消怀疑。 “王若枫,上次你爹在朝堂上冤枉心瑶,已经被朕严惩过。如今你再犯,竟还利用太子污蔑心瑶,朕饶不了你!谢蒙把他待下去关起来!” “皇上,冤枉……皇上冤枉啊!皇上……”该死的江若莲,这些可害残了他!“皇上,若枫冤枉啊!” “王若枫,你到底有什么冤枉,你倒是明说出来!”心瑶只盼着他能供出江若莲,“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刚才一来,就听闻你污蔑我劫祭坛,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来劫祭坛?” 王若枫气恼地嚷道,“你不就是想得到那漂亮的和尚么?口口声声说要救他,还说要把他带回家去……” “越说越离谱!”怀渊帝震怒地咆哮,“谢蒙,你还让他在此嚷嚷什么?拖下去,重重的打!” 谢蒙亲自上前,拎着王若枫的后衣领子拖出去。 “皇上,若枫真的冤枉啊……皇上……” 心瑶从容朝着怀渊帝俯首行礼,“皇上息怒!心瑶着实没想到江若莲对心瑶憎恨到这般地步,她竟伙同整个王家如此冤枉心瑶。” “王若枫嘴硬,倒是没有咬出江若莲。若此事真是她挑唆,朕定不饶她。”怀渊帝冷眯着眼睛,审视她一身骑装,“朕竟不知,你还会骑马!” “心瑶平日只在自家院子里骑,不过今日心瑶与卓衍世子约好,去军营的马场遛遛,出城之前,特来给皇上请安,也问一问皇上的意思。”心瑶说着,静看怀渊帝的反应。 “心瑶,你这话什么意思?”慕昀修在软榻上幽冷望着她的侧脸儿,“你不在璇玑阁呆着,去找卓衍做什么?我人还没死,你竟见异思迁,和卓衍……” 第045章 冷宫一点也不冷 心瑶正等着他这番指责,“太子殿下,您做下那么多恶毒的事,害心瑶婚事被搁置,害家父成为天下笑柄,竟要我这未婚妻一辈子在外面等你不成?” “你……”慕昀修不知该如何辩驳,故意猛烈地咳嗽,一副要咳死的样子。“本宫对你一往情深,你……你竟这样背叛本宫!” “背叛?太子,你何故斥责心瑶背叛?”慕怀渊皱眉看他,顿时又想到他做得那些丧心病狂的事,“这一切,本就是你咎由自取!” 心瑶淡冷盯着慕昀修,只觉他这黑发白袍厉鬼的模样,才与他最匹配。相较于前世她惨死的境况,他这样太过安逸。 慕昀修却盯着她那身华艳的红色骑装,只觉刺眼刺心,“婚事只是被搁置,你还是本宫的未婚妻,本宫不准你去找卓衍!” 慕景玄从旁俯首道,“父皇,儿臣正要禀报,青砚刚才带人巡视布防祭坛,在假山林中抓到一个黑衣男子,已经查明身份,是太子暗卫夜阑!” “父皇,儿臣不知夜阑为何在此……儿臣不曾见过夜阑……父皇明察!” “夜阑来过几回,朕比任何人都清楚。难为他跟在你身边多年,为你忙前忙后,你竟张口就撇得人如此干净,害他独自担下死罪。”怀渊帝失望地叹了口气,一眼没再看他,绝然抬脚迈出门槛,“关门!没有朕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来探视!” “不——父皇——父皇——”慕昀修在软塌上叫嚷,“父皇,您饶恕儿臣吧,儿臣知错,儿臣罪该万死……父皇——” 心瑶最后迈出门槛,却听得这声音干净洪亮,只是虚假的哭腔,她转头看了一眼,就见他在那软榻上只是朝着门口这边伸手,半分没有挪移。 心瑶忙追上怀渊帝,“禀皇上,心瑶还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皇上若无吩咐,心瑶便先告退!” “去吧!”怀渊帝看她一眼,只觉她这一身红过于刺眼。这丫头,刚才故意提到卓衍,分明是有意催他下旨退婚,如此去太后面前,不知又要说什么。“心瑶——” 心瑶忙转身回来,看了眼他余怒未消的脸色,恭顺俯首。 “太后今日身子不适,你先别去惊扰她老人家!” “心瑶想去冷宫里探望庶人张姝,给她磕个头,算作拜别!” 慕怀渊冷笑,“你入后宫,竟是这个目的!” 她只是想去看一看张姝的境况,若是那女子狼狈不堪,便也罢了,若是依旧如慕昀修这样安逸静养着,恐怕背后有人秘密相助,日后少不得还有什么阴谋。 怀渊帝只当她对张姝不舍,叹了口气,说道,“你去吧!” “谢皇上恩典!” 心瑶磕了头,转身就走,却踏上通往冷宫的宫道,便有两个小太监和两个护卫跟上来。 “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七殿下怕冷宫里不干净,派奴才等人保护心瑶小姐。” 心瑶顿觉心暖,却又唯恐旁人看了去,察觉异样,忙狠狠地泼一盆冷水。“他哪儿是怕冷宫里不干净,是怕我救了张姝出冷宫吧!” 太监护卫们再不敢吭声,却也不敢揣度慕景玄的真意。 到了冷宫门前,心瑶连冷宫的大门也没进,张姝只说不愿被外人扰,只让太监开了大门旁边的小角门,然后她搬了一个半新不旧的凳子,在门里坐着,静静地看出来…… 心瑶在门前蹲下来,就见她眉目幽冷,面色红润,高绾发髻上簪着两只银簪,一身翠绿丝袍,裙袍下沿露着银丝绣鞋的鞋尖儿,从头到脚,铅华不染。 张姝见她不行礼,也不主动吭声,不禁冷笑。 “旁人不当本宫是皇后,你也不当了!你爹近来,可有为昀修的事奔走疏通?” “皇后娘娘如此运筹帷幄,对天下事了如指掌,何必明知故问?”心瑶口气玩笑,不动声色地静看她的反应。 张姝顿时压不住与生俱来的清傲,抬手抚了抚发髻,下巴越抬得比天高。“本宫的确是听说了不少事儿,还听说,你要和卓衍在一起,还与老七时常暗中往来!” “七殿下是要当北月帝王的人,心瑶可不敢高攀,倒是卓衍世子人还不错……” 张姝在门里讽笑打断她,笑得前仰后合,“哼哼哼哼……你以为卓衍真能成事儿么?安国公树大招风,宁家人张狂跋扈,就连贤妃那般聪明的人都不知收敛……宁家这是盛极则衰之势。” “心瑶倒是没看出这些,还想借着卓衍世子,让二哥去军营历练呢!” 张姝只当她是病急乱投医,为了江凌云的未来乱了方寸。 “你还是乖乖在璇玑阁等着昀修出来娶你吧!也没多久了,大周……迟早都是昀修的。”说完,她便起身朝着院中的宫殿走去,“回去吧!本宫在这里很好,用不着你惦记。” 心瑶望着她的背影,却注意到院中清扫干净,廊下竟摆了几盆花,宫殿窗子上垂着茜色云影纱帘…… 难怪张姝不准她进,这宫殿能比得上椒房宫了! 是谁如此大的本事,竟这般瞒天过海地护着她。 * 江凌云带回妙回神医,便先让妙回给方来看了嗓子写了方子,又欢天喜地地领着神医去给祖母医治视物模糊的眼睛,不料,父亲正陪着祖母喝茶,好心变成了一场坏事。 江凌云被罚不得出门,心瑶也被课业拘押在璇玑阁内。 璇玑阁四周被护卫防守得密不透风,师父们都似卯足了劲儿授课,就连半夜来的无绝师父,也让她多练一个时辰的琴艺方能入眠。 清茶、如意、吉祥都被封了嘴巴一般,也不敢轻易讲话。 心瑶深知自己被罚,并非因为救下妙回,而是因慕景玄擅闯璇玑阁,惹了父亲的怒。 她正好也想沉下气,弄清楚张姝那般养尊处优的原因,便乖乖顺从,除了晨昏定省,轻易不出门,只叫方来秘密盯着冷宫的动静。 这日,方荔枝带了风水道士前来,自楼阁上下拿着罗盘又是念咒,又是狂舞,又绕着璇玑阁正转三圈,到转三圈,神秘兮兮越跑越快…… 太夫人苏佩懿也撑着龙首拐杖,搭着老丫鬟李秀杏的手腕,自仙鹤轩颤颤巍巍赶过来。 正见众人簇拥在樱花树下嘀嘀咕咕,她忙呵斥众人噤声,遥见心瑶坐在窗内的琴案前,专注抚琴,才呵斥方荔枝,“荔枝,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046章 神医,隔世相见 方荔枝不语,眸光神秘地也忙示意她噤声。 太夫人看了半晌,才明白,璇玑阁竟似被什么东西缠住,且这东西颇为凌厉地一直在追着风水道士,折腾半个时辰后,道士拿出桃木剑,凌空一刺,口中嚷道,“孽障,纳命来!”剑气中划过一片火星子,竟似真的斩妖除魔了一般。 心瑶看出桃木剑中挥出的是磷粉,在窗内抿笑不语。眼下天暖,磷粉极易自燃,这道士委实好心思。 夫人嬷嬷们被诓骗得惊叫不迭,皆不敢冒然开口造次。 方荔枝这才对太夫人解释,“婆婆,媳妇看心瑶近来诸事不顺,便叫了风水先生来看一看璇玑阁,没想到,竟是真有不干净的东西缠住璇玑阁,可巧,风水先生做法给除掉了这樱花树妖……” 三夫人温芝兰却忍不住从旁笑道,“依照姐姐和这风水道士的说辞,太子殿下刺杀,竟也是这樱花树妖作祟,皇上让心瑶婚事搁置,也是这树妖作祟?!” 方荔枝斜睨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巴,“芝兰妹妹,我只是说心瑶诸事不顺,可没说别的,你若瞧着心瑶眼前的境况是顺风顺水,我倒不知你是何居心了!” “兰姨娘分明是幸灾乐祸呢!”江凌云忙搀扶着祖母的手臂,“祖母,娘亲的法子虽说不太好,却也是想为祖母分忧,想让心瑶更好些。依孙儿看,不如把这樱花树挪了,换成一株梧桐树,俗语言,凤栖梧桐!” “妙!凤栖梧桐好……”太夫人顿时笑逐颜开,却看着樱花树又不禁惋惜,“这树已经在院子里长了好些年,你们瞧瞧这满树的花……若是挪了,岂不可惜?” 方荔枝忙道,“德妃娘娘生辰,正好可以送给她做生辰礼物,也免得咱们再为难送别的礼。一株树,不是什么稀世珍宝,也不必引人揣度,且德妃娘娘素来喜欢樱花。” 江宜祖因听说风水先生在璇玑阁做法,唯恐歹人居心叵测借机伤害心瑶,急急地带着护卫赶来,乍听这话,心头大喜。 “七殿下孝顺德妃,常来采摘樱花,把这树挪去给德妃,免得日后七殿下再往这树上爬!孩子们大了,理当避嫌,如此也免得流言蜚语。” “正是这个理,平日我也总担心不妥,把樱花树给了德妃最好!”太夫人笑了笑,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命令,“嵩信,你先入宫去禀报皇上,就说我代江家送寿礼给德妃娘娘,让皇上亲自在德妃娘娘的院子里择选一个好位置安放。” “是,太夫人!”嵩信这就让护卫去备马。 江宜祖绕着书转了一圈,摸了摸树干上攀爬的痕迹,“荔枝,你找几个人来,要仔细着树根,务必确保移植之后,还能让这树旺盛的活着。” “是!”方荔枝抿笑看他一眼,恭顺俯首,欠身行礼。 江宜祖又赞赏地对她笑了笑,“晚膳去你院子里用膳。” 众人都微妙地低下头,江凌云与太夫人相视而笑,也没有说话。 温芝兰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眸色一黯,这才恍然大悟。“荔枝姐姐好厉害的心思,我们这些人还在傻兮兮地看风水道士捉妖,你竟捉了相爷的心!” 方荔枝不以为然地笑道,“芝兰妹妹应该知道,相爷的心素来只给有心人,不是给有嘴的人!” “你……”温芝兰气结跺着脚靠向江宜祖怀里,“相爷,您看,她欺负人家!” 楼上琴声骤停,江宜祖见女儿望下来,不着痕迹地避开温芝兰。 “都散了吧,别在此扰了心瑶练琴!” 江凌云这就要进去璇玑阁的后门,肩膀上却落下一只大手,他脊背一僵,忙转过身来,“爹……” “少来你妹妹这里,好好一个孩子,都被你带坏了!” “爹,您这样天天逼着她学,脑子会学傻的,她还小,应该时常让她出来散散心。”江凌云忙堆上笑,“今儿世子爷又送来请帖,邀请儿子去军营比武……” “今日给你请帖的是安国公!前儿在安国公府上,慕琰和慕卓衍大打出手,听说是因为心瑶,为父把你们关起来,是为你们兄妹好,别总想着撺掇你妹妹出去玩,怕是一出门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江凌云不敢再辩驳,从怀中取出两份请帖打开看了看,只得交给父亲。 江宜祖接过请帖,冷眯着凤眸淡凉看他一眼,“你娘给你约了几位名门淑媛,你仔细准备,莫要失了礼数,去考个武状元,娶一房媳妇,光宗耀祖,比入军营强!” “什么事儿都叫您老打算了,儿子算什么光宗耀祖,不过是您手底下的傀儡罢了!”江凌云悻悻告退。 太夫人目送孙儿离开,方撑着拐杖上前来。“喝了妙回神医的药,又用了针灸,这两日我这眼睛舒坦多了,你别总拘着他们兄妹俩。妙回神医说要拜谢心瑶救命之恩,太子本在祭坛内要杀他的……” “既如此,儿子亲自带妙回进去见一见心瑶,那和尚眉清目秀瞧着年轻,一身医术古怪,不知从何处习得。” “说是本家乃是从医的,自幼研习医术,后来父母去世,他便游历天下医治百姓,便都唤他一声神医。”太夫人压着声音说完,抬头看了眼窗口的心瑶,“心瑶这般执意救他,虽奇怪,却也是为大周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江宜祖待心瑶练琴结束,方带着妙回进入璇玑阁。 妙回手持佛珠,迈步无声,见丫鬟们皆是清秀雅致,且都抿着笑好奇地打量自己,忙垂眸看向地上,却见地毯上是大片粉紫色的花朵,从脚下铺展到阶上的白玉狐皮座椅。 座椅上,粉橙衣袍的女孩绝代风华,年仅十四五岁,端坐的姿态却霸气如帝王,她素手轻扶着扶手,起身迎下台阶,那衣袍蝶袖束腰,裙摆层叠,娉婷仙姿一举一动飘逸无声。 妙回看着她微怔,眼前诡异地浮现一片叠影……女子一身白衣,头簪白花,身子如虫豸般伸手向前攀爬,她口中陡然喷出一口浓黑的血…… 是她!原来是她! 前世,害他的人将他捆在土坑里,冷笑,“临了,就让你死个明白!未来太子妃的双腿膝盖碎了,只有你能治好她,她姐姐和庶母偏不想让她好……” 妙回惊退了一步,迅速从女子绝美的脸上挪开,惶惶看向地面,手中的佛珠莫名其妙地倏然散落下去,一颗一颗滚了满地…… 第047章 七殿下,失恋了 心瑶也被散落的佛珠吓了一跳,见妙回一副见鬼的神色,不禁怀疑他看出了什么端倪。她忙命令丫鬟们帮忙捡起佛珠。 “神医,请到茶室叙话!”心瑶忙朝父亲俯首,“爹,心瑶想与神医单独请教医理佛法,爹先去忙吧!” 江宜祖本防着年轻男子僭越女儿,眼下看,这妙回不过寻常胆小怕事的出家人,行为规矩,也没什么好防范的。 “拿最好的茶给神医,神医是世外高人,心瑶,你也要客气些,莫要失礼!” “是爹!” 小茶室有一片露台,延伸到西边的小湖上,心瑶让丫鬟把茶桌摆在露台上,亲手烹茶,用紫砂茶盅盛了茶水,递给妙回,示意清茶等人都退下。 妙回愈发不敢抬头,视线只随着她烹茶的手而动。 纤细的指尖上,有长久抚琴划出的伤,有的是新伤,有的是旧伤,她似丝毫不觉得疼,优雅端起茶盅,谦恭一敬。 妙回忙端着茶盅回敬,不禁感佩这江家的教养。“江施主,你的手上有伤……” “无碍,近来师父逼得紧,爹也管束得勤。”心瑶见他始终盯着自己手上的伤,煮好茶,便把手藏入袖中。“我救神医,是因前世亏欠了神医,神医可是已经看出端倪?” 妙回惶恐地忙搁下茶盅,俯首道,“小僧前世愚钝,不知好坏,误信江若莲和王少婉,且母女俩还编撰许多与太子的事,小僧中计,被人绑入土坑,就……” 心瑶端着茶盅愣了片刻,这才明白,他说得是前世之事。 “当时我被江若莲推下楼阁,摔碎了膝盖,爹说,只有神医你能让我重新站起来,所以……” “前世未能见一面,实在遗憾!”妙回自嘲地摇头叹息,“如今妙回得见太子妃的真容,也算弥补了前世之憾!” “神医莫再唤我太子妃了,就唤我心瑶吧!”心瑶又为他添了茶,细说前世经历,只期望这位心智单纯的僧人,能分辨清是非善恶。 妙回听得慕昀修的“五毒俱全”,原本超脱凡尘的和颜悦色也成了忿忿地恼恨。“小僧被抓入祭坛,竟又救了慕昀修——小僧实在罪过!” “神医身为医者和出家人,定然心怀慈悲,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俗世中的人心思诡谲,每个人都戴着一张面具,就连心瑶有时也难以分清,神医不必太过自责。” 妙回忙端起茶盅,愧疚地回敬心瑶,见她眸光幽凉,难见笑颜,忙又劝道,“爱别离,怨憎会,满眼空花,一片虚幻。施主已然身在福中,还是多看眼前,莫再执着于前世。” “树欲静,而风不止。爹把心瑶软禁,也是因为心瑶掺进了权势争斗。”心瑶倒是不想放他离开,却又不知该如何挽留。“神医能否教我医术?” 妙回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她并非玩笑。“学医乃是长久之事,妙回还要云游天下,苦修佛理,实在有心无力,还请施主见谅!” 心瑶不由分说,起身朝他跪下,干净利落地磕头完毕,又敬上一盅茶。“师父游历天下,不如游历人心,山水草木都是死的,人心才是活的,救该救之人,度该度的劫,那才是真正的修行!” 眼前粉雕玉琢的脸儿楚楚动人,凤眸天生妩媚而英气,根根睫毛纤长娇美,瞳仁如黑色水晶,眸光澄澈恳切,清晰映出他神色无奈的面容…… 妙回从没在一个人的眼睛里,这样打量过自己,一时心头怦然,从未有过的贪恋冲上脑际,他忙别开脸,默念佛号压住心头地冲动。 “若是施主真心想学,妙回便留半年,引施主入门,日后还要依靠自身研习。” 心瑶欢喜地站起身来,“师父就住在清心阁吧,偏巧那边是祖母供着佛祖菩萨的,满园湘妃竹,冬暖夏凉,心瑶这就带着师父过去瞧一瞧。” 心瑶忙抓住他的手腕,出来门,这就唤道,“清茶,师父的佛珠可都捡起来了?” 妙回视线落在抓在手腕的小手上,没想到,她轻轻柔柔的一个人,手竟如此有力。 清茶忙捧着一方红帕上前来,“都捡起来了,只是不知有什么讲究,不敢冒然串成手串。” “交给师父吧!”心瑶双手捧住红帕包裹的佛珠,叮嘱清茶,“去通传爹和祖母,我又拜了一位师父,今晚家宴庆贺,让膳房准备素菜……”话说到此处素材,她话音猛地哽了一下…… * 慕景玄立在御书房内猛然打了个喷嚏,响声突兀地激起钝重的回音,打断了安国公正在细说的提议。 安国公狐疑地看他一眼,只当他是在反对自己的言辞。 怀渊帝却怀疑儿子近日太疲累。“景玄,这里没你的事儿,你还是回去歇着吧!” 慕景玄慵懒地歪靠在椅背上,“儿臣在这里候着,保证不多言!” 有宁广辅在,他实在不放心舍下父皇。那小女子的确说对了,他不去北月王朝,的确是担心宁广辅屠了皇族。 天下间,竟会有这样贴心的知己,心思那般细腻缜密,却又绝情入骨,竟用一株樱花树与他恩断义绝。 怀渊帝见他神情恹恹失魂落魄,不禁狐疑。 “景玄,你既也听到了国公刚才的提议,可有何想说的?” “儿臣愚钝,不敢妄言!”慕景玄慵懒地冷瞥宁广辅。 宁广辅客气地笑道,“七殿下不满二十岁,便掌控京城十六卫,乃老臣所不及,殿下有什么话尽管说,老臣定酌情考量。” “好一句酌情考量!”慕景玄冷笑两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如今军营里借着收编新兵,纳入一群废物纨绔,设官衔繁荣多余,奉银供给离谱且无公允可言,试问我大周若遭遇强敌,国公爷拖带那些累赘如何迎敌?” 宁广辅脸色微变,没想到他对军营的境况,竟了如指掌。“七殿下,如今我大周繁盛昌荣,太平盛世……” “国公爷,乃是军队统帅,难道不知居安思危的道理?您老还是回去多整顿军队内务,少去惦记户部的钱粮,否则,等到火烧眉毛再去管,就来不及了!”慕景玄说着,厉声命令,“谢蒙,请国公爷出去!” 谢蒙进门,便走到宁广辅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宁广辅哑然看怀渊帝,不敢相信自己竟这样被一个毛头小子轰走! 怀渊帝捏了捏额角,摆手示意他出去。 安国公不甘心地退出门槛,便听到背后陡然一声巨响,他转头便见一盆牡丹碎在了门槛内。好险,还好他走得不慢,否则,那花瓶定碎在他的头顶上。 殿内,怀渊帝忙呵斥,“慕景玄你发什么疯?!” 第048章 殿下邪火好吓人 慕景玄正因樱花树的事,窝了满腹怒火,周身的筋骨都在看不见的火焰中炙烤煎熬,只恨不能杀人见血。“父皇还要被他欺辱到何时?!” “他到底曾有功!” “他那些功早被他消磨殆尽!他手底下那些人恃强凌弱,强抢男丁入伍,霸占民女为妾,依着军队恣意侵占良田,军队里那些纨绔拿着新兵欺凌,如今宁家就是我大周最大的蛀虫!” “玄儿你何时盯上军队的动静的?”儿子这样做,怀渊帝自是赞许,但是这样做也是在寻死。“把你的人都撤回来。” “父皇,近来他宁广辅又把自己的两个儿孙塞进户部搜刮民脂,那王少德也是懦弱鬼,一声不敢吭,眼下宁广辅增要粮草,只怕别有所图。您就算不管,也该亲自去军营看一看军营里都是些什么人!” 怀渊帝阴沉看着宁广辅刚放在桌上的折子,眼见着儿子邪火熊熊,自己反而爆发不出。“你母妃的生辰宴就在军营举行,你舅父又是特别喜欢兵帅奇才之人,若是宁广辅落个没脸,以后便不敢如此放肆!” 慕景玄这才压下心底的邪火,“只怕母妃不应,母妃与您一样,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为父这就派人传旨,不怕她不应。”怀渊帝忙派了两个小太监,一个去昭纯宫,一个去宁家。 谢蒙又进来,“禀皇上,户部尚书王少德求见!” 怀渊帝看了眼门外,“宣——” 王少德捂着前儿被打得重伤的屁股一步一步挪进门,见慕景玄在,脚步顿了顿,就怕再挨他一脚。 慕景玄却看到他就越想揍人,憋闷地扯了扯领口,高瘦健壮的身躯,似释放了一头猛兽出来,两手一握,骨骼森冷脆响,似弹指便能将人碾碎。 王少德听着那声音,只觉是从地狱里发出的,惊吓过度之余,脚下就打了个趔趄一下跌在地上,惶恐跪趴在地上。 “臣……臣给皇上请安,给……给七殿下请安!” 怀渊帝似笑非笑地瞧着这一幕,见他被吓得不成样子,便催促道,“景玄,你先去你母妃那边歇息吧,王爱卿定是为他儿子和粮草之事来的。” 慕景玄踱着步子走到王少德面前,阴沉弯下腰,手重重拍在王少德的肩上…… 王少德只觉一身骨头就要被他拍散了架,疼得他新伤旧伤一并发作,不住地粗喘。“七殿下……您轻点儿,那日您一脚踹得臣的胸膛骨头都快碎了,臣……臣疼得厉害,实在经受不住!” “景玄!”怀渊帝无奈地抿了抿眉梢,“挪开你的手!” 慕景玄不羁地直起腰身,晃了晃修长的脖颈,动了动肩膀,愈发邪魔一般,惊慑人心。 王少德额头贴在地上,战战兢兢,缩得愈发像只僵死的小虫。 “王少德,父皇客气,念着君臣之情,不好多言。本皇子对你说实话,你儿子王若枫被江若莲挑唆,诬陷江心瑶,还领着父皇去了祭坛捉人,江若莲明目张胆嚷嚷着要当世子妃嫁给卓衍世子,说必须让江心瑶死,这事儿你定然也知晓吧?!” “臣……臣冤枉,臣在养病,并不知晓啊!”王少德眼睛看着地上,惶惶转动,“不过,妙回神医是在臣府上的,却不知为何被人掳走……刚刚臣打听到,妙回到了相府,所以……” “妙回在相府?”怀渊帝挑眉,“王爱卿,你莫要再生事!刚才安国公催问粮草,被老七驳了,你该多谢老七!” 王少德哑了一下,抬头看了眼慕景玄,顿时想起刚才宁广辅下去长阶时难看到极点的脸色…… 怀渊帝又道,“你儿子王若枫和江若莲诬告且谋害心瑶,你亲自把他们送入刑部大牢吧!朕便不派人去府上了,免得你难堪。” 怀渊帝说完,便摆了摆手示意他跪安。 王少德无奈,只得退出。 慕景玄见父亲去内殿休息,也悻悻告退出来,却见一护卫气喘吁吁地自长阶下冲上来,手上拿着一个北月王朝国君的圣旨。 护卫见到他,忙惊喜地大喊道,“报——殿下,北月陛下圣旨……北月陛下已经到了城北百里外的驿馆。” 怀渊帝在殿内听到,龙颜大悦,快步迎出来,“景玄,你陪你皇叔一起去把你舅舅和表姐妹们迎入皇宫吧!” “这事儿本该皇叔负责,儿臣去岂不是逾越?”慕景玄说完,便朝着母亲的寝宫走去。 怀渊帝望着他的背影,大惑不解,“这小子不是闲得发邪火么?怎么突然又没兴致做事?” * 昭纯宫。 慕景玄浅眠一觉,被浓郁的樱花香扰醒,他睁开眼睛,便见窗外暮色深浓,宫廊下灯笼辉煌,大片花瓣被晚风吹得落了满身…… 他侧首从枕头上捻起一片看了看,忙披着外袍迈出寝殿,就见树冠宏大的樱树花,扣笼着半座宫苑,几个小宫女正欢喜地往樱花树上挂红丝带和小铃铛,把整棵树装点得愈发艳丽,大片大片的花瓣落了满地,似铺开了粉色的云层。 昭纯宫的掌宫宫女吉娅,自御膳房传膳回来,领着一队提着食盒的宫女经过院中,见慕景玄立在樱花树下呆怔如石雕,忙上前行礼,“殿下,该用膳了!” “知道了。”慕景玄心不在焉地应声,抬手摸了摸树干上攀爬的痕迹,不禁哭笑不得。自打五岁爬这棵树,竟是磨得树皮都没有了。 “相爷和太夫人真是慷慨,听说这树在江家的院子里长了近百年了!”吉娅慨叹。 “他们……的确慷慨!”为了不让他见心瑶,竟把这树给移过来。 与偏殿的桌旁就坐,慕景玄仍有些恍惚。 满桌精致的菜品,像极心瑶亲手烹制的。 “吉娅,这晚膳……” “膳房总管潘柳说,娘娘临近生辰,他亲手下厨,让娘娘开心些,都是家常菜,算是一份心。” “潘大总管可是好几年不亲自掌勺了,吉娅,一会儿派人送赏银去。” “潘总管说了,娘娘平日便对他十分慷慨,这次是他的心意,他不要赏银,只是让娘娘开心喜欢就够了。”吉娅也十分骄傲有拓跋荣敏这样得人心的主子。 “还是要赏!”拓跋荣敏温和笑了笑,见儿子神色古怪,忙示意一旁布菜的宫女“让殿下多吃点!” 第049章 当侍妾,委屈你 “还是我来吧!”吉娅殷切上前,亲自拿了一双布菜的银筷子,妩媚勾着眼角笑看慕景玄,他视线挪到哪个盘子,她便夹哪个盘子里的菜到慕景玄面前的盘子里。 见慕景玄胃口大开,不禁和拓跋荣敏相视而笑,自己也成就感倍增,只当殿下是因为自己布菜,才如此好胃口。 “殿下,还想尝哪个?” “我自己来,你歇着吧!”慕景玄站起身来,没有看到吉娅的笑都僵在了脸上。 他伸长手臂,自桌案中央的盘子里,夹了一块红烧肉,细看了看,又嗅了嗅,试探着放入口中。柔软香浓的肉丝毫不腻,且有些韧劲儿,又不必费力咀嚼,咽下去之后,香味儿仍是绕满唇齿……真真像极心瑶的手艺。 “殿下在吃肉,娘娘,殿下竟然在吃肉!”吉娅敢怪物似地盯着慕景玄,而后又疑惑地看向拓跋荣敏。 拓跋荣敏盯着儿子咀嚼的嘴,也匪夷所思。 “景玄,自打你外公驾崩,你便一直吃素,今日你这是怎么了?你刚才吃得可是红烧肉……平日最嫌弃的东西……” 慕景玄却什么都没听见,脑海中只有女孩在嗔笑,“殿下太瘦了,应该多吃点肉……就吃一口,哪怕尝一点也好……” 他又起身伸长手臂,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入口中,然后是排骨,乳鸽,鸡,鱼,鹿肉…… 吉娅目瞪口呆,惊觉他吃的太多,她忙把两盘荤菜端起来,“殿下,虽然是潘柳师父的心意,一个盘子却还是不能超过三筷子,再吃就犯了宫中忌讳……” 拓跋荣敏见儿子不应声,不禁哭笑不得,倒是也希望他能餐餐这样多吃些。“儿子,幸亏你没有出家,否则,一会儿撞钟吃素,一会儿开荤吃肉,定被住持大师赶出来!” 慕景玄眼睛痴怔地盯着桌上的菜,仍是不住地吃…… 吉娅忙命小宫女给他盛了汤放在面前,“殿下,不要只吃肉,会腻,多喝点汤!” 慕景玄端起汤盅,这就要喝,忽然注意到一旁放着一罐红豆红枣粥,直接把粥罐捞到自己面前,拿着大汤匙一匙一匙灌入口中,满足地叹息,“心瑶,你熬得这个粥不错!” 吉娅手上的银筷子坠在地上,手上端着的两盘荤菜也摔了满地。 拓跋荣敏也慌得惊跳起来,“慕景玄,你失心疯了?!”她忙摆手叫宫女们都退出去。 慕景玄被混乱地惊得大梦初醒,视线恍惚了一下,就见母亲惊怒交加地绕过冗长的桌案凑近到眼前,“母妃,发生何事?” 拓跋荣敏气急地扯住他的衣领,犹如看到他浑身是血的尸体。“你……可知,你刚才唤了一个犯大忌的名字!” “谁的名字?” “心瑶——江心瑶!”拓跋荣敏焦灼地压着声音斥道,“贤妃去替慕琰求娶心瑶,被罚了禁足,眼下太子要废不废的,哪个皇子与江心瑶有什么瓜葛,都会被扣上一个居心叵测的罪名!你刚刚被封了上将军,可万万不能乱了分寸!” “儿臣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慕景玄顿时松了一口气,摇头失笑,聪明的江心瑶,原来不只是懂他,也懂所有人的心思。“她比母妃更清楚父皇的心思,这些话,她对对儿臣说过了,儿臣要去父皇面前求赐婚,她也阻拦,她一心去嫁给卓衍……” 拓跋荣敏似被打了一巴掌,脑子懵成了一团浆糊。 犹记得,前些时日心瑶入宫时,看他的眼神都是紧张又好奇的,明显不太熟悉。 “你们平日也不曾说过几句话,她何时对你说了这些?你又何时动了娶她的念头,竟不和母妃说?!”她这母亲,竟只是摆设么? 慕景玄不想再隐瞒。“泰仪殿的护卫中埋伏了杀手,是心瑶告诉儿臣的,心瑶救了儿臣和母妃,也救了泰仪殿内有可能被刺杀的人,可现在,儿臣独自领了封赏,她反倒……” “闭嘴,闭嘴……快闭嘴!”拓跋荣敏急得快要哭出来,“她帮你只是报复慕昀修背情弃义,你当她真是喜欢你么?” “她把这樱花树都给了母妃,便是与儿臣恩断义绝了!” “你们何来的恩义要断?只当是小孩子玩耍罢了!”拓跋荣敏气急地训斥着,心里却欲哭无泪。 吉娅也从旁窝火,眸光森森地冷笑,“殿下,江心瑶这是和您耍手段呢,这叫欲擒故纵!” 慕景玄瞥她一眼,心头厌恶陡升,“我吃饱了,母妃,你们慢慢吃吧!” “殿下,您可别忘了,娘娘早就与您说过,等公主郡主们过门,奴婢就要做您的侍妾……奴婢的母亲是娘娘的陪嫁宫女,奴婢死也要跟着殿下的!”吉娅不甘心地扯住他的袍袖,“原本想着,那女子是宁诗娴便罢了,殿下娶了宁诗娴,还能得了安国公手上的兵权,但江心瑶算什么?她是个被许过人的女子,她若和殿下有什么牵扯,定玷污了殿下的清誉。” “本皇子的事,还轮不到你置喙!”慕景玄愤然甩开她,“等你到了年龄,本皇子亲自给你指婚,让你风光嫁出去,让你给本皇子当侍妾,是委屈你!” “殿下……奴婢只想跟着您!”吉娅追出去,那背影却倏然飞上树梢,不见了踪影。 “吉娅,你何必拿言语激他!”拓跋荣敏气急地追出来,忙传召三位暗卫出来,“去,跟着殿下,一旦他入相府,马上把他拖走,此事万万不可被皇上知晓!” “卑职等遵命!” 吉娅见拓跋荣敏气怒交加地盯着自己,忙上前俯首,“娘娘息怒,奴婢先扶您用膳吧!” 拓跋荣敏顿时想到潘柳的一番心意,只得又坐回餐桌旁,却赫然想起一件事,“这潘柳……好像是江心瑶的厨艺师父,是吧?” 吉娅恍然大悟,“娘娘的意思是,潘柳是在帮江心瑶笼络殿下和娘娘的心?” 拓跋荣敏握住双拳,沉声命令,“去,把潘柳给本妃叫来,本妃好好审一审他!” 第050章 小宫女借刀杀人 潘柳到了,三个暗卫也去而复返。 潘柳提着拂尘,迈着四方步,拢着锦绣的朱红袍服进门,正隐约听到三个暗卫在拓跋荣敏和吉娅跟前嘀咕,“殿下潜入了璇玑阁,卑职等实在没有办法进去。” “奴才给娘娘请安!”潘柳不动声色地跪下行礼,“娘娘急召奴才,可是因那饭菜……” “行了!”拓跋荣敏不耐烦地嗔怒打断他,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并摆手让吉娅关上门。“潘柳,本妃一直当你是自己人,没想到你竟对本妃藏祸心!” 潘柳尖细着阴柔如女子的嗓音,惶恐骇笑,“哎呦呦……奴才哪儿敢呀!今晚的饭菜实在是因为娘娘生辰将至,殿下又被封了上将军,江家还给了您这樱花树,方方面面理当庆贺,所以奴才特意孝敬娘娘!” “放屁!” 平日里贤惠拔尖儿的女子,怎突然骂脏话呐?潘柳心头一凛,硬生生咽下所有的话。 “说,你是不是在帮着你那好徒儿,勾引本妃的儿子?”拓跋荣敏怒得双眼喷溅着火星子。 潘柳惶恐地故作恍惚,“娘娘的意思是,奴才在膳房里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儿么?” “本妃说的是江心瑶!”拓跋荣敏阴沉警告,“你再装傻糊弄本妃,本妃现在就让你生不如死!” “娘娘可吓死奴才了!”潘柳恍然大悟地呵呵笑,“奴才每七日才去一回相府,那丫头平日的动静,奴才实在不知,再说,相府是什么地方,是皇上庇护的,奴才岂敢去造次!” 拓跋荣敏顿觉自己的问题太鲁莽,潘柳去教授厨艺课,也是太后钦点的,万一这厮去皇上和太后面前告一状,她反倒是被捏住了。 心思绕了几道弯,她忙沉下气来,“刚才,本妃不过就是试探你!其实本妃也是喜欢那丫头,今儿又收了樱花树,一时不太明白相爷的心思。” 潘柳却看透了她的心思。 “那丫头可怜得很,总被相爷拘押在璇玑阁,每日课业繁重,琴棋书画学个没完没了,再加上奴才的厨艺课,和红茉师父舞艺课……好好一个乖巧的人儿,都学傻了!” 拓跋荣敏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江宜祖和太夫人把江心瑶视如心头肉,景玄去了,顶多就是偷看两回,吃顿饭罢了。 那璇玑阁有丫鬟,又有师父盯着,这潘柳就是个人精儿,红茉就更是凌厉,其他的就更不用提。倒是这样教出的女子,才能成为人中龙凤,倒也难怪从前张姝那般喜欢她。 她拓跋荣敏,何尝不想要个这般稀罕的儿媳,只是想想罢了。 一想到自己即将到来的四位泼辣刁蛮的侄女,她顿时又头痛地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些丫头只知骑马打猎,骨架粗壮,容貌就更比不得心瑶,更不把宫规放在眼里,万一闹了笑话,只会被人耻笑。 潘柳小心翼翼地研看她的神色,见她面色复杂,不似刚才那样怒,便又往前凑了凑。 “奴才倒是听说,近来相爷撮合那丫头和卓衍世子,相爷把这樱花树给娘娘,恐怕只是安慰娘娘思乡之情,并没有与娘娘联姻的意思。听说,相爷还让心瑶入了恪亲王府吃茶。” 拓跋荣敏顿时又分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儿。宁珞与宁柔一样,心里盘算着皇权,江心瑶进了恪亲王府,宁家的势力愈发无人能及,安国公疼惜慕琰,却有意培养慕卓衍,日后景玄恐怕也被宁家掣肘。 潘柳试探道,“娘娘,您这样打探那丫头的动静,可是有意为殿下求娶心瑶为皇子妃?” “本妃倒是没有这心思,本妃的儿媳是北月公主。” “依着奴才看,娘娘可以有。皇上只说搁置婚事,便是在甄选太子,江心瑶这太子妃还是太子妃,娘娘是要当太后的人,何不把心思放长远些?依着奴才看,娘娘也是最又希望当皇后的!” “说什么蠢话?!”拓跋荣敏压着声音怒斥,“给本妃滚出去!” 潘柳堆着笑行了礼,见她眼底却没有半分怒色,恭顺地退到门口,这才转身出去。 走到宫苑中,他舒心地抬头看了看樱花树宏大的树冠,优雅甩了下拂尘,便扬起唇角。“傻丫头,为师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若真的放弃,可就不配当为师的好徒儿!” 拓跋荣敏在殿内却心焦又欢喜,踱着步子,来来回回停不住。当皇后的事儿,从前她是想也不敢想的,如今张姝被贬,宁柔被禁,她协理后宫……这是一个好机会!而她要当皇后,万万少不得江宜祖的帮辅。 吉娅闯进来忙俯首道,“娘娘,那江心瑶应该好好教训一番!” “你既有这样的心思,就该乱棍打死!江心瑶是殿下与本妃的救命恩人,相爷又送了本妃樱花树,本妃岂能恩将仇报?!” 吉娅忙跪在地上,“娘娘可是答应了,让奴婢指婚给殿下当侍妾的……” “你急什么?殿下还未娶妻,还轮不到你惦记!” “可……江心瑶分明就是在勾引殿下,她和太子……” “本妃的生辰在即,江家万万得罪不得,你若敢给本妃生事,本妃定不饶你!” 拓跋荣敏说完,顿时又想起吉娅刚才拖拽景玄袍袖的情形。 “吉娅,你给本妃记住,皇上最忌讳宫女勾引皇子,以后当着人前的面,少与景玄拉拉扯扯!” “是。”吉娅顺从应声,心里却压着一团妒恨和不甘。 趁着拓跋荣敏沐浴更衣,吉娅出来昭纯宫,直奔贤妃的明瑟宫,经过通传,进入宁诗娴寝殿的书房内。 房内桌案前,宁诗娴正抄写经书,却只是握着笔端着个空架子,眼睛也没盯在纸上,而是眯成了一条缝,脖子摇摇晃晃打着瞌睡…… “呦!宁小姐还在抄写佛经呢?” 宁诗娴猛然回过神来,不悦地瞪向嘲笑自己的不速之客,“你这贱婢,谁准你进来的?!” 吉娅听着她口中的“贱婢”刺耳,故意大声地说道,“那江心瑶真是过分,害得宁小姐如此受太后重罚!” “闭嘴!”宁诗娴最忌讳便是“江心瑶”三个字,一想起那女子万众瞩目的一舞,便妒火中烧…… 吉娅忙上前堆上笑,取下她手上的笔,小心地搭在砚台上,这就给她揉捏肩膀。 “刚才奴婢见德妃娘娘也被江心瑶气着了,此来与小姐商议,如何给江心瑶一个教训,为娘娘分忧,顺便给宁小姐送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第051章 刺客闯入璇玑阁 宁诗娴早就将拓跋荣敏视为未来婆婆,只当吉娅讨好自己,才来通风报信。 她眸光精明微黯,忙起身把吉娅按在自己的椅子上,谨慎地试探道,“吉娅姐姐这番美意来得蹊跷,德妃娘娘可是刚收了相府的樱花树,怎可能厌恶了江心瑶?” 吉娅讽刺地笑道:“娘娘不悦,正是樱花树惹的!贤妃因为八皇子求娶江心瑶被罚之后,娘娘就最忌讳收江家的礼物,只恨不能捏死江心瑶,江心瑶偏借那樱花树勾引殿下。” “这该死的贱人,原来送樱花树,竟是奔着景玄去的!” 宁诗娴只觉江心瑶刺中了自己的心口,憎恶咒了一句,当即拉开桌下的抽屉,取出一个小盒,放在桌上。 “这毒蛊是外祖父送我防身的,寻常宫里的伎俩都查验不出,人吃下去死不了,却能撕咬心肺,生不如死。” 吉娅看了看小盒,却不敢冒然碰触。“奴婢近来还要张罗娘娘寿辰的事,忙得走不开,这事儿还是小姐安排更妥帖,再说,小姐您手底下的人做事利落,定能万无一失。” “也好,你去做,我反倒不放心。”宁诗娴抿着笑拍了拍她的肩,“你回去,别忘了替我问德妃娘娘和景玄问好。” 吉娅忙欠身行礼,“奴婢定帮小姐多说些好话,小姐别忘了送娘娘寿礼,娘娘素来不喜华而不实的东西。” 宁诗娴笑道,“我的礼物,定送到娘娘和景玄的心坎里!” 吉娅自明瑟宫出来,阴沉扬起唇角,“江心瑶,且看宁诗娴怎么折腾死你吧!” * 因心瑶拜妙回为师,相府举行家宴,心瑶亲自下厨做了素斋敬献妙回神医。 江宜祖颇满意女儿这番慎重周全的安排,特意给妙回指派了护卫和丫鬟,放在寝居供他差遣。 晚宴结束,妙回被护卫们护送回寝居,心瑶被丫鬟们簇拥着返回璇玑阁,嵩信亲自带着两队护卫跟在众丫鬟后面,唯恐路上发生意外。 因少了樱花树,楼阁后空阔地夸张,众人都颇有些不习惯。 见心瑶驻足,众人也都跟着停下脚步。 地上铺好了白玉石子,踩上去沙沙响,且栽了半大不小的五株梧桐树,梧桐树干仅仅女子的手臂粗细,羸弱不堪,是支撑不住十八九岁的少年攀爬的。 吉祥隐隐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没话找话地说道,“太夫人竟这样着急,真的栽了梧桐树。” 嵩信上前来,“二少爷那话也应景凤栖梧桐,将来小姐定富贵荣华前途无量。” “你这话倒像是妙回神医的话。”吉祥没想到他竟会接话。 隔着心瑶,吉祥和嵩信就这样四目相对,一个风韵雅致妆容秀美,一个英俊粗犷霸气慑人,心瑶立在他们中间,深觉自己这红娘当得十分周全。 “嵩统领,吉祥身上还有伤,妙回师父给她备了祛疤的药,你好好伺候她换药。” 吉祥顿时涨红了脸儿,“小姐,奴婢陪您上楼!” “不急于这一时,你好好养着,若是留下疤痕,日后嵩统领可就不喜欢了!”心瑶见嵩信红着脸呵呵笑,这就握着吉祥的手,放在他的大手上拍了拍,“去吧!看着你们在一起,我心里欢喜。” 嵩信和吉祥一起离开,大家都忍不住起哄。 心瑶让众人都去歇息,便伸手搭住清茶的手,又对如意命令,“你依着妙回师父写好的药方给方来配药煎好,让他喝下,你忙完也去休息。” “是,小姐!”如意这就叫方来跟自己走。 方来随手把一封信塞给心瑶,又行了礼,才跟着如意去了。 清茶看了眼心瑶手上的信,知道那上面记录着张姝冷宫的事,忙领先在前,推开璇玑阁的后门,“小姐,方来话虽不会说,做事倒是真利落……” 她话说到一半,便把后半句硬生生地咽回去。厅堂里被夜明珠顶灯映得亮如白昼,那白玉狐皮椅子上歪坐着一个人——一个男人。 心瑶见她脸色不对,误以为进了刺客,迅速将清茶扯到背后,这就从头上拔了发簪握在手中,却见坐在椅子上的男子是慕景玄。 他怎么来了?那绝美的侧颜因为闭目沉睡,少了几分冷意,却越显得五官精致俊美,宛若细细雕琢而成。 清茶忙道,“樱花树没了,七殿下竟也能进来!” 心瑶哭笑不得,摆手示意她先去歇着。 清茶悻悻从后门退出去。 心瑶把方来刚给自己的信收入怀中,随手取下自己背上的披风给慕景玄盖在身上,正要收回手,手腕却被他突然抬起的大手扣住,她身子被拉得扑压在他的怀里…… “殿下……唔——” 他唇精准地堵住她的唇,吞没她的话音,陡然睁开的鹰眸深沉羁押着狂风暴雨…… 心瑶恐慌地不敢挪动,神智陷入他眼底黑暗的深渊,贪恋呼吸着他的气息,心头一团火蔓延到四肢百骸,双颊亦是热浪翻滚,她只觉自己快要在这突袭的热吻中窒息而死…… 慕景玄却迅速抬手封住她背后的穴道,身躯一转,反将她放躺在椅子上。 他这是想做什么?心瑶惶惶不明所以,却见四面的门窗赫然大敞,一群黑衣人狂疾如风,无声飞入。 刺客!真的是刺客! 一个个黑衣蒙面,身躯魁梧,脚步无声,明显都是高手。 从小到大,前世今生,她在这璇玑阁还从未遇到过刺客。 心瑶恐惧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禁后悔让嵩信去送吉祥,她想叫救命,却发现自己只是“咳咳咳……”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慕景玄以一敌……一,二,三,四……竟然三十个黑衣人! 慕景玄却在冷笑,“安国公就派你们几个过来?” 心瑶因他轻蔑的话焦躁地急促喘息。 这人疯了!竟嫌这三十个人太少!看他们刚才的轻功,明显是深不可测。 “杀!慕景玄看穿了我们的身份,连他一起杀!” 心瑶急得要哭出来,却见慕景玄马步横迈,负手向下,掌中凝了一股气流隐隐回旋而起,三十个人长剑直刺向他…… 不——不要——心瑶心里在尖叫,呼吸凝滞,心痛欲碎。不!她死也不想再看他被杀! 她恐惧地想闭上眼睛,却见那些长剑尚未触及慕景玄,便被他掌中挥展的气流凌厉席卷…… 第052章 殿下杀人不眨眼 那些剑刃明晃晃地,锋芒煞亮如雪,因凝灌着真气嗡嗡脆响,撞在慕景玄周身爆发的真气上,却似朽木枯枝遭遇劲风,顷刻间爆成碎片…… 心瑶被刺耳地爆碎震得耳朵嗡鸣,却见那剑刃碎片,被慕景玄浮动的真气掌控,下一瞬碎片似炸开飞散的烟花,尖啸着射向四周的黑衣人…… 心瑶惊魂未定地眨了眨眼睛,眼泪簌簌滚落腮畔,心里的恐惧沉淀成团团热火,烧灼得周身血脉忽冷忽热,她大喘着粗气,视线审视那些黑衣人,不敢相信,竟这样结束了。 黑衣人尽数死寂静躺在地上,连挣扎叫喊都没来得及,就被剑刃碎片射成了刺猬。 眼前清晰了又模糊,男子脊背宽厚,如一面牢不可摧的盾牌,在身前转身,宽大的手掌捧住她的脸儿,拇指给她拂掉眼泪……他的手掌暖热,完全不像是刚杀了人的。 “没事了!”慕景玄把她揽入怀中,在她背上点了两下, 心瑶忙推开他,紧张地看他,将他从头看到脚,从脚看到头,两手捧住他的脸,又看他的眉眼,心口似被滚雷碾压,很疼很疼……她惧怕这是一场梦境,她怕梦醒来看到的是她和他的尸体。 慕景玄见她浑身都在发抖,忽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懊恼自己一时冲动,当着她的面大开杀戒。 “以后,我不要看你这样冒险!这一瞬你能杀别人,下一瞬别人便能杀你……干脆,这什么上将军也不要当了,我让我爹也辞官,我们都去乡下种地去。”心瑶抽抽噎噎,扑进他怀里拥紧他。 慕景玄拥紧她,半是玩笑地揶揄,“江心瑶你刚把樱花树给我母妃,要和我断个干净,这会儿竟又拐带我这皇子私奔去乡下,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没有拐带你,我是和你说真的!” “既如此,我这便辞了上将军之职,我们去乡下生两个娃娃。” “胡言乱语!你还是滚去北月王朝当你的皇帝吧!”心瑶气恼地推开他,不禁懊悔前一刻口无遮拦。“刚才我只是……我只是被吓坏了,一时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才能保护你!” 慕景玄反被她的话逗笑,“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自己都护不好,如何保护我?” 他始终都明白她的关心和在乎,从她主动告诉他慕昀修安排杀手在泰仪殿开始,他便看出,她看旁人时,眼神淡凉,看他时却似羞含怯,眸光亮如星辰,她懂他更如前世便与他相识相知,可她这样不安分,也让他百思不解。 “你那日在宣德殿前的台阶下,可是对慕琰说了什么?” “就……就是聊天啊。”心瑶避开他深幽的眼睛。 “聊天?”慕景玄歪靠在椅子扶手上,似笑非笑地审视着她的神情。 “江心瑶,你恐怕还不知,慕琰和慕卓衍打得你死我活,都嚷着要娶你。” 心瑶:“……他们打架和我无关!” “慕琰还知道是卓衍雇佣杀手嫁祸他,刑部查了半日却没有拿到证据……安国公已看出,你在挑拨离间,让他的两个外孙两败俱伤,已将你视为祸害!” “他们都存心娶我,却没有一个拿出真心,只卯着皇位使劲儿,我江心瑶岂是好欺负的!”心瑶正压了满腔怒火,“安国公和贤妃早就计划好,让宁诗娴勾引你嫁给你,再拿你当盾牌,对付慕昀修,为慕琰荡平通往皇位的路……尤其宁诗娴那日对我起了杀念,明显是怕我妨碍了他们的诡计!” 慕景玄嗔怒轻点她的眉心,“你这脑子该笨一点才好!以后这些话不准说,尤其,不要再靠近慕琰和慕卓衍。” 心瑶本还要辩驳,身子被他环在怀里,她听到他咚咚的心跳,突然就哑了……这样被他护着,疼着,宠着,恋着,她会上瘾。 慕景玄见她在怀里蜷缩着乖顺如猫儿,这才满意了,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你只管安分守己,等我来娶你!安国公我来处置,朝堂的风吹草动也莫要过问。” 等他来娶她?她若是真嫁了他,怕是刀光剑影都成了家常便饭。“我才不稀罕你娶,你舅舅给你安排了公主,你还是莫要辜负了他一番好意……” “嘘——”慕景玄敏锐侧首,看向后门。 心瑶气结,自他怀中抬头,“你嘘什么嘘?我在和你认真的讲呢……”眼前陡然物影飞移,裙袍绕着他的锦袍飞旋飘舞,她惊觉双脚也凌空,恐慌地倒抽一口凉气。 好高!太高了!她惊得要尖叫,嘴巴被他的唇堵住…… 慕景玄迅速抱着她稳稳坐在雕花横梁上,“有人!” 心瑶恐慌地搂紧他,双腿攀在他腰间,就怕自己不慎坠落,更怕来人发现他们俩的藏身之处。 见带人进来的人是兄长,心瑶忙要张口,嘴巴被大手捂住,她转回视线来,就见慕景玄鹰眸邪魅地烈火灼灼,双颊不寻常地涨红…… 他这是怎么了?中毒了吗?刚才黑衣人的剑气中有毒? 江凌云带着护卫在下面查探之后,只当妹妹被人绑架,忙带着护卫们追出去。 心瑶忙挪了手按在慕景玄的颈侧,脉搏跳得有点快,他心跳得更快,而且他唇越凑越近,两人呼吸纠缠,额头相抵,她脑子有些晕,慢半拍地读懂他眼底克制的冲动,身子这才惊觉他身躯异样…… 这人真是疯了,下面满地尸体,他们这样摇摇欲坠地悬在横梁上,他竟对她的身子有了反应?! 心瑶凤眸圆睁地盯着他,身子不敢动,眼神也不敢挪移。 慕景玄顿时被她看得不自然,挫败挪开视线,忙抱着她飞身下来,迅速与她拉开距离,整了整袍服,遮掩自己的失态。 “一会儿你二哥回来,你就说刚才在楼上睡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心瑶见他转身就走,又怕外面还有杀手,忙抓住他的手腕,“你睡这儿吧!” “什么?”慕景玄不禁怀疑自己听错,惊愕地看她。 “我让你睡这儿……”心瑶重申,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多了一个人。 慕景玄却也慢了半拍,这才注意到江宜祖进了后门,他怔了一下,不禁再次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江宜祖这脚步声,分明静如鬼魅,身上没有佩戴任何环佩香囊,黑丝袍服,贵雅绝伦。 慕景玄忙退了一步,迅速按下心瑶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朝着江宜祖客气俯首,“相爷!” “哼哼,没了樱花树,还是没挡住七殿下自如来去呀!”江宜祖悚着眉头,眸光幽冷地一扫地上的尸体,却无半分惊讶。 第053章 爹,你不要吼他 心瑶忙挡在慕景玄身前,“爹,殿下刚刚救了我!” “爹看到了!”江宜祖不悦地冷睨她一眼,实在想不通,她挡在慕景玄身前做什么,“为父真要一口吞了他,你挡他也无用。” 心瑶哑然。 慕景玄迅速挪了挪脚步,离得心瑶远了些。 江宜祖踱着步子在厅堂内转了一圈,踢了踢地上的黑衣人,见女儿一身紫色袍服没有半滴血,鹅蛋脸儿有几分忧虑,大眼睛巴巴地偷偷凝望着慕景玄,竟似生怕那小子消失不见…… 他一直都认为,是慕景玄一厢情愿,如今看,竟是他的宝贝女儿走火入魔。 “心瑶,你那是做什么呢?” “爹……我……我没做什么呀!”心瑶横挪脚步,挪到慕景玄身边,惊觉慕景玄又要朝门边那边退,她忙扯住他的袍袖。 慕景玄忙要抽开袍服,却见她小手死死抓着不肯放。 江宜祖把他们滑稽地姿态看在眼中,“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这小子就这么好?刚才让他留宿,爹在这里,竟还舍不得他走!你这丫头是要造反呐?” 心瑶顿时涨红了脸,忙从慕景玄身上挪开视线,手上却揪着他的袍袖没松开。“爹,您对他客气一点,他刚刚冒死救了女儿!” “冒死?一个横扫全军的上将军,杀这几个,你说他冒死?”江宜祖不敢恭维地骇笑,“还有,谁给你胆子训斥为父?为父对他不客气,是为他好!你小没良心的东西,竟指责起为父来了!” 心瑶被吼得震耳欲聋,尴尬地低下头,再不敢辩驳。 慕景玄偷偷扯自己的袍服,却扯了几下,还是没能扯回……“既然相爷来了,本皇子也该告辞了!心瑶小姐……你把本皇子的袍服捏皱了……”他十分委婉地提醒。 江宜祖不客气地道,“七殿下干脆把这些尸体带去给皇上过目吧!” “爹,他累了,还是安排客房,让他住下吧!这些杀手,也没有必要去给皇上过目,皇上日理万机,也定没有闲心处置。” 江宜祖勃然大怒,“混账话!” 慕景玄忙道,“相爷息怒,景玄这就带尸体入宫……” “我不准!万一外面还有杀手,万一有放冷箭的,你这样出去,岂不是送死?”心瑶整颗心都揪着,半分无法放松。 江宜祖僵持不应,静冷地看慕景玄,那眼神催着他走。 慕景玄识趣地走向正门,袍袖却还在心瑶手里,心瑶死死蹲在地上拖着他。 “慕景玄,天亮之前,我不准你离开我的视线!” 慕景玄反被弄得面红耳赤,着实欢喜她也能这般粘人,但是,江宜祖委实不是好惹的。“外面的街上,反倒是安全的,值夜的城卫正在巡逻……” 心瑶趁着他说话,扑在他怀里,霸道地死死抱住他不放。 “你走,我就跟你一起走,你死,我也要跟你一起死,有放冷箭的,你只管拿我的身子挡着!” 慕景玄僵着身躯,不知该如何是好。 “江心瑶,你放肆!”江宜祖顿时怒火三丈地冲过去…… 他千辛万苦的养育的好女儿,怎么就被这小子捏到掌心里了呢? 他像是从某人地皮肤上剥掉一只水蛭,强硬地把女儿拉开。 “七殿下这点人都防不住,如何守护天下百姓?!” 心瑶却油盐不进,上前又抓住慕景玄的手腕,直接把他拖上楼,“你在我的琴房睡一晚,我去给你拿被褥。” 江宜祖匪夷所思,忙冲到楼梯下,“江心瑶,你……你要活活气死为父么?!” 慕景玄一时绷不住笑,被推进琴房内,忙抓住要收回的小手,欢悦地把她揽入怀里,见江宜祖追到了门口来,矛盾地忙又松开她。 心瑶忙又把慕景玄挡在身后,怒绷着小脸儿和父亲僵持对阵。 “江宜祖,将来你有用得着他的时候,我保护他,就是保护你……我不准你这样对他!” “放肆!为了一个外人,直呼为父名讳,反了你!”江宜祖不可置信的圆瞪着眼睛,直气得头发都炸飞起来。 然而,俯视着女儿不怕死的样子,他却又无计可施。 这丫头毕竟大了,当着外人也打不得。 他抬手点在心瑶的眉心上,“你且等着,明儿为父赏你一顿家法!” “江若莲害我你为何不动家法?反倒是这人救我,你诚心为难他!” 心瑶早就压抑了满心的不服,双手叉腰,硬生生地迎着父亲暴怒的双眼瞪回去。 “你若能调派十万大军来护着慕景玄回去,我这便放他走,调不来,你休想把他从璇玑阁带走!我江心瑶知道轻重,也没有死活要嫁给他,只是为他的命着想!” 慕景玄视线在父女俩之间来回流转,想笑又不敢笑,眼见着江宜祖败下阵来,他忙道,“相爷,景玄明白分寸……” 这话不说还好,一提起来,江宜祖顿时又怒火爆燃。 “你好意思说分寸?你勾着我女儿扯着你袍服不放,这叫什么分寸?” 心瑶被吼得耳朵轰鸣,拔高嗓音吼回去,“江宜祖你对他说话不要用吼的!” 这丫头真是疯了,他对这臭小子吼几句怎么了?又没咬他的肉! “慕景玄在这里,为父不放心,为父亲自去给他安排客房,你也不用住在这里,一起去为父的卧虎轩。” 江宜祖忿忿压住怒火,见女儿挑衅地挡在门口死活不挪开,顿时又想跳脚,“江心瑶,为父可是依着你让他留宿相府,你还想怎样?” “你教我读圣贤书,分辨礼仪尊卑,你却这样身体力行?”心瑶讽刺骇笑。 “好,你敢教训为父!” 江宜祖这就撸袖子要开打,见心瑶转身就去抓慕景玄的手,他怒火顿时溃不成军。 “为父怕你……为父认输,你赢……算你赢!”他对慕景玄做了个请的姿势,“七殿下,请!” 慕景玄忍笑忙道,“相爷请!” 见两人客气起来,心瑶才满意地扬起唇角,这就又要勾住慕景玄的手臂,却被父亲大手当了个踉跄。 “爹,你干嘛?” “为父依着你,你也得依着规矩!去拿你的衣服鞋子,莫在这里碍眼。” 心瑶悻悻去换洗的衣裳鞋子,唯恐慕景玄被赶走,便来不及收拾整齐,便急匆匆地冲下楼来。 江宜祖只觉自己打了一场恶战,浑身力气都散了,转头看身后的一双小儿女,竟还在眉目传情偷着乐。 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可是许配给谁才好,皇子不能嫁,世子不成器,好不容易有个慕卓衍,竟惹来一场刺杀! 第054章 舍不下只能杀她 江凌云在外面找了一圈,没找到心瑶的踪迹,心急如焚地赶回来要禀报父亲,见父亲领着心瑶和一个俊美的男子从璇玑阁出来,一路朝着卧虎轩走,忙摆手示意护卫们去清理璇玑阁的尸体。 他小跑着上前来,欢喜地问道,“这谁呀?爹,这位和心瑶立在一处,简直天造地设呀!” 江宜祖直气翻白眼。 江凌云却如视珍宝,打量着慕景玄,就怕用力看了,把人看跑了。 “我还以为天底下除了我江凌云和我爹,再没有谁能配和妹妹站在一处,这位……啧啧……真是叫我江凌云开了眼界!” 慕景玄大笑不语,心瑶则抓住他的手腕,就怕兄长把人抢走。 江宜祖被儿子吵得心烦,却瞧着慕景玄打心底里也喜欢,可这人是被北月国君看中的,万万不能嫁。 “爹,这到底是谁呀?”江凌云不依不饶。 “你们小时候还一起撒尿比赛谁尿的远呢!这会儿竟不认得了?” 心瑶绷不住就“噗——”地笑出声。她侧首看慕景玄,没想到这样一本正经的人,竟然也做过那种幼稚的事。 慕景玄也笑,这辈子,他还从没有这样畅快地笑过。 江凌云绕着慕景玄转了一圈,不可置信地打量着,这一身尊贵,器宇轩昂,实在耀眼得近乎刺眼,哪儿还像当初的鼻涕猴! “呵呵……慕景玄,行啊你小子,男大十八变呐!小时候你偷看心瑶,被我逮着好一顿拾掇!”他握着拳头怼慕景玄的肩,心头又是激动又是欢喜,“我就知道,璇玑阁里死那些人,铁定有人帮忙,竟是你这臭小子!” 慕景玄也不解释,只笑着回怼他两拳,两兄弟就搂抱在一处…… 心瑶见这情形不禁莞尔,见两人搂抱完了都不撒手,心里顿时又怪怪的。 江宜祖也顿觉这气氛有点变味儿,突兀的咳嗽两声。 江凌云忙正襟危立,毕恭毕敬俯首行礼,“凌云参见七殿下!” “凌云兄快快免礼!”慕景玄有板有眼地忙扶住江凌云的肩,“相爷,不如景玄今晚与凌云宿在一处。” “好啊!”江凌云顿时又勾肩搭背,搂住慕景玄的肩膀。 心瑶探看父亲的神色,忙道,“爹,女儿觉得不妥,二哥明儿无所事事,可殿下还要早朝,万万不能迟了!” 江凌云顿时气恼,“江心瑶你这是血淋淋的妒忌!” “我有什么好妒忌的?只看你这眼神,便知你想勾着他把酒言欢不醉不归,说不定还要杀两盘棋,比两场武……” 慕景玄悻悻笑了笑,不敢辩驳她的话。 江凌云的心思却被一一说中。“江心瑶,你就算喜欢景玄,也不能这样霸着人不放呀!” “我何时霸着他了?我是为二哥你着想,你万一伤了他的心肝脾胃肾,德妃娘娘来找咱们赔她一个完好无损的儿子,二哥你赔得起么?” 慕景玄鹰眸精亮地看心瑶,被她这番拐弯抹角的袒护逗笑。 江凌云却被气得心头不爽,“德妃娘娘宽容得很,倒是你江心瑶,还没嫁呢,这就先护上了!”他又十分怜悯地拍了拍慕景玄的肩,“景玄,娶妻可不能娶这样的母老虎!” “江凌云你找打!”心瑶羞恼不迭,把怀中抱着的东西塞给慕景玄,追上去就拳打脚踢,江凌云爽朗大笑着,又跑又躲。 江宜祖看着一双儿女全然没了规矩,不禁挑眉瞠目,忙看了眼慕景玄,见他怀中竟抱着心瑶的衣服鞋子,竟似心满意足,且全无半分皇子的架子。 “相爷不必太拘着心瑶和凌云,景玄与十弟也时常这样玩笑,兄弟姊妹原该如此。” “八皇子呢?太子呢?” “……” “上次臣对殿下说得一席话,不只是说给小女听,也是说给殿下听。儿女私情,最是误国。”江宜祖越说眸色愈加凝重,“殿下若是有心为皇上分忧,直接娶了宁诗娴,顺手牵羊,夺了安国公的兵权,我大周祸患便除了大半!” 慕景玄再也笑不出,“听说,相爷当年痴情心瑶的母亲龚璇玑,龚璇玑嫁入三年未曾有孕,太夫人逼着您纳妾,您曾以死抗拒……” “可璇玑她不愿家母难过,也不愿我对列祖列宗不孝,反以死迫我纳妾!” 江宜祖叹了口气,便红了眼眶,抬手怜惜地拍了拍他的肩。 “心瑶是不会嫁给你的,樱花树挪到德妃院中,她刚才又把话说得那般明白,便是知道,嫁给你是挡了你的路,也是挡了我大周的路……若殿下放不下她,宜祖不介意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为殿下选一条正确的路!” “江宜祖你是在威胁本皇子?!” “宜祖说到做到!” 前面嬉闹的兄妹俩全然没有察觉,这边对视的两人杀气浮动。 * 宁府。 安国公在书房内来回踱着步子,直等到天明,也无人来复命。 眼见着快要到了早朝的时辰,他怒气横冲地阴着脸色拉开房门,“来人!” “主子!”贴身护卫夙奎如一头狂猛地熊,在门外恭敬俯首。 “你亲自去相府打探,看江心瑶是不是已经死透了!” “是!”夙奎转身飞上房顶,不见了踪影。 宁广辅关上房门,焦灼踱着步子,静看了看两个外孙,恨铁不成钢地又摇头叹气,直要把鞋底踱穿。 慕琰坐在北窗前的罗汉椅上,慕卓衍坐在南窗前的高背椅上,两人都被绳索绑着,因对打了几百个回合,两人脸上都挂了彩,偏这会儿两人被封住了哑穴,纵然心里压着仇怒,也只能大眼瞪小眼。 半柱香后…… 夙奎推门闯进来,单膝跪地,“禀主子,江心瑶安然无恙,昨晚她宿在江宜祖卧虎轩的客房内,潜入璇玑阁的杀手无一生还。且江宜祖并没有命人把杀手送入皇宫给皇上过目,而是命人拉至城外厚葬掩埋了。” “三十个顶尖高手,竟都死了?”宁广辅花白的胡子炸蓬起来,一双虎目也变得狰狞。“为什么江宜祖不把尸体交给皇上?这可不像他!” “卑职也猜不透,不过,卑职打探到,那是江心瑶的意思。” “江心瑶……又是江心瑶!”宁广辅阴沉耸眉,“那些尸体万不能埋在那里,马上派几个人,把尸体挖出来,挪到别处焚烧干净!” 第055章 又钓到一条大鱼 “是。”夙奎应声,看了眼慕琰和慕卓衍,“主子,该去早朝了,八皇子这会儿也应该去殿前当值,宫里刚才来人,说皇上对他的惩罚还未结束。” “你去告假,说我旧疾复发,要歇养几日!稍后八皇子自会入宫当值。” “是!”夙奎忙退出去,派人去宫里告假,又集结人手去城外挖坟取尸。 书房内,宁广辅给慕琰松了绳索,慕琰一得自由,抬脚便踹向慕卓衍的心口…… 慕卓衍也不是吃素的,且平日练功习武比慕琰尽力百倍,眼见慕琰踹过来,他连人带椅子腾空而起,拧身便借着椅子腿撞向慕琰的胸膛,两人撞在一处,真气横爆,震得整个书房隐隐动荡…… 宁广辅直气得暴跳如雷,“不必旁人来杀我们,你们先打死对方便罢了!” 两人却顾不得理会他,如两头撕咬的猛兽,打成一团,招招致命。 “都给我住手!”宁广辅愈发气急地咒骂,“该死的江心瑶,这是要了我宁广辅的命!” 一个是皇子,一个世子,虽说都是他的外孙,却都是皇嗣骨血,万一在他宁府厮打出了意外,太后要人,宁家上下都要跟着遭殃。 慕琰委实听不惯宁广辅骂心瑶,“外公,慕卓衍雇杀手杀太子嫁祸我,若非心瑶提醒我,我还被蒙在鼓里,我不准您老人家骂她!”说着,他翻身骑在慕卓衍身上,狂抡下去两拳。 慕卓衍一口唾沫吐向他的眼睛,趁着他闭眼躲避,拧身便挣开身上的绳索,精准扣住慕琰的脖颈,又将他扑压在身下。“你这无用的蠢货挡我的路,我不嫁祸你嫁祸谁?!” “你才是蠢货!卑鄙无耻,连自己的兄弟也利用!” “你被老七老十他们弄死也是白死,还不如给你表哥我当垫脚石。”慕卓衍讽刺地冷笑,“心瑶提醒你就是让你来找死,她早就看出你打不过我!” 慕琰被掐着脖子喘不上气,咔咔地直咳,“心瑶才没有你想得这样龌龊,她看出你卑鄙,才护着我!” “放屁!心瑶早知你和诗娴不干净,怎可能喜欢你!” 宁广辅压着怒火将两人撕扯开,“来人,把这两个东西送走!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他们再进府!” 护卫闯进来,把表兄弟两人拖出去。 宁广辅被折腾地头晕脑胀,加之苦熬一夜,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只觉一身气血损了九成。 一身着银红丝袍的年轻女子端着早茶进来,恭谨跪地行礼。“祖父,孙女给您熬了枸杞参茶,您喝点。” “巧心?!”宁广辅清冷眯着狭长的眼睛,审视着眼前庶出的孙女,却不是不知她存着什么心思。“昨晚送粥,今早送茶,你太着急!” “德妃娘娘寿辰,巧心只想跟随祖父和爹同往。巧心与诗娴姐姐同父异母,她能养在宫中与皇子们成青梅竹马,巧心也想嫁得体面些!”宁巧心说着,泫然欲泣,又抬眸看祖父的脸色。 宁广辅道,“你暂且别去,皇上对我们宁家的心思,如今我也看不透了!” “诗娴姐姐总被太后惩罚,已然难成大器,慕琰表哥和卓衍表哥反目成仇,这一切都是拜江心瑶所赐,巧心诚心为祖父分忧解难,恳请祖父给巧心一个杀了江心瑶的机会!” 宁广辅眸色愈发阴沉。这丫头竟是一直在盯着书房的动静,倒不愧是宁家的女儿。“你想如何对付江心瑶?” “孙女去和江心瑶交个朋友,趁她不备,可干净利落地除掉她。” “巧心,你不用费心,除掉江心瑶的事,我已经在办!”宁诗娴噙着笑闯进门来,眸光凌厉地一扫低眉顺眼的宁巧心,“趁我不在家,就在祖父面前说我的坏话……你倒是真有本事!” 宁巧心忌惮地看她一眼,忙站起身来,却啪——脸上突兀地挨了一巴掌…… 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怒盯着宁诗娴,心头憎恨,脸上也疼,真正伤的,却是她的自尊。 “祖父……您就这样看着孙女挨打么?” 别人家都是家和万事兴,宁家却是暗斗不断。宁柔与宁珞斗,慕琰与慕卓衍斗,宁诗娴和宁巧心也斗,宁广辅看着两个孙女,一时间灰心乏力,再提不起半分说话的兴致。 宁巧心见祖父漠视自己,怨怒瞪了眼宁诗娴,哭着摔门出去,却没有离开。 房内,宁广辅问道,“诗娴,你又是如何做的?” “祖父还记得您送我的那个小虫么?” 宁广辅狐疑,适才想起他曾给了宁诗娴一只南疆毒蛊。“那是让你留着用来杀慕景玄的!” “在宫里动手脚岂是那么容易的?您这些年都想害慕怀渊,至今也不曾得手,更何况您让我杀得是武功绝顶的慕景玄。再说,您养了那么多,孙女先用一只又何妨?” “那些毒蛊乃是用腐尸培养的,只养起来也得两三年才可用,上百只里只活那么一两只,你竟如此浪费!” 宁诗娴有恃无恐,“反正已经用了,等江心瑶死了,您可要奖赏孙女!” “眼下,祖父只能盼着你能成事。” 宁诗娴出来们,见宁巧心立在门外偷听,讽刺地笑了笑。 “想去德妃寿宴勾引皇子,下辈子也轮不到你!” * 该是早朝的时辰,深冷的大牢中,又押进十几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且是慕景玄亲自押送的。 夜阑两手扣着牢门,见慕景玄从门前经过,忙问道,“七殿下,我刚才好像看到了安国公身边的贴身护卫夙奎。”那夙奎长得高壮如熊,在人堆儿里格外扎眼。 慕景玄失笑,“你倒是知道不少。” “他们做了什么?” “挖坟!”心瑶利用死尸钓大鱼,当真是钓了夙奎这条大鱼。 夜阑乍听挖坟,顿时想象到大批的金银财宝和军队粮草。“安国公叫他们挖坟也是盗墓筹备军饷?” 慕景玄本已经过门前,听到他口中的“也”字,迅速倒退两步。“你写的供词里,可没有提到过,慕昀修派人盗墓筹备军饷。” “我……我什么都没说……”夜阑忙又坐回牢房内的木板床上。 第056章 你不去他会失望 慕景玄倒是不着急逼问,自夜阑被关押进来,他也不曾命人动刑。 “夜阑,你是个明白人,父皇把你派到慕昀修身边,是让你保护他,不是让你陪着他胡作非为。” “夜阑自知愧对皇上。” 慕景玄见他面露懊悔,也和缓口气,“凭你刚才所言,你有没有想过,慕昀修可能去盗取龙脉宝库和祖父的皇陵?龙脉宝库乃是我大周根基,祖父的皇陵就更入不得!” 夜阑哑然。 慕景玄手伸进牢门,拍了拍他的肩,“你写完供词之后,我对父皇求情要放你出来,可父皇说,眼下放你是害你,安玉王前儿派人来,并非劫狱救你是要杀你。” 这事儿,夜阑岂会不知。 这些年,他对慕昀修的手段了如指掌,安玉王和慕昀修定然在担心他会招供所有的事。 “除了盗墓还有……贩卖女子!他们要杀我,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贩卖女子?”慕景玄赫然想起刑部上奏的女子失踪案,“那些女子被卖到了何处?” “殿下派人盯着百香居,必能人赃并获!殿下若能救回那些女子,夜阑再说其他的。” “来人!”威严的声音,在牢房通道上激起沉重的回音。 狱卒忙小跑着奔过来,“殿下!” “给夜阑换一个僻静的住处。”慕景玄说着,这就凑到狱卒耳畔命令两句。 狱卒迅速给夜阑开门,“夜阑将军,请随卑职走吧!” 夜阑不敢相信,自己竟从牢房里不带枷锁地走了出来,而慕景玄竟一眼不看他,径直出了大牢的门。 “七殿下对你说什么了?”夜阑问狱卒。 “殿下命令卑职带夜阑将军去他的皇子府暂住。” “皇子府?”慕景玄竟真不怕他跑了?! * 德妃寿辰,怀渊帝下旨,于鹿鸣山宁家军军营举行,江家上下老少都得了邀请。 天未亮,丫鬟小厮们便忙着往马车上搬运东西。 太夫人苏佩懿,二夫人方荔枝,三夫人温芝兰都被丫鬟们簇拥着梳妆打扮。 半个时辰,众人匆匆集结完毕,便要前往皇城门口,一并随着皇家礼队出城。 江宜祖在队伍前正要上马,审查队列的嵩信急匆匆地上前来,“相爷,小姐的马车还空着!清茶,如意,吉祥也都不在车内。” “胡闹!这就快要迟了!” 嵩信忙道,“卑职去催!” “还是我去吧,那丫头定是赖床忘了时辰。” 江宜祖提着马鞭,来到璇玑阁门前,却见心瑶正立在门前恭候。 她一身平日晨起练舞的舞衣,立在昏暗的天光下,散着长发仿佛一缕幽魂,眼神幽暗地没有半点光亮,仿佛在此静立了一夜。 “丫头,你这是做什么?这个时辰为何还不梳妆?” “爹,女儿不去。” 江宜祖欣慰,却又心疼。他还是期望,女儿有宁诗娴的几分跋扈刁钻。她可以去争,去夺,去抢,去动些卑鄙心思。 “丫头,你若不去,他可能会失望!” 失望就失望吧!总比被她牵累好。心瑶眼角无声滚下两行泪,迅速拉着袍袖擦干净,忙又艰涩扬起唇角。 “女儿若去,势必要献艺贺寿才够诚恳,若献艺太好,让北月的公主郡主们不悦,反让皇上太后也为难,若献艺不好,江府上下都跟着丢脸,还会被人耻笑。此次北月陛下是为慕景玄择选正妻和侧妻的,女儿婚事被搁置,不伦不类,还是不去的好。” 江宜祖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上前按住她的肩。“都是为父不好,当初不该给你和太子早早订婚!” “心瑶明白爹的顾虑,心瑶早已看破一切,只盼望爹和七殿下都能安然无恙的好好活着,心瑶不想成为爹和七殿下的绊脚石。”心瑶欠身俯首,恭送父亲,眼睛看着地面,强硬逼退眼底的泪,不准自己再哭。 江宜祖疼惜地抬手落在她肩上,“既如此,这几日,别耽误课业,为父只说你被杀手突袭,受了惊吓。” “是!” 江宜祖放心地出来大门,捏了捏酸涩的眼角,飞身上马。 太夫人苏佩懿用拐杖挑起车帘,看了看儿子的脊背,“你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母亲放心,儿子派了府兵和暗卫保护她。” 苏佩懿却一连多日惊魂不定。“我这心里直扑腾,眼皮也跳得厉害,像是有大事要发生,还是带着心瑶在身边吧,万一再有杀手偷袭璇玑阁……” “母亲您是因为没睡好才这样胡思乱想!”江宜祖转头命令车上的丫鬟,“服侍太夫人在路上多睡会儿。” “是,相爷!” * 江宜祖带领队伍到了皇城门外,让车队尾随于皇家仪仗队后,这便策马上前要向怀渊帝和太后请安,却经过皇子的马队时,没有看到慕景玄和慕允琪。 “八殿下,怎么不见七殿下和十殿下?” 慕琰忙道,“七哥刚才带着十弟去给父皇和皇祖母请安,这会儿不知又去哪儿了。相爷找七哥和十弟有事?” “臣只是担心他们没跟上队伍。”江宜祖笑着行了礼,这就朝着怀渊帝宏大如宫殿的马车策马而去,却没想到慕琰竟策马跟上来。“八殿下还有吩咐?” “心瑶可来了?她救了我的命,我还没找机会谢她呢!”慕琰说着,探看江宜祖的神色。 “心瑶受了惊吓,病得厉害,不便出门,臣便未准她前来。” 江宜祖敷衍说完,一位小宫女又追上前来,挡在他马前。 “禀相爷,德妃娘娘想与心瑶小姐说会儿话,正让奴婢找心瑶小姐呢!” “德妃娘娘找心瑶做什么?”拓跋荣敏不是不喜慕景玄接近心瑶么?怎么突然又变了主意? 江宜祖费解,却见宁珞身边的掌事丫鬟也匆匆奔过来。 “相爷,王妃娘娘和世子爷想邀心瑶小姐共乘一辆马车,奴婢这便要接小姐过去。” 太后身边的掌事内监安金禄,也匆匆奔过来,不由分说,拿着拂尘,便挡开了两个女子,“相爷,太后着急与心瑶小姐说话呢!听闻心瑶小姐遭遇刺客,太后差点吓晕过去,非要见到心瑶小姐不可!” 江宜祖顿觉自己罪孽深重,他忙下马,弯腰拱手,朝着周遭几个人拜了拜。“小女身子不适,未能前来,请各位见谅!” 安金禄怀疑地嗔怨道,“相爷,如此热闹的寿宴,您竟不准心瑶小姐前来!等着太后训斥吧!” 德妃派来的宫女失笑,“相爷,您可是第一位给德妃娘娘送寿礼的人,德妃娘娘心里可盼着呢,您这突然不让心瑶小姐随行,娘娘怕是失望得心肝都碎了!” 第057章 糕点里一只毒蛊 宁珞的掌事丫鬟更恼,“相爷早该招呼一声的,害奴婢跑了大半条队伍,回去还要挨王妃娘娘的训斥!” 江宜祖满头乌鸦乱飞,枉他堂堂丞相,眼下却只能陪笑致歉。 “小女受惊过度,实在不便前来,稍后本相亲自去向太后、德妃和王妃赔礼!” 慕琰再不好说什么,只道,“心瑶的病情严重么?” “无碍,谢八殿下关心。”说完,江宜祖按了按头上的冷汗,匆匆逃逸去了怀渊帝的马车。 经过谢蒙通传,江宜祖拎着衣摆上去马车,却不料,怀渊帝便劈头盖脸地把一本折子砸过来。 江宜祖惶惶捡起折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忙跪地行礼,“臣给皇上请安!” “景玄上奏说,心瑶帮忙捉了安国公身边的夙奎,朕本想好好封赏她……拓跋樽带来那四个女子让我大周的女子们黯然失色,朕也期望心瑶好好挫挫她们的锐气,你却好,竟不准心瑶前来!” 江宜祖两手撑在地上,俯首深吸一口气,决定拼上丞相之位不要脸一回,“臣斗胆恳请皇上给小女和……” 不等他话说完,北月国君拓跋樽便大笑着上来马车。 “宜祖,昨晚你与朕喝酒喝到一半就跑了,朕正要找你呢!安国公刚才对朕说,你们家心瑶如今出落得倾国倾城风华绝代,非常适合给朕当皇妃……” 宁广辅竟还不死心!江宜祖抬头,见拓跋樽并非玩笑,刚刚落下的冷汗又冒上来,脸色铁青地跪瘫在地上。 怀渊帝气得直踹翻身前的桌案,香炉与笔墨纸砚摔了满车。 车下陪同的谢蒙紧张地按着佩剑冲进来,看了看三人,忙上前拾起东西,扶起桌案,又退出去。 拓跋樽尴尬捻了捻唇上的小胡子,又对怀渊帝笑了笑。“好妹夫,朕可是说了什么惹你不快?” “拓跋樽,宁广辅老不要脸的,你也不要脸!心瑶刚及笄,你多大年纪了?竟想着要心瑶当皇妃?!”怀渊帝只想打他一耳光,但想到军队还捏在安国公手心里,手也没好抬起。 拓跋樽虽为老不尊,却是个十分珍惜脸面之人,被如此大骂,顿时怒火三丈。“慕怀渊,你活得不耐烦了,竟辱骂朕!” “朕就是骂你!想要我大周最美的丫头嫁给你当皇妃,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张晒黑的老脸,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慕怀渊不好打他,只能拍自己的脸,“朕都替你害臊!” 拓跋樽自没有那份回骂的口才,暴怒地站起身来,“骂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和朕打一架!” 江宜祖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来,“若是北月陛下非要比武,宜祖愿意奉陪。” “你?”拓跋樽顿时惧意满面,迅速盘膝坐在车内的金丝软垫上,“朕怎么打得过你?朕才不丢这个人!” “欺软怕硬!”怀渊帝也坐下来,摆手示意江宜祖也坐,“拓跋樽,咱们都是兄弟,是同生共死过的,你不会为难宜祖吧?” 拓跋樽说道,“朕膝下无子,本想娶一房妃妾为朕生个儿子,朕若迎娶宜祖的女儿,宜祖也是我北月的岳丈,岂不大喜?” “原来你想夺的是宜祖!”怀渊帝再压不住怒火,伸脚便踹过去,“你要夺朕的儿子,如今又夺朕的丞相!” 拓跋樽躲避开怀渊帝的偷袭,慵懒地歪靠在凭靠上,“宜祖,不只是朕缺少能生养儿子的妃妾,朕的外甥如今也尚未娶妻,你去,把你女儿叫来,朕且相看相看,或许,她与朕的外甥十分般配。” 江宜祖却不敢冒然应允。“陛下,除了七殿下这位外甥,您还有其他的外甥?” “废话少说,只管叫你女儿过来便是!”拓跋樽催促,“刚才安国公刚才还赞你女儿,说颇有当年璇玑的风姿,呵呵呵……” 璇玑死去多年,这厮竟还惦记璇玑!“璇玑岂是你这畜牲能叫的!”江宜祖似被踩住了尾巴的猛兽,挥着拳头扑上去便打…… 怀渊帝大惊失色,“宜祖,不可放肆……宜祖快住手!” 他忙上前拉架,却眼神贼精,按住拓跋樽让江宜祖打。 拓跋樽却不是好惹的,抬脚就踹向江宜祖…… 谢蒙听到车内的动静,又冲进来,却见三位年过半百的男子竟闹成一团。 “两位陛下,相爷,发生了何事?” 三人忙都正襟危坐,顷刻恢复从容贵雅的仪态,仿佛刚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奉茶!”怀渊帝温和笑着命令。 * 江府,妙回应邀更换外出的袈裟和僧袍,进入璇玑阁,却见心瑶一身月白男装袍服,头上戴着垂纱斗笠,男子一般,眉目明秀带笑,潇洒优雅地拱手。 “徒儿给师父请安!” 妙回笑了笑,示意她免礼。“今日你原该去参加德妃娘娘的寿宴,为何不去?” “方来前几日给我的信上说,张姝所居的冷宫里常有几位黑衣人往来,直跟踪到百香居便不见了踪影,而慕昀修的暗卫夜阑被关入大牢之后,有人曾试图营救,后来也入了那百香居……所以,今日我特邀师父游览京城盛景,顺便去看看百香居。” 妙回本想劝她不要去,见她已然这副打扮,张了张口,只道,“还是带一件防身的武器。” 清茶端着糕点从正门急匆匆地进来,“小姐,我让膳房的糕点师傅专做了你爱吃的芝麻酥和豆沙馅饼,万一走得累了饿了,可以吃一点。” 心瑶本想斥她啰嗦,见只有两盘糕点,便接过托盘放在桌上,却刚放下,就见放在糕点盘子最顶端的一块芝麻酥啪——一酥脆的裂开。 她正要赞叹糕点做得妙,却见裂缝中伸出一条细细的红丝,像是红线,这红线却在自己蠕动攀爬,而后又一根伸出来……奇怪的小虫竟似一只极小极小的八爪鱼,在糕点上无声挪移。 妙回也注意到那东西,见心瑶要凑近研看,忙伸手挡住她,迅速捏起那糕点放入一个茶盅里,飞快地将茶盅扣在桌面上。 “师父,这是什么?” “南疆毒蛊,以死尸血肉滋养,活人吃入腹中,会被它的根须攀住五脏六腑,因为它生长缓慢,寻常医者诊断不出症状,却会叫人痛苦地发疯抓狂,生不如死。” “这毒蛊是从糕点芯儿里钻出来的。”心瑶眸色凌厉地看向清茶,“去——把做糕点的师父叫来!” 第058章 宁小姐,中剧毒 “奴婢该死……是奴婢疏忽!”清茶恐慌地忙双膝跪地,却见主子只有怒色,对自己竟无半分揣度怀疑。“这糕点是奴婢亲手端过来的,小姐,您杀了奴婢吧!” “人家要下毒,就没想让任何人怀疑,你再这样哭嚷,凶手早就跑了!抓到凶手才是正经!”心瑶快步迈出璇玑阁,对门外的护卫道,“去,包围膳房!” 清茶自知犯了大错,亲自带着护卫去膳房,却见做糕点的 厨子已经不在膳房内。 审问过膳房的一众厨子厨娘,方知那做糕点的厨子借口采买已经从后门溜走。 清茶灰头土脸地返回来,话也没说,便跪在地上再也不肯起。“奴婢已经让护卫去追那厨子,小姐,奴婢死罪难饶,您打奴婢一顿吧!” 妙回念了一句佛号,愧疚地看心瑶被气得煞白的脸儿。“心瑶,此事不必去纠结那厨子。几个月前为师曾为安国公府上的人诊病,那人便中了这毒蛊,不过,安国公总共养活两只,一只被那人误碰之后中了,另一只安国公给了嫡孙女宁诗娴。” 清茶心里顿时好过了些,揶揄道,“如此说,大师竟也成了同谋!” 妙回无言以对。 “安国公一场刺杀没弄死我江心瑶,这是又换了新花招!”心瑶幽冷俯视着桌上的茶盅。 “是为师之错……为师胆小怕事,没想到今日这报应竟落在自己徒儿身上。”妙回自责叹息。 皇上都不敢得罪安国公,更何况他这云游僧人。心瑶忙宽慰道,“师父,报应没落在徒儿身上,落在了宁诗娴身上。她既养这毒蛊害人,便也让她尝一尝被害的滋味儿!” * 宏大的华车内,德妃和四个侄女、几位公主正在玩击鼓传诗,宁诗娴也坐于其中相陪。 四位浓妆艳服的异域女子,在众女子中格外明丽扎眼。 一想到皇上要在这四女中为慕景玄择妻,宁诗娴却越看四女越觉得刺眼,却能暗恨而不敢造次。 见一位高高的宫女端着糕点上来马车,径直朝自己走过来,她忙正襟危坐。 马车行了大半天,到这会儿也未传膳,她正饿得发慌。 糕点盘放下,里面却只有四块枣泥酥糕。 “怎就这几块?再去拿点来。” 宫女颔首,迅速退出去,上了华车旁的马,便沿着冗长的车队逆行而去。 华车内,宁诗娴吃完糕点,又冲了两口茶,却才刚吃了三分饱。可恶!那宫女去拿糕点怎还不回来? 拓跋人荣敏注意到她掀开车窗垂帘往外看,打趣道,“诗娴,你可是坐在那边太闷,想下去溜达溜达?!” “外面风大,诗娴还是陪娘娘……”她话说到一半,就觉得嗓子里刺痒,肠胃中隐隐地不太舒服。“咳咳咳……” 北月三公主拓跋坤珠早知宁诗娴对慕景玄暗恋已久,自打宁诗娴一入这马车,她便察觉到她看她们姐妹四人眼神不善。“宁小姐,是为景玄而来,见景玄不在,她便在此坐不住了!” 此话一出,众人哄笑。 宁诗娴忙又喝了几口茶压住咳嗽,却总觉喝得还不够,忙又捧起茶壶来喝…… 众人被她突兀的动静惊得诧异,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她。 拓跋荣敏见她扑在桌上挨个茶盅里找水,忙道,“快,诗娴小姐渴了,快拿水来!” “给我水,给我水……我嗓子好痛,肠胃也难受……我要喝水……”宁诗娴叫嚷着,突然又嘶叫着摔趴在地毯上,手脚一会儿诡异地蜷缩挣扎,一会儿又要把衣服扯开,似中了邪一般,脸色憋闷地涨红,眼睛充血…… “宁诗娴疯了——她眼睛像鬼!”小郡主拓跋婵被吓得尖叫缩进拓跋荣敏怀里。 拓跋坤珠和一众公主也都吓得退避三舍。 拓跋荣敏毛骨悚然,忙搂着拓跋婵大喊,“传御医!快去传御医……”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整条仪仗队便沸沸扬扬,流言四起——宁诗娴中邪而疯癫发狂,且不合宜地惊了北月王朝来的四位贵客,更害得寿星德妃娘娘受了惊吓。 怀渊帝最忌讳怪力乱神之说,带着江宜祖和谢蒙便到了宁诗娴的马车旁查看境况。 安国公宁广辅从旁陪坐在宁诗娴身边,看着御医们挨个上前诊脉,脸色沉郁到极点。 他早已看出孙女的病症,却不好言说是中了毒蛊。 这毒蛊本该在江心瑶体内。江心瑶没有来,他欢喜地笃定诗娴已然得手,没想到,这毒蛊竟入了诗娴的体内。 这毒蛊明显被人动了手脚,才会发作如此之快。 可这毒蛊是他养的,除了他,也再无人知晓如何催发毒蛊的生长速度。 太医院掌事太医张方霖带着几位御医下来马车,忙迎上怀渊帝和江宜祖,“皇上,相爷……” 江宜祖忙道,“方霖,宁小姐到底是何病?公主郡主们都吓坏了,还有嚷嚷说刚才车队行经一片墓地撞了邪祟,你最好能给个安抚人心的说法。” 怀渊帝赞同地点头,沉声道,“就算没有什么说法,你也得编出个说法,拓跋樽正等着看咱们大周的笑话呢!” 张方霖却百般为难,“启禀皇上,相爷,方霖束手无策!” 江宜祖顿时放了心。 怀渊帝却骇笑,“束手无策是何意?” “宁小姐刚才晕厥之前的样子,微臣看到过,似病因在体内,但她晕厥之后,气血平稳,呼吸均匀,心跳也正常,臣也给她查了血,银针未变色,没有任何中毒迹象。” “方霖,你这意思是,宁诗娴在装病?!”怀渊帝狐疑。 张方霖俯首,恭谨说道,“皇上,微臣不敢断言。” 宁广辅在车上听完这一席交谈,忙从马车上下来。 “启禀皇上,诗娴并非装病,她中了——剧毒!” “剧毒?”张方霖忙摇头,“国公爷,刚才微臣查验,您也在侧,诗娴小姐并没有中毒。” 江宜祖不动声色地挑眉,只想提醒宁广辅,他这“剧毒”二字,错了一个字,应该是“毒蛊”。 刚才,方来骑了他特意留在府中的千里良驹,易容成宫女赶过来,特给他传了字条。 宁诗娴给心瑶下毒蛊,所幸心瑶没事,否则,他定让宁诗娴以命抵命!让宁家人吃不了兜着走! “国公爷,容宜祖提醒您一声,马车里可都是金枝玉叶,吃同样的糕点,喝同样的水,偏大家都安然无恙,只你家这位中毒,且国公爷非要说是剧毒,此事委实蹊跷!” 第059章 和四位美人相亲 “的确蹊跷!”怀渊帝沉吟着凝重说道,“广辅,朕还是着令刑部查一查,别放过了凶手,也不能任由诗娴装疯卖傻!” “皇上,队伍里有外来贵客,还是不要劳师动众的好。”宁广辅避开江宜祖的目光,“臣曾见过此毒,此毒只有妙回神医可解,臣恳请皇上允准臣派人去请妙回神医。” “人命关天,自然是要去请神医,查也定要彻查!”怀渊帝侧首看江宜祖,“那日心瑶和凌云救回妙回神医,可是安顿在你府上了?” 江宜祖忙道,“妙回神医云游天下,居无定所,臣的确挽留他在府上教授心瑶医术,不过,这会儿赶路多时,臣不敢保证,他还留在府内。” 宁广辅只觉江宜祖是在威胁自己。“相爷,眼下可是人命关天!” 江宜祖皮笑肉不笑,“国公爷,本相的女儿也差点死于非命,本相明白你的感受。” 宁广辅顿时脸色苍白,“你……”江宜祖这意思,分明是在提醒那日璇玑阁的刺杀。 江宜祖:“小女心善,命人埋葬那些杀手,国公爷身边的夙奎却带人把杀手的尸体挖出来,国公爷,你若不能给宜祖一个解释,宜祖恐怕不能让妙回神医救宁诗娴。” 宁广辅握紧双拳,见怀渊帝淡冷看着自己,忙撩了衣袍前襟双膝跪地。“皇上,臣冤枉啊!夙奎为非作歹,恐怕是与相爷有私怨,此事,臣并不知晓。” “广辅,你既如此说,诗娴上次当众要伤害心瑶,朕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方霖刚才说她心跳脉搏平稳,无甚异样,你又说她中剧毒,难保你们祖孙不是又耍花样。就让她先睡着吧,说不定歇息几日就好了!” 怀渊帝侧首看了眼江宜祖,“宜祖,陪朕回去处理奏折!” “是,皇上!”江宜祖紧跟在怀渊帝右后方,始终没有回头,却清楚地感觉到宁广辅的目光。 怀渊帝侧首,似笑非笑地看他,“那到底是什么毒?” “宁诗娴给心瑶下毒蛊,被妙回神医洞悉,神医给那小蛊用了点药,心瑶就让贴身护卫方来,乔装成宫女,把毒蛊还给了宁诗娴。”江宜祖无奈地笑了笑,“心瑶近来愈加桀骜不驯,连臣都没想到,她复仇如此之快!” “那丫头是该磨砺一番,将来才能成大器。” 成大器?江宜祖心头微动,“皇上的意思……臣不太明白。” 怀渊帝左右看了看,压着声音说道,“朕想另择选旁人迎娶北月公主和郡主,至于景玄,朕想留住他。他是朕最好的儿子,朕岂会傻得把他给了拓跋樽?!” “臣……臣还是不明白。”江宜祖心头突突狂跳,火热异常。 怀渊帝见他双眸热切,不禁失笑,“你不明白的事儿多着呢,朕可懒得给你解释,听说你们家凌云棋艺不俗,那拓跋坤珠也学过一点棋艺。咱们去凌云的马车上,朕要看他们俩杀一局!” 这是要让凌云相亲?江宜祖顿时又心急如焚。 “皇上……万万使不得呀!皇上这是让凌云去入赘么?”他忙小跑跟上怀渊帝。 “朕还没怎么着呢,你竟一副要哭的样子!这是圣旨!”怀渊帝说着,直接沿着队伍寻找江凌云的马车,命谢蒙先派人去通传江凌云。 江凌云因听说要对弈,忙摆了棋桌和茶具恭候,却没想到,没等来怀渊帝,却进来一位奇装异服的女子。 女子肌肤胜雪,双眼皮的大眼睛描画得格外妩媚,身段高挑婀娜,头上繁复的头饰垂着一排明珠坠子,细碎的发辫叫人眼花缭乱,衣袍上更是叮叮当当,像是开了杂货铺子。 “姑娘是北月王朝的某位公主吧?”江凌云忙俯首行礼,“公主殿下可是上错了马车?” 拓跋坤珠看着他还在恍惚,她本是抗拒这样的相亲,但没想到,这位竟是气质如玉,丝毫不输景玄。 尤其,他眉眼里一股坦荡的浩然之气,叫人如沐春风,比她那冰山面容的表弟景玄好多了。 事实上,她与慕景玄也好些年没见,印象里,景玄固执孤僻,拒人千里,她实在也不知该如何相处。倒是这位,叫人忍不住就想与他说说话。 他一身绣着海浪祥云图的大翻领锦袍,完美贴合他伟岸俊美的身形,显得腿长腰窄肩宽,贵雅凛凛。 江凌云是被人看习惯的,见她失态恍惚,忙浅扬唇角,客气提醒,“公主?” “呃……本公主是拓跋坤珠,在北月皇族排行老三,大姐二姐都已经出嫁,我么倒是还没有喜欢的男子……” 拓跋坤珠话出口就发现自己这话哪里不太对,她却也顾不得哪里不太对,就怕一会儿自己的三个妹妹都过来,于是率先霸占先机,这就拉着江凌云坐下来。 江凌云一头雾水,忙要抽开自己的手臂,就见车帘掀开,竟又进来一位叮叮当当的杂货铺子美人儿,且亦是眉目娇艳,光彩夺目,倒是与心瑶一般大,眼睛却显得比心瑶更青涩些。 “江少爷,本公主是拓跋柔萱,排行老五。”拓跋柔萱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好奇地看他,从头看到脚,就怕漏看了什么。“你倒是真好看,听说你妹妹江心瑶也是一位美人儿?!” 江凌云刚要开口说话,便又上来两位杂货铺子美人儿…… 这两位年龄更小,一位是拓跋露,刚满十三岁,另一位是拓跋婵,才十一岁,两人活泼好动,嘻嘻哈哈,让不算大的马车,更显得拥挤。 怀渊帝和江宜祖来了之后,只是从车下看了看,打了声招呼,接纳了五个人行礼,便别有深意地相视一眼,直接离开。 江凌云这才察觉自己是被算计了,说什么对弈,这压根儿就是一场相亲呐! “两位公主,两位郡主,不知你们哪一位懂棋艺?”江凌云不自然地咳了咳,无所适从地摸了摸棋盘。 拓跋坤珠忙道,“我,自然是我!” 但是,一盏茶的功夫后,其他三个也涌上来。 拓跋婵:“三姐,你下这里就死定了!” 拓跋露小手点在棋盘角落上,“应该放这里,放这里吃他三颗!” “放那里就死定了!”拓跋柔萱气结,“你们两个毛丫头懂不懂啊,不懂不要掺和!” “他肯定还有后招,这边最妥当!”拓跋坤珠蹙眉斟酌。 第060章 七殿下,吃醋了 “都给我闭嘴!”拓跋坤珠霸道地震慑了三位妹妹。 却思忖良久,她才捏着棋子放在棋盘上,顿时几只小手又伸过来悔棋,却谁也不肯依谁,吵吵闹闹,就快要打起来。 江凌云哭笑不得,观棋不语才是真君子,偏这四位都是女子。“不如摆四个棋盘好了,凌云一人和你们四人对弈,如此谁也不干涉谁。” 四双大眼睛看他,有的惊叹,有的期待,却都谨慎地没有点头,她们在北月皇族从不学对弈,偶尔只是玩玩罢了,单独与他对弈,非死即伤。 拓跋坤珠极威严地做主,“江少爷,我们四个合力打你一个便绰绰有余,再说,我三位妹妹还小,你只把她们当孩子即可。” 江凌云无奈,“好吧!”这位公主是压根儿不想让他和其他三位多接触。 于是,他只能慢慢喝茶,等她们捏着棋子继续悔棋,表面一副从容温雅姿态,心里却崩溃地要哭。 拓跋坤珠任由三位妹妹争论,趁势细细打量他。连喝茶的姿态都这般优雅迷人,实在难得。“凌云,你可是觉得不耐烦?” “凌云不敢。” “你觉得本公主美么?” “还……还……还可以!” “本公主嫁给你如何?” “咳——咳咳咳……”他一口茶呛到。如果心瑶在就好了,定能安然无恙地帮他顺利解围。 * 心瑶手上拿着冰糖葫芦,和妙回一边吃一边逛。 清茶、如意和几个府兵都乔装成路人的模样,不着痕迹地跟在远处。 过了集市,又行半条街,见路西有个胭脂铺子,心瑶拉着妙回钻进去,让妙回给自己选胭脂水粉。 妙回忙向掌柜打听,胭脂水粉是如何做成的,用了哪些花草…… 心瑶却又折回门口,看向路东酒楼的招牌,牌匾上是鎏金的“百香居”,楼上飘着两个旗子,除了奢华些,与寻常酒楼并无二致。 前世,这酒楼应是云来酒楼,是张姝和慕昀修为方便与驻扎北疆的安玉王张晋源互通消息所设。前世她知晓这地方时,已然嫁为太子妃,且因鲜少出门,不知这里面还有其他什么勾当。 一辆青皮马车停在百香居前,心瑶注意到那车夫面熟,忙拉着妙回背转过去,小心地转头偷瞧,却见下车的人竟是慕昀修的舅父——安玉王张晋源。 此人应在北疆边境的封地才对,如她的外祖父靖和王一样,大周所有异姓王,未得宣召不得入京,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那马车只两匹马,且车轮干净,并非走远道而来,也没有载行囊衣箱,且那车夫一派轻松,明显只是出门办事的样子——显然,他们已经在此小住了一段时日。 小二迎出来,只是低着头行了礼。 张晋源进去门槛,直接上去楼梯,没有打量酒楼内的境况,熟悉地仿佛回到了自己家。 妙回注意到心瑶直盯着那边,也转头看了眼酒楼,“心瑶,你认识那人?” “他是安玉王,慕昀修的舅舅。这酒楼不简单,师父还是别进去,只在此处等我即可,若我一个时辰内没有出来,师父就去刑部报官。” 妙回担心地忙抓住她的手肘,“心瑶……为师不能让你以身犯险!” “师父放心,徒儿只是进去瞧瞧就出来,不会有事。”捉贼捉赃才成,查不到一丁点罪证,冒然让刑部的人来,恐怕落个诬告的罪名。 心瑶穿过可供八辆马车并行的街道,小二忙迎上前,隔着斗笠的垂纱打量过她一身男装,忙堆上笑,“这位小公子,用膳还是住店?” “用膳!” “一个人?”小二视线溜溜瞄过她的身段。 “一个人。” “您里边请!”小二扬着嗓子喊道,“一位,用膳!” 心瑶迈过门槛,熟悉的装点让她顿时有些恍惚。 从桌椅到楼梯皆是上好的紫檀木,且雕刻得花纹精致,满楼酒菜飘香,楼层环绕着挑高的大堂,宝顶上镶嵌着西域夜明珠,以澄明剔透的黄色水晶灯罩托着,打下来的光金灿灿的满堂辉煌,在座的客人都是锦衣华服,这光芒更叫人有种金银满身的错觉。 心瑶注意到小二对掌柜递眼色,循着他的视线落在柜台内。 掌柜一身银灰暗纹丝袍,国字脸清秀如书生,却肩宽背厚显得格外魁梧,明显是练过武的。 这人面熟,正是她前世见过的——云来酒楼的掌柜,段寻。 四目相对,心瑶取下头上的垂纱斗笠。 段寻玩味笑了笑,如看一个待价而沽宝物,将她从头看到脚。“既是新来的贵客,便楼上雅间请,茶水钱免了。” “多谢掌柜!”心瑶客气颔首,“这里装潢别致,在下十分好奇,能否去楼上游览看一看?” “当然可以!”段寻浅扬唇角,伸手便道,“我亲自带小公子上楼观赏。” 心瑶见他主动在前引路,忙给上去楼梯,却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 她不着痕迹地转头俯视整片大堂,宾客不少,却没有发现什么熟人。 是错觉么?为什么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而且眼神灼灼,像极了——慕景玄的目光。 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妙回不放心,和清茶、如意打了招呼,也迈进门槛来,直接在角落里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要了一壶茶,眼睛不着痕迹地瞥向楼上…… “大师……” 妙回循声转头,就见身后位子上一个络腮胡子的男子正看着自己,异常年轻的面容,眼睛明亮如星,络腮胡子显得格外突兀。 “施主在唤小僧?”妙回问。 “在下是慕允琪,我身边这位是青砚将军,我对面这位是我七哥。”慕允琪格外看了眼慕景玄,刚才江心瑶和这和尚进去脂粉铺子,他就注意到七哥的脸色不太好。 妙回忙端起茶盅,挪到三人所在的桌上,视线落在慕景玄脸上,看到的却不是他的真容,而是一个黝黑的易容面具,上唇贴着一抹小胡子,极锐利的一双眼睛,眸光如猎食的鹰隼,叫人不寒而栗。 妙回不禁怀疑自己得罪了他,总觉他眼神里有煞气,于是从他脸上挪开视线,客气地问道,“小僧失礼,二位殿下没有去德妃娘娘的寿宴么?” 慕景玄沉声问道,“大师为何不拦着心瑶?” 妙回怔了怔,顿时听出他这声“心瑶”唤得十分亲密。“小徒说,刚才看到了安玉王!” 第061章 抓到你的太子妃 慕景玄不悦地道,“大师应该劝她离开。” 那女人不去寿宴,当真识趣,却不该与这年轻的和尚出双入对。 从江府到这边,逛了如此远……一想到他们一路上有说有笑无所不谈,他心里便有种撕裂的痛。 妙回只觉他管得有点多,客气笑道,“听闻七殿下那夜救了小徒,小僧还未拜谢!” “我救她,是我和她的事,大师何需客气?” “身为小徒的师父,是该道谢的。”妙回手立胸前,朝他俯首。“小徒说,七殿下即将与拓跋公主成婚,小徒也该说声恭喜才是。” 慕景玄眸光愈加深冷莫测,手上的茶盅咔咔裂开了细而狰狞的纹路,里面的茶水渗透出来。 看出主子要揍人,青砚不安地挑眉,只觉这妙回是在故意刺激主子。他和慕允琪不动声色地相视,便道,“主子,卑职上去查探。” 妙回忙站起身来,“小僧不放心小徒,还是也去看看比较妥当。” 慕景玄伸手便点在他的睡穴上,随手扶着他靠在椅背上。“老十,把这碍眼的和尚押入你府邸关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放他出来。” 慕允琪看着晕睡过去的妙回,“七哥,这……这不太合适吧!” “顺便叫那百位死士准备起行。” “是。”慕允琪悻悻应着,这就背着妙回出去,顺便让清茶和如意等人回相府。 楼上,心瑶一边观赏,一边探听着每个房间的动静,却听不出安玉王在哪个房间。 早知如此麻烦,应该带慕景玄来才对,他的耳朵比狗耳朵还厉害。 这会儿,恐怕他正和北月公主们打情骂俏呢,实在不该想他。 段寻领先在前,打开了走廊尽头的房门。“小公子既然来我这百香居,最应该看这间房,此处乃是依着域外风格特设的。” 心瑶唯恐他看出自己的目的,便迈进门槛左右看了看,桌椅干净,木质的地板擦拭得铮亮,墙上还挂着一个巨大的骆驼头骨,却……刚走到房间中央,就听到背后砰——门板关上。 她狐疑转身,就见段寻迅速落了门闩,讽刺地笑了笑,“姑娘到底何人,来我百香居查探,到底有何居心?” 心瑶从容笑了笑,“段寻,你竟不认得我么?我是太子慕昀修的未婚妻江心瑶。” 段寻冷笑,“若你是太子妃,我便是太子!” 心瑶着实没想到,这人竟不认得她。“此来我特意与安玉王一见,告知他太子在宫内的境况。” 段寻脸色微变,“放屁!安玉王岂会在我的百香居!” “你不信我的身份,我们可以去见安玉王,他定认得我!”心瑶视线落在他背后的门上,又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两个后窗,此处是三楼,跳下去死不了也得摔个残废。 “不必找了,你逃不掉!”段寻随手扣住门侧墙壁上的八角玄铁一转,整个房间的地下传出咔咔的声响…… 心瑶惊觉脚下地板在晃动,忙挪动脚步,双足之下,却突然凹下去,她忙借着练舞时修习的腾空飞旋,却发现整个地板竟划开去,她整个人落空,飞坠而下…… 身子落下了四五层楼的高度,倒是没有伤着,身下是一大堆柔软的干草,头上那片地板,轰然关闭。 竟是个黑店! 心瑶眯着眼睛适应了黑暗,却见四周是石壁,石壁上拇指粗的缝隙呼呼冒出白色烟雾…… 心瑶惊觉这烟雾不对,忙捂住口鼻,歪在地上装晕,却听到高出机括转动,而后身边又一声砰——身下的干草不稳地晃了晃。 心瑶眯着眼睛看过去,狐疑微怔。 是她——宁巧心! 不可能这样巧,刚才她在百香居没有发现这女子,而上面也没有段寻的说话声,这女子分明是瞅着段寻离开,故意开了地板坠落此处。 前世,这女子嫁给了十皇子慕允琪,与宁诗娴是死对头,却也不是个心善的主儿,反而心思比宁诗娴更阴柔狠辣,害死了慕允琪的两个侧妃,折腾得宁诗娴生不如死,深得宁广辅倚重。 “江小姐,你怎么样?有受伤么?江小姐……”宁巧心口气关切地问着,拔下头上的发簪,便爬着挪移过来…… 心瑶没吭声,也没挪动,也没提醒她烟雾有毒,瞥了眼她手上尖锐的发簪,顿时看出这女子是要杀她。 只可惜,烟雾的毒性霸道,宁巧心距离她还有两臂远时,便不省人事。 心瑶幽冷地盯着她,不禁慨叹宁广辅的手段。刺杀没杀死她,让宁诗娴设下毒蛊之计,毒蛊计失败,又叫宁巧心跟踪伺机杀她……那老家伙当真是活腻了! 听到厚重的石墙滑动,心瑶忙又闭上眼睛。 段寻带着人进来,狐疑问道,“怎么两个人?刚才我明明只放了这女扮男装的进来……” “可能是其他楼层上丢下来的吧。” “模样都不错,每个都卖到两万两,再加上那些刚从陵墓里挖出来的宝贝,王爷让我们筹措的军饷便齐备了。” 军饷?他们竟挖坟盗墓,买卖女子?心瑶震惊地差点就睁开眼睛,忙又压下心头的担忧。慕昀修这是要兴兵作乱! * 祭坛内,黑衣人顺着绳索,自顶窗内爬入,朝着趴在墙边木板床上的慕昀修俯首跪地,“参见太子殿下!” 说着,他又捧着一个温热的汤罐放在床榻旁。 “殿下这是依照妙回神医的药方抓的药熬制的,殿下先喝了吧。” 慕昀修翻个身,却稍一挪动,周身的伤就疼得钻心,他捧起汤罐直接喝得一滴不剩,见段寻拉下脸上的面罩透气,便又让他给自己倒水端过来漱口。 段寻忙捧着一大碗水上前来,“殿下,好消息,军饷马上齐备。” 慕昀修最大的心病,却不是军饷。“夜阑可杀了?” “劫狱了几次,回来的人说,夜阑失踪。” “不管他失踪到何处,一定要让他死!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他是要登基称帝的,那些弑父杀弟的计策,万不能被夜阑公之于众。 “是。”段寻忙又道,“王爷的行踪似乎已经暴露。今日有位女子女扮男装,说找安玉王禀报您在宫内的境况,那女子说叫江心瑶,自称是未来的太子妃,卑职怀疑她是假冒的太子妃,所以就……” “混账!”慕昀修气怒地嘶吼,唯恐外面的护卫听到,忙又压低声音,“那女子长得如何?” 第062章 卖未婚妻杀皇帝 “鹅蛋脸,十分惊艳,卑职从没见过美到那个地步的女子,定能卖个好价钱。”段寻说着,抬头偷觑了眼主子的反应,见他两手垂在木板床下紧握成拳,忙俯首,“殿下,那不会真的就是未来太子妃吧?据卑职所知,江家上下,都参加德妃寿宴了……” 慕昀修冷眯着眼睛看着段寻,却猜不透心瑶去百香居的目的。“眼下心瑶在何处?” 段寻尴尬地叹了口气,“已经运送上路,不知眼下走到了何处。” “混账!”慕昀修气怒交加,“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把江心瑶找回来!找回之后,秘密关押,给江宜祖送信,让他想法子救本宫出去,否则,他的宝贝女儿必死无疑!” “是……是!”段寻忙应着,这就抓住绳索,要爬上窗子。 慕昀修忽然想到安玉王带入关的军队,忙又叫住他,“给本宫滚回来!” 段寻忙又溜下绳索,返回来单膝跪在木板床前,自知重罪,再不敢抬头。 “刺杀老七的事,进展如何?” “派过去的杀手都死了,慕景玄武功高强,一般人无法近身,卑职正在找寻江湖高手。” “眼下军队驻扎在何处?” “西郊山林内。” “派一队死士,秘密潜入鹿鸣山军营,乔装成宁家军的人,刺杀慕怀渊。” 段寻听他直呼自己父亲的名讳,还要刺杀,不禁抬头看他一眼。 “太子殿下真的决定这样做?” 慕昀修阴沉地低哮,“他必须死——只有他死,我才有机会登上皇位!正好,眼下机会难得,可以嫁祸给宁广辅。” “卑职遵命!卑职回去便与安玉王商议出兵。” “一定要快!” * 心瑶是被渴醒的,嗓子里火烧火燎,睁开眼睛,就见四周漆黑,伸不开双腿,双手被绑缚在身后,嘴巴被封住,只能蜷缩着身子。是马车,她正在马车上的一个木箱里。 她惶恐挪动了一下,顿时想起自己本是清醒的,却有人捏着她的下巴,给她灌了两口水……是那水有毒。 外面有马蹄声和男人粗犷地交谈声。 所幸,她练舞多年,骨头柔韧,把身体蜷缩成一个球状,慢慢地自脚下把手臂套到身前,丝毫不费力。两手蹭掉了嘴巴上塞着的布团,又用嘴巴拆解开绑住手腕的绳索。 马车猝然一阵激烈的晃动,似路凹凸不平。 有人喊道,“大哥,山路不好走,先在这边歇息一下,天亮再入山吧。” “也好,箱子里的女人们也该吃饭喝水了,饿死就白忙活了!” 听到有人搬动木箱,心瑶忙抓乱头发挡住脸,迅速把布团塞回口中,又把手背负在身后,胡乱地把绳索绕在手上。 外面的人安营,有砸木楔子的声响,还有柴火噼啪燃烧。 心瑶自箱子的缝隙里看到火光映入,十几个男子正围坐在火堆旁分食物,树冠之上一阵骚动,有鸟雀惊飞而起…… 心瑶细看了看树枝上,见有黑衣人,手上拿着锁链弯刀,这种怪异的武器,不像是朝廷有的,更像训练有素的杀手。 果然,树下吃东西的人听到鸟雀吱嘎的动静,抬头看了眼,无甚惊讶。 这些杀手明显是护送他们的,如此暗地里行动,却不露面,定是防卫有人来救这些女子。 心瑶又看了看树丛,漆黑的密林,如铺开的黑渊,且林中有狼叫声传来,就算她能逃脱,恐怕也会死在深山中,她需要武器和火把……如何救下这些女子更是个巨大的难题,所以,她还需要帮手。 静等良久,箱子一个个被打开,女子们嘤嘤的哭声在林中传开,有男人不耐烦地怒呵,“再哭宰了你们!”“谁再发出半点声响,就把她丢去林子里喂野兽!” 箱盖上一阵锁链冰冷的脆响碰撞,然后,箱盖被打开。心瑶忙闭上眼睛,只觉后衣领被人拎起来,后腰被扣在一个人的手臂下,而后,她被丢在地上,满脸都是尘土的气息。 刚丢下他的男子吼道,“主子交代了,这次都是雏儿,每个都要买到上万两,多喂些吃的,别叫她们饿瘦了。” 一群灰袍衣衫的男子应声,忙提着一口袋食物过来。 心瑶被扯着手臂拖到树下的一簇啜泣的女子中间,口中的布团被取了出来,有人拍她的脸,“吃饭!” 她睁开眼睛挪了挪,所有的人都如她一样,被绑着脚,几个男子取了树叶当盘子垫着馒头,每个女子分了一个馒头,另有一碗水。 “趴在地上啃!不啃的,饿死后就弃尸在这荒山野岭。” 心瑶看着铁蛋似的馒头,谨慎地没敢吃,她不着痕迹地环看周围地女子,注意到了宁巧心。 不巧的是,宁巧心也在看她,短暂地四目相对,宁巧心便又转回头,心瑶也懒得再看她。 肩膀被撞了一下,心瑶狐疑侧首,就见身旁一个红衫红裙的女子正朝自己眨眼,猫一般妩媚的眼睛精灵古怪,瞧着比其他女子都年长些,只是身材娇小,显得玲珑可爱。 这怎么可能?三公主慕鸾? 这女子因生母死得早,是被太后抚养长大的。 太后对于教育皇嗣颇有一套自己的办法,且把这女子教养的如慕景玄一般文武双全。 不过,十四岁的她,是不曾见过慕鸾的。这位公主殿下每日神出鬼没,时常私自出宫游山玩水,后来,就再也寻不到了。有人说她死在了某处深山,有人说她邂逅了一位江湖男子,一起浪迹天涯了…… 心瑶倒是更相信后者,这样真性情的女子,皇宫自然是关不住她的。 心瑶挪近她,谨慎地环看周遭的动静。 慕鸾凑近馒头,压着声音问道,“你是江心瑶?” “姑娘认得我?” “京城里达官显贵的嫡小姐,没有姑奶奶不认识的!倒是没想到,慕昀修的人竟连你这未来太子妃也敢抓。” 心瑶想到这事儿就哭笑不得,“我说了我是未来太子妃,段寻以为我是假冒的!” “你竟然知道那头目的真名?”慕鸾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第063章 谢殿下救命之恩 “真名叫段寻?他还有假名字?”心瑶清楚地记得,前世慕昀修就是唤那人叫段寻。 慕鸾把手护在唇边说道,“他在百香居的名字叫段万财,寻常去用膳借宿的人也都叫他段万财,你不是自由被关在璇玑阁么?一闺阁淑女,如何知晓他的真名的?” 总不能说前世知道的。“和慕昀修订婚这些年,他身边的人,我早就打探清楚。”这样趴在地上说话,实在吃力,也着实心虚。 心瑶忙转开话题,“安玉王就住在百香居,我怀疑,他此来是与慕昀修一起造反的,他们卖掉这些女子,就是为换军饷。” 但愿这位公主殿下回头把事情对怀渊帝说明白,好尽快处置了慕昀修。 慕鸾不禁震惊地多看她两眼。还有什么是这丫头不知道的?“这贩卖女子的队伍,我和老七、老十已经跟了几日……” 老七、老十?慕景玄也在忙这事儿?心瑶顿觉这位游山玩水的公主,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贪玩。太后皇上从不惩处她私逃出宫,表面上不闻不问,实则,这才是最大的恩宠。 慕鸾见她眸光灿亮地看自己,顿觉自己说得太多,忙改口,“你放心,我的弟弟们一定会带人来救我们的。” 刚才还说老七老十,现在又掩饰。心瑶便只当没听懂她口中的老七和老十。“姑娘何时被抓的?” “有两日了,被灌了药,一睡就醒不了,这馒头和他们喂的水里都有药。” “我知道。”心瑶注意到她不住地朝四周看,这才发现,黑暗中的灌木后面静得诡异。 她忙对慕鸾说道,“若你两个弟弟来了,莫叫他擅自行动,树冠上有杀手埋伏着。” 慕鸾狐疑抬头,心瑶忙咳了一下,“别抬头看,咱们背后的树上就有两个。” “这群杀千刀的孙子,回头姑奶奶扯出他们的肠子来勒死他们!”慕鸾咬牙切齿。 果真是混过江湖的公主,说话都如此霸气。“眼下我们应该提醒你弟弟,别冒然杀出来,也得阻止这些女子不要喝水吃东西,否则,就算救下她们,也不好护送回京。” 慕鸾为难地颦眉,“如何提醒?只怕我们一喊,树上的杀手就把我们咔嚓了。” 心瑶忙凑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又低语一阵,然后看她精致的侧颜。 慕鸾听得唇角一抽,“你这法子好是好,可我做不来!” “我来,你见机行事。”心瑶说完,善舞地身子往前一冲,挤过两个女子,就浑身颤抖哆嗦…… 慕鸾被她吓得一愣,顿时夸张地尖叫“啊——” “她怎么了?”女子们惊慌失措。 心瑶不只哆嗦,手脚也诡异的扭曲,双眼泛白……她很巧妙地又踢又踹,把女子身前的馒头都弄得滚到了远处。 宁巧心也被吓得面如土色,只当心瑶吃了馒头喝了水中了毒,惊吓之余,又忍不住幸灾乐祸。 灌木后,慕允琪挪近慕景玄,“七哥,三姐和江心瑶这是在给我们制造机会呢!” 慕景玄望着在地上扭曲的身子,心里却阵阵犯疼。“允琪一会儿你护住三姐,青砚,提醒大家打斗时别伤了那些女子!”说着,他这就抽出长剑。 慕允琪和青砚也蓄势待发。 人牙子们也被心瑶的突发状况惊吓,“刚才还好好的呀!”“不能让她死了,死一个损失两万两银子!”“按住她!” 女子们悚然抱成一团,慕鸾见人牙子扑向心瑶,趁势大叫,“哎呀,你们看,树上有人,树上有好多人——树上有刺客!” 慕景玄顿时明白,心瑶并非单纯地在制造混乱,他迅速扯住要杀出去的慕允琪,抬手真气席卷树冠的大片树叶,随即用力一挥…… 顷刻间,凝灌了真气的树叶犹如飞镖,呼啸飞向树冠,砰——砰——砰——藏匿在树冠中的杀手顿时被射成了刺猬坠下树,女子们尖叫着又滚又爬的躲逃。 人牙子们见尸体上满是树叶,被对方强大的内力惊慑,顿时乱了手脚,有人恐慌地朝着林子奔逃,却被突然冲出来的士兵给拦截砍伤。 心瑶滚得满身泥土,狼狈不堪,这就坐起身来拆解绳子,却见身前蹲下来一个金色铠甲的男子,一把匕首伸过来,麻利地削断了她脚上的绳索。 心瑶抬头,自凌乱的发间看上去,男子一身金甲,俊美的面容被火光映得魔魅冰冷,深邃鹰眸难辨喜怒,害她心头又莫名地发慌。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他这亲儿子该去给生母祝寿,应该去选妃。 “谢……谢七殿下救命之恩!”心瑶发现自己又在结巴。 慕景玄阴着脸色没吭声,给她抚了抚头上的草叶和树叶,随手把她扶起来,又弯下腰给她掸衣服上的尘土…… 心瑶被他弄得浑身打颤,这样的举动太过亲密,而且自然地仿佛老夫老妻。 她忙躲避开,所幸众女子惊魂未定,顾不得旁人,一群士兵忙着把人牙子押到一处…… 她手肘却被慕景玄抓住,读懂他眼底深藏的紧张和不悦,她心尖儿一颤,就怕他说什么暧昧的话,却听他近乎训斥地道,“这些事,自有刑部和本皇子处置,你瞎掺和什么?!” “刚才那些人都拿着那种可怕的武器,我怕万一你……”她声如蚊蚋地争辩。。 “就算关心我,也不准这样冒险!”慕景玄趁着众人忙乱,忙扯着她走到树林深处。 心瑶没有再躲避,莫名地压不住欢喜,又忍不住难过。 慕景玄从怀中取出手帕,帮她把散乱的长发高高扎成一个发辫,又整了整她耳畔的碎发,指尖就绕着她下颌的线条,挪到她的下巴上,抬起她的脸儿,虽然他不曾给女子束发,这次还算板正,高高的发辫衬托得她额头饱满贵气,大眼睛愈显得明亮动人…… 心瑶被他看得赧然,忙拉着袍袖擦了擦脸上的尘土,身子却被他揽入宽阔的怀里。 暖热的怀抱隔绝了林中湿冷的雾气,她的心也滚滚发热,想到日后可能再没有这样靠近他的机会,便紧紧环住他的腰际。 慕景玄低头轻吻她的额角,这才满意地扬起唇角,“以后不准再做这样冒险的事!” “好。” 心瑶刚应声,身子却被突然推开,她疑惑抬头,就见前一刻还对她温柔如水的男子,一脸怒色咆哮,“你在百香居用膳,竟会不知这是那黑心掌柜的所为?他买卖这么多女子,不知坑害了多少人家……” 第064章 拆穿她的假面具 心瑶顿时听得懵,因深知他不是无缘无故发脾气的人,没有冒然开口。听到有沙沙的声响,她侧歪了头,视线越过他的臂膀,这才发现有人朝这边走,那人——正是宁巧心。 宁巧心见她看过来,忙道,“七殿下,你不要苛责心瑶小姐,她刚才救了我们。” 心瑶有点费解,这个女人坠落在那地窖之后,拿着发簪是要杀她的,现在竟当着慕景玄的面,又为她说话? 慕景玄见她看着宁巧心目光复杂,也侧身看过去,他在百香居的一楼,亲眼看到了宁巧心是跟踪心瑶上楼的。 “宁巧心,你为何也会被抓?” “因姐姐中毒,我想向心瑶小姐借妙回神医,本要去相府,刚好发现心瑶小姐进了百香居,便跟进去了,没想到,竟会遇到这种事。”宁巧心极是自然地走到心瑶身边,握起心瑶的手,“心瑶,我想和你做朋友,你不会介意吧?” 心瑶自嘲地笑了笑,“我这样的人,可不敢当宁家人的朋友。” 她话刚说完,手臂就被慕景玄扯住了,整个人被扯了个趔趄。 “去那边给我从实招来,若有半句假话,我饶不了你!”慕景玄说着,强硬地把她拖走。 宁巧心错愕,望着两人拉扯走到篝火堆旁,忽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本想借着为江心瑶说话,引起慕景玄的注意的,但是眼前的慕景玄,眼里却好像没有旁人…… 慕鸾却早已把慕景玄和心瑶的举动看在眼里,她和慕允琪安慰好一众受惊的女子,忙上前来端起长姐的架势,十分气派地拍了拍弟弟的肩。 “老七,这次多亏心瑶,她刚才那一招,把人牙子都骗懵了,你对她客气一点,不凶她。” “是,三姐。” 宁巧心忙又快步过来,“刚才心瑶小姐的确胆识过人!也聪慧绝顶!我们这些弱女子,可都被吓到了呢!” 她夸赞说着,落落大方地朝着慕鸾一拜,“臣女宁巧心,拜谢七殿下、十殿下、三公主和江小姐的救命之恩!” 一群惊魂未定地女子见状,也忙都叩拜谢恩,却随即便嘀嘀咕咕地窃窃私语起来。 真没想到,人牙子竟胆大包天,抓了宁家孙女和相府嫡女。 更奇怪的是,那相府嫡女一身男装打扮,虽滚得一身脏,却容颜绝俗,叫这四周的人都黯然失色,只那七殿下在她身边不落下风。 慕景玄见宁巧心总是掺和,不好再与心瑶单独说话,便集结众死士到远处,压着声音命令一番,又查问了青砚等人对人牙子的审问结果。 心瑶安静地坐在火堆旁,再没有看他,却把他的一举一动都记在心里。 慕景玄又对将士们训话,分派令牌和人手带着人牙子做向导,连夜去寻那些被卖的女子……将士们看他的眼神皆是至诚至热,无半点犹豫疑惑。 心瑶见他忙完朝这边走过来,忙别开脸,故作忙碌地往篝火堆上添柴,注意到宁巧心正和慕允琪在低低的说话,一边说竟一边娇柔地啜泣起来…… 慕允琪一派怜香惜玉地神色,而后扶着宁巧心在火堆旁一片干净的毯子上坐下。 心瑶忙挪着步子过去,在两人身边坐下,就见宁巧心伸着手抓住了慕允琪的袍袖,娇滴滴地央求,“十殿下,求您了!巧心真的很担心姐姐的境况,祖父说她中毒严重,您就带巧心一起去军营看看吧!” “你别哭,我带你去便是!”慕允琪忙从怀里取出手帕递给她。“你和宁诗娴倒是不像亲姐妹,宁诗娴刁蛮成那个样子,你竟如此柔婉恬静。” 听着慕允琪的话,心瑶忽然忍不住失笑。 这女子当真是比宁诗娴有些手段,在慕景玄面前对她示好,在慕鸾面前感激讨好,又对耳根子软的慕允琪卖弄可怜……最难得是,眼神也放空得干干净净,叫人无法去怀疑。 眼见着慕允琪看她的眼神变得异常,心瑶忙道,“巧心小姐,宁诗娴不是中毒,是中了自己养的毒蛊,那毒蛊是你祖父送她的,她养在身边许久,专门是用来害人的,谁知,她竟反害了自己。” “如此说,宁诗娴竟是恶有恶报!”慕允琪嘲讽叹了一句,又忍不住惊愕,“心瑶,你怎知道这些事?” “因为宁诗娴那只毒蛊本来放在我要吃的糕点中,偏巧被我师父妙回发现,我师父看不过,便给毒蛊动了手脚,催发了毒蛊的生长速度,我们又把毒蛊给宁诗娴还回去了。”心瑶说着,眸光幽冷地欣赏着宁巧心诡异多变的脸色。 宁巧心勉强维持着镇静,故作惊讶地说道,“心瑶小姐,姐姐素来刁蛮了些,恐怕她是因为上次和你比舞落败,才做出如此偏激之事。” “宁诗娴既然自食恶果,便是活该!”慕允琪又柔声对宁巧心道,“巧心小姐,你就不必着急去看她了,那样的女子,着实不配给你当姐姐。” 心瑶笃定地看向宁巧心,“十殿下,宁巧心,在地窖里时拔下发簪是要杀我的。她很清楚,宁诗娴杀我的计划失败,正是她出人头地的机会。她若能成功杀了我,才能在她祖父面前证明自己比宁诗娴更厉害!” 慕允琪不可置信地看眼前恬静柔美的宁巧心,赫然想起心瑶的璇玑阁曾潜入杀手的事,这宁广辅杀一个人杀得委实执着。 “江心瑶,你这是在污蔑我!”宁巧心泫然欲泣地争辩,“当时我喘不上气,心里惶恐,怕有人伤害我,所以我拿了发簪在手里留作防卫!你怎么能说我杀你呢?” “本皇子亲眼看到,你是跟踪心瑶上楼的。”慕景玄直接拆穿她的伪装。 刚才,他在远处听着宁巧心辩解那簪子,便想到宁诗娴那日投向心瑶的发簪,以及璇玑阁闯入的杀手,对宁家的憎恶,也愈发不可收拾。 “心瑶不会故意冤枉别人。璇玑阁的杀手,是你祖父派的,当晚本皇子在场,而且本皇子亲手抓了夙奎。” 宁巧心被他凌厉的怒斥震慑,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夙奎被抓。 夙奎是跟在祖父身边多年的人,祖父的所作所为,夙奎都一清二楚,若夙奎招供,宁家上下就完了! 她忙站起身来,这就想逃…… 慕景玄随手挥出一缕真气,将她震得趴在地上。 第065章 想陪你浪迹天涯 “来人,把宁巧心押下,送入刑部,秘密严审,务必喝茶她和夙奎的口供,若有虚假,严刑拷打,打到他们说实话为止!” 慕景玄斩钉截铁地命令,让周遭落针可闻。 两个士兵直接打晕了宁巧心,拖上马背,便疾驰离开。 心瑶却有点眼花缭乱的错觉,前一刻她还在为难,该如何让慕允琪收起对宁巧心的怜香惜玉,慕景玄竟然这样快刀斩乱麻,把事儿给办利索了。以后,她也就不用担心,宁巧心装柔弱乖巧,谋骗谁的性命了。 见慕景玄在身边坐下来,心瑶忙挪了挪位置,离得他远了些。 现在他的魅力太强悍,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尤其那些女子,甚至望着他的眼神,都变得崇拜。而且,他这一身华贵的铠甲,走到哪儿都是耀眼夺目。 慕鸾把所有的女子带入人牙子搭好的营帐里,又安排人值夜,等天亮之后,再护送女子们回京。 慕景玄拉着心瑶进了另一座营帐。 慕允琪极是不识趣地跟进来,虽挨了慕景玄一记白眼,还是死皮赖脸没出去。 他实在担心,他的好兄长失控,当即便要了心瑶。心瑶到底还是一个“婚事搁置”的女子,而且,七哥也是快要迎娶北月公主的人,他死也不能给七哥犯错的机会。 慕景玄却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拉着心瑶坐在身边,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丢在她腿上。“赶紧吃,吃完歇息两个时辰,我们便赶去军营。” 军营?心瑶愣了愣,他定是要去鹿鸣山军营。“我就不去了,我师父还在等我呢!这会儿,清茶、如意她们恐怕也等着急了。段寻是个能言善辩的,刑部的人去了百香居,也查不出什么,清茶和妙回师父都是那般耿直,若是落个诬告之罪就麻烦了。” 慕允琪忙道,“心瑶你放心,七哥让我把妙回大师安顿在别处,你不用担心他,清茶和如意我也打了招呼,她们都不会有事。” 心瑶哑了一下,不禁又多看两眼慕景玄。“谢……” 慕景玄打断她,“你的人,就是我的人,你的命,就是我的命,你我一体,无需言谢。” 心瑶又哑了,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就无法挪开视线。 他明明说这样肉麻,这样深情的话,态度却如此冷凉,分明又像在生气。 她很想当甜言蜜语来听,却又不敢亵渎他的心意,她想温柔接纳这番话,却又不明白他为何生气。他这样复杂,反把她的心也弄复杂了。 “无论人如何,我还是要谢你!”心瑶嗔着眼睛幽幽看他。 慕景玄怒色更冷,“那和尚是个出家人,留在你身边不合适,你若非要想学医,我可以教你,没有必要跟着那和尚学。” 原来,他是在吃醋!心瑶明白这一点,忽然就忍不住想笑,当着慕允琪的面,却不好明白戳穿他。男人最在乎颜面,尤其还是在他最好的兄弟面前,颜面就更重要了。 可她也是要颜面的。现在她还不愿见北月王朝的人,只是想想他选妃的情形,她便犹如被割肉剜心,生不如死。 “我真的不想去,也不喜欢那样的热闹,殿下还是放我回家吧!我的几位师父都等着检查我的课业呢,若是回去晚了,怕是要罚我。” “有我在,谁敢罚你?!”慕景玄直接帮她拆开腿上的纸包,又从腰间取下水壶,凝灌真气,将水壶加热,“吃饱喝足,我们就起行,兄弟们会把那些女子护送回家!” 心瑶在无话可说。纸包里的东西,竟然是切成片的鹿肉,她真的饿极,也渴极了。 “你陪我一起吃。” 慕景玄直接捏起一片塞进自己嘴巴里,一旁慕允琪目瞪口呆,掀开门帘进来的慕鸾更是诧异。“老七,你不是不吃肉的吗?” “我只是哄她吃罢了!”慕景玄脸不红气不喘,眸光宠溺地看身边的女孩。 心瑶却顿时涨红了脸,忙大口大口地往嘴巴里塞鹿肉…… 慕景玄随手又从她膝盖上捏了两片肉塞进自己嘴巴里,“味道还好,倒是不及你亲手做的。” 真是口没遮拦,这下三公主定知道她曾给他做过饭了。她忙拿了鹿肉塞进他嘴巴里,堵住他的嘴,惊觉自己的举动太亲密,触电似地,忙收回手,指尖却火辣辣地,似触到了他的唇…… 慕景玄看着她,抿着笑,眼底灼燃一片火花跳跃,直接旁若无人地环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吃完就这样睡吧,在我怀里暖一些。” “你先放开我!” “不放!”慕景玄愈发收进手臂,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 “七哥,你真当我和三姐是死人呐!”慕允琪说完,见他不理会自己,无奈地从旁边的毯子上歪躺下,“三姐,你太久不着家,错过了很多好戏。” “老七不是一直爬璇玑阁后面的樱花树么?谁还不知他的心思。”慕鸾笑了笑,便歪在慕允琪身边,“赶紧眯一会儿……困死了!” 心瑶忍不住看慕鸾,不禁又扬起唇角。这女子活得委实潇洒自在,竟这样躺下就睡,也不嫌弃地上冷凉。 慕景玄见她直盯着慕鸾,强行把她的脸儿转向自己,不悦地压着声音嗔怒,“我在你身边,你看三姐做什么?” 这话可真够酸的!“我只是羡慕她这份自在。” 慕景玄笑着凑近她耳畔,故意邪恶地呵着气,“你若喜欢,咱们也去浪迹天涯!” 心瑶忙避开他,“不要!我不爱走路,也没有什么宏图大志,更不爱游山玩水,只喜欢呆在璇玑阁里,做幅画,弹弹琴。” “你想怎样,我都依你。” “不要!” * 林中湿冷,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心瑶才钻出来,却入了一处山谷,谷底溪流潺潺,在暗白的天光下清可见底。 昨晚她拿了人牙子的水壶,倒了一点在慕景玄的水壶里,那水果真掺了药,慕景玄睡得格外踏实,连她偷偷钻出他的怀抱都没有察觉。 倒是慕鸾在她离开时坐起身来,并没有强留,只道,“我明白你为难,七弟醒了我会安慰她,你路上小心。” 她给慕鸾磕了头,接了慕鸾赠的匕首,一路上循着星子的方向奔跑…… 她在山溪旁捧着水喝了两口,又洗干净脸,正坐在石头上歇息,却凌空落下来一个人——一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段寻! 第066章 借着挨打去调兵 “未来太子妃,跑累了吧!”段寻冷笑说着,敷衍地略一俯首。 心瑶压抑着心底的惊疑,不动声色打量他的一身夜行衣,“昨晚不出手,你这会儿倒是一路跟踪……” “七殿下武功绝顶,我何必自讨苦吃呢!再说,那些丫头跑了,还能再抓,我这命没了,可就没人赔了。” “你们再没机会去抓丫头了,也没机会再为非作歹。慕昀修和安玉王的勾当,已经人尽皆知!” “有你这未来太子妃捏在手心里,谁敢动太子?!”段寻说着,便似捕捉猎物的狐狸,慢慢挪着步子走向心瑶,“从昨晚在那林子里见识了太子妃的本事,卑职确信,普天之下,除了你江心瑶,再没有人能配得上太子殿下了。” 心瑶懒得与他废话,从溪边抓起一把碎石子洒向他的眼睛,趁他躲避,便撒腿冲进刚钻出的林子,两个黑衣人却拦住她的路。 “太子妃,你这样跑也是徒劳!”段寻慢条斯理踱着步子进入林中。 心瑶转了方向,避开两个黑衣人,愈加死命地狂奔,背后却陡然一阵钝痛,她眼前一黑,便趴在了地上。 * 朝阳暖热,军营里正在赛马。 寿星拓跋荣敏陪坐在怀渊帝身边,左右瞧了瞧,却见不见儿子的踪影,慕允琪也不在。 平日这兄弟俩形影不离,自打昨日队伍起行,便不见踪影。 更奇怪的是,皇上面色凝肃,似乎无甚玩乐的兴致,嫔妃们花枝招展地过来请安,也不见他和颜悦色,若非兄长拓跋樽在,她真怀疑恐怕他会直接下令班师回朝。 昨晚虽是她侍寝,却睡到丑时,江宜祖不知有何事,竟又差人通传说有急事,结果没一会儿营帐外间就传来摔砸的暴怒声…… “皇上,您是不是派咱们玄儿去忙别的事了?”拓跋荣敏试探问道,“他要几时才能回来?” “来了?”怀渊帝眯着眼睛,望着马场跑道,悬着的心这才踏实了。 拓跋荣敏看向赛场,一眼认出儿子,忍不住站起身来。 慕景玄一身铠甲,紫红迎风飘展披风,霸气凛然,艳若战神。 那马也是良驹,转眼便追赶过了前面赛马的几个将军。 慕允琪和慕鸾,紧随在他身后也追上来。 姐弟三人成为整个赛场上最美的风景。 “慕鸾好几个月不曾回来,今日倒是给足了臣妾面子。”拓跋荣笑着说着,更忍不住为儿子骄傲,却望着儿子那番风尘仆仆的样子,又忍不住心疼。 拓跋樽豪爽地笑道,“怀渊,你可别舍不得把景玄给朕,你瞧瞧,景玄最像朕这舅父,一身王者龙气,万夫莫敌,哈哈哈哈……” 怀渊帝不悦地送他一记白眼,又忍不住瞥向他右手边的拓跋坤珠等人,却见拓跋坤珠在揪着帕子督促着三位妹妹为江凌云助威,“凌云,快跑,景玄要超过你了……凌云快呀!” 立在拓跋荣敏椅子后面的吉娅忙凑在她耳边说道,“娘娘,依奴婢看,皇上定是又让殿下去做大事了!” 拓跋荣敏反被激怒,沉声斥道,“朝廷里的大事,都是提着脑袋的,你不能为本妃分忧,也莫要为景玄张扬。” “是。”吉娅只盼望着自己尽快嫁入七皇子府,到时,自己做了主子,就不必如此每日看主子的脸色了。 赛场上,群马疾奔,四周呐喊助威声震耳欲聋,赛场四周的鼓声亦是急促催人…… 怀渊帝趁着混乱,端起茶盅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江宜祖,见江宜祖也端起茶盅示意,便气急败坏地扯着嗓子冷斥,“宜祖,你平素不是不喜欢景玄么,你下去给他牵马,让他上来喝口水解乏。” 此话一出高台上众人面面相觑,这分明是羞辱丞相啊! 太后苏漓央更是不悦,“皇帝,宜祖是长辈,岂能让他给景玄牵马!” 江宜祖更是脸色惨白地站起身来,“太后娘娘息怒,臣这就去!” 拓跋荣敏却笃定昨晚那些摔砸声里藏了事儿,“皇上,相爷他……他若真的去了,也是折煞了景玄,这不合适!” 怀渊帝没吭声,众人都不敢言语,拓跋樽却眯着眼睛看戏,见江宜祖唯命是从,便端起茶盅来喝茶,扬声对自己的妹妹说道,“荣敏,朝堂中事,女子不要多言。” 台下,江凌云策马与慕景玄同时抵达看台下,拓跋坤珠开心地尖叫,“江凌云……”江宜祖上前给慕景玄牵住马缰绳,毕恭毕敬地跪地俯首行礼,笑都僵在脸上。 江凌云的欢喜也冷在脸上,心疼地看着父亲,“爹,景玄的马还没停稳呢,您不要命了!” 慕景玄下马要搀扶江宜祖,“自有司马监当值的做这差事,相爷何必屈尊降贵?” “殿下快去调兵!”江宜祖压着声音说道。 慕景玄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什么?” “再晚就来不及了!”江宜祖低着头,唇形未动。 慕景玄忙扯过马缰绳要上马,脸上却猛挨了一巴掌,他顿时被打懵,“相爷为何打我?”四周的看台上也顿时大片惊呼。 江凌云骑在马背上亦是大惑不解,“爹——您到底要做什么?” 江宜祖又猛然一掌推在慕景玄胸膛上,“看什么看?踹我!” 慕景玄来不及多想,一脚揣在他腹部,江宜祖被踹得踉跄数步,就蹲坐在地上。 江凌云见父亲被打,勃然大怒,“慕景玄你敢踹我爹?!” 慕景玄一句话没说,飞身上马便疾奔出赛场,江凌云气怒交加,忙策马追出去。 拓跋荣敏俯视着台下,见江宜祖颤颤巍巍地似受了奇耻大辱,那手却从容地没有半分颤抖,她狐疑地看向怀渊帝,却见他突然就笑了,笑得仿佛十分开心的样子。 拓跋坤珠忙扑在栏杆上,对看台下的江宜祖关切道,“相爷,您没事儿吧,景玄不懂事儿,您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凌云既然去追了,定为相爷讨回公道!” 说着,她便朝怀渊帝怒斥,“皇姑父,您也太过分了,相爷乃是您的肱骨大臣,您怎么能这样羞辱他欺负他?” 怀渊帝冷笑,“你这丫头不要多管闲事!” “我就要管,我喜欢江凌云,所以我看不得他的亲人受欺负!”拓跋坤珠冷斥道,“景玄表弟原该是个好孩子,竟被您这样的父亲教坏了!” 拓跋樽见女儿失控,忙道,“坤珠,不得放肆!” 江宜祖脸色尴尬,从地上起身,就惶惶跪在地上,“是臣之错,臣言语不当,惹了殿下震怒!” 宁广辅幸灾乐祸地冷笑,“宜祖,你也忒不小心,明知道七殿下桀骜不驯,应多陪着小心才是!” 第067章 太子拥美人在怀 江宜祖脸色难看到极点,提着衣摆上去看台,江家上下忙都小心翼翼地起身。 太夫人苏佩懿却没有冒然开口关切,只疑惑地道,“儿子,你真是年纪越大越糊涂,为何突然打七殿下一巴掌?” “母亲莫要多问。” “宜祖你还受委屈了?看你那样子,是不服挨景玄那一脚。”怀渊帝讽刺道,“朕对你好,你便不顾君臣之礼,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景玄是朕最疼惜最喜欢的儿子……凭你如此,朕应当罚你去镇守皇陵,永不入京!” 一时间,工部尚书,礼部尚书,太子太傅等半数的臣子纷纷起身为江宜祖求情,又斥责慕景玄目无尊长,枉顾肱骨良臣功勋,应撤除他上将军之职。 拓跋樽忍不住又趁火打劫。“怀渊,你若不喜欢宜祖,干脆把他给朕,朕早就决定让江家上下都搬去北月王朝,朕还要给宜祖封王,置办良田府邸,纳他的女儿为妃,给朕生儿子……” 他话没说,就嗖——一支箭迎面飞来,结果,箭射偏,贴着他的耳朵边,设在了龙椅靠背上。他正要指责怀渊帝居心叵测,却见,怀渊帝精准抓住了一支射在眉心的箭……这箭明显是朝着龙椅而来的。 拓跋坤珠尖叫着“刺客——有刺客!”便扯住三个妹妹躲藏到椅子后面。 拓跋荣敏望向箭飞来的方向,却见大片身穿宁家军的骑兵正朝着看台这边搭弓射箭。“皇上,这不是刺客,是谋反!皇上——有人谋反!” 前一刻为江宜祖求情的几个臣子纷纷斥责,“宁广辅,你这是何意?”“宁广辅你是要把我们这些人都杀光吗?”“宁广辅你真是阴险毒辣……” 宁广辅惊得周身惊颤,心里却左右恍惚,不禁怀疑是哪位将军起了谋反之意,忍不住期盼这场刺杀大功告成,既然是在他的地盘上,这所有人的生死,不过是在他一念之间。 他眸色沉沉地看向宁珞身边的慕卓衍,嘴上喊着,“皇上,臣冤枉啊!臣不敢谋逆啊——”手上却做了一个只有慕卓衍能看懂的招式。 怀渊帝却面无波澜,坐在龙椅上行动也未动,由着那箭雨逼面而来。 大片箭飞冲到台前,却陡然被一股强大的真气阻挡,转瞬,大片箭调转了方向,朝着那群弓箭手飞射而去…… 随即,又有大片箭雨自看台顶上射出,直袭那群骑兵。 喊杀声骤减多半,慕卓衍站起身来,本要从怀中取出虎符下令开战,见状,迅速将虎符收入怀中。 众人看向看台上,就见前一刻策马离去的慕景玄,犹如天神降临,正立在看台顶上,两手大开,真气冲扬,直逼那些弓箭手,而他左右则是三排弓箭手,那兵服铠甲都是京城十六卫的。 宁广辅脸色微变,此处何时埋伏了人,他竟丝毫没有察觉,一众部将统领也都是忙于赛马玩闹,一个放在心上的都没有。 怀渊帝暴吼,“来人,把宁广辅拿下!” 慕卓衍、宁珞等宁家人忙起身为宁广辅求情,慕景玄自看台顶上翻身而下,一只脚劈在宁广辅的肩膀上…… 宁广辅武功虽身后,却被眼前的境况扰得失了防备,一时间狼狈地单膝跪在地上,再要站起,却被慕景玄死死押住。 “皇上,老臣没有谋反!老臣冤枉!” “你是不是冤枉,朕自会严查!”怀渊帝直接朝慕卓衍伸手,“卓衍,虎符交出来,朕饶你不死!” 慕卓衍看宁广辅,宁广辅见他犹豫,忙呵斥,“交吧!你还犹豫什么?” 慕卓衍无奈,只得从怀中取出虎符。 整个军营人心惶惶,却自军营外,又有大片人马冲杀进来…… 领首一辆雕龙战车,车上飘着皇族侍卫旗帜,其上坐着身穿铠甲的慕昀修,而他怀中拥着一个绝美的女子。 女子一身浅金色牡丹袍服,发髻高绾,眉心一点红色水晶花钿,愈发衬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红唇娇美…… 因无人下令防卫,那车在军营内畅行无阻,跟在战车后的军队,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慕景玄在赛场听到动静不对,把宁广辅推给谢蒙押着,腾空跃起,正要朝着那战车出招,看清那女子是心瑶,他迅速收住内力飞身落地。 这怎么可能?心瑶怎会在他身边?她一大早消失不见,到底去了何处?为何与慕昀修在同一辆战车上? 她坐姿异常僵硬,不管那马车如何颠簸,她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歪靠在慕昀修怀里。 心瑶望着他,泪瞬间冲到眼眶,因为身子被银针封住了穴道,她连嘴巴也张不开,周身的血脉刺痛酥麻,心口仿佛无数根针在刺着,此刻看到慕景玄,更是痛不欲生。 她只恨自己太心软,在慕昀修被关入祭坛之后,她应再打一棒子,让他灰飞烟灭的。她太轻敌,竟是自己死过一回,还是如此低估他的阴狠毒辣。 眼见着慕景玄朝战车飞来,她恐惧地泪簌簌滚出眼眶,心里喊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因为无法挪动,单薄的身骨仿佛寒秋的枯枝,在风中瑟瑟发抖。 慕昀修愈发拥紧她,“你应该不会今日才知道,老七一直僭越你吧?当然,不只你,但凡我的东西,他都会抢……” 说着,他像是闻嗅一朵花,鼻尖曾在心瑶娇嫩的颈侧,挑衅望向慕景玄,声音低哑地透着一股嗜血的狠辣。“不过可惜,以后,他再也没机会了!” 慕景玄见慕昀修对心瑶不规矩,勃然大怒,飞身就要冲向战车,却凌空飞下来两个鬼魅似地人,一个白衣,一个黑衣,面容枯瘦,双通深幽,犹如索命的黑白无常,两人真气合一,刺目的光芒凝成一股巨大的长剑,所及之处,尽是残肢断臂。 慕景玄凌空飞跃数次,避过长剑的追击,卯足全部的真气,一击劈向那“黑白无常”,真气撞击,轰然炸响,光波冲扬大半的军营 ,慕景玄被震得倒飞数丈,那“黑白无常”却立在原地仿佛并没有耗费多大的力气。 慕景玄在坠地之际,后腰上护住一条手臂,他转头,就见白衣胜雪的无绝近在咫尺,一手护住他的后腰,一手横搬着一架古琴…… 慕景玄刚要道谢,张口,一股腥甜自五脏六腑中冲上来,“噗——”鲜红的血喷在地上。 第068章 不声不响得兵权 无绝忙以真气灌入他的后心,助他护住心脉。 “殿下莫急,慕昀修用得着相爷和心瑶,不敢把心瑶怎样。这一黑一白是江湖上的幽冥双煞,自幼便习练这种恶毒的功夫,以免再酿伤亡,殿下不要再硬碰硬。” “多谢无绝师父!” 慕景玄虽应着,却只想杀了慕昀修,他一刻也无法容忍其他男子碰触心瑶,尤其是慕昀修,看心瑶那境况明显不对劲儿,不知慕昀修对她做了什么。 他压着怒火忙调息,见战车穿过军队营舍,朝着赛场那边冲去,他忙要去追,幽冥双煞迅速挡住他的路。 “七殿下还要战,我们奉陪!”黑煞阴沉地说道。 无绝手忙按在慕景玄的肩上,对幽冥双煞说道,“只要你们不攻击无辜,在下与七殿下也不会伤你们,你们应该知道,在下的琴声一起,可以让你们灰飞烟灭。” 白煞有恃无恐地阴柔笑道,“的确无绝琴师的琴声可让一切灰飞烟灭,但在这军营中,能毁灭地也有皇上和那些百官,包括你身边的七殿下!” “若你们咄咄相逼,本皇子会不惜一切代价,让无绝师父毁掉你们!”慕景玄冷怒,杀气森冷,“本皇子能与父皇、母妃和心爱的女子共赴黄泉,也算是一场幸事,就看你们能否舍下性命和这恶毒的功夫了。” 幽冥双煞被他眼底的绝然震慑,再不敢轻举妄动。 “我们只收了两份银子,一是保护慕昀修,二是取你慕景玄的命,若伤他人,这买卖便赔本了!”白煞说完,和黑煞相视,便去追慕昀修的战车。 慕景玄也忙飞向赛场。 无绝防备地把手按在琴弦上,警惕望着幽冥双煞的动静,随着慕景玄向后倒飞而行,“殿下放心,相爷和皇上都安排好了,殿下不必着急。” “你让我如何能不着急?慕昀修竟能逃出祭坛,皇宫里的护卫,恐怕死伤不少,心瑶莫名其妙地在他手上,那看台上还有几百条性命。” 他从没有这样恐惧和无助过,因刚才把调兵虎符交给了江凌云,眼下他手上没有一兵一卒,也不知眼下凌云那边境况如何。 慕景玄心急如焚,慕昀修却比他更着急——他迫不及待看刚才突袭之后的结果,心里窜动着嗜血的兴奋,笃定刚才那片箭雨便将看台上的人杀成了刺猬,他甚至准备好了登基称帝的慷慨说辞。 于是,他命驾车的士兵策马驱车快行,段寻却飞身落在战车上。 “何事?” “殿下,境况不妙,跟在弓箭手后面的队伍被人拦截了,我们中了埋伏,损失惨重,安玉王已经撤兵。” “舅父这个时候撤兵,岂不是功亏一篑!”慕昀修愤怒地要站起身来,无奈身上还有鞭伤未痊愈,头盔下的面容也因这举动变得苍白发青,眸色愈加狰狞,“是谁?到底是谁坏了本宫的大事?” 段寻目光落在江心瑶身上,“是……太子妃的兄长,江凌云!” “放屁,刚才密报的人说,相爷和慕景玄在马场冲突,江凌云策马追了出去……且江凌云无任何职权,如何调兵?!” 慕昀修话说到此处,眼底忽然闪过一抹惊悚的恍悟。 “是计!江宜祖在赛场上打慕景玄那一巴掌,故意挨一脚,是引本宫放心地攻进来……” “太子殿下,眼下我们撤兵已经来不及!”段寻提醒。 “你马上给舅父传信,让他攻入皇城!”慕昀修低头一吻,落在怀中女子的唇瓣上,“有幽冥双煞在本宫身边,还有太子妃在本宫怀里,本宫输不了!” 战车冲到高台下,慕昀修顿时脸色骤变,再不似前一刻那般从容。 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连同宁广辅手底下的部将统领,甚至那些宫女太监竟无一人伤亡。 甚至,连拓跋樽竟慵懒地歪在龙椅上好心情地玩笑,“怀渊,朕可是为自己的亲妹妹来祝寿的,这下可好,一出接着一出……你是故意让朕看笑话么?” “让你见笑了!”怀渊帝实在看不惯他这番幸灾乐祸,“你不是一直想看心瑶么?在昀修怀里的,就是心瑶。” 拓跋樽这才来了兴致,忙走到看台前沿,扶着栏杆俯视下去,“离得太远,看不太清。” 慕昀修反应极快地忙在战车上扶着心瑶起身,跪下行礼。 “启禀父皇,皇城被一股叛军攻占,对方还抓了心瑶,要拿心瑶威胁儿臣,儿臣被不得不擅自闯出祭坛,亲帅宫卫迎敌。所幸,众将士不负皇恩,击退敌军,儿臣听担心对方伤害父皇,所以特赶来救援父皇。” 江宜祖忙要开口,就见无绝抱着琴闯到近前,两人眼神相对,他只得压住开口的冲动。 慕景玄三两步走到怀渊帝身侧,“父皇,他战车后面那两个人,不好对付,儿臣和无绝琴师也不敢和他们硬碰,眼下还是先稳住他,等凌云那边有了消息,再行处置,眼下儿臣需要军队赶往皇城……” 怀渊帝忙从袖中取出虎符,“这东西,是你的了!” 慕景玄看着虎符一怔,“父皇……”这可是百万大军的兵权,就这样给他? 怀渊帝迅速把虎符塞进他手中,“快去!”唯恐宁家军不听儿子调派,他忙又道,“卓衍,扶景玄去营帐休息,照顾好他,算你将功折罪!” 慕卓衍忙上前扶住慕景玄,“走吧!去我的营帐休息。” 看台下的慕昀修将一番动静看在眼里,只当慕景玄已经被幽冥双煞打伤,完全没有注意到怀渊帝塞给了慕景玄什么东西。 眼下这番境况,是不能拖延的。他等得着急,一眼扫过自己收买的众位臣子。 于是,工部尚书,礼部尚书,太子太傅等一伙人,大赞慕昀修孝顺仁德,疼惜未来太子妃,更叹由此储君,乃是大周之福。 怀渊帝沉声道,“既然太子来了,就一道为你德母妃庆贺生辰吧!” 他忙侧首看向江宜祖,“宜祖,快把心瑶接下战车来,太子身上还有伤,让张方霖为他看看伤。” 江宜祖忙冲下高台,担心地奔到战车前,这就朝着心瑶伸手,“心瑶……” 心瑶无法开口,也动弹不得,幽幽看着父亲,只能用眼泪诉说自己的痛苦和愤怒。 慕昀修拥着心瑶不松手,“相爷见谅,心瑶不愿与本宫分开,相爷还是安排营帐,让本宫与心瑶先歇息片刻吧!” 第069章 死也不会嫁给你 心瑶不知自己躺了多久,一睁开眼睛,顿时有些恍惚。 粉紫色的细纹珍珠纱帐,富丽江山薄纱屏风,床侧摆放着圆几。 屏风那边,幽冥双煞正低低地与慕昀修说话,察觉她的目光,幽冥双煞鬼魅半幽森转头,慕昀修也精准地看向屏风这边…… 心瑶恐惧地心头一阵翻涌,只觉那三人像极了地狱阎罗和黑白无常。 察觉自己可以自由地转动脖颈,她忙又挪了挪手臂和腰身,周身除了有些酸痛,再无那种刺痛感。 宫人正在忙碌着更换摆设,那些本属于妃嫔的梳妆台和搁架等物都被搬出去,依着储君身份更换了崭新的。 她记得晕厥前,是在一个部将的营帐,暗褐色的丝帐,带着男人异味的枕头和被褥…… 因幽冥双煞说银针在她穴道中不可超过四个时辰,慕昀修把她放在床榻上,便扯开她的袍服,命令幽冥双煞说,“她还有用,不能死了!” 幽冥双煞便用真气掌控她的血脉,一根一根拔取银针,她痛得难以支撑,便晕厥过去。 那一切仿佛一场噩梦,这会儿,营帐外却有欢笑声,仿佛那些血腥的杀戮不曾发生过。 “景玄,你回来了?” 心瑶心头微窒,赫然想起慕景玄被幽冥双煞打得呕血的情形,忙坐起身来,在床上挪了挪位置,靠近床侧的小窗,就见二哥一身银色铠甲,神色如常,慕景玄那一身金色铠甲亦是一尘不染,滴血未沾,那站姿亦是笔挺,越显得腿长腰窄,伟岸挺拔。 慕景玄用力环住江凌云的肩,用力拍了拍他的臂膀。 “凌云,这次多亏你,可有受伤?” “我没事,那些蠢物不堪一击。倒是你,有人看到你被那黑白无常打得呕血。我刚从御医那里讨了一颗医治内伤的药丸,用温水重开服下即可。” “多谢!”慕景玄接过小药盒,察觉一旁营帐小窗有动静,他蹙眉侧首,精准地看过来,心瑶忙躲在窗侧,就听他说道,“母妃还住在哪个营帐么?” “太子和心瑶刚搬进去。” “……”慕景玄忙又看向窄小的圆窗,里面黑漆漆的,看不见人影。 江凌云见他了脸色陡然不见了血色,忙抓住他的手肘,拖着他朝一旁的帝王龙帐走,“皇上和太后刚才念叨你呢,赶紧去请安吧!” 慕景玄却无法挪移脚步,甩开江凌云地拖拽便朝着小窗走过来…… 心瑶忙道,“来人!” 宫女忙上前来,“心瑶小姐,您醒了?” “我渴了,也饿了,你去给我端些来。” “是。” 慕景玄收住脚步,江凌云忙拉住他的手臂,远离小窗,大声地说道,“皇上本要封我当虎贲将军,爹说我统兵无甚经验,还要与你多学……景玄,你可得多教教我!” 慕景玄道,“父皇既封了,岂容相爷推辞,你马上去接旨,我这边正等着用人。” “好!” “正好我要去给父皇请安,咱们一起去。” “末将遵命!” 心瑶沉下气,却又听到一个女子脆生生地唤道,“凌云,我正到处找你呢!” “坤珠公主!” 慕景玄忙俯首,“表姐,景玄失礼!” “你快去忙吧,我和凌云说会儿话!”拓跋坤珠只觉慕景玄碍眼。 心瑶听得愣了愣,忙看向窗外,就见拓跋坤珠一身奢华娇艳的艳红骑装锦袍,繁复的头饰上坠着许多小垂珠,宛若满月的脸,明丽妩媚,深邃的杏子似的眼睛,正幽幽望着她家二哥。 这北月王朝的三公主,不去缠着慕景玄,找二哥做什么? “你是不是在故意躲着我?”拓跋坤珠娇嗔。 江凌云顿时涨红了脸,“凌云不敢!公主殿下找凌云不知有何吩咐。” “你妹妹可好么?你可见过她了?”拓跋坤珠口气恳切,“我看她在慕昀修身边身子僵硬,眼睛也不眨,似有些异样。” 心瑶颦眉,竖着耳朵听着,只觉这公主奇怪的很。 “多谢公主关爱小妹,凌云还没见到小妹呢。”江凌云叹了口气,忙又道,“不如凌云陪公主对弈吧!” “又……又对弈?!”拓跋坤珠有些后怕,“你可得让我赢!” “好。”江凌云客气地问候,“公主殿下的三位妹妹去了何处?倒是没见她们。” “她们闲得闷,与几位皇子世子去林子里打猎了,怕是天黑之前才能回来。” 心瑶只怀疑自己错过了许多故事,这拓跋坤珠明显是与二哥下过棋,才有那句“又对弈”而且,似乎对二哥颇有些意思。 可怜的慕景玄,来了四位女子,竟没有一个与他玩耍的。 更奇怪的是这营帐,皇上把慕昀修安顿在这边,定是要监视慕昀修的举动。 心瑶又贴着小窗看了片刻,惊觉背后有人,忙转过头来,就见慕昀修在床沿上坐着,似已经坐了许久,眸色阴沉地盯着她,似在不悦她往窗外看。 他一身月白的四爪腾龙金丝刺绣锦袍,螭龙戏珠的金冠高束着发髻,眉目俊秀,看上去与从前一样风光贵雅,脸色却苍白地呈现蜡黄,眉宇间也难掩焦虑,眼底更是透着一股病态地沉郁之气。 看到他这副样子,心瑶不禁嘲讽地暗笑。“太子殿下倒是不如老实呆在祭坛的,如此担惊受怕,恐惧前路难行,恐怕生不如死吧!” 她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刺在他的心底。慕昀修脸色顿时变得狰狞,他猝然便扑在床榻上…… 心瑶警惕地迅速缩进床里,眼前长发飘忽,她才发现身上只一条睡袍,长发散得凌乱挡了视线。 她恐慌地忙抱住身子,所幸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而且他一身缝合的伤,断不会对她做什么。 慕昀修静看她惶惶惊恐的模样,似逗引猎物的猛兽,突然啧了下牙齿,“这就怕了!” “你若敢碰我,我必和你同归于尽!” “刚把你体内的银针取出来,你还是老实呆着的好。”慕昀修看着她,视线掠过她纤瘦的身骨,瞳仁深深微黯,“我已经让父皇和皇祖母重新斟酌我们的婚事,我们很快就会成婚的!” 心瑶只觉他眼神恶心,扑上前挥掌便打在他脸上,咬牙切齿地沉声嘶叫,“我就算死,也不会嫁给你!” 第070章 他睡太子的女人 慕昀修脸被打得歪到一旁,不自然地活动了一下腮骨,那书生地气质陡然变得癫狂诡异。 心瑶见他扑上前来,忍不住惊逃,脚腕却被扯住……纤细的身子像一只被狂狮咬住的脆弱的兔子,被扯得向后滑了一大截,她拼力挣扎,宽大如海的床榻丝被细滑如水,想攀住什么,却什么也攀不住,强烈的恐惧席卷脑际,转瞬身子被扑压在高大的男子身下…… 她要尖叫救命,口鼻被铁钳似的大手死死捂住。 慕昀修倒也没讨到好处,因为她的踢踹挣扎,身上的伤口剧痛,不得不大喘着粗气隐忍。“你想让那些人死,大可以继续激怒我!幽冥双煞最是嗜杀,我也早就忍不住想除掉那些碍事儿的人!” 见幽冥双煞无声立在屏风那边,心瑶悚然一惊,顿时冷静下来。 她笃定,慕昀修绝不敢杀掉这里所有人,否则,朝堂倾覆,百姓暴乱,国将不国。 但是保不齐,他利用这两人一个一个清杀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尤其,是慕景玄! 她不该这样与慕昀修在此浪费时间,应该先想法子除掉幽冥双煞! 慕昀修见她停止挣扎,才松开她,“你应该知道,一对儿未婚夫妻该是怎样的。” 他这就拆解开身上的袍服,“现在,给我换药,我这就让你见你想见的人。” 心瑶看着他脱得只剩一条丝裤,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你以为你这样做,可以让我痛、让我难过么?!” 慕昀修本想看她哭,看她求饶,她该在乎自己的名节和清誉,她应该避讳旁人撞见暧昧的情形。“老七看到我们如此亲密,一定会深感意外。” 心瑶仿佛听到一个笑话,讽刺地冷笑,“哼哼,慕景玄不过是能打能扛事儿罢了,一个不谙风情的外族孽种,我这凤命嫡女岂会稀罕!” “我不信你会不喜欢他!泰仪殿上,他投掷那个茶盅盖救你,他还时常爬那樱花树偷看你……再说,你不是把樱花树给了德妃么!” “想不到你和那些人一样,竟也被我骗过了!慕景玄不过是我的挡箭牌罢了!” 心瑶直接扯住他的后颈,不羁地阴柔贴近他耳畔。 “你不知道我真正爱着的男子比慕景玄强十倍,他文武双全,贴心柔暖,在床上更是厉害,简直让我欲仙欲死……而且,他对我专一痴情,江若莲勾引他,反被他狠狠打了一顿,着实替我出气!” 慕昀修暴怒地顿时涨红了脸,强烈的耻辱自心头直冲脑际,更被心瑶得意的狂笑刺得失控。 他一把掐住她的脖颈,只恨不能将她掐死。 “你这不知羞耻的肮脏女人,与本宫订婚,竟背叛本宫!” 心瑶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呸!背叛?你也配说背叛这个词?!” 慕昀修收紧手上的力道,眼尖她憋闷地脸红如血,又怕掐死她, “快说,那男人是谁!” 心瑶隐忍脖颈的剧痛,咬牙冷笑,“我死也不说他的名字,我爱他入骨,我不准任何人伤害他!有本事你就掐死我!” 前世他背着她做了哪些卑鄙无耻阴狠毒辣的勾当,他理当也尝一尝被背叛,被嫌弃,被算计的滋味儿! “好,你不说,本宫让你们死生不得相见!本宫娶你,让那人生不如死!” “我不嫁你!你这样残暴卑鄙之人,岂会配得上我江心瑶,只有卓衍那样文武双全的男子,才配得上我……” 话出口,心瑶佯装震惊地圆睁凤眸,做出懊悔恐慌的样子。 慕昀修却捕捉到她话中的名字,迅速松开她的脖颈,眼神了然地微黯,杀气森冷地狞笑。“是卓衍!幽冥双煞,你们可听到了?本宫的堂弟,睡了本宫的女人,哈哈哈哈……” 心瑶忙扯住他的手臂,“我不准你伤卓衍!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不可以伤害他……” “晚了!”慕昀修只想立即将慕卓衍碎尸万段,“白煞,你去,把慕卓衍叫来!本宫要让他看清楚,他爱的女子,是如何俯视本宫的!” 心瑶佯装恐慌地忙下床扑向衣架拿衣服,“不,我不要让卓衍看到我这个样子……” 慕昀修暴怒地抽了剑,将床侧一人多高的十字衣架劈成两半。 “你若敢拿一件衣服,我就让幽冥双煞把这军营夷为平地!” 心瑶忙缩回手,见白煞出去,她眼底幽冷微黯,佯装崩溃地摊在地上,便扯开嗓子大哭起来……直哭得天崩地裂。 慕昀修十分满意她这模样,扯住她的手臂拉到身边,“给本宫换药,否则,本宫让幽冥双煞撕碎他!” 帝王营帐内,慕卓衍刚被降职当了御前护卫,因在龙椅旁站了几个时辰,他双腿已然绷不住地打颤。 听着慕景玄细说打得安玉王的兵马落荒逃逸之事,他才勉强精神了些。 怀渊帝十分满意的儿子的战绩,和蔼地笑道,“景玄,你母妃也在担心你,去陪她说会儿话,也给你舅父请个安,朕晚上给你和凌云举办庆功宴!” “是!”慕景玄暗忖着如何救心瑶出来,却刚掀开门帘,一白衣鬼魅便直闯进来,骷髅般枯瘦的一张脸,颧骨突出,双眼凹陷,散发黑直,乍一看不只是骇人,还瘆人…… 谢蒙恐慌地跟在后面,因挨了一掌,唇角还挂着血污。 “皇上,末将无能……”谢蒙惭愧地单膝跪地。 “快去看御医!”怀渊帝摆手命令谢蒙退下,不动声色地地打量白煞,“有事?” 慕景玄唯恐白煞伤害父亲,便又返回帐内,警惕地紧盯他的举动。 白煞倨傲地冷抬着森白的面容,礼也没行,视线在帐内的一众人脸上转了一圈,在座的宫人臣子都是面生的,只有慕景玄打过一架,还算熟悉几分。 “哪一位是慕卓衍?”他问慕景玄。 慕景玄狐疑,慕卓衍恐惧地吞了口唾沫,“我……我是!” “你过来!”白煞幽冷命令。 慕卓衍死也不会过去,往前走一步,都是自不量力。慕景玄都被打得呕血,他的功夫还不及慕景玄的十分之二。但是,他又怕僵持之下,白煞突然出手,恐惧地忙看了怀渊帝,“皇伯父,侄儿会被他们杀死的!” 怀渊帝也不敢轻易放他去,尤其,自己的亲弟弟就这么一个儿子。刚才为了给慕卓衍求情,那夫妻俩涕泪横流地哭求半晌,且慕卓衍不曾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他这才留在身边监视。 “卓衍还在当值,你叫他有何事?” “他睡了太子的女人!”白煞阴森地冷讽。 “什么?我……我睡了太子的女人?”慕卓衍完全听不懂这话,“我睡谁了?我自己竟然不知道!” 第071章 被太子当了情敌 怀渊帝唯恐家丑外扬,忙屏退一众臣子和宫人。 帐内只剩慕景玄、白煞、慕卓衍和怀渊帝四人。 怀渊帝素来不喜处置儿女情长,尤其是晚辈们之间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最是尴尬。 宁广辅虽说有野心,教导外孙格外严谨,明面上的错是不容慕卓衍犯的。而宁珞和慕弘仁更是谨小慎微,断不容儿子慕卓衍留下丝毫污点。 他肃冷地威严耸眉,不悦地斥责道:“卓衍,你碰过太子府的丫鬟侍妾么?” 慕卓衍欲哭无泪,冤屈地忙跪在怀渊帝膝前。“皇伯父明察,卓衍此前一直宿在军营,连女人的手都不曾碰过,更不敢做出辱没皇族之事!” 怀渊帝见他惶恐冤屈表露无遗,冷怒看白衣森森的江湖男子。“朕相信,卓衍不是那种人,朕劝你,身为江湖中人,多讲几分道义,莫要当了别人杀人的刀剑!” “慕卓衍,你有胆做竟没胆承认么!”白煞讽刺地冷笑,“刚才江心瑶亲口说,你文武双全,贴心柔暖,在床上让她欲仙欲死,她还爱你入骨,百般维护你,甚至不惜以死掩盖你的罪行,太子听后暴怒抓狂,差点吐血!” “这……”慕卓衍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的……是江心瑶?相府嫡女江心瑶?” 心瑶为何这样说?心瑶怎么可能爱他入骨?那丫头接近他可是目的明确,怎么可能以死护他?! 怀渊帝亦是错愕。“心瑶自幼在璇玑阁,谨小慎微,断不会自毁名节,卓衍,你到底做过些什么?” “皇伯父,您若如此说,侄儿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呀!”慕卓衍欲哭无泪。 慕景玄也压不住惊怒,却又笃信心瑶绝非随便的女子,他冲上前,一把扯住慕卓衍的胸襟,“慕卓衍,你若拿我当兄弟,就说句实话,否则若被这人拖了去,必死无疑!” “老七,我们一起长大,你竟然也不信我?心瑶就去了恪亲王府一次,而且那次你和允琪也去了,后来我再邀,相爷就把她禁足。为了她,我还和慕琰打了一架,又被外公关起来……我什么都没做,我是清白的!” 慕卓衍只觉自己比窦娥还冤,心里祈祷老天爷能来场雪,证明他的清白。 怀渊帝头痛地深吸一口气,不禁费解地看慕景玄,“景玄,没你的事,你别跟着掺和!此事为父自会处置好!” “父皇,儿臣相信心瑶和卓衍,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慕景玄俯首道,“相爷教导心瑶严谨,心瑶的几位师父亦是对她教导严苛,儿臣恳请父皇明察。” 那丫头表面温静,脑子却古灵精怪,那晚她装癫疯相助他救下那些被贩卖的女子,这次定又是为保护他,故意说是慕卓衍。 女子的名节比天大,她怎么可以这样毁灭自己!他不许! 他忙又对白煞说道,“你回去告诉慕昀修,他若想查问究竟,让他亲自过来,我皇族中事,轮不到你这外人置喙。” 白煞冷眯着眼睛,静看慕景玄杀气腾腾的鹰眸,也被他一身隐隐地霸气震慑。 “景玄,就冲你这番话,为兄这辈子绝不做伤害你的事!”慕卓衍忙躲在慕景玄身后。 白煞却没想放过慕卓衍。 “我幽冥双煞行走江湖,最鄙视背叛兄弟之人!慕卓衍,你这种人,敢做不敢认,最该被碎尸万段!”说着,他便挡开慕景玄,拎住慕卓衍的后颈拖出帝王营帐。 慕卓衍毛骨悚然地惨叫救命,双腿虚软地完全站不住。 “景玄救我……景玄救我啊……皇伯父救我……” 怀渊帝顿时慌了手脚,“快来人,保护世子!” 慕景玄忙道,“父皇息怒,儿臣跟过去看看。” “玄儿,别硬碰硬!朕马上让宜祖和无绝过去帮你。” “不必,相爷若看到那情形,恐怕会直接杀了慕昀修。” 怀渊帝也想杀人,想马上杀了慕昀修…… 但是,安玉王手上握着兵马,宁广辅手底下这些部将又不中用,这些年粮草用尽无法远征,北疆百姓水深火热,朝堂上还藏着一堆阳奉阴违之人,他得暂时稳住慕昀修,待除掉那些杂碎,方能放心地册封景玄为储君! 他正焦头烂额,外面的小太监便进来通传,“启禀皇上,宁国公麾下的一众将军和统领求见。” “宣!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效忠国公爷!”怀渊帝清冷浅扬唇角,“再去传丞相来见朕。” 江宜祖正不知该如何救心瑶,他带着嵩信穿过营地,正见白煞拖着慕卓衍进入储君营帐,慕卓衍杀猪似的惨叫,慕景玄也急匆匆地跟了进去…… 小太监正要去寻江宜祖,见他过来,忙迎上前,“相爷,皇上急召您!” “那边发生何事?” “您家心瑶小姐说,她和卓衍世子睡了,太子派那个白无常过来找卓衍世子过去理论,七殿下不放心,就跟着过去查看究竟。” 江宜祖顿时松了一口气,心瑶这番能折腾,想必是没事。她这样做,明显是为了保护慕景玄,与慕景玄彻底划清界限。 小太监见他一脸沉静,不禁费解,“相爷,怕是一会儿相爷要责问您……” “儿女私情,做长辈的不好管,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江宜祖说着,转头看了眼嵩信。 嵩信忙绕到慕昀修的营帐后,自后窗看进去…… 帐内,慕景玄脸色铁青,手握着腰间的佩剑,因为过度用力,骨节森白。 他望着屏风那边的情形,心脏似被一直鬼爪死死捏住,狠狠收紧,周身的血液都凝滞。 幽冥双煞一边一个,立在江山屏风前,那屏风薄如蝉翼,人在这边,便能清晰看到那边的情形。 女子倾散长发,身穿抹胸红裙,外罩着红色蛟绡纱袍,那红袍与雪肤相衬,红袍愈红,雪肤愈加艳美惊魂,纤长的小手正拿着涂抹药的小刷,慢慢蘸取药膏,往男子脊背的伤口上涂抹药膏,男子一条金黄丝裤,不羁地侧坐在床沿,极是闲适的姿态透着一股慵懒和惬意…… 慕卓衍也看得怔愣,却不敢冒然开口,一双眼睛完全被心瑶吸引,却又唯恐辩解不清,忙又挪开目光。 慕昀修把两个兄弟的动静看在眼里,冷笑道,“景玄,本宫叫的是卓衍,你来做什么?” 第072章 毒计竟被偷听了 “白煞抓错人了,喜欢心瑶的人是我,心瑶爱的人也是我,你没有必要牵扯卓衍。”慕景玄随手将慕卓衍扯到身边,迅敏凌厉的速度,让幽冥双煞半分没来得及防备。 心瑶却讽刺地笑了笑,“七殿下,你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我爱的人是卓衍,不是你,你少利用卓衍彰显自己的本事,你这样做没有人感激你,只会叫人觉得你急功近利……” “江心瑶你闭嘴!”慕景玄望着她清霜冷雪的侧颜,心里却痛得无以复加。“慕昀修,你若非要兄弟相残,我慕景玄奉陪到底,你休想伤及无辜!” “卓衍还没急,你倒是着急了!”慕昀修慵懒地笑了笑,侧身捏住心瑶的下巴,凑近她苍白的脸儿,“瞧瞧,景玄对你才是真爱,你却偏给了卓衍,江心瑶,你是不是眼瞎?!” 慕卓衍不禁多看两眼慕景玄,“景玄,你不必为我惹这一身腥,没你的事……若是打起来,你只负责保护为兄就够了,实在不必和心瑶揪扯不清。” “卓衍,你不要以身涉险!你知道你这样做,我有多心疼么?”心瑶凤眸一眨,眨出两行泪,梨花带雨地望向屏风那边的慕卓衍,眼角余光点滴未曾沾染到慕景玄。 慕昀修见她含情脉脉地看慕卓衍,顿时脸色菜绿。 慕景玄脸色更是难看到极点。 心瑶轻声一叹,“卓衍,和你相知相识,是我最开心的事,我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和你在一起,为什么与慕昀修这种卑鄙恶毒的小人订了婚?” “心瑶…”慕卓衍不敢应,心里欢喜到极点,却也惊悚到极点,尤其不敢看屏风前的幽冥双煞。 心瑶从床榻上朝着慕卓衍伸手,“卓衍,我的人是你的,我的心是你的……其他人休想得到我,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呃……”慕卓衍顿时觉得这话肉麻过火。 “江心瑶,你给本宫闭嘴!”慕昀修顿时又暴怒,一掌打在心瑶脸上,又拧身掐住她的脖颈。“不要以为本宫不敢杀你!” 轰——一声爆响,慕景玄长剑劈碎了屏风,强大的剑气直袭慕昀修的后背…… 幽冥双煞大惊失色,一个迅速以真气阻挡慕景玄的剑刃,一个忙挥掌化解袭向慕昀修后背的剑气…… 刚布置好没多久的储君营帐在激烈地打斗中爆成大堆碎片,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大堆士兵围拢过来,就见床榻上一红袍美人飞奔着扑在了世子爷慕卓衍怀里…… “江心瑶你这个无耻的贱人!我要杀了你!”太子慕昀修抓狂暴怒被黑煞死死抱住。 七殿下慕景玄却和白煞打得飞天遁地,难分难解,转眼便是十几个回合,周遭的士兵被碰撞的真气冲扬地无法站稳,忙退避开去…… 陡然一股琴声乍起,地上草叶惊飞,沙石翻滚,打斗的两人像是被抽了筋骨,顿时瘫软在地上…… 众人亦是气血郁闷,晕眩恍惚,却分辨不出琴声来自何处, 心瑶趁乱扯着慕卓衍躲进一处营帐内,却只觉那琴声熟悉,冷静下来,才想起,那是新学的曲子,刚才所奏正是曲子的一小段。 抚琴的人是师父——无绝。 心瑶担心地忙掀开帐帘,就见两个护卫扶着慕景玄站起身来,慕景玄甩了甩头便站稳脚跟。那白煞却歪在地上呕了一口血…… 原来师父教的曲子竟如此厉害!这几日,她定要好好练琴才行。 正在她自帐帘往外瞧时,却有不少人正看她和慕卓衍。 慕卓衍丝毫没有察觉帐内的动静,在心瑶身后,见她黑发垂至后膝,红袍艳美曳地,心头一阵荡漾,但是,刚才那种事,他死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心瑶,你喜欢我,我很开心,可……你……你别害我呀!”他只觉自己的舌头都快打成死结。“咱们总共私底下见过一回,你为何要对慕昀修说我们上过床?” 心瑶始终从门帘缝隙观察着慕景玄的脚步,见他步履平稳,才松了一口气。白煞被黑煞扶着远离慕景玄,眼下是打不起来了。 慕卓衍见她不理会自己,不禁气结,“江心瑶,我和你说话呢!” 心瑶不耐烦地转头训斥,“我就是要气死他才那样说的,卓衍世子连这点忙也不肯帮?” “帮忙?所以,你……你不喜欢我?!” “我如何喜欢你?世子爷与我初见,便与江若莲牵扯不清,我凭什么喜欢你?” 慕卓衍见她眼神幽冷,心头顿时愤懑。“我本被皇伯父罚着呢!你如此招呼也不打,到处嚷嚷和我睡了,你让我如何辩解?” 心瑶气结,“你无需辩解,只需要配合我即可!你不是巴不得和我纠缠不清么?” 慕卓衍气得跳脚,“我堂堂世子,我也是有名节的!那幽冥双煞要杀我,你看不出来么?还有,你这样私自拉着我到这营帐内,弄得好想你多关心我似地,我们就再也说不清道不明了。” 心瑶忽然忍不住想踹他两脚。 “你现在倒是想说清了!慕卓衍,你当初为何邀请我去你府里?你们一家子都摆出一派要我做儿媳的样子,我倒是真做出点什么,你们又不敢接招了!懦夫!懦夫,懦——夫!” 慕卓衍顿时被气歪了鼻子,“江心瑶,你无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连自己的名节都不顾了!” “名节?哈哈哈哈……国将不国,你还给老娘提什么狗屁名节?!”心瑶幽冷地笑,直笑得前仰后合。 慕卓衍被她笑得浑身不舒坦。“你……你别笑得这样瘆人!” “你且等着——等慕昀修和安玉王缓过劲儿,凭你外公这支腐坏的军队,只有全军覆没的份儿,你若助我先弄死那幽冥双煞,再除掉慕昀修,我自会禀明皇上给你记一功!” 心瑶刚说完,就听到慕卓衍高大的身躯背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子的声音。 “江心瑶,你好大的胃口!” 心瑶被吓了一跳,把慕卓衍推搡到一旁,却惊愕僵住,再不敢冒然说话。 因为慕卓衍背后八开的美人图屏风后面,坐了一堆人。 太后苏漓央位于正中央的凤椅上,德妃拓跋荣敏陪坐在她右手边,左边则是哭得眼睛红肿的恪亲王妃宁珞。 地毯两边的两列高背椅上,坐着贵人、昭仪等一众妃嫔与皇亲女眷,且一个个神色玩味古怪,视线正在她和慕卓衍之间来回流转。 心瑶顿时压不住心底陡升的恐慌。刚才她凶煞地与慕卓衍争吵,竟都被这些人听到了?! 慕卓衍也被吓傻,忙跪趴在地上,“皇祖母……孙儿刚刚……总之,不管孙儿和心瑶说了些什么,您老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吧!” “好孙儿,偏偏哀家什么都听到了,还听得真真的!”太后似笑非笑。 心瑶沉了沉气,在慕卓衍身侧欠身行礼,“臣女心瑶,给太后与各位娘娘请安!” 宁珞怨怒望着她,忙对太后说道,“太后,您刚才听到了,这个江心瑶诡计多端,是在利用卓衍……” 第073章 七殿下倒贴美人 太后抬手制止宁珞继续说下去,“心瑶刚才说的没错,是你们想要心瑶当儿媳,她不过一句戏言,你们竟承受不住了!” 宁珞忙道,“太后娘娘,臣妾从没有想过让心瑶当儿媳,这样儿媳,臣妾也不敢要。” 拓跋荣敏漫不经心地冷笑,“弟妹,别狡辩了!你私下邀请心瑶去喝茶,心瑶是真去了的。听说,心瑶还撞见江若莲和卓衍在假山底下私会……这些事我们都在茶余饭后咀嚼无数次,在场这些姐妹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宁珞暗怒,却碍于太后在侧,头也没敢抬,也再寻不到什么辩解的话 慕卓衍见众女都扬着唇角无声讽笑,顿时脸色铁青,不由怨怒看身侧的心瑶。 太后冷斥道,“宁珞,你和卓衍先退下吧!至于安国公的事,哀家做不了主,还要看皇上裁夺,这几日,你们就不必来给哀家请安了。” “是!” 宁珞和慕卓衍灰头土脸地出来营帐,母子俩皆是怒火三丈,正见慕景玄带着一队人正打听心瑶…… 宁珞望着慕景玄,心头顿时一亮。“卓衍,眼下我们万不能被你外公的罪牵连,你娶那拓跋柔萱,让慕景玄和江心瑶去纠缠不清。只有你娶了公主,世子的地位才无法动摇!” 慕卓衍点了下头,这便朝着慕景玄奔过去,夸张地大嚷,“景玄,不好了,心瑶被皇祖母责罚了,还有一众妃嫔,都在骂心瑶呢!” 慕景玄忙扯住他的胸襟,“她怎会去了皇祖母的营帐?” “刚才你和白煞打斗得厉害,我们怕被误伤,便慌不择路地躲避,谁知竟不小心躲进了皇祖母的营帐,里面都是妃嫔女眷……” 慕景玄来不及细听究竟,忙朝着祖母的营帐走去。 帐内,太后问道,“心瑶,你体内的银针取出来了?” 银针?太后怎知晓银针的事?心瑶猜不透她是如何知晓的,忙回答,“呃……取出来了!” “你能保住性命,算是有些本事,但是哀家希望你惜命惜福,不要冒然触怒昀修,他身边那两个人不是好惹的,眼下皇上还没有考虑废太子,你一个毛丫头,不要去做些自不量力的事,哀家更希望你能恪守自己的清誉!” 隔着屏风,心瑶感激地抬头看向风韵犹存的老妇人,忙俯首道,“谢太后娘娘,心瑶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你过来,哀家看看你!”太后声音愈加慈和了几分。 心瑶忙提着裙裾绕过屏风,莹润的脚趾沾了泥土,正踩在雪白的地毯上,突兀地露在裙边下,惊觉所有人都在打量自己,她忙缩了缩脚。 拓跋荣敏就近看到她脖子上的淤痕和脸上的红肿,“这是太子弄的?他竟掐你的脖子?” “谢德妃娘娘关切,心瑶无碍。”心瑶说完,见太后戴满珠玉的手伸过来,忙上前一步,没想到自己的下巴竟被捏住。 她正要开口,忽听到营帐门帘被掀开,“皇祖母,请您宽恕心瑶……” 慕景玄的话尾音低下去,见心瑶卑微地跪在祖母膝前,他心头一窒,误以为心瑶被罚,忙绕过屏风,上前便扯住心瑶的手肘,将她拉在身后周全护住。 “皇祖母,您要罚就罚孙儿,心瑶是为孙儿才胡言乱语……” 心瑶忙从他背后挪开,这便跪在地上,“七殿下,请您不要自作多情!也请少管心瑶的闲事,否则心瑶惹一身腥,不好对北月陛下和公主、郡主们交代!” 帐内顿时一片微妙的岑寂,太后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两回,突然就笑出声,“哈——玄儿你翅膀硬了,竟从哀家的手底下抢人!” 拓跋荣敏亦是恍然大悟,这两人分明是两情相悦,但心瑶贵有自知之明,怕误了景玄的前程。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心瑶,忙对儿子解释,“景玄,你误会你皇祖母了,你皇祖母不过是在检查心瑶脖子上的伤。” 慕景玄尴尬地愣了愣,忙单膝跪下,“孙儿失态,请皇祖母责罚!” “人家不喜欢你,你竟还倒贴!”太后打趣一句,见他涨红了脸,顿时又不忍苛责,“滚去沐浴更衣,再来见哀家。” “是!” 慕景玄站起身来,就忍不住看心瑶,见她脖子上淤红一片,脸上也有红肿,忙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给她塞进手中,见她避讳地不肯看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掀了门帘便出去。 心瑶握着药瓶,似握着个烫手山芋,慌忙便把药瓶塞到拓跋荣敏手上。 “德妃娘娘,心瑶不敢收七殿下的东西。还请您做个人证,心瑶和七殿下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是一瓶药,你也太小心了!”拓跋荣敏直接把药瓶塞给她,“拿着吧,就当本妃赏你的。” “谢娘娘!”心瑶握着药瓶,掌心里沁了一层汗。 “可怜你这丫头,自幼没娘疼,还要遭受这些!”拓跋荣敏叹了口气,这便握住她的手,朝着太后俯首一拜,“臣妾见心瑶穿这衣裳委实不妥,想必那太子的营帐是不能进了,臣妾先带她去沐浴更衣,好好安顿。” 心瑶忙要抽手,却一时没有抽出…… 拓跋荣敏笑看她一眼,死死握住她的手腕,半分不肯松。 太后不动声色地道,“尚宫局刚给三公主做了几套袍子,都搁在哀家这里,你带过去两套给心瑶替换,再让张方霖给心瑶诊诊脉。” “是!” * 拓跋荣敏的营帐就在帝王营帐的右后方,心瑶跟着进去,惊觉后面帐帘飘忽,警惕转头,就见一个宫女闯进来…… 这宫女倾斜绾着发髻,钗簪裙袍都似半个主子,尤其这袍服纯净的宝蓝色,像极慕景玄参加泰仪殿宴席时穿得礼服的颜色。 四目相对,心瑶恍惚了一下。 好熟的一张脸,是吉娅。 拓跋荣敏把她养在身边,是要为慕景玄培养一个贴心体己的侍妾,可这女子却在嫁给慕景玄之后,为了稳住自己的地位,不住地去讨好宁诗娴,与宁诗娴暗斗争锋,势如水火,却也没少联手害人。 那时,她江心瑶与这女子并无冤仇,这女子却没少刁难她,甚至有一次将她推下轮椅,大骂她是狐媚子。 那时,她想不通自己何处得罪了这女子,如今却一目了然——因为慕景玄。这女子对慕景玄爱而不得,便迁怒她。 德妃在主位上坐下来,见吉娅冒失无礼、看妖精似地盯着心瑶,不禁愠怒,却注意到心瑶看吉娅的眼神亦是复杂古怪,仿佛看透了吉娅的前世今生,还有几分悲悯。 “吉娅,还不见过心瑶小姐?” 第074章 这位宫女太嚣张 吉娅刚自宁诗娴的营帐过来,欣赏过宁诗娴癫发作的样子,本是心头狂喜,再看江心瑶如此艳美惊魂,心里顿时妒火横冲,强烈的狂喜,也成倍地化为了妒恨。 她死也不能让这样的狐媚子,扰了七殿下的心! “心瑶小姐,稀客呀!”吉娅膝盖也没弯,只敷衍地点了下头,眸光不经意地正落在心瑶沾满泥土的赤足上,“这波斯地毯可是皇上御赐,刚叫人铺上,竟被你给踩脏了!” 心瑶尴尬地挪了挪脚。“心瑶失礼了!” 拓跋荣敏忙道,“吉娅,太后刚刚……” 不等主子话说完,吉娅就突兀地扯住了心瑶红色纱衣的袍袖,刻意抖了抖。 心瑶颦眉,把她眼底的讽刺看在眼里,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吉娅将宽大的蝶袖粗鲁地扯开,“娘娘,奴婢看心瑶小姐这是别有用心!这一身衣裳如此风凉,且披头散发,如此来给娘娘请安,是压根儿没把娘娘放在眼里!要么,她便是想用这一身勾引七殿下?” 请安?勾引?这都哪儿跟哪儿呀?心瑶本要解释,见拓跋荣敏在那雕花宝座上脸色铁青,干脆不与她争执。 若是在这座营帐里闹起来,慕景玄也会损了颜面。 吉娅却眼尖地又注意到她脸和脖颈上有伤痕,顿时怀疑,是拓跋荣敏刚打的。 “我就说么,娘娘怎会容忍你如此无礼……看这伤,娘娘惩治太轻了些。” 拓跋荣敏着实没想到,自己还没说话,她竟编撰臆测出一堆故事来。 静看着吉娅的嚣张跋扈,她忽觉自己多年来的心血成了一场笑话。 “吉娅,你说够了没有?” “娘娘,奴婢早就说过,这江心瑶就是个狐媚子,您今儿若是没有打够她,奴婢不介意帮您多打她两下。”吉娅这就撸起衣袖。 心瑶因这一句“狐媚子”,脑海中顿时浮现前世被她推下轮椅的一幕,不动声色地就往手掌心里暗暗用力…… 吉娅全然没有察觉她的动静,“娘娘,刚才我在外面听人嚷嚷,说这狐媚子刚才扑进了卓衍世子怀里,没想到她竟……” 心瑶把掌心里所有的力量全部甩在她脸上…… 啪—— “啊——” 吉娅被打得摔在了地上,唇角一抹腥甜沁入口中,脑子轰——一片空白,她不可置信地捂着火辣疼痛脸,仰头愤恨瞪向纤瘦的红袍女子,却见她一脸冷漠从容。 “江心瑶,你疯了!我吉娅可是娘娘的掌事宫女——七殿下未来的侍妾!你竟敢打我?!” “打得就是你!”心瑶眼角挑起一抹诡艳的凌厉,弯腰俯视着她,“不管是天王老子,还是宫女太监,谁骂我,我江心瑶就打谁!” 吉娅被她眼底森寒的光惊慑,忽然说不出话。 拓跋荣敏也被惊吓,端着茶盅僵在椅子上。 前一刻柔弱沉默的小丫头,竟也如此凶煞凌厉,把吉娅这大她四五岁的女子打得横摔在地上……若非吉娅这会儿还歪在地上,她委实难以相信。 心瑶再懒得理会吉娅,直起脊背,便对拓跋荣敏俯首。 “娘娘,心瑶先沐浴更衣,然后用膳,娘娘刚才在太后营帐内抓着心瑶的手不放,硬把心瑶拉过来,就请您费心安排了!” 吉娅匪夷所思地看向拓跋荣敏,“娘娘……这……江心瑶是您带回来的?!” “你才知道呢!”拓跋荣敏直气得眼前金星直冒。“在相爷送樱花树的那一日,本妃就警告过你,对江家上下都要客客气气,你倒好,当着本妃的面不但目中无人,还咒骂心瑶狐媚子……委实放肆可恶!” 吉娅这才明白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事。 她忙跪爬到拓跋荣敏膝前,“娘娘息怒,奴婢不知江……奴婢不知心瑶小姐是您请回来的贵客,奴婢有眼无珠,奴婢该死,请您原谅奴婢的失礼……” 拓跋荣敏端着茶盅缓了缓神,“本妃把心瑶带过来,是要保护心瑶,也是太后允准的,你快去命人抬浴桶进来,另外命膳房传膳……多叫几个人过来服侍心瑶!” “是,奴婢马上就去!”吉娅起身就掀开帐帘,忙又转回身来,“心瑶小姐,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奴婢的无礼!” 一句道歉,就想抹除刚才那番挑衅?心瑶在前世就已见惯她这番嘴脸。 “你倾慕七殿下,便认为我这样一身是勾引七殿下来的。这会儿你对我道歉,心里一定还在揣测,我是如何让娘娘对我言听计从的!” “我……奴婢没有!”吉娅惶恐俯首避开她锐利的目光,“奴婢万万不敢再胡乱揣测!” 心瑶捏着她的下巴,强硬地把她的脸抬起来,幽冷看进她眼底,“在你眼里,我是个与太子订婚的女人,不配接近七殿下和德妃娘娘,是吧!” 是!就是!“不是,奴婢不敢这样想!” 吉娅心头恶寒,没想到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能被这女子揣测透彻。 这种被看穿的滋味儿,比凌迟还难受。 心瑶猛然扯住她的蓝袍的袍袖,循着她刚才那番嚣张的样子,凶悍展开袍袖。 “这不是依着七殿下的礼服做的样子么,皇上可还没给你和七殿下赐婚呢,众目睽睽之下,你竟如此迫不及待彰显未来侍妾的身份,你考虑过七殿下的感受么?!” 吉娅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奴婢……奴婢是娘娘许给七殿下的侍妾,所以……” 拓跋荣敏不敢恭维地骇笑,“你张口就骂,抬手就要打,还误认为本妃打了心瑶……如此心思不正,本妃可不敢让你给景玄当侍妾!本妃的儿子需要一个能为他分忧解劳的女子。” “不——娘娘——”吉娅欲哭无泪。 心瑶无视她的哭嚷,恭敬从容地朝拓跋荣敏俯首,“娘娘,吉娅姑娘已在怨恨心瑶,心瑶也不愿用她,还是换别人吧!” “那就换了吧!所幸,本妃身边也有不少乖巧懂事的,否则,今日本妃真要颜面无存了。” 拓跋荣敏这就叫了候在外面的两个宫女进来,细细地叮嘱一番。 “吉娅,婵郡主那边正需要人服侍,本妃暂没有甄选到合适的宫人,你且去服侍吧,要尽心些,让婵儿满意,本妃再考虑你能否回来!” 吉娅没想到自己竟在一瞬之间,就跌入地狱,失去了侍妾的地位。 她哭着奔出营帐,咬牙切齿地握紧双拳,怨毒地又转头看了眼营帐门帘。“江心瑶,咱们走着瞧!” 第075章 误被当成旧情人 心瑶自飘忽的门帘缝隙看出去,正把吉娅的一番举动看在眼里,直接把营帐门帘掀开了大半,却见吉娅没有去拓跋婵的营帐,而是朝着宁家的营帐走去…… 那营帐顶上飘着一个巨大的宁字,门口立着宁诗娴的两个丫鬟,显然,那是宁诗娴的营帐。 拓跋荣敏疑惑看她一眼,“心瑶,你在那边看什么呢?” 心瑶忙转回头来,“娘娘,吉娅和宁诗娴关系如何?” “本妃与贤妃从前时常在一处谈心,贤妃有意将宁诗娴许配给景玄当皇子妃,吉娅深知本妃有意将她也许配给景玄,便早早就将宁诗娴认作姐妹。” 拓跋荣敏唯恐心瑶多想,忙又道,“拜你所赐,自从泰仪殿的宴席后,我们彻底看清宁诗娴的面目,所以吉娅许久不曾与她在一处玩。不过,你爹派人送樱花树入宫那晚,我沐浴之后让吉娅伺候,才知吉娅偷偷去见过宁诗娴……” 时间竟如此巧合?心瑶不禁怀疑,那毒蛊一事,是吉娅和宁诗娴合谋。 妙回师父说,那毒蛊培养不易,宁广辅把毒蛊给宁诗娴,定然是让她利用毒蛊在宫里害什么位高权重之人,宁诗娴却破天荒地把毒蛊送到了相府害她…… 宁诗娴冷傲,又素来行事冲动,那毒蛊却能放在身边始终没用,委实沉得住气。 若无人挑拨,无人推波助澜,宁诗娴恐怕会一直养着那毒蛊。 宁诗娴也委实奇怪,那毒蛊既没拿来害皇后,没害皇上,也没害慕昀修……难道,是冲着慕景玄去的? 心瑶越想越心惊,“娘娘确定吉娅和宁诗娴见过?” “因宁广辅是南疆人,阖宫上下,只有宁诗娴用南疆药草做熏香,吉娅那晚回来,身上染了一身,定然错不了。”拓跋荣敏笃信自己的鼻子十分灵验。 心瑶愈发确信,吉娅是刻意利用那樱花树,对宁诗娴挑唆了什么。 拓跋荣敏见她忽然不说话,不禁后悔对她提宁诗娴和吉娅的事。 “心瑶,本妃叫你过来,你该明白的。如今宁广辅被皇上关押,吉娅也被本妃打发了,你没有必要在意她们。” 说着,她握住心瑶的手,温柔地拍了拍。“本妃看出来了,你是为了保护景玄,才那样做。” 心瑶疏冷地忙抽回手,俯首跪地。“心瑶更衣用膳之后便告辞,娘娘请顾念七殿下的清誉,不要多留心瑶,心瑶感激不尽!” 拓跋荣敏顿时被她弄得无奈,“你这孩子,怎如此不识趣!刚才你还为吉娅穿了景玄同色的衣裳不悦……本妃这样留你是为了让你和景玄好好相处。” 心瑶看着华贵的地毯,忽然鼻翼酸楚。 慕景玄有一位好母亲,但是,她不能拖累他们母子。 “娘娘不要误会心瑶,心瑶送樱花树给娘娘,是因七殿下总去璇玑阁后面爬樱花树,让心瑶十分困扰,心瑶干脆把樱花树给了娘娘。如今慕昀修还是太子,心瑶的婚事搁置,心瑶更不敢与七殿下有牵扯。” “你这是何苦呢?” “只有慕昀修死,心瑶才能心安!”心瑶咬牙切齿地握紧双拳,“那幽冥双煞打伤七殿下,还请娘娘多关心七殿下的身体。” 拓跋荣敏忙蹲下来抓住她的肩,“你瞧瞧……你明明就是关心景玄呀!” 心瑶看着她焦灼疼惜的神色,心里一团暖热上涌,眼泪就滚出眼眶……她忙抬手抹掉,俯首贴地。“请娘娘听心瑶两句话,心瑶说完,娘娘还要挽留,心瑶必留下!” “你说。” “第一,安玉王这几年一直在招兵买马,慕昀修买卖女子挖坟盗墓积攒军饷,不知已经积攒了多少人手,请娘娘务必让北月陛下多加防范。” 拓跋荣敏这才发现,自己完全低估了慕昀修的本事,也完全低估了眼前这丫头的本事。 “你……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心瑶去查探安玉王所在的百香居被抓,差点被卖掉,七殿下救那些女子时,也救了心瑶。” “原来,你们……你们还有这样的经历。”拓跋荣敏恐慌地咽了口唾沫,只觉自己目光浅陋的可怜。“那……你的第二句话是……” “第二,凭娘娘的贤良淑德,原该是能被册封为皇后的,眼下便是最好的时机!娘娘应该相助殿下稳住兵权,择选时机……” “放肆……不准再说下去!”拓跋荣敏忙捂住她的嘴,“这种话万不可再说第二回!” “娘娘可与北月陛下说,家父会不惜一切代价帮辅七殿下和娘娘!”心瑶压着声音刚说完,小太监们正在外面通传,“娘娘,浴桶抬来了,要放在何处?” “抬进来吧!”拓跋荣敏忙拉着心瑶起身。 两人迅速收整情绪,心里整了整长发和纱袍,侧身避开太监们惊愕的目光…… 太监们抬浴桶到西内间的屏风后,宫女们跟进来摆饭菜。 拓跋荣敏忙高声说道,“心瑶,本妃还要去见皇上,委实不便多陪你,你沐浴更衣用膳之后,便离开吧!” “是!” 半个时辰后。 心瑶匆匆沐浴更衣,被宫女们伺候着梳整了发髻,又在伤处涂抹了药膏,吃了两口饭,这就告辞……掀开门帘,她正要迈出去,却与正要进门的男子撞了个正着。 心瑶忙要后退,男子却被扑鼻的香气扰得心头酥痒,抬手就环住女子的腰际,霸道地不容她逃,邪魅的视线落在眼前粉雕玉琢的脸上,顿时狂喜…… “璇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你是谁,竟认识我娘?”心瑶狐疑。 娘?男子愕然,见眼前的女子年轻许多,忙敛住心神,惶惶松开手,倒退数步拉开距离。 心瑶诧异地挑眉,不禁因他的一番举动愈加疑惑。 这男子高大俊伟,年过四旬,英俊逼人,深邃的眼睛和浓眉与慕景玄有几分相仿,只是肌肤黝黑,显得刚烈之气更重。 奇怪,这人为何知晓娘亲的名字? 他的话更像是娘亲还活着一般。 心瑶绞尽脑汁,搜寻了前世今生见过的人,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人,注意到他胸前绣着的腾龙,心头一凛,她忙跪地俯首。 “臣女心瑶冲撞陛下罪该万死,恳请陛下恕罪!” 拓跋樽顿时有些狼狈,心虚地忙堆上笑,“原来是宜祖家的嫡女江心瑶,快免礼!” 拓跋荣敏自营帐内不动声色地望着兄长失态的笑,冷凉说道,“心瑶,你先去吧!不必在意我这兄长,他看到美人儿就挪不开脚,尤其……很久很久以前,就对你娘亲龚璇玑情有独钟!” 第076章 皇上下旨,退婚 “可……陛下这口气,倒像是娘亲还活着一般。”心瑶说着,又忍不住研看拓跋樽的眼神,不放过他脸上的丝毫波澜…… 拓跋樽从容威严地笑道,“朕的柔萱公主很期望与你一见,你若有空,去见见吧!” 拓跋柔萱?心瑶不明白,他为何独提到拓跋柔萱。 那拓跋坤珠也缠着二哥说想见她呢! 心瑶疑惑重重,就见拓跋樽逃似地直接掀开帐帘,入了拓跋荣敏的营帐内。 心瑶忙挪近在帐帘,却没有听到说话声。 她不知,帐帘内的拓跋樽和拓跋荣敏正提着一口气,看着帐帘。 心瑶悻悻沉了沉气,一转身,就见慕景玄换了便装,正神清气爽地朝这边走,两个小太监匆匆跟在他身后,急急地为他整理衣袍…… “你们可打听清楚了?母妃真的留了她?” 小太监讨好地笑道,“殿下放心吧,奴才绝无虚言!” “母妃对她态度如何?可有训斥她?” “德妃娘娘素来宽和仁善,万不会训斥心瑶小姐的。” 心瑶忙快跑几步,避开那主仆三人,钻进祖母的营帐内,心头扑通扑通静不下。 太夫人苏佩懿却也被她吓到。 连日来,她老人家已经被折腾的惊魂不定,又是璇玑阁遇刺,又是高台飞箭,又是幽冥双煞,她的宝贝孙女更嚷嚷着把慕卓衍睡了、还因为擅闯太后营帐,被逮了个正着…… 这会儿她刚被老丫鬟李秀杏伺候着服用了安神汤,正准备歪在美人榻上歇息压惊,却没想到,刚打发走了一众丫鬟,就见孙女鬼鬼祟祟捂着心口闯进来。 “丫头,你又做坏事了?” 心瑶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就见祖母正自美人榻上坐起身来,“祖母,您……您在呢!” “你应该问,祖母为何还没被你气死!” 心瑶忙上前搂着老人家安慰。 谢蒙却掀开帐帘闯进来,“给太夫人请安,末将失礼打扰,还请莫怪,皇上急召心瑶小姐!” “要命了!要命了!皇上这是龙颜震怒了!”太夫人惶恐地惊呼不止,眼泪也掉下来。 “祖母,没事儿,孙女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太夫人却扣着心瑶的手不肯放,“祖母和你一起去,他慕怀渊的儿子闯了天大的祸,凭什么要我苏佩懿的孙女受累受委屈?!” 谢蒙忙道,“太夫人息怒,皇上决定册封相爷为王,还要册封您为太王妃,您且欢喜吧!这会儿皇上宣召心瑶小姐过去,是问一问心瑶小姐和卓衍世子的事……” 苏佩懿忙给心瑶整了整发髻和衣袍,“心瑶,在皇上面前,可不能说欺君的话!你和那慕卓衍本来就见过一面呀!” “是,祖母!孙女明白!”心瑶亲昵地抱了抱老人家,忙跟着谢蒙出去。 * 营地内以金色祥云围布,圈起了一片宏大的场地,四处篝火跳跃,彩灯辉煌。 这是一场庆功宴,庆贺江凌云击退叛军,庆贺慕景玄及时护佑京城百姓,成功阻拦叛军攻打皇城。 慕景玄麾下的十六卫一场气势恢弘的剑舞震撼人心,北月王朝的男女更献上一场异域风情的猎兽舞。 两位帝王坐在阶上的主位之上,赏舞尽兴,龙颜大悦。 心瑶却在慕昀修身边坐得不踏实。 事实上皇上宣召她前去,一句不曾提及慕卓衍,只是与她商议,继续和慕昀修的婚约,她是死也不愿意的,但又怕这位帝王是要用她稳定慕昀修的情绪,不得不应下。 不巧,她从帝王营帐内出来,慕景玄就直接经过她闯了进去,而后便是刺耳地摔砸,她从缝隙里看进去,就见怀渊帝正罚跪慕景玄。 就在这场篝火宴开场之前,她问过谢蒙才知,慕景玄竟跪了一下午…… 碍于慕昀修在侧,她不好仔细探看慕景玄的境况,粗略瞥了一眼,只见他一身紫色黑纹礼服,华艳肃冷,惹得不少女子似羞含娇的偷看他。 酒过三巡,怀渊帝笑着站起身来,威严地抬手,满场的欢喜声戛然而止,众人忙都恭顺起身。 “丞相江宜祖多年来,政绩斐然,忠心可鉴,朕始终未曾奖赏,今日朕高兴,特封丞相江宜祖为睿贤王,仍兼丞相之职,太夫人苏佩懿封太王妃,江凌云封世子加封虎贲将军,赐婚北月国坤珠公主,嫡女江心瑶封郡主,仍续与太子婚约,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心瑶随着众人一起叩拜行礼,却忍不住转头看向慕景玄。 慕景玄坐在他的皇子席位上像是被捅了一刀,突兀地坐着,一杯接着一杯地如饮鸩酒,往口中猛灌…… 心瑶听到身侧的慕昀修突兀嗤笑一声,转头看过去,正见他也在死死盯着慕景玄。 她抄起一旁桌案上的茶盅便直接泼向慕昀修脸上…… 哗——众人都循着声响看向两人。 慕昀修也惊疑看身边行凶的女子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奢华的金龙礼服,上面还挂着两片龙井的茶叶。 “江心瑶你……” 心瑶忙拿着帕子给他按了按衣裳,“太子殿下,您离得心瑶太近,心瑶刚要喝茶,就被您给碰了一下……心瑶不是故意的!” 这丫头分明是故意泼的!慕昀修愤然扯住她的手腕,“你一时半刻不找死就皮痒是不是?今日打得你还不够么?” “太子殿下,您真的冤枉心瑶了……”心瑶无视他一脸愤怒,故意无辜地惊叫,“心瑶真的不是故意的!是您看心瑶不顺眼,才故意说心瑶是故意的……” “你和卓衍的事,本宫还没和你算呢!”慕昀修暴怒地这就扯着她的手腕,要将她拖走…… 心瑶恐慌地忙尖叫,“救命啊,皇上,太后娘娘,救命啊——爹,救我!太子要杀了心瑶……” 拓跋荣敏看不下去,更看不得儿子那般生不如死的神情,望着慕昀修狰狞的神色,更是心头恶寒。 见江宜祖和太后皆是波澜无惊漠视不管,她这就要站起身来为心瑶说话,却被砰——一声巨响,震得怔愣。 她看向声音来处,就见怀渊帝震怒地手掌自桌案抬起,那满桌杯盘却还在嗡嗡闷响。 “既然太子不愿意与心瑶成婚,朕做主,二人婚事取消!” 慕昀修迅速松开心瑶,忙跪扑在地上,“不——父皇……儿臣没有不愿意!” “太子殿下,你当众人都是瞎子吗?”心瑶委屈地申辩,“如果不是皇上阻止,我恐怕就要被你打死了……” “江心瑶你给我住口!”慕昀修暴吼之后,顿时又百口莫辩,“父皇,儿臣……儿臣只是一时激怒!” 怀渊帝怒斥,“够了!众目睽睽之下,你和心瑶闹得笑话还不够么?我皇族颜面都被你们丢尽了!退婚!” 心瑶恍惚了一下,忙朝着怀渊帝跪地叩拜。 一场荒唐胡闹,加上慕景玄跪求一下午,竟这样顺利退了婚?! 她总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 “心瑶谢皇上隆恩,皇上英明神武洪福齐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077章 七殿下当众拒婚 怀渊帝自阶上俯视心瑶欢喜谢恩,眸光愈加复杂,心底也沉痛难言。 当初两人订婚时,皇后张姝将两个小娃儿摆在一处,乍一看,犹如下凡的一对儿仙童,天真烂漫,惊艳可爱,叫人忍不住疼惜宠爱。张姝直夸赞他们般配,他瞧着也欢喜,甚至忍不住想象两人终成眷属的模样…… 如今,张姝成了庶人,昀修这般残暴不仁,心瑶也变得桀骜不驯,而他这堂堂帝王,愈发觉得力不从心。 “行了!都起来吧!” 慕昀修带着幽冥双煞愤然离席,所有人都欢喜不已。 北月王朝随行来的男女皆是能歌善舞的,被赐婚的江凌云和拓跋坤珠,相携加入围着篝火跳舞的人群中成了最幸福甜蜜的一对儿。 心瑶再不愿和慕昀修坐在一起,起身就要坐到祖母身边,欢喜地恭喜祖母被封为太王妃,更有不少官员女眷上前来敬酒恭贺…… 慕景玄却还在恍惚,一刻生不如死,一刻又死而复生,只觉经历了一场梦。 一旁席位上就坐的慕鸾,注意到父亲看过来的眼神,忙伸手便拍了一下他的肩。 “臭小子,难为你跪在父皇面前求了半日,父皇已经给心瑶退婚了,你还不快去给父皇敬酒?” 慕景玄忙端着酒杯站起身来,不慎走得急,膝盖就磕在了桌案的边角上,“啊——” 席位间,有女子低低地笑声,慕鸾也忍不住笑。 慕允琪忙关切地问道,“七哥,没事儿吧?” “没事儿。” 心瑶紧张地看向他的膝盖,见他眸光瞥过来,面红耳赤地忙挪开视线。 他突然这样腿脚不便,恐怕是因为跪了太久的缘故。 太后打趣道,“玄儿,宴席还没开始,你就先醉了!” “皇祖母恕罪,孙儿失态!”慕景玄忙端着酒盅,快步走到父亲的桌案前,“父皇,儿臣敬您!谢父皇……” “谢什么谢?有什么好谢的?今晚所有的事,都与你无关!”怀渊帝若有所思地眯着眼睛看他,却又不愿看他。 这臭小子,竟以死相逼,非要让心瑶和太子退婚不可。 可那丫头宁愿自毁名节,也不愿与他有什么瓜葛。 见他举着酒杯,怀渊帝气急败坏地端起酒盅,颇有几分嫌弃地喝完,便示意他退下。 拓跋樽忙温声道,“景玄,来,过来舅父身边坐!” 慕景玄忙端着酒盅,陪他坐在宽大如床的龙椅上,宫人过来斟酒,他忙端着酒盅又向舅父敬酒。 “舅父,景玄敬您!” 拓跋樽豪爽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艳若雕刻的侧颜。 “景玄,坤珠已经许配给了凌云,你可松了一口气?” “景玄为坤珠表姐和凌云欢喜!” “朕知道,你是嫌弃坤珠的!” 慕景玄忙道,“景玄没有嫌弃坤珠表姐的意思,是景玄脾气不好,怕委屈坤珠表姐。凌云武功高强,待人和善,更是景玄的好兄弟,坤珠表姐也喜欢他,父皇和舅父给他二人赐婚,是顺应天意和缘分。” “从前你说话可不是这样拐弯抹角的,跟着你父皇学得,竟这般圆滑了!”拓跋樽坐正环住他的肩,却赞赏地道,“这样很好,不会得罪太多人。” 慕景玄僵硬扬了扬唇角,只觉肩臂上的大手千斤重。每次这老狐狸夸赞他之后,必然有什么为难棘手的事刁难他。 拓跋樽见他谨慎绷着脊背,愈发想笑,“景玄,柔萱是朕最疼宠的女儿,与你挺般配,你随舅父过去,登储君之位,择定吉日,便与柔萱成婚吧!” 他话音不高不低,却让满场多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心瑶在祖母身边握着筷子,忽然没了用膳的胃口,便干脆搁下筷子。 “舅父……”慕景玄忙要起身拒婚,肩膀却被大手强硬地按住。 拓跋樽忙把手扩在他耳边,以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嘀咕道,“当然,舅父知道你喜欢江心瑶!可心瑶刚与慕昀修解除婚约,名声不好,可以让她给你当侧妃或者……侍妾!” 慕景玄勃然大怒,抬脚便踹在面前的桌案上,冗长的雕龙翘首桌案凌空转了三圈,轰然坠落到台阶下,断成了两半…… 满场一片死寂,百官们噤若寒蝉,无人敢开口问询发生了何事。 心瑶看了眼那桌案,又看台阶之上,就见慕景玄暴怒地眼底一片杀气,怀渊帝却坐在龙椅上波澜无惊地饮酒。 拓跋樽仿佛看了一场有趣的笑话,绷不住地在龙椅上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阶下的慕卓衍狐疑侧首问身边的母亲,“母妃,为何景玄如此抗婚,那北月皇帝竟笑得这样欢喜?” 宁珞眯着眼睛说道,“如此正好,你可以接近柔萱!” 拓跋柔萱看了眼摔成两半的桌案,忙站起身来,“启禀父皇,儿臣不要嫁给景玄表哥……请您不要为难儿臣,儿臣喜欢的人是慕允琪。” “我?”慕允琪哭笑不得。他只是陪这丫头玩了两日罢了,怎么就谈婚论嫁了呢? 慕卓衍突兀地站起身来。“哎,你……柔萱公主你……” 宁珞忙扯着他坐下来,“你慌什么,皇上还没赐婚呢!” 心瑶揪着袍袖,不禁替慕景玄捏了一把冷汗。 两个公主竟都不肯嫁给慕景玄,慕景玄还要如何去当北月王朝的国君?拓跋樽明显是打了让慕景玄入赘的主意。 阶上的拓跋樽再也笑不出,他实在舍不得两个女儿都嫁得如此之远,尤其,柔萱是他最爱的女儿。 怀渊帝却龙颜大悦,“允琪,你若也愿意,为父给你赐婚!” 慕允琪还有点恍惚,想不通拓跋柔萱为何喜欢他。他可是方方面面都比不上七哥呀! 他的生母良妃宋欣茹自妃嫔席位起身抢言,“皇上,臣妾做主,替允琪答应了!柔萱公主性情温和,定是一位好儿媳!” “哀家也十分喜欢柔萱公主,和允琪登对儿!”太后也忍不住开口。 “嗯!”怀渊帝不等拓跋樽开口,便说道,“朕做主,为柔萱公主与十皇子允琪赐婚,礼部择定良辰……” “慢着,慢着……”拓跋樽有些焦躁,“朕不答应!朕死也不答应!” 慕景玄伸手便拍在舅父的肩背上,同样的姿态,同样重达千斤的力道,同样又不怀好意的凑到拓跋樽耳边,“舅父,若是父皇和相爷深究柔萱的身份,您可要当心了!” “你这臭小子,你竟敢威胁舅父?”拓跋樽抬手就要打,慕景玄忙从他的龙椅上逃开,忽然轻松地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心瑶望着他开心地样子,也忍不住扬起唇角。 第078章 半夜,给他送药 三更时,篝火宴结束。 心瑶陪着祖母返回帐内,心里始终放不下慕景玄那双腿,而且,他晚宴只喝酒吃了几口菜,怕是还要熬夜处理军务。 “祖母,您老人家先休息,我饿了,去膳房营帐找点吃的。” “你这丫头,怎么又饿?整场晚宴旁人都在忙着献艺,就你一直坐着吃……” 苏佩懿只担心绝美倾城的孙女长成个胖子,如今成了大周史册上唯一与储君退婚的女子,已然难嫁,若真成了个胖子,就更难嫁。 李秀杏忙道,“主子,这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没事儿,倒是应该唤个丫鬟去,刚封了郡主,直接去膳房营帐找吃的,被人笑话。” “潘留大总管是我师父,谁敢笑话我!顺便我也与师父说说话。” 心瑶一溜烟地跑出来,一出营帐就被绊了一下,所幸有人及时伸手扶住她。 抬头看向来人,却见是二哥江凌云,身旁还有他的未婚妻,拓跋坤珠。 “冒冒失失!不好好洗漱睡觉做什么去?”江凌云忙给她整了整宽大歪斜的袍服。 心瑶忙朝着拓跋坤珠行礼,却见拓跋坤珠一直在笑,眉眼温柔,全然不像传言中那样泼辣凌厉。“让王嫂见笑了,心瑶饿极,先去找点吃的。” 拓跋坤珠因这声“王嫂”顿时涨红了脸儿。 江凌云也双颊绯红,忙训斥心瑶,“晚宴你可是一直忙着吃……” 拓跋坤珠忙挽住他的手,“我那几个妹妹也是,一吃完饭又嚷着饿,让她去吧!” 江凌云忙道,“你还没过门就开始宠着她!近来她已经无法无天了,再这样下去,以后没法管。” 心瑶抿着笑,越看两人越欢喜,“王嫂快点过门才好!祖母可盼着抱曾孙呢!” 江凌云见拓跋坤珠羞赧地手足无措吗,也忍不住恼,“越说越离谱,赶紧滚!” 心瑶想跑快一点,却因借穿的是慕鸾的公主礼服,再加搭配的配饰奢华夸张,委实不便,没走多远,她便磕磕绊绊了好几回。 江凌云和拓跋坤珠望着她的背影,一时想笑,一时又不忍。 营地间,并没有因为篝火宴散了便归于安静,往来巡逻的护卫,脚步不停,交错纵横,一队接着一队,与第一晚截然不同。 心瑶见护卫增多,隐隐觉得有事发生,搜罗前世的经历,却想不起有什么。 走到太医院的营帐区,她正要去找张方霖,不慎被抱着大堆药包的丫鬟撞到。 心瑶见她拿的东西太多,忙道,“姑娘是哪位娘娘的侍婢?我帮你拿吧……” “不要,不要……多谢……多谢心瑶郡主!” 心瑶见她似受了惊吓,眼神惶惶躲避,便只得放她离开,远远跟着她走了一段路,却见那丫鬟入了宁诗娴的营帐。 “难道,宁诗娴体内的毒蛊又发作了?”心瑶转身便要去找张方霖,却突然就“阿嚏——阿嚏——” 这是谁在念叨她?还是着了凉? 穿这么厚的袍子,着凉是不可能,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 她却不知,宁诗娴的营帐内,慕琰拔剑便架在了妙回的脖颈上,“你提心瑶也没用,不救诗娴,本皇子现在就让你身首异处!” * 太医院的营帐内,弥漫着一股药草味儿。 心瑶一进门,张方霖便把几个商讨药方的御医打发走,却不愿多看心瑶,这丫头的来意,他太清楚。 “江心瑶,看在相爷刚被封了睿贤王的份上,你最好消停点!皇上可是派人盯着你呢!” “您老什么都不必说,我自己拿完东西就走。”心瑶这就打开皇子们的药方盒子找,从里面抽出慕景玄调理内伤的方子,自己忙着抓药。 张方霖见她竟能识别药草,不禁诧异,“妙回神医都教了你什么?你这就能抓药了?” “不过是比照药名,称一称药草的分量罢了,你看我拿的可对?” 事关慕景玄的身体,张方霖还是谨慎地查看过,才点头。 心瑶趁着他忙碌,又从小抽屉里顺了两贴活血化瘀的膏药收在怀里,佯装漫不经心地问,“宁诗娴那毒蛊,你们给取出来了?” “你爹不点头,谁敢取?!” “这就好!让宁诗娴好好尝一尝害人反害己的滋味儿。” 目送心瑶出去营帐,张方霖虽有些无奈,却轻松了不少。 至少,今晚他不必盯着御医院的人给慕景玄煎药了,可以早点睡。 心瑶闯进御膳房的营帐内,潘柳正坐在桌案前,盯着一群厨子和小太监收整膳房,膳房里还有一整排的汤和粥正在炭炉上煲着,心瑶对潘柳行了礼,兀自拿了干净的药壶煎药,又挨个掀开那些汤锅粥锅查看。 “师父,这都是谁要的?” “还能有谁,自然是各宫的主子们,你莫要给我乱碰,撒了还要重炖!”潘柳拍开她乱碰的小手,见她眼底精光忽闪,气结笑了笑,“罢了,等会儿你熬好药,赏你两盅便是!” “谢师父!”心瑶欢喜地忙行礼拜谢。 潘柳似笑非笑地捏着兰花指嗔笑点她的眉心,“你也得动些心思才行,总这样偷偷摸摸的,谁知你对他的好!” “徒儿不求那些,只期望他平安健康就好。” “缘分都是上天注定的,是你的,你逃不了!” 心瑶笑了笑,心里却阵阵泛苦。若缘分是上天注定的,为何前世她竟错过了慕景玄? 心瑶熬了药,又端了两盅药膳粥,刻意绕了一个大弯,才到了慕景玄的营帐不远处。 她却不知,她前脚刚走,潘柳就端着一盅汤,去了德妃拓跋荣敏的帐内通风报信。 心瑶在心里打好了小算盘,到了门前,让门口的小太监送进去,就说是太后让转交的…… 却不巧,慕景玄正领着一群部将到了营帐前,一行人谈论着军务,似意见不一,争论声杂乱,慕卓衍也跟在那队列中…… 心瑶忙躲到营帐旁,遥望着那一幕,不禁为慕景玄捏一把冷汗。 那群部将都是宁广辅提携栽培多年的老将军,在宁广辅那边个个忠肝义胆骁勇善战,在慕景玄这边,他们却阳奉阴违,故意懒怠刁难。 她记得,前世就算慕景玄迎娶了宁诗娴,他们也不曾消停过,甚至背后酝酿谋反刺杀。 但眼前,境况似乎有些不同。 在那群年过五旬的老将前,慕景玄显得格外高大,周身隐隐一股霸气威严慑人,叫人不寒而栗。在营地不算太亮的灯影中,他五官越显得立体俊美,眸光也显得冷酷锐利。 他只转头肃冷地皱了下眉,那群争吵不休的人就似被割了舌头,岑寂俯首,再不敢多言。 慕卓衍的口气也顿时小心翼翼。“景玄,那些事都是外公之前订下的,一下子遣散那么多人,下面必成一盘散沙……” “这里是军队,不是谁家私养权势的金库!所有闹着想回家的,体弱多病的,插科打诨的,滥竽充数的,赌钱闹事的,全部遣散!有错的罚回家,有功的送回家,有病的送医药钱,若有忤逆者,军法处置!” 第079章 你来伺候本皇子 众将的脸色个个黯然铁青,却无一个敢吭声辩驳。 “景玄,我知道你想整肃军纪,但是,若突然暴乱,恐怕不好收拾!”慕卓衍劝道。 慕景玄冷笑,眸光一扫众位年过半百的人。“还没整,你们就酝酿暴乱?不怕死的尽管杀出来,也让我大周百姓看看,宁广辅喂养得这些将士都是些什么东西!” 众将军灰头土脸,终于有人不服气地斥道,“七殿下,你说话也尊重些,我们当年打仗时,你还是个吃奶的小娃子呢!如今你竟教训我们!” “当年我是小,也无不尊之意。若您老这会儿能说出当年如何行兵布阵,疑惑能铲除这军队的不正之风,我慕景玄跪下给你磕三个响头如何?” 那人顿时哑口无言。 “景玄……”慕卓衍叹气。 “王兄如今是御前护卫,叫你过来是让你带我熟悉军队,并没允准你多管闲事。”慕景玄说完,便又命令一众将军,“明日把你们统领部将的名册呈递上来,本皇子会命人一一核查,有借机铲除异己弄虚作假者,杀无赦!” “是!” 众人鱼贯退离,似都打了一场败仗,脚步沉重,唉声叹气。 慕卓衍在慕景玄跟前站了站,好一阵欲言又止,却到底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便拍了拍慕景玄的肩,转身离开。 待一众人都走没影,慕景玄才看向营帐一侧的通道。 “出来!” 身着水墨红梅礼服的女子一僵,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拢着袍服的下摆,自营帐旁的暗影里走出来,冗长的后摆拖曳下去一丈长,厚重华贵的锦缎格外累赘沉重,却也衬托得她愈加惊艳。 唯恐她被绊倒,他忙迎上去两步,接过她手上的托盘,眼神里的戾气和怒气,顷刻间被如水的温柔取代。 “这都是给我的?” “呃……药和粥,你趁热喝。” 他细细看她袍服,里三层外三层的宫袍极是奢华,“这是谁的衣裳?” “三公主借给我的。” “挺好看。” “呃……”他是在夸她么?“就是这袍子太沉!” “以后当了我的皇子妃,穿习惯就好了。” “不要乱讲!谁要当你的皇子妃啊!”心瑶双颊滚热,便忙低下头行告退礼,却不料被抓住了手腕…… “你松开!会被人看到!” 心瑶挣扎忙要抽回手,慕景玄却结结实实一个吻印在她唇瓣上…… 她顿时懵得脑子一片空白,抬眸嗔怒地瞪他,对上他的眼睛,心里的慌乱反而再也压不住,却越是用力挣扎,他手上抓得越紧。 “……祖母还等着我回去!” “进来!”慕景玄不由分说,拉住她便把她拖进帐内,不忘给门口的两个小太监递眼色。 小太监们忙收拾了心瑶的衣袍后摆塞进帐帘内,一个在前门守着,一个绕到营帐后守着。 心瑶一脚就迈在地上柔软的地毯上,不禁愣了愣。 正对门口摆了一张黑狐皮椅,两侧是议事坐的紫檀木高背椅,屏风那边一张宽大的床榻和男子专用的梳妆台,窗下放着一个剑架,上面横着三柄长剑。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的住处,一应布置竟没有丝毫累赘之物,干净整齐,一派军人的冷硬风格。 慕景玄直接绕过屏风,把托盘放在梳妆台上,随手给她扯掉身上沉重的外套搭在衣架上,见她好奇地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不禁莞尔。 “如何!” “挺好的。”心瑶赧然抿着唇,这样独处,反而愈加没有勇气看他。“我……我真该回去了!” “你袍子都脱了,还想回去?” “我……”脱掉外袍之后,她浑身舒坦轻松,只是这样一身单薄的中衣裙袍,反而愈加尴尬暧昧。“祖母是看着我出来的,我若不会去,她会着急的。” 慕景玄不禁气恼她这样躲避。“你若走,我就把这些东西都扔出去!” 心瑶僵了僵,见他在床沿坐下来,忙从怀中拿了膏药递给他。 “这是我从张太医那儿拿来的,在火上烤一烤,就……就贴上吧。” 慕景玄直接踢掉靴子,就把双腿搁在床榻上,“你给我贴。” “啊?!” “啊?什么啊?”慕景玄邪魅看着她涨红的脸儿,“本皇子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才跪求父皇的,让你伺候是给你历练的机会……以后你总要学着相夫教子!” 说着他就撩开袍服,卷起裤管,露出两条健壮修长的腿。 心瑶又气又羞,本能地想转开眼睛,却被他膝盖下的淤青拢住了视线,不是很严重,却还是惹起她心底的愧疚。 “你何苦这样折腾自己?” 慕景玄却甘之如饴,尤其看着她这样在乎,更觉得跪那半晌跪得值。 “父皇迟早都会知道我们的事,不如我亲自对他说明白,也免得你再去牵扯卓衍他们。” “那些皇子世子都对我躲避不及,你偏要往刀刃上撞!皇上再疼你,你总这样忤逆,这疼宠就消磨没了。” “谁叫我喜欢你!”话出口,惊觉自己说了什么,他顿时有些不自在。 心瑶也无所适从地红了脸,她忙挪开桌上小炭炉上的茶壶,细细地展平膏药,在火上烤温热,苦涩的药香弥漫开…… 慕景玄脊背靠在床柱上始终看着她。 心瑶用热毛巾把他的膝盖擦了擦,又把膏药按在他的膝盖上,察觉他紧紧追随的目光,顿时浑身都紧绷起来。 慕景玄直起脊背,便贴近她耳畔,“江心瑶……” 心瑶正把膏药按平整,被耳畔的热气惊得脖子一缩,嗔怒看他,“你干嘛突然连名带姓的唤我?!” “没事。”他只是想确定,眼前这样安静温柔的女孩,是否真的是她! 心瑶忙避开他,把端来的药递给他,“喝了吧,这是调制内伤的。” 慕景玄刚接过药,就有人闯进来,小太监急急地跟在后面,“主子,奴才想拦住娘娘,可是……” 拓跋荣敏已经进来屏风内,“好重的药味儿……” 看到心瑶,她话音都噎回去。儿子膝盖上贴着膏药,手上端着药碗,心瑶端正拘谨地立在床边,全然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拓跋荣敏忽然忍不住笑,“潘柳刚才说你过来,本妃还不信,没想到竟真在这里!” “……给娘娘请安!”心瑶仓惶行了礼,见她直盯着自己的身子,慌乱地忙从衣架上取下袍服罩在身上,“心瑶告退!” 慕景玄忙扯住她的手腕,“留下陪我一起吃!你拿来这么多吃的,我一人怎吃得完?” 第080章 特意来棒打鸳鸯 “又没让你全部吃掉,左边的加了枸杞和鸡丝,怕你不肯吃荤的,多备了一份五谷核桃粥,你这样熬夜,不吃点东西会伤胃。” 心瑶说完,注意到拓跋荣敏抿笑看着自己,顿觉自己话太多。 “不和你说了,我走了!你赶紧松手!” 慕景玄笑眼暖热地看着她,忽觉天地美好,心满意足。 “你放心,我一定都吃完!”说完,他才松开手。 “……你爱吃不吃!”心瑶忙对拓跋荣敏行了礼,便磕磕绊绊地逃出去。 拓跋荣敏心里欢喜,却又笑不出。 在人前这丫头躲得厉害,让她也无计可施。 慕昀修定不会因为退婚的事善罢甘休,为了儿子的安危,她也不好张扬着去求皇上赐婚…… 见儿子一脸不悦地瞪着自己,她有恃无恐地上前打开盛放粥的汤盅,“嗯——好香!你这臭小子,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竟得这丫头如此对你,为娘都忍不住妒忌你了!” 慕景玄却不悦地脸色铁青,见她要拿起汤匙,便忙先抢过来,“母妃这会儿过来,是专程来捣乱的?” “为娘若不捣乱,恐怕你就要留这丫头过夜。若是明日一早睿贤王一家子来找本妃理论,本妃可不好交代,你父皇刚罚了你,还是谨慎些好。” 慕景玄被戳中心思,顿时不自在,嘴上又不愿承认,“儿子不是那种人。” 拓跋荣敏揶揄,“知道你不是,可那丫头美得惊人,你不见得能把持得住。” 慕景玄一阵憋屈,“儿臣怎么就把持不住?那璇玑阁儿臣也不是没睡过,您还信不过儿臣?” “你说什么?”拓跋荣敏对上儿子躲避的眼睛,顿时压不住狐疑,上前便捏住他的耳朵,“臭小子,给我从实招来,你何时在璇玑阁睡过的?” “相爷亲眼看到儿臣留宿过两回。”慕景玄涨红了脸,挡开母亲的手揉了揉耳朵,佯装忙碌地喝粥,一副没空说话的样子。 “这么说……江宜祖是不反对你们在一起?!” “算是吧,也没说赞成。” 拓跋荣敏欢喜地忙在床沿上坐下,“在宴席上,你为何把你舅父的桌子给踹翻,可也是因为心瑶?你舅父到底说了什么话?是不是说让心瑶当妃子,把你气着了?” “儿臣不想说。”舅父太会演戏,人前洒脱不羁,却是这世上最痴情专情之人。他四处嚷嚷说要纳心瑶为妃,不过是为了掩藏另一个女子和拓跋柔萱的身份罢了。 “你把桌子踹翻就罢了,竟还杀气腾腾地踹断!所幸你舅父不责怪,若换了旁人,早就让你身首异处。”拓跋荣敏训斥。 慕景玄三两口把两份粥都喝完,肠胃里顿时暖融融的,这就招呼小太监伺候洗漱。 “母妃,儿臣累了,您也回吧!” 拓跋荣敏自床沿起身,忙又叮嘱,“还有这军队的军务,你舅父让我提醒你,这是一个烂摊子,你不要接,还是跟他去北月王朝当储君的好。” “好好一个国君,不务正业,就想着把政务丢给我这个外甥……母妃您有没有想过原因?” 拓跋荣敏自然深知原因,她那不务正业的兄长被皇权捆束二十多年,早就想和自己心爱的女子双宿双栖。普天之下,有这样不睦权势之人实属罕见,却也是那女子之幸。 想到兄长的痴情,拓跋荣敏忽然又想到今晚召了良妃侍寝的慕怀渊,心头莫名一阵悲凉。 “玄儿,你先歇着吧,为娘先回去了!” 慕景玄忙问,“父皇今晚不叫您过去?” “刚召了良妃,允琪被赐婚,也是该叫良妃过去商议婚事。”拓跋荣敏很想用这话安慰自己,却反而适得其反,心里愈加难受。 慕景玄看着母亲的背影,顿时心疼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察觉儿子突然沉默,拓跋荣敏回眸安慰地笑了笑,“没事,自打你弟弟没了,母妃早就不在意这些,再说,良妃也是可怜之人,两个月才得这一回……” 慕景玄心里反而更难受。 他和允琪素来亲厚,母妃虽与良妃疏远,却客客气气,也无甚恩怨,允琪的舅父掌管礼部,眼下正是用人之际,父皇自然是要多些计较…… 一想到帝王权数借用女子侍寝掌控棋局,慕景玄心里陡然压不住嫌恶。 他委实不愿心瑶也经历这些,若非要妃嫔无数才能稳固大周,这样的皇位——不要也罢! 两位小太监伺候他洗漱,见他脸色突然难看到极点,顿时有些为难。 慕景玄见他们脸色不对,不禁狐疑,“有事?” “刚才奴才想护送心瑶郡主回去,怕人起疑,只远远跟着,没想到,她刚走到半路,就被那个黑无常给抓了去……” “黑无常?太子身边的黑煞?”慕景玄大惊失色,一脚踢开洗脚盆,抄起长剑便杀出去。 * 储君营帐内,心瑶被黑纱推搡地摔趴在地上,所幸,地毯柔软,她及时用手肘撑在了地上。 一抬头,就见慕昀修正眸色阴沉地坐在那储君宝座上俯视着自己,他仍是那一身宴席上穿的金色礼服,明亮华艳的袍子,反越衬得他脸色难看到极点。 帐内只亮着一根蜡烛,似生怕惊动了人,窗子上当了厚黑的垂帘。 心瑶挣扎着站起身来,见黑煞从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她忙压下心底的恐惧,佯装关切地笑着问,“哎?怎么不见白煞?” 自打被那琴声震了一下,白煞竟然一直没有出现,定是内伤严重。 可……慕景玄却反而那样忙碌不停,仿佛没事儿人的样子。 “少假惺惺地问白煞。”黑煞说着,不禁格外看她一眼。被他拎鸡仔似地抓进来,竟还能说笑,这丫头真是不怕死。“你只需要回答太子的问题即可!” 慕昀修也被她漫不经心地笑激怒。 他想了一整个晚上,才想通,这丫头不要脸地嚷嚷和慕卓衍睡了,又故意找茬挑衅,竟是声东击西,一直在玩心计——她真正的目的,就是要和他退婚,再和慕景玄在一起! 可笑的是,他竟然在毫无防备之下,她就退成了,而且还去给慕景玄送汤送药! “江心瑶,你说,刚才你做什么去了?”慕昀修阴鸷地质问。 “四处闲逛!”心瑶面不改色。 黑煞讽笑看着故作镇静的女子,“她端着一个托盘,去了慕景玄的帐内!” 心瑶讽刺地冷笑,“可是太子你亲口告诉我江心瑶,说我 第081章 别招惹朕的儿子 慕昀修自然不会傻得去向太后和德妃求证。 “今晚你给本宫宿在这里!” “宿在这里?”心瑶冷哼,“你不怕我杀了你?” “江心瑶,你可别当我是摆设!”黑煞冷斥道,“我就坐在这里,若你敢对太子不利,我必先杀你!” 他在这里?心瑶失笑,如此她就放心了。 慕昀修这就起身走到床榻旁,“过来,服侍我宽衣。” “你一身的伤,我若弄疼你,黑煞岂不是真的杀我?!”心瑶故作不羁地妩媚一笑,直接走向窗台下的古琴,“我给你们弹首曲子听吧!” 慕昀修冷眯着眼睛看她片刻,却猜不透她又想做什么。 若外人听到琴声,定然知道她在这里,而他的目的,就是让父皇和皇祖母知道,这婚不是那么好退的! “弹你从前的曲子?” “我新学了一首。”心瑶在琴架前坐下,之间在琴弦上试了试音,指尖在琴弦上杀气沉沉地一拨,曲声便流淌开…… 隔壁的帝王营帐内,怀渊帝正与良妃宋欣茹说笑着在床榻上躺下,乍听琴声骤起,宋欣茹不禁气恼,怀渊帝却脸色微变…… 眼见着帝王披衣走到外间便站立不动,宋欣茹忍不住揣测是其他妃嫔蓄意毁了她侍寝的机会。 这些时日德妃专宠,她已经被冷落太久,绝对不能失了机会。 “皇上……皇上您要去哪儿?” “爱妃先睡,朕出去瞧瞧。” 竟真被这琴声勾了魂儿?宋欣茹气恼地忙披衣跟出来,却见怀渊帝走到了隔壁的储君寝帐前。 原来,这恼人的琴声是从这里传出的。 心瑶正弹得尽兴,见琴上突然按下一只手,她指尖便僵在琴弦上,一抬头,对上慕景玄黑沉沉的目光。 他怎么来了? 心瑶正要开口,身子就被他打横抱起,她恐慌地看向慕昀修,却见慕昀修已经仰躺在床上,像是已经被人打晕。 黑煞则阴沉地立在椅子前,黑发自黑袍连衣帽下流泻下来,森白的一张脸掩在发丝下,圆睁着眼睛愈加瘆人。 心瑶十分不满意这结果,为何师父弹琴便能叫人内伤惨重,她却不行?师父就弹了一丁点,她却弹了大半首曲子……明明没有弹错呀! 慕景玄见黑煞静立不动,不禁狐疑,“你刚才放我进来,先在竟也不出手?” “看在你有勇气来抢人的份儿上,我敬让一回,不过,你若再不走,我必新账旧账一起算!” 慕景玄迅速抱着心瑶快步冲出营帐,见父亲立在营帐前,忙又松开心瑶。 心瑶尴尬地迅速站到一旁,与他拉开距离,忙朝着怀渊帝欠身行礼。 怀渊帝沉声命令,“心瑶,太子既然离不开你,你便留下来服侍吧!” 慕景玄忙上前跪下,“父皇……” “老七你该回去歇着!”怀渊帝随手点在他颈侧的睡穴上。 慕景玄挣扎着着眨了下眼睛,不肯倒下去,身躯却还是往下瘫,心瑶忙伸手扶住他,却挨了一记暴吼,“谁准你碰朕的儿子?” 怀渊帝朝上前来的护卫摆手。 心瑶恐慌地忙松开慕景玄,再不敢看怀渊帝杀气森冷的面容。 “你差点害死景玄,你知不知道?” “我……” “那个黑煞如果出手,你们都没命!” “心瑶知错!” “跟朕进来!” 心瑶愣了愣,忙跟着怀渊帝进入帐内,见良妃在屏风那边不悦地冷睨着自己,尴尬地忙行了个礼。 怀渊帝自龙椅上坐下,“江心瑶给朕跪下!” 心瑶忙双膝跪地,心里却压不住委屈。她弹那曲子,可是为教训黑煞和太子…… “谁教你的曲子?”如此横扫千军的曲子,这丫头竟弹得如此熟练,委实可怖! “师父。” 帐帘无声飘忽,一抹人影无声迈进来,他掌中一股真气挥在帐内屏风前悬挂的垂帘上,那垂帘呼啸倾泻下来,严实挡住了良妃宋欣茹看向这边的视线。 心瑶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又看了看帐帘和垂帘,“师父,您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无绝冷瞥她一眼,朝着怀渊帝单膝跪地,“微臣教徒无方,恳请皇上恕罪!” 心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真的犯了罪么?师父竟亲自过来下跪?! “师父我这是活学活用,不过徒儿没有您那样高深的造诣罢了……” 无绝冷斥,“闭嘴!”他忙又对怀渊帝说道,“恳请皇上责罚微臣!” 心瑶看着他如此风华无双的人卑微地俯首贴地,顿时心如刀绞。。 “师父,您这是做什么?明明是皇上没有管好太子,祸害这么多人……” 怀渊帝见心瑶一脸不服,顿时气怒交加。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朕是为你的安危着想!你最好别再激怒太子,也别去招惹那幽冥双煞,朕还没想除掉他们。” “心瑶明白。”留着他们才能监视安玉王的动静,还有那神出鬼没的段寻——她都明白。 “你什么都不明白!”怀渊帝已被气得快要炸了肺,“以后你不准靠近朕的皇子们半步!” 这句话她更明白,他分明是不准她靠近慕景玄。“是,心瑶遵命!” “都给朕滚出去!” 无绝忙起身,抓住心瑶的手肘,师徒两人迅速退出来。 心瑶忍不住问道,“师父……您刚才那样无缘无故就跪在地上认错,叫徒儿心里难过!” “这段时日,不必练琴了!” 师父生气了吗?这是惩罚?心瑶难过地忙跪在地上,“师父,您是再也不教徒儿了?” “为师教你内功心法!”无绝扶起她,随手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给她,“看不懂就问你爹,不要问旁人。” 心瑶看了看书,封面上无字,打开之后,却是一行一行的口诀。“师父为何教我这个?” “等你学会,皇上再抓了你,为师就不必下跪,你也不必难过!”无绝眸光温凉莫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回头为师带你见一见你的师兄们!” “呃……我竟然还有师兄?师父不是只教我一人么?”心瑶心头顿时有点怪。 显然,师父是把毕生绝学都教给了师兄们,只教给了她端着花架子弹琴。 无绝看着她古怪的神色笑了笑,转身,身影飘忽一闪,不见了踪影。 心瑶转身也要走,却听到帐内宋欣茹嗓音妩媚地说道,“皇上别气了,赶紧歇着吧!臣妾看心瑶那丫头是知道错了,您别与她计较。明儿皇上不是要与北月陛下一起打猎么!” 明天打猎? 心瑶恍惚愣了愣,心头惊颤,不管哪一场狩猎,都要仔细防备,万不能让宁家那些人伺机伤了慕景玄。 第082章 殿下竟然不相信 一早,众臣议事结束,自帝王营帐内出来。 因心瑶昨夜晚归,江宜祖本想问慕景玄发生何事,却发现慕景玄并不在皇子队列中。 礼部尚书宋焕卿忙叫住他,“王爷,皇上已经着令钦天监择选黄道吉日,王爷眼下便应该着手准备世子爷和坤珠公主的婚事,毕竟是两国和亲,请王爷务必隆重慎重,若有用到微臣之处,王爷不必客气……” “宋尚书突然对本王如此客气,本王可是受宠若惊!”江宜祖不敢恭维地笑了笑,“不过,你这会儿开始接近本王,已经晚了,你和太子之间那些牵扯,皇上已经知晓,你若想无罪,还是主动去找皇上交代了吧!” “王爷……”宋焕卿大惊失色。 “本王对你说这些,也是让你给其他人打声招呼,让他们主动认错,或许皇上还能从轻处置,否则,本王也帮不了你们!” “多谢王爷相告!王爷大恩,焕卿没齿难忘!”宋焕卿朝着他深深一拜,恐慌地忙拎着衣袍前摆,又进入帝王营帐内。 江宜祖紧皱着眉头,仰头长叹,只觉这一身王袍穿得格外疲累。 早些年怀渊帝便要册封他为王,他婉拒多次,没想到这次竟赶在儿子的赐婚和女儿的退婚上。从此以后,江家恐怕树大招风,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他思忖着,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却见一个面容明秀的小兵从眼前疾步小跑过去,鬼鬼祟祟跟上了巡逻的队伍。 他忙加快脚步迅速追上小兵,扯住她的手肘,便拖进营帐内。 “爹?”心瑶强硬压着心虚,端正恭顺地站好。 江宜祖细看女儿一身男装,又惊又怒。 “你这成何体统?如今你可是郡主,竟穿成这副模样……你这打哪儿弄来的衣裳?” “借的呀!这小兵和我一般身高,只是衣服上有一股汗臭味儿,我把铠甲从上到下都擦了一遍……” “胡闹!赶紧去换了!” “女儿总不能一直借三公主的衣服穿,再说,那些宫袍穿着太累,女儿昨儿就被绊了好几回!” 心瑶挺了挺脊背,兀自感觉这一身军装良好,又格外看了眼父亲一身簇新的王袍。 “爹,您这身睿贤王的行头真好看,听说是皇上给您准备了多年的……瞧着还和新的一样呢!” 心瑶特意绕着他转了一圈,夸张而由衷地啧啧赞叹。 “女儿说实话,爹您是天下最美最美的人,我排第二,我哥排第三……” “为父不吃你这套!”江宜祖板着脸,却又被女儿的话逗笑,“不害臊的,竟说自己是第二!” “在女儿心里,爹就是最美最好的人,如果我娘还在世的话,一定被您迷得晕头转向!” 江宜祖被女儿夸赞得晕陶陶,不禁格外低头看了看枣红底的金纹王袍,想起璇玑,心头更是涟漪阵阵,却见眼前的女儿突然就不见了踪影。 他狐疑转头看向门口,正见心瑶蹑手蹑脚要掀开帐帘往外跑。 他忙伸手扯住她的衣领,“你好大的胆子,这就想蒙混欺瞒溜出去,竟连为父也不放在眼里了?!” 心瑶忙摆出一脸诚恳,跪地告饶,“女儿没想做坏事,我哥说要教我武功,让我换身男装穿上方便些!” “真的?”江宜祖半信半疑。“你哥倒是说过教你武功,可没说现在教!” “千真万确,不信您去问我哥。”心瑶说完,又说出无绝教习她内功心法的事。 江宜祖气结翻了翻内功心法,又递还给她,“早说实话,省得为父与你动怒!” 心瑶忙恭顺行告退礼,又忍不住试探,“爹,您今日去打猎么?” “打猎是皇上的事儿,你爹我是做苦力的,要忙政务!” “爹您要多休息,女儿练功结束,就给您炖汤喝!”心瑶说完,又规矩端正地行了个礼,这才退出来。 江宜祖十分欢喜,“丫头长大了,知道孝顺爹了!” 他却不知,心瑶溜出营帐,便又混入门前行经的巡逻队伍里。 却不料,拐过两处营帐,就看到慕景玄正在前面…… 慕景玄刚刚派了人核查统领名册的真伪,这就要去查看陪同帝王狩猎的护卫队,却不巧,被吉娅哭哭啼啼地拦住。 心瑶随着队伍经过,压了压头盔,又从地上摸了两把土,涂抹在脸上,别开脸跟在队伍最后面,自两人身旁经过。 吉娅一边说着,一边委屈地哭,正是在告状。 “殿下,那江心瑶如此可恶的殴打奴婢,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呀!” “心瑶打你,还对母妃颐指气使,把你遣到了婵儿那边?” “是真的殿下!奴婢被她打得唇角都出血了,今儿才好了些……您看看……”说着,她就把唇凑近慕景玄。 慕景玄迅速退了一步,只觉这事儿荒唐,心瑶也绝非无事生非之人。“你说的真的是江心瑶么?” “殿下竟不信奴婢么?奴婢跟在娘娘身边多年,何时欺瞒过您?殿下可不要被江心瑶欺骗了,那个女人凌厉狠毒,诡计多端……” 吉娅直哭得抽抽噎噎,好不真切。 “宁小姐就更可怜,国公爷被囚之后,她犯病也无人照看,她中的毒蛊,就是江心瑶派人给下的。” 慕景玄早就听说宁诗娴病得诡异,却没想到,这事儿也能牵扯到心瑶。 “吉娅你先回去婵儿的营帐!等我忙完,再去问心瑶。” “是。”吉娅忙又道,“殿下,刚才宁小姐换了骑装说跟着队伍一起去打猎,殿下您可要多照看些!” “你不是说宁诗娴中了毒蛊么?” “早上就好了,还找御医看过,已经痊愈了。” 慕景玄狐疑。 心瑶更觉匪夷所思。 张方霖明明也说了,爹不同意,无人敢给宁诗娴取出体内的毒蛊。 正在她恍惚之际,手臂突然被营帐间蹿出的人扯住,她惊得刚要尖叫,嘴巴便被捂住,见眼前的黑衣人是方来,不好的预感又蒙上心头。 “方来?你……你怎么来了?” 方来忙从怀中取出早已写好的字条,焦躁递给她看。 心瑶接过来,就见上面一句话,“妙回师父昨晚被人绑来军营。” 昨晚? 心瑶赫然想到昨晚那两个喷嚏,果然出事了! 毫无疑问,是宁家的人抓了妙回来医治宁诗娴。 “宁广辅被押,他儿子宁远震身为太学大学士也被三司严审,贤妃宁柔被禁足,恪王妃宁珞就在太后的眼皮底下,夙奎因挖坟被抓,宁巧心也被送到了刑部,宁家如今发号施令的……会是谁?” 心瑶抱头思忖着,只担心妙回已经被害死。 第083章 床底下藏了和尚 方来听她一番分析,忙从地上画出一个家谱的图形,却没有标注出人名,他对宁家的状况也不太了解,只希望这图能给心瑶一点线索。 心瑶看着家谱图形,赫然想到那天在宣德典前,八皇子慕琰与她谈笑的情形。 那人看着对宁诗娴颇为痴情,表面也温雅率直,甚至还有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是他?一定是他——只有他肯出手救宁诗娴!” 方来见她要走,忙抓住她的手肘,打手势问她去哪儿。 心瑶反手抓住他的手腕,“你去祖母的营帐,就说,是我让你来保护她老人家的,一会儿我救下师父就去找你!” 方来迟疑,见她眼神坚定,只能点头。 心瑶又跟着一条经过八皇子营帐前的巡逻队伍,趁着无人注意,直接钻进八皇子的营帐内,但是不巧,三位宫女正在收整营帐。 “你谁啊?竟擅闯八皇子营帐!”掌事宫女打量着她一身铠甲,只当她是个不懂规矩地小兵。“快滚出去,这种地方,其实你能来的?” 心瑶忙粗着嗓音大声说道,“皇上让我来宣召八殿下过去议事!” “八殿下被太后叫去用早膳了,你去太后营帐瞧瞧吧!” “多谢姑娘!” 心瑶转身便要掀开帐帘,忽听到有一阵敲击的闷响自屏风那边传出来…… 砰砰砰——“嗯嗯……嗯嗯……” 像是在喊她的名字“心瑶,心瑶……” 心瑶狐疑转头,就见三个宫女惊慌失措地看向床底下,明显也被吓到。 “什么声音?”“好像床底下有人!”“床底下怎么可能藏人?” 心瑶不等三个宫女反应过来,迅速拔出袖中的短刀绕过屏风,“不准出声!” 掌事宫女被短刀抵住了脖颈,硬生生地把尖叫声吞回去,却见眼前的面容轮廓秀美,眉目惊艳,只是脸上沾满了土……好熟悉的面容! “你……你……你是心瑶郡主?” “不想死就让她们把床下的箱子打开!” 掌事宫女恐慌的说道,“八殿下会杀了我们的!” “不开,我现在就杀了你们!”心瑶强硬地把短刀用力抵在她颈侧,“我第一次杀人,可能会手拙,若是血喷得到处大都是,你多担待……” 因这番话,掌事宫女满脑子都是自己惨死的血腥画面。“不要……不要杀我!”她忙暴吼两个小宫女,“快把箱子拖出来……” 两个小宫女忙把箱子从闯下拖出来,箱盖却是上了锁的。 “怎么办?我们打不开……” 心瑶忙扯着掌事宫女靠近箱子,挥下手上的短刀,用刀柄敲开锁,一脚踢开箱盖…… 妙回忙从箱子里挣扎坐起身来,他嘴巴里塞了布团,双手双脚被捆束,一身雪白的僧袍却依旧一尘不染。 两个小宫女惊愕。 “好俊美的小沙弥!” “天哪,八殿下的床底下竟然藏着一个漂亮和尚!” “殿下断袖么?” “断袖也不能找和尚呀,这不是造孽么!” 心瑶不理会她们说什么,忙放开掌事宫女,搀扶着妙回出来,取出他嘴巴里塞着的布团,又削掉他手上捆束的绳子,愧疚地单膝跪地,“徒儿救驾来迟,还请师父恕罪!” 三位宫女怔愣,不可置信地看和尚,又看心瑶。 “为师没事儿,心瑶你不必自责,都是为师无能,反害你受累冒险。”妙回忙扶起心瑶,看了看她一身男装铠甲,忙拉着袍袖给她擦掉脸上的土,“怎弄得这么脏?” 心瑶忙道,“没事儿,徒儿怕人认出,故意弄脏的。” 三位宫女却看着师徒两人恍惚起来。 心瑶一张脸似珍珠擦掉了表面的尘,顿时惊艳生辉,如此一身男装,无损她的美,也把妙回衬托得愈加柔美。 妙回只当三位宫女受了惊吓,忙愧疚地俯首念了句佛号,“多谢三位女施主救命之恩!若是八皇子回来,你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就说看到有个影子带着小僧逃出去了……” 心瑶委实听不得他啰嗦,忙扯着他出去营帐。 妙回忙道,“心瑶,宁诗娴那毒蛊……” “我都知道了,方来来救你,都告诉我了。” “我原是被七殿下下令关在十殿下府上的,方来怎知道我被掳来?” “那是因为我让他暗中保护你和清茶如意她们。” “他一个人能忙得了那么多事?你不是还让他监视冷宫的动静么?” “师父,您是世外高人,自然不懂,这凡尘俗世里有一种东西,能可以让一个人做到任何事!” “能做到任何事?”妙回从没听说过这样的奇事,谦逊好学地问道,“到底是什么妙物?” 心瑶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压着声音笑道,“银票!” 妙回错愕,只觉头上一直乌鸦飞了过去。 师徒两人一路避过巡逻的护卫,心瑶便将他拖进祖母的营帐内。 苏佩懿见孙女一身男装,见怪不怪地摇了摇头,忙从桌旁起身,迎着妙回客气地俯首,“妙回大师,方来说你是过来给我这老婆子诊平安脉的,我一直在按时吃药,眼睛也看清许多了,你不必这样跑一趟。” “祖母,师父远道而来,还没用膳,正饿着呢!” 苏佩懿忙道,“那就一起用膳吧,方来刚才吃了三碗饭了,可怜的孩子……御膳房的菜,也的确比咱们家里的好吃。” 妙回的确是饿了,也顾不得客气,从桌上拣着素菜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方来担心地将妙回从头看到脚,确又看心瑶,见两人都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方来,让师父先用膳,咱们出去玩!”说完,她便拉着方来给祖母行告退礼。 苏佩懿知道今日大队人马出去狩猎,便道,“在外面玩,别往林子里跑,那些箭飞来飞去,可不长眼睛,保不齐还有人趁乱暗箭伤人。” “是,祖母放心,心瑶明白!”心瑶忙又毕恭毕敬给妙回行了礼,拉着方来便出来营帐。 妙回正要叮嘱她小心,却还没来得及开口,便不见了她的踪影。想来自己总是做蠢事给她添麻烦,不禁又黯然伤神,胃口也骤减。 苏佩懿拿筷子给他夹菜,“大师多吃点,太后和后宫里的妃嫔们,也想让你把把脉,心瑶得了你这师父,可给江家也增光不少呢!” 妙回自嘲苦笑。 * 心瑶和方来偷了两套宫卫的黑色骑装换上,戴着护了半张脸的护卫头盔,混入了慕景玄的护卫队中。 慕景玄却并没有着急打猎,只是陪在怀渊帝和拓跋樽身后,负责守护。 第084章 宁小姐当众告白 “景玄,你的兄弟姐妹们都去玩了,你也去吧,这林子都是咱们的人,还怕有人偷袭不成?”怀渊帝笑着说道。 慕景玄没有半点玩耍的兴致,“儿臣还是陪着父皇和舅父放心些。”若两位帝王在他眼皮底下出事,他死也不会原谅自己。 “怀渊,朕早就说,让景玄跟在朕身边,你偏不听!你瞧瞧,你都把好好一个孩子弄成了一个老头儿似的人,索然乏味,不近女色,还顽固执拗……实在无甚可取之处!”拓跋樽笑着揶揄。 “你的孩子们教得好,哪一个肯听你的?”怀渊帝打趣一句。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起,拓跋樽顿时就想到死活要嫁江凌云的拓跋坤珠,还有前面忙着追鹿的慕允琪和拓跋柔萱,他不放心地忙喊了一嗓子,“允琪,保护好你媳妇儿!” 慕允琪顿时涨红了脸,“是,父皇!”随口说完,他才发现,说话的不是父皇,而是拓跋樽。 拓跋柔萱顿时咯咯地笑起来,“还没成婚,你倒是先亲热地叫上父皇了!” 这边怀渊帝等一众人都忍不住笑,慕景玄也笑起来。 心瑶在护卫队中忍不住庆幸那晚揭穿了宁巧心的真面目,否则,这会儿慕允琪断然不会放心地和拓跋柔萱打猎…… 想到自己竟间接促成一桩美好的姻缘,心瑶不禁莞尔,看着慕允琪和拓跋柔萱在前面并行于一处,也由衷地欢喜。 察觉肩膀被拍了拍,心瑶忙侧首看方来,正见他抬手指向南边…… 心瑶看过去,再也笑不出来。 八皇子慕琰和宁诗娴带着两队护卫正自南边策马过来。 宁诗娴浓妆艳丽,穿了一身紫红的黑纹骑装,长发裙边迎风飘展,在葱翠的林子里,显得格外艳美。 慕琰则一身银白的软甲骑装,显得俊美温和,两人策马并行于一处,有说有笑,仿佛并没有因宁广辅被囚而受到影响。 方来不着痕迹地策马挪到心瑶身侧,心瑶则慢吞吞地到了慕景玄身边,方来环看四周的动静,心瑶则忙着检查树冠上是否藏了人…… 拓跋樽格外看了两眼宁诗娴,又看慕景玄的一身紫色黑纹骑装,“这位美人儿怎与景玄穿得衣裳相仿?景玄,除了你母妃身边的吉娅喜欢和你穿一样的袍服,竟还有一位么?” 这口气反把怀渊帝逗笑,“拓跋樽,你一会儿不欺负朕的儿子,心里难受是不是?” 拓跋樽无辜地笑道,“朕只是随口问问,若是他喜欢,朕做主,把这美人儿许给他!” 慕景玄忙道,“舅父,这位是宁广辅的嫡孙女宁诗娴,与八弟青梅抓马。” 慕琰忙堆上笑,“慕琰是喜欢诗娴的,可诗娴喜欢的人是七哥,北月陛下若是想给七哥和诗娴做主赐婚,慕琰乐意成人之美!” 宁诗娴心头大喜,娇羞噙着笑,看向慕景玄,“这两日诗娴重病,最想见的人就是七殿下……听说殿下又立功,还接管了军队,诗娴不敢惊扰,却又想为殿下分忧解难,祖父的事,诗娴也听说了一些,若是殿下有什么想问的,诗娴定知无不言!” “宁诗娴,你如此大义灭亲,朕心甚慰!不愧是在宫里长大的孩子,朕这些年和你姑母没有白疼你!”怀渊帝笑着赞赏。 宁诗娴又柔婉地说道,“那些将军也是不识趣,听说还刁难殿下,平日他们在诗娴面前,可是畏首畏尾!皇上,诗娴是喜欢七殿下才说这些的,若换了旁人,诗娴才懒得开口。” 心瑶顿时掉了一身鸡皮疙瘩,美人这是在告白呢! 她忍不住探看慕景玄的反应,却见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直接对怀渊帝说道,“父皇,舅父,我们继续往北走吧,那边有条山溪,风景不错。” 拓跋樽斜睨了一眼宁诗娴,嗔怒道,“景玄,你不应一声,可就不解风情了!” 怀渊帝也笑道,“诗娴的一番话的确说的在理,国公爷毕竟在军队里几十年,景玄,你若是迎娶了诗娴,那些老将军或许会给诗娴几分面子,对你恭敬些。” 心瑶在马背上僵住,目光落在慕景玄俊伟的脊背上,心口忽然窒痛的厉害。 怀渊帝很疼惜他,也知道如何为他铺路搭桥。 摆在眼前的也是事实,那些老将军的态度的确不善,娶了宁诗娴,与宁家有了牵扯,慕景玄在军队内的阻力,或许会减弱许多。 慕景玄的口气却冷厉如冰。“父皇,您明知儿臣已经心有所属,何必强人所难?再说,儿臣无心称帝,也不会为政务和军务招妃纳嫔。” 怀渊帝顿时被激怒,“放肆!你是在暗讽为父悲哀么?” “怀渊,景玄说的是事实。”拓跋樽不羁地泼一盆冷水,见怀渊帝脸色铁青,忙又转开话题,“前面好像有鹿……朕若是射中了,你就让朕把你这讨人嫌弃的儿子带走,若是你射中,朕就再也不打他的主意,如何?” 怀渊帝愈加不悦,“真的儿子,岂容你用一只鹿决定去留?!朕不答应,那鹿,朕倒是可以让给你!” “好,朕就不与你客气了!”拓跋樽爽朗地大笑着,策马带着自己的猎队便冲到了前面去。怀渊帝忙策马跟上去。 慕景玄还是紧随在父亲身后,却注意到宁诗娴策马总往身边挤。 “宁诗娴,本皇子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 他声音淡冷,透着一股不容辩驳的决绝和煞气。心瑶这局外人跟在他身后,被威慑得心头轻颤。 宁诗娴被打击地顿时眼眶彤红,“她就这么好!你竟然为了她说什么‘无心称帝’……如果她真的喜欢你、爱你,就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说睡了慕卓衍!” “诗娴,你冷静点儿!”慕琰从旁一副尴尬地呆不住的样子,“七哥,诗娴有劳你照顾,她大病初愈不便远行,我到前面找找猎物,你们慢慢聊。” 说完,不等慕景玄应声,他就策马奔进林中。 心瑶望着慕琰没事儿人似的策马远去,心头警惕顿生,眸色也幽冷了许多。 这与宁诗娴青梅竹马的男子,竟这样洒脱绝然地放手了?而且走得如此自然而然。 他太疏忽了!有些事,太自然了,反而成了刻意! 第085章 替他挡了这一箭 看着慕景玄和宁诗娴僵持的背影,心瑶赫然想起前世的一场狩猎…… 因为她双腿残疾,从未参加过皇族狩猎,慕昀修和江若莲却从没有缺席过,两人回去都会对她细说经过,欢天喜地省略了他们偷情的龌龊事,却没有错漏慕景玄遇袭和宁诗娴挡箭的事。 慕景玄陪伴怀渊帝狩猎,突然飞来一支箭,宁诗娴帮他挡下,怀渊帝感慨宁诗娴痴情,当即为二人赐婚。 慕昀修和江若莲的细述只是道听途说,自然没亲见慕琰的铺垫,没有拓跋樽的打趣,更没有宁诗娴的别有心机的告白,但是,那一支射来的箭,却与这次一模一样,伪装地叫人看不出半点阴谋的痕迹。 怀渊帝则为让慕景玄握稳兵权,按耐那些暴躁的老将军,完美地顺水推舟,促成了慕景玄和宁诗娴的婚事。 心瑶想到这里,忽然就勒住了缰绳,想调头回去,却又矛盾地惧怕那支箭真的飞到慕景玄身上……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不该揭穿宁诗娴?还是顺水推舟,促成慕景玄和宁诗娴成婚? 心被撕裂开,她两手收住缰绳,莫名地生不如死,跟在慕景玄身后走走停停…… 方来察觉她的异常,唯恐身后的护卫察觉,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以眼神询问她的决定。 他虽然嗓子被毒哑了,却不糊涂,刚才主子的心思和挣扎,还有慕景玄那番话,他都明白。 主子不愿阻拦慕景玄的帝王之路,慕景玄却不愿迎娶宁诗娴和其他妃嫔,事情很棘手,主子这样矛盾,如果一会儿真有箭射来,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就这样,大队人马前行了十几丈,宁诗娴一直在哭哭啼啼地抱怨慕景玄的绝情,甚至提到儿时两人如何一起玩耍,一起嬉闹…… 心瑶越听越觉得这些话刺耳,眼尖的发现一支箭自树冠之上直朝着慕景玄射下来,她来不及多想,从马背上一扑,直接将慕景玄扑坠在地上…… 宁诗娴顿时傻眼,摸了摸眼泪,整个人就游离到了状况之外,眼神也变得森冷怨毒。 她还没有来得及抱住慕景玄,这怎么突然就蹿出个护卫? 那支本该射在她身上的箭,该死的竟落在了护卫的后背上。 她和表哥合计了一整晚的计划,竟这样落空了! “护驾——护驾——”有护卫大嚷,场面顿时变得混乱。 正在前面谈笑的怀渊帝和拓跋樽闻声转头,见慕景玄摔在地上,皆大惊失色,忙策马朝这边赶…… 慕景玄误以为脊背上的人袭击,狐疑迅敏地翻身,将背后的人甩到一旁。 他迅速跃身而起,从腰间抽出长剑,却见一个护卫自马背上飞落而下,迅速取下头盔丢在地上,疯狂地哑声嘶喊着奔到摔在地上的护卫近前,不顾一切地托住仰躺在地上的护卫…… “啊——啊——”青涩的面容,痛苦地五官扭曲,涕泪横流。 “方来?”慕景玄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看他怀中头盔歪斜的护卫,越看越熟悉,更诡异的是,那护卫后背一支箭,箭翎上正滴滴答答地滴着血…… 想到刚才被扑在地上的一幕,慕景玄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他脸色惨白地失了血色,忙冲上前取下护卫的头盔,却不慎挨了方来一脚。 慕景玄被踹得仰摔在地上,头盔自他手上摔到了远处,“护卫”一头长发在风里垂顺地飘展开,精致的鹅蛋脸在阳光下莹白细腻,绝美的五官那么平静,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痛苦,只是紧张地看向他…… “殿下可有受伤?”还好,关键时刻,她没有迟疑,否则,她这辈子不会原谅自己! 慕景玄从没有这样恐惧失去一个人,“江心瑶……你怎么这么傻?”这傻丫头,为什么乔装成护卫替他挡下这一箭?“你不要命了?!” 无视方来的抗拒,他忙上前托住心瑶的头,恐慌地给她检查伤口的位置,确定没有伤到要害,才松了一口气,“方来,你放开她,我带她回营!” 方来怨恨地怒瞪着他,如看一个杀人凶手。 怀渊帝上前来,无奈地瞥了眼心瑶,挡开谢蒙和一众护卫,“把这哑巴拉开,在这样下去必耽搁救治!” 拓跋樽却一眼就看出端倪,“想必,她是知道有人要杀景玄,才乔装相护!可怜这丫头,如此在乎景玄,竟目睹了别的女子对他告白求爱,真是讽刺!” 方来顿时冷静下来,主动松了手,忙给慕景玄打手势比划,“妙回在太王妃营帐内。” 慕景玄点了下头,把心瑶横抱在怀里,飞身上马,疾奔向军营。 方来却飞身而起,一脚踹在了骑在马背上的宁诗娴身上…… 宁诗娴惊得尖叫着摔在地上,见方来抽了腰间的佩剑紧追着飞过来,便翻滚着躲避,“救命——救命啊——皇上救命!” “哎?这哑巴是怎么了?”怀渊帝大惑不解。“谢蒙!” 谢蒙忙上前抱住方来,方来却憎恨地又踢又踹,恨不能将宁诗娴碎尸万段的样子。 怀渊帝赫然想起宁诗娴给心瑶下毒蛊的事,当日江宜祖对他说,心瑶派了一个哑巴乔装成宫女,把毒蛊还给了宁诗娴。 他忙呵斥,“谢蒙,你欺负这哑巴作甚?把宁诗娴押下!” 谢蒙愣了愣,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皇上?”这宁诗娴刚才还对七殿下告白呢!而且,皇上明明也赞成宁诗娴嫁给七殿下押,怎么突然又…… “你愣什么?把宁诗娴押下!” “是!” “皇上,诗娴冤枉啊,诗娴到底犯了什么错?” 怀渊帝本不想计较这些小儿女的恩怨,但眼下这事儿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且危及到景玄的性命,他就不能不管了!“凭你给心瑶下毒蛊这一件事,就够要你的命的,你最好别叫朕查出你其他的罪行!” 宁诗娴再不敢辩驳,硬生生地把眼泪和哭嚷的冲动吞回肚子里,只期望慕琰及时赶回来救自己。 * 妙回刚刚给太后看诊结束,到了新的营帐里歇下,就听到隔壁太王妃苏佩懿的帐内一阵嘈杂,而后是老人家凄厉的哭嚷。 “我的瑶儿……我明明叮嘱她和方来不要去林子里玩的……怎么会中了箭?这是要了我老婆子的命呀……” 妙回惊觉境况不对,鞋子也没来得及穿,就飞冲进苏佩懿的帐内,看到地上的血渍,他脚步猛地刹住…… 第086章 有你在我不会死 一位艳若天神的男子,抱着中箭的女子疾步绕过屏风,俊伟的脊背杀气凌厉,“都住口!” 丫鬟嬷嬷们再不敢尖叫惊呼,嘈杂的声音归于岑寂。 “妙回在何处?快传妙回——” 男子激烈暴吼着,放下怀中的女子时,却轻柔如放下一个易碎的水晶。 那张宽大的太王妃床榻,也因为他,陡然变得狭窄了许多。 仿佛生怕床榻上的女子会消失,他又恐慌地一手覆住她的后心灌输内力,一手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别怕,会没事的……” 心瑶脸儿歪贴在枕头,因为剧痛,双唇脸上都失了血色,眼神反而镇静如常,“我没怕,殿下也不要怕,有你在,我怎舍得去黄泉……” 男子愣了愣,突然就笑了,笑得仿佛得了天下独一无二的珍宝。 妙回看着那一幕,没有挪动,忽然想转身就走,心头莫名的怒火和妒恨来得莫名其妙,近乎毁天灭地。 心瑶救他时,他感觉和心瑶的心是贴近的,她穿着一身男装闯进八皇子的营帐,用那样聪慧的方式寻到他…… 她笑他是世外之人,告诉他银票是个能买到一切的好东西,眼睛灿亮,他忍不住回想一遍又一遍,但是现在……心底却莫名的怒恨交加,百感交集,却又忍不住心疼。 他被复杂的感觉折磨得无所适从,她却为了这个男人不惜以身体挡箭! 苏佩懿注意到妙回,忙抓住他的手臂,却见他一动不动,眸色深暗的黑渊一样,一身白衣映着苍白的面容,看上去有些诡异。 “妙回大师,你快快救救我瑶儿……她是我的命……她若是死了,我这老婆子也不活了……”苏佩懿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这就跪在地上,“大师求求您了!” 妙回被摇晃地回过神来,见苏佩懿跪在地上,所有人连同坐在床沿的男子,都在疑惑地盯着自己,他这才走向屏风。 “瑶儿不会有事的。”妙回忙看向还算冷静的李秀杏,“李嬷嬷,可有药箱和针线?别忘点上蜡烛,打一盆温水准备干净的布巾和干净的衣裳……” 李秀杏看出他怪怪的,没有多问,忙取了药箱出来。 “这是太王妃的药箱,里面什么药都有,您拣着好的用。”说着,她忙又点上蜡烛,放在床头的矮柜上,又派丫鬟去打温水。 妙回忙绕过屏风,愠怒看了看心瑶,命令床沿的男子,“七殿下,麻烦把她的衣服脱掉。” 慕景玄没想到,他竟能认出自己。 在百香居与妙回初见时,因盯着段寻和百香居的动静,他贴着易容面具,而且还对妙回很不客气…… 当时他命十弟把这人关去府邸。他为何来了这里?为何心瑶看到他竟无丝毫疑惑? 这些问题自然来不及深究,但这样的境况,还是太尴尬。 慕景玄用匕首削开了心瑶身上的铠甲和男装,注意到她赧然看着自己,唯恐自己分神,便再没与心瑶对视,指尖却不慎碰到她刺绣着兰花的粉紫色心衣,脸上唰一阵火烧似地热辣,便又迅速把她翻转过来,让她趴在美人榻上,他愈发不自然…… 精致菲薄的衣料包裹着身前的一部分,后背上两根细绳系在肩胛骨下和后腰上,越显得冰肌雪肤,身骨纤柔,就连两片蝴蝶骨亦是艳若雕琢,但是,脊背上大片血污却触目惊心,那支箭被他削掉了一大截,还剩下一半突兀地立在她的脊背上…… 心瑶始终望着他,把他眼底壮阔激烈的波澜看在眼里,见丫鬟端水盆过来,忙咳了一声。 慕景玄忙接过水盆,把干净的布巾浸透拧干,这就要给心瑶擦拭。 妙回淡冷地提醒,“现在不必擦,一会儿才有的擦!” 慕景玄被他的话刺伤,一想到心瑶要流很多血,就恨不能在自己身上捅两刀。 心瑶看出他自责,侧首抿着笑看他,伸手拉住他的手腕,由着妙回在自己的伤口处擦拭药酒。“我搅了你和宁诗娴的婚事,你会不会怪我?” “当然怪!” “你……” “这辈子本皇子就赖定你了,你得以身相许,赔偿本皇子一个新娘子!” “皇上还是赞成你迎娶宁诗娴。” “我就算娶了她,也不见得能少走弯路,再说,我也不喜欢她,两人绑在一起,不过是互相折磨罢了。” 这样的实话,心瑶第一次听,明明说的是与她无关的话,心里却莫名地甜暖欣慰,而且——她没有看错人! 屏风那边,苏佩懿看着两人竟有心思打情骂俏,气结地,“咳咳咳咳……” “七殿下先出去吧!”妙回也因两人的一番话,有种窒息的感觉。 慕景玄不舍地低头在心瑶眉心上疼惜地一吻,这才去了屏风那边,却还是隔着屏风看着,不忍走远。 心瑶也望着他,歪着脸儿趴在枕头上,扬起唇角,用眼神安慰他,这点痛不算什么。 妙回挡住她看向慕景玄的视线,把手上的药酒清洗干净,给针线和小刀烤火消毒,强硬压住心头不该有的情绪,淡凉揶揄笑道,“他值得你这样不顾一切?” 心瑶看他一眼,见他捏着刀片过来,忙道,“祖母,您先带七殿下出去吧,其他人也都退下!” 苏佩懿看慕景玄。 慕景玄无奈,只得退出去,却不明白师徒二人要说什么。 他们的关系似乎不寻常,像师徒又是同龄人,说朋友又似比朋友亲厚几分,但心瑶看妙回,干净地并无男女之情,妙回的眼神却复杂莫测…… 待所有人都退下,心瑶才道,“前世,七殿下是因我而死,因为他的死去,我爹才为守护大周奔赴战场,最后战死沙场……” “若你单纯要保护自己的父亲,何苦这样为七殿下以命相搏?” “七殿下刚刚接掌兵符,若是他不在了,慕昀修将为所欲为。弑父夺位,残害忠臣,遣散良将,秘密册封江若莲为后……你不知慕昀修多么残忍,他还与江若莲毒害我这嫡妻,毁我容貌,刺瞎我的双眼……” 第087章 这婚事不能答应 妙回失笑,“你怎知七殿下不是第二个慕昀修?依我看,他的杀戾之气更胜于慕昀修。” “我相信他!他不是那种人。” “那就看他对你有几分真心吧!”妙回说完,坚定地一手按住她的脊背,一手握住断箭,“我要拔剑了,你别动……” 就这样拔箭?还没用麻药!心瑶很想提醒他,但是北上陡然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嘶喊…… 慕景玄在帐外听到心瑶痛叫,忙挥开帐帘冲进来,直奔床边,就见妙回利落地把箭头拔了出来,心瑶脊背上的血洞汩汩往外涌着血液…… 妙回又从袖中取出药瓶,倒出药水洒在她的伤口上。 心瑶很想坚强一点,伤口上却一阵刺痛,她忙咬住祖母的枕头,激烈大喘着粗气和缓剧痛。 她清楚地感觉到妙回的手指按在了伤口上,有细细的冰冷的针刺穿皮肉…… 慕景玄忙按住她的肩胛骨,这才意识到一件事,“妙回,你不给她用麻药?” “小徒心骨清傲,一般惩罚对她来说无甚用处,她应该记住这种痛,以后就不会不顾一切地为旁人挡箭了!” 妙回说着,淡冷看他一眼,低头,贴着心瑶的脊背,咬断伤口上的线,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慕景玄。 慕景玄眸色陡然肃冷黑沉,一瞬间,他想护住心瑶,将这人踢开。“妙回,你……你到底何意?一个出家人,竟动了凡心么?” 妙回没理会他,又倒了药粉在伤口上,然后,慢慢地给心瑶擦掉了脊背上的血污,半盆水都染成了血红的,他把布巾砸在水盆里…… 慕景玄看着半盆血水,忽然说不出话。 “七殿下若是无法忍受,以后就保护好自己,不要再让别人替你受伤!”妙回说完,这就拿了干净地棉布,给心瑶包扎好伤口,然后丢了干净的衣服在她脊背上,“给她穿好衣服。” 心瑶痛得双唇都失了血色,由着慕景玄笨拙地给她换下心衣,又给她穿上内衫和中衣……她额上脸上都是冷汗,这样的疼,却不及心里的疼。 曾几何时,她竟连别人讽刺慕景玄都无法忍受的? 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和尚,却如此当着她的面在教训大周的皇子,偏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慕景玄察觉她难过,又拿过牛角梳,给她梳整好长发,拿温水给她擦掉脸上的冷汗,看着她干干净净,脸上恢复了血色,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 妙回淡冷地讽刺,“七殿下如今位高权重,肩负重担,恐怕不能给小徒和乐幸福,小僧劝殿下,还是不要接近小徒为好。” 慕景玄想转身就走,却走不动,因为割舍不下,却又深知眼下杀机四伏,他无法保证未来万无一失。 心瑶难过地恳求,“师父——不要这样说他……” 妙回温和地劝道,“你身为凤女,身份贵重,既明白旁人有心利用,就不要贴身送上去他人做嫁衣!” “他没有利用我!”心瑶气恼。 慕景玄见妙回怒绷着脸,便要训斥心瑶,忙道,“大师不必如此焦躁,景玄明白,大师是为心瑶的未来着想,担心她被骗被利用!” 妙回:“……” 慕景玄俯首朝他一拜,“大师既然是心瑶的师父,从今往后,也是景玄的师父,景玄不会在乎她和慕昀修刚退婚的事,更不会在乎世人如何议论,不管景玄能否给她和乐幸福,都会竭尽全力给,景玄这就去跪请父皇赐婚,若父皇应允,还请师父莫要阻拦!” “你……哎你……”妙回突然发现自己弄巧成拙了。怎么就绕到了赐婚上?他明明是让这位皇子殿下知难而退。 心瑶也顿时着急,不禁气结瞪了眼妙回,忙抓住慕景玄的手,“不要去……我没想嫁给你……皇上不会答应的,你去了只是自讨苦吃,再被惩罚一顿……” “我求他,是尊他为父为帝才去求,他若不应,我便带你走!”说完,他转身就冲出去。 这话什么意思?他如果真的放弃皇子之位,就等于失去了在大周的一切! “不——不要——慕景玄不要去!”心瑶气恼地嘶叫。“皇上警告过我,不准再接近你……慕景玄你回来!” 妙回却反而把心落进了肚子里,示意丫鬟把血水端去倒掉,让又太王妃进来看心瑶,然后,他便走到桌案前,优雅提笔,开始写药方。 心瑶盯着他的脊背,愤怒地呵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要管我的事?!” “看他值不值得你这样做傻事!”妙回写完药方,便丢了笔,转身出去。 心瑶看出他生气,不禁又恼自己无礼,更怕他不辞而别。 苏佩懿也担心,“心瑶,你怎么能对自己的师父吼?你师父说的话也在礼……还有慕景玄看过了你的身子,他不娶你谁娶你?” “祖母!” “且看皇帝如何定夺吧!总之,我的孙女,嫁给他哪个儿子都能配得上,只是他那些儿子没有我老婆看得上的罢了!” 心瑶一阵无力,“人家皇帝还嫌弃您的孙女呢!您老哪儿来的这份自信?” “他慕怀渊敢嫌弃?让他等着,就算他答应这婚事,我也不让你嫁,让他来跪求着,我才答应!” 心瑶颓败拂额,懒得与她老人家计较争执,“李嬷嬷……李嬷嬷……” 李秀杏忙小心翼翼地应声,“郡主……” “你去盯着妙回师父,别让他离开,可能有人会杀他,尤其是宁家的人……” “那我对王爷说,派几个护卫保护妙回师父吧!” “好,这样最好,免得我担心。”心瑶忙又道,“另外,派人去看看七殿下,别让他去皇上面前做傻事,若是皇上责罚,就说,都是我的错。” “浑话,你哪儿有错?”苏佩懿气结叹了口气,“我去和你爹商量,这婚事,得他慕怀渊求着才能答应,否则,我江家也被他们皇子看扁了。” 心瑶急得这就要爬起来,“祖母,您不要和皇上斗……祖母……” 第088章 拿无字天书拒婚 帝王营帐内,慕景玄一闯进去,见黑煞石雕似地立在一旁,就惊觉境况诡异。 有人也在跪求赐婚,且比他先来了一步——是慕昀修。 慕昀修双膝跪在龙椅前,正朝着身穿腾龙骑装的怀渊帝说道,“儿臣深感心瑶是在乎儿臣,在乎皇族安危,才为七弟挡下那一箭,恳请父皇成全儿臣迎娶心瑶……儿臣日后定好好待她,不在辜负她!” 慕景玄上前就单膝跪在慕昀修身后,“儿臣参见父皇!” “你也来了!”怀渊帝笑得有些惊骇。 这是他一直以来,最避讳遇到的境况,自打许多年前知道两个儿子都喜欢江心瑶,他就在惧怕这种境况……果然……还是到了这一天。 可笑的是,他准备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做好准备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 兄弟相残,争一个女人,多么可笑!偏那女子是什么该死的凤命,是他最好的兄弟的女人,害他杀也杀不得。 “景玄,你也是为心瑶来的?” “儿臣想恳请父皇为儿臣与心瑶赐婚!” “你先别急,为父与你舅父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太子便恳求要迎娶心瑶……现在你也来……”怀渊帝说着便揉捏额角。 慕昀修冷笑道,“景玄,那你来晚了,为兄比你先一步。” “皇兄求婚的理由,无非是痴情难舍,青梅竹马,君子好逑……绕来绕去,无非是你想利用她的凤命掌控天下。”慕景玄森冷一笑,“心瑶拿自己的命救景玄的命,今日不管谁来扰乱,景玄娶定了她!” “为兄是心瑶的前未婚夫,又与心瑶青梅竹马,她与为兄虽然闹得不可开交,却……爱之深,责之切,用不了多久,我们便又难舍难分了!”慕昀修跪行上前两步,“父皇,请顾惜心瑶的名声,她若是再被许了别人,恐怕日后都没法抬头做人了!” 慕景玄懒得理会他,“父皇,儿臣与心瑶两情相悦,心瑶为儿臣肯舍命相救,儿臣不能辜负她。若儿臣不能对她负责,我皇族也将颜面尽失!” “都给朕住口!”怀渊帝震怒地挥起马鞭…… 慕昀修吓得退了一下。 慕景玄毫无惧色,反而往前迎了两步,“父皇,您打死儿臣,儿臣也不会改变心意!” 怀渊帝僵着身躯,却打不下。对慕昀修他是不介意严惩的,但对慕景玄却又舍不得打下去,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成器,一鞭子便打得父子疏远,君臣成仇,大周就再也没了指望。 “在儿臣眼里,她是最好的女子!” “你再说下去,朕现在就下令命人杀了她!” “父皇若杀她,儿臣和她一起死。” “你……”怀渊帝正气得抓狂,门外一位小太监进门通传,“启禀皇上,睿贤王求见!” “来得正好!”怀渊帝冷眸一扫势如水火的两个儿子,“都给朕站起来,跪着像什么样子?” 慕昀修忙站起身来,转头讽刺地笑看了一眼慕景玄。 慕景玄肃冷回他一眼,便看向进门的江宜祖。 江宜祖佯装疑惑地看了眼两兄弟,匆匆朝着龙椅上的怀渊帝俯首,“臣有急事启奏皇上,不知太子和七殿下在此有何要事?” 这狐狸,竟是明知故问。怀渊帝气结地嗔怒道,“都是你宝贝女儿惹的祸!罢了,罢了,你先说到底什么急事?你最好别拿江南水患来烦朕,现在还不到雨季呢!” 言外之意,说谎解围,也得找个像样的有说服力的理由。 江宜祖是正要说水患的,还好他多准备了一条理由,于是,忙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毕恭毕敬地双手呈递上前。 怀渊帝疑惑地接过来,就见信封上什么都没有,再抽出里面的信纸,更是一片空白。 慕昀修和慕景玄都伸长脖子看向台阶之上,两人神情各异,一个揣测,一个疑惑,却都谨慎地不敢多问。 怀渊帝见他们看过来,火速把信收入袖中,却气得浑身哆嗦,“宜祖,你这是要闹哪一出?”让他堂堂帝王,临场发挥来对付两个儿子呢?他现在脑子已经一片空白,再说,这俩也都不是好糊弄的。 江宜祖惶恐地忙跪下来,“启禀皇上,臣也是刚刚收到这封信,臣实属无奈……” “你……无奈?你无奈你让朕看……” 问题是,这信上真的一个字都没有啊!就是一张无字天书! “宜祖,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可是火烧眉毛了,“刚才景玄闹着要和你女儿一起死!” 江宜祖惊愕地看慕景玄。这臭小子疯了! 慕昀修冷笑,“父皇,您不如干脆成全了七弟!” “好啊!”慕景玄冷笑应着,黑豹般,扑上去就一把掐住慕昀修,凶悍地将他推搡在地上,死死扣住他的脖颈,“我先杀了你,我和心瑶再去死……如此,父皇清净,天下人都清净!” “咔咔咔……咳……父皇,救命!”慕昀修仰在地上,憋闷地舌头前伸,两眼突出。 黑煞扑上去,一把扯开慕景玄这就要出手…… 怀渊帝恐慌的暴吼,“都住手!” 江宜祖大声地高呼道,“皇上,臣刚收到那信,也是……如七殿下这般激动震怒!” 慕景玄大惑不解。 慕昀修也安静下来。 江宜祖却突然眼泪都滚出来,“没想到臣的岳父上次应召入京时还好好的,上个月竟突然重病,刚刚这封信,便是……他急着要见心瑶一面,在信上百般恳求,又提到璇玑的过往,宜祖也实属无奈!” 怀渊帝当即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心里叹一句“妙计”,脸上却不搭调地顿时一脸悲恸。 “靖和王他老人家竟病重?为何世子们都没有禀报朕呢?这可如何是好?” 慕景玄不动声色地看着父亲卖力的演,着实艳羡他和江宜祖这番兄弟之情,配合如此之默契,难怪当年能击败一众兄弟,坑蒙拐骗了全天下! 慕昀修却皱着眉头,不知该说什么好。“父皇,既然靖和王病重,儿臣自请陪伴心瑶前去探望!” “太子的心意,小王心领了,但是太子一身重伤,实在不便奔波。”江宜祖说完,又望着怀渊帝沁出两滴眼泪来。 怀渊帝默契地慨叹点头,“太子,你还是好好养伤吧!” “眼下,心瑶也身受重伤,凌云又要与坤珠郡主成婚,臣实在走不开,臣恳请皇上册封方来为郡主护将统领,与妙回神医一起去往江南,若妙回神医去了,岳父他老人家兴许就有救了!” 第089章 为了她丢弃兵权 “眼下也只能如此!”怀渊帝十分满意这样的安排。“不知靖和王几时能痊愈,若靖和王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心瑶三四年之内都不能成婚了。” 他一脸悲恸地说着,眼角余光扫了眼两个儿子的反应,上前就双手搀扶起江宜祖,两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臂膀,两人又相对擦了擦眼泪…… 慕昀修不疑有他,也深感悲恸的样子,唏嘘慨叹靖和王多年的忠心。 慕景玄却神色淡冷,波澜无惊,静赏父亲和江宜祖卓绝的演技。 “宜祖,你快去给心瑶安排吧,朕着令太医院准备药草和礼品,让心瑶一并带上!” “臣代岳父叩谢皇上隆恩!” 江宜祖这就又要跪,怀渊帝忙扶住他,“咱们之间还客气什么?快去吧!” 江宜祖退出去,怀渊帝极是慨叹地按了按眼角,似乎心也在滴血。 他转身边经过两个儿子,便坐在了龙椅上。“靖和王上了年纪,这一重病,恐怕承受不住……心瑶要守孝,势必三年只能不能成婚,你们两个都不要再惦记娶她了,各自忙去吧!” 慕昀修:“父皇,就算不能成婚,也该先订婚呀!儿臣舍不得心瑶……儿臣……” “太子,你若真有心,就该去安慰心瑶,心瑶重伤在身,她外公又重病,咱们皇族也该体谅她的心情。”怀渊帝说完,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那可怜的丫头,最是孝顺了!” 慕昀修一脸黯然,带着黑煞告退出去。 怀渊帝顿时松了一口气,看向慕景玄,四目相对,他反被儿子肃冷如冰的目光震慑。 “你看什么看啊?”怀渊帝顿时压不住心虚。 这臭小子,该不会是看出什么破绽吧? “为父刚才把话说清楚了,你也赶紧走吧!”他已经被折腾得筋疲力尽。 慕景玄直接取下上将军的头盔,又拆解了一身铠甲,整齐地摆放在桌案上。 “老七,你……你这是做什么呀?”怀渊帝百感交集,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为父皇和睿贤王这样辛苦的做戏,靖和王长年习武,内功深厚,怎可能说病就病,还病得这样巧合。” “你……”果然是看出来了! “我带心瑶去北月王朝,话我撩下,铠甲也搁下了,还有……”他从怀中取出虎符,“这个,是十六卫的虎符。” 怀渊帝顿时六神无主,“臭小子,你是在威胁为父么?不是为父不答应,是因为她是和你皇兄订过婚的,将来流言蜚语就会成为你的绊脚石,为父这是为你好,宜祖不为心瑶争取嫁给你,也是为你着想,他也是看重你……” “这个——是大周军队的虎符!”说着,他又从靴筒里摸出一个虎符,然后礼也没行,挥开门帘就迈出去。 这臭小子,百万人马的虎符,他竟然塞在靴筒里?! 怀渊帝拿起两个虎符,顿觉一股脚臭味儿铺面而来,愈发气得眼前暗黑。 “来人,传德妃——快传德妃!” 拓跋荣敏因听说儿子来求赐婚,早已等候在外面,看到儿子脱了铠甲只穿着一身丝袍出去,也大惊失色。 听到怀渊帝的喊声,不等门口的谢蒙和小太监传话,她便闯进去,“参见皇上!” “你儿子丢下了虎符,丢下你和朕,他什么都不要了,要带着心瑶去北月王朝!” 拓跋荣敏愣了愣,却顿时松了一口气。 什么后位,什么储君,什么天下,都不如活着重要。 今日经历这一遭,多亏有心瑶,否则,景玄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活不下去。 “皇上,这军营是个深渊,今日所幸心瑶帮他挡了一箭,否则他就……”见怀渊帝脸色不对,她忙道,“臣妾会尽力劝他!臣妾代景玄,拜谢皇上疼宠器重。” 怀渊帝被这样郑重的行礼叩拜刺伤,“爱妃,他是朕的儿子。” “可臣妾不是您唯一的女人,景玄也不是您唯一的儿子,皇上若要人掌管这烂摊子,可以找其他皇子,臣妾不想让儿子以身犯险!” “妇人之仁!”怀渊帝勃然大怒,焦躁地来回踱了两步,眼底就酝酿出一股深沉的杀气。“这江心瑶真是可恶,她怎就……” 拓跋荣敏看到他满眼杀气,忙双膝跪地。 “江心瑶已经多次救景玄的命,臣妾知道,皇上是怕她名声不好耽搁景玄,但是,臣妾对她愧疚难当,若皇上觉得她碍眼要杀了她,臣妾愿意替她死,恳请皇上饶她一命!” “滚出去!” * 心瑶半梦半醒间,看到人影攒动,隐约听到李秀杏说,“方来穿着铠甲好看多了,人也精神了……此去江南,若是一路上嗓子恢复了,就更好了。” “嬷嬷放心,小僧会尽力救治方来。”这是妙回的声音。 “这些都整理好了,皇上御赐的礼物也都装进箱子里,一路上防备着劫财的,宜祖每次去江南探望靖和王总走那条路,沿途都打点过,你们报上相府的名号,就没有人敢拦截了!”这是祖母的声音。 心瑶只听到有什么东西搬动,而后有人把汤药送到嘴边,一路上她想睁开眼睛,却睁不开……只隐约明白,是要去江南。 却不知睡了几个时辰,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喊道,“留下车里的女人,饶你们不死!” * 心瑶一时睡沉,一时又迷糊,眼睛倦怠地睁不开,偶尔有汤饭喂进口中。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间看到一片光影,头被人托起来,呼吸间有一股熟悉的男子的体香。 男子哑声温柔地催促,“张口喝药……” “殿下?”她迷迷糊糊地确认,怕自己喝错了药再也醒不了。 “是我。”慕景玄应声,见她竟要睁开眼睛,顿时有些慌乱。 没想到她在这种境况下恢复清醒,还好,他刚刚布置好营帐。 “你……你求婚……成了?”心瑶努力想睁开眼睛,只觉得光线刺眼。 “早对你说了,不管父皇是否赐婚,我都带你走!” “军队离不开你啊!” “我派了人暗中盯着,那些老家伙,最好是打起来,打得越乱越好……” 心瑶听着他冷讽的声音,顿时清醒了,光线有点刺目,她却看出这营帐不太对,这不是祖母的营帐,也不是前往江南的马车…… 第090章 他亲手喂药喂饭 屏风那边是一张铺了黑狐皮皇子宝座,台阶下两列紫檀木高背椅——这是他的营帐。 她挪动了一下,身上竟是宽大紫红黑绣丝袍,麻袋似地,包裹着她的身子——这是他的衣裳。 而这床——也是他的床。 心瑶这就挣扎起身,因为睡了太久,手脚使不出力气,手推搡在他身上,如推搡在了一堵铜墙上,分毫未能撼动,反把自己给累得又歪在床榻上。 慕景玄无奈地看着她,见她又要起身,忙按住她的肩,把她固定在枕头上。 “你这样折腾,反让帐外的人都听到。” 心瑶顿时安静下来,也着实怕有人闯进来。 这样的境况太尴尬。 她只顾了紧张和不安,却不知,身上的袍服已经凌乱,衣袍前襟间一双修长的腿在灯下莹白修长,左侧的肩膀也露出来……紫红黑纹丝缎浓墨重彩,反衬得她肌肤胜雪,吹弹可破。 慕景玄僵端着汤药,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眸色愈加深浓…… 惊觉自己气血不对,他迅速拉住丝被给她盖好,哄孩子似地诱哄道,“你先乖乖喝药,再吃点东西,我们慢慢商量!” “妙回师父和方来他们呢?我隐约听到要去江南,还遇到了劫道的……” 慕景玄失笑,“你做噩梦了。无缘无故,去江南作甚。” “你刚才说……要离开军营,还说那些老家伙打起来才好。” “我几时说过这话?你这半梦半醒的,是不是身子高热未褪?”慕景玄说着,大手贴上她的额头,“已经好多了,看你这眼睛,似乎还迷糊着,乖——快点吃药。” 眼下这种境况,走也走不了,身上还穿着他的袍子。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依从。 她也的确渴了,于是借着他的手,大口大口吞咽下去,药竟然是甜的,还有点酸酸的味道。 “这是什么药?” “妙回师父的药方。” “师父果然厉害,这药的味道竟是果味的。” 慕景玄视线略过她轻抿的唇,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妙回搭配的药中,都加了催眠的药,因中箭有内伤,她不宜多活动,需要静躺歇养。 “我让潘柳师父给你熬了粥,我从膳房营帐那边端了两碗过来,我们一起喝。” 心瑶脑子又沉沉的,只应道,“好。” 奇怪的是,粥竟是滚滚冒着热气的,像是刚刚出锅。 慕景玄不准她碰碗,“我喂你,您别乱动。” 于是,她只能看着他把小桌放在床沿上,一勺一勺舀起来,吹得温凉了,送到唇边来。 心瑶第一次被男子这样服侍,尤其被这样一位尊贵的皇子服侍,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我还是自己吃吧!” 慕景玄眼神霸道地看她,“张口。” 心瑶拗不过他,只能张口,看着他不厌其烦地一勺接着一勺,心里感动又甜蜜,却不敢贪恋。“这味道……不像是师父的手艺。” “你药吃多了,所以品尝不出粥原来的味道——这就是潘柳师父亲手给你熬的。”慕景玄避开她的目光,只专注地喂她。 潘柳师父当然不会跟着他去北月王朝。 这是他比照潘柳的食谱自己熬的,火候掌控不太好,食材准备也不齐备,不过表妹们都吃得满意,没有腹泻,没有不适,这才给她端来品尝。 心瑶安静乖顺地吃了大半碗,因为胃里暖和舒服,心也安定下来,眼睛就忍不住静赏他俊美的眉眼,鼻梁,嘴巴,如此倒是秀色可餐…… 慕景玄被她痴迷盯着,不禁莞尔,“可喜欢你看到的?” “喜……”那个欢字就被吞下去。 说喜欢不对,不喜欢也不对,她干脆垂眸专注地吃东西。 慕景玄也不刁难她,就怕她脑子转过弯,又想着离开,便拿别的话题逗她。“妙回似乎有点喜欢你,方来也挺在乎你……” “一个是我师父,一个是我的护卫,他们当然会关心我。你也是知道的,我心里只有……” 你字没有说出口,她就低眉敛目双颊涨热。 见他又吹凉粥送到唇边,忙一口吞下,堵住自己的嘴巴,眼前的男子却突然不说话,惬意扬着唇角,似在回味她刚才的话,眼睛邪魅明亮。 心瑶越看这笑脸,越是气恼,心里也莫名的发慌。“慕景玄,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说说话竟成了欺负你?这样算什么?”说着,他便猝然凑近,一个深重的吻印在她唇上。 心瑶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被占了便宜,正要嗔怒,他却又迅速坐端正,笑道,“我心里也只有你,你一点也不吃亏。” 谁和他计较吃不吃亏啦!“你……你快点喂我,不要这样不专心。” “我一直都很专心。”是她的唇太诱人,尤其抿着唇咀嚼吞咽的模样,带着一点困倦的娇憨,猫儿般萌态可爱,害他实在忍不住,忍不住想狠狠地吻她,忍不住想逗她,忍不住想…… 见她嗔怒瞪着眼睛,慕景玄不敢再乱想,这丫头总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用膳结束,慕景玄忙着收拾碗筷,心瑶却尴尬难忍。 “我想如厕。”吃喝拉撒是人生大事,却总不能被他这样服侍伺候。“你叫丫鬟或宫女进来吧!” 荒山野岭,去哪儿找丫鬟和宫女。“丫鬟宫女们都去睡了。”说着,他便把她抱到恭桶上,转身就出去帐外,“我在外面等,你完事儿叫我。” 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撩起衣袍在恭桶上坐下,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外面该有巡逻的护卫行经才对,却听不到半点脚步声,倒是有风声,有狼嚎声,有夜虫鸣响,还有……女孩的笑声传来。 “咦?表哥,你怎么站在外面?你的小美人儿醒了?” “睡着呢,我出来透透气。”慕景玄低沉地嗔怒道,“婵儿,晚上不要乱跑。” “我就在营地旁边的山溪边玩了一会儿,表哥你看,我捉了很多萤火虫。” 心瑶自身侧的小窗看出去,就见荒山峻岭在月下黑沉如墨,那俊伟的男子接过女孩递上的琉璃瓶子,瓶中明亮的光打亮了他俊美的脸…… 女孩大眼睛晶亮如星,“怎样?我是不是很厉害?可都是我徒手抓的呢!” “贪玩!恐怕一会儿就都闷死,倒不如放了。” 第091章 他给她洗头洗澡 “我忙了一个时辰呢,怎么能放了?!”拓跋婵顿时竖起柳眉。 慕景玄太了解这丫头,一入帐子怕是让这些小虫乱飞乱跑,再折腾着嬉闹捕捉。 “婵儿,弄得满帐里都是虫卵虫屎,护卫们不好收拾,被褥也会脏,好好一个丫头,干干净净刺绣弹琴也好,为何非要……” 拓跋婵被唠叨的心烦,忙抢过瓶子,仿佛护着个宝贝。 “表哥真是无趣,难怪坤珠姐姐和柔萱姐姐都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你了!表哥还是去陪你的病美人儿吧,我回去睡觉了。” 慕景玄忙又提醒,“早上不准赖床,我们天不亮就要赶路。” “烦死了!你怎么比我那嬷嬷还啰嗦?”拓跋婵不耐烦地说道,“怀渊帝那些追兵早就被父皇那边的队伍引开了,你不必这样紧张。” “不只是防备父皇,还有别人……还是谨慎些好。” “知道啦!” 心瑶在窗内不禁扬起唇角。 原来,他也会这样苦口婆心地唠叨说教。 别人不喜欢,偏偏她爱极他这样子。 这会儿确定被他私自带走,心底却又分辨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他竟这样轻易地放弃了大周的兵权,远离故土,还走得这样缜密。 心瑶一时惊喜感动,一时又愧疚难过,一时贪恋这样的不顾一切,一时想着他去了北月王朝当储君更安全顺利些…… 他该是当帝王的,大周那一场烂摊子,那种杀机四伏的境况,他远离了最好,他还是去北月王朝当储君能顺利些,听说那边民风淳朴,百姓们性情豪爽,皇族里晚辈的,就他一个男丁,无人和他争抢。 难为他如此费心,竟把营帐布置地如同在鹿鸣山军营的营帐一模一样,还说那粥是潘柳师傅熬的…… 他既说暗中派了人盯着军队,也必派了人保护他的父母和江家。 眼下她受伤在身,也不宜独自远行,更没有必要再苛责他,不如开开心心陪着他去北月王朝,待伤口痊愈,再回来收拾慕昀修。 前世,因她嫁给慕昀修,她身边所有的人都对慕昀修疏忽防备,被他良善的假面诓骗,怕是怀渊帝被毒杀之前,无绝也是那样在不知不觉的境况下被算计害死的…… 所幸今生局面扭转,父亲不会再帮慕昀修,无绝守护在怀渊帝身边,所有人都看清了慕昀修的真面目,就算慕景玄不在,他们也定不会让慕昀修得逞。再说,慕昀修伤势未痊愈,母亲张姝被关在冷宫内,安玉王也不敢轻举妄动。 心瑶一番思忖,心里就踏实了。 “心瑶,好了么?你可不要晕倒了。”慕景玄担心地问。 “呃……好了。”心瑶解决完人生大事,整理好衣袍,便又躺在床榻上,唤道,“我好了,殿下进来吧。” 慕景玄进门对她笑了笑,“伤口有没有疼?” “没有。” “躺着别再乱动。”他柔声命令。 “嗯。”心瑶应着。 慕景玄却始终没闲着。 他先把恭桶提出去,然后洗干净碗和药罐收入箱子里,又打水煮沸,放在水盆里掺水端进来。 见他把水盆放在床边,心瑶顿时又过意不去,“要做什么?” “慢慢挪过来,把头放在床沿。”见她怔愣望着自己,眼底明显抗拒,他失笑,“你如果不挪,我就抱你过来!” 心瑶只能依言照做,他把她的发尾拢住,浸在水盆里慢慢给她清洗。 心瑶着实没想到,他竟这样给她洗头,而且,动作这样熟稔。 他手指穿过发间,温柔舒服,她看着营帐顶子,忽然说不出话。 他忙碌搓揉她的长发,拿了一个小药瓶,涂抹在湿发上,“这洗发的精油皂角药水,是妙回大师给的,说洗得很干净还很香。” “哦。”他可真是尽心尽力,竟这样伺候她。 “一会儿给你擦身子。” “啊?”擦身子?心瑶只怀疑自己听错,“你说,擦身子?” “这几天都是这样的,要不然你这样沉睡不醒,又高热出汗,身上岂不是有怪味儿?本皇子可无法忍受和一个臭气熏天的人躺在一处。” 心瑶忽然发现自己竟说不过他。 洗头完毕,他果然就拆开她的袍服和心衣,给她仔细擦了三遍,又洗脚,然后漱口…… 心瑶很是不适应,因为身子被他看尽,心里也怪怪的,但是身上清香四溢,心情也跟着舒爽了许多。 他一直说军营的琐事给她解闷,她一句插不上嘴,听得也心不在焉,却缓解了不少尴尬。 认识他这么久,她第一次发现,他竟有这么多话可说。 慕景玄忙碌完,便又拿着睡袍和浴巾出去。 心瑶担心地问,“你去做什么?”她也害怕自己一个人躺在这荒山野岭中。 “沐浴,我去军队地浴池,一会儿就回来。” 心瑶气结。什么军队浴池,怕是要去山溪里洗冷水澡。 “你……你别去,就在这里洗吧。” “你确定让我在这里洗?”他转头看向她,鹰眸黑亮灼灼,邪魅地欢喜,嘴上却十分客气地说道,“在这里洗……恐怕不方便!” 心瑶当即就想戳穿他的谎言,却还是忍住了。“……弄点热水进来,擦一擦就好,我不嫌你脏!” 但是,看到他端水盆进来,脱了衣袍,她就后悔了。 没有衣裳的遮掩,他完全褪去了那股俊美的仙气,邪魔般狂野不羁。 那长久习武的身躯伟岸健壮,双臂线条硬朗如雕刻,胸膛和腰腹的肌肉一块一块紧绷,仿佛那皮肤下蕴藏着可怕的力量,就算只站在那里擦拭,也有种慑人的攻击性和万夫莫敌的气势…… 心瑶躺得不太自然,惶惶翻了个身背转过去,便不再看他。 慕景玄忍着笑,肆无忌惮的好一阵扑腾…… 两滴水溅到了脸颊上,心瑶顿觉全身着了火,忍不住嗔怒,“你……你干嘛呀!” “怎么不看了?” “我困了,要睡了!”心瑶顿时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再说,也不好看!” “哪里不好看?” “我不要和你讲话,我要睡觉。” 慕景玄擦掉身上的水披上衣袍,直接把水泼在外面,又顿觉自己的举动太随意,又夸张地嚷道,“你们巡逻走远点,不要在这里溜达,下次再泼到你们……” 心瑶愣了愣,莫名地想笑。 对着那山影乱喊,亏他能演得出来。 堂堂皇子,如此做戏也做全套,委实不容易。 第092章 一位假的七殿下 察觉床榻不稳地晃动,心瑶忙往床里侧挪了挪,却刚一挪,就感觉他也往里挪,一来二去,她就无路可逃。 她气结转身,丝被就呼啸扑在脸上,她伸手要推他离得远些,却摸到他袍子没穿,刚洗过的身躯丝滑清凉,还有淡淡的香气…… “你……”这人该不会习惯luo睡吧! 他却淡凉严苛地握住她的手,安慰地在她唇上狠狠一吻,然后又摸了摸她的头,“别急,现在不方便,等你伤好,我好好疼你。” “你……你胡说什么呢?” “江心瑶,你竟然能听懂我胡说,也是厉害。” 心瑶气结拿眼睛瞪他。 慕景玄反被她可爱的娇态逗得忍不住大笑,爽朗地笑声,溢满纱帐垂笼的一方天地。 心瑶气得挠他的痒,却挠着挠着,他就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眸色深深地看她…… 心瑶被他看得心头荡漾,被他的瞳仁吸纳了魂魄一般,无法挪开视线,慕景玄忍笑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儿,帮她把长发拢在脑后,心瑶慢慢地挪近,伸手环住他的腰际,脸儿贴在他的胸膛上…… 慕景玄因为她主动地贴近,心头甜蜜狂喜,却怕弄疼她的伤口,不敢用力搂着她,呼吸着她身上的香气,脑海中又浮现她中箭的情形,心就隐隐作痛。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我们……” “嗯!”心瑶额角帖在他颈侧,“我相信你。” “安心睡吧。” 心瑶亲昵应着,手臂舒服地缠住他的脖颈,伸腿横在他腰间,半个身子安然慵懒地压在他身上,像是树袋熊抱着一棵树,却隐隐察觉这棵树境况不太对。 他体温越来越烫,而且有些僵,分毫不敢挪动,呼吸也沉沉地…… 她慌乱地这就挪开,后腰上却按了一只大手,不准她挪开。 她脑子顿时愈发清醒,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装睡。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她以为他已经睡着,不料下巴忽然被抬起来,然后轻柔的吻,印在她的眼角,眉梢,唇瓣,颈侧…… 心瑶慌得不知所措,但是过了片刻,他还在吻她,只是吻……吻得克制而温柔,甚至没有碰她身上的衣袍。 心头隐隐地甜意荡漾,就忍不住扬起唇角,故意闭着眼睛搂紧他。 慕景玄所有的举动僵住,脑子转来转去揣测她是不是被扰醒,气息也粗重不稳,发现她并没有醒,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再不敢轻举妄动。 * 宣德殿内,青砚掀开担架上的尸体,给怀渊帝过目。 怀渊帝蹲下来细看了看,却发现尸体身上有多处摔伤和划伤,“这就是那日在林子里要射杀景玄的凶手?” “是。”青砚忙递上案情奏折,“在鹿鸣山北边的山崖下寻到的,他是被人刺中腹部推下山崖的,卑职揣测,是幕后之人杀人灭口。” “这人的身份可核查过了?” “卑职查过,没有查到,已经递交龙鳞阁暗查。” “景玄不在,你们做事也都懈怠了!”怀渊帝失望地叹了口气,“宁诗娴可有说出什么?” “她只说了给心瑶郡主下毒蛊之事,还有想嫁给七殿下。卑职查问过她周遭的人,她始终不曾离开过营帐,应该不是她雇凶。” “罢了,退下吧,你先和凌云好好掌管十六卫,若出任何差错,朕绝不轻饶你们。” “是!” 青砚带人抬着尸体退下,谢蒙便又急急地进门单膝跪下,“皇上,十殿下派人送来急报。” 怀渊帝急迫地将谢蒙带入内殿,谢蒙忙道,“十殿下说,七殿下与心瑶郡主并不在北月陛下的队伍中,失踪的还有郡主拓跋婵、拓跋露,五公主拓跋柔萱……” “好你个拓跋樽!”怀渊帝勃然大怒,“把拓跋坤珠丢到江家,自己竟跑了,还跑得如此狡猾!他一定是自己一条队伍,让孩子们另一条队伍,马上让老十去找另一条队伍。” 谢蒙尴尬骇笑,“皇上,十殿下说,拓跋樽伪装了七八条队伍,他带得人手不够,只能就近查找。” 怀渊帝气得就想踹人,不禁又懊悔为了一桩婚事、一个小女子,而误了国事。 “快给青砚传旨,让他增派十六卫的人支援老十,还有——去传睿贤王!” “是。” 谢蒙刚退下,小太监便进门通传,“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宣!” 慕昀修进来殿内,毕恭毕敬地行礼,这次,却没有带黑煞。 “父皇,儿臣刚刚收到消息,听说心瑶在前往江南的路上,被人劫持失踪,儿臣不放心,想带两队人马去想寻找……” “你身上有伤,暂且不必去,心瑶好好的在去江南的路上,早朝之上,宜祖还说心瑶派人飞鸽传书,说她好好地在船上正往南行。” “山贼无情,万一对心瑶不利就不好了,还是让老七从军营调兵去救心瑶吧!”慕昀修说着,便忙跪在地上,“不过,刚刚儿臣听说,“儿臣听说,七弟忤逆,竟搁下了十六卫的兵符和鹿鸣山军营的兵符,军营不能一日无帅,所以,儿臣想……” “皇兄,你哪儿听来的消息?” 慕昀修听到这声音,惊疑一凛,不可置信地绕到东边宏大的屏风后,就见慕景玄一身宝蓝黑纹锦袍,正坐在窗下的棋桌旁捏着棋子思忖棋路。 这怎么可能?黑煞打探到消息,明明说慕景玄丢弃了百万兵马的兵权,还劫了心瑶,正赶往北月王朝。 “皇兄身边的人,都是花银子买来的,听说每日要给千金,怕是他们知道皇兄近来捉襟见肘,也开始阳奉阴违了。”男子说着,讽刺地侧首看他一眼,“皇兄可有心对弈?” 怀渊帝忙斥道,“一见面就吵,朕看到你们就烦,竟还有心思对弈!” 男子顿时恭顺地不再吭声。 慕昀修也完全没有心思对弈,更不想和慕景玄坐在一处。今日他忘了带黑煞相随保护,实在大意。 “可是七弟劫持了心瑶?” “劫持?心瑶是被我送回了璇玑阁养伤。”男子嗤笑,“江南路途遥远,心瑶重伤实在不宜远行,我也懒理那靖和王的死活,回头若他老人家真的死了,我和心瑶去给他多烧些纸钱便罢了……” 第093章 在皇上伤口撒盐 “混账东西,靖和王乃是我大周肱骨重臣,岂容你如此不敬!”怀渊帝气怒地当即掀了棋桌,“军营还没管好,就只惦记着儿女私情,何时才能长进?!滚——” 男子一脸不羁的肃冷,站起身来,行礼告退。 慕昀修目送“慕景玄”出去,却没有走。 见怀渊帝又蹲下来捡棋子,他忙跟着捡拾,“父皇,儿臣想去璇玑阁探望心瑶。” “你去做什么?心瑶身边自有妙回神医和一堆丫鬟嬷嬷伺候,再说,你们都退婚了,见面也尴尬。”怀渊帝说着,淡冷地看他一眼。“江家上下恐怕也不欢迎你,你去了是自讨没趣!” 慕昀修眼底闪过一抹阴沉,手上拿起白玉石的棋罐眯着眼睛掂了掂分量,见身前的父亲转过身又捡棋子,他举起棋罐便要砸…… 江宜祖进来内殿,正看到那一幕,他掌中凝聚真气,幽冷盯着慕昀修的后心,伺机而动。 慕昀修刚要下手,就见棋桌一侧的瓷瓶上,映出一个影子……背后有人! 他心头惊骇一颤,迅速转了方向把棋罐放在桌上。 怀渊帝看了棋罐一眼,又看他,“昀修,你怎还在这里?跪安吧。” “是,儿臣告退!”慕昀修行礼转身,见站在身后的人竟是江宜祖,陡然脸上失了血色,跌跌撞撞地逃似地奔了出去。 怀渊帝察觉慕昀修不对劲儿,狐疑问道,“太子怎么了?怎么像是被你惊着了?” “他差点死在臣手里,皇上也差点死在他手里。”江宜祖面色沉重。“养儿防老,积谷防饥,皇上多年心血,疼宠备至,却换来如此恩将仇报!” 怀渊帝心有余悸,忙走到内殿出口,往外看了看,就见慕昀修迈出门槛时,跌趴在了宫廊下。 “宜祖,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宜祖愧疚俯首,“还好臣及时过来,若是晚一步,那棋罐恐怕就落在皇上的头颅后了。” 怀渊帝悚然看了看棋罐,想到慕昀修带人擅闯军营的事,心头的悚然又沉寂下去。 “罢了!他这番所作所为,朕一点都不奇怪。” “皇上,还是先把他囚禁的好,这样让他在您身边,臣也不放心。” “把他囚禁起来,如何知道安玉王的人马有什么动静?让太子自在活动,安玉王就不敢自立为一国,否则,他没了顾及,势必屠戮百姓!如今也不知他手里到底有多少兵马,更不知那附近的州县的境况,我大周军营虽有百万兵马,粮草却补给不上,再说宁广辅手底下那些部将,一离了京城恐怕就互相厮杀……” 怀渊帝坐下来,心里清点着一堆烂摊子,只觉周身颓然无力。 “说来可笑,朕堂堂帝王,竟因为走了一个儿子竟六神无主了。若是景玄不回来,朕恐怕……” “皇上,臣倒是觉得,七殿下闹这一出,是顺水推舟,并非游山玩水。凌云说,七殿下在军营里安排好了人监视那些部将统领,眼下若能稳住北月的局势,从北月出兵攻打安玉王,更好些。北月的军队兵强马壮,粮草丰沛,出兵也更近。” 怀渊帝恍然大悟,欢喜地起身抓住江宜祖的手肘,“宜祖,你如何知晓这些?” 江宜祖宽慰笑了笑,“七殿下不是贪玩的孩子,这些年,他之所以放着北月的储君之位不要,便是放不下皇上和德妃娘娘,还有——心瑶。” 怀渊帝恍然大悟,一时无言以对,他自嘲地苦笑了几声,适才发现自己竟如此荒唐可笑,“宜祖,你可知,朕这几日生不如死?” “皇上宽心,眼下咱们应该忧心的,是如何给七殿下支援。” “你等着,朕现在就写赐婚圣旨……” 江宜祖实在不忍泼他冷水,“家母说,皇上现在写赐婚圣旨晚了。” “如何能晚?心瑶和景玄迟早会回来的,等回来了就让他们成婚。” “家母说,皇上要在午门前,摆上一桌茶,请她老人家过去,跪在她老人家面前认罪磕头弥补心瑶的清誉,她才答应把孙女嫁给您儿子,否则,就让心瑶撺掇七殿下一辈子不回来。” “你这是什么母亲?”怀渊帝气得暴跳起来,“朕刚封了她老人家为太王妃,她竟然威胁朕?” 江宜祖也无奈。百善孝为先,他也不敢与自己的母亲理论,更何况,这事儿本来就是面前的帝王糊涂,才酿成这种混乱的局面。他江宜祖的女儿,也不是轻易便能被人嫌弃的。 “以臣之见,这婚事再搁置两年也无妨。” 怀渊帝恐慌地骇笑,“搁置两年?景玄若是两年不回来,朕就要郁结而死了!” “静水之下,必有暗涌!皇上还是先忧心军营吧,若是七殿下在北边攻打安玉王,鹿鸣山军营也大乱,那才是最大的麻烦。” “你说得有道理,去户部传旨说一声,押着粮草先不要送到军队,朕先饿着他们,等他们饿极了,就来求朕。”怀渊帝忙又找出慕景玄之前写的折子翻开,“这是景玄拟定的,你拿去看一看,先让青砚和凌云万不可掉以轻心。” “是!”江宜祖忙把折子收入袖中,“臣听闻师弟无垠最近出关,或许,可以请他出山,暂任鹿鸣山的军师。” 怀渊帝顿时又摸到了主心骨一般,欣慰地看着江宜祖。 江宜祖被他看得不太自然,忙退了一步,“皇上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只给你这睿贤王的头衔和俸禄,没有给你封地,实在委屈你了。无垠昨晚就来了,说是你让他过来的,他刚才就乔装成老七坐在这里,昀修都没看出真伪。” 江宜祖欣慰一笑,却再不敢要怀渊帝的封赏。 有了封地,恐怕就再无安宁之日。江宜祖惶恐地忙跪下,“臣不敢再要,皇上什么都不要给,平日绫罗绸缎多赏点,给老娘和闺女多做几套衣裳便罢了。” “你闺女都被朕的儿子拐跑了,要衣裳有何用?!” 怀渊帝揶揄说完,这才看出,眼前的江宜祖无半分焦急之色,反而也没有耽搁政务,脑子尤其清醒,甚至三言两语,就稳住局面,且给他吃了定心丸。 “宜祖,你好像很放心景玄!” “臣没有,臣快要急疯了!”江宜祖忙皱了皱眉头,又叹了两口气,心里却早就在窃喜。 他的宝贝女儿可比那宁诗娴厉害多了,不用心计,不耍手段,只挡了一箭,就把皇上最好的儿子给俘获,管他什么赐婚不赐婚的,慕景玄当江家的女婿是铁板钉钉了。 怀渊帝看出他眼神微妙,顿时怒火中烧,“宜祖你这是在朕的伤口上撒盐!” 江宜祖无辜地笑道,“皇上,臣可什么话都没说!” “滚滚滚……” 第094章 本宫要娶你女儿 江宜祖乘坐马车出来宫门,手上拿着慕景玄亲笔写的折子,前后细阅三遍,满心叹服。要阖上,却又舍不得,目光就被折子上的字拢住。 这小子执掌军务远见卓识,字亦是龙飞凤舞风骨奇绝。 一时看得尽兴欢喜,他这就放下车内的矮桌拿出笔墨,当即写信给心瑶。 如此一位无可挑剔的女婿,天赐良缘,打着灯笼难找,抓牢就不能再撒手,不管去哪里,只要两人白头偕老,他一百个赞成。 写完,他仔细封好封蜡,写了“女儿亲启”四个字,又在外面加了一个信封,又封上封蜡,写了“无绝亲启”。 他把信卷成一个纸卷,塞进一个小竹筒内,牢牢按上塞子,递出车窗,唤了侍卫队中轻功最好的护卫上前来。 “马上送往龙鳞阁。” “是!”护卫领命便疾奔离去。 马车刚走过第一个十字路口,驾车的护卫突然就“驭——”马车一个急刹,江宜祖在车内往前晃了一下,就听到嵩信在马车旁抽剑。 江宜祖忙收拾笔墨和矮桌,“嵩信,什么人在外面?” “禀王爷,是太子身边那位叫黑煞的。” 江宜祖命令,“放他过来。” 黑煞上前来,黑衣黑袍,深黑的眼窝凹陷在凌散的黑发下,森白的脸似刚从棺木中爬出来的冷尸呈现不寻常的苍白色,惊得路人惶恐躲避,大喊鬼魅。 江宜祖听到路人的惊叫声,皱眉掀起车帘,冷斥,“装神弄鬼,竟还自诩江湖人士。” 黑煞左右看了看路旁关门闭户的铺子,不耐烦地说道,“太子请你去太子府!” “上车!” 黑煞愣住。江宜祖这口气,俨然是在命令,不是在商议。 见嵩信没有阻拦,他抬脚便踩在车辕上,掀开车帘进去。 江宜祖示意他靠着车窗坐,嗅到他身上一股子怪味儿,忙拿着袍袖扇了扇风。 “江宜祖,你不怕我?”那些官员见了他都如老鼠见了猫似地,就连皇帝慕怀渊也对他退避三舍。 “心中有鬼的人才会怕鬼,你不过是一副鬼样子的人罢了,多日不曾更衣沐浴,连如何做一个人都不懂。”江宜祖只觉这气味儿叫人窒息,忙掀开车窗垂帘挂好通风。 黑煞悻悻拢了拢头上黑斗篷帽,嗅到一股子酸菜味儿,心里顿时不爽,便忍不住想震慑江宜祖,却未等有什么举动,便被一股强大的气流硬生生地箍在车厢壁上。 他狐疑地动了动,身子却动弹不得。 奇怪,穴道明明没有被封,手腕脚腕也是灵活的,为何四肢却诡异的动弹不得? 江宜祖慵懒地靠在座椅的方枕上,佯装察觉他的异样。 黑煞见他姿态轻松,不像是会武功的,忍不住狐疑地看向车窗帘,但是嵩信策马在外,姿态闲雅,并不像在运功的样子。 他挣扎着身上的内力,不让江宜祖看出自己的狼狈。 “你那白煞兄弟还好吧?”江宜祖问。 “你女儿也这样问过。” “本王问你,是笃定白煞已经时日无多。心瑶问你,不过是想知道她师父的琴声有多厉害罢了!” 黑煞无言。 那天那丫头弹那首曲子,至今让他心有余悸。所幸那琴声里没有内力,否则,那一整首听完,他必内伤惨重。 “你们兄弟二人修炼是至阴至邪的内功,本就心脉已损,看似厉害,实则不堪一击,因此遭遇无绝的琴音时,反倒不如武功不及你们的七殿下扛得住。” “江宜祖,自作聪明的人会死得很快!”黑煞不想暴露自己的弱点,却偏被他句句刺心。 “本王好心,你不领情便罢了。你们若还想活久一点,应该自废武功,静心调养。”江宜祖说完,不着痕迹地朝着黑煞弹了一下指尖,一缕真气自他指尖隐现。 嵩信在外通传,“王爷,太子府到了。” 黑煞下意识地要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的四肢竟忽然又恢复自由,他狐疑地下来马车,不经意间注意到,走在前面的江宜祖竟没有半点声响…… 可这老东西腰间明明悬挂着王爷玉佩和腰牌,厚重的王袍衣料华贵,应该有叮当悉索的声响,却诡异地丝毫没有动静。 黑煞不禁怀疑自己生了幻觉,忙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黑袍黑靴。 他在江湖上也算轻功顶尖的,脚步倒是无声,袍服摩擦在靴边也是有细微的声响,这江宜祖却比他这鬼一样的人,更似鬼魅。 难道,刚才是他出手捆住他的?他又转头狐疑看嵩信,就见嵩信亦是步履无声。 在太子府小厮的引领下,江宜祖进入茶室。 黑煞也迈进门槛,伸手迅速挡住要进门的嵩信。 “太子只见王爷!”万一这两人都是武功绝顶,若打起来,他只能对付一个。 茶室的圆窗下,慕昀修一袭月白金龙宫袍,正守着一方小茶几品茶,对面摆了锦丝软垫和凭靠,满室檀香清幽,茶香扑鼻…… 见江宜祖进门,慕昀修忙堆上笑起身迎接,却注意到黑煞垂头丧气,煞气和戾气全无。 “黑煞怎么了?” 黑煞没吭声,兀自在远处的高背椅上坐下。 江宜祖在茶几前坐下来,手肘搁在凭靠上,静看前一刻差点弑父的储君。“太子竟如此雅兴请我来喝茶?!” “王爷,昀修找您,是要和您提亲!”慕昀修扬起唇角,这就拿出一份册子,“这是聘礼册子,请王爷务必收下!” 他江宜祖岂敢要一个弑父夺位之人做女婿?“宜祖高攀不起,小女心瑶更不愿嫁给太子。”说着,他按住册子,又推回去。 慕昀修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忙给他端茶放在面前。“昀修并非娶心瑶,而是要娶您的另一个女儿!” “若莲?”江宜祖哭笑不得,只怀疑他狗急跳墙。“本王听错了吧!” “不,王爷没听错,就是若莲!” 江宜祖不敢恭维地摇头冷笑,“太子殿下,若莲可做不得贤妻良母,之前她毒害心瑶,勾引太子,你们三人之间的恩怨纠葛,你看得清清楚楚,你若娶她,你们只会互相折磨,生不如死!”再说,他江宜祖的女儿就算再坏,也不能嫁给一个弑父之人,此人能杀生父,保不齐就会杀岳父。 第095章 你只是我的替身 “王爷,若莲喜欢本宫,所以才妒恨心瑶,若莲将来嫁不出去,是江家的损失,更是本宫的心病。”慕昀修又把聘礼册子推回给江宜祖,“请王爷放心,日后我定疼宠若莲,孝顺王爷!” “本王不答应!”江宜祖强硬地撂下话,起身就走。 慕昀修却坐着没动,“可此事容不得王爷您一人做主!昀修刚刚与太王妃和若莲商议过,太王妃答应,若莲也十分欢喜。” 江宜祖惊疑转头看向他,见他一脸阴柔如毒蛇的冷笑,顿时勃然大怒。 “你拿本王的母亲和若莲威胁本王?” 慕昀修拍了拍手,一位丫鬟进门,端进两样东西,一只老年妇人穿的孔雀紫的绣花鞋,一只年轻女子的步摇簪。 江宜祖怒目瞪着两样东西,眼底喷火,暴怒地当即掀了那托盘就一把揪住慕昀修的胸襟,“慕昀修,你别忘了,当初你能当储君,是本王扶你上去的!” “王爷过去的恩典,本宫始终铭记于心,如今境况不同,本宫也是诚心与您商议!她们决定暂住这边,三日后,婚礼结束,太王妃再回王府” “本王现在就可以杀了你这卑鄙的畜牲!” “王爷尽管杀!”慕昀修笑得森冷,“不过,本宫若死了,太夫人和若莲的命,恐怕就不保了,本宫的舅父也一定会屠戮几千百姓给本宫陪葬,哈哈哈哈……” 江宜祖看着他狂肆得意的样子,愈加憎恶到极点,手上愤然一甩,便将他甩飞出去。 黑煞迅速飞过去接住慕昀修,却扛不住强大的力量冲击,两人一并横撞在墙壁上,又沉重落地,都呕出一口血…… 黑煞抹了下唇角,惊觉喉头一股腥甜又冲上来,心里顿时惊骇。 江宜祖踱着步子上前,走到慕昀修面前,一把将他拎了起来,“若莲可以嫁入太子府,不过,只能当奉仪!” 慕昀修十分不满意这结果,“奉仪是太子府最低等的,如此是委屈了她,还是让她当侧妃的好。” 黑煞也觉得慕昀修这样安排十分慷慨,却见江宜祖无半分喜色,反而一脸讽刺。 “你想风光迎娶江家的女儿粉饰自己弑父的卑鄙野心,本王不会让你得逞!本王宁愿丢几分脸面,也不会让你称心如意!”江宜祖阴沉地说完,拂袖而去。 慕昀修张口欲言,却不料,窗下的茶几茶盅茶壶顷刻间都成了碎片,然后是搁架以及搁架上价值连城的古玩宝器,哗啦……哗啦……顷刻间,整个茶室里一团狼藉。 慕昀修气结,狐疑地看身旁的黑煞,“你做什么呀?为何毁掉本宫的茶室?” “不是我弄,是他。”黑煞拉着袍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慕昀修骇笑,“大白天的,你说什么鬼话!” “太子殿下还是安分些吧,这睿贤王没那么简单。” 慕昀修见他连声音也不敢大声,这才察觉境况诡异,他摸了摸坍塌的碎木片,竟是生生用真气震碎的,这若是杀一个人,怕是顷刻间就成了模糊的血肉。 “所幸,我刚才是向他求婚。老七走了,本宫终于去了一块心病,没想到,这江宜祖竟然比老七还厉害!” 慕昀修越想越是惧怕,尤其,他举着棋罐要砸在父亲头上的一幕,正被江宜祖撞见。 “本宫要给舅父写信,无论如何,让他万不能轻举妄动,前几日的事,也要掩饰过去……” 忽然想到筹措军饷的生意,他忙又命令黑煞,“你快去传话,近来各方生意都要谨慎,万不可再被刑部抓到什么把柄,尤其叮嘱段寻,暂时不要来找本宫,等本宫迎娶江若莲之后再另行安排。” “是!” * 心瑶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睡在一处宽大的木板床上。 床侧坐着一位身穿水蓝色北月宫袍的女孩。 女孩娇俏的一张脸儿,异常熟悉,倒不是因为之前几日都见过的缘故,而是这五官与她有几分相似,但这颧骨和下巴,又继承了拓跋樽的硬朗。 这是北月五公主拓跋柔萱,拓跋樽最爱的女儿。 据说,她的生母玉贵妃也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且宠冠后宫。 拓跋樽在德妃营帐门前撞到她时,格外提到拓跋柔萱很想见见她,她始终不明白是何意,看到这般相似的模样,就愈发困惑。 这拓跋皇族的公主,与她的眉眼相仿,那玉贵妃的容貌,岂不是与她更像?! 不过,天下间长相相仿之人也不少,或许,是巧合。 拓跋柔萱俯视着她,把她的神色看在眼中,不紧不慢地扬起唇角。 “景玄表哥也常如你这样诧异的看我,许多年前,他就喜欢我。” 提到慕景玄,心瑶顿时有些尴尬。 在篝火宴上,拓跋樽当众提到,让这女孩嫁给慕景玄,慕景玄明显是拒绝了。他那样说一不二的人,若真的喜欢这女孩,断然不会与她江心瑶有任何瓜葛。 可……现在这女子说这番话挑衅她,到底是何用意?当她江心瑶是没脑子的傻瓜么? 拓跋柔萱嘲讽地笑道,“没想到,多年不见,他竟在你身上找到了我的影子,还如此执意带你回去北月王朝。” 心瑶懒得听她胡言乱语。“七殿下在何处?” “他在外面查看,怕有人跟踪我们。”拓跋柔萱见她没有丝毫惊讶,不禁轻笑,“看来,你已经知道表哥这是带你私奔!” “你话如此明显,我当然知道。”心瑶驳斥道,“令尊拓跋樽不是也期望殿下去北月国当储君么?” “表哥若不愿意当储君,也没有必要这样长途跋涉,你哥娶了三姐可以入赘皇族来当北月国君,当然,我拓跋柔萱——也可以自己当女皇!” 心瑶被她最后一句话惊慑,“公主殿下既然有心当女皇,为何不早早当储君?恐怕是那些皇亲国戚,不相信公主的才学和睿智能堪当大任吧!” “伶牙利嘴!”拓跋柔萱眸色煞气一闪,突然就又讽刺地咯咯笑了,“江心瑶,你这样当我的替身,还要死皮赖脸与我斗嘴,你不觉得不自在么?” 第096章 不容别人欺负她 “让公主殿下失望了!” 心瑶眸光幽冷微黯,“殿下对我的感情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公主殿下用不着这样冷嘲热讽,说什么替身之类的话!” “感情在皇族中是最无用的东西!”拓跋柔萱嗤笑,“若景玄当了储君,势必择选一位尊贵荣耀的女子与他婚配,不管他答不答应,我父皇和皇祖母都容不得他忤逆。你一个和慕昀修退婚的女子,绝不在考量之列!” 心瑶无视她眼底的阴沉,挪动着撑起身子,不禁为十皇子慕允琪捏一把冷汗。 “公主与十殿下订了婚,方暴露真面目,十殿下定会伤心的。” “哈——他呀!”拓跋柔萱不以为然地失笑,“大周所有皇子中,他是最无用的一个罢了。” 心瑶看着她明秀动人的笑容,心底一阵恶寒。 拓跋柔萱这口气,仿佛她评论的不是自己的未婚夫,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物。 拓跋樽如此看重这女孩,定是因为也看到了她的聪慧和野心。 那位帝王洒脱不羁,也时常大笑,所有人只看到他爽快霸气,不贪慕权势,却无人看到,他已经平稳安坐君位许多年,那背后有多少令人毛骨悚然的杀伐决断,恐怕连慕景玄也猜不到。 拓跋柔萱见她若有所思地幽冷紧盯着自己,心头顿时恼怒。 “江心瑶,我现在还没想杀你。你最好在抵达北月之前,主动离开景玄,有多远滚多远!” “公主赶我走,应该先与七殿下商议,景玄不开口,我江心瑶不会轻易离开他。” 心瑶不动声色地盯着她陡然怨毒的眼睛,又道,“容我提醒公主,十殿下是七殿下最好的兄弟,若七殿下知道公主殿下是这样的人,一定会让十殿下与公主解除婚事,他绝不容任何人伤害十殿下!” 拓跋柔萱愈发笑得讽刺,“我不过是利用婚事,让父皇更疼惜我罢了,你们当我真的喜欢慕允琪那草包呢!” “两国婚事,一旦决定,岂有退婚之礼?若要退婚势必得付出惨重的代价!七殿下也绝对不容任何人伤害我,你最好收起你的嚣张!”心瑶淡冷地警告。 拓跋柔萱凑近她的脸,就呸了一声,“你以为景玄真的会在乎你么?江心瑶,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他交出大周兵权和十六卫虎符,不过是有别的事要做罢了,他才不会在乎你的死活!” 心瑶直接呸回她脸上,凤眸也陡然变得阴沉,“我江心瑶从不是自讨没趣之人,该走我会走,我若该留,谁也赶不走!” 拓跋柔萱顿时被她的眼神惊慑,“你……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厚颜无耻的女子!” 如此一番折腾刺激,这柔弱重伤的女子,本该恐惧、本该大哭,该马上嚷着找慕景玄来问清楚……可她却硬是不急不躁,没有怀疑,没有哭泣,没有为慕景玄担心,且甚至没有半分恐惧。 “心瑶精神不济,想安静歇养,公主请出去吧!”心瑶下逐客令。 拓跋柔萱摔门就出去。 心瑶仰躺在床榻上,无奈地呼出一口气。 在林中狩猎时,慕景玄已经对怀渊帝申明自己无心皇权,甚至暗讽怀渊帝借纳妃稳定朝堂。所以,他交出兵权虎符,她一点都不意外。 眼下,她重伤在身,也无法挪移,只能顺应他的心意,本也打算好了,待他安稳地当了北月储君,她再返回京城来收拾慕昀修,却……一想到这拓跋柔萱可能会嫁给慕景玄,就痛彻心骨。 门外,慕景玄刚巧上来客栈的二楼,正撞见拓跋柔萱气急败坏地要冲下楼。 “柔萱,怎么了?不高兴啊?” 拓跋柔萱顿时红了眼眶,委屈地扑在他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慕景玄被她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手忙按在她肩上,要将她推开,不料脖子竟被牢牢搂住。“柔萱你先放开……” 拓跋柔萱不肯松手,哭嚷道,“表哥,我才知道,心瑶贪慕虚荣,只想着去当北月王朝的太子妃,根本不值得表哥这样在乎她!” 慕景玄不着痕迹地强硬把她推开,只担心心瑶受了委屈。“你们吵架了?” “我……” “心瑶身上还有伤,你怎么能欺负她?”想到心瑶可能受委屈,慕景玄口气骤冷如冰,“以后,心瑶就是你的表嫂,一家人本不应该计较太多,但若她因你而受伤难过,我绝不放过你!” “表哥……”拓跋柔萱不可置信地竖起眉头,心底顿时妒火中烧。“表哥如果执意娶她,父皇不会同意,我也不同意!” 慕景玄不耐烦地冷斥:“退下!” “你竟然吼我?”拓跋柔萱气恼地哭着吸了吸鼻子,“你就一点都没有想过,江心瑶为何知道那林子里有人向表哥射箭?这一切太诡异了……怎么看都像是她故意使的苦肉计和美人计!” 慕景玄微怔。这丫头竟能想到这些,委实不简单。“我和心瑶谈,你管好你自己即可!” 拓跋柔萱见他进去房门,眸色狠辣地一闪,便拧身下楼。 见两个堂妹都看过来,她忙又摆出一脸委屈的样子,故意擦了擦眼泪。 “柔萱姐姐这是怎么了?”拓跋婵问。 “还不是那个江心瑶,原来她根本就不在乎表哥,一直惦记这她那个太子爷,还说,若是去了北月王朝,若不能当太子妃,她就回去大周!” 拓跋婵和拓跋露诧异相视,顿时一脸忿忿,“她太过分了!” “我告诉她表哥为她放弃了兵权和在大周的一切,她竟然不哭不闹,只对我说这些……”拓跋柔萱又擦眼泪。 拓跋露顿时拍桌子,“真是个贱人!她竟然这样诓骗表哥。” 客栈破旧,地板多年失修,到处是缝隙。慕景玄坐在床沿,内力也没动,就清楚地听到了楼下的嘈杂。 见心瑶安静地躺在床上不说话,他忙握住她的手,“柔萱不懂事,心瑶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没事,你不用这样紧张,她不过是说我几句罢了。”心瑶坐起身来,满足地笑着靠在他怀里,“我是替你担心,也替十皇子难过,没想到她竟和宁巧心是一样的人。” “她原来率真可爱,没有这么多心计,没想到多年不见,竟如同换了个人。”慕景玄眉峰微凛,忍不住怀疑拓跋柔萱这番无理取闹的目的。“柔萱惯会任性撒娇,舅父也宠着她,她和老十这婚事恐怕成不了。” “可怜十殿下完全被她诓骗了!”心瑶扼腕叹息。 慕景玄环住她的肩,柔声道,“你不用为允琪忧心。允琪心地善良,必能遇到比柔萱好十倍百倍的女孩。” 第097章 不小心主动吻他 “你去北月国,也原该一切顺利的。”心瑶歪着脸,靠在他肩上,“拓跋柔萱这样闹,恐怕接下来咱们不会安生,她既然有了野心,定会千方百计阻止你当北月储君。” 慕景玄这才明白,她为何看清“私奔”的境况,竟还能如此沉静地应对柔萱的挑衅。 原来,她是希望他远离纷争,顺利在北月国当储君。 他略推开她,两手捧住她的脸,不悦地看进她眼底,正捕捉到她眼底地愧疚和黯然。 “不要胡思乱想,当不当储君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不管是谁阻挠,不过柔萱要做什么,我们都不会分开。” 心瑶鼻翼微酸,眼泪就冲到眼眶里。怕他担心,她眨了眨眼睛,忙又堆上笑,“你放心,我不会跟你分开!” 慕景玄这才放了心。“我去给你端饭菜来,你先喝药先用膳,先把伤养好。” “嗯。”心瑶这才嗅到,他手上和袍袖上有一股油烟味儿。“今儿你又准备了什么新奇的菜。” “早上护卫们抓了许多山鸡,表妹们喜欢吃烤的,我单独给我们俩做得山鸡炖松菇和米饭。” 心瑶着实饿了,顿时忍不住想象山鸡和松菇的味道,凤眸也灿然明亮起来。 “殿下的厨艺历练得这样厉害,回头潘师父恐怕要拜你为师。山鸡炖松菇这样的菜,我都不曾尝试过呢!潘师父说,做山里的野味,要趁着新鲜做出来才有味道,今次倒是赶上了。” 慕景玄看着她眼底闪烁的崇拜和欢喜,忍不住宠溺地低头在她唇上轻吻,又揉了揉她的发顶,“等着,我马上去端。” 心瑶满心期待地笑着目送他出去,就兀自挣扎着起身洗漱。 他这样忙碌,她委实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如厕,洗漱,更换睡袍……一举一动伤口都疼得钻心,体内也似有烙铁在烫烧着,痛得她出了满身的冷汗。 她袍袖刚穿了一条,便僵在屏风后和缓体内的不适,却不经意间注意到,一位白衣胜雪的男子拉开窗子,无声进来。 隔着破败的竹编屏风,她从孔里警惕偷觑,看到男子垂如黑瀑的长发,溢彩莹莹的雪白袍服,还有那俊雅如仙的背影……这人好俊好眼熟呐! 男子察觉到她的目光,微一侧首,却没看那屏风,只是看了眼屏风下虫洞密集的地板——一双娇小的赤足,露在屏风下。 心瑶看到他的侧脸,却大惊失色地差点跌在地上。 “师父?” “为师可吓着你了?” “没……没有!”心瑶惶惶穿衣服,这一急,伤口更痛得离谱。 无绝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又眸色复杂地看着信迟疑…… 江宜祖这信的内容太过“自作主张”,竟鼓励自己的女儿和慕景玄私定终身,白头偕老,一辈子不回大周…… 北月的境况虽对于慕景玄来说一帆风顺,对于心瑶来说,却不太适宜。如若心瑶和慕景玄真的不回去,怀渊帝定不会放过他们,也不会放过江家,心瑶恐怕也会葬身于北月的勾心斗角中。 于是,一阵天人交战的纠结之后,他又迅速把信收了起来。 “瑶儿,慕景玄对你好么?” “呃……很好。” “可有人欺负你?” “没……没有,徒儿很好。” 无绝踱着步子四处查看着,漫不经心地道,“刚才那拓跋柔萱一番话挺伤人,为师可以帮你好好教训她。” “她不过是想挑拨离间罢了。小女儿家的心思,师父还是不要插手的好,传扬出去,也有损师父威名。” 心瑶话说完,才发现,师父知道的太多。 师父这是几时来的?竟然连拓跋柔萱的话都听了去? 她和慕景玄刚才搂抱亲昵,师父不会也看到了吧? 心瑶想到这一点,顿时大囧,忍着痛整理好衣袍,又整理了一下头发,慢慢挪着步子出来屏风,却一走路,就觉得伤处隐隐刺痛。 见无绝正踱着步子皱眉看那张破败的床榻,唯恐他嗔怒慕景玄不会照顾人,她忙又道,“荒山野岭的,能找到这个客栈歇息已经很不错,这些都没什么,徒儿能将就。” 无绝却是想找一个坐的位子,却到底是怕弄脏自己的白袍,干脆还是站着。 “你真的决定跟他走?” “师父的意思是……”这是让她跟慕景玄走,还是不让她跟慕景玄走? “出去走走看看也好,不过,为师并不赞成你和他在一起。帝王权术,不能以常人的心思揣度,看似他是带你私奔,实则也是打了别的心思才走这条路。将来他也势必妃嫔成群,见异思迁,始乱终弃。”无绝从袖中取出一支羊脂玉笛,“若他伤害你,或者不愿与他在一起了,吹奏我前几日教你的那首曲子,会有人带你离开。” 那首催魂曲?“谢师父!” “为师给你的内功心法可带了?” “……内功心法?”心瑶想起那本封面上无字的口诀书,顿时脸色惨白。 无绝静冷看着她的神色,“怎么?那么重要的东西,竟然弄丢了?” 心瑶忙双膝跪地,“徒儿不知自己何时上马车的,一直昏迷,所以这会儿说不出它在何处。原来那本书是放在祖母营帐的枕头下的,不知祖母那边的人给收在了何处。” 无绝挑眉,这种境况下,能说出那本书的去处,也算不错。 心瑶担心地道,“师父还是派人找一找那本书吧,万一被恶人学了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这就是你祖母给你收在包袱里的。封面无字,谁也看不懂。”无绝又给她留了一个小盒,“这是用来防身的,不管能不能用的上,多学着用一用总没有坏处!” 心瑶拿起小盒,见上面有个小孔,还有个小按钮,忙按了一下,竟咻——两根菲薄的刀片飞冲而出,射在了墙壁上。 她忙要向无绝道谢,转过身来,却见无绝已经消失所踪。 窗子大开着,和暖的晨风灌进来,吹得她袍服飘飞。窗外山峦叠嶂,林木葱郁,这样秀丽的山景,前世今生,她还是第一次见。 慕景玄端着饭菜进门,见她正立在窗前的风口里,忙把饭菜搁在桌上,冲上前关上窗子。 “不好好躺着了!竟在这里吹冷风。”说着,他不由分说打横抱起她。 心瑶勾住他的脖颈,甜蜜的笑看着他,爱极他这样在乎她的样子,于是忍不住就嘟唇在他脸上狠狠吻了一记。 第098章 舍不得他去冒险 慕景玄因这甜蜜的偷袭,横抱着怀中的娇躯在床前停住。 他眸光清凉的俯视着她,眼眸似被什么东西点燃,灼烫如火…… 心瑶两手勾着他的脖颈,迎着他的目光惶惑眨了眨眼,惊觉自己冲动之下第一次主动吻他,顿时羞得双颊滚烫,忙埋首他颈窝里躲避开他的眼睛,又忍不住又笑出声…… 慕景玄被颈窝里细微传出的闷笑和暖热的气息甜得骨头酥了大半,直接把她放在床榻上,两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便俯身下去…… 心瑶被他霸道的气势威慑,如见了猛兽的兔子,笑都僵在唇角上。 “你……你要干嘛?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慕景玄俯视着她慌乱的模样,眸色愈加深沉,殊不知,她这样双颊绯红眼眸赧然的旖旎模样,更叫人忍不住想狠狠地吻她。 于是,他低头就霸道地攫住她的唇,堵住她的话语…… 心瑶喘不上气,脑子晕眩,紧张揪住他的袍服,忍不住嘤了一声。 他这才松开她,“既然你在本皇子脸上打了印章,本皇子就是你的人了,以后不可以去乱亲别人。” 她心慌意乱地赧然抿唇,“嗯!” 慕景玄给他拢了拢发生,看到她鬓边有点湿润,这才发现,“你竟自己洗了脸?” “不能总让你伺候嘛!你这几日当嬷嬷、当厨子、当护卫,还要照顾那三位姑奶奶的心情,又要照顾我这个伤者……我瞧着心疼!” “这点事儿,还累不着我。就怕你行动不便,万一跌倒,摔得伤口裂开……” “我又不是怀孕,哪儿那么容易跌倒?!”话出口,她顿时涨红了脸。 慕景玄被她的话逗笑,扶着她慢慢坐起来,把矮桌放在床上,又把汤药和饭菜摆好,随口揶揄道,“你若真的有孕我倒不会这样束着你,孕妇都要多走路多活动些,孩子才健康。” “我……我吃饭呢……不和你说了。”莫名其妙地,突然说什么孩子。 慕景玄忙给她夹菜放在碗里,又给她盛了一碗鸡汤。“这几日赶路,不知要在何处歇脚,路上恐怕很难吃到这样的饭菜。” 心瑶也忙给他夹了一块鸡肉,“这几日你瘦了好多,也多吃点。” 于是,慕景玄听话地多吃了两碗饭。 心瑶吃得少,倒也没剩下,喝了鸡汤,又乖顺地喝完汤药,只觉肚皮都撑圆了。 慕景玄收拾好碗筷,却注意到床前的桌上有个小盒和一支玉笛。 注意到他的视线,心瑶心惊地一凛,“那个是……” 慕景玄已经拿起玉笛吹了两下,“这是哪儿来的?” 心瑶心虚地沉了沉气,不动声色地笑着说道,“我在这房间的床底下找到的,可能是以前住在这里的人落下的,刚才洗了洗竟还能用。” 住进来之前,唯恐有蛇虫鼠蚁,他把整个房间清扫洗刷了一遍,可没有发现这样的宝物。 慕景玄拿起小盒,细细验看,又晃了晃动静,沉甸甸的,里面似放了什么东西,定有机括在里面。这倒像是龙鳞阁的东西。 心瑶见他要按那按钮,惊得忙大叫,“不要——” 两枚刀片贴着他腮畔飞过去—— 慕景玄躲避得快如闪电,还是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脸上,确定没受伤才呼出一口气。 “这东西还挺厉害!”话说完,他却注意到墙壁上有两枚同样的刀片。“这是……” “我……我刚才摆弄着玩,射在上面的。”心瑶说完,唯恐他生气,忙避开他的眼睛。 慕景玄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两样东西,把东西给她放在床边,“你若喜欢,就留着用吧。” 她正担心,他不准她碰这样危险的东西。 看他这神色,分明是看出了这两个东西的来处。 心瑶揪着袍袖,还是决定对他坦白。 慕景玄见她颦眉不展,小手揪着袍袖不放,占了半张脸的凤眸莹莹闪烁着似快要滴出水来……“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其实……师父刚才来过,问你对我好不好,问我是不是真的要跟你走,还说了一堆帝王家妃嫔众多的话,让我谨慎考虑是不是应该和你在一起……这两个东西,是师父留给防身的。”心瑶磕磕绊绊地说完,就再没勇气看他。 慕景玄不怒反笑,在床沿坐下来,“为何刚才不说现在又坦白?” “上辈子我欠你的,就算瞒着你什么事儿,也有种罪恶感。”心瑶无奈地笑了笑。 这话,反让慕景玄哭笑不得,明明是玩笑的话,竟说得如此认真。 “心瑶,你不想说的事,可以不必告诉我。不过,既然你说了,我倒也不能隐瞒你。” 师父果然说对了,他此行还有别的目的。心瑶却惧怕知道,她忙翻身面朝床里背对着他。 “你……你什么都不必告诉我。” 慕景玄反被她的神色逗笑。“放心,我不是背着你和某个女子去成婚。” 心瑶却更惧怕听到什么大事。而他要做的,尽是出生入死的事。 “前面就是龙脉和皇陵,我要单独过去看一看,免得慕昀修的人去偷盗。”慕景玄说着,握住她的肩,轻柔地把她转过来,“此事机密,但我一走,势必没人照顾你,我让客栈掌柜亲自负责你的汤药和饭菜,在入口之前,还是要查验仔细再吃。” 心瑶只觉得一颗心被硬生生地撕扯开,“你……你自己去?” “那地方北月护卫自然是不能进的,我必须一个人去。” “遇到人多的时候,别硬拼,先保命。”心瑶忙抓起小盒子塞给他,“这东西你先用着,我养伤,留在身边也没什么用处。”她忙又把笛子也给他,“必要的时候,用这个吹那夺命的曲子,我师父的人就会出现帮你。” “我有武器!”慕景玄把两样东西都给她放在枕头边,“你要答应我,安心在这里躺着养伤,好好用膳,好好睡觉,反锁上门,不准柔萱她们进来,也不准到处乱跑。” “好。”嘴上痛快地答应,她手却抓住他的手,不愿放开。 慕景玄按下她的手,先反锁了房门,把钥匙给她放在枕畔,打开窗子,再没回头,直接飞身出去…… 心瑶突然窒息地喘不上气,僵硬仰躺着,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滚落。 第099章 连夜到皇陵救他 等待最是煎熬。 心瑶躺不住,默读着师父留下的内功心法,又看慕景玄搁在书箱中的经脉图,大致明白了运功调息的方式。 却……从早上等到暮色四起,又从暮色四起,等到深夜子时,慕景玄始终未归。 她怕他受伤,又怕他被人害死,心里焦灼,茶饭不思,更无法安寝。 客栈的小蜡烛燃到了尽头,烛芯最后一点火光湮灭,她在黑暗中愈发呆不住。 于是又吹亮火折子,怕他回来看不到光亮…… 一直等到丑时,见慕景玄还未归来,她愈加躺不住。 挣扎着起身,裹了一身黑袍子,揣了玉笛和暗器盒子,一步一挪地下楼,却刚走到楼梯一半,就被背后的脚步声惊吓地晃了一下。 “江心瑶,你这是要不辞而别,还是要去做坏事?” 是拓跋柔萱的声音。 心瑶转头,就见拓跋柔萱、拓跋婵和拓跋露三姐妹,凭栏立在二楼,三人都穿着丝质的睡袍,散着长发,三双冷厉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残妆诡艳。 若她说去找慕景玄,恐怕她们都不会允许她离开。 “你们不是希望我离开吗?我正要不辞而别。”心瑶淡冷的说道。 拓跋柔萱清冷扬起唇角,“如此最好,不过,你可不要偷走景玄的什么东西。” 心瑶失笑,她长得很像小偷么?“我连包袱也没带,能偷走什么?更何况我身上有伤,带那些累赘作甚。” 拓跋婵忙道,“劳烦你亲笔写一封信给景玄表哥,我们可不想惹祸。” “在信上务必交代清楚,是你自己走的,不是我们逼你走的。”拓跋露亦是巴不得她赶紧离开。“免得景玄回来,见你不在,就怪我们把你赶走的。” 心瑶心凉刺骨,不禁又看了看她们。明明都是纯真烂漫的女孩,为何慕景玄不在,就都像换了一个人?! “如果殿下回来,你们可以对他说,我是被我师父带走的。这样他就会放心了。”心瑶抬头看向拓跋柔萱,“我想走快一点,能否借给我一匹马?” “在马厩里,自己去选吧。”拓跋柔萱难得慷慨地说道。 心瑶没有与她客气。 进入马厩,她就拿火折子照明,挨个马儿摸了一遍。 她虽不懂如何择选良驹,却知道汗血宝马的汗是血色的,汗渍就算干透,指尖摸一摸还是能染上红色。 于是,轻而易举选到一匹宝马,又准备了一口袋草料放在马背上一并托着。 这马却人生,死活不肯走,原地转圈蹬蹄,嘶鸣不止。 “你至于么?我就是借用一下罢了……你好好一匹马,做什么与那拓跋三姐妹似地讨人厌呐!”她说着,慢慢靠近上前,抚了抚马儿的脸…… 马儿眨着大眼睛,有些警惕地看她,所幸总算安静下来。 “现在,我开始骑上去,你不要把我摔下来。我身上有伤,你也尽量少颠簸,跑得平稳些,希望咱们能平安把景玄带回来……若真的顺利,你还能回到这里。” 马儿吐鼻息,跺了跺蹄子,心瑶欢喜,忙爬到马背上。 山路上,风倒是不冷,只是她伤口疼得厉害。 月亮大得出奇,光打在树冠上,地上斑驳的影子清晰可见,这光倒像是在刻意为她打亮道路…… 心瑶从没有走过这样的夜路,却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勇气,竟没有丝毫惧怕。 前世,她与慕昀修成婚后曾经前往皇陵祭拜过几次,先帝忌辰亦是前往皇陵几回,那会儿她虽双腿残疾只能乘坐马车,官道的大致的方向却记得十分清楚。 于是,她策马直奔到官道上,在一处方便往来的十字路口,吹响玉笛。 山中笛声回音悠悠,不屑一盏茶的时间,就听到树冠上有类似鸟儿啁啾的响声…… 她忙又用笛声回应,便有八位黑衣人黑鹰般自树冠上腾飞而下,姿态恭谨地单膝跪地。 “参见郡主!” “你们认识我?师父到底是做什么的?竟然随处都可以召唤到人?” 八位黑衣人面面相觑,方才知道,这小丫头跟着阁主大人学艺十几年,竟然连阁主的身份都不知。不过阁主既然保密,他们也就没有必要说。 “但请郡主吩咐,卑职们定竭力完成!” 心瑶反倒是不好意思。毕竟,面也不曾见过,便要求他们舍身卖命。 “这事儿可是有些冒险,到时候遇到拼命,恐怕……”心瑶话说到一半,只觉自己说了一堆废话,人家这样三更半夜还能在这林子里鸟雀似地飞蹿,做得定然都是视死如归的事。 她收起玉笛,见他们都没有离开,才说道,“走吧,跟我去找七殿下。” “是!” * 一行人翻过两座山,自山顶上俯视下去,便是卧龙河。 河流在月下如一条矫健妖娆的游龙,嵌于山间,昂首向东方,依河的山脉更如腾龙,气势宏阔,山峦起伏,在月下更显得巍峨险峻。 自古帝王都笃信龙脉之说,据说,龙脉兴,则国运兴。 凭这山川美景,大周气运该是国运昌是,谁又能想到,如今粮草短缺,军队不堪一击,而皇族内波澜暗涌,文武百官更是面和心不和。 “郡主,此处乃是禁地!”一位黑衣人压着声音提醒,“若是镇守龙脉皇陵之人发现,上奏皇上,我们都会遭殃。” “有事儿我担着,先救人要紧!” 黑衣人见她策马沿着山坡往下走,便也都跟上去。 皇陵大门在半山腰上,门前却没有守卫,反倒是死尸不少,横七竖八,有些身穿黑色兽甲衣裳,脸上罩着黑铁面具,守陵侍卫则是穿着银色铠甲,尸体都已经凉透。 “郡主,守陵侍卫是被这些面具人杀的,面具人的骨头都被震断,出招之人定然力量强大。” “面具人定是被七殿下杀的。” 心瑶不敢迟疑,忙策马进入陵园中,却见陵墓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门前停了三辆马车,倒是那马儿乖巧,竟没有乱跑,车上却是空的。 黑衣人相视这才明白,这位小女子为何彻夜冒险。竟是有人偷盗皇陵龙脉! 于是,一个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枚炮竹似的东西,朝着天空便拔开。 心瑶知道他是求援,便没有阻止。 她命两个黑衣人镇守黑洞外,带着六位进去,却刚一过黑洞,就突然就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下,她忙扶住石壁,却沾染了满手粘稠的血污…… 第100章 见到你死而无憾 她忙取出火折子吹亮,就见一整条通道内,都是死尸,浓重的血腥之气逼面扑来,她恐惧地抬脚便迈过尸体急冲进去…… “慕景玄——慕景玄——” 黑衣人也不敢迟疑,不禁担心慕景玄凶多吉少,于是忙捡了尸体手中的火把点亮,都忙着检查尸体,所幸看过的尸体中,并没有慕景玄的。 “郡主,依照这些面具人的数量看,七殿下恐怕会打到筋疲力竭也杀不尽他们。” “闭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心瑶不准自己哭,不准自己恐惧,然而前面竟没有了路,地上一条冗长的黑坑,凹陷在狭窄的通道上。 黑衣人忙拿火把照亮,却见下面竟布满了刀刃,死在里面的人,都是身中机关掉进去的。 “郡主,下面的尸体中没有七殿下,但是前面也没有路了,我们无法再往里面走。” 心瑶早已忙着仔细查看石壁。 她记得,前世慕昀修就曾说过帝王皇陵内,多布设防贼防盗的陷阱,这些陷阱的附近,往往就有关闭陷阱的法门…… 她前世无知,只当慕昀修见多识广。谁能想到,他能说出那些,竟是因为早就在打皇陵宝藏的主意。 发现在头顶上方一个圆形的腾龙石钮,她忙拍了拍身边黑衣人的肩,“按一下上面那个东西。” 黑衣人纵身而起,一脚踹在上面,果然,深坑的边沿与墙壁衔接处传出锁链和齿轮转动的咔咔声,有石板从左边的墙壁中慢慢伸出,扣搭在右边的凹缝中…… 沿途上的陷阱机关都是开启的,心瑶都一一关闭,行进还算顺利,却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路便又被封了。 地上厚厚射出的细箭,两侧的墙壁上都是刀刃,有些上面甚至挂着血污,心瑶看着那些刀刃,不知慕景玄是如何过去的,满脑子都是他遍体鳞伤的画面…… 黑衣人摸到窍门,都在墙壁上找关闭机括的法门。 心瑶恐慌地朝着刀刃那端喊,“慕景玄——慕景玄——如果你还活着,就给我一点回应!” 她一连喊了十几声,陵墓深处突然有铛铛的敲击声传来,那敲击声异常缓慢,倒是沉重有力。 密室内的慕景玄憋闷地心肺刺痛,他挣扎挪动着身躯,护住脸上围堵的衣裳,用剑柄继续敲打着石壁…… 亲见那些盗墓贼在毒气的作用下又哭又笑,又杀又嚷,他怀疑自己也中了这密室中的毒气。 心瑶是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他只是太无法割舍,才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境况下幻听到她的声音。 “慕景玄——你在哪儿?别放弃,继续敲,我知道是你——快敲!” “慕景玄,你一定是疯了!”话虽这样说,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手,闭上眼睛卯足力气拿剑挥砍石壁,却因为憋闷太久,半分真气提不起…… 六位黑衣人却被他挥砍的刺耳声鼓舞,忙都尝试在墙壁的石砖上敲打推按,却找了半晌,也没有找到法门。 “郡主,我们找不到。” 心瑶忙拿出随身的玉笛,吹响回应那声音,忙让他们再仔细找一遍,她往头顶上看过,又寻找脚下,却无意中发现,脚下有一块地石砖明显地凸出来小半截,于是尝试着踩下去…… 咔咔咔……墙壁内锁链齿轮声乍起,前面通道上扣合的刀刃缓缓滑向两边,前面却是一道石门,敲击声正是从那石门内传出的。 这一道倒是不难开,因为门口两尊直立的龙柱,一行人研究了一番,把龙眼按凹下去,石门就迅速升了上去。 慕景玄从石门那边滚出来,身躯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瘫在地上,面上包裹了厚厚的衣裳,他想睁开眼睛,却被火光刺得眼睛生疼,模糊的视线里,女子靠近上前,担心地宽慰道,“没事了,我们来了——” “江心瑶,真的是你!”他不可置信地抓住她的手腕,暖热的小手,摸着甜暖,如此真实,且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又能见到你,我……死而无憾了!”他意识挣扎片刻,终于放心地晕厥过去。 心瑶忙检查他的身体,却诡异地发现,他从头到脚没有半点伤痕,只是靴子上踩了血污。 出来黑洞,心瑶就见无绝已经领着两队黑衣人赶到,陵园中亮了灯,点了火把,无绝一身胜雪白衣,在火光里如蒙了一层神光。 他正要带人进入黑洞搜寻,见心瑶安然无恙地出来,忙又抓住她的手肘,将她检查了一遍。 “师父我没受伤。” 无绝见她要行礼,忙扶住她的手肘,见后面的黑衣人背着慕景玄出来,便让他们把慕景玄放在盗墓贼的马车上,而后扣住慕景玄的手腕探了探脉搏。 心瑶紧张地爬上马车,在慕景玄身边坐下,拆解了他脸上缠绕的衣服,却嗅到一股奇怪的药草味儿。 “师父,他怎么样?是不是中了毒?这衣服上有一股怪味儿。” “陵墓中有毒气,所幸他及时用这衣服阻挡,没有中毒,不过是憋闷了太久才晕倒。给他喝点水,让他睡一觉就好了。” 无绝对心瑶安慰地说着,从腰间取了一个白玉葫芦,给慕景玄灌了两口水,又从袖中摸出一瓶丹药,倒出一颗,给他服下,直接把药瓶给心瑶。 “这药是补养气血和内力的,你拿着,他若天亮之后还没醒,再给他服用一颗,你自己也要吃。” “是。”心瑶把药瓶收在怀中,看着无绝欲言又止,心底有太多疑问,但问了对自己无甚益处,干脆还是闭上嘴巴。 无绝拍了拍她的肩,也不想对她多说。“心瑶,你们先回客栈,这里交给为师。” “是!” 心瑶下车把起来的汗血宝马拴在车尾巴上,这就上车抓住马缰绳,无绝见她举动不便,便叫了一个人上前。 “龙珀?” 一位身穿黑甲的男子上前来,抱拳俯首,“师父!” 无绝转头看向心瑶,“心瑶,本来为师是让你开开心心见一见众位师兄的,但今晚境况特殊,为师也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就让你三师兄护送你和七殿下回去吧。” 心瑶忙在马车上行礼,却看不到黑甲男子的模样,只见他黑巾捂着半张脸,只露一双寒星似地眼睛,这眼睛狭长俊美,眼尾却妖娆透着一股子邪气。 “心瑶拜见三师兄!” “乖!在外人面前,叫三哥即可。” 心瑶被男子不羁地一声“乖”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101章 不小心抓到帮凶 龙珀坐上车辕,从她手上扯过缰绳,临走不忘对无绝道,“师父,今晚别忘给徒儿记一功,就算保护皇陵无功,送小师妹和这病秧子也是有功的……” 无绝没理会他,这就转身命人清理尸体。 心瑶顿时有些尴尬。 龙珀却不以为然地转头对她笑了笑,“这病秧子是你的心上人吧?这样私奔,还闹到皇陵来,你们是不是睡了?” 心瑶总觉他这口气不善,问题也问得忒直接,而且他一身暗黑的气息,邪肆不羁,攻击性也忒明显。“他不是我的心上人,我们也没睡。” “既如此,你为啥给他挡箭,又为啥来救他?你这么对他,他却全然不在乎你的死活,只身去冒险,明显是要让你当个寡妇。” “他对我有恩,前世今生都对我有恩,我为他赴汤蹈火都是应该的。”心瑶说着,拉下背上的披风,给慕景玄盖在身上,仔细掖好边角。 龙珀嗤笑,“你师兄我从来不相信前世今生,人活一世,谁还记得前世的事?” “谁也不必记得,心里明白就好。”心瑶挪到车辕上坐下,“就如师父和师兄这般厉害,心瑶心里明白就好,不必去细究你们的身份。” “龙鳞阁!” “什么?” “师父乃是龙鳞阁阁主,你师兄我就掌控皇陵周围五百里内的风吹草动。诡异的是,我安排在皇陵附近的人竟都被杀了,对方好像清楚地知道我是如何布置人手的,还被你这相好的弄的如此狼狈,显得你师兄我无能到极点。”龙珀说着,转头看了眼车厢内昏睡的慕景玄。 心瑶这才明白,师父让这位师兄过来送她,并非心血来潮随口安排。 “如此说,师兄背后之人清楚地知道师兄是如何排兵布阵的。” 龙珀惊疑地转头,静看眼前清瘦的脸,夜色深浓,仍看不清眉目,但是这丫头能精准说道事情的关键,委实不简单。 心瑶忙又问道,“师兄,会不会是龙鳞阁出了内鬼,否则,那皇陵内有侍卫,皇陵外又师兄的人,为何那些人竟能轻易地都被杀死?而且,那侍卫竟无一个活口……” “小师妹可别乱讲话,如果师父知道我掌管不善,可是会罚我的!”龙珀侧首看她,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抹阴鸷。 心瑶没有察觉他的一样,看着前方的路,半是玩笑地说道,“或许,师兄就是内鬼。一般话多的人,有的是天生话多,有的是掩饰心虚,故意多言,不知道师兄是前者还是后者。” “哈哈哈……”龙珀突然爆笑,直笑得前仰后合,笑声回荡在林间栖息的鸟雀惊飞。 心瑶只觉他这笑诡异,侧首静冷地看他,却见他竟不知何时取下了面罩,原该清秀的一张脸,在月下异常狂戾…… 心瑶看着他的笑,很怕自己无心的言语猜对,心底悚然的感觉直蹿上头顶。 而今晚经历的一切也在告诉她,她猜对了。 眼前这男子,就是师父身边的内鬼,他投靠了慕昀修和安玉王! 心瑶忙从袖中取出玉笛,突然伸来一只大手,凌厉扯了她手中的笛子便丢向远处。 心瑶恐惧地忙挪着身子后退,“师兄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想吹首曲子,给师兄解闷罢了。” 龙珀邪冷地笑道,“小师妹,别自讨苦吃,太聪明的女孩,可不讨喜!” 心瑶忙往车厢里挪,不料长发被突然扯住,头皮上传来的刺痛,让她不得不循着被揪扯的方向挪移,“师父——救命,师父——慕景玄,快醒醒……慕景玄——” “我们走远了,师父他老人家那么忙,就别惊动他了!你这相好的所在的密实,被我的人放了毒气,他在里面被闷了近两个时辰,没有被闷死就不错了……” “竟然是你!你是慕昀修的帮凶……”心瑶一想到那满陵园的死尸就恨得咬牙切齿,她忙又摸索袍袖中的暗器盒,“你们害死那么多人,竟还要害死七殿下……” “慕景玄太能打,我派了那么多人竟杀不死他,只能给他放毒。不过,现在就轮到你了,杀你这小师妹,我可得先快活够了在杀,否则,岂不是浪费?!”龙珀狂肆冷笑着,一手扯住她的长发,一手扯住马缰绳,让马车停下来,直接将她拖下车…… 心瑶痛得嘶叫,手上的盒子摔在了地上,再也摸不到,她只能两手扣住抓在头发上的大手,狠狠地抓划,“师父救命啊——师父——” 龙珀忙捂住她的口鼻,心瑶憋闷地喘不上气,头皮刺痛,呼吸窒闷,身子似被猛兽拖住,直被拖得再也看不见慕景玄所在的马车…… 漆黑的林子中回荡着她尖锐的闷哼,对死亡的恐惧从脚底升腾上来。 男子强悍的大手一甩,直接将她丢到了树下的草地上,单薄的身骨趴在地上慌乱地挣扎撑起来,男人的身躯却突然就扑压上来,她身上的袍子被撕裂开,露出脊背上包裹伤口的棉纱布…… 心瑶被背后的清凉惊得嘶叫,“放开我!你这个畜牲——” 龙珀一掌按在她的旧伤上,痛得她忍不住惊颤。 “现在乖了吧?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手上飞快地撕扯着华贵的衣料,大手探入她身前,“都说小师妹漂亮,又是凤女,今儿你三师兄我也尝一尝凤女是个什么滋味儿!” “不要——”心瑶拼了命地挣扎着往前趴挪。 龙珀迅速按住她的肩膀,“给老子老实点儿,否则,老子玩够了你,再杀了你那昏迷不醒的心上人!” 心瑶被他的话惊吓,眼泪滚落到鬓边,唯恐他去杀了慕景玄,她大喘着粗气,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却不甘心这样被玷污杀害。“师兄有没有想过,师父让你过来送我,其实早就看出什么了!你现在若不逃,再晚就逃不了了……” “师父不会知道的,因为我是被人伤害的,有人要杀你和慕景玄,我拼死保护你们,最后不幸受伤被人打晕在这林子里。” “珀儿,你这番打算很好,只可惜,为师还是清清楚楚地看清了你的真面目!” 心瑶因这声音,不可置信地愣了一下,朝前方看去,正见无绝飞身落地,“师父……” 第102章 他拧碎人的骨头 她后颈却突然被大手掐住,单薄的身子也被提了起来,双脚瞬间离了地面…… 无绝见那情形,恐慌地往前迈了一步,“龙珀,你放开心瑶,为师饶你不死!” “老东西,你再敢往前迈一步,你这小徒儿必死!”龙珀狰狞地警告着,迅速将掌中的猎物定在身前,他左手改掐住她的脖颈,右手袍袖中划出一把匕首迅速握在掌中,抵在她的心口…… 刺痛直袭脑门,心瑶僵着身子,半分不敢挪移,她清楚地感觉到,尖锐冰冷的利刃,刺穿了菲薄的衣袍,扎痛了皮肤,有温热的液体从刺痛处溢出来,顷刻就染透了衣袍…… 无绝痛心疾首,掌中真气凝聚,到底顾及心瑶受伤的身子,不敢冒然打出去。 “龙珀,从五岁收养你,为师教养你至今,为师不求你多出息,但你也不能如此残害同门,与叛贼做辱国辱师的勾当!” 龙珀狼似地盯着他,不耐烦地斥道,“别对我讲这些大道理!你看清楚,这女子可是江宜祖的女儿,又是凤格之命她若死了,皇族和睿贤王府都饶不了你!” 无绝不动声色的握紧双拳,压住冲到心头的怒火,注意到慕景玄蹒跚跌撞地扶着树往这边挪,他忙道,“龙珀,你若有什么不满,可以告诉为师,不要这样伤害你小师妹……” “晚了!我是你所有徒弟中最强最厉害的,你却让我来镇守陵墓!无绝,你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现在,我手上有你疼在心尖儿上的徒弟——有这凤女,天塌下来,老子也不怕!” 龙珀有恃无恐地咆哮着,又凑在心瑶耳边冷笑道,“小师妹,等我当了龙鳞阁主,你就是未来皇后,为兄的那位主子,可是颇喜欢你!跟我走——快——” 心瑶被他扯着踉跄后退,脚下被袍子绊了一下,她一个后仰,脖子被勒在他男子的肘弯里,“咔——咔——我喘不上气——” 龙珀迅速拎住她的脖子,愤恨地又把匕首扎进她的皮肤,“给我老实点儿,别想耍滑头!” 眼见着心瑶心口上血痕越来越长,无绝顿时耐心全无,但他不得不承认,龙珀的确是龙鳞阁中武功最强悍的弟子,却也因此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他的招式,也素来比他想象中还要快。 慕景玄在树影中也迅速挪移过来…… 无绝只得安抚,“龙珀,之前是为师不对,为师向你道歉,以后你想做什么,为师都依着你,你先放开心瑶,咱们有话好好说。” 龙珀见他越走越近,顿时恐慌地咆哮,“老东西,我知道,您的靴筒里一把匕首!你马上拿出来,刺在自己的心口,我保证这凤女一定会安然无恙。”蓝珀阴柔说着,握着匕首又往心瑶的心口扎…… 心瑶痛得尖叫,“师父不要——这畜牲丧心病狂,师父若死了,他定会杀了我和慕景玄!” 无绝忙从靴筒里取出匕首,抵在心口。“龙珀,你可以住手了!” “不要——师父不要——”心瑶憋闷地恐惧地尖叫,“咳咳咳……师父——”诡异的是,扣在她脖子上的手,倏然松脱下去,抵在她心口的匕首也挪开…… 她惊疑侧首,就见龙珀身体扭曲着,发出杀猪似地惨叫,他体内传来咔咔地爆碎声,像是骨头被人生生地掰断了似地,手臂,双腿,都朝着地面诡异地弯垂下去…… 心瑶恐惧地后退数步,被袍子绊得摔在地上,却见龙珀也瘫在地上,当即一命呜呼,也露出了立在他背后的人——本是仰躺在车厢里的慕景玄竟不知何时醒的,正端正地立在那里,手还僵僵地保持着推掌的姿势。 他竟是用真气震断了龙珀全身的骨头! 心瑶见他身躯晃了晃,这就要瘫下去,忙上前扶着他,高大的身躯因为筋疲力竭,整个人压在她身上。 慕景玄低头就见她袍服被撕开了大半,直露到后腰上,包扎的伤口又沁出了血,他疼惜地叹了口气,从脊背上扯下披风,裹住她的身子,顺势把她拥入怀中。 心瑶惊魂未定,忙安慰地轻拍他的脊背。 “你知道吗?今日我学到一件事!” “嗯?” “人生之幸,失而复得,虚惊一场!” 慕景玄愣了一下,释然扬起唇角。心里虽苛责她不要命的擅自离开那客栈,却也感动她这样为他不顾一切,还主动安慰他。 无绝则蹲在了龙珀的尸体旁,看着龙珀圆睁着眼睛,一脸恐惧定格在眼底,心头顿时悲恸难抑。 他伸手轻阖上龙珀的眼睛,无奈地摇头挫败叹息。 心瑶忙道,“师父节哀!” 无绝苦笑道,“一直以来,他都自诩我龙鳞阁中最强最厉害之人,却在一招之内就死在七殿下之手……” “凭龙珀刚才的罪行,足够他死千百回。他既已背叛你,背叛师门,您也没有必要为他难过。”慕景玄冷声说道,“把他烧了吧,骨灰带回龙鳞阁。” 心瑶揪住他的袍袖,“心瑶代师父拜谢殿下宽仁!” 慕景玄气结。这丫头竟还是与他这样客气。 “本皇子对这种人,从不会宽仁,只是担心,龙珀背叛师门的话传扬出去,父皇会对龙鳞阁血洗一遍,届时不知又有多少人无辜枉死。” 心瑶巧笑说道,“殿下顾虑周全,实在精明!” 凭他森冷的眼神她就看出来了,若非师父在这里,他定然会把龙珀挫骨扬灰。他能为她顾虑到师父的感受,足以算得上“顾虑周全”。 慕景玄干脆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眼神警告,不准她再说话。 “当然,无绝你也可以说,龙珀被慕昀修抓走的,如此父皇便知慕昀修已经对龙鳞阁下手。” 无绝忙跪地俯首,感激地颤声说道,“微臣……多谢七殿下!” 心瑶不禁为这样的臣服震惊,看得出,师父是打心底里钦佩慕景玄。 “起来吧!你是心瑶的师父,自然也是本皇子的师父,以后免跪,只是阁内的事还请您老多尽心,且少来挑拨心瑶与本皇子的关系,将来心瑶若不弃,本皇子必不相离,本皇子若娶她,必不会再娶别的女子。” 慕景玄说完,便拥着心瑶朝着林子外的马车走去。 无绝跪在地上愣住。他着实没想到,他堂堂龙鳞阁阁主,竟被一个毛头小子给血淋淋地教训了,且教训得他毫无辩驳的余地。 奇怪的是,他昨日在客栈对心瑶说的那番话,他怎么听到的呢?那会儿他可是瞅着他去了膳房才进去客房的。 心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师父,见师父仍是吃瘪的跪在那里,顿时有些尴尬,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干脆还是闭上嘴巴,紧跟慕景玄的步伐。 第103章 昨晚临幸了她? 两人回到客栈,天已经暗白。 于是,两人摸黑擦洗了一身从皇陵中带出的晦气,慕景玄又给心瑶换了药,所幸心口只是伤了皮肉,细细上了药,包扎好,两人一人一颗服用了无绝给的补气养血的药丸,便相拥直睡到晌午时分。 心瑶肚子饿,挨不住久睡,见慕景玄睡得沉,便轻手轻脚地起床,进入小膳房自己煮米并炖了山鸡,然后端着托盘一步一挪地上楼…… 拓跋皇族的三姐妹正在一楼围桌而坐吃烤肉,一群北月护卫在其他桌子上划拳喝酒,极是热闹。 见心瑶竟又出现,三姐妹不禁狐疑相视。 “江心瑶,昨晚你不是趁着景玄睡着走了吗?为何又回来?”拓跋柔萱不悦地呵斥。 拓跋婵冷笑,“我一直以为中原女子脸皮薄,说走就是真的走了,没想到竟然死皮赖脸去而复返。” “人要脸树要皮,这应该是你们中原人的老话吧!”拓跋露扬声冷笑,“难道你非要逼着我们杀你,你才离开?” 心瑶端着托盘没有吭声,她实在饿极,懒得与她们争吵,只想赶紧扒一大碗饭安慰自己的肠胃。 慕景玄却被声音吵醒,只穿着一条黑丝长裤,便睡眼惺忪地迈步出来,不悦地朝着楼下斥道,“吵什么?一大早就不消停。” “殿下睡懵了?”心瑶嗔笑揶揄,“现在已经是晌午,该用午膳了。” 慕景玄顿时涨红了脸,“晌午了?我们睡了这么久?” 这暧昧的话,让心瑶顿时涨红了脸。 一楼更是微妙,划拳声没了,三姐妹更像是被割了舌头,古怪的岑寂中,所有人的视线都带着钩子似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 慕景玄却从容不迫,注意到心瑶手上端着的托盘,忙上前接过来,“爱妃,你何时能不这样自作主张?你的伤还没好,竟这样烧菜做饭,倒是显得为夫无能!” “我怕你昨晚太累,所以……”心瑶话出口,就顿觉这话不对。 果然慕景玄就戏谑地邪笑着在她唇上狠狠吻了一记,“昨晚我们忙了一整晚,的确累,不过为夫的体力还是不错的。” “你说什么呢?”心瑶直觉他是在故意描黑。 一楼不只是谁被呛了一下,突兀地“咳咳咳……” 慕景玄旁若无人,一手端稳托盘,一手环住她的肩,“以后不准这样不听话,再到处乱跑,我绝不饶你!” 心瑶气结哑然,也实在不悦他这样不穿外袍就出来。 这样的好身材,实在不该便宜别人看了去。 拓跋三姐妹像是吃了苍蝇,守着满桌的烤肉也吃得索然无味。 尤其,慕景玄那不羁的模样,也着实叫她们瞠目结舌。 “那还是我们端肃优雅的表哥么?披头散发,竟袍子也不穿……还当众亲江心瑶!”拓跋婵震惊了良久,这才寻到自己的声音。 “你这小孩子家懂什么?我猜——表哥肯定是临幸了江心瑶,而且是一整晚没停!”拓跋露笃定且别有深意地看向楼上的房门。 拓跋婵狐疑地问道,“昨晚江心瑶明明离开的呀,我们都清楚地看到的,怎么可能一整晚?” “那小贱人,定是昨晚故意走,让景玄对她愈发舍不得……好毒的心计!”拓跋柔萱这就要愤怒地掀桌子。 拓跋露眼疾手快地按住桌面,“柔萱,你干嘛呀?这满桌烤肉,掀了岂不可惜?” “我看不下去!”拓跋柔萱憎恶染透了眼底,“无论如何,我得把江心瑶赶走,决不能让她踏足北月半步!” 拓跋婵却只觉眼下这境况,已经无力回天。“为了一个江心瑶,你公主的威仪都不顾了?表哥都和她睡了,你还能怎么样?” “你们懂什么?我绝对不会让江心瑶抢走我的任何东西,包括景玄和我母妃!”拓跋柔萱拔了腰间的弯刀,这就要冲上楼去。 拓跋露忙扯住她,“听我的,你还是换一种战术比较好,你这样直接杀上去,表哥一定会反把你训一顿!” 拓跋柔萱顿时冷静下来,若有所思地看向楼上,“如何换一种战术?!” “若我们先离间江心瑶和表哥的关系,就……容易下手了!”拓跋露压着声音提醒道,“你猜男人最无法容忍什么?” “女人比他强!”拓跋柔萱笃定地说道。“我就是太强,太厉害,景玄才不喜欢我!”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表哥文武双全,你文不成武不就的,如何能比表哥强?”拓跋婵抿唇思忖片刻,便道,“我猜,男人最无法容忍女人贪玩,那天我抓了一瓶子的萤火虫,表哥一脸嫌恶……” “你们都错了,男人罪无法容忍,女人给他戴绿帽子!”拓跋露说着,眸光若有所指地看向拓跋柔萱的身后。 拓跋柔萱转头,就见自己的贴身护卫正端着热好的酒上前来…… 这男子名叫银刃,是她给取的名字,生得明亮俊美,比金子银子还诱人,美中不足便是人太耿直,因此,这么多年,其他人都升迁,他还仍是个护卫。 “银刃,本公主派你做一件事,你若能做好,本公主重重有赏。” “公主要卑职做什么?” 拓跋露忙压着声音说道,“暂时保护江心瑶,一定要对她照顾有加,不准她磕着碰着,她身上有伤,不便走路,你要尽可能抱着她上下楼,明白么?” 银刃极是不愿离开拓跋柔萱,见拓跋柔萱一脸期许地看着自己,只得道,“是,卑职遵命!” 房内,慕景玄穿好外袍,洗漱完毕,与心瑶相对而坐,吃得正香,楼下的风吹草动,却近乎嘈杂地入了耳中。 心瑶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对,忙给他盛了一碗汤放在手边,笃定他是因下面三姐妹的嘀咕而不悦,可她这凡人耳朵,也紧紧只能听到她们在嘀咕罢了,加上那些划拳声,什么也分辨不出。 “殿下都听到什么了?怎脸色如此难看?” 慕景玄不悦地咬牙说道,“她们要对你用美男计。” 这三位表妹,委实不是省油的灯! 而他生平最厌恶的,就是与刁难的小女子争斗。 第104章 吃醋的样子最美 心瑶不禁好奇这“美男计”注意到一位极俊美的护卫在门口探头看进来,她忍不住笑道,“殿下,您三位表妹还真是了解我的喜好,这位和殿下是两种孑然不同的美!” 慕景玄循着她的视线转头看向门口,“银刃?” 这男子双眼皮的大眼睛有些青涩耿直,分明像个心智不全的孩子。 慕景玄不悦地凌厉挑起眼梢,尤其心瑶这话也怪,她的喜好,两种孑然不同的美……他赫然想起那同样更正的哑巴孩子方来,乍一看,这银刃和方来倒是有相似的气质。 他不悦地用力地把筷子拍在桌面上,这就朝着银刃摆手,“你,过来!” 银刃忙上前行礼,“殿下,公主说让卑职来……” “公主让你来找死!” 心瑶尴尬地咳了咳,忙笑道,“你别害怕,殿下吓你呢!吃饭了吗?要不要坐下一起吃?” “吃了,不过没吃饱!”银刃耿直地说着,这就在凳子上坐下。“心瑶郡主的厨艺不错呢,只闻着就很香。” 心瑶忙夹了一只鸡腿给他,“筷子不够,用手拿着吃吧。” 慕景玄却半路拦截了那鸡腿,放在自己碗里,强硬抓住银刃的手,把他的手肘架在桌面上。 “咱俩掰手腕,你若赢了,本皇子让你留下吃饭,你若输了以后别出现在本皇子和心瑶面前,否则,本皇子见你一回打你一回,明白么?!” 心瑶看着他不禁失笑。这人分明是在吃醋! 他在憋闷四个时辰的境况下,还能震碎龙鳞阁三弟子全身的骨头,这小护卫岂是他的对手。 毫无意外的,银刃拼上了全部的力量,落得个三局三败,然后灰头土脸地告退出去。 慕景玄心满意足地拿起鸡腿儿,狠狠咬了一口,又大口扒了一口米饭,似笑非笑地揶揄看着面前颦眉用膳的小女子。 四目相对,心瑶顿时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你看什么呀?那孩子不过是奉命行事,他回去了,拓跋柔萱恐怕会责骂他。” “就算责罚,那小子也是承受的住的。”慕景玄挪近她身边,“本皇子是在用事实告诉你,男人的美,不只是要看容貌,还要看武功,才学,品性,以及……温柔体贴等等等等!” 这醋吃得……“心瑶受教!”心瑶夸张地拱手做钦佩状。 一个男人能如此自夸得不留痕迹且如此理直气壮,普天之下,恐怕再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刚才这银刃,就和你那方来一样,是个傻小子!” “殿下,山有山的高度,水有水的深度,心瑶刚说殿下与那侍卫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殿下实在不用计较太多的,再说,心瑶又没说喜欢他。” 虽没说喜欢,但她刚才给那孩子鸡腿的样子,就叫人恨得牙痒痒。“江心瑶,你这样的狡辩已经算得上欺君之罪!” 心瑶哭笑不得,“殿下,心瑶真的没有喜欢他……刚才让他吃鸡腿,也是客气而已。” “客气也不准!”就算真的只是客气,他也会莫名地针刺猫挠似地,浑身不舒坦。 然而,话到嘴边,他却反而说不出口。 这不是他,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心里怪异的感觉却死活压抑不住。 心瑶见他眼神复杂地似在挣扎什么,又像是在自责,忙握住他的手。 “殿下,我开玩笑呢!” “没事,我只是在和自己生气。”慕景玄眼神一眨,就恢复冷静,安慰地反握住她的手收了收力道,“吃吧!” 心瑶还是看不得他这样别扭。“不管殿下生气也好,开心也好,在我心里都是最美最好无人能及的。” 慕景玄因她温柔哄劝的话愣了愣,心底有些哭笑不得,却看着她满眼认真,心底的揪扯和针刺的感觉就莫名其妙地荡然无存,反而被一股强烈的甜蜜取代。 “江心瑶,你到底对本皇子做了什么?” “我哪有对你做什么?是你拐着我私奔。”心瑶忙给他夹菜塞进嘴巴里,避开他深邃灼烫的眼睛,“不准再说莫名其妙的话,以后,出门要记得穿衣服,不可以那样半luo着叫别人看了去。” * 御书房内,无绝坐在高背椅静冷的喝茶。 怀渊帝震怒俯视着双膝跪地的慕昀修,不敢相信,这孩子竟然是自己多年来,最宠爱,最疼惜的儿子。 “太子,你可知,皇陵被盗了?” “皇陵?”慕昀修惶恐地挪了挪膝盖,“父皇,谁如此大胆,竟敢打皇陵的主意?皇陵龙脉可是关系到大周国运,若叫儿臣抓到此人,定将其碎尸万段!” “帝王该有的狠辣、卑鄙、残暴,你都有了,但你忘了一件事,身为帝王,要有悲悯和仁爱之心,还要上敬天地和祖宗!” 慕昀修忙俯首,眼角余光惶恐瞥了眼一旁静坐喝茶的无绝,忙高呼道,“父皇,儿臣冤枉——您打死儿臣,儿臣也不敢去打皇陵的主意,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无绝冷笑,“若此事不是太子做的,还能有谁?” “父皇,您可不能听信旁人的一面之词就冤枉儿臣呀!儿臣迎娶若莲是因为之前儿臣之错,让若莲和心瑶起了嫌隙,既然心瑶不嫁,若莲的名声也毁了,儿臣理当弥补!” 慕昀修仓惶辩解着,抬头偷觑了一眼父亲的神色。 “还有偷盗皇陵,更是无稽之谈,儿臣这些时日一直在养伤,也不曾与外人见过,怎可能去偷盗皇陵?儿臣承认,之前或有贪恋财物,有些倒霉贼打着幌子诓骗儿臣……但是,儿臣是要当储君的人,怎可能自毁家国,做那样大逆不道之事?!” 无绝淡冷地拿茶盅刮着茶水,“皇陵守卫被杀,你派去盗墓的人,也被杀!皇上这样责问你,不是在让你招认什么,而是已经给你定罪!” “父皇,儿臣快要成婚……依照大周祖例和婚俗,储君成婚,理当大赦天下!” “你算计的不错……大赦天下,的确可赦你盗墓未遂之罪!”怀渊帝冷笑,“不巧,睿贤王也想到了这一点,太子迎娶太子妃和侧妃才会大赦天下,他让若莲嫁为奉仪,就是为防你拿‘大赦天下’做文章。” 第105章 意外救下小郡主 慕昀修脸色微变,想到江宜祖坚持让江若莲嫁为奉仪时的情形,不禁咬牙切齿地冷笑。但是,他还没输! “父皇,如今太王妃和若莲都暂住在太子府,父皇觉得儿臣有罪,亦或您要惩罚儿臣,儿臣的人恐怕无法尽心服侍她们,不巧的是,刚刚太王妃太着急给江若莲择选婚服,请了您的德妃和良妃过去,一起甄选……” 这混账东西,竟然敢威胁他?怀渊帝眸色深暗地黑不见底,“孽障!你以为,为父要处置你,会顾及那几个女子的性命么?” “好啊!”慕昀修不羁地站起身来,大张开手臂,霸气地狂笑,“父皇您大可以处置了儿臣,且看拓跋荣敏死了,北月陛下拓跋樽会不会兴兵来找大周的麻烦!” 无绝见他如此张狂,不着痕迹地弹出一缕真气,击中他的膝盖。 慕昀修腿上一阵刺痛,当即又双膝跪在地上…… 无绝自高背椅上优雅起身,俯首道,“皇上,您大可以搁着太子,但是,他必须在三日之内把臣的三徒弟还给臣,否则,皇上顾念左右,微臣的龙鳞阁决不善罢甘休!” 慕昀修冷笑,“阁主凭什么笃定你那三弟子在本宫这里?” “我亲眼看到你的人把他带走的!” “你亲眼看到的人,可不一定是本宫的人!”慕昀修忽然发现自己的双腿竟动不了,不禁狐疑,“你对我做了什么?” “让你付出一点代价罢了!从此以后,见了皇上若不下跪,你这双腿便会废了!” “你……” 无绝清冷扬了扬唇角,“太子不能总气皇上,也该承担自己的罪行!皇上容你在太子府舒坦地迎娶江若莲,也是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太子……惜福吧!” “无绝,你这是冤枉本宫!”慕昀修咆哮着,两手撑着地面,努力地想站起来,整个身体却反而刺痛难忍。“你放开本宫,本宫宽恕你以下犯上之罪!” 怀渊帝震怒地一掌拍在桌面上,“昀修,你还是想一想如何偿还无绝的三弟子龙珀吧!无绝为龙鳞阁终身未娶,他的徒弟们就是他的儿女,他培养龙珀多年,对龙珀视如己出,朕限你三日内交出龙珀,否则,朕绝不绕你!” 无绝静冷看着慕昀修的反应,见他低着头一句不辩驳,不禁看向龙椅上。 怀渊帝更是脸色铁青,朝着殿门口的谢蒙命令道,“谢蒙,跟着太子去太子府,接回德妃和良妃,无绝陪你们一起过去,顺便送太王妃回王府!” “父皇……” “昀修,朕不杀你,是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自己掂量吧!”怀渊帝说完,就站起身来,“朕乏了,都退下!” * 这一日黄昏,马车行至大周边陲,途经肃州城。 心瑶因养伤,在马车上除了看师父给的内功心法,便是练琴吹笛,偶尔也研看慕景玄带着的兵书,这一路上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只是刺痒的厉害。 用过午膳,她对慕景玄说好的,睡一个时辰后要唤醒她,却没想到,一觉就黑田的到了黄昏时分。 她坐起身来顿了顿神,听到外面有打斗声和女子的尖叫,忙挣扎着起身,掀开车帘,就见一群身穿兽皮衣裳的人,正在和北月护卫缠斗…… 有人在车后大叫,“七殿下,马贼抓走了婵郡主!” 心瑶忙掀开车后的窗帘,正见拓跋婵被人拖下马车,正朝着这边拖过来…… 拓跋婵嘶叫着又踢又踹,十二岁的丫头身子娇小,那魁梧的人就如拎一只小鸡仔,将她夹在腋下,步履如飞。 而那马车另一边,拓跋露被一个男子掳到了马背上。 慕景玄飞身过去,踹在那人的背后,那人跌下马背之际,慕景玄飞鹰掠食,扯住拓跋婵露的手臂,转身一跃,就塞进了马车里,却有扯着拓跋柔萱朝着树林飞去…… 心瑶见他顾不过来,忙转身从车厢里找防身的武器,却见慕景玄的佩剑就放在枕头边上,她忙抽了剑刃出来,冲下马车刚好,拖住拓跋婵的人正行过了车旁…… 她追上前长剑一提,直刺进对方的后心。 拓跋婵摔在地上,抬起头来,就见男人被一柄长剑贯穿了身躯,一身鹅黄丝袍的女子,被晚风吹散了长发,鹅蛋脸惊艳地蒙了一股慑人的杀气,手上不堪重负地握着长剑自那人身体抽出来…… 心瑶见她愣住,气结暴吼,“愣什么?快上车!” 拓跋婵回过神来,见心瑶背后一个男子提着剑刺向她,顿时神色挣扎…… 心瑶看出她眼神古怪,善舞的身子迅敏拧身一转,长剑划在对方的脖颈上,无奈长剑太沉,只这两招就让她手腕发酸。 拓跋婵顿时想起她身上有伤,忙扶住她的手臂,“你……你没事吧?” 心瑶反扯住她的手肘,“你是不是认识马贼?!” “不……我不认识!”拓跋婵惶恐地解释。 “为何马贼不杀你们,反分散开带着你们姐妹三人乱跑?” “我……我怎么知道?”拓跋婵忙避开她太过刺目的眼睛,“你别这样看我,马贼就是马贼,不过是抢银子抓女人罢了……” 正在两人争执之际,三个马贼吹着响哨上前来,围住了她们,“兄弟们,你们看着这还有个更美艳的丫头!快过来——” 心瑶忙提起长剑,朝三人横挥过去,拓跋婵恐慌地躲在她身后,不着痕迹地朝三个人迅速摇头递眼色…… 慕景玄救下被抓的拓跋柔萱返回来,塞进拓跋露所在的马车,命护卫保护好马车,见心瑶竟挥着长剑将拓跋婵护在身后,他随手夺了一个马贼的刀,手上一震,刀刃顷刻间爆碎,他指尖飞快拈了三片,朝着那三个马贼投掷过去…… 三个马贼倒地身亡,心瑶乱挥的长剑沉重刺在地上,慕景玄飞身过来,扶住她的手肘。 夕阳染透了西边的天空,一百多个马贼都死在血泊中,北月护卫都诚惶诚恐,慕景玄派人清点银两和食物。 心瑶走到一个尸体旁,蹲下来仔细看过尸体的面容、脖颈、双手,又仔细检查过尸体的衣裳…… 奇怪,这人贴身穿着的,为何是北月士兵的中衣?! 第106章 他有事,瞒着她 注意到慕景玄过来,她迅速阖上尸体的兽皮衣裳,撑着长剑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将他从头看到脚,确定他身上没有伤,才放松下来。 男子不悦地打量着她一身睡袍,见上面没有沾染血污,眉峰才平展开。“江心瑶,你长本事了!” 心瑶见他神色肃冷,不禁一凛,他这口气也明显不太对。 “殿下这是生气了?” “怎么会?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比露儿和柔萱那会武功还只知道咋呼大叫的人强多了,能保护为夫,还能保护婵儿!” 为夫?这称谓他也越来越顺口了。 心瑶悻悻抿了抿唇,他这是在暗讽什么?凭那三个女子的咋呼大叫,就看出了古怪? “殿下若要训斥心瑶自不量力,大可以直说,没有必要这样拐弯抹角。” 慕景玄知道她已经听明白,便扣住她的手腕,“上车!”他就知道,三言两语,这丫头就能明白他在说什么。“以后遇到这种境况,装作不存在就好。” 心瑶欲言又止,却想起刚才他被折腾地那样狼狈的情形,心中还是愤懑,怕他更困扰,她干脆还是应了“是。” 这拓跋柔萱如此针对她,一路上从未消停过。各种诡计叫人应接不暇,除了那未遂的美男计,甚至诬陷她偷盗首饰,让拓跋露装柔弱受诬陷她恃强凌弱,甚至在前日在河边扎营时差点将她推入河中…… 为了阻止她踏足北月王朝,这一次,这丫头未免太下血本。 若说是单纯为慕景玄,拓跋柔萱看慕景玄的眼神,却并没有非君不嫁的贪恋,可她对她的憎恨,溢满在那双与她相仿的眼睛里,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强烈。 本来,她江心瑶不想踏足北月皇宫,只陪着慕景玄走到边境,不辞而别便罢了。拓跋柔萱如此处心积虑,如此诡计多端的阻挠,她反而越想去看一看那北月皇宫。 那皇宫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竟是她江心瑶不能踏足的?! 和慕景玄进入马车内,见拓跋婵抱膝坐在里面,心瑶忙给她端了一碗温水递上。 “你没事儿吧?是不是被吓着了?” 心瑶不动声色地看她惶恐的小脸儿,见她忙着擦泪,便给她递上一方手帕。这小丫头明显是受惊过度,没想到会死那么多人。 “好水要自己喝,给居心叵测之人喝了,是浪费!”慕景玄说着,又另外倒了两碗水,一碗递给心瑶。 心瑶喝了两口,肚子也饿了。“被这马贼闹的,晚膳都错过了。” 她打开车厢里备着的小食盒,拿了烙饼和瘦牛肉出来,又拿出水果和糕点,“小郡主,先吃点压压惊吧!” 拓跋婵便把手伸向盘中切好的熟牛肉,手还没碰到肉,就被暴吼了一声…… “谁准你吃了?”慕景玄阴沉凑近小丫头,“一路上好吃懒做,贪玩撒泼,诡计害人,拓跋婵,你知不知道,亏心事做多了,会被冤魂缠身?” “不——我没有——”拓跋婵恐惧地缩进车厢门口一侧的角落里,“不是我……那些人都是柔萱姐姐向边军借来的人……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要抓的女子长什么模样,就胡乱抓了我们三个……” 心瑶失笑,“我江心瑶何德何能让你们如此大费周章?” “是因为……”拓跋婵话说到一半,就被慕景玄瞪得不敢再说下去。 心瑶疑惑地看慕景玄,却没有问。他既然知情,既然刻意隐瞒,这事儿就没那么简单了。 “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婵儿你先吃点东西吧。”慕景玄这就横抱起她,放在车厢最里面的厚厚的被褥上,这就旁若无人扯解她的衣袍…… 心瑶慌忙抓住他的手腕,面红耳赤瞪他。“婵郡主在旁边呢!” 这人拆解她的衣服,也是越来越顺手了。 慕景玄反被她紧张的神色逗笑。 她这样惶恐紧张,大眼睛莹莹潋滟羞赧的神色,反而越显得妩媚动人,发丝丝缎般流泻在肩背和胸前,直流淌到蜷缩的腿边,这旖旎,这娇态,愈加艳美惊魂…… 他忽然就想狠狠地吻她,却还是强硬忍下了心底的冲动,只凑到她耳畔揶揄道,“爱妃,你想多了!”说着,他就拉开她的衣袍,勾开她心衣一点缝隙,就检查她心口的伤…… 心瑶这才明白他要做什么,想到自己刚才敏感地阻止,耳畔脊背流火肆虐,顿时羞得抬不起头。刚才,她真真是想多了。 慕景玄看出她不自在,将她的身子转过去,检查她背上的伤口。所幸,后背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心口的伤也已经痊愈。 心瑶唯恐他担心,忙道,“伤口已经不疼,只是刺痒得厉害……” “没有裂开,恢复得很好。”慕景玄又给她在伤口处涂抹了一点祛疤的药膏,里面添加了薄荷,可以缓解刺痒,不过伤口太深,怕是里面的刺痒便无法缓解了。 心瑶脊背不自然地颤了一下,清楚地察觉到他的指尖,和伤口处隐隐的清凉慢慢散开,刺痒的感觉顿时缓解了不少。 可……他对她这样体贴温柔,到底有什么事瞒着她呢? “恐怕以后阴天下雨,都会难受。”慕景玄给她拢好衣服,自她腋下绕过手去,给她系好衣带,又拿了一件厚袍子给她罩上。 心瑶侧首看着他,一瞬间,他的脸颊划过了唇边,他却没有与她对视——他在心虚! 那隐瞒的事,想必对她来说很重要。 是他要和拓跋柔萱成婚的话,倒是没什么。她明白只有他站在最高位,才能掌控天下,让百姓免于战乱之苦,这些她都明白。 但是,若不是因为迎娶拓跋柔萱,他竟还这样心虚,恐怕就复杂了。 拓跋婵从旁看见的,却是两人如胶似漆的亲密,她张了张口想没话找话地说点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干脆还是别开脸。 “到前面的城里,我给你准备一把轻快的兵器防身。”慕景玄说着,又拉过心瑶的手,搓揉她的手腕。 心瑶要抽手,却被他紧紧握住了手,对上他眼睛,便只能由着他揉。 好吧,她承认,那剑的确沉,她提着那东西,就像提着个百斤重的石头,手腕不堪重负,累得整条手臂都酸累了。但是,总不能把拓跋婵晾在旁边,这样实在尴尬。 第107章 不小心走错房间 拓跋婵倒是丝毫不觉得尴尬,她也实在不想去面对那两位凌厉的皇姐,于是,乖巧啃着糕点和牛肉,眼睛看着车内的毯子,眼角余光就瞥见表哥的手在人家女孩柔白的手腕上揉呀揉,揉得那叫一个温柔如水,骨酥肉麻,尽心尽力…… 慕景玄察觉到她的视线,陡然如换了一个人,眼神也变得凌厉威严。“婵儿,无论这事儿是如何发生的,心瑶救了你的命却是事实,你竟只知道吃喝么?” 拓跋婵忙朝着心瑶俯首,“心瑶姐姐,多谢您救命之恩,从此以后,婵儿的命就是您的了,婵儿愿意为姐姐赴汤蹈火当牛做马!” 心瑶静看着她这般毕恭毕敬,不禁又慨叹她们姐妹三人极好的演技。离了慕景玄的眼睛,就一个个凶相毕露,她实在也看腻了。 “婵郡主不必如此,我江心瑶不需要人赴汤蹈火当牛做马。因为你是景玄的表妹我才救你,若换了旁人,又那般嫌弃过我,我江心瑶才懒得管。” 拓跋露和拓跋柔萱掀开车帘进来,正听到心瑶这番话,碍于慕景玄在侧,两人都谨慎地没有冒然开口。 拓跋露坐下来,见气氛僵的诡异,便反应极快地忙堆上笑。 “刚才我听护卫说了……心瑶郡主,多谢你救了婵妹!” 心瑶没理会她,知道她们是过来用膳的,便挪了挪小桌,又多端出两盘吃的。 慕景玄看着她沉默地忙碌,心就刀绞似地剧痛。 他很想掀了桌案,很想杀人见血,却什么也做不了……如果她知道这背后真正的原因,恐怕不只是憎恨舅父和柔萱,她会连他一起憎恨。 他带心瑶去北月,本该是一件美好的事,也计划好了,给她一个惊喜,现在,却被弄得越来越僵,越来越尴尬,到最后……那惊喜恐怕也成了惊吓,成了心瑶最不想面对的。 而造成这局面的罪魁祸首,偏就在眼前,偏他杀也杀不得! “柔萱,你不想对我和心瑶说点什么?” “表哥,多谢你救我和露儿,心瑶也叫我们刮目相看!这一路上,我们斗来斗去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拓跋柔萱利落地说着,端起拓跋婵面前的水,朝心瑶一敬。 “身为婵儿的堂姐,我也代皇族感谢你救她,但是,容我提醒你,这一脸艰险才刚刚开始,没有父皇的兵马相护,我们恐怕还要九死一生!” 心瑶清浅笑了笑,笑意却未达幽冷的眼底。 “柔萱公主,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我都要看着景玄安然无恙抵达北月皇宫,若有人伤害我们半根头发,我江心瑶就算拼上最后一口气,也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拓跋柔萱被她眼底的暗藏的杀气惊慑,瞳仁陡然一缩,脊背上也莫名地泛凉。 但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凭什么敢对她挑衅?! 拓跋柔萱眼底一抹狠辣闪过,却强忍着眼睛也没眨,还是优雅地扬起唇角,“你不畏艰险最好,我只是把丑话说在前面罢了……我怕你被马贼吓坏,所以好心给你提个醒。” 拓跋婵很想提醒这位皇姐,已经露馅了,别演了!却只能“咳咳咳……咳咳咳……哎呀,这牛肉好咸,盐放多了……咳咳咳……” * 因为马贼的拦截,食物被毁掉了大半,衣服也要采买,于是一行人暂宿在肃州城内的酒楼内。 这酒楼宏大奢华,也不知老板是何人,竟是方方面面都周到舒适。 她和慕景玄要了一个舒坦的套间,有小书房,小卧房,房内还有小炭炉可以自己煲汤。后院更有专门的温泉池,小二们亦是个个伶俐有眼色,伺候的格外周到。 慕景玄和一群北月护卫,去了男子温泉池泡澡。 心瑶进入女子浴池,舒坦地泡了半个时辰,又欢畅游了两圈,这才尽了兴。 她抱着换洗的衣服穿过后院的鹅卵石小路,从酒楼的后门进去,上去楼梯踏上二楼的走廊,却经过一间房门前,正听到里面的人拍桌子。 “说好的,那些女子和宝物这个月运到,竟什么都没有!太子殿下如此不诚信,让我如何让我与上家交代?定银我可都收了……那些人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粗狂的话语生硬,这明显不是中原人。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他成婚之后再继续生意,但凡力所能及,早就给了你们。我们做生意多年,你收了多少定银,我帮你赔付三成,咱们还是朋友。” 这竟然是段寻的声音? 段寻既然来了这里,那百香居定然已经关门大吉,怕是再开张,便会换成云来酒楼了。 那粗嗓门的人却突然道,“门外有人。” 心瑶惊得一凛,整条走廊连个躲避之处都没有,而她和慕景玄的房间就在走廊最尽头,于是,她想也没想,推开对面的房门就冲进去。 段寻开门左右看了看,见走廊上并没有人,才放了心。“你太紧张了,都是来来去去的客人,哪有什么人?” 心瑶趴在门板上,从门缝里看出去,见段寻和一个身穿兽皮边锦袍的络腮胡子男人进去房门,这才呼出一口气,却才发现,自己所在的这房间不太对…… 灯煞亮,而且,有人正在咀嚼东西,像是在吃花生米,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气。 她疑惑地转身,顿时被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这竟然是一间宏大的议事堂,中间一条黑色兽皮长毯,莹亮漆黑无半根杂毛。 长毯两侧是身穿黑丝锦袍和护身黑甲的年轻男子,个个面如冠玉,眉目如画,让她一时看得眼花缭乱。 而主位上那位黑甲男子更是不俗,正不羁地歪坐在宽大的黑龙宝座上,眯着狭长的丹凤眼打量着她,一颗一颗地往嘴巴里丢花生米…… 显然,这位宝座上的男子,应该就是这酒楼真正的主人了。 心瑶眼睛眨了眨,恐慌地反手就摸身后的门闩,这就准备跑路。 “各位好汉,打扰了,小女子……小女子走错了房间,所以……告辞……” 坐在左侧首位的男子忙说道,“大师兄,我们好不容易赶在七殿下前面追踪到段寻和那人,还是别让这女人误事的好!” 右边首位的男子也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女子是和慕景玄一起进来酒楼的。” 心瑶这才恍然大悟。 慕景玄要借宿这酒楼,竟并非偶然。若非拓跋柔萱弄了那马贼拦截,只怕这会儿他肯定成了。 第108章 颈侧一点红印子 “既如此,就拿下这丫头。”黑龙宝座上的男子慵懒扯了下唇角,“今晚拿到段寻和那畜牲的脑袋者,重赏!” 一群黑衣男子提剑冲出去,就入了对面的房间。 心瑶却被五花大绑,放在了右手边的第一个位子上。 她恐慌地看向对面,一道血喷在了对面门板的窗纱上,惊得她一凛,却分辨不出那是谁的血…… 凭那杂乱的打斗声,那房间里恐怕不只是段寻和络腮胡子两个人,定然还有两人的侍从和护卫。 黑龙宝座上的男子邪眯着眼睛打量着她,不禁因她绝美的容貌和湿漉漉的长发晃了晃神。 见她不住地颤抖,随手一挥门板,门板轰然关上。 “叫什么名字?” “江……江心瑶。”心瑶很想保持镇静,可这男子一身煞气太重,而且这暗黑的气质让她莫名地想到了死去的三师兄龙珀。 男子狐疑地失笑,“江宜祖的嫡女江心瑶?和慕景玄私奔的那位?” 心瑶愣了愣,普天之下所有的人,竟都知道她的名字?!慕景玄带着她私奔,分明是一件隐私的秘密才是,怎么就闹得人尽皆知了呢? 男子又问,“龙鳞阁阁主无绝可认得?” “正是家师。” 男子狐疑地把她从楼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愈加深冷莫测。“你竟然没有内力?师父没教你武功么?” 师父?他说师父?刚才那人又唤他大师兄,“所以……你……你是我的大师兄?”心瑶想起龙珀在林中残暴的一幕,顿时心有余悸,看他的眼神,也更多了几分警惕。 男子见她并没有放松,反而比她更疑惑。“前几日那老家伙召我们回去,说要多收一个小师妹,哼哼……所幸我没回!” 这人什么意思?见她一面,倒是浪费他的时间了?“你们对师父总是这样不尊不敬么?” “哼哼……他最疼的人又不是我,我尊他作甚?好心告诉你,他最疼的人是老三,什么出生入死的事,都不让老三去做,只让他守着皇陵享清福呢!” “师父竟这样偏宠龙珀,可龙珀只觉得镇守黄陵是一件极窝囊的事。” “你和龙珀很熟么?” “龙珀监守自盗,还意图强*暴我,又利用我要除掉师父……所以,他已经死了!” 男子丢起的花生米落空,他冷看着心瑶,突然就寻不到什么话可说,眼睛复杂的别开,眼眶也不自然地灼红,眼神却愈加多了几分凶狠。“糊涂地蠢东西,活该……死有余辜!” 他既然不赞成龙珀的做法,定是好人了。 心瑶顿时放松下来,看向门口。 所以……他们这是奉师父的命令来杀段寻和那“上家”? 不对,那位域外人应该是“中家”,刚才那人提到的给付定银之人才是“上家”。 她忙起身,因为双腿被勒着,只能一蹦一蹦地蹦到男子正前方,然后毕恭毕敬地俯首行礼,“心瑶拜见大师兄!心瑶还不知师兄的尊名。” “龙玺,玉玺的玺。” “心瑶记下了。” 龙玺不以为然地斜睨她一脸认真的神情,“你记不记得住,都无关紧要。”说着,他随手弹了一颗花生米,花生米正中她腿上的绳索…… 心瑶不可置信地低头,就见绳索稀里哗啦散在了地上。吃花生米吃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平时她也该多吃点花生米才对。 “愣什么?还不滚?” “呃……是!” 心瑶这就要去开门,却听到背后的男子又道,“看在同门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你最好别去北月皇宫,对于你那相好的七殿下来说,那边自然是人间仙境,但对于你江心瑶来说……恐怕你会生不如死!” 慕景玄瞒着她不肯说实情,拓跋柔萱连番害她,这人竟也知内情?心瑶忙转身望着他,“不如师兄直接告诉我,我为何不能去北月皇宫?” “与我无关的事,我龙玺素来不喜多管,言尽于此,你爱听不听。” 龙玺继续往口中丢花生米,见那倩影僵在门前不走也不动,不禁嗤笑一声,“你再不滚,他们进来怕是会踩着你。” 心瑶折回来,就坐在右手边第一个高背椅上。“师兄不说,我就赖在这里了,若是慕景玄找不到我杀过来,我就说我不认得大师兄,大师兄和那龙珀一样,绑架我,背叛师门……” “我好心给你提醒,你这小女子竟反咬我一口。”龙玺扬声叹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师兄告诉我了,我便不当这小人了。” “你可知你师兄我是如何对付小人的?” 心瑶当然不知,见他指尖捻着花生米,没有往嘴巴里丢,顿时想起他刚才往绳子上弹花生米的一幕…… 她这就要起身躲避,花生米却径直朝着她的颈侧飞了过来。 * 慕景玄穿着一身夜行黑衣拎着长剑,从后窗进入客房内,见心瑶还没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刚才竟不巧,他要过去杀段寻时,偏巧龙鳞阁的人竟杀了进去……也罢,既然无绝插手追踪慕昀修和安玉王通往域外的那条财路,他便不必多费心了。 迅速脱掉身上的夜行衣,他忙找了浴袍出来,裹在身上,又把夜行衣收整好,忽然听到敲门声。 “心瑶,你怎么洗了这么久?” 说着,他笑着拉开门,笑就僵在脸上。 两位女子浴池的酒楼丫鬟一边一个搀扶着人事不知的心瑶,正尴尬地立在门前。 “她这是怎么了?” “这位姑娘身子虚弱,许是泡了太久的缘故,在池中晕倒了,所幸奴婢们发现及时,还请公子多尽心照顾。奴婢们命膳房给这位姑娘熬煮了补身的乳鸽汤,稍后会送过来,还请公子喂姑娘喝一点。” 慕景玄忙上前打横抱起心瑶,“有劳二位,二位稍等,我给你们赏银答谢。” “公子不必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得。”丫鬟们行了礼,见男子身影一闪,便递了银子上前,只得接过来道谢。 慕景玄关上门,迅速返回床边检查心瑶的身子,见她颈侧有个不寻常的红点,忙给她探了探脉,呼吸正常,脉搏正常,也没有其他伤,可这红点是怎么来的呢? 难道又是拓跋柔萱?! 乳鸽汤送进来,慕景玄验了毒,喂心瑶喝了半盅,便放下床帐,又换了衣服,反锁了房门,从后窗飞出去。 隔壁的房间里,因为慕景玄突然从窗外闯进来,围桌而坐的姐妹三人,忙都正襟危坐不再说话。 第109章 找三姐妹算总账 慕景玄刚才在窗外就听到,拓跋柔萱和拓跋露又在商议如何赶走心瑶,拓跋婵极力劝阻,却争不过两个姐姐,反被骂作吃里扒外。 这会儿,三人脸上,还有怒气未消的红晕,眼神里也都是未平的怨气。 偏偏不巧,三人都穿着温泉池那边专用的浴袍,衣袍同色,端坐优雅,格外整齐,却也格外刺目。 慕景玄绕着三人转了一圈,两手撑着桌案,狐疑地俯视着三张脸儿,一身杀气也缓缓弥漫开。“柔萱,你们刚才又对心瑶做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做!”拓跋柔萱看他怒色骇人的脸色,反被他盯得脊背隐隐拔凉。他瞳仁黑渊似地,委实吓人。“你就算盯死我,我也什么都没对她做,她冤枉我!” “她被人击中穴道晕厥,如何冤枉你?她脖子上留了一个红印,明显是被人打中了穴道。若非酒楼丫鬟发现及时,她恐怕会淹死在池子里。” 慕景玄很不想去想象事发经过,脑海却轻易就触及那样的情形,杀气也顿时无法按耐。 他大手落在拓跋婵的肩膀上,重重拍了拍,“婵儿,旁人拿你当诱饵,心瑶可是救了你!我北月人的刚烈正义重情重义,到了你们身上,就成了卑鄙无耻恩将仇报?” 拓跋婵顿时有种狗血淋头的错觉。“表哥,我们真没害心瑶郡主,我一直和两位姐姐在一起就没有分开过,她们做什么我都看得真真的!” “既如此,马贼之事如何解释?杀人都不必亲力亲为,你们技艺高超呀,刚才又想从这客栈雇佣杀手……”慕景玄环看三人的脸色,视线落在拓跋柔萱脸上,“是吧,柔萱?” 拓跋柔萱无言。 拓跋露惶恐地挪了挪身子,忙解释道,“表哥,我们和江心瑶并不在一个浴池,她就怕我们淹死她,她自己要了一个小间儿,让小二记在账上了,您若不信,可以去查账。” 慕景玄失笑,“有一个故事名字叫《狼来了》,那孩子三次拿谎言骗人,狼真的来了,就没人信了!” 拓跋柔萱气急败坏地沉声说道,“我承认,马贼突袭是我谋划,但是,今晚在温泉池,我真没害她,也没叫人害她,爱信不信!” 拓跋露忙堆上笑,“表哥,温泉久泡是会晕倒的,江心瑶身子弱,晕倒也是常有的事,说不定她突然晕倒磕在哪儿了……” “露儿你说的有道理!”慕景玄在她身边坐下,“不过,柔萱是公主,有北月皇帝护着,你的父亲是亲王,若将来江宜祖追究她女儿受委屈之事,找舅父兴师问罪,将来柔萱定会把所有的错推给你,到时,你们阖家上下恐怕都不好收场!” 拓跋露:“……” 拓跋柔萱忙安慰地握住拓跋露的手,“露儿,别听景玄危言耸听!江宜祖刚封王,又担着丞相之职,日理万机,如何管得了这些闲事?” 慕景玄修长的指尖敲在桌面上,把拓跋露的专注拉回来。 “露儿,她和江心瑶可比你还亲,说杀就杀,连边军都调派,还与我这表哥声东击西,拿着你和婵儿当诱饵设圈套,眼睛都不眨一下,刚才因婵儿劝了两句,她就骂婵儿吃里扒外……婵儿可是你嫡亲的小妹,你不心疼么?竟还陪着她一起骂?!” 拓跋露身在局中,从未想过这些,被如此点拨,再看小妹委屈的脸儿,顿觉自己愚蠢至极。她忙要从拓跋柔萱手中抽手,却一用力,竟抽不回。 “柔萱你放手!” 拓跋柔萱忙搂住她的肩,“露儿,你放心,我们是姐妹,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我绝不会背叛你,若真的有事儿,我一人承担。” “可你刚才骂婵儿的确骂得的确没有顾忌!那马贼没有抓到江心瑶,你甚至指责我无能!是我让马贼抓错人的吗?我也被吓坏了好吗,分明是你自己调兵不利,什么都不懂还非要借刀杀人……”拓跋露扭着手腕,强硬地从她手中抽手,对小妹说道,“婵儿走,我带你睡觉去!” 拓跋婵顿时松了一口气,忙起身拉住她的手臂,感激地看了眼慕景玄。 拓跋柔萱气恼地站起身来,“露儿……回来!露儿……我待你可不薄!” 见拓跋露头也不回,她勃然大怒,更无法接受自己如此一败涂地。 江心瑶莫名其妙地救了拓跋婵,慕景玄莫名桥地离间了拓跋露,她原本稳固的金三角,竟如此溃不成军,转眼就成了孤家寡人?! 可恶! 她愤然抓起茶盅砸向姐妹俩,慕景玄随手一挥,茶盅转了方向,摔在了墙上。 姐妹俩看了眼那茶盅,不可置信地转头,就见拓跋柔萱又抓起另一个茶盅…… 两人迅速进入小卧房里躲起来。 慕景玄在椅子上挪了挪位置,“柔萱,说吧,你到底收买了多少人对付心瑶,在这酒楼的哪个房间,还是乔装成了小二和丫鬟?!”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拓跋柔萱手上握住另一个茶盅…… 慕景玄抬手夺了就摔下去,啪—— 大手又抓起茶壶,啪—— 然后又一个茶盅,啪—— 然后一脚踹翻了桌案,轰—— 拓跋柔萱被连番地的爆响和眼前的狼藉惊得不住地缩脖子惊叫,眼见着那大手抄起了一旁的椅子,她恐惧地忙跪在地上。 “表哥息怒!” “不是要砸么?你猜,为兄这一椅子落在你头上,会不会把你砸得粉身碎骨?”慕景玄阴沉地拖得椅子吱——一声刺耳的响,“这椅子太钝重,只怕骨头碎得不会太利落,血也会喷溅出来弄脏地毯。” “不要……表哥,柔萱知错!”拓跋柔萱提防地看了眼他手上的椅子,只觉浑身的骨头都在痛。“表哥,柔萱真的知错了,但是,柔萱不能让江心瑶踏入宫门半步……她会夺走现在属于我的一切!” “心瑶要的只有我,她才不稀罕你的东西。” 拓跋柔萱讽笑,“景玄你不会真的信她吧!恋爱中的男子都没脑子,她用甜言蜜语骗你,你也会信以为真!” “一个为我出生入死多次的女子,我对她若有半分怀疑,都该受天打雷劈!” 第110章 表妹和他抢女人 拓跋柔萱匪夷所思地抬眼看他,想不通江心瑶何时为他出生入死多次。 不就是只挡了那一箭么?怎么就成了多次?江心瑶每日除了睡觉就是吃饭,一个没用的贱人罢了!若要说可取之处,那女子顶多也就会烧菜煮饭,会两首笛曲…… “景玄,你一定是被她蛊惑了才对她这样死心塌地!在大周军营时,我就听说,她曾给那宁诗娴下毒蛊……江心瑶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她好吃懒做都是假象!” 慕景玄手上的椅子提起,如提起一柄长剑,戳在她面前的地板上。 拓跋柔萱惊得跪挪后退,就见那椅子呼啸提起,轰——爆碎在她左侧,细碎的木片利如刀刃刺在她的左臂和左腿上…… “啊——啊——”痛得她嘶叫着迅速挪移,如躲避死神般,恐惧地躲避慕景玄的靠近。 慕景玄在她身侧蹲下来,“这么一点小木片你就受不了?可想而知,心瑶替我挨那一箭,能有多疼……”说着,他一片一片给她拔开木片,由着血从伤口里往外流淌。 拓跋柔萱毛骨悚然地看着他,只觉眼前的男子陌生且恐怖,她颤抖着慌乱地按着伤口,无奈伤口太多,两只手根本忙不过来。 慕景玄压着生意质问道,“可知舅父为何把你们三人托付我照顾?” “他怕远行的队伍遭到安玉王和他族军队伏击,所以……” “从现在开始,你一个人保护露儿和婵儿,不容有失!”慕景玄说完,就起身走向窗口。 拓跋柔萱恐慌地哽了一下,忙跪行着扑上前抱住他的双腿,哭嚷道,“景玄不要走……我求你不要走……我根本保护不了露儿和婵儿……”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么?!”慕景玄这就站起身来走向窗口。“我带心瑶离开,你带露儿婵儿回京,从此以后,咱们好死不相往来!” 他竟带江心瑶单独离开? 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拓跋柔萱心头顿时压不住暴怒和妒恨,面容也扭曲狰狞,见他要飞身出去,她忙起身冲过去挡在窗口。 “让开!” “不让!你走了,父皇定会找我问罪,我可担不起丢失储君的大罪!” 慕景玄转身就走向门口。 她上前便扯住他的手肘,“慕景玄,你忘了你去北月的目的吗?父皇如此看重你,你竟为了江心瑶放弃皇位?文武百官,皇亲国戚,都盼着你当储君……” “是你想当储君!”慕景玄阴沉地看进她和心瑶相似到极致的眼睛,“你伤害心瑶,无非也是希望我离开,你太清楚,她就是我的软肋!你知道,只要除掉江心瑶,就算我去了北月,也不会待太久。” 拓跋柔萱脸上气怒的血色陡然褪去,却强硬绷着脸,不露半分心虚。“是不是江心瑶对你说了什么?她是不是对你说,我要当女皇?” 慕景玄反被她这话惊得愣住,赫然想起,那日在客栈,他上楼之际,听到她在客房内故意对心瑶说有心当女皇。 “江心瑶这是挑拨离间,你明知我没那个能力,皇亲国戚们不服我,文武百官更不服我……景玄,您若是走了,北月就完了!” 慕景玄俯视着她突然诚恳的面容,突然忍不住清冷失笑。他倒是没想到,她竟还有这份心思。若非他听力绝佳,恐怕真的会误会心瑶是居心叵测之人。 “你故意对心瑶说你想当女皇,再反咬一口说心瑶污蔑你——可惜,心瑶从没有对我提过你要当储君之事,你这样算计,把我当成什么?没脑子的糊涂鬼么?!” 拓跋柔萱这才发现,他眼底竟只有怒色,没有半分怀疑。 “你不是糊涂鬼,你精明,你厉害,可你就是个姓慕的,在大周你就是个有一半外族血统的孽种!没有我父皇,你什么都不是!” 拓跋柔萱怨怒地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男子,只觉得他可恨可憎。她如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子,卑微地请求,他竟丝毫不留情面! “本公主求你留下,是给你脸,你却偏敬酒不吃吃罚酒!偏喜欢那个贱人!” 慕景玄从来不打女人,眼前这女子,却叫他忍无可忍,而他最无法容忍的,便是旁人辱骂心瑶,于是他抬掌便挥在她脸上…… 啪! 拓跋柔萱被打得摔在地上,脑袋嗡鸣,脸上肿痛得厉害,口鼻一呛,一口血就喷在地上,整个人都懵了…… 慕景玄竟然伤了她又打她?! 父皇将她捧在手心里,母妃更是从没让她受过半分委屈,北月所有臣民更是知道,她是父皇最爱的女人生的公主,无一不对她卑躬屈膝……慕景玄竟然这样把她打得吐血! “慕景玄你混蛋!”她转头要骂,却见慕景玄摔门就离开,那一抹蓝袍在门板边角,倏然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慕景玄,我是我父皇最爱的女儿,我当不成女皇,也要嫁为皇后,如果江心瑶和我抢,我就杀了她!” 察觉背后有人,她怨毒地挣扎站起身来,就见拓跋露和拓跋婵正站在小卧房门口。 两人手拉着手,似惊又怕,不可置信地看着拓跋柔萱口鼻上的血污,眼神又复杂怜悯。 拓跋柔萱拉着袍袖迅速擦掉脸上的血,阴狠地嘶吼,“我不要你们的怜悯,滚出去——” 慕景玄返回房间,这就开始收拾东西塞进箱子,听到敲门声,他看了眼床榻上的心瑶,忙打开门,却见姐妹俩抱着两个包袱直接闯进来。 “露儿,婵儿?” “柔萱姐姐把我们赶出来了。”拓跋婵委屈地说道,“表哥,她现在变得越来越可怕了!” 慕景玄继续收拾东西,“我要带心瑶走,正好,你们就住这间客房。” 拓跋婵忙搁下小包袱,抢过他手上的东西,直接坐在箱子上。“表哥,您如果走了,我们定被柔萱姐姐卖掉,再嫁祸给您和心瑶郡主!” 拓跋露也忙点头附和,“听说,这酒楼里有人牙子,我亲耳听到店小二议论了人牙子就住在咱们这一层,专门买卖我们这么大的女孩。” 拓跋露这就拉着拓跋婵上了心瑶所在的床榻,“今晚我们和心瑶住在一起,表哥,你今晚就在外间的罗汉榻上将就一晚吧!” 慕景玄气结走到床前,就见两个丫头死搂着心瑶的腰间不放。 “心瑶是我的女人,你们这样得寸进尺,不觉得太过分么?!” 第111章 刀山火海我陪你 “表哥,我们都是女孩!再说,心瑶迟早会嫁给你,我们妯娌之间,也该亲密些以后才能好好相处呀!” 拓跋露说地一本正经,心里却早就打好了算盘,只要她们霸着心瑶不撒手,今晚他们就走不成。 “表哥,我们就睡一晚!”拓跋婵紧紧搂着心瑶的脖子。“明天一早,咱们可是说好的,去采买补给路上备用,你可不能食言!” 慕景玄咬牙切齿,却发现自己半分都无法容忍她们这样的放肆! 心瑶被勒得难受,眯着眼睛挣扎了一下,这就要翻个身,却顿觉境况不太对。 慕景玄肃冷铁青着脸,索命死神般立在床边。 而她的身上,却横压了两条腿,还缠住了四条手臂…… 她狐疑地左右看了看,就见拓跋婵和拓跋露的脸近在咫尺,姐妹俩都堆着笑,越看越诡异。 “这是……怎么了?”她挣扎着要坐起身来,却被拓跋婵死死搂住脖颈,“你们放开我……” 拓跋婵堆上笑恳求,“心瑶姐姐,我们一起睡吧!就睡一晚,将就一下……几个时辰就过去了。” “心瑶不乐意!我也不乐意!”慕景玄直接将两人剥水蛭般从心瑶身上扯开。 心瑶睡得有些懵,见三人吵嚷,尴尬的忙坐起身来,就见慕景玄像是拎两只麻袋,拎着她们便丢到了外间的罗汉榻上,而后从橱柜里拿了被褥丢过去,随手又挥下垂帘挡住两人的嗔怨和嘀咕。 见慕景玄怒气横冲地返回来坐在床边,心瑶忙上前环住他的肩,亲昵靠在他的臂膀上,小手就在他心口轻轻抚了抚,“别气了……你们这是怎么了?又吵架了?” 柔软的身子紧贴在身上,慕景玄哪里还提得起半分怒气。在隔壁已经教训了拓跋柔萱,他委实不愿拿余怒扰了此刻与心瑶的独处。 他从肩膀上拉下女子柔软的小手握在掌心里,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心就柔软下来。 心瑶在他脸颊上安慰地轻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不过是刚才教训了柔萱,她又拉着露儿和婵儿要害你,正好被我撞见。” 慕景玄侧身面对着她,见她颈侧触目惊心的红点竟还在,蹙眉抬手摸了摸,这分明是被暗器打伤的,奇怪的是,竟是花生米的形状。 “心瑶,你脖子上这红点到底是谁打的?” 心瑶疑惑地抬手摸了摸脖颈,赫然想起在晕厥之前,被大师兄龙玺以花生米打中的事。这倒不是不能说的事。“是被我大师兄打的。” “你大师兄?无绝的大弟子龙玺?”慕景玄不可置信地竖起眉头。“他为何打你?也背叛了龙鳞阁?” 那被他打碎骨头的龙珀不是个东西。天高皇帝远,龙玺若在此称霸,这肃州城中的人,恐怕都不安生。 心瑶见他眼底满是怀疑,忙解释道,“大师兄就是这客栈的大老板,段寻和一个人牙子偏寻死,在他的议事堂对门谈生意,大师兄是奉师父的命令杀他们,不巧正被我撞见了……” 慕景玄恍然大悟。“如此说,龙玺倒是好人。他定是怕我抢了他的功劳,才把你打晕送了回来?” “大师兄盯着那一条线,似乎也蛮辛苦,而且劳师动众的……你应该不会和他抢吧?”心瑶说着,避开他太过深邃明亮的眼睛,也避开了她向龙玺打探北月皇宫秘密的事。 慕景玄倒是不在乎什么功劳,不过是想出掉段寻那祸害罢了。“那会儿,我就在段寻那房间的窗外,我看到闯进去的事龙鳞阁的人,便没有插手,有他们去追查买卖女子这条线,咱们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慕景玄这就对她说了与拓跋柔萱争执的事,然后摸了摸她的发顶,“我们今晚就离开。” 心瑶见他这就急匆匆地拿袍子过来,忙抓住他的手腕,“离开是要回去大周么?” 慕景玄宠溺地深深看着她,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期许。“我们去别处,我带你远离权势纷争。” “哪里可以远离权势纷争?你认为,我会让你为我放弃前程放弃父母亲人?”心瑶强硬把他拉坐在床沿,“慕景玄,皇上对你寄予厚望,你舅父也期望你能当储君,我已经害你让你的父皇失望,我不想再错一回……而且,太后娘娘含辛茹苦护佑你长大成人,也不是让你和某个女子私奔的。” 慕景玄当然明白这些道理,但从她口中说出来,还是让他哭笑不得。“江心瑶,你认为当皇帝当储君是一件好事么?那是生不如死的事!莫说能不能顺利,就算顺利,将来日理万机,你恐怕连我的面都见不到。” 心瑶对于皇位的认知,再清楚不过。 前世她是争夺皇权的棋子,今生,她要做掌控棋局之人,她绝不让恶人为祸天下,更不让慕昀修那恶人屠戮她的亲人、伤害她眼前的爱人! 慕昀修不死,安玉王不死,她寝食难安。 “景玄,若你没有皇位和兵权傍身,慕昀修和慕琰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杀了你,只要你活着,就是他们的噩梦!你的舅父膝下无子,若那些皇亲国戚趁着他年老体衰,叛乱谋逆,也将民不聊生!” 慕景玄最不想听得就是这些,这是他心底最重的负累。 他眼眸焦灼地看着她,很怕有朝一日,她会因为那些事突然远离他。 他太清楚,这女子会因为他飞蛾扑火,奋不顾身,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眨眼的舍弃。 “江心瑶,我是为你好,你应该能明白我的心!” “可你生来就不是只为我好的人!”将来他若成不了大周肃王,就是北月帝王,她不能让自己成为他的绊脚石。心瑶捧住他的脸,眸光坚定地看进他眼底,“上刀山,下火海,我陪你,我们同生死,共进退!” 她早就看出,这一路行来,他心里有明确的打算,而她要做的,就是让他坚持下去。 “拓跋柔萱这一路上不断挑衅我,阻止我去北月,也是存了心思扰乱你,你如果现在就放弃,也是中了她的计。” 第112章 救命,她要杀我 “这你也能看出来?!”慕景玄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所幸那丫头涉世未深,若她再多些心计,拐弯抹角,玩些后宫女子笑里藏刀的把戏,恐怕我们都不是她的对手。” 想起这一路上拓跋柔萱处心积虑又未能致命的算计,心瑶便心有余悸。那女子这一路上都没取了她的命,迟早有一日会压不住杀气。 慕景玄捧住她的脸儿,看进她的眼底,却没有看到焦灼,反而在美丽澄澈的水眸中,看到静如深海的幽冷。 “心瑶,你既能说出这番话,恐怕已经把拓跋柔萱的意图捻在心尖儿上琢磨了许久。” “……你生气了?” “我只是自责!我带你离开大周,是希望能给你幸福,没想到你睡觉都要时时提防不能安寝,还要为我出生入死。” 被江宜祖护在璇玑阁的掌上明珠,本不是贪慕权势之人,也知道皇权之路惊险,刀山火海都清楚,竟如此为了他义无反顾。他慕景玄何德何能让她如此拼死相护? 他一路上连前行都是算计好了路线的。途径皇陵,防备慕昀修盗墓,又来到这客栈,拦截段寻,一路上都在忙于收取安玉王军队内暗人的来信,他压根儿没有顾得上她的心情如何。 “江心瑶,你要考虑清楚,万一我将来纳妃,你会很痛苦。我母妃所经历的痛苦,我不想你也经历一回。” “我明白!不就是纳妃么!”心瑶前世经历过那样的日子。 “你竟说得如此轻巧……”慕景玄被她清凉的眼神刺痛,“我只想我们两个人在一起。” “我明白,可是这世上的事,不是我们两个人说了算的。我娘亲龚璇玑——堂堂靖和王府的嫡郡主,当年与我爹亦是相爱至深,可祖母还是以死相逼,让我爹纳妾,我娘难产而死——说是难产,保不齐就是在争风吃醋中被人害死的。” 她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话语落地,就清苦地笑了笑。 慕景玄手却从她脸上垂下去,龚璇玑三个字,顿时让他心如汤煮,煎熬得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他很想告诉她,她的母亲并没有深爱着她的父亲,她的母亲还活着……他原本很想带她去看一看,想给她一个惊喜,想让她感受一下母爱的滋味儿,想让她明白,有人疼爱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但是现在…… 心瑶见他脸色突然褪去血色,只当他是不愿面对将来的事。 “景玄,你放心,将来,那些老臣若真的逼你纳妃,你也想纳,那就尽管纳,我都给你管得服服帖帖。若你不愿纳妃,他们还要逼你,就把他们关押起来!凭女人掌控权势之人,最该千刀万剐!” 慕景玄只觉她这眼神仇恨森森,还有些陌生。 他知道,她一直都憎恨慕昀修,而且这样强烈的恨,霸占了她太多心思。 无奈地把她拥入怀里,他大手把她的头按在胸膛前,不愿看她此刻的眼神,也没有勇气面对她。 “心瑶,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怎么办?” “我一定会很生气,可能一辈子不想再见你,但我一定不会做伤害你的事!”她安慰地轻抚他的脊背,“我们睡吧!我喜欢抱着你睡。” 慕景玄听着她声音含笑,这才松开她,却见她眼底又恢复了干净澄明。而刚才那样仇恨森森的神态,仿佛不曾有过。 心瑶主动挪到床里,笑着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快点躺下睡觉!” 慕景玄俯视着她,眸色微黯,三两下扯掉袍子丢在地上,便钻进锦帐内,将她搂入怀里,当即狠狠地吻她…… 心瑶甜暖地在他怀中挪了挪,就闭上眼睛,舒服地享受这份甜蜜。 * 一早,众人只字不提昨晚慕景玄和拓跋柔萱的争执。 用过早膳,慕景玄一如往常,给大家分派任务。 他带着护卫和拓跋露、拓跋婵到集市采买食物和衣物,并给马匹准备草料,一行人拿了列了冗长的清单,便架着一辆马车去采买。 心瑶因为伤刚痊愈,便留在房内整理琐碎的细软。 她把衣袍收入衣箱时,才看到里面竟放了一半的女装。 她忙把女装都拿出来,却发现里面还有个首饰盒子,珠钗环佩竟十分齐全,且都是她喜欢的式样。 这一路上,慕景玄却一句不曾提过给她买了衣服首饰的事。她把他的睡袍挨个穿了个遍,还因为睡觉不老实,揉搓得皱皱巴巴,他也丝毫不曾嫌弃。 她卯着几套女装尽兴地试穿了一遍,这才发现,衣袍全部都是束腰的,穿上之后,势必会摩擦着包扎的伤口。所幸现在伤口都已经痊愈,除了刺痒些,碰着也已经不疼。 想到慕景玄隐藏的心思,她满心里无奈又欢喜,对着镜子里的人影说道,“慕景玄,你可不能对我再好了,再这样好下去,我怕是一辈子都离不开你了!” 她选定了一身粉橙的衣袍,又找到首饰搭配好,这就坐在梳妆台前梳整发髻。 却刚绾好高高的飞仙髻,就见镜子里无声无息地晃出一个女子的身影,且那影子披头散发,一身森森的红袍,手上握着一把弯弯的北月匕首,朝着她脊背就刺过来…… 鬼! 不对,不是鬼! 是拓跋柔萱! 心瑶来不及多想,迅速抄起面前的首饰盒拧身砸过去。 拓跋柔萱被突然飞来的盒子震惊,忙抬手挡开首饰盒,盒子里的钗簪耳饰却砸了满头满身,昨晚被木片刺伤的手臂,也不行被砸中,痛得她一阵尖叫,就听到那门板吱呀一声被打开…… 心瑶却一迈出门槛,就被门外两个护卫的尸体吓了一跳。 拓跋柔萱竟杀了护卫?这护卫可是北月子民,她竟如此丧心病狂?! “江心瑶,慕景玄不在,你死定了!”拓跋柔萱挥着弯刀就往外追。 心瑶顾不得多想,忙朝着楼梯口龙玺的议事堂奔去,“师兄,救我——大师兄——” 议事堂内,龙玺正坐在内间书房,翻看龙鳞阁内的奏事折子。 乍听到女子的惊叫,他疑惑愣了一下,只当是有借宿的女客在打闹,便要继续看折子,这声音却越来越近,越来越熟悉…… 不好,是来自昨晚见了一面的小师妹——江心瑶! 他瞬间飞冲到门口,刚打开门,迎面一阵香风扑来,而后是身着粉橙衣袍的娇躯,直撞了个满怀…… “师兄有人要杀我!” “江心瑶,你必须死!” 第113章 小手指头捻死她 龙玺脸色微变,迅速将心瑶拉到身后,转脸就见一个红袍女子挥着弯刀朝着眼前直刺过来…… 心瑶惊叫扯着龙玺后退躲避,却没能拉动…… 龙玺迅疾抬手,以食指和中指死死夹住了弯刀。 他视线落在行凶的女子脸上,却不禁愣了愣,这双眼睛——他又狐疑转头看心瑶惶恐的凤眸,虽然脸型不同,这眼睛却出奇的相仿。 “你们怎么长得如此相像?这女子到底是何人?” “我也不知道我们为何如此相像,她是拓跋柔萱!”心瑶大喘着粗气说道,“就是北月王朝的五公主。” 龙玺恍然大悟,不羁地挑眉冷笑,“原来是北月玉贵妃的女儿。”难怪这女子与心瑶有如此相仿的眼睛。 拓跋柔萱见他眼底毫无惊讶,不禁怀疑他早知母亲和父皇的事,可那是北月皇宫最隐秘的事,他是如何知晓的?!“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如此多管闲事?” 心瑶不等龙玺开口,就忙从抢言,“这位是我大……” “大老板——在下是这酒楼的大老板!”龙玺忙打断心瑶,格外警告地看了心瑶一眼。 “哈!我当是什么大人物!竟只是个小小的酒楼老板!”拓跋柔萱讽刺地扬声冷笑,“不错呀江心瑶,住进来一晚,就背着景玄勾了个姘头!” “你不要血口喷人!”心瑶担心地偷觑了眼龙玺的侧颜,就怕他一怒之下宰了拓跋柔萱。 若拓跋柔萱死了,拓跋樽一定会责难慕景玄护佑不利,那储君之位也不会给慕景玄了。 “大……大老板,这女人脑子龌龊,您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就好,千万别往心里去!”心瑶忙又呵斥拓跋柔萱,“看在你是景玄的表妹,我不让这位大老板伤你,你赶紧滚回你的房间去!” “江心瑶,你这是心虚了吧!”拓跋柔萱深以为自己聪明绝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景玄昨晚找我兴师问罪,说你在温泉池里晕倒,脖子上还有个红印子,你定是与这男人在温泉池里行鱼水之欢累晕的。” 心瑶气结,“你好好一个公主,怎么满脑子污秽?” “你若不行事污秽,怎怕我脑子污秽?”拓跋柔萱又朝着龙玺讽笑道,“你可是睡对了人,我正不知该如何让她身败名裂呢!咯咯咯咯……” 心瑶忍无可忍,这就要冲上去给她一巴掌,手臂却被龙玺扯住。 “北月皇族与玉贵妃能养出这样的女儿,实在不幸!”龙玺却波澜无惊地静看心瑶,“你想让她怎么死?碎尸万段?还是挫骨扬灰?” 心瑶一凛,紧张地忙扯住他的袍袖,“都不要……不能杀她!” 龙玺不悦地斥道,“你找我救命,却不让我杀她!她若不死,还会杀你!” 拓跋柔萱有恃无恐地尖锐地嗤笑,“瞧瞧,还护上了!江心瑶,你们感情不浅呐!当过太子的未婚妻,勾搭过卓衍世子,这位也对你情真意切呀!” “把心瑶骂得如此不堪,也掩饰不了你的恐惧。”龙玺不客气地戳穿她,“不如你直接把那秘密告诉心瑶,或许,心瑶听完,压根儿就不屑去北月皇宫!” 心瑶疑惑地看龙玺,又看陡然敛去得意的拓跋柔萱,“到底是什么秘密……” “没有秘密!”拓跋柔萱双眸如泣血,像是被侵占了领地的母狼咬牙切齿咆哮:“江心瑶,我杀你,只是因为你挡了我的路!” 她这就要从龙玺指尖抽回弯刀,弯刀却像是卡在了石缝里,半分挪移不动。 龙玺的脸色也变得愈加阴沉,“心瑶,你若不让这女子似,便只能让她生不如死,在我这里,再没有第二条路!” 心瑶着实为难。这女子断然是杀不得的,死在大周的地界里,拓跋樽也不会善罢甘休。“你把她的穴道封了,等景玄回来处置吧。” “哼哼,就凭他一个酒楼老板,能打得过我?”拓跋柔萱杀气阴沉地冷眯着眼睛,看眼前的男子,“今儿,我就把你们一起杀了,等景玄回来,看到一对儿狗男女死在床上,也就不会太悲伤了。” 心瑶不敢恭维地叹了口气,“你打算的很好,不过我大——这位大老板英明神武天下无敌,你压根儿不是他的对手,他一根小手指头就能捻死你!” 龙玺听着这番夸赞,心里颇受用。但是,这话却经不住咂摸,越咂摸越觉得太刻意——这丫头分明是刻意挑着拓跋柔萱和他打呢! 拓跋柔萱果真被撩拨地愈发地燥怒不服,暴吼一声,卯足真气从龙玺指缝里抽了弯刀就又划向他的喉结…… 龙玺眼睛也没眨,轻巧抬一只手挡在她手腕处,真气也没动,就震得她手上的弯刀落了地,而后他迅猛抬脚,踹在拓跋荣敏腰腹…… 拓跋柔萱恐慌尖叫着倒飞出门……倒飞过走廊……轰——脊背撞开了对面的房门,撞在了正对门口的圆桌上…… 因昨晚房间里有过打斗,此刻几位小二正忙于擦洗地板上的血污,见女子摔进来,他们见怪不怪地头也没转。 拓跋柔萱攀着桌案撑起身子,就“噗——”一口血在地上,再看对面的房间,江心瑶正紧张地抓住男子的手臂,阻止他再次出手。 拓跋柔萱这才明白,刚才心瑶说这男子天下无敌,不是玩笑! 她毛骨悚然地挪了挪,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手脚再也使不出力气……这该死的男人,竟用那一脚就废了她的武功! 龙玺冷声命令,“把她打晕绑起来,送回客房,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给她松绑!” “是!”小二们齐声应下。 心瑶想要阻止,见龙玺转过身来,脸色冷得吓人,就把话又吞咽回去。 龙玺眸色复杂地盯在她脸上顿了顿,不敢恭维地讽笑,“出门在外,别说你是龙鳞阁的弟子。” 心瑶大囧,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龙玺却怒气未消,“能被人追着满走廊乱跑,龙鳞阁中恐怕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心瑶也不想这样丢人。“师父之前不教我武功,又不是我的错。不过现在我已经在练内功心法……” 龙玺重新打量她一眼,见她从怀中果真取出一本书递上前来,他掀开看了看,不禁又看心瑶一脸认真。“这是谁给你的内功心法?”这分明是曲谱! “师父给的呀!那天师父因为我,挨了皇上训,我看得十分不忍,师父就给了我这个,若我练好,就再也不用看着师父替我挨训,皇上都会怕我!” 龙玺这才发现,这柔柔弱弱的丫头,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师父是龙鳞阁的阁主,皇上平日可是看他的脸色,竟为了你这丫头挨训?” 第114章 小师妹,真好骗 “我本来没错,是皇上看我不顺眼!”心瑶无辜地叹了口气,顿时一言难尽。“若非因皇上反对,慕景玄也不会带我离开的。” “你当慕景玄带你离开,是单纯为了你么?他是为了保住他的权势!” 心瑶顿时不悦,“师兄,你不了解他,不要这样说他。” “那慕景玄是怎样的人,我不与你理论,但我入师门这么久,我可从没看那老头儿受过什么委屈,就算谁欺负他,也是我们龙鳞阁的人欺负,可轮不到外人欺负!” 龙玺一想到师父挨训的情形,就咬牙切齿地把手上的书卷成筒,这就要敲在她脑门上…… 心瑶吓得忙闭上眼睛,脖子也缩着…… 龙玺见她这模样,莫名地又想笑,只拿书在她脑门上却只是轻蹭了一下,便把书拍在她胸口上。 “这内功心法,你好好收着,好好练吧!等哪天,我龙鳞阁再出一个高手!” 隔着书,大手不慎摸到鼓鼓的痕迹,龙玺顿时惊觉自己举动不妥,便迅速收手进入书房。 他在桌案前坐下来,拿起折子,莫名地却耳朵尖滚热,眼前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 心瑶没有察觉他异样,悻悻把内功心法收入怀里,脚步轻巧地跟进来,兀自从他的书架上找武功秘籍,抽出一本就翻看,果真和她的不一样,上面竟都画了招式图谱…… 不过师父却叮嘱过,她这内功心法金贵的很,一般人得了去也看不懂。 龙玺注意到她不走,顿时又压不住烦躁,“你怎么还赖在这里?” 心瑶尴尬地笑了笑,“我怕拓跋柔萱还有什么帮手在外面,她都能调派边军充当马贼呢!” “马贼?”龙玺狐疑,“你是说,拦截你们的马贼,是拓跋柔萱调派的北月边军?” 心瑶忙点头,“是呀,婵郡主亲口对景玄招认的。刚才,拓跋柔萱是从我的窗口进去的,可我门口的守卫却被杀了,说明她还有帮手。” 龙玺耸起眉峰,眸色顿时变得阴沉。 “因我们的东西都被马贼砍碎,景玄要采买很多,恐怕下午才能回来。”心瑶偷觑他的神色。 “慕景玄告诉你他去采买东西?” “是呀!要买的东西都写在了纸上,很长一堆。”心瑶说完,就继续翻书。 龙玺静看着她绝美的侧脸儿,无奈地深吸一口气。 这丫头可真好骗,拿着曲谱当内功心法,当那阳奉阴违的皇子是痴情人,那北月皇宫里一片水深火热,竟还要往里跳…… 他实在想告诉她,慕景玄一早打发了拓跋婵和拓跋露去集市买东西,他则去了肃州城的兵营建功立业去了。 不过,于他龙玺来说,这些对他来说,都是闲事罢了,他实在没有必要多管。 拓跋柔萱动用边军冒充马贼之事,事关边境安危,却不能就这样算了。 龙玺主意打定,这就起身往外走。 心瑶不敢一个人坐着,忙问,“师兄你要去哪儿?” 龙玺停住脚步,见她一脸恐慌,便折回来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等着!我去给你端点吃的来。” 心瑶自然是等不住的。而且这房间的窗子又大又多,若有人闯进来,她必死无疑。 她忙跟龙玺到门口,龙玺不悦地转头瞪她一眼,招呼小二和酒楼护卫清理走廊上的尸体,又叫来两个护卫镇守在议事堂的门口。 心瑶扒着门框惴惴不安,“师兄……您要去哪儿,我跟在旁边就行,我保证不乱讲话!” “千万别!”这样扎眼的容貌,走到哪儿都能闯祸。 龙玺从怀里取出一把花生米给她放在手里,“一边吃,一边等,我办点事儿,马上回来!” “……你这不是哄小孩儿么!”心瑶欲哭无泪。 “门口给你摆了护卫,你怕什么?这两个是我的贴身护卫,厉害着呢!”龙玺说完,就上楼。 心瑶惴惴不安地返回房内,在椅子上坐下,看了看手上的花生米,想起龙玺昨晚吃花生米的霸气姿态,便学着他的样子捻起一颗往高处丢,然后用嘴巴接,花生米却啪——打在了鼻子上……然后又一颗,打在了额头上…… 门口的两个护卫见她扔了好几颗也没吃到嘴巴里一颗,干脆关上门。 “老板可是天下无敌,竟然有这么笨的小师妹!”“这不就是个千金小姐么,哪儿算什么师妹!” 心瑶在房内听到两人的嘀咕,顿时落了满头黑线。 她若是打五岁学琴那会儿跟着师父学武功,如今也该是武功高手了。可惜呀!她死而复生,竟也没赶上那好时候。 于是,还是取出怀里的内功心法慢慢研究。 龙玺走到三楼一间客房门前,门也没敲,直接推门迈进去。 一群身穿兽皮衣裳的男子正在擦拭武器,个个膀大腰圆,一身匪气。 桌上摆满了长刀和佩剑、匕首,还有成包成包的散着的金银等物。 见龙玺进来,忙都恭敬地起身行礼。 “你们忙,我来与苍狼兄说句话。”龙玺示意他们坐。 坐在正对门口的罗汉椅上的男子却没有动,他正是苍狼帮的帮主苍狼。 他擦拭着手上的长剑,对龙玺揶揄笑道,“刚才楼下的打斗,我可是都听到了!还听到有女子在骂什么狗男女……堂堂龙鳞阁大弟子,也遭遇了千载难逢的桃花劫呀!” 一群男子也都跟着暧昧地哄笑。 龙玺不以为然,直接走到罗汉榻前,隔着榻上的茶几坐下来。“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正事?自打去年你救我那一回,话都不曾与我说过,突然说什么正事……”苍狼不羁地搭着他的肩膀拍了拍,“我猜,你的正事一定是请兄弟们喝喜酒!” “刚才我小师妹说她来时遭遇过马贼……” 哄笑声戛然而止。 苍狼狐疑,双目对上他静冷的眼睛,忙正襟危坐,“咱师妹可是知道那些人的来路!” “幕后之人是北月五公主拓跋柔萱。现在,她已经被绑在了楼下客房。” “这该死的娘们,这是利用我苍狼帮借刀杀人呐!”苍狼暴怒地长剑撑地,“老子这就带人去宰了她!” 龙玺忙按住他的肩,“宰了你就麻烦了。拓跋樽可不是好惹的。再说,我小师妹也怕给慕景玄惹麻烦,不准我伤拓跋柔萱的性命。” “那就让那娘们生不如死!”苍狼抱拳就道谢,“上次你救我一命,这次你又帮我找到冒充我苍狼帮的幕后真凶,兄弟,你说,我该如何报答你?!” “报答就免了,你少在我的地盘惹祸就成。”龙玺起身就快步迈出门槛。 苍狼忙带着一众人跟着他下楼,压着声音说道,“兄弟,听说咱那小师妹是大周第一美人儿,可能让兄弟我见一见?” 第115章 去哪儿都带上你 龙玺没有答应。这苍狼是个贪色之徒,他当然不愿答应,却也没来得及答应…… 一行人下至二楼之际,一位艳若仙魔的藏青紫纹锦袍的男子如一道风,撞过一行人,疾奔向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 苍狼被撞得差点栽下楼梯,不禁怒吼,“不长眼呐!” 龙玺却望着那背影,清冷地扬声唤道,“七殿下!” 慕景玄心急如焚,完全顾不得谁在喊他。 他和心瑶借宿的客房门前满地血污,小二正忙于擦拭,那血被湿抹布蘸取,拧到木桶里,沥沥作响,触目惊心…… “不……心瑶——对不起……心瑶……” 慕景玄忽然喘不上气来,心口窒痛地站不稳,一瞬间他眼前也漆黑,痛心疾首生不如死。 “我不该丢下你!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他嘶吼一声,拔出靴筒的匕首,抬起手这就要刺向心口…… 龙玺顿时看出他不对劲儿,那小子是要自杀吗?“慕景玄,那不是心瑶的血!” 听到这话,慕景玄身躯像是被重击了一拳,心脏又恢复了蹦蹦蹦——的狂跳。 他脊背僵了僵,迅速把匕首收入靴筒里,狼狈地按了按眼睛,忙转头看向说话的人,就见黑甲黑袍的男子领着一群兽皮边锦袍的男子上前来。 如心瑶所说,她的大师兄的确面如冠玉,凤眼生威,还有一股龙鳞阁的男子特有的清冷傲岸。 “大师兄!”慕景玄主动朝龙玺俯首,如敬兄长。 龙玺静看他灼红的眼眶,“刚才师妹受了惊吓,正躲在我的议事堂。” 慕景玄忙单膝跪地,“谢大师兄保护心瑶,以后景玄的命就寄存在大师兄这里,大师兄只要有用得着景玄之处,景玄定万死不辞!” “起来吧!”龙玺不敢恭维地冷笑,“你一大早放心地出门,不就是笃定我会保护她么!甭与我演戏,我也不吃你这套,我保护师妹,是怕给师父丢脸罢了。” “景玄以后再不敢如此疏忽!”慕景玄这才起身,却没有马上进入议事堂,他视线又落在那兽皮锦袍的男子身上,“阁下可是苍狼帮的帮主——苍狼?” 这男子一身兽皮衣裳像极了昨日那些兵冒充的马贼,想必,这才是活动在肃州城一代,真正的马贼! 苍狼没想到,这细密嫩肉的痴情美男子竟认识自己。他忙客气抱拳俯首,“殿下唤我苍狼即可。” “想必苍狼兄是来抓冒充你们的幕后真凶的,景玄可以把真凶给苍狼兄,还请苍狼兄多关押她一些时日。” 苍狼与龙玺相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浅扬唇角,这小子可与他们想到一处了。 “另外,我会给苍狼兄三万两银子,还请苍狼兄务必收下,并以这三万两银子作为军饷,配合肃州城的守城兵与大师兄守护肃州城的百姓!”慕景玄说着,又单膝跪地,朝苍狼一拜。“这一拜,景玄先替肃州百姓拜谢!” 苍狼不禁怀疑自己上辈子烧了高香,他惶恐地忙上前扶住慕景玄的手肘,把他扶起来。“七殿下心怀天下固然是好,可……您就不怕我收了银子跑路?三万两银子,我苍狼帮里可从没有劫掠过这么多银子!” “若苍狼兄是这样的人,大师兄在一年前就不会救苍狼兄了。” 龙玺失笑,“你查得挺快!” “去年暮春,苍狼兄带着一队人马拦截安玉王掳劫男丁充军,那次救了不少人。景玄素来用人不疑,也相信苍狼兄不会让景玄失望!” 有银子收,还能做想做的事,且被如此夸赞,苍狼心头狂喜,看着慕景玄的眼神也溢满激赏。“七殿下这朋友我交定了,哈哈哈……” 慕景玄忙对两人俯首拱手,“小弟先去看望心瑶,二位兄长请便!” 龙玺听到议事堂那边的开门声,迅速推着苍狼等人进入拓跋柔萱的房内。 心瑶在议事堂内早就听到慕景玄的说话声,却又怕听错。没想到,打开门,正见慕景玄走到了门前来。 见他满头是汗,她忙拉着袍袖给他按了按额上,心头的恐惧就荡然无存。 “刚才听到外面有你的声音,没想到你竟真的回来了……你不是说下午才能回来的嘛!” 慕景玄仔细打量过她,见她一身甜暖的橙黄丝袍,婷婷玉立,毫发无损,便直接将她扯进怀中…… 心瑶撞在他胸膛上,拥紧他的腰际,“若非大师兄救我,这会儿我就见不到你了!” “以后,不管去哪儿,我都带你在身边。”刚才小二抹布上拧出的血,也差点要了他的命。以后,他再也不敢这样疏忽。 “我才不要一直跟着你!我学聪明了,哪儿舒坦我在哪儿呆着。”心瑶捧住他的脸笑了笑。 慕景玄把她拥在怀里,“以后,她不会再有机会伤害我们。” 龙玺很不想去看那一幕,却还是看见两人相拥在一起。 他迅速带上房门,一旁的苍狼却有些不悦,“我都没看清咱师妹的脸……传说他俩私奔,竟是私奔到了你这儿来!” 龙玺笑道:“慕景玄分明是故意到我这儿来的。在这里,他要拦截段寻和人牙子,能遇到我,还能遇到你,还能借我保护心瑶,他对心瑶借口去集市采买,去兵营商讨防卫安玉王兴兵……这小子,年纪轻轻,不简单呐!” 苍狼却察觉他脸色不太对,“你这明明是在夸赞他,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原来我以为那丫头喜欢的是个没脑子的纨绔皇子,玩够了便回去了。今日一见,才知那丫头竟颇有眼光。”龙玺挑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古怪的别扭。 “你这话……是吃醋呢,还是为小师妹高兴呢?” 龙玺挑眉,“当然是高兴!” “可别真成了桃花劫!”苍狼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兀自走到床前,看了看床榻上的女子,“怎么和女鬼似地?赶紧把她装进麻袋!” 于是,一行人把拓跋柔萱收进了麻袋里,苍狼这就领着人要出门…… 龙玺忙拦住他,“你们走窗子,别让我师妹瞧见。她胆小,也不愿多惹事,定然不会允许你们这真马贼带走拓跋柔萱。” 苍狼却心里直痒,“我想再看看咱师妹呢……第一美人,我就没见啥模样!我冤不冤呐!” “我龙鳞阁的小师妹,岂是你这草莽说见就能见的?”龙玺打开窗子,又对他的一群侍从摆手,“赶紧滚!快点滚……” 一群人刚出去,心瑶就推门领着慕景玄进来,“师兄命人把她绑起来抬回来的,你最好还是劝劝她,总这样闹下去,也是丢了北月皇族的脸……” 看到床榻空着,她僵在床前,又看向立在窗口的大师兄,“师兄,拓跋柔萱人呢?” 第116章 拐弯抹角送礼服 龙玺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慕景玄,尴尬地指了指窗子。 心瑶忙走到窗口,“她跑了?” 大开的窗子,暖风吹进来,窗下街上熙来攘往,却不见拓跋柔萱的踪影。 再看龙玺,他一脸无辜,唇角邪笑清浅,事不关己。 “师兄,你就眼见着她跑出去?”心瑶气结。 “我刚才进来正要给她松绑,她突然就睁开眼踹了我一脚……”龙玺说着,刻意拍了拍心口,咳了几声,“都给我踹出内伤了。” 心瑶狐疑,“师兄不是很厉害么?怎么会……” “我再厉害,也备不住她突然偷袭呀!”龙玺又咳嗽,恨不能把心肝脾肺咳出来似地。 心瑶被他咳得过意不去,“没想到拓跋柔萱能把师兄伤了,我还以为师兄天下无敌呢,竟然打不过一个毛丫头。” “江心瑶,这话我可不爱听!”龙玺顿时脸色铁青,“你师兄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你给我说话客气点……” “给大师兄添麻烦了!都怪景玄回来太迟。”慕景玄忙又宽慰,“心瑶,你不必担心,那丫头有武功傍身,不会吃亏的。再说,她闹着要杀你,跑了也是好事儿。” 心瑶嗔怒道,“可她在暗我在明,她若再趁着你们不在杀回来,我岂不是更被动?” “她就算在暗处,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慕景玄又对龙玺说道,“这几日舅父的礼队从管道上过来,我得去迎接,还请大师兄多准备几间客房。” 龙玺点头,“有拓跋樽在,拓跋柔萱定不会轻举妄动。我这就去安排!”说完,他就溜之大吉。 慕景玄忙走到窗前,把心瑶揽在怀里,“瑶儿,若咱们一直形影不离,她就再无可乘之机了。” 心瑶不明白他为何一点都不着急。拓跋樽要来肃州城,无异于火烧眉毛。 “拓跋柔萱是拓跋樽最宠爱的女儿,他来与咱们要女儿,咱们怎么对他交代?当然不是咱们,是你——拓跋樽是命你保护你的三位表妹的,现在少了一个,少得那个还是他的亲骨肉,恐怕他杀你的心都有!” “没事,就说是她自己跑的,舅父不会怪罪。”慕景玄轻描淡写。 心瑶却忧心忡忡,还是怕他被罚。“景玄,还是派护卫去找吧?或许她还没有跑远。” 慕景玄听话地忙叫两个北月护卫去找。 心瑶又找到龙玺,让他多派几个龙鳞阁的黑衣人去暗查。 她相信,龙鳞阁是最有本事的。 * 晚膳时分,两位北月护卫回来说没有找到拓跋柔萱,龙鳞阁更是没有半点消息。 心瑶坐在桌前顿时胃口全无。 少了拓跋柔萱那个碍眼找茬的,慕景玄胃口大开。 拓跋婵和拓跋露也相谈甚欢,一块接着一块地啃烤羊排…… 见心瑶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慕景玄忙给她夹菜,“好好吃饭,不要胡思乱想。” 拓跋露也道,“心瑶,你不用担心。柔萱在北月也时常一个人逃出皇宫去玩耍,我们早就习惯了。” 心瑶无奈地叹气,“我不是担心她,我是担心拓跋樽问起他女儿失踪的事,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天塌下来我顶着,你什么都不用怕。”慕景玄又多给她两块烤羊排,“趁热多吃点,这酒楼大厨烧烤很地道,去了腥膻味儿!” 心瑶被他一脸轻松的笑打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她也抓起烤羊排狠狠地撕咬。 拓跋婵正对拓跋露说到今日采买的热闹,陡然被慕景玄踢了一下脚,她忙打了个激灵,赫然想起还有一件顶重要的事。 “对了,心瑶姐姐,我今儿还给你买了一份礼物呢!你可一定要收下,算是小姑送给皇嫂的见面礼。” “我还没嫁给景玄,你这就皇嫂皇嫂地叫上了!”心瑶面红耳赤地嗔怒,尴尬地瞥慕景玄,却正见他抿着笑看过来。 “难得她有心对你好,你只管答应便是。”慕景玄又往她碗里夹菜。 拓跋婵洗干净手,忙不迭地把一个巨大的红包袱从箱子里提出来,放在箱盖上打开…… 心瑶忙上前细看,竟是一套紫红绣纹的礼服,不只是绣工针脚细密精致,珠玉繁琐的配饰更奢华地令人咋舌。 “心瑶姐姐,这是我们北月族女子的礼服,我看到这衣裳就想到了你,心瑶姐姐可一定要收下。” 心瑶细看头饰上的宝石,竟是莹光璀璨货真价实。“这……这太贵重了!” 拓跋露揶揄笑道,“你当她真舍得对你花银子呢?这是花表哥的银子,她可一点都不心疼。” “我借给婵儿的,回头她就还给我。”慕景玄笑着看向拓跋婵,“是吧婵儿?” 拓跋婵却唯恐他说真话,顿时苦了小脸儿。 “表哥,你给我银子时,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分明说只要是买来送给心瑶姐姐的,花多少银子,你都乐意!” 慕景玄顿时不悦,“你再想想,咱们是这样说的吗?” “明明说好的,你出银子我送礼……”拓跋婵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尴尬地看心瑶。 心瑶早就猜到了买衣服的过程,听着兄妹俩斗嘴,心里也愈发过意不去。慕景玄买了这衣服,是怕她拒收,才借着拓跋婵的名义送她。 慕昀修筹措军饷无所不用其极,大周的国库也并不宽裕,慕景玄这七殿下如今手上没有了兵权,出门怕是也没有带多少银票,只这一套衣服,怕是就浪费他多半甚至全部的银子。 他已经给她准备了半箱的衣袍,实在没有必要再这样浪费。 这衣裳强加了拓跋婵的心意,让她拒收也不知该说什么话了。 “婵郡主,多谢你!我从前在璇玑阁穿的衣服,都是没有刺绣和坠饰的舞衣,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服……不知是在哪家铺子里买的。” 拓跋婵兴冲冲地说道,“就是城东那家……” 慕景玄忙打断她,“心瑶,你此去北月,没有什么像样的衣服,在舅父面前倒是不必拘礼,但在我外婆和舅母们面前万不能失礼,这衣服必须留下。” “可这衣服也太奢华,只上面一颗宝石就价值连城……”心瑶话说到一半,又怕伤了拓跋婵的心,便忙又道,“婵郡主见谅,我真的不能收。” 拓跋婵和拓跋露相视,这才明白,心瑶问那铺子,是想去退了衣裳。 “心瑶姐姐,表哥银子多着呢,你若不花,他将来也是给别的女人花。”拓跋婵自诩这番理由足以让心瑶无言辩驳。 拓跋露也赞成地点头,“就是嘛!男人的银子都是拿来宠女人的,将来表哥三妻四妾的,少不得还要花更多!” 慕景玄只想赏这两位表妹一人一脚。“我的女人只有心瑶,没别人。这袍子,心瑶若不穿,就剪碎了丢掉!” 心瑶见他脸色冷得吓人,忙道,“你别动怒,这袍子我收下就是了。” 第117章 香囊不是给他的 一餐饭,慕景玄脸色始终不太好。 心瑶不敢招惹他,用膳之后,就拉着拓跋婵和拓跋露去浴池泡澡。 慕景玄却始终无法释怀。 他太清楚,心瑶为何这样心疼银子。 大周的境况,竟让一个女子都无法安心享受奢华的衣袍,何其可笑! 可他却无法告诉心瑶,大周地界里三成钱庄都在他的名下。 而帮他开设这些钱庄的人,是已经驾崩多年的外公,且这件事,连舅父都不知。 在他还是个小娃儿时,外公就为了能让北月王朝成为天下霸主,铺设筹措军饷的路, 他从不敢进那些钱庄,怕一迈进去,就勾出什么不该有的野心。 钱与权,都是好东西。然而,一边是舅父,一边是生父,不管是灭大周,还是灭北月,都会让他生不如死。 眼前铺在桌上的,却是一张宏大的兽皮地图,上面标注着诸国详细的军队驻地,多年来,外公暗养各处的暗人,都在帮他收集军情,而眼下他要先灭掉的,是安玉王。 但是,安玉王一旦灭了,也是为北月打开了一个攻打大周的缺口。 他从北月调兵吞灭安玉王,是一条捷径,但是舅父和北月的文武百官、以及外公暗养的那些暗人,定不会只满足领取帮辅大周的战功,他们会一起逼迫他乘胜攻打大周…… 听到走廊上三个女子嬉戏交谈的笑声,他迅速将兽皮地图卷起来收进箱子里。 走廊上,心瑶和拓跋婵走在后面,拓跋露在前面给两人讲着笑话,脚下倒着迈着脚步,不料,一旁的房门里突然走出个男子,她脊背正撞在男子怀里…… “哎呀!”拓跋露惊叫一声。 男子迅速抬手护着她的后腰,扶着她站稳。 拓跋露转头,看到他眉目肃冷的白皙面容,痴痴地一时无法挪开眼睛。 龙玺视线却不悦地落在心瑶身上。 “师兄要出去?”心瑶注意到他身后跟出来的几位黑衣人,忙拉着一旁同样怔愣的拓跋婵避让到一旁。 “谁是你师兄?!”龙玺斥了一句,一眼扫过她身上的浴袍,“楼上楼下鱼龙混杂,别穿成这样到处溜达。” “是!”心瑶讪讪地应着。 待一行人过去,拓跋露忙问,“心瑶,那人是谁呀?你为何唤他师兄?” “他……是我大师兄。” “好俊的男子!刚才他扶着我的药,我心一直在扑通扑通……”拓跋露有些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腕,“明儿你可要引荐我与他认识。” 心瑶顿时看出她眼神微妙,“我大师兄脾气不好,你可千万别对他一见钟情了。” “就是一见钟情呀!”拓跋露按着心口,忙冲到楼梯口看向楼下,“太好看了……连背影都这般好看!” 心瑶和拓跋婵相视,拓跋婵尴尬地咳了咳,实在想提醒亲姐,要矜持些才好,这里毕竟不是民风开放的北月国。“姐,别看了,回去了!” 拓跋露的人回来了,心却飞到了楼下去…… 进入房内,心瑶担心慕景玄仍在生气,便忙寻他的踪影,见他慵懒地歪躺在内间的床榻上拿着一本兵书翻看,她脚步停了停,硬着头皮上前。 “你……你没去沐浴么?” “就去。”他视线盯在书上。 “你还在生我的气?” “没。” 心瑶见他脸色平静了许多,便搁下手上换下的袍服,走到梳妆台前,梳整好湿漉漉地长发,见他从书本下偷瞧过来,她顿时忍不住笑。 “你不生我的气就好,其实我是……” 慕景玄忙打断她,“不必解释,我都明白。” “这一路上,你给我用的药草也都是最好的,我从没问过你还有多少银两,若是不够,我们可以和大师兄借一些。” 慕景玄哭笑不得,“你认为我穷得需要去借银子?” “你从不用歪门邪道挣钱,这些年只拿着皇子俸禄,皇上又拿你一个人当十个人用……我们是从军营里起行过来的,你也不曾回去皇子府取银子,所以我才这样担心。” 心瑶窘迫揪着心,一口气说完,从镜子里望着他,见他脸上并无怒色,才松了一口气。 慕景玄避开她的视线,拿书挡在脸前,“你不用担心,舅父给了我银子。” 花他舅父的银子,买那么贵的衣服,她心里更别扭!他舅父是拓跋柔萱的亲爹,拓跋柔萱处心积虑地要杀她……那衣服,她是没法子穿在身上的。 然而,话说到这个地步,再争执,就成了吵架。她实在不想与他吵架。尤其外间还有他的两位表妹。 她打开梳妆台上的小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个月白底的紫色木槿香囊。 慕景玄听到悉索的响声,忙挪开书偷觑,看到那香囊,眼前顿时一亮,忙坐起身来。 这丫头定是要把香囊送给他。 心瑶从镜子里见他突然坐起来,便对他笑了笑。 慕景玄心底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也对她笑,视线就落在她手上坠着羊脂玉坠的香囊上,心底顿时压不住欢喜。他知道,那是她一针一针亲手绣的。 心瑶忙从橱柜里给他取出浴袍和浴巾放在床沿,柔声催促,“快去沐浴吧,回来早点睡!”然后,她拿着香囊就去了外间。 慕景玄大惑不解,忙放下书本跟出来…… 心瑶却走到了拓跋婵面前,双手把香囊递上,“婵儿,我身上没有什么贵重之物回赠,这香囊是我在来时的马车上亲手绣的,你若不嫌我手拙,这就算是我的回礼吧!” 慕景玄顿时醋意横冲,失落中还透着说不出的恼恨。“江心瑶,你有没有良心?我都没有呢,你先给她!” 心瑶诧异地转头看他。他不是从来不戴香囊么? 拓跋婵忙把香囊抢在手里,“表哥一身力拔山河的男子气概,可千万别戴什么香囊,这上面绣得木槿也不适合你,还是我收着好。” 慕景玄自然不会与她抢,心里却压不住酸楚别扭。 恋爱的小女儿家,都会给情郎绣香囊和钱袋之类的物件儿,这是很正常的事呀! 他在马车上见心瑶动针线时,心头欢喜地扑腾了好一阵子,没想到心瑶压根儿就没想过送他,竟还便宜了婵儿这丫头。 拓跋露忙凑上前研看香囊,“大周太后娘娘可是说心瑶的绣工比尚宫局的绣娘还厉害,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婵儿,你可捞着了!” 慕景玄气急,只想夺了那香囊,丢在地上,狠狠踹两脚。他得不到的,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这样幼稚的想法冒出来,他顿时被自己吓了一跳。对上心瑶关切看过来的眼神,忙别开脸去。 第118章 当红娘,很失败 心瑶见他又在生气,忙上前握住他的手,“你若喜欢,我另给你做一个便是。女儿家佩戴这些东西,倒是没什么,就怕别人看到你这从不佩戴香囊的人突然改了习惯,会利用香囊大做文章伤害你,再说,我也喜欢你干净清雅。” 慕景玄顿时涨红了脸。这丫头竟又看穿了他的心思。“我又不稀罕那玩意儿,你何必说这些?” “表哥就会装,刚才还一副很想要的样子!”拓跋婵乐不可支地瞥他一眼,忙抓住心瑶的手,“若是早与心瑶姐姐好好相处,婵儿不知能得多少好物件儿呢!还能吃上心瑶姐姐亲手烧的菜!” 心瑶见她笑得像个得了心仪玩具的孩子,也被她的笑感染。“你若喜欢,我多绣些,现在我伤好了,也可以下厨烧菜,只要你们不嫌我手笨就好。” 慕景玄顿时不悦,挤开拓跋婵,抢回心瑶的手握在掌心里。“你傻不傻?这丫头是拿你当厨娘和绣娘呢!” 拓跋露忙坐在心瑶另一边,压着声音说道,“我不要香囊我喜欢你的心衣,就是前面捂着,后面两根带子系着的那种……看你穿着格外销魂蚀骨,你且得给我做两件,明儿我就穿着那心衣勾引你大师兄去!” “噗——”心瑶和拓跋婵都绷不住笑。 “拓跋露,你害不害臊!”慕景玄怒火中烧,“偷看未来皇嫂,还要去勾引人家大师兄……婵儿收香囊已够过分的,你竟成了个更过分的色胚!” “刚才我们在走廊上撞见大师兄,露儿说对他一见钟情。”心瑶忙反握住他的手,戏谑笑道,“倒是你这醋……吃得好没道理!” “就是嘛!”拓跋露有恃无恐地笑道,“我是勾引大师兄,又没有和表哥抢媳妇!” 慕景玄不敢恭维地冷笑,“你竟还有理?心瑶的大师兄是龙鳞阁的大弟子,龙鳞阁的第一条规矩便是终身不可婚配!” 心瑶听得心惊,笑僵在脸上,一时无言。 师父无绝,终身未娶,竟是这个原因? 拓跋露气结,“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表哥竟狠心地泼我冷水。” “这不是冷水,是事实!”慕景玄口气强硬,不容辩驳。 拓跋婵担心地说道,“姐,咱们还是离那位大师兄远点好,别因为那一眼误了终身。” “还有,你们以后别在一起沐浴。”慕景玄直接扯着心瑶进去内间,把她抱上床榻,“好好睡觉,不准再往外跑,那香囊和拒收衣服的事,我暂可不与你多计较。” 说完,他抱着浴袍和浴巾出去。 心瑶脸颊滚烫,沉了沉气,忙又起身跑到外间,就见拓跋露歪躺在罗汉榻里侧,肩膀一颤一颤地分明在哭。 拓跋婵无奈地对她叹了口气,“心瑶姐姐,要不……您去问一问大师兄,或许,他可以退出龙鳞阁。” 拓跋露顿时止了泪,翻过身来,一脸期盼地看心瑶。 “我……我明儿一早就去问。”心瑶心里直打鼓,还是安慰地对她们笑了笑,“先睡觉吧!” “嗯!”拓跋露擦掉眼泪,深吸一口气,“没有柔萱胡闹,我们都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 一早,慕景玄带着两位表妹出城三十里迎候拓跋樽的礼队。 心瑶压下心底地尴尬,迈进议事堂,就见龙玺闭着眼睛歪在那黑龙宝座上闭目养神,尊贵不凡的一身邪冷,就算那状似睡着的样子,也能震慑人心,倒也难怪拓跋露对他“一见钟情”。 “师兄……” “你站在那里站半天才开口,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龙玺慵懒地睁开眼睛,视线略过她一身粉紫色的衣袍,落在她脸上,“有屁快放!” 心瑶被吼得脖子一缩,“昨晚大师兄扶了一把的那位女孩,是北月郡主拓跋露,她……她对师兄一见钟情,所以……” 龙玺仰在椅子上又闭上眼睛,“滚出去!” “师兄,我是来当红娘的!” “滚——” “她知道了龙鳞阁的人不能婚配,但是,她想知道大师兄能不能退出龙鳞阁,她想嫁给大师兄!” 龙玺被扰得心烦,再睁开眼睛,眼底陡然蕴满森森的杀气。 “江心瑶,你再不滚出去,我必捏死你!” 好吧,这是拒绝了!“师兄,您打探到拓跋柔萱的下落了吗?” 心瑶硬着头皮说完,总觉得他一身杀气太明显。他肩膀亦如刀削似地凌厉,脖颈紧绷着……慕景玄杀人时,就是这副模样。 “拓跋柔萱被真正的马贼抓走了!” “什……什么?”心瑶不可置信地愣了愣,“师兄,你说真正的马贼?” “她用北月边军冒充马贼借刀杀人,真的马贼可不替她背黑锅,当然要找她算账。”龙玺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偏巧,那马贼是苍狼帮,偏巧,苍狼帮的大当家被我救过一命,偏巧……” 心瑶气结,只怀疑慕景玄也知道这事儿。“那马贼……在什么地方?” 龙玺骇笑,“这会儿苍狼帮的人,恐怕已经把她碎尸万段了。” 心瑶恳求着双膝跪地,“师兄,这不是开玩笑,如果拓跋柔萱在景玄手底下受了伤,拓跋樽一定不会轻饶了景玄,再说,还是在您的酒楼出的事……” “拓跋樽就是个屁!北月边军无通关文书,擅自入大周边境,他们北月应该给我大周一个交代!”龙玺说完,便冷声命令,“在慕景玄回来之前,你不得踏出这座楼阁半步!这也是慕景玄的意思。” 心瑶欲哭无泪,“所以,景玄知道拓跋柔萱被马贼抓走的事——他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龙玺不耐烦地厉声命令,“来人!带这丫头回房!” * 城郊二十里的苍狼山坳,训兵的鼓声震耳欲聋,冗长震天口号伴着招式的声响,传遍整个苍狼寨。 一个守卫从大门处直奔上蜿蜒的台阶,进入铺着兽皮地毯的大堂内,朝着坐上的男子禀报,“主子,来了一个女子,说要赎那位公主。” 说着,他便递上一个小盒子。 男子怀中拥着两位只着纱袍的美人,眯着眼睛瞥了眼那小盒子,“是龙玺来了?” “不是。” “不是龙玺,谁还敢拿着龙鳞阁的东西到我苍狼面前招摇?” “是我!” 门外进来一位女子,苍狼只觉门外的阳光明媚耀目,那女子立在阳光里,却比阳光更耀眼! 第119章 为什么你来救我 女子缓步上前,行至黑色兽皮地毯的中央。兽皮纯净的黑亮,愈反衬得粉紫色的蛟绡纱袍娇艳温柔,流光溢彩,层叠的裙边无声荡漾在月白的紫花绣鞋旁,宛若流泉,一身出尘脱俗的仙气,便流溢整座石屋大堂。 苍狼眯着眼睛僵搂着两个女子,好一阵无法挪动,脑子晕忽忽,恍惚辨不清今夕何夕。 他怀中的两个女子却不容他走神,皆是眉目敌视地斜睨着女子。 “帮主,这狐媚子是谁呀?”“龙鳞阁不是要送帮主一位美人吧?” 苍狼被扰得回过神来,视线落在二人脸上,顿觉她们容颜黯然,脂粉俗媚,就连言语也这般惹人厌恶。 他顿觉颜面挂不住,压着声音怒斥,“都给我滚!” 两个美人儿百般不愿,却到底不敢忤逆,经过心瑶身边,一个白眼翻开,一个倨傲冷哼。 心瑶浅扬唇角看着地毯,俯首行礼,“苍狼帮主,心瑶打扰了!” “心瑶?江心瑶?第一美人?小师妹?”苍狼语无伦次地激动说着,忙起身上前两步,却忘了收拾刚被两位美人解开的腰带,裤子就咻——滑下两条毛腿。 心瑶尴尬地侧身,迅速别开脸。 “失礼,失礼……小师妹见谅!” 苍狼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拎住裤子,在自己的宝座上拾起腰带忙整理好,又整齐地穿好外袍。“那个……那个……小师妹快请坐!来人,上最好的茶!” “帮主不必客气!”心瑶忙道。 她是从客房的后窗上顺着床单溜出来的,单枪匹马地赶过来,甚至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眼前这男子虽然有些狼狈,有些痞气,有些荒诞不羁,却令人意外地并没有不讲分寸狂肆无礼,反而在顷刻间就整整齐齐彬彬有礼,像个马贼,却又不像那些为非作歹的马贼,反而眉宇间还有一股正气。 也是她思虑不全。若此人真是个怀掉渣的恶人,恐怕大师兄早就将他碎尸万段。 而最奇怪的,是他这一口一个小师妹的称谓。“帮主也唤心瑶小师妹,难道帮主也是龙鳞阁弟子?” 苍狼笑得愈发尴尬,“呵呵……算……算是吧!” “算是?”这弟子还有算是的?心瑶失笑,“不知帮主在阁中是几师兄?” “龙玺教过我武功,不过……我没……没有拜师。” 心瑶顿时放松下来,难怪这人如此客气,竟是欠了大师兄一条命,还有师徒的情分。“如此说,心瑶竟算是帮主的小师叔?!” “……小师叔?”这明明是刚及笄的小师妹!怎就硬生生地比他苍狼大了一辈呐!“郡主莫开苍狼的玩笑!” 心瑶不由分说地学着江湖人的礼节,利落拱手。 “今日小师叔来赎一个人,还请师侄看在你师父的面子,让小师叔我把人带走!那人能救小师叔和你未来师婶的命,所以……” 苍狼听得云里雾里,还有点糊涂,“怎又冒出个师婶?” 心瑶耐心地笑着解释,“你师婶,当然就是我未来的夫君,七殿下慕景玄——他是你师婶!” 那位艳若仙魔的皇子,当他苍狼的师婶?苍狼吃了无数只苍蝇般,心里腌臜难受到极点。 这丫头可真不嫌拗口,自称师叔便罢了,还多出个荒谬的师婶。他混江湖这么久,还第一次听说有男师婶。 苍狼委实不愿被占了便宜去,想起慕景玄刚派人运送了三万两银子过来,顿时骨气短了半截,不好再争辩造次。 “小师叔,是要赎回拓跋柔萱?” “正是!”心瑶唯恐他不放人,忙把背上的小包袱接下来,“我出来匆忙,也没有多少银子,所幸有些首饰,师侄你别嫌少……” 苍狼看着她打开包袱摊在桌上,竟全都是女子的首饰。显然,这丫头是偷跑来的,若是慕景玄和龙玺发现她失踪,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追过来找他兴师问罪。 心瑶见他脸色突然变得异常复杂难看,不禁怀疑他是嫌宝贝太少。 “师侄,你留着拓跋柔萱,得供她吃喝,少不得还要多派个人盯着,倒不如收了这些宝贝,让我带她离开……至于她让边军假扮你们的事,你们罚也罚了,就大事化小吧!” 苍狼着实没想到,她能提及边军的事。“其实……七殿下已经给了交代了!” “景玄?他交代什么了?” “七殿下给了在下三万两银子。” “三万两?”那人哪儿来的银子?“是现银还是银票?” 苍狼避开她的问题,“七殿下的意思是,让在下帮忙肃州城百姓防卫安玉王突袭,还让在下囚禁拓跋柔萱。” 心瑶这才恍然大悟,“所以,你们才压着拓跋柔萱不放?” 苍狼无奈俯首,“郡主,莫说您是苍狼的师叔,就算您是苍狼的亲叔,没有七殿下的命令,苍狼也不敢释放囚犯。” “可现在,我要用拓跋柔萱救他的命!” “七殿下的命,定然用不着小师叔着急的,拓跋樽不敢把七殿下怎么样。” “我要的是万无一失!”心瑶倒是不怕他这番话,她直接从头上拔下珍珠步摇簪,抵在自己的颈侧,“师侄,你若是拒绝,可就不好了!” 苍狼见那步摇簪的尖端抵在她细嫩柔白的脖颈上,顿时欲哭无泪,“您赢!师叔,您老人家赢了!” 他忙把小包袱给她收起来塞给她,“这些东西师叔也拿回去,拓跋柔萱就在牢中,苍狼这就派人带师叔过去领人。” * 牢房,就是一个山洞,加了一个厚厚的门板,里面阴暗潮湿,还有一股腐臭的怪味儿。 在守卫的带领下,心瑶提着裙裾走进去,就见拓跋柔萱被倒吊在刑架上,身上被抽打的都是鞭痕,便忙叫人把她泼醒…… 拓跋柔萱苏醒过来,见眼前两个人影,恐惧地尖叫了一声。 这种境况下,最难熬的自然不是鞭打,而是对死亡的恐惧和绝望。 认出粉紫衣袍的女子是心瑶,拓跋柔萱只觉眼前一亮,却有些不敢相信。“江心瑶,怎么是你?” 她叫人假扮马贼,没想到反被真的马贼抓了,这江心瑶怎么会到贼窝里来? 心瑶一句话不想与她多说。若非她是北月公主,若非这女子的性命关系到慕景玄的前程,她定多抽这女子几鞭子,再砍得她身首异处。 “我表哥呢?婵儿和露儿呢?他们在哪儿?”拓跋柔萱急迫地看向牢门外,却只看到两个马贼守卫在外面看进来。 心瑶摆手示意守卫给她开锁链。 拓跋柔萱气急,“就你一个人吗?我要杀你,你却来救我,你会这样好心?表哥,婵儿和露儿为什么不来救我?” 第120章 请陛下跳进火坑 “凭你的所作所为,他们怎么可能来救你!”心瑶说完,转身就出去。 “哎?你……你别走!”拓跋柔萱慌地大叫,“你等我!你扶我一下呀……江心瑶……” 她被倒吊了太久,头晕目眩地立不住,浑身重深可见骨伤,剧痛刮着骨髓,让她生不如死。 她恨透了这该死的牢房,恨透了这些马贼,更恨透了江心瑶,她死也不愿被江心瑶救的,却片刻不想在这种鬼地方多呆,更怕江心瑶转身就弃了自己。 于是,她一瘸一拐地忍着疼追出门,一把扯住心瑶的手臂。 心瑶警惕地迅速挡开她的手,“别碰我!免得你又趁机杀我。” “既如此你为何来救我?你就是来幸灾乐祸的是吧?” “是呀!我最喜欢看我的仇人生不如死又贪生怕死的样子。” 拓跋柔萱手僵了僵,忙松开她的手臂,改抱住自己的手臂。 被打得鞭痕,被风一吹,刺得生疼。 一路走到苍狼帮的大门外,心瑶直接上马,一振缰绳,就朝着肃州城奔去。 拓跋柔萱气结跺脚,见一旁还有一匹闲着的马,忙从拴马木柱上解下缰绳,策马追上心瑶。 “这两匹马……你打哪儿弄来的?” “我那大老板的!” “那人……真的是你姘头?” “你尽管去慕景玄面前告状便是!”心瑶一眼没看她,策马走到前面去。 拓跋柔萱策马紧跟上她。“你这次的救命之恩,我记着了,但我还是不能让你入北月皇宫!” 心瑶幽冷瞥她一眼,“这天下的地方,没有我江心瑶不能去的!” * 客栈最奢华的天字号客房内,拓跋樽疲累地在罗汉椅上坐下来,靠在方枕上,任由太监揉按着肩膀和腿脚,慵懒眯着眼睛打量眼前三位赏心悦目的小儿女。 “怎么少了两个人?景玄,你柔萱妹妹和你那小美人江心瑶呢?” 慕景玄恭谨俯首,“心瑶身体未痊愈利索,在客房养伤。柔萱近来常与马贼混在一处玩,景玄管不住,便只能由着她去玩了。” “马贼?”拓跋樽眉心皱出一个深深的川字,“她堂堂公主,怎与马贼混在一处?” 三人都默契地不做声。 拓拔樽摆手示意太监宫女们退下。 “朕在来时的路上,收到边境军营急报,说柔萱调派一队人马,乔装成马贼突袭你们,可有此事?” “确实如此,婵儿还差点死于非命,多亏了心瑶救下她。”慕景玄忙把当时的境况细说一遍。 拓跋婵忙又补充道,“这一路上,柔萱姐姐可忙着呢,给心瑶姐姐摆美男计,又冤枉心瑶姐姐偷她的东西,还挥刀刺杀心瑶姐姐……整个酒楼的人都知道了!” “皇伯父,我们皇族的脸,可被柔萱丢尽了!”拓跋露不敢恭维地笑道。 拓拔樽愠怒绷着脸,眼底却并无惊讶,一路上这些事,早有人对他禀报过。“柔萱贵为我北月皇族的金枝玉叶,竟做出如此恶毒荒唐之事,朕真是白疼她这些年!” 然,生气归生气,此事也颇有蹊跷。 “景玄,你们和她每日在一起,她调兵的事,你为何不提前阻止?” 拓跋婵和拓跋露相视,这才看出境况不对。皇伯父这是想为自己的女儿开脱罪责,嫁祸给表哥呢! 慕景玄从容俯首,“景玄在柔萱眼里不过是一个姓慕的混血孽种,她既有心当女皇,景玄身为兄长,自当礼让。” 偏巧,拓跋柔萱调兵那一日,他人去了皇陵,心瑶为了救他,也赶过去。他万不能让舅父知道,他在去北月的路上,还在为大周解困。 “皇伯父,柔萱是怎么骂表哥的,我和婵儿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拓跋露愤懑地忙站到慕景玄身侧,“您若是因为柔萱的错,迁怒表哥,婵儿差点被假马贼杀的事,咱们就拿到皇亲国戚面前评评理,也让大周睿贤王知道,柔萱是如何害他家心瑶郡主的!” 拓跋樽顿觉脸上挂不住,讪讪笑了笑,“露儿,你言重了,皇伯父只是就事论事!柔萱调兵,你们都应该劝着的!” 拓跋婵忙道,“我们是劝了,可她骂我吃里扒外。她被皇伯父您宠坏了,自诩是皇帝陛下最爱的女儿,是玉贵妃娘娘亲骨肉,谁也不放在眼里。” 慕景玄忙抬手按住她的肩拍了拍,“婵儿,不必再说,舅父已经明白事情的经过。” “景玄,柔萱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是她的表哥,应该多管束她才是!”拓跋樽嗔怒抱怨着,又觉这番话多此一举,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柔萱闯下如此大祸,可要如何收拾才好!” “身为公主,枉顾两国盟约,知法犯法,舅父,这不是大祸,是死罪!”慕景玄刻意左右看了看奢华的客房,“这酒楼是龙鳞阁麾下的,龙鳞阁大弟子龙玺早已迫不及待要拜见舅父讨要公道。” 拓跋樽愣了一下,别有深意地怒瞪着慕景玄,“臭小子,你把朕带来这里,是让朕往火坑里跳呀!” 慕景玄俯首,姿态依旧恭顺,话却没有半分客气。 “舅父此前执意让景玄迎娶柔萱,景玄不愿,现在舅父也更能看出,柔萱根本配不上景玄,而景玄只想要心瑶!舅父若不想景玄踏足北月,现在还来得及!” 就在这时,龙玺恰到好处地进门,朝着拓跋樽行了礼,“小师妹听闻马贼带走柔萱公主,只身去救柔萱公主了!” 拓跋樽失笑,顿时有点摸不清楚状况,“怎么又蹦出个小师妹?” 龙玺忙道,“陛下有所不知,心瑶是家师的小徒儿,是龙玺的小师妹!柔萱刺杀心瑶,正被龙玺所救,此事,龙玺已经承禀皇上、师父与睿贤王。” “哈!哈哈哈……”拓跋樽骇笑,脸上的血色也褪去,视线又匪夷所思地落在慕景玄脸上,“所以,朕的柔萱是意图杀害睿贤王的女儿、龙鳞阁阁主的小徒弟!” 龙玺忙道,“因为柔萱公主派人假扮马贼,触怒了真马贼,此次是真马贼抓走了她,小师妹赶过去,恐怕也凶多吉少。” 慕景玄也摆出一脸焦急,“事不宜迟,舅父还是多派些人随景玄去寻找吧!” 拓跋樽一时间无法消化眼前这些事,门外进来一位护卫,急匆匆地承禀,“启禀陛下,心瑶郡主求见!” 慕景玄抢言道,“快请进来!” 心瑶进门,见慕景玄担心地迎过来,她忙握住他的手,安慰地对他笑了笑,“我没事!” 他铺了如此平顺的路,让她去救拓跋柔萱,她若做不好,就不配当他慕景玄的女人了。 慕景玄还是从头到脚地看过她,确定她毫发无损,才带着她到拓跋樽面前。 第121章 册封储君的圣旨 心瑶忙欠身行礼,尚未抬头,就听到拓跋樽冷厉威严地笑。 “果真不简单!柔萱要杀你,你竟还能冒死去救她?!” “心瑶并非冒救她,而是救景玄!” 拓跋樽冷眯鹰眸,“景玄这不是好好的么?” “在心瑶进来之前,陛下不是迁怒他么?”心瑶讽刺地冷扬唇角,这才抬眼看向面前善恶难辨的帝王。 她早就到了走廊上,慕景玄被迁怒的话,也听得一清二楚。“陛下不只是迁怒景玄,恐怕还动了杀气吧!” 拓跋樽愣住。眼前的小女子恭顺地保持着行礼的姿态,凤眸却黑如点漆,眼神幽凉透骨,仿佛她灵魂深处藏着个索命怨魂,让他毛骨悚然。 有生以来,他拓跋樽只震慑旁人,今日却头一回被人震慑。这滋味儿,委实不好受。 拓跋露和拓跋婵不禁为心瑶捏一把冷汗。她可真是戳中皇伯父的心思了。 慕景玄见拓跋樽神色不对,忙护在心瑶身后,立成一堵敦实厚重的墙。 龙玺也走到心瑶身侧,双臂环胸,静看着拓跋樽的反应。“陛下不会也如您的女儿一样,想杀了心瑶吧?” 拓跋樽倒是想这样做,却不想去招惹江宜祖和无绝,更不想坏了与慕景玄的舅甥之情。 “江心瑶,你起来吧!朕……” 不等他话出口,心瑶就抢言:“心瑶想用陛下的道歉和愧疚,换一道圣旨!” 拓跋樽顿时警惕地揪紧了心。 这丫头可别说想要回自己的生母!她应该还不知道北月皇宫内的秘密才对。 “你……你要什么圣旨?” 心瑶俯首贴地,“心瑶想要陛下册封景玄为北月储君的圣旨!” “哈!哈哈哈……”拓跋樽清冷地狂笑,心头莫名地完全放松下来,却笑得仿佛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地笑话。“你一个毛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置喙我北月册封储君之事!” 慕景玄在心瑶身后向前挪了挪脚步,提醒道,“舅父,心瑶没有与您开玩笑,您若现在册封,景玄就去北月,若没有这心思,您也不必戏耍景玄,景玄大可随心所欲,带心瑶游山玩水去。” “臭小子,你们这是联手威胁朕!”拓跋樽勃然大怒,脸上却仍保持着不以为然地冷笑。 龙玺也笑,却笑得煞气凛冽。“这不是威胁!睿贤王与家师很快就会追究柔萱公主调兵假扮马贼的事,陛下若不信,就在这里多住几日。龙玺乐得尽地主之谊!” 拓跋樽再也笑不出,伪装玩笑的心思也荡然无存。“来人!笔墨伺候,朕这就写圣旨。” 心瑶这才站起身来。 拓跋樽见她起身,不禁又狐疑。 “你不是急着要圣旨么?为何不谢恩?” “陛下写完圣旨,加盖玺印,心瑶自会陪景玄一起谢恩。”心瑶说着,扣住慕景玄自后伸过来的大手,默契亲昵地与他十指相扣。 拓跋樽瞥了眼两人的手,压着盛怒,圣旨一蹴而就。 见慕景玄毕恭毕敬接过圣旨,一众晚辈都跪地俯首,他怒气才沉下去——也仅仅是沉下去。 他视线落在心瑶的发顶上,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了一抹杀气,话却是对慕景玄说的。“景玄,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尤其,不要因为一个小女子让朕失望!” 慕景玄高举圣旨,眸光深敛的看着地面。“只要舅父不介意景玄的野心,景玄自然不会让舅父失望!” “歇息一晚,明日一早起行,都退下吧!” 心瑶抿着唇,压着心底的澎湃的欢喜,和慕景玄手拉着手一起出去,两人相视而笑,无甚话语,甜蜜的感觉却比平日更强烈千百倍…… 龙玺跟在两人身后,迈出门槛之际,却听到背后的传来女子的恳求赐婚的话音。 “皇伯父,露儿想嫁给龙玺,恳请皇伯父赐婚!”拓跋露恭敬地双膝跪地。 拓跋樽俯视着侄女,只怀疑自己听错。见龙玺飞快地转身回来,他忙又正襟危坐,“你也是这个意思?” 龙玺:“正好相反,第一,龙玺对拓跋露甚至算不上认识,第二,身为龙鳞阁大弟子龙玺曾歃血为誓终身不娶!” 拓跋露顿时恼羞成怒,侧首看向与她隔着一丈远的男子,视线落在他英俊的侧颜,却又恨不起。 “我哪儿不好你可以告诉我!你若嫌弃我太热情,我可以学大周女子的矜持,你若喜欢琴棋书画养养都会的,我也可以学……我……” 龙玺只觉这事儿荒唐可笑。“郡主为一眼就倾尽终身,不觉得荒谬么?!” 拓跋露气急,“怎么会荒谬?我皇伯父对玉贵妃……” “露儿,住口!”拓跋樽忙对龙玺说道,“你先退下,露儿还是个孩子,让你见笑了!” 龙玺忙行告退礼,逃似的快步躲出去。 拓跋露这就要起身去追…… “露儿!”拓跋樽头痛地呵斥,“你还觉得柔萱给咱们皇族丢脸还不够是不是?” “柔萱是做坏事,露儿是做好事!皇伯父您想,若是露儿嫁入龙鳞阁,您就再也不用担心无绝跑去咱们皇宫弹琴弄曲了。” 拓跋樽不敢恭维地冷笑,“如此说,伯父还应该多谢你的好意?” 拓跋露厚颜地笑了笑,“伯父倒是不必感谢,只写一张赐婚圣旨龙玺就无处可逃了。” “圣旨的确好用,但是,这世上也有一句让人痛不欲生的话。” “什么话?” “强扭的瓜——不甜!” 拓跋露不服气地咕哝,“露儿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话!” “你现在听到了,滚吧!”拓跋樽说完,就绝然别开脸。 * 天不亮,车队就起行。 拓跋樽唯恐江宜祖和无绝派人来算账,便把宝贝女儿拓跋柔萱搁在自己的帝王华车上。 拓跋柔萱周身被包裹成了粽子,因为浑身剧痛,心头燥怒不宁。 自然,这燥怒不宁,还因为不爽慕景玄被册封为储君,不爽江心瑶竟顺利随行,更不爽拓跋露和拓跋婵都不正眼瞧自己…… “父皇,为何您不干脆把江心瑶赶走?” 拓跋樽歪靠在凭靠上,一手捏着额角,一手拿着折子,正看得头疼。 他不耐烦地瞥了眼重伤也不肯消停的女儿,“那丫头是景玄的命,景玄是朕唯一的外甥,又是我北月储君,为父早就乏了,景玄若不去北月,谁替朕顾着朝政?你瞧瞧这些折子,朕不过就是出来几日,他们就派人送到这儿来,都想累死朕!” “照您这样说,就是对江心瑶无计可施了?!”拓跋柔萱气急败坏地摔砸枕头,“您就不怕母妃被江心瑶勾回大周?” “你母妃早就对江宜祖死心,为父才不怕。相反的,正好可以用江心瑶试试她。” “母妃的名声始终不好,江心瑶去了,母妃和我愈发抬不起头。”若非名声不好,她早就当了北月储君! “你若是因你母妃的名声而嫌恶心瑶,大可不必。因为你母妃的名声,是被为父毁掉的。” 拓跋樽说完,便急急地抬手阻止女儿再开口,“朕要看折子了,你好好歇养,不要再扰朕!” 第122章 太子殿下请克制 仪仗队便浩浩荡荡,如一条彩色游龙,蜿蜒穿行过肃州城的街巷,直朝着城门行进。 心瑶欢喜地在宏大的华车内转了一圈,便折回慕景玄身边。 宏大如宫殿的华车,宽敞又舒适,原是拓跋坤珠来时乘坐的,正好空下来装点成储君车驾。贴心的宫人在车厢里备了水果和糕点,又煮了茶,这会儿满车浓香正是怡人。 “我们来时用的那辆小青皮马车,我连腿都伸不开,这个可舒坦了,想怎么扑腾就怎么扑腾……” 慕景玄邪笑搂住她的身子,倾身就将她压在身下,“你想怎么扑腾?我陪你!” “……我要这样扑腾,你敢陪么?”心瑶妩媚地挑衅说着,小手就邪恶地伸到他腋下,放肆地挠他的痒。 慕景玄素来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痒,他惊笑着躲避开,忙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把她拉进怀里,就挠回去…… “你这坏丫头,竟偷袭我……” 心瑶被他挠得又笑又嚷,卯着他痒处反击…… 两人正闹成一团……吱呀——门板突然被推开,小太监见门里俊男美人姿态亲密,忙别开脸,尴尬地咳了咳。 搂抱在一起的两人迅速弹开,正襟危坐。 慕景玄拉了拉自己的衣袍,不忘伸手给心瑶扶了扶发髻,视线就凝在她耳畔弧度妩媚的一缕碎发上,那碎发绕着耳廓的方向,越显得耳廓莹润胜雪,叫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参见太子殿下,心瑶郡主!” 心瑶察觉他目光寻常,羞赧地涨红的脸儿,不自然地咳了咳,提醒他收敛,忙问小太监,“何事?” 慕景玄猛地回过神来,就见小太监把一个大箱子放在了桌案上,“这是……” “陛下让奴才把这些东西给太子殿下过目,希望太子殿下入宫之后,就开始处理朝政。陛下还让奴才提醒太子殿下,如花美眷在身边固然是好,但请太子殿下要克制些,保重身体。” 慕昀修哭笑不得,“我和心瑶还没成婚呢,什么克制?” 小太监诧异地看了眼两人,刚才那情形,搂搂抱抱,可不像是没成婚的样子。不过这小美人的确是美得惊心动魄,叫谁看了,都忍不住要疼宠在心尖儿上。 慕景玄打开箱子,见里面竟是大堆折子,顿时怒火中烧,见太监又愣愣盯着心瑶,当即恼怒地脸色铁青。“看什么看?还不滚?!” “奴才告退!”小太监逃出车厢门。 “这才当储君第一日,舅父就要让我累死呢!”慕景玄气急败坏地把箱子挪下桌案,拿出两本拍在桌面上。 “这是器重你、信任你!”心瑶安慰说着,端了一盘水果过来。 她在他身边坐下,慕景玄霸道地一手勾住她的后腰,把她揽入怀里,一手翻开折子…… “殿下太贪心了,这是江山美人两手抓呢!” “你要陪我,不准跑!”他张口就轻咬在她的耳廓上,又贪恋吻上她柔滑的脖颈…… 心瑶被扰得惊笑,肌肤上热痒难耐,脊背上亦流火肆虐,整个身子都不对劲儿了…… 她心慌地忙推开他,“你这样搂着我,怎么翻看折子呀?” 慕景玄看着她眸色深暗,“这储君是你硬要我当的,自然是你帮我翻!” 心瑶只想斥他无赖,对上他的眼睛,却顿时又心慌气短,只能柔声安抚,“我喂你吃水果,你自己翻折子!” 心瑶自后腰上挪开他的手臂,主动靠在他的肩臂上,把一颗鲜甜的葡萄塞进他嘴巴里,借着他的手细看折子上密密麻麻的北月文字,却一个字也看不懂。但是,北月的民情和政务,却只能通过这些折子去了解。 慕景玄见她看得十分用功,被她的神态逗笑,“看得懂么?” 心瑶老实地摇头,“不懂。” 慕景玄从背后的小盒子里随手拿出一本名册给她。 心瑶打开,就见是北月的官员名册,上面的字却是大周的文字誊写的,有些名字用黑笔圈了出来,有些用朱笔圈了出来,还有一些没有画圈。 “这些圈圈是什么意思?” 慕景玄修长的指尖点在一个画了红圈的名字上,“红圈的人是好人,黑圈的是坏人,以后你就是本宫的太子妃,要多防备些,莫被这些老狐狸戏耍。” 一直嚷着不当太子的是他,暗中早有准备的也是他,这人可真是欲拒还迎,两不耽误。 心瑶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拿过册子要仔细翻看,却尚未看完两页,就被他抢走收了起来,修长的大手利落一扣,就给盒子上了锁。 她不悦嗔怒瞪他,见他警惕地看向车门,也忙看向车门…… 车门恰在这时被打开,候在车辕上的太监进来通禀。 “太子殿下,婵郡主和露郡主说要跟着心瑶郡主学刺绣,请心瑶郡主过去。” 慕景玄忙抓住心瑶的手肘,生怕她跑了。 “叫婵儿和露儿到这边来吧,这边宽敞些。” 心瑶也不愿离开他,便附和地点头,“昨晚我买了一大箱子丝线和丝缎呢,绣架也是现成的,她们什么都不用带,人过来就成。” “是。” 趁着太监出去通禀,心瑶忙又搂住慕景玄的脖颈,在他脸颊上狠狠吻了一记。“今儿怕是不得闲,先亲两下过瘾!” 慕景玄爱极她这样的主动,鹰眸邪魅地锁住她绝美的鹅蛋脸,大手环住她的腰际一揽,便将她揽坐在腿上,低头便凑近她粉润的唇…… 心瑶忙抬手抵住他的胸膛,不准他得逞。“我还有个问题,你若认真回答了,再许你亲!” 慕景玄见她眸光狡黠,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若是不回答呢?” “不回答,我就不理你!” 他无奈地抵住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先把双手牢牢拥紧她,免得她一个不高兴,就逃之夭夭。“你问吧!” “苍狼说,你给了他三万两银子……” “呵!原来是这事儿。”慕景玄揪着的心舒展开,他还以为,她要问的是拓跋柔萱为何千方百计阻止她去北月皇宫。 那银子来得委实蹊跷,不问一问,她无法放心。“这一路上我们就只带了衣服和食物,还有几样药草,你随身的银票也没有那么多,苍狼帮收到的,却是成箱成箱的现银……” 慕景玄忙打断她,“我借的。” “向谁借的?”谁那么慷慨,一次借三万两?心瑶愈加神色凝重。 “当然是肃州城的商贾。大家防卫安玉王一条心,又因我是皇子,自然不敢忤逆我的意思。”慕景玄说完,就在她唇上飞快地偷吻一记,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眼睛。“快去准备绣架吧,婵儿和露儿已经过来了。” 第123章 画了一只大猩猩 心瑶思前想后,再提不出什么疑虑,这才作罢。 肃州城的富贾的确不少,尤其都是做域外生意的,皮货、珠宝首饰、丝绸、茶叶等也都是颇赚钱的买卖,还有不少钱庄。慕景玄如今颇得民心,又是防卫安玉王谋反,一呼百应,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拓跋婵和拓跋露进来时,心瑶已经备好了绣架,正在准备线轴和绣花针。 拓跋婵看着一应琐碎的物件儿,顿觉新奇,忙主动帮忙。 拓跋露却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又掀开窗帘看向外面…… 心瑶担心地看拓跋露,又与慕景玄对视一眼,示意他这当表哥的安慰两句。 慕景玄自然也注意到了拓跋露的异样,却懒得多言。 他最厌恶这种一厢情愿,还要死皮赖脸纠缠之人。 宁诗娴便是最让他厌恶的一个,所幸,这表妹尚未作出什么过分的事。 拓跋露眼睛红肿得厉害,望着窗外,也不知自己在看什么。这会儿早已经远离了那酒楼,却还是忍不住想看…… 心瑶见慕景玄不吭声,嗔怒瞪他一眼,便忙挪到拓跋露身边,从她手上扯下窗帘拽平整。 “别看了,我们已经走远了。” “他就算不喜欢我,也该与我道个别才是……却一面都肯见我!”拓跋露说着,眼泪又滚下来。 心瑶忙把她揽在怀里。 慕景玄手上的折子翻过一页,瞥过去一眼,见拓跋露搂着心瑶,顿觉心里不舒坦。 “龙玺与你话也不曾说过几句,不过当你是个陌生人罢了,陌生人之间,自然无需道别。你要哭就一边躲着哭,别弄脏心瑶的袍子!” 拓跋露松开心瑶,见她肩膀上被自己染了眼泪鼻涕,心里又羞又恼,趴在车厢的毯子上就“呜呜……”哭得天崩地裂。 拓跋婵从旁无奈地摇头叹气,“过来之前,我好不容易才诱哄着她过来刺绣呢,表哥这一句话,怕是一辈子都哄不好喽。” 慕景玄顿时脸色暗黑,见心瑶不悦地瞪自己,心里也忍不住委屈。“我是好心安慰她……这事儿本来就是她无理取闹!” 心瑶嗔怒道,“你好好看折子吧,不要再说话。” 本以为他睿智多谋,想让他说两句中听又不伤人心的,现在竟成了火上浇油。 心瑶轻抚了抚拓跋露的脊背,“露儿,你别难过了,其实我大师兄昨晚就离开酒楼了,所以才没有送你。” 拓跋露哭声骤停,抽抽噎噎地坐正,见她递上帕子来,就眼泪鼻涕都擦在上面。 “你骗我,他分明是故意躲着我!” 慕景玄骇笑,“若是故意躲着你还好些,偏他连躲着你的心思都没有,是我托他去给附近的几座城报信,让他们早做防备。” “我替你问过他了,他不肯离开龙鳞阁,也无意娶妻,我怕你难过,便没有与你直说。”心瑶两手握住她的手,又拉着袍袖给她按了按脸上。 “你不用自责,昨天他当着皇伯父的面拒绝了赐婚。”拓跋露皱着眉头说完,越想越是难过,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落……“从小到大,只要是我喜欢的人,还从没有敢拒绝我的……偏他——不识抬举!” 心瑶笑道,“他哪儿是不识抬举,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还吓人!” 拓跋露被她的话逗得破涕为笑,想起龙玺的冷血无情的确像极了石头,又忍不住哭…… 心瑶见她又哭又笑样子有些滑稽,反而忍不住心疼。“郡主多美的一个人,又是北月亲王的掌上明珠,且这般如花似玉明润如露,只需勾一勾手指,便无数美男争相来提亲……若我是男子,定然也争着娶了郡主。” 拓跋露抽抽噎噎地捂着鼻子,心里顿时暖热四溢。被一个美人夸赞,这还是头一遭。 拓跋婵忙挪过来,违心地说道,“依我看,那龙玺根本配不上姐姐!” “何止是配不上,我大师兄是连烟火都不懂的人。龙鳞阁内要求清心寡欲,且出生入死片刻顾不得儿女私情,皇上立下规矩,不准龙鳞阁的男子娶妻,也是不想多祸害无辜罢了。” 拓跋露忙道,“心瑶,你说得这些,我都明白!” 慕景玄冷声道,“明白就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免得我们大家都跟着你难堪。” 拓跋露悻悻闷哼了一声,没有再辩解。 心瑶拉住她的手,带她挪到绣案前,又拿来笔墨,“我们先学最简单的,想绣什么图案,就先在绣布上画出图样,这样再根据图样搭配绣线的颜色……” 拓跋露凑到她耳畔,“那个心衣,你别忘了给我绣,我还要的。” 心瑶诧异地看她,一旁拓跋婵也听到了,就怕慕景玄在生气地呵斥,忙压着声音问道,“姐,你这是还没死心呐?” “日子还长着呢,总有一天,我要让他跪求着来娶我!”拓跋露说完,就从心瑶手上夺了她刚拿起的画笔,刷——刷——刷——画出一个人像来。 心瑶眼见着大好的修补上一片鬼画符似的模糊,不禁疑惑,“这是画得什么呀?” “你大师兄呀!我就绣他了。” 心瑶哭笑不得,这哪儿是她大师兄,这头上一团黑,鼻孔外翻,双眼怒张,分明是一只大猩猩。 她忙夺回画笔,蘸了蘸墨,拉过拓跋婵面前的绣案,纤细的笔尖描出了脸型,嘴巴,鼻子,眼睛,头发…… 拓跋露和拓跋婵眼见着龙玺的模样跃然绣布上,不禁惊叹。 “活了,活了……”拓跋露两手抓在绣案上,欢喜地如见龙玺本尊。 拓跋婵揶揄道,“姐,你每日只看着这画像也该心满意足了!” 拓跋露忙把小妹挤开,视线凝在画像的眼睛上,又狐疑地看心瑶,“心瑶,你怎画得这般相像?你不会也喜欢你大师兄吧?” “咳——”慕景玄不悦地咳嗽。 三个女子忙都噤声,拓跋婵压着声音凑近拓跋露,“人家心瑶姐姐这画工可是自幼练出来的,姐,你别胡思乱想。” “我不过是与大师兄熟悉些,多观察几眼罢了!”心瑶戏谑看了眼拓跋露,“你也甭多想,一会儿我给你们姐妹俩也画一幅,咱们这一路上,就绣这两幅画像,如何?” “好!”拓跋露看着她这样忙碌,想起刚才自己那样大哭,顿时又不好意思,“心瑶,难为你又哄我,又要教我们!” 第124章 殿下快给捏捏腿 “你竟还知道不好意思呢!”慕景玄不敢恭维地摇头,“回头你再撞上一位容貌绝艳的男子,再闹着嫁给人家,心瑶就再不会哄你!” 拓跋露送他一记白眼,环住心瑶的肩膀,撒娇地摇了摇,“心瑶最好了,才不像你这样。” “因你是景玄的表妹、因你喜欢的人是我大师兄,我才哄你的,换做别人,我真懒得管。”心瑶戏谑看她一眼,挡开她搭在肩上的手,捏着笔蘸了蘸墨,细细描画着龙玺的袍服。 拓跋露悻悻瘪嘴,看着心瑶仍是满眼喜欢。 忙碌间,心瑶提醒道,“这黑甲上的图案要搭配黑色、灰色、银色的丝线,绣出深浅的光影才好看。” “我找线,我记得他黑甲上的图案是鳞纹。”拓跋露忙从盛放丝线的箱子里选好丝线,两手捧着线轴给心瑶过目。“你看,是不是这样的?” 拓跋婵把箱子挪到近前,细看了看黑白灰三种颜色的丝线,从旁打趣,“这么多黑白灰的颜色,你偏选了最暗的,绣出来恐怕会大打折扣。” 心瑶转脸看了眼,“选光泽最亮的,光打上去,才会漂亮华美。” 听着三个女子嘀咕低语,慕景玄从折子上又挪开视线,正看到心瑶异常专注地描画绣架上的男人…… 他无奈地转了个方向坐着,希望自己不要去介意。 用过晚膳,慕景玄已经看完所有的折子,被宫人服侍着洗漱完毕,换好了睡袍,从屏风后出来,却见三个女子却还在绣架前忙碌。 他无声迈着步子凑近,不禁嗤笑。 在心瑶的指导下,拓跋露方绣完了龙玺的半张脸和一只眼睛,手还是笨拙地捏不住针,总是扎了手指。 “自作孽,不可活!” “哎呦!”拓跋露又被针刺到,忙嘬自己被扎痛的手指,“表哥,你这样突然不带半点声响的过来很吓人耶……” “瞧,心瑶和婵儿都没扎到手,偏就你扎到,可见你的心思并不在这绣架上。” 拓跋露干脆丢开了绣花针,“心瑶,我手好痛,剩下的,你帮我绣吧,我先休息两日。” 心瑶和拓跋婵伏案在姐妹俩的画像上,正忙着穿针引线,乍听她如此说,不禁愣了愣,还是应道,“好,你累了就去休息吧。” 拓跋婵忙把针也刺在绣架上,“我也困了,我眼睛都快瞎了……” 然后,姐妹俩匆匆逃下马车。 心瑶两手撑在身后,向后仰着活动了一下脖子,便仰躺在软垫上,不禁眯着眼睛静看一身无袖蓝色丝袍的男子,艳丽的宝蓝色,反衬得他肌肤更白皙如玉,长发散在肩臂,有一股说不出的妖娆慵懒。 “看什么?”慕景玄俯视着她懒洋洋地姿态,嗔怒道,“你倒是忙碌的欢腾,害我心疼了一整天。” 心瑶揪住他的袍边扯了扯,“我若不找点事做,也是扰了你看折子。” 慕景玄在画着龙玺的绣架前盘膝坐下,看着龙玺的半张脸,慨叹道,“在一个月之内,那姐妹俩定不会再找你刺绣。” “不来最好,这样一坐坐一整天,我也累死了。”心瑶歪在毯子上,把脚伸到他腿上,“我腿麻,帮我捏捏!” 刚伺候慕景玄的小太监端着水盆进来,忙道,“心瑶郡主,还是奴才伺候您吧!” “……好!”心瑶这就要收回脚,却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脚腕,然后修长的指尖就捏到腿上,麻痛的感觉像是无数根针扎,在腿上蔓延开,她忙道,“往上一点……再上面……” 忙碌的男子依着她的吩咐,往她的大腿上揉捏,贴心地问,“力道如何?” “再用力一点……嗯,好麻……好麻……”心瑶半撑起身子,忙拍打着膝盖,缓解麻痛的感觉。 她赫然想起旁边还有个小太监,转头看过去,就见那小太监匆匆退了出去。 车外,拓跋樽正要上来与慕景玄商讨政务,乍听到车厢内暧昧的声音,忙又离得远了些。 小太监仓惶关上车厢的雕花门出来,看到他的背影,忙行礼,“陛下!” 拓跋樽将他唤到近前,“太子可看完了那些折子?” “是,都看完了。” “他们在做什么呢?” 小太监偷觑他的脸色,“奴才……奴才不好说……” “不好说,就甭说了。”拓跋樽叹了口气,这就要走。 车厢的门却在这时开了,心瑶衣袍完整地立在车辕上行礼,“陛下可是有事要与太子殿下说?” 拓跋樽不着痕迹地打量她整齐的袍服,“你们刚才没有……” “陛下进去说吧,心瑶今日陪两位郡主刺绣,腿麻得厉害,正好下车来透透气。”心瑶见小太监摆在车下脚凳,忙迈步下来…… 小太监见她双腿站不稳,忙伸手,让她搭着手腕。 拓跋樽上去车辕,钻进车厢里,见慕景玄正坐在车窗处两个巨大的绣架旁,这才相信了心瑶的话。 他忙走过去,不禁被绣架上的两幅画像吸引。 龙玺,拓跋露,拓跋婵,三人的容貌神韵都捕捉于画笔之下,且连发丝袍服都画得异常精细,只看这画工,实难相信这是出自一个小丫头之手。 “这丫头果真才情不凡,若是璇玑看到她,一定会非常喜欢。” 慕景玄把绣架挪到一旁,不准他再看。“景玄知道,舅父瞧着心瑶碍眼!” “这丫头活着,不只是让柔萱不舒坦,也让朕不舒坦。”拓跋樽在他面前盘膝坐下,“不过,你既然喜欢她,朕可以容她活着,等入了京城,就在宫外给她买一座宅子,万不能让她去璇玑面前。” “舅父打算的很好,”慕景玄凑近他的脸,阴沉地讽刺道,“这样做,却显得愚蠢至极!” 拓跋樽愠怒,看着他阴沉讽刺的眼睛,心里顿时不舒坦。“你这臭小子,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舅父应该把心瑶带到舅母面前,并告诉她柔萱如何伤害了心瑶,您又如何保护的心瑶、奖赏的心瑶,如此,舅母看到您爱屋及乌,看到您身为帝王无上的宽容与温柔,就会对您更加死心塌地!” 第125章 让她入宫为你好 “臭小子,为了让心瑶见到她的生母,你可真是处心积虑!”拓跋樽笑眯着眼睛,表面是满不在乎的神色,心头却始终警惕不减。“你的话很诱人,但……朕不上你的当!” 慕景玄给他斟茶递上,眸光恳切,“景玄这是为舅父着想。舅父若觉得没道理,可以不听。” “以退为进哈?!”拓跋樽话仍不羁带笑,接过茶盅,一念之间绞尽了脑汁,却寻不到驳斥的理由,且越想越觉得这番话十分有道理。 龚璇玑与他相爱多年,只字不曾提及心瑶,仿佛大周的一切都在她心底结痂。 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但提及过去,那旧伤定然血淋淋的复发。 暗忖良久,喝了杯中的茶,拓跋樽才道,“这件事,舅父可以依你,不过,算计自己最爱的女人,到底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慕景玄揶揄,“舅父这一辈子,做过几件光彩的事?就连册封我为储君,也是百般算计之下的结果。” “臭小子,竟不把舅父放在眼里了?!” 拓跋樽佯装生气,狠狠一拳,便怼在慕景玄的肩膀上。“你对女人人如此有心计,可不是心瑶之福!” 慕景玄皱眉看了眼被打痛的部位,心也被他的话刺痛。 “舅父误会了,我这是保护心瑶!” 说完,他握紧拳头,直接回敬拓跋樽一拳。 拓跋樽被打得直接仰摔在地毯上,一时间心口竟憋闷得刺痛。 “咳咳咳……你……你这臭小子……” 他挣扎了两下,才坐起身来,心口却还是痛。 慕景玄见他疼得厉害,伸手扶了他一把,又帮他拍背顺气。 “依景玄的了解,舅母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若舅母欢喜,以后,定对您千依百顺。您若伤害心瑶,她不只会恨您一辈子,还有可能带着心瑶回到江宜祖身边,这后果,您自己掂量。” “你说的没错。可恶的是,江宜祖至今都没有忘记她!” 拓跋樽说着,不由忆起在怀渊帝的马车上,他装作玩笑的提及璇玑的事,只那一句,就让江宜祖发疯了似地打过来……若江宜祖知晓真相,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敢再想下去,当即打定主意,让心瑶风风光光进入北月皇宫。 惊觉自己恍神太久,他不自然地挪了挪,就见眼前的小子正眯着深邃如渊的眼睛,静冷研看自己。 “看什么看?!”拓跋樽肃冷地板起脸,“朕可不是来与你商讨儿女私情的。朕给你的折子,你都看完了?” “看完了。” “看到什么了?” 慕景玄不客气地冷笑,“看到一片假象!” 这小子是讽刺他昏聩么?拓跋樽不悦地道,“朕给你的折子,可不是假的!” 慕景玄长臂一伸,把盛放奏折的大箱子拖到近前来,打开箱盖,把归类好的三十本取出来,给拓跋樽摆在面前,“这三十本,夸大其词,报喜不报忧!” 随即他又取出二十本,干脆懒得摆放,直接放在拓跋樽的膝上。“这些,隐瞒实情,漏洞百出!” 然后,又取出十本,“这十本,是几位将军和兵部的折子,虚张声势,刻意渲染,意图诓骗国库银两和粮草。” 拓跋樽看着一堆折子,不禁哭笑不得。“照你这样说,朕的朝堂,岂不是一无是处?!” “舅父身在君位,远离民间,只看到最好的,只听到最好的,久而久之,耳目就闭塞了。父皇身边虽曾有个安国公,身边却也有江宜祖和龙鳞阁,他能看到大周明面上的光彩,也能看到血腥和见不得人的勾当。” 拓跋樽从他摆出的三十本夸大其词中抽出一本,打开来,摊平在毯子上。“这是今春旱灾的折子,他们已经开凿了两百口井,解救了不少人,这怎么就成了夸大其词?!” 慕景玄失笑,“两百口井是从何时开凿的,何时完工的,用了多少人开凿,具体可有在地图上标注?到底解救了多少人?折子上对这些只字未提,只怕那两百口井都是谎言。” 拓跋樽哑了半晌,干脆还是阖上折子,板着脸瞪着外甥太过俊美的脸。“景玄,别跟着你父皇学坏,太多疑不是一件好事,朕的臣子不会那样狡猾。” 慕景玄像是扔一堆烂柴火,把折子扔进箱子里,也不管那折子落在箱子里是什么形状,扔一堆便冷声讽刺一句…… “若景玄在下面当官,挖上二百个坑也算是凿井。陛下您给银子,也不会亲自来看,敷衍过去便罢了,旁人的死活,都与景玄无关。” 拓跋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被这番冷嘲热讽搅得坐不住,然而,站起身来,却又心如刀绞。 若旱情无法缓解,不知要死伤多少百姓和牲口。 见慕景玄慵懒地神仙一般,歪在毯子上,他又气急地蹲下来,“你说……应该怎么办?” “您别问我呀,我也没法子,不过,这种事,心瑶最有法子。” “心瑶?”拓跋樽冷笑,“你是让朕去请教那个毛丫头么?” “您可以不用请教,把露儿、婵儿、柔萱、心瑶摆在一处,让她们各抒己见即可。”慕景玄说完,便夸张地揉了揉脖颈,“哎呀——看了一天折子,真是累呐,睡觉喽!” 说着,他就真的躺去了屏风那边的宽敞柔软的矮榻上,酣畅地闭上眼睛。 拓跋樽气得只想骂人,却又无法发作。 想到心瑶还在车下散步,他忙打开车门出去,当即叫了心瑶上前,“你跟朕来!” 心瑶大惑不解,忙快步跟上前,见他又命人去传召拓跋露和拓跋婵,当即猜想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 入了帝王华车,她脚步乍停。 拓跋柔萱正歪躺在窗下的金丝软垫昏昏欲睡。 两人四目相对,拓跋柔萱顿时清醒了大半,“父皇,您怎么叫她过来了?您明知道我厌恶她……” “闭嘴!”拓跋樽见心瑶颦眉疑惑,忙摆手,“随便坐。” 心瑶冷瞥了眼拓跋柔萱,便坐在拓跋樽近前。 拓跋露和拓跋婵啰嗦了好一阵才打着哈欠进来,因为刺绣疲累,两人都忍不住抱怨。 拓跋樽看着两人懒散不羁的无半点女儿模样,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却不好直接说朝堂遇到的问题,更不愿承认自己愚钝。 “今后,你们的一举一动关系到我皇族的颜面,因此,你们必须心怀天下,为百姓着想。所以,朕叫你们过来,是要考考你们,有没有这份心思。” 第126章 打赌是赐婚圣旨 “父皇,除了江心瑶,我们都不是外人,您何必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拓跋柔萱说完,不耐烦地深吸一口气,因为江心瑶格外碍眼,她厌烦焦躁得很,浑身的伤也怎么挪动都刺疼。 “皇伯父要考就赶紧考,我们困死了!”拓跋露又皱着眉头打哈欠,“本来人家都要睡着了……” 拓跋婵却是连说话都懒得,眯着眼睛,入定似地,不动不摇,更似已经睡着。 心瑶却清醒沉静,淡漠不言,只等着拓跋樽出题刁难。 她在车外散步时,隐约听到他与慕景玄争吵。慕景玄那耳朵太敏锐,她怕距离车厢太近,被他察觉,更怕拓跋樽揣测自己的目的,便没敢细听。 拓跋樽注意到心瑶不说话,也无困意,不禁诧异。“心瑶,你教了露儿和婵儿一天的刺绣,不困么?” 心瑶俯首,“心瑶更好奇陛下的考题,请陛下直言!” 拓跋樽换了个姿态,有些心虚地避开心瑶太过艳美明亮的眼睛。“我北月国北地春旱,北地官员送来奏折说,已经凿井二百口,缓解了灾情,可朕不放心此事,你们说一说,该如何解决?” 拓跋露困倦地已然烦躁,“皇伯父,您也太小题大做了!您若不放心,亲自去看一看不就得了,何必拿这种天都没办法解决的难题为难我们几个?!” “也罢,以后你是难当大任了,干脆回京就寻个贵胄家的公子嫁了吧!” 拓跋樽冷睨她一眼,无视她陡然圆睁的大眼睛,就看向拓跋婵,“婵儿,你说……” 拓跋婵理直气壮地仍是闭着眼睛。“皇伯父,婵儿也不放心呐!但是,皇伯父从前总说女子不得干政,所以,婵儿还是啥也不说的好。” 拓跋柔萱嗤笑,“婵儿,你啥也不说,其实是脑子空空,啥也不知吧!” “柔萱?”拓跋樽冷声呵斥,看向早已跃跃欲试的女儿,“你既然如此讽刺婵儿,你最好给朕一个行之有效的法子。” “儿臣深以为,露儿说得对,父皇应该亲自去看一看才是。”拓跋露查看着他的脸色,忙又补充道,“再说,体察民情,也本就是帝王的分内之事!” 心瑶忙挪到拓跋樽面前,恭谨俯首,“陛下身为北月国君,若要前往北地,势必要带军队和随侍,眼下北地干旱,尚不明灾情,大队人马前往,只会加重灾情。” “心瑶言之有理!”拓跋樽忙挪近她,深邃的鹰眸盯住她的脸儿,赫然一亮。“你快说,有什么有效的法子,可以帮朕解决此事?” “最好的法子,便是派遣一位忠心、尽心、善心的钦差前往。”心瑶说道。 拓跋露听得愣住,“对呀,好法子!” 拓跋婵也顿时清醒了不少,“心瑶姐姐,你好聪明呐,我怎么就没想到?!” “聪明?!”拓跋柔萱忍不住泼一盆冷水,“此次随行的队伍中,倒是有不少忠心耿耿的良善之辈,却不见得能尽心,江心瑶,你说的这种人,压根儿不存在,所以你的法子,无用!” 心瑶从容对拓跋樽继续说道,“眼下景玄刚被册封为储君,需要立政绩服众,他心怀天下又以百姓为先,陛下可对他深信不疑,百姓们见储君前往,如见陛下亲临,定民心大震!” “江心瑶,你刚才说,父皇不便前往,储君就可以前往了?储君出行,不一样是大队人马么?”拓跋柔萱不服气地驳斥。 “储君出行,只随行百余高手即可,心瑶也愿意陪同他一起前往,照顾他起居饮食,人命关天,还请陛下尽快决断!”心瑶说着,朝拓跋樽俯首一拜。 拓跋柔萱顿时如被割了舌头,再也无话可说,见拓跋露和拓跋婵望着心瑶满眼钦佩,气急地便扯了枕头砸在拓跋露身上…… 拓跋露不客气地把枕头砸回去,“柔萱,你自己没本事便罢了,为何迁怒我?!” “你亲疏不分,我自然迁怒你!”拓跋柔萱咆哮。 “都闭嘴!”拓跋樽震怒地冷睨两人,“你们没听到心瑶的话么?如此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们不尽心,难为心瑶一个大周郡主,为我北月国设想如此周到。” 说着,他忙托住心瑶的手肘,神情也和蔼了许多,“此事,你可与景玄商议过?” 心瑶不禁失笑,慕景玄那边已经不需要商议,他早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景玄不曾对心瑶提过北月有干旱。若景玄不愿去冒险,陛下可以直接更换一位储君。” 此话一出,拓跋柔萱便说道,“父皇,若景玄不愿前往,柔萱愿去!” 心瑶幽冷地看向她,“公主殿下去了,知道如何凿井取水么?若凿出来的水脏的不能饮用,公主殿下知道如何让水变得干净澄澈么?” 拓跋柔萱被硬生生地噎住。“你既如此疑问,难不成,你知道如何让浑水变得干净?” 心瑶冷笑,“当然,不过,我不说!我若现在说出来被你学了去,恐怕又被你拿去使坏招对付景玄。” “你……” 拓跋樽欢喜赞赏之情难抑,忙握住心瑶的双肩,却抓到了两把纤细的骨头。 “你这脑子的确比寻常女子的脑子好用多了,不过,你这身子骨太柔弱了些,加之前阵子为景玄挡了一箭,恐怕不能陪景玄长途跋涉,还是让景玄带护卫前往,你心里那些法子,一一列出来,让景玄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是!”心瑶眼眸陡然暗下去。 这皇帝哪儿是关心她的身体,分明是怕慕景玄带她一起走了,就再也不回来——这是拿她当人质呢! * 一早,天不亮,拓跋樽便急匆匆地让太监过来传旨。 所幸,心瑶和慕景玄早已经洗漱完毕穿戴妥当,太监一进门,两人便齐齐跪下,却见太监手上竟拿着两个圣旨。 慕景玄欢喜地忙牵住心瑶的手,“我猜,其中一个,定是赐婚圣旨!” 心瑶却并不乐观。拓跋樽这人,戒心太重,岂会轻易就成全了她和慕景玄。 “我猜,这圣旨一个是夸我,一个是给你更名换姓。夸我以示对我的好,安抚你放心远行,给你更名换姓是为了让北月的臣民都能相信,你以后都不会丢下他们不管。” 慕景玄失笑,“咱们打个赌吧!若其中有一个是赐婚圣旨,等我回来咱们就成婚。” “若你猜错了呢?”心瑶似笑非笑地歪头斜瞅着他。 慕景玄勾住她的肩,凑近她的耳畔,“若我猜错了,咱们就好好想个法子,恶整那老狐狸!” 心瑶被他的话逗笑,耳畔落下几个热吻,扰得她酥痒难耐,她忙嗔笑推开他,“左右太子殿下都不吃亏,可真让心瑶见识了什么是‘如意算盘’!” 传旨的太监拎着圣旨也打趣,“太子殿下,您都打算好了,这圣旨,还有必要宣读么?” 第127章 不嫁我你很得意 “读……快读!”慕景玄激动欢喜,心潮澎湃,忙与心瑶十指相扣,却在听到第一份圣旨之后,笑就僵在唇角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先帝早有诏书,待太子登储君位,认祖归宗,入拓跋皇族族谱,今朕承先帝遗诏,为太子更名为拓跋景玄,望太子凡事以北月臣民为先,不负先帝之遗愿!钦此!” 太监忙又打开第二张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值我北月北地大旱之际,大周睿贤王郡主江心瑶献计献策,功不可没,朕对其恩,铭感五内,特收养为义女,加封北月郡主,赐号柔嘉,位同亲王嫡女,望柔嘉继续为大周与北月合盟尽心尽立。钦此!” 心瑶揶揄看慕景玄,心底有些失落,却还是强颜欢笑。“怎样?我猜对了吧!” 慕景玄僵着脸不悦地瞪她,“你猜对了很高兴是不是?” “没有。”她可是做梦都想嫁给他。 见他怒火骇人,心瑶忙避开他太过锐利的眼睛,不着痕迹从他手中抽了手,双手伸向太监,口中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两手把圣旨放在她手上,尴尬地看了眼慕景玄铁青的脸色,忙尖细着嗓音巧笑道,“柔嘉郡主大喜!” 慕景玄却丝毫未觉得有什么喜庆。他窝火地站起身来,直接从太监手上夺过那份让自己更名换姓的圣旨,粗略扫了一眼,当即就想把圣旨扔掉。 心瑶忙从他手上抢过圣旨,仔细收在箱子里。 太监却从旁不肯告退,只等着心瑶拿银子打赏自己,见她迟迟没有取银子,忙又讨巧地说道,“郡主倾国倾城,且颇有福相,不只与玉贵妃娘娘和柔萱公主长得有几分相似,这封号,也与柔萱公主的名字像极了亲姐妹,陛下待郡主真是视如己出……” 慕景玄勃然大怒,抬掌便掴在太监脸上…… 啪——太监被打得跌在地上,疑惑抬头,正对上男子阴鸷的鹰眸。他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竟惹得这位爷,如此大动肝火。“太子殿下息怒!奴才该死……奴才罪该万死!” 心瑶惊得脸儿惨白,“景玄你做什么?” 不过就是没下赐婚圣旨,他至于这样么? 心瑶忙抓住慕景玄的手臂。“这位小公公不过是讨好我,也没说别的呀!” 若仅仅是因为太监的这番话,他实在没有必要这样震怒,他却怒了,还满眼的杀气,仿佛太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禁言。这到底是为何? 慕景玄唯恐她多想,忙反手扣住她的手,冷斥跪趴在地上的太监,“别在让本宫看到你,也别到郡主面前来自讨没趣,否则,本宫将你碎尸万段!滚——” “是!”太监手脚并用地爬出车厢的窄门。 心瑶略松了一口气,却见慕景玄看着自己,眸色深冷,愈加骇人。 “怎么……还在生气呢?” 慕景玄握住她的肩膀,只想撬开她的脑子,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已然做到这一步,她只要应一声,事情就成了。 “江心瑶,你为北月出谋划策解救旱灾,未来太子妃之位,是你应得的。” 心瑶这才发现,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摆好的棋局中。 这出谋划策,还有救拓拔柔萱,让她步步立功,竟都是他安排好的。 “景玄,昨晚我不过是对你舅父举荐了你,并没有出谋划策。你看到那折子之后就想亲自去解决灾情,因你舅父厌恶我,所以你把功劳让给我,让你舅父认定我是能配得上你的女子,又想让他看到,你我之间的默契和同甘共苦的决心……” 慕景玄看着她沉静的眼睛,心中叹服她的冰雪聪明,却也莫名地凉了半截。“江心瑶,为何你肯为我死,却不肯嫁给我?!” “你刚登太子之位,尚未站稳脚跟,也尚未拜见你的皇外婆,更不知百官会如何对你,前路渺茫。若你皇外婆不答应我们在一起,与百官联手刻意因我而刁难你,岂不是得不偿失?!” “皇外婆一定不会答应我们在一起,所以我才铺设好这样的路,让她和那些老东西无话可说。” “若他们真的无话可说,我们再成婚也不迟。”她这才有勇气迎视他的目光,“难不成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慕景玄心神不宁,却又心虚难抑,那北月皇宫里的肮脏事,更让他左右为难,焦躁烦闷。 “心瑶,我们……” “就算赐婚,若你皇外婆阻止,我们也没机会成婚,若再闹着退婚,更惹两国长辈为难。” “江心瑶,你这样做……是在怪我没有能力保护你!” 心瑶被他这番话刺得痛苦难抑,眼泪猛地冲上眼眶,大颗大颗地簌簌滚落腮畔。前世的遗憾,在心底裂出一条可怕的血口子,手脚也变得冷凉。 “除了你,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救得了我!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我,是先解决灾情。” 慕景玄顿时手足无措,见她仓惶拉着袍袖擦眼泪,忙把她搂入怀里。 “心瑶,我们走到这一步,我只想让你名正言顺的留在我身边,不愿你被人轻视,更不希望拓跋柔萱总欺负你。” “我明白!但是,我不怕被人轻视,我只想你我都能过得舒心些。”心瑶避开他探究的眼神,“我这就去你准备食物和水,你别忘了穿上护身软甲——那是昨晚陛下让我带过来的,可以防刀剑。” 慕景玄静站了站,不明白她为何哭得那么伤心,眼神也那么沧桑,仿佛曾历尽生死。那眼神,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撞见。她这样难过,这样伤心,却还不忘关心他。 他换上护身软甲,在锦袍外罩了披风,把佩剑挂在腰上,便提着她早就备好包袱下来马车,包袱里装了衣服和鞋袜,足够他用一个月的。 他查看过百名随行的护卫,走到队伍尾端,听到心瑶的说话声,他不由自主地循着声音走到膳房车上,就见心瑶指挥着宫人准备食物,不忘亲自试喝水壶里的水…… 看着她单薄的身影,他心口窒息地痛,更懊恼刚才那样“逼婚”。 他忙转身退出膳房车厢,听到她在身后轻唤,便皱眉压下心底的异样,迅速转过身来。 心瑶和一个小太监吃力地抬着一个大口袋,下来马车的脚凳…… 他忙上前,一手便拎过口袋,飞快地狠狠在她唇上吻了一记,“刚才是我不对!十日之内,我定回来,你……千万顾好自己!” “你安心去,我若有事不能解决,就吹师父给我的笛子,师兄们定会来帮我。” 第128章 朕在,你不能死 慕景玄起行之后,车队照常行进。 拓跋婵和拓跋露没有再来刺绣,心瑶着实松了一口气。 慕景玄打趣说那姐妹俩一个月之内不再碰刺绣,倒是真的猜中了。 用过午膳,心瑶便舒坦地躺在软塌上,决定睡个回笼觉。 慕景玄不在身边,她只觉浑身隐隐发冷,就算严实盖着锦被,也暖不透被窝,加之路途颠簸,她闭上眼睛,脑子里亦是纷纷扰扰,这一觉睡得疲累不堪,三魂七魄也丢得七零八落…… “心瑶……你做噩梦了!” 听到男子关切的声音,心瑶猛然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浑身滚烫如火,身上粘湿,头发贴在额头和脸颊上,手脚还在隐隐颤抖…… 脑海中是前世临死的一幕: “报应?朕乃真龙天子,苍天能奈我何?”慕昀修狂傲冷笑。 江若莲挥着发簪便刺在她的脸上,“贱胚子,死到临头,还敢瞪我们……我让你瞪……这辈子最厌恶你这张脸!” 毒药侵蚀着五脏六腑,剪刀刮划着脸颊,两人一个狂笑,一个狠辣血腥……是噩梦。 慕景玄不在,那噩梦竟又回来了,且回来得如此突然,让她恍惚辨不清这是今生还是前世。 自打慕景玄夜宿璇玑阁开始,她已经许久不做这样的噩梦。 慕昀修、江若莲不死,她的噩梦恐怕永远无法结束。 “心瑶,你还好吧?没想到,景玄刚离开,你就病倒了……竟还高热不退……” 眼前的一双眼睛,艳若慕景玄的眼睛,深邃的双眼皮异常俊美,眼尾显得锐气。 “景玄,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烧糊涂了!竟把朕看成景玄!” 有身穿官袍的男子进门,隔着一道纱帘,恭敬地跪地,递上折子,“陛下,大周太子慕昀修迎娶睿贤王庶出的女儿江若莲为奉仪,信上的日期是一个月前的。” “老天无眼,竟让那对儿狗男女在一起了!咯咯咯咯……”心瑶憎恨地冷笑,却笑得五官有些狰狞。 拓跋樽看着她愣了片刻,忙对太监说道,“甄选厚礼派人送去吧!慕昀修突然与江宜祖联姻,以后江宜祖怕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慕昀修这是在害我爹……慕昀修必须死……我要杀了他!”心瑶焦躁地这就要坐起身来,肩膀被一只大手牢牢按住。 “你这丫头要做什么?病着呢,竟还不老实!” 心瑶不甘心地挣扎,手上却使不出力气,脸上被拍了一巴掌,强烈的疼痛,让她陡然清醒过来,这才看清,眼前的男子不是慕景玄,而是拓跋樽。 他一身黑底腾龙锦袍,还有淡淡的龙涎香,一举一动间威严霸气,头上的龙冠在烛光中盈盈闪闪 心瑶安静下来,顿觉尴尬,“陛下……您怎么在这儿?” “你一直尖叫,柔萱在前面的马车上都被你吵得躺不住,叫朕过来瞧瞧。御医们给你诊脉,有的说你是旧伤刚愈,有的说你身子支撑不住疲累,有的说你气血郁结……总之,朕也说不清你这病情!” 拓跋樽就怕她突然断了气。 他之前对这丫头动了杀气,但这丫头若真的死在他手上,他恐怕一辈子都逃脱不了麻烦。 慕景玄,龚璇玑,江宜祖,无绝,靖和王……这些人每一个都能轻易要了他的命。 拓跋樽摸了摸她的额头,从水盆里浸凉了手帕拧干,便给她摊平在额头上。 心瑶愈发觉得冷,帕子的冰凉从头上直蔓延到全身,“冷——冷——” 拓跋樽不准她挪动,大手按住她的额头,“姑且忍一忍,这样退热快些。” 心瑶看着他的脸,有些恍惚,莫名地突然就想念父亲和祖母,鼻子一酸,眼泪就滚下眼角…… 拓跋樽被她哭得愈发心焦,“瞧你,不过就是病一场,哭什么?!” “陛下如此关心心瑶,心瑶忽然想到了父亲和祖母……” 拓跋樽无奈地苦笑,“这个时候,朕最怕听到你提起你爹!” 心瑶哭笑不得,“一会儿让心瑶死,一会儿让心瑶生,陛下何苦如此矛盾?” “你懂什么?朕不是怕你爹这个人,而是惧怕他的武功。”拓跋樽争辩说着,朝着车门外吼道,“御医可到了?” 太监领着三位御医进来,“陛下,御医们到了!” 拓跋樽忙挪开,三位御医礼也顾不得行礼,忙上前把帕子垫在心瑶的手腕上,轮流诊脉。 “陛下,今日给郡主用退热的药已经太多,仍是高热不退,怕是心里有事想不通。再这样下去,她身子恐怕承受不住!” “陛下,郡主这病是心火引起的……” “陛下,这半大孩子受了惊吓,最容易高热不退,心悸不宁。” “庸医!你们就拿不出一张行之有效的药方么?”拓跋樽气得暴吼,“滚出去,把所有的御医都给朕叫来,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一定让郡主安然无恙。” 御医们忙碌了一夜,把所有不伤身又能退热的法子都试了一遍,直到辰时,心瑶的体温才恢复正常,却因高热耗费了太多体力,一直沉睡不醒。 队伍最前的帝王华车内,拓跋柔萱见父亲忙着收整折子放进箱子里,不禁疑惑,“父皇,您这是做什么呀?” “朕不放心心瑶,高热时昏睡了三天,这高热退了,又开始昏睡……朕还是过去盯着的好。”拓跋樽这就阖上箱子,示意太监搬去储君华车上。 “父皇,您女儿我一身鞭伤,也病着呢!”拓跋柔萱又妒又气急,“那小贱人就是矫情,景玄刚走,她就不消停,她这是在勾引您!” “她一直昏睡不醒,如何勾引朕?景玄若回来见她病倒,少不得怪朕照顾不周。还可能怀疑你给她下毒!” “我……” “你歇着,朕去了!”拓跋樽急急出去,宫人忙带上车厢门。 “你让她当女儿吧!以后都不要管我!”拓跋柔萱燥怒又踢又踹,好一阵扑腾,安静下来,却发现自己一身伤都隐隐剧痛…… “来人,快来人,本公主的伤裂开了!快传御医!” * 后面的车上,拓跋樽一进车厢就愣住。 本是昏睡的心瑶竟穿戴整齐,强打着精神坐在桌案前,研看地图。 “怎么突然起来了?”拓跋樽大惑不解。“这几日,我还以为你必死无疑了!” “心瑶精神好了些,再不敢给陛下添麻烦!眼下车队,正行经安玉王的封地,陛下还是让护卫们警惕些的好。” 拓跋樽恐慌地忙扑到桌旁,细看了看地图,“不对呀,来时我们走的不是这条路!这怎么……到了安玉王的地界?” 第129章 被安玉王吓破胆 “这条路是捷径,倒是可以节省近两个月的时间,提前抵达北月京城。”心瑶说着,忙把地图的转向拓跋樽的方向,指尖划过山峦之间的一条红线。 “陛下您看,这条红线,是景玄亲笔勾画出来的。我刚才打开地图,这线就在,景玄离开之前,大概早就与领队将军商议过了。” 拓跋樽细看地图上的红线,越看越是触目惊心。 这条路的确近,但是也太危险。 “景玄这是在故意拿朕和他表妹们的性命,试探安玉王的心思!” 线路正行经安玉王的军营门前,且近得只有一射之地,若那军营里射出一片箭雨,这一整条队伍的人,恐怕都要变成刺猬。 “这臭小子疯了!”碍于心瑶在侧,他不得不强硬端着冷静。 心瑶不禁因他这份胆小诧异,更被他揣度慕景玄的这份心思震惊。 在大周军营,他那般恣肆不羁,仿佛谁也不放在眼里,没想到,竟被一个小小的安玉王吓得心胆俱裂。看样子,他是完全不信任慕景玄。 “陛下如此焦急也无用,现在更改路线,已经来不及。” 她拿起笔在地图上点了一下。“眼下我们在这儿,距离安玉王的军营,不足十里,军营外巡逻的士兵恐怕已经看到我们,他们若再警醒些的话,恐怕昨晚就发现我们。” “皇伯父,我们死定了……我们死定了!”拓跋露扯着拓跋婵大叫着闯进来。 心瑶朝她们打招呼,拓跋樽却愈加头痛,“还没死就先被你们两个吵死!” 拓跋婵忙不迭地端起心瑶手边的茶盅押了一口,“皇伯父,我们看到了一座灰石军营,刚才借了士兵的千里眼,您快看看!” 拓跋露忙从袖中取出来双手递上前,注意到桌上的地图,不禁哈了一声。“我还当是见到沙漠幻景了,没想到竟真的到了安玉王的地界。” 拓跋樽接过单筒的千里眼,忙架在车窗上看出去,山岭之间,青灰色的军营如一座四方城,城楼尖顶似一把锋利的剑,直刺天穹,也危险地直戳在他的心口上。 他忙把千里眼丢在桌案上,示意太监传旨让队伍暂停,这便研看地图打算绕行过去。 心瑶见拓跋樽手指在地图上绕过一片山,忙道,“陛下,景玄刻意让我们行经此处,便是料定了安玉王不敢动手。我相信景玄绝对不会做伤害我们的事。” 拓跋露忙挪到她身边,“心瑶,安玉王是恶人,他能做出些什么,咱们谁也猜不准,真遇到点什么事儿,咱们哭都来不及。” 心瑶安慰地环住她的肩,“安玉王与慕昀修企图攻打鹿鸣山军营,被景玄和我二哥打败了逃回来的。” “我记得这事儿,坤珠姐姐就是因为见凌云世子有勇有谋才嫁他!”拓跋婵抢言。 心瑶因她的打岔莞尔,忙又道,“他们财路也被景玄和龙鳞阁截断,眼下这个时节粮草匮乏,安玉王定然不敢轻易得罪人!再说,安玉王也不见得呆在这座军营,这四周都是穷乡僻壤,并非养精蓄锐的福地宝地。” 拓跋樽皱眉俯视着地图上的红线,僵持不言。 “陛下若信不过景玄,可以宣召领队将军过来,心瑶想问他几句话。”心瑶笃信,慕景玄定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露儿和婵儿就知道咋呼大叫,你这丫头倒是冷静。也罢,就宣召贺将军过来,先问清楚再说。”拓跋樽忙命太监去宣召。 礼队的领队将军,正是北月护国将军贺达。 此人年近四旬,威武高大的一个人踏在车厢中,安静地没有半点声响,一脸络腮胡子显得有些粗犷,一字浓眉端正,虎目明亮,进门单膝跪地,便气势沉稳地看着地毯。 心瑶一见他,顿时想起苍狼帮的帮主苍狼,这人与苍狼一样,乍一看像坏人,细看却叫人心里安定。慕景玄素来用人不疑,她也相信这人能保护好这一队人马。 “贺达,快拜见柔嘉郡主!”拓跋樽命令。 贺达眼睛没有挪移,仍是只盯着地毯,“末将贺达拜见郡主!” 心瑶忙道,“将军请坐!” 贺达当即盘膝坐下,眼睛一抬,对上一张艳美惊心的脸,愣了一下,忙又惶惶看到地毯上,“不知皇上和郡主有何吩咐。” “太子殿下离队之前,可曾对将军叮嘱过些什么话。”心瑶问。 “太子殿下只说朝堂政务不能耽搁,让末将领队走近路回京,还说他自有安排,让末将尽管带队朝前走即可。” 拓跋樽心里仍是惶惶不宁,“你可知,太子安排了什么?” 贺达忙道,“末将不知,不过,末将相信太子殿下定然说到做到,让陛下安然无恙。” 心瑶赞赏地看着他扬起唇角,“我也相信景玄,不如请贺将军派一个人,与心瑶一起到前面探一探路。” 贺达不可置信地抬头,这丫头柔柔弱弱,娇贵得像个白瓷瓶,甚至不及拓跋露和拓跋婵健壮,何苦做这种送死的事?!“郡主若要探路,卑职派一个人去便罢了,郡主不必亲自前往。” “我之前与慕昀修订过婚,又是睿贤王郡主,安玉王认识我,再加慕昀修刚与江若莲成婚,必要时,我可以让安玉王抓了我做人质,换陛下的队伍安然通过。” “心瑶,你疯了!”拓跋露忙抓住她的手,“你会没命的!” “我只是说必要的时候会做人质,凭景玄如此安排,他定然布置好了一切,我提前过去看一看,摸清楚状况,你们和陛下就不用担心了。”心瑶握住她的手安慰笑了笑,这就站起身来,“贺将军,走吧!” “朕不能让你一个小丫头拼去前面,朕和你们一起去。”拓跋樽也硬着头皮站起身来。 心瑶忙朝他跪下,“待心瑶确定没有威胁,陛下再去不迟,若陛下有事,谁来保护露儿和婵儿?再说,前面的马车上,还有柔萱公主。” 拓跋樽无奈,只得随着他们下来马车,命令护卫去牵自己的坐骑来。“心瑶,你骑朕的马,这马跑得快,若遇到危险,一定要快跑……” 心瑶没有拒绝,帝王的坐骑都是顶尖的良驹,且都是经过严格驯养的,若是跑散了,还能寻回来。“是!” 拓跋柔萱正一瘸一拐地从前面的马车上下来,遥遥听到说话声,便急迫地嚷道,“父皇,前面是安玉王的军营,我们赶紧绕开快逃吧!” 她搭着两个宫女的手过来,见心瑶和贺达正上马,不禁就嗤了一声,而后冷扬着下巴讽刺道,“父皇,江心瑶这是临阵脱逃吧!遇上事儿病竟突然痊愈了,还这样着急地逃!亏得您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忘恩负义的东西!” 第130章 血洗军营不留痕 拓跋樽震怒,“心瑶把你从苍狼帮带出来,你对她如此又骂又讥讽,忘恩负义的人是你!” 拓跋柔萱不敢相信,这训斥她的人,就是把她疼宠在心尖上,对她千依百顺的父亲。“父皇,不过两三日,您就中了江心瑶的毒了!她就是个狐媚子,勾引了景玄,又来勾引您……” 她气怒交加地嚷着,却见江心瑶压根儿没把她当回事儿,策马直奔队伍首端,一袭袍服在风中飘展开,惹得整条礼队的人都在看她,赞叹声更是此起彼伏…… 贺达紧跟在她身后,唯恐跟丢了似地。 拓跋柔萱顿时发现境况不对,“哎?不对呀……这贱人逃跑不看方向呐?!” 注意到父亲不理会自己,反站在车辕上眺望,拓跋柔萱狐疑地忙走到车辕旁,“父皇,前面可是安玉王的军营……” “那是安玉王的军营没错。”拓跋樽失望地瞥她一眼,“因为心瑶不是忘恩负义,也不是逃跑,是去探路!” 拓跋柔萱不可置信地爬上车辕,这就看向队伍前面,果然,心瑶和贺达正是朝着那军营疾奔而去。 拓跋樽讽刺地瞥她一眼,“你哑巴了?怎么不说话了?” 拓跋柔萱大囧,顿觉自己脸上热辣辣地,仿佛被打了一巴掌。 “哼哼,你当然无话可说!临阵要逃跑的人是你,贪生怕死的也是你,张口骂人的还是你!可笑的是,你是朕的亲生女儿,心瑶是朕刚认养的义女……还是人家江宜祖有福气,有这样聪敏勇敢的女儿。”拓跋樽失望地瞥她一眼,“还在这儿碍朕的眼,滚——” 拓跋柔萱被训斥得狗血淋头,不情愿地下来车辕,注意到一旁的人都在看自己,她顿时气急败坏,“看什么?再看剜掉你们的眼睛!” “拓跋柔萱,你若不稀罕旁人伺候,就自己顾好自己吧。”拓跋樽当即下令宫人,“你们都不必伺候了,让公主自己照顾自己吧!” 拓跋柔萱欲哭无泪,“父皇,儿臣身上还有伤呢!” 拓跋樽不敢恭维地冷笑,“你骂人中气十足,举止张牙舞爪,把朕的脸丢到大周境内来,你可完全不像有伤的样子。” 拓跋柔萱:“我……” 该死的江心瑶!可恶!这就让父皇站在她那边了,这还没入北月京城呢! * 这一带,白天阳光毒辣刺目,能晒穿皮肤,晚上冷得仿佛入了秋冬。这会儿,阳光正如点了火苗,风卷着沙尘打在皮肤上,愈加干燥难受。 心瑶因大病未愈,策马抵达军营的门楼前,只觉嗓子里要冒火。 她忙拿手帕捂在口鼻上,抬头看上门楼,巍峨的灰瓦楼顶上,只有一根光秃秃的旗杆立着,显得格外寂冷。门楼顶上的凹口处,也没有士兵镇守,下面大门敞着,仿佛一座空城。 诡异的是,风里竟夹杂着一股血腥之气。 心瑶策马朝着城门走,这才注意到,地上有大片大片的痕迹,在阳光的炙烤和风沙的侵蚀下,已经干涸成一片一片暗褐色的痕迹,但这分明就是血渍。 贺达见她策马朝城门走,也忙跟上去。 “郡主,恐怕这军营早就被人血洗过,想必安玉王没有在这里。” “安玉王从京城返回,定在他的王府休养生息,恐怕他还不知,这军营已被人清空。”心瑶忙又提醒,“将军警惕些,不知里面是否还有活着的人。” “是!”贺达抽了腰间的佩剑,警惕地环看四周,“不知是谁这样厉害,竟把尸体也清理的干干净净。” 心瑶顿觉毛骨悚然。贺达说的没错,这每一块血污之上,本应该躺着一个尸体。 若寻常的战事,尸体是没有必要清理干净。这军营却干干净净地空着,并无人在用。想必,这打了胜仗的人,是为别的目的才清理了尸体。 两人进入军营里面,灰石铺就的宏阔的练兵场上,亦是血污斑驳,成排成排的营舍都大开着门窗,窗内黑洞洞的,风过时,呼呼鸣响,似一座座鬼屋。 贺达望着这番景象,只觉后脖子发凉。 “难怪太子殿下让我们抄近路走,他定是知晓,这军营早就被人攻打过。” 心瑶若有所思地踱着步子,在练兵场上转了一圈,愈发觉得,这样干净利落的手段,像极了慕景玄,但是慕景玄却从未离开过她。 贺达没有找到活人,又去了练兵场的训兵指挥高台,却见地上有字。 “郡主,这里有字!”他忙唤高台下的心瑶。 心瑶冲上高台,看到地上的字,不禁想起离开肃州城的前一晚…… 慕景玄与大师兄道别说过话,大师兄就带着一帮子黑衣人急匆匆地离开了酒楼。 翌日拓跋露因为没有看见大师兄送行,难过了好一阵子,慕景玄只安慰说,是派大师兄去通传周围几座城的百姓早做防卫。 现在想来,才发现慕景玄那借口有点荒唐。 若真的是去通传报信,实在用不着大师兄亲自去,而且龙鳞阁的人也不会为送信而带那么多人——他们是来了这里,连夜攻打了这座军营。 “郡主,您看这几句话,竟像是玩笑话!” 贺达笑了笑,忍不住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 “小师妹,你那男人甚啰嗦,说你看到尸体会怕,命我杀人后把尸体清干净。你这胆气若真如他所言,为兄深感丢脸,你应被逐出师门——大师兄。” 心瑶失笑,顿时想起龙玺嘲笑她不懂武功的一幕。 贺达又看着字咂摸了一阵,见心瑶转身就下去高台的台阶,也忙跟下去,笃定地说道,“郡主,末将揣测,清杀这军营之人,定是这位‘大师兄’!” “嗯!” “这小师妹也不知是何人,她的男人想必是极厉害之人,竟能命令这大师兄,而这大师兄竟还听这妹夫的话……呵呵呵……” 贺达放下了心头的大石,顿时心情爽朗,又忍不住揣测,“他们若非江湖中人,就是安玉王的仇人!” “小师妹是我,我男人就是你们北月的景玄太子,清杀这里的是我的大师兄。” 心瑶说着,迈着步子走下最后一层台阶,直接朝军营大门走去。 “将军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就好,我大师兄行事低调,不愿张扬身份。” 贺达惊怔僵在台阶上,望着她轻盈纤细的背影,忍不住揣测她是出自哪个门派。 这丫头明明没有半分武功,怎么会有如此厉害的大师兄?! 第131章 太子殿下回来了 闹了虚惊一场,拓跋柔萱这闹着逃跑的人,愈加颜面无光,唯恐旁人嘲笑,也再懒怠下车,一路上郁结地闷在车厢里,除了睡就是吃…… 这一日,心瑶心血来潮,在车厢里搬出绣架又要刺绣。 拓跋露和拓跋婵来找她玩耍,见状,忙逃回她们的郡主马车。 拓跋樽终于能安心批阅折子,也仍是用慕景玄的桌案。最难得是,心瑶安静,不像柔萱那样聒噪刁蛮。 看了半晌的折子后,他便兀自歪在车厢里小憩了半个时辰,却见心瑶在绣案前神态专注,纤巧白皙的小手麻利地忙碌着,竟似不知疲累,他眯着眼睛静赏着她的侧影,不禁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龚璇玑…… 察觉自己走神太久,他忙命宫人给心瑶端了一盘水果放在身侧,这才踱着步子过来。 见她绣的是龙玺的画像,他打趣地笑了笑,“心瑶,你劳神绣龙玺,不怕景玄吃醋?!” 心瑶这才停下来,从果盘里拿起水果啃了一口。“大师兄这样帮我和景玄,我应该送他一份厚礼作为报答。金银珠宝他也不稀罕,若这绣品完成,当礼物送给他,也算一番心意。” 拓跋樽盘膝坐下来,静看许久,才发现这绣品不寻常,他忙侧立起绣架,果然,反面也同样精致。“这……竟是双面绣?” “陛下竟也懂得双面绣?!” “呃……”拓跋樽避开她诧异地眼睛,“朕的玉贵妃是江南女子,她自幼学习刺绣,族中还有养蚕造丝的生意……” “小太监夸赞我福相,说我与贵妃娘娘长得神似,景玄竟突然大发雷霆,不知是何缘故……”心瑶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他的神情。 这丫头是要诓他的话呢!拓跋樽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朕饿了,这就去命人传膳,咱们一起用午膳!” 心瑶:“……我想喝点粥,再加两盘清淡的小菜。” “你大病一场,的确应该吃点清淡的。”拓跋樽打开车门出去,长嘘了一口气,才命太监去传膳。 * 礼队浩浩荡荡长途跋涉大半个月,终于抵达北月京都——天邺城。 此处比大周凉爽些,护城河畔垂柳扶风,树冠葱茏浓密,已然是初夏时节。 入了城门,但见楼台鳞次栉比,妙塔对峙相望,宽街之上可足够六辆马车并行,店铺琳琅,彩旗飘展,迎皇帝回京的百姓夹道欢呼…… 这般热闹的景象,心瑶只在前世与慕昀修大婚时见过。 自大周鹿鸣山军营行来,几番出生入死,能看到大周以外的景象,就如熬了许久许久的茶,终于能嗅到茶香一般,这滋味儿沉淀在心头,与前世出嫁时傻兮兮的欢喜孑然不同。 唯恐失礼,她匆促更换了慕景玄借拓跋婵的名义送她的礼服,并召了宫女进来帮忙梳整头发,搭配了隆重的北月宫廷妆。 礼队在皇宫大门前停下,她听到震耳欲聋的礼乐声和众人高呼万岁。 礼乐停止后,心瑶凑到车窗旁,隐约听到有年迈的声音遥遥慨叹,“皇帝辛苦了!你皇妹荣敏可好?她在大周可有想念哀家?带去的礼物她都喜欢么?” 而后是拓跋柔萱、拓跋露和拓跋婵拜见皇祖母的声音,那年迈的声音又冷厉地责问,“柔萱,哀家听说,你这一路上没少欺负人……” 心瑶正要听拓跋柔萱如何说,忽听到车厢的门被敲响。 小太监尖细着嗓音在外说道,“柔嘉郡主,陛下请您过去拜见太后娘娘。” 心瑶不疑有他,忙打开车门,却被车门外的男子下了一跳。 是离开了大半个月的慕景玄! 他一身紫红底黑纹四爪腾龙礼袍,头戴储君龙冠,精神奕奕,俊美不凡,就这样真实地立在车旁的脚凳下,深邃的鹰眸温柔含笑,瞳仁明亮地映出她的脸儿…… 他的脸清瘦了许多,也晒黑了不少,却身躯凛凛,明显高了许多,也比从前更健壮,眉宇间也更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心瑶贪恋看着他,欢喜地忘了眨眼睛,一颗心也滚滚火热,只恨不能扑进他怀里。但这里到底不是大周,不能肆无忌惮。 见他伸手过来,她强忍着没有搭手上去,只是恭敬地在车辕上行礼,“心瑶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慕景玄本要嗔怪她多此一举,看出她别扭,便强忍着没有碰她。“罢了……免礼吧! 听说我刚离开你就病了七八日!” 心瑶忙又低着头恭谨应道,“谢太子殿下关切,心瑶已经痊愈。” “可是太想我,相思害得?”他盯着她艳美惊魂的鹅蛋脸儿,眸光灼灼。 心瑶抬眸嗔怒瞪他,“是噩梦,不是相思。” 慕景玄皱眉,“噩梦?可是在皇陵受了惊吓?还是,马贼那回受了惊吓?是不是柔萱又曾害你?难道是安玉王那座军营的尸体没清理干净?” 心瑶听他语无伦次地担心问着,忍不住抿笑抬头看他,见他神色焦灼,又心生愧疚。“心瑶没那么胆小,寻常的事儿,吓不着心瑶,太子殿下别猜了。” 慕景玄气结,“我在你身边时还好好的,竟一场噩梦就害你重病七八日……早知如此,我就每日都把你带在身边。”一想到她重病煎熬的情形,他就心口憋闷,无法呼吸。 “现在你回来了,我就不会做噩梦了!”心瑶刚宽慰他一句,一旁的小太监就压着声音催促道,“太子殿下,太后娘娘在前面宣召呢!” 果然,队伍前面传来老妇人的询问,“太子呢?怎么突然不见了?” 慕景玄忙伸手抓住心瑶的手腕一扯,把她打横抱在怀里,无视她的挣扎,也无视众人错愕的目光和惊叹,直接抱着她到了一众衣袍华美的女子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怀中的美人身上。 美人奢华的紫色锦绣礼袍,与慕景玄的紫色袍服相仿,每一条绣纹上都点缀着细碎的宝石,在阳光下溢彩流光,尊贵华美。 她婀娜的身子自男子怀中仓惶溜下来,眉眼也有几分惊慌和羞赧,愈发新打磨的玛瑙珠一般,灵秀生动,艳光四射。 拓跋柔萱冷眯着凤眸,注意到她一身袍服比自己的公主袍服还华贵百倍,顿时压不住妒火,刻意扬声冷斥道,“景玄,你太过分了!我身上有重伤,让你抱我过来,你竟不肯理我,反去抱这个没伤没通的外族女子!你恐怕不知道吧,这一路上父皇都和她共乘一辆马车……” 慕景玄忙打断她的话,朝着拓跋樽恭谨一拜,“多谢舅父照顾重病的心瑶!” “心瑶是朕的义女,更被朕册封为柔嘉郡主,朕照顾她是应该的。”拓跋樽说着,冷冷瞪了眼多嘴的拓跋柔萱。 心瑶也忙道,“心瑶尊陛下为长辈,不曾做过任何逾矩之事,还请太子殿下不要听信旁人胡言乱语!” “我信你和舅父,不必解释。”慕景玄低柔说完,便扣住她的手,带她到另一位长辈面前,“皇外婆,这就是景玄心爱的女子——江心瑶!” 第132章 亲娘,不肯认她 心爱的女子?心瑶无奈地看他。众目睽睽,他这样说,是嫌她麻烦不够多么? 她尚未抬头就察觉到周遭投来的目光怪异锋利。 “心瑶参见太后娘娘、参见众位娘娘,心瑶初到贵国,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说着,她学着北月女子的宫廷礼仪,双膝跪地,手按在心口,俯首下去。 “免礼吧!”太后贺毓站得有些倦,威严的命令有几分慵懒,“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瞧瞧大周凤格之命的女子是什么模样!” 心瑶谢恩起身,沉了沉气,尽量从容地抬起脸儿。 面前年逾六旬的贺太后一身黑底金纹凤袍,雍容尊贵,风韵犹存的瓜子脸清瘦,妆容浓艳而精致,挑高的眉梢不怒自威,幽凉的眼眸锋芒内敛,叫人难辨其喜怒。 心瑶由着她打量,不着痕迹避开她的直视,注意到她左边是一身明黄正红绣凰袍服的女子,笃定她便是护国将军贺达的长姐——皇后贺金香——拓跋坤珠的生母。 她忙朝着贺金香微笑道,“这位娘娘穿一身艳美尊贵的凤袍,眉目明和端雅,想必定是皇后娘娘了!” 慕景玄忙道,“这位正是皇后娘娘,心瑶唤舅母即可!” 贺金香失笑,“皇上认了这丫头为义女,太子却叫这丫头唤本宫舅母,这是什么道理?” 说话间,她揶揄地妩媚看向拓跋樽。 “皇后言之有理,是太子太着急了。”拓跋樽别有深意地警告看了眼慕景玄,上前来,握住贺金香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心瑶是朕的义女,当然应该唤皇后为义母的,心瑶,快叫义母,一会儿别忘了给义母敬茶!” “义母!”心瑶忙端正地跪地朝着贺金香磕了头,站起身便笑道“心瑶与义母可是双喜临门,自坤珠公主与家兄订婚,家父与皇上、太后、礼部就在着手准备大婚,心瑶赶路日久,这会儿兄嫂定已大婚,心瑶理当先对义母道声恭喜!” “同喜,同喜!”贺金香欢喜地握住她的小手,又将心瑶从头看到脚,“太后,您瞧瞧,心瑶郡主不只模样长得好,也懂事,臣妾瞧着十分喜欢,这温和的脾性,也是咱们家的女儿比不得的。坤珠刁钻骄纵惯了,嫁过去之后,怕是江家的长辈们都要被她刁难。” 太后贺毓脸色冷凉,却提不起半分笑意。毕竟自己的嫡孙女坤珠,先成了江家的媳妇。她挑剔的眼神绕在心瑶身上,却实在也挑剔不出什么毛病,便只能顺着皇后贺金香的话,扬起唇角,夸赞两句便作罢。 心瑶自她们的言谈眼神中,看出她们是为拓跋坤珠才对自己这般客气,忙又道,“请太后娘娘和义母放心,家父、荔姨娘和祖母都十分喜欢王嫂,定对她视如己出。” 太后贺毓沉声问,“倒不知令兄是怎么样的人,能不能对我们坤珠体贴专一。” “家兄自幼在少林寺习武,此前从未有妻妾和侍妾。心瑶亲见兄嫂恩爱相处,形影不离,祖母也正期盼曾孙,一家和乐美满。因兄长刚打了一场胜仗,皇上与太后封他当了世子和将军,或许军务会繁忙些,但兄长是尽责之人,定不会冷落王嫂。” 慕景玄也宽慰道,“凌云是我最好的兄弟,文武双绝,容貌亦是俊美不俗,方方面面都比景玄更胜三分。” 贺金香越听越满意,尤其心瑶句句说在自己的心坎上,且大周朝堂多半的权势都握在江宜祖手中,嫁江凌云比嫁那些个无实权的皇子更强三分。 贺毓见贺金香与心瑶皆是欢喜,不客气地泼过去一盆冷水。 “心瑶,别只顾着与皇后说话,你还没有见过玉贵妃,我们北月国的第一美人!” 慕景玄忙拥着心瑶的后腰,带她到太后贺毓右边的女子面前。 “这位便是玉贵妃!依照舅父封你义女的身份,当唤玉母妃。” 心瑶却唤不出口,本是客气的笑,陡然僵在脸上。 女子身穿浅金宫袍,头上戴着的贵妃头冠似比那皇后凤冠还要奢华百倍,头冠上垂下一条一条纤细的金丝,莹莹的金光映着惊艳的鹅蛋脸,明丽动人,艳美绝代。 心瑶望着她,恍惚有种照镜子的错觉。 拓跋柔萱的眼睛只与她相似,可这女子的眉眼、鼻子、嘴巴,却与她相似到极致,只是风韵成熟,腰腹高高隆起,明显有六七个月的身孕。 更奇怪的是,这女子的眼神也不对,她刻意地没有看她,像是怕见鬼,眼底神色惶惶,描画精致的柳眉紧皱着,像是在隐忍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两位美人相对之际,被吸引过去。 晴朗的天光下,一个紫袍贵雅,艳美惊心,一个金袍溢彩,贵气逼人,容颜相仿到就如时光给一个人造就了两个分身,一个灵秀年轻,一个风韵沉稳。 太后贺毓十分满意满场陡然的岑寂,她威严的声音一响,也变得格外突兀。 “这传说中的凤女,果真名不虚传,与咱们北月王朝的玉贵妃龚璇玑相对而立,不但丝毫不逊色,反而更胜几分,尤其,这丫头的眉眼中,继承了睿贤王江宜祖的英气和霸气!” 慕景玄这就要发作,拓跋樽忙抓住他的手肘,“母后……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入宫吧!” 贺毓幽凉地笑了笑,就瞥向手扶孕肚的玉贵妃——龚璇玑,“哀家如此夸赞柔嘉,玉贵妃你不会生气吧?!” 龚璇玑低垂着眼帘,俯首道,“臣妾当然不会生气,臣妾身怀龙嗣,近日也胖了不少,怎敢与皇上钦封的柔嘉郡主相较?!” 拓跋樽忙护住她的后腰,“爱妃身孕辛苦,前两个孩子小产之后,你身子始终未能养好,这些时日朕也未能陪在你身边……” 龚璇玑旁若无人地靠在他怀里,“臣妾只想为皇上生个儿子,如此,也是臣妾之福!” 心瑶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恩爱的两人,心里翻江倒海,想挪开眼睛,却无法看向别处。 她很想当这女子是初次相见的陌生人,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拓跋柔萱千方百计阻止她前来,甚至不惜让她死,明显不只是为了权势,不只是为了削弱慕景玄。 大师兄提醒她不要来,师父也阻止过她,慕景玄隐瞒她,只字不提拓跋柔萱为何杀她。 那一切——竟都是因为这女子?! 这女子名叫龚璇玑,来自江南,家中有养蚕造丝的生意,自幼学习双面绣。 许多年前,爹让年幼的她学习刺绣时说,“你是龚璇玑的女儿,就必须学刺绣,这是龚家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幼小的她,被绣花针扎得手指上都是血珠儿,忍不住委屈地大哭,父亲横着眉头斥她没骨气,责骂她给母亲丢脸…… 任谁能想到,她的母亲竟在拓跋樽怀里,当着最受宠爱的皇贵妃! 第133章 狠狠打皇帝的脸 这女子如此亲密地靠在拓跋樽怀里,对拓跋樽温柔的笑,说生儿子是福气,甚至自始至终一眼不曾看她……这番举动,分明在刻意与她江心瑶划清界限。 拓跋柔萱害她,慕景玄避讳不提,拓跋樽收养她为义女,太后贺毓刻意如此将她和这女子比较…… 她江心瑶岂会不明白他们的计较,她岂是那样不识趣的人?! 心瑶咬着牙根,不动声色地抬手,迅速取下手腕上的羊脂玉手镯…… 慕景玄察觉她的愤怒,不着痕迹地强硬抓住她的手腕。 心瑶扭动手腕避开他的碰触,不料,肩膀被人自后狠狠撞了一下,她狼狈地往前跌了一下,忙站稳,就见撞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拓跋柔萱。 拓跋柔萱亲昵地挽住龚璇玑的手臂,笑道,“江心瑶,忘了告诉你,玉贵妃是我的母妃!” “是么?如此我倒要问一问,玉贵妃是如何教女儿的?!”心瑶沉声质问。 拓跋柔萱脸色微变。 龚璇玑视线落在心瑶奢华的紫色袍服上,有些疑惑她这番话的意思。 慕景玄忙劝道,“心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入宫再说……” 心瑶却憋不住怒火。“这一路上,拓跋柔萱千方百计要害死我,不惜调派边军装扮成马贼要杀我,枉顾北月与大周盟约,拿两国和平当儿戏,玉贵妃是否应该给心瑶一个交代?!” 拓跋柔萱颜面尽失,眼神也陡然变得怨毒,“该死的贱人!你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指责我么?” 慕景玄一掌打在她脸上,啪——刺耳的巨响,震得满场岑寂。 太后贺毓突兀地冷笑了一声,“这可热闹了,同母异父的姊妹俩,竟要打起来了。” 拓跋柔萱被打得歪在龚璇玑怀里,顿时眼中带泪地告状,“母妃,慕景玄他打我?他和江心瑶一起欺负我!” 龚璇玑疼惜忙护着拓跋柔萱在怀里,厉声呵斥,“太子你太过分,柔萱一个柔弱女儿家,如何经得住你这一巴掌?!” 慕景玄俯首道,“舅母明鉴,她伤心瑶在先,又如此当众辱骂心瑶,她不只该打,还该死,舅母这样袒护她,是害了她! ” 心瑶淡冷地讽笑,“太子殿下这一路也没少包庇她,也不肯对心瑶说半句真话,此刻又何必多管闲事?” “心瑶……我们回去说!”慕景玄抓住她的手,“跟我去东宫。” 拓跋露从旁看不下去,更怕拓跋柔萱得势便对她和拓跋婵颐指气使。 她忙上前来对龚璇玑说道,“皇伯母有所不知,若不是心瑶救柔萱,她早就被那些真马贼活活打死!不信,你可以看一看她身上的鞭伤……她撺掇我和婵儿害心瑶,我们不依,她还骂我们吃里扒外。” “柔萱?”龚璇玑质问地看自己的女儿,不敢相信,她真的能做出这些事。“离开北月之前,你懂事又乖巧,怎么不见了几个月,就变成这副样子?!” 拓跋柔萱撒娇地靠在她怀里,鼻音浓重地委屈解释,“母妃,人家不是故意的,人家是一时糊涂……”说话间,她眸色挑衅地看了眼心瑶。 心瑶看着她扭捏造作的举动,只觉得可笑。这番撒娇,分明也是炫耀自己有母亲可依。 贺毓却觉得这场热闹还不够看,威严地扬声斥责道,“柔萱你一时糊涂就可以如此胡闹么?” “皇祖母……”拓跋柔萱顿时站立端正。 龚璇玑也如临大敌。 贺毓冷睨着她,威严地斥道,“景玄对哀家说了柔萱的荒唐事,她如此不认错,一句糊涂就想蒙混过去,委实过分,也着实让心瑶受委屈!” 龚璇玑忙拉着拓跋柔萱跪地俯首,“母后息怒!臣妾定悉心教导柔萱。” “哀家的女儿——拓跋荣敏,在你女儿这般大的时候,远离父母,前往大周和亲,才换来今日的太平盛世,你的女儿竟枉顾荣敏的死活,调派边军为所欲为,可笑的是,无人惩处她便罢了,竟还有人袒护她如此胡闹!” 拓跋樽只觉脸上被打了几巴掌,他也忙朝太后单膝跪地。 众妃嫔见皇帝下跪,也都跟着轰然跪地。 百官也都不敢立着,忙也跟着跪下。 一时间,整片皇宫门前黑压压跪了满地的人,只剩慕景玄、心瑶与贺毓突兀地立着。 “母后,是儿子糊涂,您想怎么罚,儿子都依您!”拓跋樽恳求。 贺毓冷扬唇角,“哀家可做不了主,这里有一位大周郡主,哀家要听听她如何处置。” 心瑶俯视着拓跋柔萱,淡冷地说道,“柔萱公主视两国安危如儿戏,放肆地谋害本郡主,又置太子于险境,且自称要当女皇,数罪并罚,死罪当诛!” “江心瑶,你……”拓跋柔萱慌乱地忙扯住拓跋樽和龚璇玑的手臂,“父皇,母妃,儿臣糊涂,儿臣知罪了,你们快救儿臣!儿臣不想死!” 拓跋樽顿觉颜面尽失,也清楚地感觉到,心瑶是在报复。“心瑶,柔萱被毒打过,也算是得了教训……看在义父的面子,你开恩饶她一命。” 心瑶打定主意算总账,也想看一看,她的亲生母亲面对这样凶残跋扈的女儿,要如何处置,若她真的枉顾她江心瑶的生死,这母亲不要也罢! “义父,她被毒打,是马贼不愿替她背负杀人的罪名,才打了她。” “是我的错,是我对柔萱太溺爱,请……请心瑶郡主开恩,饶她一命!”龚璇玑跪在地上侧首看她露在裙边下的绣鞋。 慕景玄忙道,“心瑶,既然舅母这样求情,罚一罚便罢了!” 竟连他也这样说!心瑶俯视着跪地的亲生母亲,又看慕景玄,只觉自己又死了一回,心被刀刮了似地刺疼,声音也哑了。 “既然太子殿下都可以原谅拓跋柔萱,贵妃娘娘也可以原谅她,心瑶这外人,自然不好再计较。不过,拓跋柔萱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拓跋樽忙道,“只要不杀柔萱就好!” “罚俸百年,贬为庶民,死生不得踏入我大周境内半步,否则,格杀勿论!”心瑶利落说完,朝贺毓俯首,“太后娘娘觉得心瑶的处置如何?” 拓跋柔萱忙跪行上前,惶恐抱住贺毓的双腿,“皇祖母,孙儿知错了,请不要将孙儿贬为庶民,孙儿是公主……孙儿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呀……” “哀家觉得心瑶郡主处置十分公允!”贺毓对心瑶赞赏地笑了笑,却如看一把打磨锋利地杀人宝刀。“你爹果真是比哀家的儿子会教导女儿,我北月皇族,让心瑶郡主看笑话了。” 随即,她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龚璇玑,便示意宫人将拓跋柔萱押入冷宫。“就让柔萱尝一尝当庶民的滋味儿吧。” 拓跋柔萱被拖住手臂,不甘心地挣扎大叫,“母妃,父皇,救我……父皇……” “都起来吧!”贺毓冷笑道,“哀家这些孙女中,竟是没有一个比得上心瑶的。” 心瑶着实没想到,这老妇人竟如此褒奖自己。“太后娘娘有太子殿下这样的外孙,足以让天下人艳羡。” “果真是会说话的孩子!”贺毓伸手便抓住她的小手,“皇帝,你过来!” 拓跋樽起身,顺手扶了一把龚璇玑的手肘,而后捏着冷汗上前,“母后……” “你这义女收的好,不过应该封为公主,柔嘉公主!”贺毓威严地说着,看着心瑶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和蔼。 拓跋樽愣了愣,忙道,“儿子都依母亲的意思,洗尘晚宴,便宣旨册封心瑶为公主。”说着,他不着痕迹地护住龚璇玑的后腰,担心地看她的神色。 心瑶把羊脂玉镯递向龚璇玑,“这是心瑶自幼佩戴的随身之物,算作对娘娘喜孕的贺礼,心瑶恭祝娘娘,早日为皇上诞下龙嗣!” 龚璇玑始终不曾看心瑶,也不看镯子,只道,“既然是郡主的随身之物,本妃怎好收这个……再说,柔萱这一路上得罪了你,本妃应该代她向你赔礼道歉。” 慕景玄再看不下去,忙取过心瑶手上的镯子,强硬举到龚璇玑面前,“舅母就收下吧,这是心瑶一番好意。” 拓跋樽忙主动拿过手镯,给龚璇玑戴在了左手的手腕上,对心瑶宽和地笑了笑,“好看!如此好的羊脂玉,世间罕有,心瑶如此慷慨,朕与贵妃谢过!” 心瑶浅扬唇角,“义父不必客气,这东西,本是家父赠于家母的定情之物罢了。” 第134章 她竟突然怀了孕 龚璇玑只觉手腕子上似被刀刺中,不自然地颤了一下,脸上也红一阵白一阵,过去的种种,历历在目……而她无法否认,这东西的确是江宜祖曾经送给她的。 拓跋樽看出她的神色不自然,再也笑不出,这丫头当众惩治柔萱,又送这样尴尬的镯子,分明是在打他和璇玑的脸。 碍于众人微妙地盯着,他不得不压下怒火,“太子,带心瑶暂去你的东宫安置!” “心瑶与太子并未订婚,住在东宫委实不合适,心瑶想多孝敬义母,若义母不嫌弃,心瑶便去您的寝宫借宿几日吧。”心瑶浅笑看向贺金香。 “心瑶!”慕景玄忙抓住她的手,“有话咱们回去好好说,你若不想住在东宫,咱们再商议别的去处……” 贺金香忙上前来,握住心瑶的另一只手,“太子放心,本宫定会好好照顾心瑶,你坤珠姐姐离开之后,本宫正少个作伴说话的呢!” 见慕景玄还要去拉心瑶的手,拓跋樽忙按下他的手腕,对贺金香客气地笑了笑。 “皇后,心瑶以德报怨,从马贼手里救出柔萱,也曾救过太子多次,还出谋划策,帮辅朕与太子为北地的百姓解决了旱灾,她对我北月功不可没,请皇后与众妃都要与朕一样,对心瑶视如己出多多疼惜,如今坤珠也嫁入江家,可谓是亲上加亲,若有人敢伤害心瑶,朕定不轻饶!” “臣妾谨遵皇上口谕!”贺金香环住心瑶的肩,亲昵地如看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眼睛里却更多了几分钦佩。“睿贤王江宜祖的亲骨肉,能让陛下这情敌如此器重,委实不简单。” 心瑶也亲昵扣住她的手,“还要劳烦义母多为心瑶准备几身换洗的衣裳,心瑶的衣袍和礼服都是与太子殿下借来穿的,还是要还回去的。” 慕景玄忙追在她身后说道,“你若生气,衣服倒不必还,拿把剪子,剪碎了丢掉便是!” 心瑶没有转头,只疏冷地笑了笑。“既是太子殿下的东西,心瑶岂敢私下处置。” 她非要这样与他吵架么?“本宫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 “心瑶却从不敢留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该偿还太子殿下的,心瑶都偿还干净,以后太子殿下还是与心瑶井水不犯河水的好!”心瑶说完,就跟着贺金香上了凤凰肩辇。 慕景玄僵立在肩辇旁,看着宫人抬起肩辇,怔怔盯着肩辇上的垂纱,心似被挖空,疼得无以复加。“我欠你多少,你欠我多少,早已是一笔糊涂账。” 贺金香自肩辇内看心瑶,心瑶怒绷着脸没有吭声。 慕景玄痛苦地望着她,“你若执意不愿理会,我容你清净两日,等你气消了,我们还如从前一样……可好?!” 抬着肩辇的宫人都忍不住眸光暧昧的偷觑他。 太子自打入宫,便挥刀阔斧执行新政,闹得人人胆寒,没想到竟在这女子面前如此低声下气。 肩辇垂纱内的女子却突然哼了一声,清冷如冰,如刃刮骨。 “殿下若知道被人欺骗是什么滋味儿,就不会说得如此轻松了。” * 鸾宫的宫苑中,栽种满了牡丹。 这个季节,牡丹本应有衰败之象,此处却朵朵怒放,争奇斗艳,艳丽雍容。 与宫殿搭配有序的亭台水榭,亦是转为这牡丹而设,雕梁画栋和琉璃金瓦上,都有牡丹的图案。 心瑶睡了半日,起床时,暮色四起。 她沐浴之后,自浴殿内出来,被宫女拢着衣袍后摆穿过宫廊下,就忍不住放慢脚步细看满园的夜景,遥遥有乐声自举行洗尘宴的宫殿传来,给满园景致更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异域的曲调婉转有致,荡气回肠,明明是该是欢快的曲调,却莫名地低缓悲伤。 专司服侍她的宫女绿蝶,见她专注地听曲,便抬手示意所有的随侍停住脚步。 “绿蝶,这抚琴之人是谁?”心瑶忍不住问。 “这曲子寻常人可弹不来,这是玉贵妃娘娘自己谱写的。” “是她?!”心瑶叹了口气,便朝着寝殿走去。 绿蝶忙带宫人跟上,讨好地说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贵妃娘娘是我们北月皇宫里琴艺最厉害的人呢!” “绿蝶,你不必对我说这些。” 前世今生,她江心瑶早已习惯没有母亲的日子,委实用不着去矫情地悲伤和争抢。 绿蝶哑然,顿觉自己报国无门,讨好无路。 “我对义母说了今晚身体不适不便参加晚宴,你先服侍我更衣后,就让御医过来吧,免得众人说我装病,让义母为难。” “是。”绿蝶暗暗呼出一口气,忙又道,“皇后娘娘交代,郡主若想问什么,尽管问奴婢即可,奴婢定知无不言。” “我没什么想问的,多谢你如此体贴尽心。”旁人唯恐她与龚璇玑有什么瓜葛,她又何必多问? 现在,她只想回家,片刻不想在这尴尬的地方多呆。 绿蝶见她又突然不语,硬着头皮提醒道,“太子殿下在晚宴前来过两回,怕是晚宴结束,还要来,公主殿下若是再不见,恐怕太子殿下就要去喜欢别人了……太后娘娘这几日可在给太子殿下甄选太子妃呢!” 心瑶心头一阵撕裂地刺痛,还是逼迫自己扬起唇角。“是该甄选太子妃了!储君身边的位子空置着,实在也不好看。” 都说送佛送到西,前世她欠他的,今生也偿还了。 如今他已经远离慕昀修,顺利登基成为太子,也得到了北月百官和太后贺毓的认可,她也该全身而退,正好回去收拾慕昀修和江若莲。 * 洗尘晚宴上,拓跋樽公告了册封心瑶为柔嘉公主的圣旨。 贺金香十分欢喜地代心瑶接了圣旨,满殿微妙。 龚璇玑抚琴祝酒,一首曲子弹得不悲不喜,更叫人琢磨不定。 太后贺毓慵懒歪坐在凤椅上冷笑道,“璇玑,你的琴艺似乎退步了不少。” “回母后,臣妾近来胎动的厉害,无法专心练琴,若弹得不好,还请母后见谅。” “不过一首曲子罢了,哀家是怕你为庶人柔萱和公主柔嘉之间的暗斗分了心。”贺毓讽刺地笑了笑,便端起酒杯,朝着贺金香说道,“来,皇后,咱们喝酒!” 拓跋樽无奈地看了眼刻意挑事儿的母亲,忙自龙椅上起身下来台阶,一手搂住龚璇玑的后腰,一手托住的手,以无限恩宠的姿态,带她在龙椅上同坐,注意到她手腕上没了那碍眼的镯子,便笑道,“其实戴着也没什么。” “还是不戴的好。”龚璇玑安慰地对他笑了笑,端起茶盅喝茶,正注意到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自侧门进来绕过席位后面,到了慕景玄耳边嘀咕…… 慕景玄听后,迅疾起身,自侧门出了大殿。 龚璇玑忙借口更衣,疾步追出来,“太子殿下,请留步!” 慕景玄摆手示意小太监先退下,转身行礼,“舅母!” 龚璇玑担心地问道,“她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御医为她诊脉,说她……说她身子不太舒服。” 龚璇玑叹了口气,“你跑得快,先走一步,我去传肩辇过来,随后就到。” 慕景玄知道她怀着身孕不便走路,便忙转身朝着鸾宫疾奔而去。 他没有走正门,直接翻墙入窗,闯入心瑶所居的寝殿中,急迫地寻找那单薄的倩影。 “心瑶……” 御医自内殿奔出来,战战兢兢地堆着笑跪地说道,“太子殿下,心瑶公主已有近两个月的身孕,恭喜——恭喜——” 第135章 我帮你养这孩子 慕景玄僵住脚步,惊疑地看向内殿虚掩的薄纱垂帘…… 歪在床榻上的女子,一身娇艳的红色丝袍,不萦一握的腰间松松系着一根红色丝带,身子婀娜旖旎,一条莹白无骨的腿,似雪白的珍珠雕琢而成,就露在衣袍的前襟处…… 门窗未关,夜风吹得纱帘诡异飘忽,那女子神色幽冷,鬼魅似地,双瞳漆黑。 她这样子,明明像一朵妖娆蚀骨的罂粟,无半分孕妇的痕迹。 他挥开垂帘冲进去,张口就要质问孩子是谁的,却因侍奉床边的一众陌生的宫女太监而迅疾敛住了怒火。 “江心瑶,你这是做什么?把个脉,竟还要所有人都盯着?” 在这深宫里,隔墙有耳,这些人更不知是哪个宫里的耳目,她做事,原不是这样疏忽大意的。 “太子殿下都听到御医的话了。我江心瑶不再是你的女人,你没有必要这样假惺惺地关心。” 慕景玄只觉自己被捅了一刀,心也被刺裂开,“你给我闭嘴!” 皇外婆本就因她与慕昀修退婚的事,不肯答应赐婚。现在又闹出这样的事,她这是一辈子不想嫁人了。 心瑶别开脸,转向绿蝶的方向。 绿蝶会意,忙依着心瑶叮嘱的话,不冷不热地说道,“太子殿下,心瑶公主有了身孕,虽然孩子不是您的,可您若有怒,也该顾惜些公主的身子,免得公主殿下动了胎气。” 慕景玄暴怒地呵斥,“都管好自己的舌头,此事谁敢声张,杀无赦!” 一众宫人噤若寒蝉,“是!” “滚——” 绿蝶和一众宫人都看心瑶的脸色。 心瑶不动声色地盯着面色阴鸷的男子,唇角自嘲地扬了扬,突然万念俱灰。 “绿蝶,带他们退下吧。” 慕景玄紧握着双拳,心里羁押的怒火濒临爆燃,待所有人都退下,他却又爆发不出。 一想到她背着他曾和另一个男人有肌肤之亲,他的骨头就像是被一只鬼爪生生得碾碎……痛得他整张脸都扭曲。 可她救过他,为他挡过箭,为他去皇陵涉险,因他去北地急救旱灾,她不放心他带着的水,挨个水壶耐心地试喝一遍…… 近两个月的身孕,细算时日……柔萱说,她一直和舅父同乘一辆马车,难道…… 不,不可能! 舅父自打有了龚璇玑,就不曾碰过别的女子。 心瑶是龚璇玑的女儿,就算母女俩容颜相仿,舅父也绝对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 心瑶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危险变幻的神情,心里期盼着他能拆穿自己的戏码,期盼着他完全地信任她,期盼他能把那位御医叫回来好好责问一番。 然而,他在怒——毫无遮掩的怒,在那深邃的眼睛里焦灼煎熬,高大的身躯在颤抖,却一句指责的话都没有,像是被人捅了一剑,就瘫坐在床沿上。 “谁的?”慕景玄颓然地沉声质问。 谁的?心瑶苦笑。他这是给她判了死刑么?! 他诓骗她罢了,竟对她丝毫信任都没有。 所幸现在无人挑拨,若有第二个“江若莲”,他是不是也会给她一碗毒药,再挥刀毁掉她这张脸?! 心瑶看着他,突然就清苦地咯咯冷笑,直笑得前仰后合,冷如鬼魅。 慕景玄被她笑得心烦,强硬抓住她的肩膀,“你在笑什么?笑我太蠢,现在才发现你的荒唐事?还是……那人是强迫了你?你告诉我,是谁……到底是谁?” 心瑶只觉肩膀剧痛,这大手似随时都能把她摇散了。“你既然这样问了,明显是猜到了什么。” “不可能是舅父!” “你舅父是好人么?你相信你的舅父,却不肯相信我?!”心瑶怨怒地盯着他,只恨不能一口咬死他。 “我去叫舅父来,当面问清楚。”他这就急急地起身…… “好啊!就让所有人都知道,龚璇玑的女儿不但曾与慕昀修订婚又退婚,还与她一样不知检点,和野男人有了孩子……” 刚进入寝殿的龚璇玑,听到这讽刺地话,在殿外僵住脚步,看着飘忽的纱帘,忽然没有勇气再进。 慕景玄气急地抓住她的肩,“江心瑶,你不要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那人到底是谁的?” 心瑶讽刺地看着他,心寒刺骨,声音却清冷得更多了几分淡漠。 “慕景玄,你既然不再信任我,你有什么资格这样逼问我?!” 慕景玄无法忍受她这样漫不经心的口气,“我这就派人去查!” 心瑶失笑,“你竟然去查?哼哼……认定我背叛便罢了,还要去寻找证据。当真是丝毫不留余地。” “你……” “不必查。就在酒楼那日,你骗我说去沐浴,实则去捉段寻。而我却实实在在去了温泉池,为了躲避拓跋柔萱的寻衅暗害,我走错了地方,入了大师兄专用那一间……你应该记得,那晚我脖子上有个小红点。” “是龙玺?”慕景玄赫然想起,那日闯入段寻房间的黑衣人中,正少了龙玺,她是昏睡着被人送回房间的。“所以,你们一起沐浴,一起……” “太子殿下果真是够聪明,我一提醒,你就想到了一番旖旎的故事。”心瑶嗤笑,“正好,省了我再给你说那些细节。” 慕景玄心口窒痛,没想到,她竟隐瞒他这么久!甚至在和龙玺之后,还能对他千依百顺,对他细说拓跋柔萱的阴谋诡计,甚至与他同塌而眠相拥相吻…… “你要嫁给他?” “我总不能学龚璇玑丢下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顾,我也不想让孩子没有父母疼惜。” 龚璇玑在外殿安静地听着两人的争执,紧握着双拳,纤长的指甲刺进了掌心里,血沿着指缝一滴一滴往下落…… 慕景玄坐在床沿,看着女子艳红丝袍熨帖覆盖的小腹,忽然就想剖开她的肚子,把里面孽种剜出来…… 他希望她还是原来的她,干干净净的她,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他又懊悔带着她长途跋涉。 原来,他不惊她不扰她,只每日偷偷爬在樱花树上,偶尔能看到她,就已经心满意足,可现在,他的贪婪已经无法遏制。 心瑶静看着他,不知他在想什么,见他眼底的杀气愈加浓重,他手就摸到了枕头下防身的小盒……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慕景玄紧握着双拳,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她伸在枕头下的手,他知道那枕头下藏了什么。 “你不必这样恐惧,我不会伤害你,不管你做了什么,你都曾多次救我护我。这孩子我可以帮你养,你只对外说是我慕景玄的孩子即可!” 第136章 你可是在嫌我脏 “你确定你要和我一起养这孩子?” “我确定。” “你可真好!你如此慷慨,我该如何报答才好?!” 心瑶状似感动地问询着,像一条美人蛇,眼神妩媚地慢慢凑近他,鼻尖几乎抵在他的鼻尖上,凤眸看进他深黑如渊的眼底…… 慕景玄从未见过她这样妖娆狂野的一面,漆黑莹亮的长发垂在她颈侧,显得雪颈旖旎妩媚,艳红的丝袍危险地要松脱开,婀娜的身骨,危险撩拨着他的神智…… 他呼吸一顿,视线飞快地略过她艳若花瓣的唇,见她竟是要吻自己,他迅速退了一下,与她拉开距离。 心瑶所有的举动僵住,心被他的抵触狠狠刺伤。 她陡然像一头小兽,狂肆地挥着尖利的兽爪,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扑在床榻上。 “你躲什么呀?” 慕景玄慌乱地尴尬别开脸,“我只是……我现在做不到。” 她冷笑看进他的眼底,“你是嫌我脏吧?嫌我肚子里有别人的孽种?嫌我诓骗你?嫌我和你玩手段?” “我没有……” “你有!” 心瑶两手强硬地捧住他的脸,不准他躲避,视线针似地刺进他深黑的眼底。“这一路上你步步为营,甚至把我也算计在内!你也诓骗我,算计我,我可是都没有在乎过……” 慕景玄忙道,“我那样做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你就瞒着我么,看着我被人杀,被人算计,被人嘲笑嫌恶?!这就是你对我的爱?” 慕景玄无法看她怨怒的眼睛,压在他身体上的娇躯脆弱地仿佛一碰就碎,张狂乖戾眼睛里却像住着一个可怕的怨灵。 “心瑶,我们说的是孩子,而且,我在好好与你商谈。” “谈?”心瑶揪住他的衣领,只恨不能一把将他掐死。“你不信任我、把我的孩子当成耻辱,还要和我谈?” 慕景玄:“……难道不是耻辱么?对你来说,或许他是孩子,对我来说,就是耻辱!” 心瑶嫌恶地滚到一边,仰躺在床榻上,心灰意冷地呼出一口气。“你走吧!” 慕景玄忙坐起身来,迅速迈了两步,远离危险的床榻,却舍不下她。 “心瑶,就像舅父可以册封你为公主,我也可以善待你的孩子。” “你舅父对我好,是利用我讨好他的女人,让他心爱的女人永远留在他身边。”心瑶讽刺地冷笑,“你呢?” 慕景玄无法分辨心底是什么滋味儿,但是清楚地知道,只要一撒手,他下一刻定然会后悔。 她歪头望向床边,眼神漆黑空洞。“慕景玄,承认吧!你已经开始嫌恶我!你这样子,和慕昀修杀我时一模一样!” 慕景玄忽然听不懂她的话,“慕昀修何时杀过你?” 心瑶哑了一下,下意识地闭了嘴巴,忽然又想到鹿鸣山军营那次。“你不是看到过么,在军营时,他掐着我的脖子,恨不能掐死我……” 慕景玄想起那日的情形,才发现自己竟成了第二个慕昀修——他现在也想掐死她,想训斥她不知检点。 她所有的美好,都展现在他面前,她为他出生入死,害他对她死心塌地,现在又一脚踢开他,去给龙玺生儿育女,连最后一点机会也不肯给他,甚至反过来怪他不够包容,不够爱她。 他从没有见过她这样偏执燥怒的一面,也从没有想过,她这样温柔善良的女子,会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捅刀。 “江心瑶,龙玺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子退出龙鳞阁。你嫁给我,将来孩子不必活在腥风血雨中,且不论荣华富贵,将来他若当将军、亦或当公主,都不是不可能。” “慕景玄,你这是在施舍我么?”心瑶冷笑,“富贵荣华,将军公主,我像是很稀罕的样子么?” 龚璇玑终是忍不住,挥开垂帘闯进来,“江心瑶,太子这样疼惜你,你最好听他的话!肚子再大了,纸包不住火,对你的清誉有损、对孩子也不利。” 心瑶慵懒地在床榻上翻了个身,淡冷地看向她。“呦——这不是以诞育龙嗣为荣的玉贵妃么!” 龚璇玑被她疏冷的话刺得哑然,却无法怪责。毕竟,是她先抛弃了她,且众目睽睽之下刻意与她划清界限。 “您身怀六甲,万一在这鸾宫地界跌一下,我江心瑶可说不清。”心瑶又仰在床榻上,慵懒地下逐客令,“请你马上滚出去!” 龚璇玑隐忍深吸一口气,走到床前来。“心瑶,你可以憎我,恨我,怨我,但是太子是为你好,是为保护你,也是保护你腹中的骨肉。” 心瑶干脆闭上眼睛,抬手捂住耳朵。 慕景玄见她不肯理会,忽然后悔带她来这一遭。若是不来这里,他每日和军营里那些老东西勾心斗角,她还能插科打诨,瞧瞧热闹……而且,也断然不会遇上远在肃州城的龙玺。 龚璇玑伸手扯开心瑶捂在耳朵上的手。“你爹和你祖母定不期望你这样作践自己。” “你这话什么意思?”心瑶被她的话激怒,愤然挡开她的碰触,“在你这生母眼里,我江心瑶就是个不知检点的女子么?!” 龚璇玑一凛,这才惊觉自己的话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 慕景玄也忙宽慰道,“心瑶,你误会舅母的意思了,舅母这样说,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是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当成一个不正经的女子来教训?你们不如干脆去花楼里劝那些风尘女子从良,那样应该更有成就感。” 慕景玄无奈地咬牙切齿,“心瑶……” “慕景玄你和她一样可恶!”心瑶暴怒地咆哮,“就算我真的是这样的女子,我也不会抛夫弃女不辞而别,我不会当着自己亲骨肉的面,说给另一个男人生孩子是福气!” “心瑶……对不起!” 龚璇玑心痛欲碎,除了道歉,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让我当北月皇族的太子妃,让我欣赏你和拓跋樽的恩爱,你就不怕我会恶心么?” “心瑶……”慕景玄忽然发现,自己原本准备好的好意,都成了血淋淋的讽刺。“对你隐瞒舅父舅母在一起的事,你是我不对,我只想让你知道……你的母亲还活着!” “别让我再见到你们!”心瑶从枕头底下摸出随身的玉笛,愤然挡开他的拖拽,鞋子也没穿,就赤脚奔出去。 龚璇玑哭着颓然瘫坐在地上,一瞬间,悲痛欲绝,生不如死。 “舅母,请保重身子,心瑶不懂事,您多包涵!”慕景玄见她眼泪止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忙让绿蝶送她回去,便匆忙去追心瑶。 第137章 殿下说话不算话 “江心瑶……江心瑶……你给我出来!这里不是大周,由不得你这样胡闹!” 慕景玄在御花园深处的假山林中绕了几圈,又绕回原处。 “江心瑶!” 明明清楚地听到她的呼吸声,为何寻不到踪影?! 悠悠的笛声,倏然自头顶上传来…… 慕景玄僵硬地收住脚步。这曲调——分明是无绝弹过的那首索命追魂的曲子。 他转身看向背后的假山顶上,那纤细的倩影,正立在假山顶的最高处。 夜穹之下,明月如水,她发丝被夜风扬起,艳红的丝袍在月下似泼开的血液,她诡艳地似一缕魂,要驾云御风而去…… 不对! 她这是在召唤龙鳞阁的暗人! 慕景玄忙飞身落在假山顶上,一把扯住她的手肘,夺了她手上的玉笛。 “除非龙玺亲自来接你,否则,我绝不放人!” 心瑶拧手避开他的碰触,抢回玉笛收入袖中。 “无缘无故,我大师兄断不会闯来北月皇宫,他又如何来接我?!” “先跟我回宫,我给他写信,让最快的信差去给他送。再说,你若真的要离开,还需要通关文牒。” “通关文牒?”心瑶来时,是跟随拓跋樽的礼队入关的,压根儿不曾见过通关文牒长什么模样。“龙鳞阁的人,应该不需要通关文牒!” “你这事儿被本宫知道了,没有通关文牒,本宫不会让你走。” 慕景玄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打横抱起她,飞身落下假山,见她在怀里不挣不闹,怒火就顿时散了。 他一路飞檐走壁,把她抱入东宫寝殿的床榻前,示意宫人们都退下。 “这一切,本是为你准备的,贺金香不是好人,以后你不要再去鸾宫。” 话说到一半,他才发现,她已经在怀里睡着,脸上挂着泪痕,手揪着他的袍服,像个噩梦惊悸的孩子,睡得不太安稳。 唯恐惊醒他,他尽量轻柔地把她放在床榻最里侧,拿来热毛巾,给她擦了脸和脚,取出她袍袖中的玉笛,藏到床底下的暗格里。 他颓然坐在床沿,愣愣地看紫色的珍珠纱帐,紫色窗帘,紫玉花瓶……这宫殿如梦似幻,不像是储君的东宫,更像她璇玑阁的闺房。 * 心瑶再次从血淋淋的噩梦中惊醒过来,嘶叫着睁开眼睛,却发现双臂动弹不得。 眼前粉紫色的珍珠纱帐,轻薄如雾,垂顺朦胧。她愣了愣,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璇玑阁的闺房。 有人正自后抱着她,健壮有力的手臂,一条自她脖颈下环到了胸前,一条缠在她腰间,背后是滚热的胸膛和沉稳有力的心跳…… 不必转头,她也知道这人是谁。 “景玄?” “你醒了?” “嗯!”她慵懒地应着,脑子慢慢自混沌中清醒过来,拧着身子翻了个身面对着他,手臂自然而然,亲昵地搂住他的脖颈,呼吸着他身上清新的体香,又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地姿势又闭上眼睛,“怎么这么困?我要再睡一会儿……” 慕景玄俯视着她,不动声色,因为她挤在怀里,唇角却不由自主地抿直。 就是如此旖旎的亲昵,如此萌态可掬的模样,让他没有半分戒心。 任谁能想到,她和龙玺睡了,还能在他怀里寻到最舒服的姿态。 心瑶察觉到他冷凉的目光,疑惑睁开眼睛,就对上他寒星似地瞳仁。 “你干嘛这样看我呀?”她嘟嘴在他唇上安慰地吻了一下,手臂搂紧他,细长的腿一伸,就搭在他腰上。“再睡会儿吧!” 他被缠得死死的,身躯清楚地感觉到她柔软的曲线,气血就隐隐地躁动起来,想克制,为时已晚。 “江心瑶,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啊?” “孕妇——才容易嗜睡。” “孕妇?我又没……”怀孕两个字,尚未出口,就有些影像,在脑海中呼啸而过……心底压抑的怒火也蹿腾起来。 他隐瞒她玉贵妃就是龚璇玑,隐瞒她拓跋柔萱为何要除掉她,他即将选太子妃…… 所以她想彻底斩断和他的关系尽快离开,不料因为御医的一句话,他就利落地没有半分怀疑地判了她死刑,还帮着龚璇玑训斥她。 一瞬间,心凉刺骨,她迅速从男子健壮滚烫的身躯上挪开双手和腿。 男子却比她更快,先一步挪开下床…… “你一直在尖叫,像是很害怕的样子,所以我才抱着你。” “哦。” 心瑶无意识地应着,连他的视线都没有捕捉到,紫色纱帐门帘倏然飘忽,隔着朦胧的遮挡,那拢住睡袍远离床榻的背影有些狼狈,有些匆忙,直接冲去了厚重的浴帘那边,然后…… 噗通—— 慕景玄跳进了浴池里,低头看了看浸在温泉水中的身子,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对于与他没有瓜葛的女子,他素来一眼不会多看,为什么会这样? 他烦躁地运功压住身体燥热的反应,就听到垂帘那边传来女子有些迟疑的声音。 “昨晚,你是不是答应过我,给大师兄写信让他来接我?” “是。” “你……写信了?” “写了。” “通关文牒呢?” “龙玺来了之后再给你也不迟。” 心瑶立在桌案前,看到的砚台是干干净净的,笔上没有半点墨渍,甚至桌上和抽屉中一张纸都没有,满殿的摆设和装点都是崭新的,仿佛没有人住过。 她拢了拢长发,转身走去外殿,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桌椅竟都是白玉的。 这人竟在东宫里打造一个璇玑阁? 若她再糊涂一点,若她是前世的江心瑶,定能安然接纳这样的状似美好的温柔,可她不是。现在她更不想看到任何与龚璇玑有关的东西。 慕景玄在浴池内仰靠了片刻,这才察觉到,寝殿中没有了动静。 “心瑶?!” 他狐疑地看向垂帘,“江心瑶——” * 心瑶躲避了五日,一直在寝殿闭关研看内功心法。 一个月后龙玺抵达时,她期望自己不要被奚落挖苦。 她也不要做龙鳞阁中最胆小、最怯懦、最无能的弟子。 恐怕难以避免的,龙玺会把她当成龙鳞阁中最不择手段的弟子。 而且,对她十分喜欢、十分客气的北月皇后贺金香,也莫名地也对她疏远,甚至连服侍的绿蝶都对她爱答不理。 原来一餐饭几十个菜,换成了一菜一汤一饭。 今日晌午,愈发连菜和饭都不翼而飞,只剩下一碗汤——说汤也算客气的,实则是一碗白水飘着两片干枯的叶子。 这情形,莫名让她想到了寒秋的悲凉。 于是她不得不更衣换装,进入正殿给贺金香请安。 但是,一个饿极的人,是断然没有心情规矩请安的。 “义母,若您的亲生女儿在我们江家只得一碗白水喝,您作何感想?” 第138章 嚣张吃美男豆腐 贺金香无辜地叹了口气,“瑶儿呀,本宫也不想如此苛待你。可陛下下了圣旨,说你不懂事儿,不但惹得玉贵妃哭得肝肠寸断,还让太子变得人见人怕不可理喻,所以……本宫只能依着圣旨断了你的米粮。” “如此,真是难为皇后娘娘了!”心瑶不敢恭维地骇笑。 “可不是!”贺金香堆上笑,“本宫委实不忍心这样对你,好瑶儿,你可千万不能怪义母,也不要迁怒坤珠和你王兄凌云,毕竟,咱们是一家人……” 她怜爱地说着,当即就打自己的眉心里取下红宝石花钿,给心瑶按在眉心上,仔细端看她精致的脸儿。 “瞧瞧,饿了两餐没吃,又多这小玩意儿,这脸儿愈发惊艳无双了!” 心瑶哭笑不得,又忍不住恨得咬牙切齿。 真可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她现在一箩筐的怨气也不得不憋回去,视线却忍不住瞥向贺金香左手边小圆几上的一盘糕点。 贺金香注意到她的眼神,忙端起糕点,却没有给她,而是直接递给了身后的宫女。 “瑶儿定是饿极了,快端走,别让她看见……看见了就更饿!” “义母……”心瑶目送那盘糕点出了宫殿,气结转回头来,“您不至于连一块糕点都不给女儿吧?” 贺金香爱莫能助地叹了口气,“你若敢吃一块儿,恐怕皇上就认定是本宫指使你让玉贵妃生气的,你若稍稍识趣一点,就不该指使御医称谎说你有了身孕。” 心瑶心虚地咽了口唾沫,“义母怎知道那御医说谎的?” “这是本宫的寝宫,你让本宫的宫人和御医一起跟着你说谎,本宫岂能装作不知?” 心瑶担心地握住她的手,压着声音问道,“义母没有告诉旁人吧?” 贺金香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你的心思,本宫都明白,不过,你饿肚子的事儿,还是应该去御书房找陛下商议的,他若点头,本宫再给你吃的也不迟。” 心瑶不愿去,她知道这是慕景玄设下的计。 他不来鸾宫,便用这种把戏,把她钓鱼似地钓去御书房。 他认定她是不正经的女人,却偷她的玉笛,又不肯给大师兄写信,还不给她通关文牒…… 士可杀,不可辱,她还是选择饿着。 贺金香唯恐她饿坏,晚上时,特意到她的寝殿来探视,说是探视,却半点吃的都没带,见心瑶衣装完好地躺在床榻上,她忙把她唤醒。 “好女儿,这样会被饿死的!” “我堂堂睿贤王府嫡郡主……我宁愿饿死!”为了节省力气,她连眼也没有睁。 “听说,今晚不少臣子在御书房议事,人多,去了便不会太尴尬,当着大家的面,你讨要几口吃的,陛下定无话可说。” “义母可能为我找到一支玉笛?” “玉笛?” “白玉的。”心瑶坐起身来又给她比划长度和粗细。 “你且先去御书房,本宫尽量给你找,不过,可不一定是一模一样的。” * 御书房内,几位武将正跪求于阶下,阻止拓跋樽讨伐安玉王。 “陛下,眼下正是粮草稀缺之际,再说安玉王谋反,乃是大周的家务事,我北月若插手,恐难逃侵吞他国疆土之嫌!”镇国将军贺涟,谨慎地俯首。 “臣附议!”护国将军贺达也忙跪下,“陛下,臣一路随陛下前往大周又返回,只行军来回便用了近四个月,如此劳兵伤财,实非明智之举!” 慕景玄坐在阶上的储君宝座上,肃冷俯视着一众贺氏武将们,唇角嘲讽地邪扬。 “安玉王距离大周京城尚远,距离北月边境只七日便能抵达。各位将军如此贪生怕死,是打算把北月边境的几座城池,拱手让给安玉王么?!” 贺达与贺涟这就要开口辩驳,门外太监进门通传,“启禀陛下,柔嘉公主在外求见!” 拓跋樽已然在龙椅上听腻了争执,乍听此话,顿时大喜。 “景玄,心瑶来得正好,且让她出出主意,也免得你们再在这里争吵……” 贺达忙道,“陛下,我北月军务大计,怎能让一个毛丫头插嘴?!” “你们不要太小看心瑶,北地的旱灾就是心瑶出谋划策呢!” 拓跋樽说着,忍不住研看慕景玄的神色,只希望他能与心瑶尽快和好。这几日,他委实看够了这臭小子冰冷的脸色。 慕景玄却不但没有和缓了脸色,反而静冷地晃了晃脖颈,一身煞气愈加沉重骇人。 然而,他能掌控自己的身躯,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进门的倩影上。不过五日不见,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她一身鹅黄立领的艳红锦袍,裙边上也滚着鹅黄的绣边,层叠的裙摆,随着步履荡漾如开绽的花朵,腰间与脚踝上清脆作响,额头上垂着一排金珠,眉心一点红宝石花钿,妆容亦是光彩照人,艳美惊魂。 慕景玄盯着她,忽然就无法挪移视线,注意到众男子都在盯着她时,他不悦地忙咳了两声…… 心瑶却突然就跌了一下,却也着实是被他的咳嗽吓到了。 一位年轻的将军就近伸手,及时把她接在怀里,“公主殿下,你没事儿吧?” “头晕……哎呀,我站不稳……” 心瑶眼角余光扫了眼储君宝座上的慕景玄,顺势就攀住男子的肩,脸儿贴在男子怀里,有些无力地眯着眼睛,看男子俊朗的脸。 “哎呀!将军好俊!不知将军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家在何处?” 贺达见她似有相亲的意图,忙道,“公主殿下,这位是末将的十一弟贺锡,今年十九岁,家中有两房侍妾,但是没有正妻!” “世间女子真是瞎了眼,如此好的男儿不喜欢,竟偏都被渣男勾了心去!”心瑶又娇柔地叹了一口气,对贺锡笑了笑。 拓跋樽有点看不懂,狐疑地看慕景玄,却见慕景玄脸色黑得吓人。 “景玄,你和这丫头到底怎么了?她惹得朕的玉贵妃哭了几日,也有五六日没见你,不该与你小别胜新婚么?她为何如此明目张胆地给你戴绿帽子?!” 慕景玄阴沉地转头瞪他。 拓跋樽悻悻叹了口气,“也罢,你们小两口之间的事,舅父不插手。” 心瑶仍是勾着贺锡的肩膀不肯撒手,身子愈发虚软无力,“劳烦将军先扶着我缓一缓……” 贺锡完全没有察觉慕景玄杀人的目光,而且,他素来是怜香惜玉,贪财好色,如此绝色在怀,不摸两把,委实亏本。 “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他关切问询着,手就搂紧了心瑶的腰际,视线忍不住瞄进她的领口。 心瑶直接抬手把他的脸转到一边去,凑到他耳边说道,“我饿了三天三夜了,你能不能请我去你家吃饭?” 第139章 把她抱进了玉宫 “若公主不嫌弃,当然可以!”贺锡脸上堆着笑,手上不着痕迹地在她背上游走,“不过,公主这样捧着我的脸……我们恐怕不好走路。” 一众将军都眼神暧昧地相视,不禁艳羡贺锡这份艳福。 贺涟压着声音对贺达说道,“怕是太后要给太子举行选妃大典的事,让这丫头受了刺激。我看,不如让贺锡娶了她,坤珠又和江凌云成婚……这是好事。” 贺达忙道,“贺锡,公主殿下体力不济,你就抱着她回家去吧!让膳房给公主多备点好吃的。” 贺锡这就要横抱起心瑶,却一股狂风自台阶上袭来,他怀中的女子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 心瑶被吓到,眼前人影飞移,她的裙袍也飞旋起来,转眼,眼前贺锡的脸,就换成了慕景玄的如仙似魔的脸,他漆黑的发丝如回风舞雪,划过她的脸颊…… “不过饿了一餐,就这样没出息!” “我现在可不同了,一餐饭不吃,就等于三天三夜没吃。”心瑶说着,就要挣开他。 “不想被摔死,就给我老实点!”慕景玄抱着她抬脚大步迈出宫殿,“来人,把贺锡将军带出去,打二十军棍!” 贺家一众将军都轰然跪地,朝着龙椅,七嘴八舌的求情。 拓跋樽忙道,“贺锡,你也太扛不住诱惑……若对方敌军派一美人勾着你吃饭睡觉,你若也如此,可就危险了,太子这是好心教你、救你,你就好好领受了吧!” 贺锡满心冤枉,“皇上,末将刚才要推开公主的,可是公主她死缠着末将不放……末将是能扛得住的!” 拓跋樽百无聊赖地站起身来,“朕去探望玉贵妃,你们好好商量,这安玉王是该打,还是不该打。” 他一走,贺涟和贺达就买通了执刑的士兵。 贺锡挨过这二十军棍,从行刑的长凳上起身。“两位哥哥,你们可别忘了,安玉王邀请了咱们晌午去赴宴呢,今儿早上,还抬了几箱银子到我院子里。” “安玉王如此慷慨,定是着急了!”贺涟冷笑。 “安玉王是恐惧了!一个慕景玄就够我们头疼,江心瑶这会儿与他闹别扭还好,若是两人联手,我们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贺达始终无法忘记,安玉王那空空的军营。 贺涟不悦地道,“慕景玄和江心瑶能成什么大气?只让太后设点小计谋,便把他们除掉了。” 贺达左右看了看,压着声音说道,“江心瑶背后,有位十分厉害的师兄。安玉王的一个军营,被那人杀光,还弄得一个尸体都找不到,你们说,他们得藏了多少人?!” 贺锡与贺涟相视,两人脸色皆是变得异常难看,却谁也没敢猜。 贺达忙又道,“事不宜迟,我们先去找太后商议除掉慕景玄和江心瑶的计策!” * 冗长的宫道,颇是陌生。 心瑶在慕景玄怀里,有些迷茫。 这宫道旁的殿宇与江南的楼阁有几分相仿,宫墙跟下挖了水渠,水流匆匆,似把江南水韵借了来。幽幽的半阙琴曲自高墙另一边飘出来,那宫殿的檐牙都变得格外雅致了。 心瑶恍然大悟,视线就清寒地盯在怀抱着她的男子的脸上。 天光云影下,这艳若刀刻的面容美得愈发能蛊惑人心,她心里却无无半分涟漪。 “慕景玄,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玉宫。” “玉贵妃的寝宫?” “是。” “你这是故意恶心我!” “东宫里没有饭菜,这边有单独的小膳房,你可以放心地敞开胃口吃。” 心瑶勾着他的脖子,讽刺地冷笑,“你是在故意折磨我?!” “这种没良心的话,我就当没听到。” 他过了玉宫门前小巧精致的拱桥,不等门口的小太监通传,便直接抱着她迈过门槛。 门口的小太监跟进来,匆匆奔到两人前面去,到宫廊下大声地说道,“主子,主子……太子殿下和柔嘉公主驾到!” 龚璇玑忙搭着宫女的手迎出来,见慕景玄横抱着心瑶,淡白的梨花面顿时欢喜地染了几分红晕。 “快——叫膳房把备好的饭菜都端过来。” 心瑶这才明白,他们如此饿着她,是想看到母女团聚把酒言欢的画面。 慕景玄把她放在宫廊下。 心瑶忍不住环看满宫苑的梨花和白玉兰花。 满院子清雅别致,花团如云,贺金香那一院子的牡丹都变得艳俗不堪了。 慕景玄见她眼眸幽冷地看着那些花,唯恐她跑了,忙抓住她的手腕。“舅母亲手给你烧得饭菜,你尝尝吧!” 心瑶入殿,呼吸着满殿怪异的幽香,只觉心口憋闷的厉害。 圆桌摆开,桌布铺上,十几位宫女端着饭菜摆上桌案,却都是大周的菜品……且都是她最爱吃的。 “慕景玄,是你告诉她的?” “舅母是关心你。”慕景玄柔声说道。 “我为你出生入死,你却把我的喜好,出卖给一个想置我于死地的女子的母亲,你这是何居心?” 慕景玄哑然。 龚璇玑在她身边坐下,亲手借了宫女递过来的筷子,这就给她摆在面前,“别怄气了,快吃吧!你的喜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可你这满院子的宫人都知道了,你能保证拓跋柔萱没有收买他们,不向他们打探么?” 慕景玄脸色微变,忙道,“是我的疏忽,没有想这么多。” “罢了,这些饭菜,从此以后,我是不会碰了。” 心瑶丢开筷子,嫌恶地连这些饭菜的气味儿也不想多闻。 “也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在你们眼里,是个不知检点的女子,还怀了野男人的孩子,还不肯嫁给如此尊贵的太子,你们岂会真心待我好?!” 慕景玄不知她哪儿来的如此重的怨气,明明是她背叛了他,为何反倒像是所有人都做对不起她似的? 龚璇玑见他要发作,忙道,“心瑶,再不吃,是会饿坏身子的。” 心瑶瞥她一眼,“派个人去把拓跋柔萱叫来一起吃吧。” 慕景玄笃定,她不会与拓跋柔萱握手言和,却猜不透她到底想作什么。若她要借着教训拓跋柔萱出气,倒也无可厚非。 龚璇玑见他没有反对,忙命令掌事的宫女,“去冷宫,把柔萱带过来!” 片刻后,拓跋柔萱呼天抢地闯进门。 “母妃……母妃,女儿过得好苦呀……父皇何时决定恢复女儿的公主身份呀?” 见心瑶与慕景玄并坐在桌旁,她忙收住话尾音,狼狈地整了整衣袍和头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些。 本想着到母亲面前来,卖个惨,讨个好,这苦日子便结束了,是以她正儿八经的衣服也没穿,头发也刻意撕扯散了才进的门,没想到……竟反被江心瑶看了笑话去。 龚璇玑忙道,“柔萱,快坐吧,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拓跋柔萱冷笑两声,“江心瑶,你把我弄进冷宫,弄成庶民,夺了母妃,还当了北月的公主,如今这又登堂入室了?!” “恐怕让你失望了,我从来不稀罕这公主的身份,也不稀罕你的母妃,更不稀罕登堂入室!”心瑶一眼没看她,靠在椅背上,抬脚便蹬在桌沿上…… 巨大的圆桌轰然坍塌,整个儿扣在了地上,刚摆好的几十道菜被拍碎成一团狼藉。 宫人们吓得惊叫,龚璇玑震惊地僵在椅子上,脸上一片空白。 拓跋柔萱不可置信地怒吼,“我这刚拿起筷子,还没尝到味儿呢……” 慕景玄忙站起身来,“心瑶,你这是做什么?” “各位慢用,我吃饱了!”心瑶大步踏过扣在地上的桌面,踢开地上的一个碎瓷片,迈出殿门。 第140章 太子殿下来送饭 太后贺毓给慕景玄筹备选妃大典,阖宫妃嫔都把本家待嫁女儿的名册和画像送到了太后寝宫。 贺金香陪着太后甄选许久,忙到晚膳时分,方完成了初选。 “母后既然要除掉太子,何必再费这些心思?” “场面做足,才能让那小子放松警惕!”贺毓扣上册子,“你少对那江心瑶示好,选妃那一日,哀家是要一并除掉她的,她若回到大周,挑唆了睿贤王针对我们北月,将来势必麻烦!” “是。”贺金香在太后寝宫内用了晚膳,又与太后商量了毒计,方坐上肩辇 出来宫苑时,听闻两个宫女议论心瑶在玉宫掀桌子,贺金香心里十分欢喜,想到心瑶要死了,不禁又惋惜。 那丫头倒是没有求过什么,不过是要一支玉笛。 坐上肩辇,她便把掌事宫女叫到近前。 宫女做事利落,及时从袖中取出一支羊脂玉笛双手呈上。 “这是从何处找来的?怎上面刻着龙纹?” “今日奴婢传话下去,说娘娘要为柔嘉公主寻一支合用的羊脂玉笛,尚乐司的掌司钟子音便主动献上了这笛子。他说,之前因陪玉贵妃奏曲,得皇上厚赏的这笛子。” 贺金香狐疑地仔细看了看玉笛,却见这玉笛像极了心瑶之前总是把玩的那一支,更怪异的是,这上面的龙,并没有爪,倒是龙鳞雕刻得栩栩如生,格外清晰。 返回鸾宫,贺金香就拿着笛子进入心瑶的寝殿,却只字不敢提太后要给慕景玄张罗选妃的事。 心瑶在床榻上盘膝而坐,静似入定。 贺金香见她一动不动,只当她饿得没了精神。 她在床沿轻柔坐下,欲言又止,却不经意地诧异怔住。 淡而莹白的光芒自女孩周身隐隐流溢,似柔柔的月华,她莹白胜雪的鹅蛋脸越显得幻美灵秀,漆黑的长发也愈发闪烁出一股贵雅的青光。 都说这女子是凤格之命,难道,真的不是凡胎? 贺金香只怀疑自己看错,眨了眨眼睛,却见幻白的光晕愈加浓重鲜明。 这龚璇玑,可真是失去一个活宝。 心瑶紧闭着着眼睛,察觉贺金香在盯着,睫毛不禁微动。 她刚刚摸查到内功心法的一点敲门,正练到兴头上,一旦乱了心神,必会走火入魔。 贺金香见她有了反应,忙道,“听说,你今儿在玉宫闹了一通,不但吓着了拓跋柔萱,那玉贵妃也哭得更厉害……这样怀孕的女子,是最怕伤心的。” “你既然在义母这里,也该忍一忍,否则,皇上和玉贵妃都当是本宫挑唆你做那些事呢!” 贺金香说着,自嘲地清苦笑了笑。 “我和皇上虽说是青梅竹马,可我知道,他不过是念着太后的面子才娶了我。他对玉贵妃多好,你大概也看见了,不管你如何闹,玉贵妃断不会再回去你爹身边。” 贺金香见她仍是不语,只当她是不愿听这些话。 “你要的笛子,我寻到了,不知合用不合用。” 心瑶待内力回转入丹田,方敛气凝神,睁开眼睛,却赫然觉得光线有些刺眼,耳朵也灵敏地听到宫苑中两个宫女嘀咕太后张罗选太子妃的事,更神奇的是,肠胃中久饿的拧绞也缓解了许多。 师父这内功心法果真厉害!慕景玄那种耳朵那般灵敏,定是因为内功修炼到了某种境界。 她欢喜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隐隐感觉血脉格外畅通,注意到贺金香疑惑地研看自己,她忙问,“义母为何如此看着心瑶?” “刚才,本宫看到身上有光……像是神光那样的!” 心瑶笑了笑,“义母定是看错了,人的身上,怎可能会发光。” 注意到床沿的笛子,她忙拿起笛子细看了看,“义母这是从东宫找到的?” “不是,是尚乐司的掌司听说本宫要为你找玉笛,特意进献的。” “这笛子竟与我那支一模一样!”心瑶不动声色地细看了看玉笛,忙踏上鞋子在她膝前双膝跪下。“多谢义母为女儿寻到如此至宝。” “你喜欢就好。”贺金香最是欢喜送礼送到人的心坎上。 心瑶起身就收起玉笛,与她并坐在床沿上,握住她的手。 “义母,心瑶清楚地知道,被人抢了心爱的男人是什么滋味儿。那种痛,心瑶死也不想经历第二回,所以,心瑶决定此生断情绝爱,再不碰触感情。” 贺金香忙蹲下来,抓住她的手,“傻孩子,陛下让本宫当皇后已是皇恩浩荡,且对贺家也不薄,可你还年轻呢,怎能说出断情绝爱这种话?!” “不管心瑶如何否认,龚璇玑都是心瑶的生母。心瑶无法弥补义母所受的委屈,但心瑶可以发誓,让家兄此生此世不背弃坤珠公主,让他和坤珠公主一生一世一双人,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贺金香把她揽在怀里,感动地拥紧她,想到太后提醒得不能再对心瑶示好,忙又矛盾地松开她。“若坤珠能幸福一生,我贺金香便死而无憾了!” 心瑶安慰地轻拍她的脊背,“义母会长命百岁!” 贺金香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离开。 心瑶换了衣裳,把玉笛收入怀里,这就迈出鸾宫,踏着一地月华,要去尚乐司找那位赠玉笛的掌司。 她笃定,那掌司一定是龙鳞阁的暗人,更有可能是她的某位师兄。 却不巧,刚走到宫道转角,就撞见慕景玄手提着食盒朝这边走。 她忙停住脚步,他也停住脚步。 慕景玄不着痕迹地打量她,葱绿的鹅黄绣纹的锦袍蝶袖束腰,飘逸秀美,显得她沉稳了许多。 他敏锐地注意到,她没有佩戴腰铃,靴子上的铃铛也取下了,头上那些所有发出声响的东西,也都刻意取下了,只剩了一顶公主冠无声立在头顶上。 “这么晚了去做什么?” “在寝宫里闷得发慌,去找个男人解闷。”心瑶漫不经心地应声。 慕景玄顿时脸色铁青,“你不必用这种轻佻的口气气我!做错事的人明明是你!” “对,是我错了,我不该和你走得太近!”心瑶说着,经过他身边,注意到他手上的食盒,抬脚就踹在上面…… 食盒摔在地上,碗盘碎了一地,汤也洒了出来,喷溅在他的黑底金龙靴上。 “江心瑶,你……这是我特意给你送来的!”他知道,她一直闷在寝殿饿到现在。 第141章 送你选妃宴请柬 “特意?”心瑶绕到他面前,幽冷看进他漆黑的眼睛,“你分明是特意让我饿得动了胎气,好除掉我肚子里没成形的孩子!” 慕景玄淡冷避开她的眼神,“我不会做那种恶毒的事!” “你已经做了!” “我给你送饭,正是怕你饿坏了身子。舅母因你那日的话一直哭,舅父为警告你收敛,才不准你用膳。” “慕景玄你不用描,越描越黑。” 慕景玄不明白她这突然的怒火从何而来,应该怒的明明是他,为何她总摆出这副他亏欠了她的样子?! 心里莫名地闪过一抹光亮,他忙抓住她的手腕,狐疑研看她的眼睛。“江心瑶,你这样揣度我的用意,是希望我妒忌,还是希望我……” “我对你早就心灰意冷,所以,更没有任何期许!在你心里,我也已经是个无可救药的人,不是么?!” 心瑶说着,这就要挣开他,却死活挣不开。 “慕景玄你不要仗着自己力气大就欺负人,放开我!” “就不放!”慕景玄扯着她一转,将她抵在宫道旁的宫墙上,霸道地用额头抵着她的额…… 心瑶太熟悉这姿势,脑海中莫名地闪过许多亲热的画面,心里突然就七上八下,耳畔双颊也流火翻涌,脊背后面冰冷的宫墙,也瞬间成了热辣辣的…… 两人气息交缠,她羞愤难当,恐慌地忙闭上眼睛。 他却只是看着她,呼吸着她甜美的气息,矛盾地无法吻下去,体内的气血却无法克制,燥热不宁。 心瑶没有等到他的吻,疑惑睁开眼睛,就看到宫道上的灯,正映着他满眼的狂风暴雨,白皙的面容,甚至有些扭曲…… 他还是在嫌恶她,所以才会如此矛盾地挣扎!心瑶明白了这一点,便踮起脚尖试探凑近他,脖颈就被他抬起的大手按住。 她抬仰着脸儿,看着他邪魔般令人窒息的俊颜,本想着,就这样死在他手里,从此便干净了,却感觉到脖颈上的大手克制着没有用力,反而成了温柔的轻抚…… “江心瑶,你告诉我!你是如何与龙玺欢爱之后,又在我怀里寻找慰藉的?!” 心瑶因这话一愣,忽然有些转不过弯来。 她把这话放在脑子里又过了几个来回,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也被他踩入地狱。 “原来,我在太子殿下心里,不只是卑鄙,还是一个卑鄙掉渣、脚踩两只船的女子!” “江心瑶,你就是脚踩两条船!” “是!没错!姑奶奶脚踩两只船,姑奶奶有姿色、有本事!你不是让我踩得很舒坦么,做什么又一副被玷污的样子来质问我?” 心瑶这就抬手扯他的衣服,故意让他误解。 “左右我在你心里已是这样的人,不如做得彻底一点……此处环境清幽,正适合幽会……姑奶奶可是垂涎你的美色很久了!” 她发狠似地说着,又撕扯自己的衣服。 “放肆!住手!”慕景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迅速避开她,匆促地整理好衣袍,见她衣领大开,忙又上前给她扯好衣袍。 心瑶气急败坏地挡开他的碰触,自己整理好衣裳。 慕景玄注意到她别开脸抹眼泪,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是这样不自爱,所以龙玺才不来,恐怕他也无法容忍你和我从前有瓜葛!” “明明是你没有给我师兄写信!慕景玄,你不要把我江心瑶当成傻子!”低沉地咆哮之后,她眼前突然一阵暗黑…… 见她要瘫下去,慕景玄伸手便护住她的后腰,“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不去!” “必须吃!” “和你们这些恶心的人在一起,我一口也吃不下!再说,我也怕你们毒死我!” “江心瑶,是我带你离家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对你负责,你若饿坏了身子,我也不好对你父亲和祖母交代。” 心瑶不理会他,沿着宫道加快脚步。 慕景玄气结叹了口气,不放心她的安危,更怕龙鳞阁的人伺机接近她,只能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不巧,迎面一个小太监,拿着一本折子匆匆小跑而来。 “柔嘉公主,奴才正要找您呢!”说着,他给心瑶行礼,忙又朝慕景玄行礼。 慕景玄一眼认出小太监是太后寝宫的人,注意到他手上贴着喜字的大红册子,他忙道,“这东西给本宫吧!” 小太监忙避开他的手,“……太后娘娘吩咐奴才,要亲手交给柔嘉公主。” “本宫自会代她收着。” 心瑶看着两人争执,大惑不解,伸手拿过折子打开,上面都是北月文字。 “这上面写了什么?”她看慕景玄,又看小太监。 小太监诧异,没想到她竟看不懂。“太后娘娘说……” 慕景玄打断小太监,“不过是要赏赐你几匹绫罗绸缎罢了。” “太子殿下,您说错了,这折子是请柬。”小太一脸认真地纠正,“太后邀请公主参加您的选妃大典,且并非让公主参选,而是让她以外族使者的身份,观赏选妃。” 心瑶恍然大悟,不禁幽冷地笑了笑。“你们太后真会挑事儿,也会看热闹。这是让我这太子的旧情人,观赏太子选新情人呢!” “这话不太好听。”小太监尴尬地笑了笑,“不过……公主明白就好!” “心瑶,你不要听信这些,我从没想过选妃……你也不必去!” 慕景玄伸手便习惯性地环住她的肩,顿时又觉得自己的动作太突兀,便忙又挪开手。 心瑶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恭喜太子殿下了!太后娘娘定准备了一位貌美的贺家女子当太子妃,太子殿下莫要辜负太后娘娘一番心意才好。” 小太监有些诧异地叹道,“没想到公主殿下如此豁达。太后娘娘还担心公主会暴怒、拿奴才臭骂一顿,特意叮嘱奴才一定要多忍受些,” 心瑶随手从腰间取下这两日新做的香囊送给他,“辛苦你来送请柬,这东西赏你了。” 小太监受宠若惊,这就要拿着香囊走,不料,一只大手伸过来,直接把精致地香囊抢走。 “太子殿下……您要什么宝贝没有,这不过一个小小的香囊,您不至于和奴才抢吧?!” “滚!” 小太监眼睛盯着香囊,无限扼腕叹了口气,“奴才告退!” 慕景玄把香囊抓在手里,冷怒瞪向心瑶,想从她眼底找一点怨,找一点痛,想听她争吵,想看她吃醋,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第142章 殿下在房上偷听 她没有为他选妃而难过,反而笃定地揣测太后的意图,对他笑着说恭喜,还随手把他一直想得到的东西,赏赐给那太监……他在她心底的分量,原来如此微不足道! 心瑶不明白他为何这样突然阴沉地盯着自己。“当心些吧,你们北月皇族这么多年没有男婴诞生,恐怕都是拜你这位皇外婆所赐。” “你倒是关心北月皇族的男婴……我呢?江心瑶,我在你心里算什么?”慕景玄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手却在戳自己的心口。 心瑶不知他这是又怎么了。“慕景玄,你选妃是天大的好事,你在此落叶扎根,你在大周的父母也能放心。” “江心瑶,你欺人太甚!” 他冷斥之后,转身要走,发现自己竟还傻兮兮地抓着香囊,便将香囊丢在她脚下,“这东西还给你!” 心瑶无奈地捡起香囊挂回腰间,不禁看着香囊愣住。 她送给拓跋婵香囊时,他就恼怒地吃了一场醋,嚷着也想要她亲手绣的香囊。 刚才他从小太监手上夺走,竟是因为,她欠了他一枚香囊么? 都分开了,何必还要如此计较呢?! 她抬起头,就发现他不见了踪影。 正好,她可以放心地去尚乐司了,刚才还担心甩不掉他呢。 慕景玄怒气横冲地走到了东宫的大门前,一拳打在门板上,“慕景玄,你明知她一直在耍你,为何还要在乎她?为何放不下?!” 门板突然自内打开,掌宫的太监有些错愕,看着他一脸痛苦,不禁疑惑,“太子殿下,您刚才出去时,不是说带柔嘉公主回来么?怎么……” 慕景玄顿时回过神来。 没错,出门之前,他是想平心静气陪她用膳,然后好好劝她留在身边的。 谁知,那女人不识抬举,不但对他冷嘲热讽,还踹翻了食盒,还拿着香囊赏赐那小太监,还压根儿不在乎他选妃。 “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提起他!” “是!” 慕景玄走到宫苑中央,顿时又想起事情不对劲儿。 这么晚了,她还在那条宫道上溜达,定然不寻常。 万一巡逻的护卫对她起了歹意,把她拖到无人处…… 那龙玺该不会就是看到她年少单纯,才对她…… 不对,那丫头分明是什么都懂,甚至还说了僭越他的美色很久了,甚至撕他的衣袍……她分明还说,也要去找个男人解闷。 慕景玄越想越懊恼,仿佛几只猴子用利爪挠着心口,一时间反把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 “亮着灯,本宫一会儿就回来!” “是!” 掌事太监却见惯了他的喜怒无常反复不定,目送他飞走,只是见怪不怪地摇了摇头,便又关上大门。 慕景玄返回前一刻争吵的宫道,却早已寻不到那倩影。 他忙又闯入鸾宫,里外找了一圈,进入心瑶所居的寝殿,就见宫女绿蝶正在忙着铺床。 他没有惊动绿蝶,急忙又奔出来,这就循着刚才那条宫道去找,却发现,宫道是通往尚乐司的。 那丫头素喜欢弹琴谱曲,难道,是去练琴了?! 看不到她的身影,他还是无法放心,一跃便飞上了尚乐司的房顶。 尚乐司的掌司寝居内,烛火通明,墙壁上挂满了琵琶、二胡、胡琴等乐器,墙角里还立一架高高的凤尾箜篌……整个房间看上去格外雅致。 心瑶与身穿掌司官袍的男子相对而坐,手上端着茶盅,眼睛忍不住看那些乐器,然后又忍不住好奇地细看男子精致的心形脸。 她实在怀疑,师父无绝收徒弟时,是抱着选美男子的心态去收的。否则,龙鳞阁的师兄们断不会个个都如此赏心悦目! 许是长久浸染于尚乐司的缘故,这位师兄身上有一股飘渺出尘的气韵,没有半分龙玺和龙珀身上那种杀戾之气。 “所以……你是我的九师兄龙音?” “在人前你叫我钟掌司,亦或钟子音即可。” 龙音不着痕迹地打量她的面容,也不仅赞叹她的惊艳。 “大师兄前几日派人送来一幅画像,我本以为他是画得太夸张,没想到小师妹比画上更美。” 心瑶见他眼神干净,并非揶揄,便大方地俯首道谢,然后拿出羊脂玉笛。 “师兄,师父给我一个与这笛子一模一样的玉笛,被慕景玄给收了去,师父说,我要离开此地,可以吹这笛子……” “你不是与慕景玄私奔来此么?为何忽然要离开?” 心瑶把事情的原委细说一遍,自嘲得笑了笑,“若他身边有女子,我再被这样怀疑,到那时恐怕真的生无可恋!” 龙音失笑摇头,“莫说你现在假孕,就算真的有孕,大师兄也不会为你暴露整个龙鳞阁。” 心瑶顿觉自己陷入了难堪的窘境。“师兄,我不想再见慕景玄,更不想见到龚璇玑和拓跋樽,我在这里多呆一天,都会生不如死,也愧对我爹对我的养育之恩。” 龙音和蔼地看着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房顶。房顶上有人,这个时辰,定是慕景玄了。 心瑶心里烦闷,完全没有注意到房顶上的动静。“师兄,慕景玄明日就要选妃,那种难堪的场面,我死也不想参加,贺太后却偏给了我一张请柬。” “师妹,你先别着急,容为兄好好安排一番,妥当地送你离开。” 心瑶深知要逃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我听师兄的安排。” 龙音又看了眼房顶,不禁担心房顶上的琉璃瓦被踩碎。“师妹,你要小心贺家的人,安玉王这几日在京城内落脚,正在与贺家的几位当家人商谈合谋。” “他们要合谋做什么?” “当然是杀太子,夺了北月皇权,再与安玉王里应外合,攻打大周。” “什么?”心瑶顿时坐不住,两手撑着桌面站起身来,这就要走。 龙音也站起身来,却没有挽留她,只是,跟上前,为她打开房门。 “因拓跋樽不甘心当傀儡,太后贺毓就除掉了所有可能出生的男婴,意图相助贺家夺取皇位。谁知拓跋先帝早就立下遗嘱,让慕景玄当储君,所以,贺毓定不会让慕景玄在储君之位上稳坐太久。明日的选妃大典恐怕并非选妃,而是杀人。” 龙音说完,就不动声色地静看她的反应。 心瑶没有意外贺毓的目的,却猛然发现,自己竟在认真听着师兄的话,且开始计划着如何拯救慕景玄…… 第143章 戳不破她的谎言 龙音见她僵在门口,不走也不退,忍不住泼她一盆冷水。 “师妹,他把你当成一个不正经的女人,甚至凭那御医的一句话就笃定你怀了大师兄的孩子,还讽刺你,挖苦你,不给你饭吃,你实在不必在乎他的死活。” 慕景玄僵在房檐上,俯视着灯光映在门前阶下的两个冗长的影子,适才明白,她为何那样理直气壮地指责他,为何那样憎恶他…… 那一日御医一句话之后,他闯入内殿就给她判了死刑,甚至凭三言两语,就编撰出她背情弃义的故事,斥责她不知羞耻,一连几日不理会她……若有人再挑唆,他恐怕已经害死她。 如龙音所说,她实在没有必要再在乎他的死活,他也不值得她冒险。 龙音刻意朝着房檐上,大声地说道,“依我看,他种该死的人,就该让安玉王将他碎尸万段。” 心瑶不悦地颦眉,心里虽有怨怒,却……做不到不在乎。 “师兄,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不正经的女人,我与他恩断义绝便罢了,他罪不至死。”她更不敢想象慕景玄被碎尸万段的情形。“慕景玄不是一个好情人,我相信,他将来一定是一位明君。” 龙音不敢恭维地摇头骇笑,“北月皇族的男子都是痴情胚子,他将来若遇上心爱的女子,就会与拓跋樽一样,去专宠那个女人,朝政被皇亲国戚把持也懒得去理会。” “我已经与他恩断义绝,他宠谁爱谁都是他的自由。我若对他见死不救,将来,我定不会原谅自己。” 慕景玄听着她清凉坚定的声音,却忍不住想狠狠地捅自己几刀。 “既然你已经决定,就暂留几日吧!”龙音递给她一盏灯笼,又给她一本曲谱,“若有人怀疑,就说是来借曲谱的。” 心瑶拜谢,打着灯笼穿过尚乐司花木浓密的庭院,没有注意到尚乐司的房顶上,有个黑影雕塑般僵在那里。 慕景玄俯视着她的背影,又悲又喜,百感交集,要去追,却无颜面对她。 龙音走到庭院中央,转身看向房檐,见男子孤狼似地坐在月下,不禁笑了笑。 “你若真的在乎她,就陪她演下去吧。若处置不好,以后她见了大师兄恐怕也会尴尬。” “谢九师兄!” “你如此对她,有何颜面叫我师兄?!” 慕景玄自嘲地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师父和睿贤王若知道你如此对她,也定不会宽恕你!”龙音说完,就兀自进去室内。 慕景玄叹了口气,鹰隼般飞掠宫墙,远远跟着心瑶,本以为她会回去鸾宫,没想到…… 她竟一直走,一直走…… 中间她绕得迷了路,拉住一位巡逻的护卫打探了方向,最后,竟走到了东宫的大门前。 心瑶抬手要敲门,却又不等手碰到门板,就忙又躲到远处。 “既然来了,至少应该告诉他一声,让他警醒些。” 于是,她矛盾地叹了口气,又走回门前…… “算了,还是走吧!他那么厉害的人,自己定能保护好自己,哪儿用得着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帮忙。” 她提着灯笼走了几步,气恼地叹了口气,又烦躁地折回来。 然后几次三番,徘徊不定,把自己折磨得不知该何去何从。 慕景玄站在宫墙上看着她,一时想笑,一时又心疼难抑,看着看着,就鼻翼酸楚,眼眶灼红,手也隐隐地颤抖起来…… 心瑶站在大门前,沉了沉气,眼睛气恼地盯着灯笼,仿佛灯笼是那个正在犯傻的她。 “人家是去选妃,不管选的好还是选不好,你掺和什么?这样瞎掺和,人家也不领情,恐怕还会怪你居心叵测……他就算选中一头猪,恐怕也瞧着那猪比你好一百倍!江心瑶,你别傻了!” 然后,她提着灯笼转身就走。 慕景玄迅速飞身落在宫苑中,打开门闩,拉开门板,用力地——“咳!” 心瑶被吓了一跳,手上的灯笼就坠在地上,呼呼烧起来…… 她顿时惊得顿时不知所措,“哎呀——着火了!着火了!” 慕景玄见她抬脚就要踩在火上,忙冲上前把她挡在身后,“不过一盏灯笼,让它烧吧。” “你刚吓着我了……”心瑶看着半人高的火苗,心有余悸。“我还是第一次见灯笼着这么大的火,你们北月的灯笼,都不用防火油纸么?” “再好的防火油纸,也经不住这样烧。” 心瑶看着渐渐低下去的火苗,突然就讽刺地笑了笑。她与他,不就像极这脆弱的灯笼么,再美好,也经不住这样的考验。 慕景玄看着火光熄灭,却忍不住慨叹,灯笼纸好烧,她的谎言却难以戳穿。 “你刚才在我门前嚷嚷居心叵测,是……是几个意思?” “我……”心瑶刚要说话,肚子就突然很不雅地发出咕咕的声音。 慕景玄看了眼她的肚子,强硬抓住她的手腕,就把她拖进门里,叫了太监过来,“去鸾宫通传一声,说柔嘉公主宿在东宫。” 心瑶忙挣开他的手,叫住太监,“你不用去通传,我一会儿就回去。我来,不过就是说句话……” 太监左右为难,还是去关上了院门。 慕景玄无奈地走到宫廊下,立在门口的灯影里压下心底的不适,转头看向她,“你要说什么可以进来说,外面黑灯瞎火的,说不定还会闹刺客。” 心瑶迟疑了一下,也怕隔墙有耳,只得跟着他进入殿内。 进入殿内,她反而自在了许多。 看着和璇玑阁一模一样的摆设,她习惯性地就直接坐去了宽大的白玉正椅上,椅子上铺着雪白的狐皮垫子,柔软顺滑又舒服。 慕景玄在殿内转了一圈,只找到几盘糕点和水果,他忙碌着端过来给她放在椅子上,却没敢与她对视。 “你先吃着,我去御膳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心瑶只是瞥了眼几盘东西,“我不会吃这些恶心的东西,说句话就走。” 慕景玄被她的话刺痛,从旁坐下,“你说吧。” 心瑶见他坐在旁边,这才发现,自己坐的位置不太对,忙站起身来,下去台阶。 “安玉王与贺家可能要害你,你自己警惕些。我说完了,告辞!”说完,她转身就走。 慕景玄这就起身要追过去,顿觉自己举动有些突兀,忙又坐回椅子上,厉声呵斥,“你不是有身孕么?你若不吃饭,不只饿着自己,也饿着孩子。” “就是为了保护我的孩子,我才不吃你的东西,免得我一尸两命!”心瑶咬牙切齿地说完,大步迈出门槛。 第144章 殿下来送衣送饭 心瑶返回鸾宫,就见绿蝶坐在桌旁,拿着火斗,正慢慢熨烫一套奢华的衣袍。 她忙走到桌旁,细看衣袍上镶嵌着宝石的绣纹,越看越熟悉。 “这袍子我明明还给太子了,怎么出现在这里?”这正是慕景玄借拓跋婵送她的那一套。 “太子殿下刚送过来的,还有一大盒子首饰,他说您得了太后的邀请,参加选妃大典,不能穿的太寒碜。” “皇后娘娘赏赐给我很多衣服和首饰,再说,我不是参选太子妃的秀女,用不着这衣服。” “太子殿下也说了,那些大红大绿的袍子,都不适合您,您是公主,自然应该穿得格外不同,否则,岂不是被大家当成待选的女子!” “他何时变得如此能说会道了?”心瑶倒是懒得计较这些琐碎,“既然是他的选妃大典,就随便他安排吧。” 绿蝶把衣袍上最后一道折子熨烫好,平挂在一人多高的衣架上,心瑶见她两只手忙不过来,便上前帮忙,拎着袍子厚重的衣摆,眼前却陡然一阵暗黑,她忙扶住衣架缓了缓神。 绿蝶忙扶住她的手肘,“公主头晕怕是饿得太久了,奴婢这就给您端粥。” “这大晚上的,哪儿来的粥?” “当然是太子殿下拿来的,就在外殿的炭炉上煨着呢!” “炭炉?”她在这寝宫里住这么久,还从没见绿蝶用过炭炉。 绿蝶忙道,“那炭炉也是太子殿下一起提过来的,奴婢担心有炭火味儿,就没有往内殿里放,放在后廊上了。” 心瑶忙反手拉住她的手,“你先别着急盛粥,叫个懂药草的宫女仔细查一查,看里面有没有可致滑胎的毒虫毒草?!” 绿蝶失笑,“就算真的有,您也不至于怕呀,又没有真的怀孕。” “我就想知道,他是不是和他那兄长一样心狠手毒。” 绿蝶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实在想提醒主子说话当心些。太子殿下刚才没来得及走,这会儿正藏在殿顶上呢。 慕景玄仰躺在金丝雕花横梁上,心里隐隐寂凉。他与她恶劣争吵过,还绝情羞辱她,她这样警惕他,无可厚非。 绿蝶叫来鸾宫认识药草颇多的执事嬷嬷,仔细检查在炭炉上滚沸的粥。 “公主殿下放心,奴婢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粥里绝对没有任何有毒的东西。”执事嬷嬷口气坚定。 心瑶拿着汤勺,又将整砂锅粥搅了两三遍,让嬷嬷仔细确认了三五遍,确定没有半点不该放的东西,才打赏了嬷嬷盛在碗里,慢慢地趁热喝。 绿蝶忙从橱柜里端出两盘糕点放在桌上,“公主,这……也是太子殿下拿来的,奴婢怕皇后娘娘发现不准您吃,特意藏起来的。” 心瑶忙着喝粥,头也没抬。“那些你吃吧!” “奴婢不饿。”绿蝶把糕点放在她面前。“您瞧瞧,这两样糕点,可是膳房里做得最好的。” “你若也不想吃,干脆就丢掉。” “公主这是何苦?只喝粥,您恐怕吃不饱。”绿蝶又把糕点盘子往她眼前推了推,“尝两口也好。” “这粥原是我熬给他喝的,我如此喝算他偿还的,那糕点是他施舍的,我死也不吃?!” 绿蝶不服气地撇嘴,“您还曾与皇后娘娘要糕点吃呢!” “皇后娘娘是我的义母,就算御医说我有身孕,她也只当一场儿戏看,对我没有半分怀疑和揣度,我向她要吃要喝,心里也欢喜。偏慕景玄和龚璇玑,两个本该与我最亲的人,把我当成……”心瑶说不下去,想起那事儿便倒胃口。 难怪,她宁愿信任贺金香、宁愿住在这鸾宫,也不愿见龚璇玑和他。慕景玄默然听着,脸上似被打了几巴掌火辣辣的滚烫。 绿蝶也有些心疼,却方才真正认识了这位主子。 她忙又给心瑶盛了一碗粥,“公主多吃点。明儿一早,奴婢再给您多备些吃的,您大可以放心地吃奴婢为您准备的饭菜,奴婢从来没有把您当成恶人……” 心瑶有些诧异的看她一眼,不禁笑了笑,“我在家的三位丫鬟,也都如你一般,心直口快,善良仁厚。” “公主可真会夸赞人,明明夸赞奴婢,偏要捎带上您那三位丫鬟。”绿蝶佯装嗔怨。 心瑶对她笑了笑,“本来我还想当个好主子,将来好护佑她们过好日子呢,也不知她们怎么样了,还有那哑巴方来,我的几位师父们……” 绿蝶忙道,“主子不用担心,睿贤王一定不会亏待他们的。” “嗯,我爹和祖母一定盼着我回家呢!” 心瑶吃饱,洗漱之后,便换了睡袍,躺在床榻上。 绿蝶给她掖好被角之际,注意到她手臂上的守宫砂,又忍不住揶揄道,“太子殿下也真是愚蠢,那日只听那御医玩笑,竟也不看一看主子手臂上这守宫砂。” 慕景玄愣住,因绿蝶挡住了心瑶的身子,他没有看到守宫砂长什么模样,却清楚记得,心瑶的手臂上,有一个小红点,类似胎记——他也一直当那东西是胎记。 心瑶看着守宫砂,脑海中莫名地浮现——前世与慕昀修洞房花烛夜的一幕,心头陡然一股强烈的憎恶蹿腾起来,就再难压下去。 “绿蝶,今晚不必值夜了,你们都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 绿蝶见她脸色不对,只当她是刚吃了东西肠胃不适,便带着众宫女都退出去。 慕景玄见她按着心口自床榻上坐起身来,也担心她是肠胃不适。 却见她气急败坏地挥开帐帘就奔到梳妆台前,急急地从首饰盒里抓了一枚银簪,便狠狠地刺在那红点上—— 血一滴一滴地沿着雪白的手臂淌在地毯上,染着血丝的银簪也自她手上坠落。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影,愤怒地扑在镜子前,手臂横扫,台面上的胭脂水粉和首饰盒,便都摔在了地上。 慕景玄俯视着她暴怒的样子,只当她是憎恨自己,憎恨到了极点。 直到她歪躺在床榻上沉沉睡过去,他才飞下横梁,仔细给她上药包扎手臂。 却,刚刚包扎完,就见她紧闭着双眼,皱着眉头,似在隐忍什么痛苦,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第145章 选妃宴,来迟了 慕景玄忙抬手一挥,真气呼啸,灭了室内所有的灯。 他脱掉冷凉的外袍,和衣躺下,拉着被子盖住两人,把她轻揽入怀,却被她死死扯住衣袍。 “不要伤害他……景玄是无辜的……我求求你们,要杀就杀我,慕景玄是无辜的……” 唯恐她弄疼伤口,他忙握住她的手腕,“傻丫头,我一点都不无辜!” 她还在恐惧中颤抖,他疼惜地叹了口气,拥紧她,凑近她耳边安慰,“不管你的梦里发生了什么,都不用去在意,那都不是真的,没有人能伤得了我!” 心瑶被这番话扰醒,睡眼惺忪眨了眨,却看不分明眼前的黑影,嗅到熟悉的气息,她本能地就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心顿时安定踏实了许多,闭上眼睛也不在惧怕,梦境里干净黑甜。 * 这一日,太子选妃。 拓跋皇族众妃齐聚太后寝宫。 满殿脂粉香浓,珠光宝气。 待选的三十六位美人,裂成一个巨大的方阵,姹紫嫣红,个个娇美。 太后贺毓,皇后贺金香,坐在后位宝座上,两人螓首凑在一处俯视着一众美人,又示意小太监把贺家亲系中貌美的几位美人,都安置到第一排最显眼的位置。 玉贵妃龚璇玑陪拓跋樽坐在帝王龙椅上,忍不住看太子席位旁特设的公主席。“陛下,那是给谁准备的?” “自然是给柔嘉公主的。”太后贺毓瞥她一眼,眸光阴沉微黯。这一场杀局,她可耗费了一番心血,江心瑶必须来。 拓跋樽也道,“母后这样安排很好,你被她惹得肝肠寸断,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她恐怕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龚璇玑忙握住他的手,“何苦这样为难一个小丫头?传扬出去,恐怕惹人笑话。” 贺毓不悦地斥道,“玉贵妃,你顾好腹中的孩子即可,就不要在意别人的孩子了。” 龚璇玑这就要发作,拓跋樽反手握住她的手收了收力道。“母后,您少说两句,璇玑有身孕,不能动了胎气。” “哼哼,她也太容易动胎气!前两个男胎都成了形,一个偏偏跌倒给跌没了,一个气不顺就小产,害得哀家空欢喜一场,这回恐怕也少不得又是空欢喜。”贺毓扬声说完,就看阶下的一众妃嫔。 拓跋樽顿时脸色铁青,“当日害璇玑的宫人已经被处置,您老人家如此提起,可是逼着朕再追究一番?” “怎么?皇上这是与哀家吵架?”贺毓威严地冷笑。 贺金香忙堆上笑,“陛下息怒,也请母后息怒,别叫未来的太子妃嫔们看了笑话。” 贺毓却气怒难消,“玉贵妃,哀家劝你一句,你若没本事给我拓拔皇族开枝散叶,就不要腆着脸霸宠后宫。” 拓跋樽:“母后,不是璇玑霸宠,是您给儿子选的后妃,儿子都不喜欢。今日这选妃,您又重蹈覆辙,恐怕景玄也会为难。” “皇上如此说,就不怕皇后与众妃寒心?!”贺毓愠怒斥了一句,便转头朝着椅子后面的太监总管问,“太子怎还没来?哀家就不信,这么多美人,他竟选不到一个喜欢的。” 慕景玄早就在殿外立了好一阵,因殿内吵得尴尬,便不好进去掺和。 一个是外婆,一个是舅父,他也不想亲见这场骨肉残杀。 乍听贺毓喊话,他隐忍深吸一口气,大步迈进去。 一众年轻的女子,因殿门口传来的一声“太子殿下到——”都好奇地转头看过去。 男子一身黑底金纹四爪腾龙锦袍,广袖束腰,贵雅飘逸,俊美的面容肃冷如天山之巅的冰雪,肃冷威严,深邃的鹰眸锋芒锐利,还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杀气,叫人只看一眼,便不敢再直视。 慕景玄给众位长辈行礼之后,上去台阶在太子席位上就坐,忍不住看向身侧的公主席位。 “皇外婆,心瑶不来了,咱们开始吧!” “哀家的邀请她胆敢拒绝?”贺毓愠怒地瞥了眼龚璇玑,视线又落在贺金香脸上,“你这义母怎么当的?还不派人去请?” “皇外婆,心瑶身子不适,所以才不能来,并非有意忤逆皇外婆。”慕景玄说完就端起茶盅押了一口茶。早上起床时,他封了心瑶的睡穴。 贺金香也对贺毓陪笑,心底也委实不忍。“这两日陛下不准心瑶用膳,怕是把那孩子饿坏了。” 贺毓质问看向拓跋樽,“柔嘉对咱们北月功不可没,陛下带她入宫时说,谁若伤害她,便让谁身首异处,这突然又罚她,不是当众打自己的脸么?!” 拓跋樽无奈地耸眉,“她不懂规矩,朕不能不罚她!” 贺金香扬声说道,“玉贵妃,也不知心瑶怎么惹到您。那圣旨送到鸾宫,本宫也不敢不依,饿得那孩子头晕眼花,绿蝶说昨晚还差点晕倒。” 龚璇玑又是忧心又是恼怒,手本能地按着高高隆起地腹部,却满脑子都是心瑶对她憎恨的眼神……一时间悲从中来,不禁又落下泪来。 拓跋樽旁若无人地把她搂在怀里,“她若得了教训,肯对你认个错,朕定饶她。” 贺毓不耐烦地朝两人白了一记,那江心瑶左右是不能活着离开北月的,今日杀不了,便改日再杀。“罢了,是哀家思虑不周,竟还要那孩子来凑这种热闹……” 阶下一众女子却在帝后等人争执之际,都忍不住好奇地低语。 “那女子到底是何人?太后怎对她忽而嫌恶,忽而怜悯?!” “听说露郡主提起过,是玉贵妃在大周的私生女!” “怕是在大周混不下去,投奔来了这里吧!” “看到母亲当了陛下宠妃,不知她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嗤——管她什么滋味儿,左右是个碍眼的罢了!”立在第一排中央位置的,镇国将军贺涟嫡女贺冰妍冷笑,“那女子生出这么多事端,又被大周嫌弃,指不定长成了什么丑模样呢!” 贺家的表小姐李月绮笑道,“冰妍姐姐,玉贵妃可是第一美人,女儿定丑不了。” “第一美人又如何,那拓跋柔萱姿色也不及我呢!”贺冰妍骄傲地抬手扶了扶高绾的发髻。 另一边贺家表亲林如倩亦说道,“咱们入宫这几日,也没见她出现在人前,怕是自卑着呢。若真是个美人,早就巴巴赶来把咱们都比下去了。” 门口小太监通传,“柔嘉公主驾到!” 众女都禁不住好奇地转头,却见前一刻冷厉骇人的太子爷,竟一阵风似地起身下来台阶,直接走到门口,近乎讨好地温柔扶住了进门来的紫衣女孩…… 第146章 本宫冤枉你了? “冰妍姐姐,你快看,这女子可是比拓跋柔萱好看了千百倍,玉贵妃显得人老珠黄,你就更显得黯淡无光了。”李月绮讽刺地看贺冰妍。 “我若黯淡无光,你岂不是成了黑炭球?”贺冰妍沉声低斥一句,眸光触及慕景玄身边的女孩,满心洋溢的清傲自信,瞬间化成了熊熊妒火,烧得自己体无完肤。 这女子的容貌美得可恶便罢了,从头到脚,竟不带半分烟火之气,那眼睛更是看谁都是静静的,仿佛与世无争,仿佛又在上辈子就把什么都看透了似地。 林如倩又从她耳边怂恿道,“哎,快看太子看她的眼神,像怕把她看化了似地,刚才经过我们身边时,分明杀气腾腾的!” 其他女子亦是啧啧赞叹不止,“这女子怎美到这种可恨可憎的地步?!可叫咱们没有活路了。” 贺冰妍冷眸横扫她们一眼,“太子又没说选她当太子妃,你们少在这边长他人志气!” 她话刚说完,女孩紫色袍服曳地的后摆,缓缓拖曳到了眼前…… 袍服的裙摆、肩臂和腰间绣纹繁复,且绣纹上叠镶着奢华的宝石,每一颗都盈盈闪闪,叫人眼花缭乱,叫满殿美人的锦衣华服都显得黯然失色。 她宫妆精细的鹅蛋脸,比这袍服更耐看。柔白胜雪的肌肤,远山黛的双眉,黑水晶似的凤眸,都叫人挑剔不出半点瑕疵。 她眉心一点紫色宝石花钿,仿佛凝在肌肤上的紫色花露,与袍服交相辉映,给整个人平添一股艳冷清雅的气韵。 心瑶注意到众女都在研看自己,也不不禁打量一众美人。“太子殿下好艳福,太后娘娘竟为你甄选了三十六位美人?!” 慕景玄不动声色地看她的眉眼,“本宫尚未来得及数呢,你竟都挨个看过了?” “嗯,都长得不错。”心瑶慷慨地夸赞。 慕景玄伸手便环住她的后腰,“你且说,哪一个能入得了你的眼?” 心瑶倒是没想到,他敢这样问。 贺毓自凤椅上俯视着两人的动静,倒没想到,这丫头精神竟还不错,全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失魂落魄,可她偏就想见她失魂落魄,当众出糗,最好气得龚璇玑悲伤过度,又滑了那一胎才好。 “心瑶,既然你来了,不如帮景玄选一选吧!你选的女子,景玄一定无法拒绝。” 心瑶失笑,心里忍不住骂她老妖婆。她侧首看了眼慕景玄,见他眸光复杂地静看自己,心里顿时不舒服。 他这样看她是几个意思?怜悯她?还是担心她会生气?他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些! 这等选妃的场面,她也难得遇上,倒不如过把瘾找点乐子。 有一句话说得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搁在眼前这番情景之下,便是——独难堪,不如众难堪! 走到了台阶近前的一排,她视线就落在了一身红袍的女子身上,尤其这女子的眉眼竟与皇后贺金香格外相仿,乍一看,颇为眼熟,眉眼间还有一股傲气,这衣袍也是娇艳夺目,质地奢华。 “姑娘芳名是……” 贺冰妍惶惑看她,对上女子温柔如水的笑眼,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慕景玄忙提醒道,“没听到公主问话?” 贺冰妍忙俯首道,“回公主殿下的话,臣女名叫贺冰妍,家父乃是镇国将军贺涟。” “我与贺涟将军倒是有一面之缘。没想到,贺将军的女儿如此冰雪一般美丽,冰妍这名字甚是贴切。” 心瑶在说话间,细看她精致的妆容和格外华贵的宫袍,最后视线转向慕景玄,“美人长得不错,与太子殿下并肩一处,也十分般配。” 贺冰妍愣了愣,适才明白,自己竟被这女子选中,且还被推荐给了太子。 台阶上的贺毓顿时欢喜地杏眼笑弯,“柔嘉公主比玉贵妃识趣多了,竟帮着太子选中了哀家最欣赏的一位晚辈!” 贺金香也忙道,“心瑶,你颇有眼光,这位贺冰妍乃是本宫兄长贺涟的嫡长女。” 心瑶笑道,“都说侄女像姑母,细看贺小姐这眉眼,倒是与义母真有几分相似。” 贺冰妍忙道,“公主殿下竟是姑母的义女?如此说,咱们是表姐妹了,公主殿下唤我冰妍即可。” 慕景玄讽刺地冷厉斥道,“你这张脸倒是转得挺快!” 贺冰妍惶恐地忙俯首,“太子殿下,臣女听不懂您的话……不知臣女何处得罪了您?!” 心瑶也颦眉,不悦地看他,“瞧你,都把美人吓坏了。” 慕景玄忙凑在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阵。 众人都疑惑他对心瑶说了什么,心瑶却比众人更疑惑,因为她一个字都没有听清,只感觉到耳畔气息滚烫,耳廓也被他的唇蹭到了好几下…… 她早上起床,是被绿蝶一口凉茶喷醒的,忙着梳妆之际,她才注意到,手臂上的伤被包扎过了,绿蝶却说,完全不知她手臂上有伤…… 这会儿他离她这样近,倒让她想起昨晚他拥着她、哄着她的情形,且越想越清楚……更该死的是,她还主动地搂着他,缠着他,软腻地直往他怀里钻,且真实地完全不像梦境。 慕景玄注意到她双颊泛红,知道她想到了昨晚的事,不动声色地愈加贴近她,手臂也自后环住她的后腰。 “你到底说了什么呀?有什么不能让大家听到的?” “我是对你说,刚才这贺冰妍骂你是丑八怪,还说你是被大周嫌弃了才来了这里。”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心瑶不禁清冷地重新审视贺冰妍,“因你是义母的侄女,本以为你德行定胜寻常的大家闺秀,没想到……” 贺金香不悦地斥问,“冰妍,柔嘉公主是坤珠公主的小姑,也是本宫的义女,你刚才与众女低语不断,可是真的说了柔嘉公主的坏话?!” 贺毓看足了戏,口气却难掩失望。“冰妍,你应该不会让哀家失望才对!” 贺冰妍脸色骤变,这才明白眼前的江心瑶,并非私生女这么简单。 这女子不只长得绝美,竟还能牵着太子的鼻子,左右太后、皇后的心思。 “太后娘娘明鉴!冰妍不敢非议公主,太子殿下刚才定是听错了!” 慕景玄冷笑,“你的意思是,本宫冤枉你了?!” 第147章 气死太后不偿命 “太子殿下何需动怒?”心瑶安抚看他一眼,“你听力超凡,定不会冤枉她。” 慕景玄浅扬唇角,心头一阵涟漪荡漾,环在她后腰的手,忍不住挪了挪。“你信我就好。” 心瑶避开他的碰触,上前对低着头弯着腰的贺冰妍说道,“贺小姐说本公主是丑八怪,本公主不怪你。” “谢公主殿下!”贺冰妍心有余悸地直起腰身。 “心瑶……”慕景玄顿时不悦,这丫头该不会赌气地真选这贺冰妍吧? 心瑶握住贺冰妍的手拍了拍,“不过……东宫的女主人,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你这般当众非议本公主,若嫁为普通的皇子妃便罢,嫁为太子妃,就不合适了。” 慕景玄忙点头附和,“的确不合适!” “公主殿下……”贺冰妍脸色沉下去。 贺金香忙道,“心瑶,你能原谅冰妍最好,冰妍在贺家……” “义母,您当让贺小姐当向您学一学,心瑶入宫这些时日,不曾见义母在人前说过玉贵妃的半句坏话,哪怕被人夺了心爱的男子,仍能得众妃尊崇,且在这几日还劝我莫要心浮气躁,莫要触怒了陛下和玉贵妃,如此贤良淑德,乃是北月之福,是贺家之荣!” 慕景玄顿时明白了心瑶这番话的意思,忙朝着贺金香俯首一拜,“皇舅母乃是北月之福,贺家之荣!” 众妃见状,也都忙起身叩拜,齐声重复心瑶那话尾音。 贺金香本要为贺冰妍说几句话,被如此夸赞,心头欢喜,却也骑虎难下,只能道一句,“都免礼吧!” 心瑶侧首看慕景玄,“落选的女子赏赐什么?” 慕景玄忙耐心地说道,“依照宫规,当赏赐桃木梳子,寓意输,还可以辟邪和梳头,两全其美。” 贺冰妍欲哭无泪。没想到,自己竟落选,且是第一个落选的。 贺冰妍忙跪在地上扯住慕景玄的衣袍,“刚才,是李月绮,说公主殿下是玉贵妃的私生女,臣女才顺着她的话诋毁公主的!” 李月绮勃然大怒,“冰妍姐姐,我们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你怎么能这样落井下石?” 林如倩不等心瑶反应过来,也站出来,“公主殿下,臣女也亲耳听到,李月绮和贺冰妍都辱骂了公主……” 慕景玄不等她话说完,就伸手点了点李月绮和林如倩,“心瑶,刚才这两个女子还说,你若是貌美几分,定来把她们都比下去。” 心瑶顿觉眼下这境况不太对,明明是他选太子妃,怎么反而成了她选妃?可笑的是,他竟如此理直气壮地,成了个旁观告状的。 不过,这三个女子都安排在第一排的中央位置,明显都是贺家亲系的女儿。 “既然如此,便都一人赏赐一把梳子吧。” 慕景玄听话地应声,“我听你的。” 心瑶气结,只觉他这样的讨好不寻常。无奈地叹了口气,便上去台阶,在公主席位上入座。 “心瑶,太子选妃,你还是少说话的好。”龚璇玑见她怕脏了眼睛似地,一眼不看自己,不禁黯然红了眼眶。 “心瑶,你一来,就赶走三个,委实利落!”拓跋樽赞赏说着,环住龚璇玑的肩。“朕也十分不喜见那三位女子。” 慕景玄后脚疾步跟上台阶,挤坐在了心瑶的公主席位上。 太监见太子爷不亲自赏赐梳子给三位美人,只得端着三个桃木梳子上前,一眼扫过贺冰妍,李月绮和林如倩。“三位小姐,各拿一个梳子吧!” “慢着!”贺毓威严一声凌厉的呵斥,自太后凤椅上传下来。 要拿梳子的三人相视,迅速收回手。 心瑶佯装不解,“太后娘娘为何阻止?” 贺毓不禁怀疑她看出了什么端倪,这丫头和景玄如此一唱一和,分明像是故意剔除贺家的人。 “心瑶,今日是景玄选太子妃,你这样贸然揣度,且替景玄做决定,委实不合适……” 不等她话说完,心瑶便突兀地笑了一声。 “太后娘娘既然邀请心瑶过来,心瑶定不会袖手旁观。太子殿下身为储君,他未来的妃嫔,要德行能与之匹配才足够母仪天下,才能以德服众,太后娘娘您不也是如此德高望重么?” 慕景玄异常恭顺内敛地笑着附和,“心瑶说得甚好,皇外婆的确是德高望重、母仪天下、处事公允、无人能及!” “景玄,你少跟着拍马屁!”贺毓不悦地瞪过去,“哀家看,心瑶太偏激,而你这臭小子三言两语就挑唆了心瑶的决定。” 慕景玄忙站起身来,“皇外婆,您若凭本家的关系徇私,非要择选那三个女子,恐怕其他女子会觉得不公。那三女子犯错,大家有目共睹,而且其他女子也都是各位舅母的亲戚。” 贺毓气怒地咆哮,“你不如说,这里的女子你都看不上,就想着……” 心瑶唯恐她提到自己的名字,不等她话说完,便也站起身来。 “太后娘娘息怒,心瑶这就告退!你们北月人以次充好,表里不一,我江心瑶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说完,她大步流星下去台阶,在阶下众人瞠目结舌的目送下,直接走向宫殿大门。 贺毓脸上顿时挂不住,“江心瑶,你放肆!哀家何时以次宠好了?哀家不过是为景玄多考虑些,再说,选妃不知是注重言谈,也得甄选琴棋书画的……” “无德在先,精通琴棋书画又有何用?”心瑶讽刺扬声冷笑,“难不成太后娘娘可以容忍这满宫的妃子去做坏事,只学会琴棋书画即可?难怪陛下自我大周偷盗了心瑶的生母立为贵妃!” 眼见着她要迈出门槛,贺毓忙命令,“来人,把江心瑶给哀家拿下!她以下犯上,罪该万死!” 心瑶被一众小太监和护卫堵在了宫殿门前,气怒交加地转身,冷笑看向贺毓,“太后有错在先,竟要抓心瑶?北月皇族竟连理也不讲么?” 慕景玄忙纵身飞过去,却只飞到一半,就突然似失了力气,狼狈地自半空地摔落…… 第148章 他死了一小会儿 “慕景玄!”心瑶眼见着他惨摔在地上,只觉自己的骨头也跟着他一起摔痛了……前世可怕的回忆诡异地重叠在眼前,她恐惧地忙冲过去。 慕景玄狼狈地想站起身来,却支撑不起,张口只是咳咳地咳嗽,一只手按着心口,一只手伸向她,到底是又惨摔下去…… 心瑶跪扑在地上,忙托住他的头,却又怕碰疼了他,小心翼翼地把他揽在怀里,看着他不住地颤抖的手脚,她恐慌地忙抓住他的手腕,却六神无主…… “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说话——” 她见惯了他捻刀成碎片杀人于无形,也见惯了他飞檐走壁踏叶无声,还从没见他如此狼狈过。 “是毒……一定是毒!” 她心急如焚,忙按住他颈侧的脉搏,恐慌地眼泪啪嗒啪嗒直落,却探不出他的身体有什么异样。 “都怪我,竟不知跟妙回师父多学些本事……救命……救命啊——”她无助地看向四周的一众年轻女子和妃嫔们,“传御医!快传御医!” 妃嫔们都恐惧地缩在席位上,前一刻都巴望着做太子妃的女孩们,恐惧地退避三舍。 李月绮、贺冰妍、林如倩更似唯恐沾染了什么不干净地东西,直躲到了最远处的角落中。 心瑶忙朝着门口的太监和护卫恳求,“求求你们,快宣召御医,太子是对北月有功之人……你们不能见死不救!” 慕景玄在她怀里突然就僵了一下,闭上眼睛,手也垂在了地上。 “哎呀,好像真的断气了!”有人恐惧地尖叫。 心瑶忙拍他的脸颊,“慕景玄,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拓跋樽和龚璇玑也冲下台阶来,一个拉着慕景玄的手腕探脉,一个忙伸手试探他的鼻息。 “来人,传御医——快救太子……”拓跋樽暴吼着,忍不住又扯住慕景玄的肩膀摇撼,“臭小子,你答应帮舅父的,你不能丢下舅父一个人……你睁开眼睛……你是我北月的希望啊!” “人都不行了,还嚷嚷什么?!”贺毓冷笑,“江心瑶自打你入殿,就和太子总站在一处,分明是你给太子下了毒!” 心瑶已然被慕景玄的境况惊得懵然无措,被如此劈头盖脸地指责,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太后这是何意?” 贺毓阴沉地冷笑,“哀家何意?你难道不明白么?大家也都看到了,只有你和他离得最近!你刚才与太子一起选妃,一起说话,太子拥着你……”说着,她环看满殿的妃嫔,“你们是不是都看到了?” 贺金香在椅子上张口欲言,却不敢吭声,一众妃嫔忙都附和着斥责心瑶的罪行,贺冰妍也忙道,“江心瑶,我刚才还以为你是太子的女人呢,没想到你竟是蛇蝎心肠!” 龚璇玑忙道,“刚才我亲眼看到,太子一进来就喝了桌子上那盅茶……” 贺毓走到太子的席位前,抓起茶盅便摔在地上,刺耳的爆碎响彻大殿,众女子都被吓得惊颤尖叫。 “现在好了,太子就是被江心瑶毒死的!” 龚璇玑被气得脸色铁青,“太后毒死太子,嫁祸我女儿,陛下……请您给心瑶做主!” 拓跋樽暴怒的呵斥,“母后,这两个孩子都是无辜的,您若有怨怒,可以朝朕来!” 贺毓威严地冷笑,“皇帝,你糊涂了!明明是江心瑶毒害了哀家的亲外孙!你不斥责她便罢了竟反问哀家,哀家看,你是完全被龚璇玑荼毒坏了脑子,再也不适合当这个皇帝!” “母后这是何意?” “从今往后,哀家代你垂帘听政,从贺家子孙中,甄选一位合适的子孙立为储君,至于你……你可以带着龚璇玑去行宫那边逍遥过日子。” 心瑶这才明白,这老巫婆叫她来,竟不是让她看慕景玄选妃,而是让她背负害死慕景玄的罪名,连她一起除掉。 “贺毓,你毒害外孙,蹿夺皇权,好狠毒的心思!”她拥紧怀中的男子,悲恸地讽笑,“可怜景玄一直把你当成他最亲的长辈……” “你毒害景玄,竟还有脸栽赃哀家?来人,把江心瑶给哀家拿下,斩立决!” 贺毓一声令下,殿外四队护卫步履整齐地冲进来,两队沿着红毯两侧到了台阶下,另外两队绕着妃嫔席位的外侧的通道,将所有人都包围起来…… 龚璇玑扣住了拓跋樽的手,“陛下……陛下不能退让,陛下快想想法子……” 拓跋樽无奈地看了眼慕景玄,眼泪滚出眼眶,硬着头皮跪地俯首,“母后,儿子愿意交出皇权,但请你饶恕心瑶一命!” 龚璇玑忙一手护着腹部,忙跪趴在地上,“太后娘娘,请饶心瑶一命,心瑶是无辜的……您要杀,就杀臣妾吧……臣妾知道您怨恨臣妾勾引了皇上……臣妾愿意替心瑶死……” 心瑶护着慕景玄在怀里,绝望地冷笑,“你不必替我死,她杀了我,断然不容你和拓跋樽长活于世,很快,她就把你们一个一个全部杀光,就算她不杀,贺家人也会杀了你们!” 说着,她看向始终静坐在后位上的贺金香,“我说的没错吧?义母?!” 贺金香漠然避开心瑶的目光,也无视龚璇玑和拓跋樽的跪求,对贺毓说道,“母后,依臣妾看,这龚璇玑也不必留,她既然如此惦记心瑶,便送她和心瑶一起死吧!” 贺毓当即命令一众护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没有听到皇后的话么?把江心瑶和龚璇玑一起斩了!” 心瑶已然做好赴死的准备。 怀中的男子也安静地早已没了呼吸。 她前世欠了他,此生又未能尽心保护他,黄泉路上又黑又冷,她实在不忍心他一个人…… 周围一众护卫齐刷刷地抽剑。 众女子因即将面临的血腥之事惊声尖叫…… 护卫们却把剑指向了台阶上的贺毓、贺金香。 拓跋樽和龚璇玑因这突然的变故相视,两人皆是狐疑不解。 贺金香忙从凤椅上起身,扶住贺毓的手臂,这才注意到这些人面生的很,并非她和贺毓从贺家调派的那两队死士。 心瑶亦是惊疑,察觉怀中的男子抬起手抚在自己脸上,她恐慌地颤了一下,一低头,就对上他深邃含笑的鹰眸,且他瞳仁中跳跃着灼灼的火焰…… “你……你……”心瑶慌得吞了口唾沫,不禁怀疑他也如自己一样,死而复生。 这太诡异了! 他刚才明明断了气! 她脸色惨白地俯视着他,这就要松开他,却被他抬起的长臂突然箍住了后颈,然后她头就被按下,霸道地热吻封堵了她所有的疑问…… 狠狠地深重一吻之后,他便又飞快地松开她,玩味地细看她一脸空白。 她这目瞪口呆的模样,萌态娇憨,叫人愈发忍不住想狠狠地疼宠。 “江心瑶,你这是什么反应?做好了陪我死的准备,竟不愿见我活过来么?” 心瑶忍不住重新审视他,“你……你是死而复生,还是……还是压根儿没死?” 第149章 太子,你赢不了 众人也惊魂未定,恐惧缩成一团的贺冰妍等人一眼不敢看他。 阶上的贺金香和贺毓,更是因陡转的局面,恐慌地面无人色,而心瑶所问,也正是她们的疑问。那茶盅里明明下了剧毒! “我当然没死,刚才只是憋气。”慕景玄毫不吝啬地坦白。 “憋气?”心瑶匪夷所思。 慕景玄见她眼神防备抵触,忙疼惜捧住她的脸儿,“害你受惊,是我不对!这事儿我早该与你商议,可你偏不理我。” 心瑶气恼挡开他的碰触,“慕景玄,你还有脸责怪我?你刚才差点把我吓死!” “陵墓你都敢进,你不至于这样胆小吧!” “你刚才从高空里bia——一下整个身体结结实实拍在地上,还中毒似地按着心口咳嗽,一句话不说就手脚哆嗦,然后突然就直挺挺地僵死过去……”他的罪行,简直令人发指! “我手脚哆嗦可是跟着你学的,你竟然没看出来?”慕景玄眼神无辜地看她。 “你学得也忒过分了些!” 她在那一伙人牙子面前,的确手脚哆嗦着装过一回,可她装得很明显,不至于让自己人误会呀! “你咋不学我口吐白沫呢?你咋不学我满地打滚儿呢?” 慕景玄不敢恭维地骇笑,“那个……太有失体面!” 心瑶气得打他,他没死,她当然是欢喜的。心头明明溢满失而复得的欢喜,却又忍不住恼恨自己疏忽大意错露真心。 昨晚她给他通风报信,他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一想到自己刚才肝肠寸断,她就忍不住想补上两脚。 她倒是还没来得及踹,慕景玄的胸襟就被一双大手扯住,他整个身躯连带着不得不站起来…… 心瑶心里顿时舒坦了些,幸灾乐祸地扬起唇角,只等着拓跋樽好好收拾他一顿。 这九五之尊对他可是真心疼爱的,刚才又是下跪,又是恸哭,连鼻涕都流出来了…… 慕景玄无奈地看着拓跋樽,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舅父,景玄不是故意吓您!” “你说不是故意的,舅父就信么?” 拓跋樽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臂,又在他心口狠狠捶了两拳,直捶得他不住地咳嗽…… “舅父,您再打,景玄就内伤了!” 心瑶却看出他分明又是在装痛,起身就在他脚背上踩了一脚。 慕景玄被踩得跳脚,“江心瑶,你谋杀亲夫啊?” 心瑶气恼地斥道,“你算哪门子亲夫?!” “心瑶,你这一脚踩得好!”拓跋樽这才解了气,却还是忍不住怒斥道,“你这臭小子,诚心把朕和你舅母也算计在内!看到你刚才那个样子,朕都不知该如何对你的父母交代……” 慕景玄无奈地咕哝,“若不这样伪装,景玄怕是抓不到皇外婆的罪证。” 贺毓立在高高的台阶上,没有挪移,仍是坐回凤椅上,“景玄,你可是皇外婆的亲外孙!你就这样对付皇外婆?” 她周密的计划不但败露,她安排的人,竟也被成功替换。可笑她思忖良久也没有猜到,这小子是何时替换了她的人。 “哀家清楚地记得,你刚才喝了那盅毒茶!你怎么可能一点事儿都没有?” 慕景玄淡冷望着她,眼神里再无半分温度。“那茶本就是没毒的。” “没毒?”贺毓狐疑看向太子席位旁的奉茶宫女。 那宫女却撕下了一张脸皮,露出真容——是东宫的掌事太监。 “原来,你派人替换了哀家的人?” 心瑶却忍不住问道,“慕景玄,你这是何时做得这些事?” 若他忙这些,昨晚给她包扎手臂伤口的人又是谁?她搂着睡觉的人又是谁? “我寅时安排的,那会儿你还在睡。”慕景玄看她。 心瑶:“所以昨晚你……你……” “我什么?” “没什么。”心瑶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目光。他应该不知道她手臂刺破的是守宫砂,他应该也不知道,她是假孕。 贺毓实在没有心情看他们暧昧地打哑谜,“景玄,你这局棋恐怕难以取胜!” “皇外婆放心,孙儿不求取胜。皇外婆是如何对心瑶的,孙儿就怎样对您,您看如何?”慕景玄这话却不是商议,而是讽刺。 贺毓顿时想起前一刻下令杀心瑶时,说得那句“斩立决”。 “你竟要杀哀家?!” 慕景玄:“凭你害死那些男婴和男胎,若是皇外公还活着,恐怕不只让你死。” “哈哈哈……你皇外公骨头都化成了灰,岂会与哀家计较?!若不是哀家除掉那些男婴和男胎,这皇权才真就成了外人的,哀家这是为皇族着想!” “皇外婆好好认罪伏法,说不定,舅父还能看在母子情分,让您晚死片刻。”慕景玄说完,便拥着心瑶走向宫殿大门。 贺毓望着他的背影冷笑,“景玄,你赢不了!我贺家今日做好准备里应外合,这里迟早被贺家的兵马血洗。” “既然如此,皇外婆就看看清楚,是你们贺家赢,还是景玄赢!” 慕景玄牵着心瑶迈出门槛,门口的两个护卫关上大门。 心瑶转头看了眼门缝,就听到拓跋樽在门里绝然命令,“封锁宫殿,朕亲审!若有妄想逃逸者,杀无赦!” 心瑶心底还压了许多疑问,却什么也没问,也不敢问。 本以为慕景玄当了北月储君,会一帆风顺,没想到北月的境况比大周的内乱更糟。 贺家在北月先帝驾崩之后,一点点蚕食着北月的权势,又有太后贺毓和皇后贺金香为依傍,到今时今日,已有近十多年,他们不只掌控半边朝堂,还把持着军队…… 慕景玄仅凭拓跋樽手底下这一点宫卫,恐怕在这场博弈中难以取胜。 跟着慕景玄登上皇宫宫门的门楼之上,心瑶越思忖越忐忑。 宫卫在门内空阔的广场上,集结了两个巨大的方阵,上去门楼的青石台阶,亦是密密麻麻地挤满了队列,城楼之上,更是列了三排弓箭手。 如此能站人的地方,都站满了人,却愣是半点声响动静也没有。 越是这样安静,心瑶愈发恐惧,她只觉一身袍服百斤重似地,肠胃因为饥饿太久有些难受,她小跑着紧跟着慕景玄的步伐,不敢落后。 早知今日要面临一场战事,她早上该早点起,多吃上两碗饭。如此,就算死了,也能做个饱死鬼! 第150章 殿下,不战而胜 慕景玄在前面听到她气喘吁吁,转头看她一眼,就见她一手拎着袍子,步子迈得十分吃力。 他忙把她打横抱起来,加快脚步。 心瑶在他怀里大囧,见一众护卫和将军们都目不斜视,才呼出一口气。 “慕景玄,你不该带我来这里!”她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还拖累他分神,浪费他的力气,若是打起来,恐怕只是多一具尸体罢了。 “有前车之鉴,我可再不敢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你若再多怀一个男人的孩子,我岂不是也要多养一个?!” “已经火烧眉毛,你竟还有心思玩笑?” “你这意思是,你说怀了龙玺的孩子是玩笑?” “是你抓到的证据,我怎么会玩笑?你对我的背叛深信不疑,不是么?” 慕景玄气结失笑,罢了,左右他说不过她。“本宫大人大量不与你这小女子争吵,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也不是吵架的时候。” 说话间,他抱着她直走到门楼最中央的凹口处,把她放下来。 心瑶倒是想哭,却欲哭无泪。 自凹口望下去,赏景甚好,可以俯瞰半座苍古富庶的天邺城。 然而近在咫尺的,却是密密麻麻的兵马,绣着贺字的大旗在风里猎猎作响,那每一个兵都铠甲铮亮,而且,还配备了攻打城楼的巨大冲车,可攀城楼的云梯,高约两层楼的投石霹雳车,还有一车一车的火油弹…… 心瑶一眼扫视整片军队,看得眼晕,只遥遥认出,领队的统帅是镇国将军贺涟。 再看这城楼之上,只有十几个投放火油炬的武器,除此之外,便是这些可怜巴巴地弓箭手。 “贺家这是多少人?” 慕景玄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不多,四个城门外的加起来,总共四万,此处是贺涟领兵,北门是贺达,西门是贺锡,东门是贺家老二。” “……我们呢?我们多少人?” “加上你我,还有那些宫女太监,约莫有一万人。” 约莫一万,便是不足一万,四面分散守卫,对阵四万,还被围困在这皇宫里,压根儿没有半点儿胜算。心瑶深深觉得,贺家不必打,只围着大门,就已稳赢。 可怜她活了两辈子,从没机会见过真正的战争,没想到第一次亲见,就是败仗! 若换做她是贺涟,她只围上一个月,这皇宫里吃得喝得都干净了,必能不战而胜。 “慕景玄,你决定怎么打?” 慕景玄轻描淡写,“自然是擒贼先擒王。” 心瑶不敢恭维地骇笑,“人家那么多人,你怎么去擒?只飞到半空,就被那些弓箭手射成刺猬。” 贺冰妍那一身傲骨能养成,并非因为家业富足,还因为她的父亲贺涟骁勇善战,武功高强,无人敢招惹。据说,贺家的兵马都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那护国将军贺达,也对他唯命是从。 慕景玄见她整个身子紧绷着,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你在这等着,不要乱跑,我去去就回,我保证,这一仗,不战而胜。” “怎么可能不战而胜?慕景玄打仗不是儿戏,而且贺家那么多武器……” 心瑶话没说完,就见他突然飞身迈过了眼前的凹口,俊伟的身躯,黑鹰般,无声凌空一掠,拔了腰间的佩剑就朝着贺涟飞去…… “你这傻子!哪有这样单枪匹马打仗的?” 心瑶气得跺脚,视线紧张地追随着他的身影,一颗心高悬起来…… 贺涟见一个影子凌空飞下,一眼认出是他,高呼命令,“放箭!” 心瑶急得扯住一旁的弓箭手,“快,快射箭掩护殿下!” 弓箭手忙挣开她的手,“公主殿下见谅,太子殿下并没有命令卑职等进攻。” “你……他没有命令,我命令,给我弓箭!” 心瑶心急如焚,抢了弓箭,便架在凹口上,要瞄准贺涟,却见下面的境况有点诡异,有点惊悚…… 贺家的弓箭手高举弓箭还没来得及放,贺涟的项上人头就被慕景玄一剑斩下。 慕景玄抄起贺涟马背上的长矛,穿过那头颅的头发,朝着宫门上方一掷,长矛载着那头颅,直接钉在了皇宫大门上方的城墙上,长矛的尾端嗡嗡颤响,叫人不寒而栗。 心瑶从凹口上挪开弓箭,就见慕景玄飞身落在攻城冲车上顶上,天神般居高临下,俯视着一众将士,丝毫无惧他们瞄准向他的弓箭和长矛。 “太后贺毓与贺家谋逆,乃是贺家的事,罪不累及将士。 我拓拔景玄奉先帝遗诏登储君之位,亲奉陛下之命出宫宣旨,特恕你们无罪! 眼下外敌犯境,我北月将士与臣民,当一致对外,护我北月疆土与百姓平安!” 心瑶被那声音震颤耳膜,心脏也咚咚咚咚狂跳,在这里看下去,那男子显得格外渺小,却偏就有一股摄人心魄的魅力,叫人忍不住跪地臣服膜拜。 那些士兵稀里哗啦放下武器,整齐地轰然跪地,“太子殿下英明!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些高高的武器立在宫门前,顷刻间,显得格外突兀。 心瑶欢喜地扬起唇角,这就等着慕景玄飞身回来,却见他又飞身下了冲车,走到了军队第一排的近前。 “四位统兵部将出列!” 四位部将站成一排,整齐地上前跪地,“末将等参见太子殿下!” 慕景玄随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自小盒中取出四枚崭新的调兵虎符,分别颁给四人。 “本宫深知你们骁勇善战,品性仁厚,特封你们为昭武、振武、宣武、威武四将军,领新虎符,前去贺家大营,占领军营,掌控粮草和武器火药,以备我北月防御外敌所用,不得有误!” “末将等谨遵殿下谕令!”四人领虎符便上马收队撤兵。 慕景玄飞身上去城楼,自凹口上跃到心瑶身边,从她手上拿了弓箭,便递还给一旁的弓箭手,安慰地给她一个拥抱。 “没事儿了,咱们这就去处置贺家老二。” 心瑶不准他再抱着自己浪费体力,她拎着裙摆,小跑跟着他的脚步。 “慕景玄,你收了贺涟的部将,还封他们如此高位,就不怕他们拿了兵符又谋反么?万一他们离了你的视线,带着粮草去投奔安玉王怎么办?” 第151章 看到血,就孕吐 慕景玄听着她忧心忡忡的追问,无甚惊讶地笑了笑,宠溺地仍是打横抱起她。“放心,他们本就是我的人。” “你的人?”心瑶勾着他的脖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怎么会是你的人?你刚当储君才几日,何时安排的人?” “他们的祖父都曾跟随外公南征北战,这些年被打压在贺家的权势下,他们早已不服,你不肯见我那几日,我曾私下召见过他们。” 心瑶恍然失笑。 没错,她为儿女私情怄气地赖在鸾宫的床榻上,甚至颇觉得自己忍饥挨饿练功,很有骨气。他却在忙家国大事,拓跋樽几乎把所有的政务都推给他处置,她被贺金香催着去御书房,还撞见他和贺家三兄弟争执…… “我就说么,你这样多疑、谨慎,小心眼、对身边的女人都完全不能信任的人,怎可能对陌生人深信不疑?!” 慕景玄哭笑不得,干脆沉默避过她的冷嘲热讽。 * 皇宫东门处,已然战火滚滚。 心瑶被抱上城楼,就被这番阵仗惊吓得脸色惨白。 城楼下投石机高高抛着火油弹砸在宫墙上,轰——轰——巨响,震耳欲聋,心瑶一瞬间耳朵嗡鸣。 城楼上的弓箭手射下大片箭雨,阴云般覆盖贺家的军队,军队领首三排以盾牌打成一堵墙,严实抵御箭雨飞落,后面的人却顷刻间倒下大片…… 惨叫声,喷溅的血,轰炸声……眼前如地狱的一隅,心瑶恐惧地搂紧怀抱着自己的男人,就怕一撒手两人都死于非命。 慕景玄把她放在城楼守卫值夜专用的小房间内,迅速关上门,“你呆在这里面,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房内太黑,外面动静太大,她心里惶惶,忐忑不宁,更担心他的安危,于是忙又开门钻出来,就见贺家床弩射上来的一只巨大的长箭刺穿了弓箭手的身体…… 慕景玄不见了踪影,她忙飞奔到城楼凹口处寻找慕景玄的身影,就见他朝着贺家的主将飞去…… 眼见着他在箭雨中畅行无阻,她才松了一口气,眼前却猝然一团火苗飞冲过来。 她忙向后挪了两步,不慎猜到裙摆跌在了地上,却见一旁几个士兵被炸得横摔在地上,两个当场毙命,一个在惨叫,腿脚却不见了踪影…… 她恐惧地忙向后挪移,却砰——一条腿落在了身边。 看着那条腿,她肠胃里一阵翻搅,“呕——”却因为早上并没有吃什么东西,只是干呕了两口,她忙扯着失了腿的士兵却扯不动。 一个军医忙上前帮忙,和她一起把重伤的人拖进小屋内。 心瑶飞快地抽了士兵的腰带给他紧紧勒在腿上止血,见军医拿出药瓶往伤口上倒,手却颤抖地握不住药瓶,她忙抓住药瓶,倒出一把药粉洒在那断腿处,士兵疼得惨叫晕厥。 “给他包扎好!” 军医被她的命令震慑,慌乱地忙从药箱中取出布条,往士兵的断腿上缠,却刚缠好,就见那衣袍华贵的不像话的女子,又搀扶进一个中箭的…… 慕景玄在这片刻之间拎着贺家老二的脑袋丢在宫门下,战事顷刻间停下来。 他飞身上来城楼,就要对心瑶道喜讯,一进小屋就见满屋子都是重伤的士兵,一个男子正一手扶着心瑶的手臂,一手拍抚她的脊背…… “有了身孕的女子一见血腥是容易呕吐的,我家长姐也是这个症状。” 慕景玄气恼地忙把心瑶扯到身边,敌视地瞪向男子。 男子忙单膝跪地,“太子殿下不要误会,卑职见公主殿下孕吐,所以才……” “什么孕吐?闭嘴!” “是的,孕妇是不能见血腥的。”满室血腥,心瑶喘不上气,“你忙你的去吧,我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恐怕是动了胎气。” 慕景玄顿时脸色铁青,想戳穿她,却又不忍心,却也看出,她并不想看这些血腥的场面。 “救人是军医的事,你瞎掺和什么?” “刚才那情形,军医都被吓坏了!” 心瑶由着他抱出小屋,却再不敢看地上的残尸,也不敢再胡言乱语。 刚杀了人的慕景玄,身上有一股未消的杀戾之气,对上他的眼睛,她就再没有胆气继续自己的谎言。 当然,打死她也不敢告诉他,因为自己没听他的话,偷跑出小屋,差点被火油弹炸到。 “害怕了吧?”慕景玄揶揄。 “怕,我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我想回家,我想我爹和祖母……” 江心瑶,你忘了你当初承诺过我,刀山火海,你都会陪我!” 心瑶别扭地从他脖子上挪开手臂,“这承诺,你当耳旁风就好,我们毕竟已经分开了,我在你眼里是个恬不知耻,脚踩两只船,还有了别人孩子的女人,实在配不上你,这种境况,我也只能帮倒忙。” 慕景玄却没有容她逃避。 四方城门外的兵马都收拾妥当,他才抱着她踏入寝宫,却不是鸾宫,而是东宫的寝殿。 * 经历了一场血腥的战事之后,心瑶吃睡都不踏实,连番噩梦惊悸,又高热不退。 慕景玄派了御医照顾她,又从鸾宫调派绿蝶过来伺候。 因忙着整饬朝堂和军务,他始终不曾得闲,一会儿出宫去军营,一会儿又验看粮草和国库,就算能坐下来,也是在御书房议政。 这一日,心瑶精神方好了许多,高热也退了,却睁开眼睛,看到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御医坐在床侧的矮凳上。 他正隔着纱帘、垫着手帕,正给她探脉。 心瑶看着他的侧颜,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只觉他这面容似在哪儿见过,却因睡的懵,一时想不起。 “公主殿下醒了?”御医声音和蔼地关切问候。 “……我睡了多久?” “三天。” “太子殿下回来过?”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只晚上才得空回来呆两个时辰。” “怎不见绿蝶?” “绿蝶姑娘正给公主熬药,太子殿下吩咐,让她亲自动手。” “难为绿蝶了。”心瑶脑子依然沉沉地提不起精神,“为何我又高热不退?” “又?”御医一手按着她的脉搏,一手捻着胡子摇头叹息,“凭脉象看,时缓时急,沉浮不稳,很像惊吓过度气血不宁。不过,公主殿下说‘又高热’,恐怕是压了心病无法纾解,长久下去,会折损寿命。” 心瑶避开他的眼睛,收回手,把手腕上的帕子递还给他,支撑着身子坐起身来。“这件事,不要让太子殿下知道,你只说我动了胎气就好。” “胎气?”御医费解地看她,“公主殿下并无身孕啊!” 第152章 皇后已经被废了 “这样说,总比说折损寿命好。” “公主见谅,微臣家中还有老小家眷,如此谎言欺君,太子殿下恐怕会斩了臣全家!” “他不是那样残暴的人。” “可……太子殿下昨儿下令斩了贺家上百口人,凶狠残暴,实在叫人发指!” “贺家那是谋逆——你去东门外看看,贺家老二害死了多少人?” 她话虽义正言辞,却莫名想起前世慕昀修斩杀外公一家三百口,周身地筋脉一阵刺痛,惊觉自己颤了一下,她忙握紧双拳,警告自己不要胡乱揣度慕景玄。 “公主听微臣一句,太子殿下连妇孺都不肯放过,倒是不及公主殿下的前未婚夫。” 心瑶勃然大怒,诈尸似地猛地坐起身来,“你一北月御医,知晓我前未婚夫是怎样的人?” 御医忙做恐慌状,跪地俯首,“微臣胡言乱语,罪该万死。” 心瑶越看他的面容越觉得诡异,却又无法笃定他是谁。“写了药方放在桌上,滚出去!” 御医提了药箱,去桌旁写好药方就道,“微臣告退!” 心瑶望着他,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他走路的姿态,他无声的脚步,还有那笔挺的背影……像谁呢? 她抬手捏着太阳穴,死盯着御医的脊背,脑子里却空空的,寻不到半点踪迹。 “你站住——” 老御医脊背僵了一下,转身看她,“公主殿下还有吩咐?” “你贵姓?” “微臣许三里。” “许三里?”心瑶确定,前世,她不曾听过这名字,但是这人莫名地似曾相识。 御医见她再没有开口的意思,才行了礼告退出去。 心瑶心有余悸地忙下床走到窗口看出去,见那人与院中的太监护卫道别就出了宫苑。这人趁着她睡着,完全可以捅她一刀,为何不下手呢?! 她拿起桌上的药方看了看,都是调补气血的药草,并无异样。 绿蝶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过来,心瑶又谨慎地嗅了嗅味道,确定并无异样,才喝了药。 “绿蝶,你去御医院中查一下许三里,把他一个月内的日常起居也问清楚。” 绿蝶递上水,让她漱口,“公主,许御医刚走,您这就要查他,这是怎么了?” “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他应该是来自大周,但我记不起他那背影和走路的姿态像何人,这样鬼鬼祟祟,且颇懂得医术,又提到慕昀修,总不是什么好人。” 绿蝶忙压低了声音,“要不要对太子殿下说?太子殿下只问了御医院中谁的医术最好,众御医皆是举荐这许三里。” “事情未查清楚,暂且别去扰太子。” “是。” 心瑶用膳之后,沐浴梳妆,便要去御书房探望慕景玄,却见却见拓跋樽身边的总管太监元贵提着拂尘匆匆地进来宫苑。 “公主殿下这是要去何处?” “去见太子。” “太子今早出宫尚未回来,听说今儿要看四位新将军练兵,还要查看军纪,恐怕要忙道晌午才能回来。” 元贵说着,见她的脸色没有失落,没有难过,这才又道,“奴才是奉陛下之命过来的,庶人贺金香闹着要见您一面!” 庶人?只是庶人么?心瑶大惑不解,刚才那许三里可不是这样说的。“太子殿下明明杀了贺家一百多口人呀……” 元贵忙堆上笑解释,“公主有所不知,贺家总计五百多口人呢!太子殿下只杀了重罪谋逆者,老弱妇孺都流放了,贺达、贺锡逃逸,废太后贺毓、庶人贺金香,都暂时押在宫里,陛下还在斟酌,眼下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她们。” 心瑶愣了愣,愈发觉得那许三里是刻意在她面前说慕景玄的坏话。 元贵见她突然颦眉不语,忙道,“公主殿下若是不愿见贺庶人,奴才去回一声。” “见……理当见一见的。” 心瑶说完,率先走出东宫的大门,见有一顶五爪腾龙肩辇等着,便迈步坐上去,侧首看了眼跟在一旁的元贵。 “陛下安排自己的肩辇给我,是让我去留她一命吧?” “奴才不敢揣度圣意。不过,陛下还让贺庶人暂居鸾宫内,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没有叫人动过。” “那真正绝情负心的人,断不会让她当皇后,也不会给她宫殿和满园的牡丹,更更不会封赏她一家上下为将为候……这青梅竹马的情谊,是斩不断的。” 元贵听着她缓缓的话,忍不住看她,却见她眼睛望着肩辇的前方,视线的尽头却似落到了别处,腮畔也挂了泪。 见她许久不能回神,那泪也啪嗒啪嗒直落,元贵忙问,“公主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想到一些旧事……不值得挂怀的旧事。”心瑶自嘲地笑了笑,忙拿手帕按了按脸颊。 * 鸾宫大门上方少了一个东西——御笔题写的“鸾宫”金匾不见了,门楣上一块阳光未曾照射到的痕迹有些突兀。 元贵见她抬头看那位置,忙笑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新的皇后娘娘刚被册封,且昨儿举行了册封和祭祖大典,这里,就再不是鸾宫了。” “新后可是玉贵妃?!” “正是!玉贵妃在北月无亲无戚,她当皇后,那些支持太子当储君的老臣们都能放心,且那玉贵妃又是陛下心尖儿上的人,这么多年屈居贵妃之位,也是委屈。” 心瑶一个字不想再多听,率先踏入门槛,就见满园的牡丹被砍光,满院子残叶枯枝,残花逶地,触目惊心。 元贵见这情形也不仅疑惑,“陛下说了,她愿养,便养着这些牡丹……怎么折腾成了这样?!” “大概是怕触景伤情,也是怕逾越规矩,毕竟现在有了新皇后,这花养着是忌讳。” 心瑶说完,迈入殿内,就见地上凌乱得堆满了灰烬,是烧毁的凤袍,残破的金线刺绣的凤尾仍是闪烁着光泽。 女子身穿素雅的白袍,坐在窗前的桌案前,长发倾散,正在纸上写着什么…… 眼前的一幕,让她不禁想起前世,她在太子府的那座小院落。 她记得,自己死前也是这样一身白袍,也是这样忙着写信,不过她是写信帮外公和舅父们伸冤,而这女子……毫无疑问,定是写信给自己的女儿。 元贵跟在心瑶身侧忙提醒,“庶人贺金香,柔嘉公主来探望您了。” 贺金香握着笔的姿势一僵,忙扬起唇角,眼皮却没有抬起,眼泪啪嗒啪嗒地打落在桌面上。“你来了!” 心瑶上前,驻足桌案前,“义母,心瑶给您请安!” “我一个罪人,可担不起你这一声义母。太后打算好了,让我不要对你好,让我帮她除掉你……” 第153章 陛下正忙别擅闯 心瑶这才明白,为何慕景玄总说贺金香并非好人。 却阴差阳错,贺金香帮贺毓摆了计策,却也给了她那支玉笛。 若非她转交那支玉笛,她也不会找到九师兄龙音,见不到龙音,她就不知贺毓的阴谋,也便无法给慕景玄通风报信。 当然,这玉笛和玉笛背后的这番起承转合,她断不能告诉贺金香,更不能暴露九师兄。 “义母已救我一命,实在不必如此自责。”心瑶怜悯看着她。 “我辜负陛下对贺家的厚恩,也辜负了你的好意,你还能如此好端端地与我说话,不过是因为我害你未遂罢了。” 贺金香一番话说下来,未染铅华的面容,更显得憔悴沧桑。 “多年来,我做了许多错事,连你这样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我面目可憎,死有余辜!” “义母,那些都过去了,心瑶无心追究,您也不必再难过。” 贺金香反因她这样宽容,愈加懊恼,她看到了她身上的光,她惧怕真的有天谴,想为自己的女儿积一点福泽,却已经太晚了。 她拉着袍袖按了按模糊蒙着眼睛的泪,深吸一口气,这才有勇气抬眼看心瑶,却才发现心瑶脸色呈现病态的苍白,脸儿似瘦了一大圈,越发弱不禁风,身上也没有了那日盘膝坐在床榻时的幻白的光晕。 “原来……你是病了?” 心瑶见她眼神恍惚,才知,她这几日竟盼着自己能来。“心瑶高热昏迷,今儿刚醒。那御医说贺家死了许多人,心瑶还以为义母也被处斩了……” 贺金香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当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连你也不肯见我了。” 心瑶绕过桌案,在她身前蹲下来,握住她的手,用掌心给她暖着手,仰起脸儿,温柔看着她,就如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幸运的是,这女子比她的境遇好太多,她遇到了拓跋樽。 “义母放宽心在这里住着,好好活下去,日后王嫂回来探亲也有个去处。” “如此苟活,生不如死。午夜梦回,那些兄弟骂我无能,骂我是叛徒……而且,我也看不得龚璇玑得意地坐在后位上,虽说她是你的生母,可她到底霸占了属于我的东西……” 心瑶不禁暗惊于她这样的坦白,看出她早已做好了打算,也不知该如何劝阻。 “心瑶,你告诉坤珠,是我对不起她的父皇,让她不要找任何人报仇,让她好好相夫教子。” 贺金香又把写好的信收入信封,给她塞进怀里。 “你护着坤珠,我也能走得安心了。” 心瑶喉咙哽痛,“义母,您就看在王嫂和王兄刚刚新婚的份儿上,不要死……您还没有抱外孙……心瑶相信,您都是被太后和贺家强迫的……” “别说了!我已经做了决定。”贺金香捧住她的脸儿,迅速给她抹掉眼泪,忽然又扬起唇角,脸上回光返照似地有了神采,“倒是还有一件东西,你要帮我转送于阿樽。” 阿樽?心瑶微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她说的是拓跋樽。阿樽这称谓,显然是他们从前在一起时,最习惯最亲密的称谓。 见贺金香走向内殿,她疑惑愣了一下,忙快步跟进去…… 床前的圆桌上,竟摆了一盆牡丹花。 牡丹长势极好,仿佛一株蓬勃的树,枝丫上开满紫得呈现黑色的牡丹,每一朵都大得惊心动魄,黑得纯粹幻美,那花的黑色,霸道地仿佛可以吞灭世间所有绚丽的颜色。 心瑶忍不住伸手轻触牡丹的花瓣,“义母何处得来的如此宝贝?我还从没有见过黑色的牡丹。” “这种牡丹,名叫‘冠世黑玉’,当年我嫁入皇族之后,亲手培养了一株送给阿樽。”贺金香拿起干净的棉布,又擦了擦牡丹的叶子,如擦拭一块美玉。 心瑶看着牡丹,不由得想起自己送给德妃拓跋荣敏的那一株巨大的樱花树。 她是用那一株树“断情”,慕景玄却偏当那一株树成了“定情信物”。 可想而知,拓跋樽看到这一株牡丹,定然此生此世都无法忘记与贺金香那些美好的过去,他若忘不掉,待贺金香死后,便会因那些回忆,一辈子厚待远嫁的坤珠。 这番心思,玲珑婉转,曲折可怜,她江心瑶实在无法拒绝,心也莫名地疼得离谱。 贺金香看着牡丹,笑得失神,“那时的阿樽没有妃嫔,我的父兄们,也没有贪慕权势。我和阿樽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在坤珠出生时,他很开心,赏赐了满院子的牡丹给我……他还曾说,此生此世,只有我陪着他就够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侧首看向心瑶,“男人的话,都是不可信的。龚璇玑也是可怜人,江宜祖大概也曾说要一辈子对她好,后来还是纳了妾……你也不要再与龚璇玑置气。” “我就算认了她,不过是给她和拓跋樽添堵,拓跋柔萱也会一辈子和我过不去,既然如此,倒不如不认省心些。” 贺金香释然笑了笑,“没想到,你心里竟如此通透!” “义母既然去意已决,便服用心瑶给的药吧。” 贺金香不禁怀疑自己听错,费解地看她,却见她一脸浅笑,眼神坚定。 “丫头,你何苦手上染血,承受我的死?” “传说,自杀的人会入地狱,心瑶不想义母死后还要受苦,心瑶若能亲自帮义母解脱,也算尽了孝心。” 贺金香没有怀疑她的话,又莫名地想起她的一身神秘的光晕。“既然如此,我就多等你一个时辰。” 心瑶从内殿出来,就抓住元贵的手腕,把他拖到宫廊下。 元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公主殿下没有劝成?” “你现在告诉我,陛下是不是想要她活?说实话!” “陛下没有说过什么,但是奴才看得清楚。若贺庶人死了,坤珠公主定要与陛下父女反目,说不定还会联合驸马一起杀过来,那驸马可是公主您的亲哥哥呀……若是驸马杀过来,您父亲睿贤王定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恐怕是要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元公公,烦请你看好义母,莫要让她做傻事,我去去就回。” 元贵只能点头。 心瑶飞奔出宫苑大门,直奔到玉宫的门前。 玉宫门前的牌匾已经换成了“玉凰宫”,御笔亲题,用巨大的玛瑙镶嵌而成,华贵逼人。 她闯进门槛,便被两个小太监拦住。 “公主殿下,现在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不方便……您若请安,请稍后再来!” 心瑶推开他们,闯入紧闭的宫殿大门,见外殿没有人,便径直进去内殿…… 床榻上亲密纠缠在一起的拓跋樽和龚璇玑,慌乱地拉开距离,手忙脚乱地整理凌散的衣袍…… 第154章 借一点,假死药 龚璇玑尴尬地侧转过去,迅速把长发拢在脸侧,挡住涨热的脸,飞快地拢住袍服。 拓跋樽在床沿挪了挪位置,把龚璇玑挡在背后,以最快的速度,把龙袍整理体面…… 心瑶惊愕僵了一下,转头看轰隆轰隆跟到内殿的一群宫人,没想到他们口中的不方便,竟是这样的“不方便”。 慕景玄在外累死累活处理政务,这当皇帝地竟如此惬意,那边让她帮忙留住旧情人的性命,这边拥着新皇后你侬我侬……当真是多情到姥姥家了! 亲见自己的生母和一个不要脸的男人如此亲密,她本以为自己会难过、会痛、会恶心,但是,又觉得所有的情绪都显得多余可笑。 在拓跋樽眼里,她是个碍眼的。在龚璇玑眼里,她是个累赘麻烦,还是个不知检点、怀了别人孩子的龌龊女子。 于是,她连尴尬都提不起了。 宫女太监都在外殿跪扑在地上,“陛下恕罪,奴才等要阻止公主……但是没有拦住!” “都退下吧!朕早就见惯了这丫头的无礼。”拓跋樽不自然地晃了晃肩膀和脖颈,尴尬地笑了笑,“心瑶,难得见你来你母亲这里,有事?” “假死药——还有么?”心瑶开门见山。 “你说我当年救你母亲所用的假死药?” “是。” “有。” “给我。” “你想做什么?” “我眼下遇到一个恶人,我要报仇雪恨,以牙还牙,让恶人生不如死。” “那恶人是谁?” “此人与家父有关,以免祸及自身,陛下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免得扰了您和美人独处的心情。” 拓跋樽不疑有他,也恨不能赶紧打发了她,转身就打开床下的暗格,取出一个小药瓶,上前递给她。 “这是今年刚配的,里面有三颗,一次用一颗即可,加水服,可保人深埋地底三日安然无恙。” 心瑶抓过药瓶,转身就飞奔出去。 “哎?你……这丫头,竟也不知谢恩?真是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她不把你放在眼里,到底与你说了几句话。她对我,却连句话都没有。”龚璇玑靠在他背上,黯然自嘲,“在她眼里,我倒不及杀她未遂的贺庶人,她拿那药,定是因贺庶人执意赴死,她才出此下策。” “朕也猜到了。这丫头心地良善,朕知道,她一去,这事儿定能解决。”拓跋樽转过身,忙把她搂在怀里,安慰地轻抚她的脊背,“景玄倒是对朕说,贺金香并没有因为御医说心瑶怀孕,就把心瑶当成一个不正经的女孩,而你和景玄却认定她肮脏,认定她脚踩两只船。” 龚璇玑恍然大悟,心里愈加难过,“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误解,她一定对我失望透顶。” “不管什么滋味儿,她一辈子都站在江宜祖那边,你也甭惦记她!” “她若有朝一日回去大周,恐怕会把我们的事告诉江宜祖。” “你不用怕!”拓跋樽忙握紧她的手,“当年是他的侍妾们要除掉你,我才救了你,他负你在先。” “最好……别让心瑶回去,让她嫁给景玄,一辈子留在北月,岂不是更好?” “朕已经与景玄商议过,景玄倒是巴望着能与她成婚,可那些老臣说,心瑶不适合当太子妃,他们不能要一个被大周太子退婚的女子当北月的太子妃,记入史册,辱没皇族门楣,也辱没我北月国的颜面……” 龚璇玑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的意思是……” “让心瑶当个良娣,倒也不算委屈了她,毕竟朕还封了她为公主!景玄若是真心待她,便也不必再纳太子妃,等过几年,再立心瑶为太子妃,也就没事了。” “难为陛下设想如此周全,璇玑代心瑶谢陛下恩典!”说着,她忙起身在床榻上跪拜。 拓跋樽却直接把她揽进怀里,“皇后何需如此客气,朕也是心疼景玄,他需要一个能帮他分忧解劳的女子。” “不管陛下因何这样疼惜心瑶和景玄,臣妾都很感动!”龚璇玑主动环住他的腰际,安然靠在他怀里。 * 慕景玄返回东宫,已是晚膳时分。 他进入内殿,就见心瑶正盘膝坐在地上雪白的狐皮地毯上,抱膝赏一株巨大的黑色牡丹…… 那黑色的牡丹霸气妖娆,有些诡异,她一身雪白的袍服坐在花前,白袍越白,黑色的花朵越黑,她整个人格外柔软幻美,那牡丹却愈发张狂艳丽,整个寝宫的颜色都被这黑白、被这两种美吞没。 他疲累地踢掉靴子,在她身边坐下来,环住她的肩,整颗心就安静轻松了许多,盘踞心头一天的愤懑烦躁也一扫而空。 心瑶靠在他怀里,脸儿贴在他怀里,“你回来了?” “这是贺庶人养的?” “她让我把这牡丹转角给你舅父,我还没想好,该不该转交。” “她人呢?” “活得好好的。” 九师兄答应了她的要求,派了个人易容成贺金香,呆在鸾宫,真正的贺金香因急于自尽,服用了她给的假死药,这会儿已经在前往大周的路上。 “这事儿本与你无关,但是舅父心里颇多计较……思来想去,还是打算饶她一命。”慕景玄说着,便低头在她唇上轻吻了一记,“事情都过去了,我们也能轻松些。” 轻松些?心瑶颦眉,却有点看不懂他。 这人定然已经知道,她高烧是受了惊吓“动了胎气”,为何竟不嫌恶、也不避讳,还如此自然而然地拥着她,甚至吻她? 难道是忙了太久,经历了一场战事,忘了与她之间那些争吵和计较? 慕景玄见她颦眉研看自己,不禁怀疑自己脸上有东西,“怎么了?” “没事儿,只是忽然想起,还没用膳。” “倒是真饿了。” “我今儿亲手烧了菜,咱们一起吃。” 心瑶起身避开他,踏上绣鞋,便叫小太监进来伺候他洗漱更衣。 慕景玄见她转身就出去外殿,坐在毯子上僵了一下,只得起平展手臂,由着上前来的小太监拆卸自己身上的外袍和护身软甲。 “心瑶,你身子刚好,多静养,不必亲自烧菜。你若不喜欢吃御膳房的菜,我选一两个厨子过来,单独做给你吃。” 心瑶没有拒绝,却愈发觉得,他对她这份好,有点怪。 第155章 百花宴,有陷阱 慕景玄跳进浴池游了一圈,挡开递上的便服的小太监,嗅到饭菜的浓香,也顾不得擦头发,便急急抽了衣架上的黑丝睡袍裹在身上,随手系上衣带,便迈出内殿来…… 心瑶刚把菜都试吃了一遍,一抬头,就见他拉开椅子在桌旁坐下,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散在肩上的发丝贴在袍服上,打得黑丝袍湿了大片,衣带松松系着前襟,结实白皙的胸膛,被黑袍凡尘,越白的刺眼。 心瑶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隔着冗长的桌案,在这边坐下,命令要退下的太监,“快拿浴巾来,给殿下擦干头发。” 太监忙捧着浴巾上前来,就看向心瑶。太子这样出来,摆明是让公主殿下亲自帮忙擦拭呢,他们这算什么呀。 慕景玄把筷子拍在桌面上,“罢了,我自己来。” 心瑶听到那一声“罢了”,只当没听懂他是几个意思,侧首对绿蝶说,“好像还少了一个菜。” “奴婢这就去瞧瞧,大概正在热着。”绿蝶这就要转身出去,正见宫女用托盘端进一个巨大的金纹海碗,“就是这一道了……送来的正好!” 她亲手端起大海碗,放在桌案中央的位置,“太子殿下,公主早就炖上这道菜等着殿下呢!” 慕景玄却俯视着满桌的菜,不禁皱了下眉头,这桌子大的实在不像话,尤其,心瑶离得如此遥远,远得说话都需要喊着说。 他也是站起身才看清楚那道菜,是热气腾腾的山鸡炖松菇。 前一刻心瑶刻意躲避他惹起的愠怒,顿时烟消云散。 “你还记得这菜?”他看她的眼神也温柔了许多。 “我的伤就是你用这菜调养好的,怎么会忘?不过,我的手艺,大概比不过你的。”心瑶忙让绿蝶给他盛了一碗,“这是用砂锅炖的,味道清淡些,你凑合吃。” 慕景玄先尝了一口汤,比他做得清淡,但是香浓不腻,鸡肉松软,入口即化,他拿筷子夹了松菇,才察觉这东西不寻常。 “这菇如此新鲜,是哪儿来的?” “派护卫从宫外的山上采的,这山鸡也是新抓的。” 心瑶说着,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 九师兄答应帮她送贺金香去大周,却因听说她受了惊吓,逼着她杀鸡练胆气。 御膳房的鸡当然是不能随便拿来杀,师兄派人到集市买了山鸡回来,丢给她一把刀,便把她和那些可怜的山鸡关在一间屋子里。 她被折腾得狼狈不堪,筋疲力竭,最惨是那些鸡,她手法也不够利落,眼见着它们垂死挣扎,扑腾得满屋子血…… 从那屋子里钻出来,九师兄却不慎满意,因为没想到,她半点武功也不懂,于是下令,叫她明日还去历练。 慕景玄见她脸色泛白,忙示意宫人都退下,顺势拉着椅子坐在她身边的位置。 “怎么了?怎么突然像很怕的样子?” 心瑶僵着身子看他一眼,忙道,“没事。” “没事就好,吃完我们去后花园散步。” 散步?“你不用去书房么?” “都忙完了,今晚我陪你。” 陪她?心瑶狐疑看他一眼,“不用你陪,我自己去弹弹琴写写字更自在些,御医说了,孩子多听听琴曲也有好处。” “咳咳咳……”慕景玄被汤呛到。 心瑶给他递上帕子,“喝汤竟还能呛到,真像个孩子。” 她不提孩子会死么?慕景玄嗔怨斜睨她一眼,“其实我已经……” 绿蝶自门外进来,正打断他的话,“主子,柔萱公主派人过来传话!” “柔萱公主?不该也是庶人么?怎么又成了公主?” 心瑶疑惑看慕景玄,注意到他并无惊讶,才知这已经不是新鲜事儿。 她摆手示意绿蝶,让来人进门。 慕景玄压着声音说道,“舅父册封舅母为皇后,下旨大赦天下普天同庆,柔萱的罪也在特赦之列,舅母把所有的封赏都交换为恢复柔萱公主身份。我是阻止过的,但舅父手上掌控着玉玺……” 心瑶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 来人是一位掌事的大宫女,一身华贵的粉褂蓝袍,妆容也比寻常的宫女更明丽三分。 “奴婢迎秋参见两位主子,给两位主子请安!” 心瑶端看着她,见她眉眼毫不遮掩轻蔑之色,不禁失笑,“起来吧。” “柔萱公主命奴婢过来传话,明日她邀请百官家的嫡女小姐们,在御花园摆百花宴,邀请太子殿下和柔嘉公主一同赴宴,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会去,还请太子殿下和柔嘉公主不要缺席!” 不要缺席?这不是强迫她去么!心瑶幽冷看着迎秋,手上搁下了筷子。 “拓跋柔萱一个罪人,怎好意思摆百花宴?刚当回公主,她就如此按耐不住地笼络百官,还要本公主与太子殿下过去给她捧场,她哪儿来如此厚颜?” “公主殿下您是客,我们柔萱公主才是这皇宫的主人。主人邀请客人赴宴,客人若不应,岂不是给脸不要脸?!”迎秋讽刺地冷睨心瑶。 慕景玄震怒地命令,“来人,掌嘴!” 迎秋大惊失色,恐慌地忙跪地求饶,“奴婢该死,太子殿下饶恕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对柔嘉公主不敬……那些话都是主子让奴婢说的呀……” 心瑶失笑,她还是第一次见狗仗人势仗得如此愚昧无知的。 好好一餐饭,她辛苦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备好,却被这宫女和拓跋柔萱给扰得没了胃口,实在扫兴。 “迎秋,你主子太阴损,她教你说那些话,分明是叫你来送死的?” * 御花园内,拓跋樽拥着龚璇玑在百花宴的主位上入座,一眼环视满场的年轻女子,顿觉眼花缭乱,上百位女子各有千秋,当真可称为“百花齐放”! 珍馐美馔摆上桌案,拓跋樽看了眼慕景玄和心瑶仍是空着的席位,忍不住打趣道,“柔萱,你这陷阱摆得太明显,若是引起非议,几口唾沫星子就能把你淹死!” “淹死得可不是儿臣,父皇尽管放心!”拓跋柔萱在一旁的席位上冷笑。 龚璇玑听不懂父女俩在打什么哑谜,“柔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56章 来赴宴以牙还牙 拓跋柔萱忙挤坐在她身边,靠在她的肩膀上,撒娇地晃了晃。 “母后放心,我听了您的话,绝对不会再害心瑶。这百花宴,我也是特意为她举行的,她也该多结识些朋友。” “你这百花宴实在有点莫名其妙,这里无花可赏,菜品也没有以花命名的菜品,这算什么百花宴?” 龚璇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阶下的舞姬们舞步杂乱,神色仓惶,显然没有几日准备的时间,尤其这舞竟是前皇后贺金香生辰时的一支舞。 每年贺金香生辰,皆盛邀百官携家眷入宫庆贺,是以,今日在座的嫡女们,无一例外,都看过这舞,且眼下众女压着声音朝舞姬指指点点,明显也都看出了端倪。 碍于众目睽睽,龚璇玑强忍着没有训斥女儿,却担心心瑶若来了,还会有什么更尴尬的事发生。 “皇后,怎么了?为何脸色突然如此难看?”拓跋樽委实不忍看她忧心忡忡,斥了拓跋柔萱回去自己的位子上,便拥着她的肩安慰道,“回头甄选一位德高望重的嬷嬷,多提点柔萱些,之前咱们太宠着她……” “她这是给陛下丢脸!”龚璇玑窝火地只能端着茶盅喝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看不惯我这生母当皇后,故意拿这旧舞,来给我这新皇后添堵!” “她真正要害的,不是你,是心瑶。” “你既知道,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拓跋樽心虚避开她的视线,却打心底里期望柔萱能把心瑶赶走。 “文武百官都期望景玄能选太子妃,若今儿他选中一个看对眼的还好,若是选不中,恐怕百官都怪心瑶霸宠不让他选。” “柔萱真是太过分!”龚璇玑失望地望向拓跋柔萱,忍不住为心瑶捏一把冷汗,“那些老臣本就因心瑶被慕昀修退婚,反对她和景玄的婚事,心瑶若阻止景玄来赴宴,岂不是招惹众怒、被驱逐出北月?!” 拓跋樽忙端起茶盅喝茶,“心瑶只能自求多福了!” 舞乐声掩盖了她和拓跋樽低沉的交谈声,公主席位上的拓跋柔萱,一心期盼看好戏,全然没有察觉,父母已经洞悉自己的计谋。 “太子殿下驾到——” 伴随太监高昂尖利的喊声,舞乐骤停。 众女子好奇地望向凉亭入口。 拓跋柔萱见心瑶没来,不禁狐疑,“景玄,怎么就你自己?她是不愿给我面子,还是不愿给百官家的小姐们脸面?” 慕景玄鹰眸阴沉地瞥她一眼,迈进宏阔的凉亭内,一身黑底金纹袍服随着步子,莹莹明灭,越衬托得他俊美不凡,尊贵慑人。 他朝四周看了看,却没看美人,而是看外面单调的紫色兰花,和凉亭内单调的摆设。 他给拓跋樽和龚璇玑行礼之后,愈发疑惑,“今儿百花宴,怎把宴席安排在只有兰花的地方?这凉亭竟也无甚装点。” 拓跋柔萱忙抢言道,“真正的百花,就在这亭子里,她们如此赏心悦目,太子殿下竟没有注意到么?” 众美人面红耳赤,忙起身行礼,齐声道,“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慕景玄摆手示意她们免礼入座,不敢恭维地冷笑,“柔萱,你盛邀这些女子前来,竟是诓骗她们来让本宫选妃?” “是不是很惊喜?” 拓跋柔萱笑眯着眼睛,飞快地下来台阶,走到他身侧,大方地帮他引荐了几位闺秀。 “瞧瞧她们多漂亮!俗话说得好,有花堪折直须折,你千万别怕得罪心瑶,否则,这些小姐们恐怕以为你被心瑶管怕了,回家对她们的父亲一说,百官定以为是心瑶霸宠,不让你选妃!” 慕景玄不敢恭维地骇笑,“你可知百官之女,若需参选皇子妃,都需圣旨邀请,礼部官员亲自上门拜访?!” 众女子脸色微变,拓跋柔萱却有恃无恐,“何必拘泥这些小节呢?” “婚姻大事,岂容你如此儿戏、岂容你如此轻贱了本宫和这些位小姐们?!你如此草率的决定,将他们的家族置于何地?” “我……” 众女皆是不悦地望向拓跋柔萱,有人羞愤地开口斥责。 “柔萱公主,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就算花楼选花魁也不会如此荒唐呀!” “柔萱公主,你太过分了!” “我……”拓跋柔萱张口结舌。 拓跋婵也忿忿说道,“柔萱姐姐,你不会也把我和我姐,列入表哥的甄选之列了吧?我们可是皇族郡主!” “你这是把我们置于何地?”拓跋露冷笑,“我们身为亲王嫡女,将来可是要自己择选夫君的,你这样轻贱我们,是何居心?!” “我……我也是一番好意,你们若当选太子妃……不但有富贵荣华,还能和太子殿下共享天下!”拓跋柔萱义正言辞。 龚璇玑被气得脸色煞白,“柔萱你放肆!凭你这话,竟是想再选一位贺家出来呀!” 拓跋柔萱恐慌地忙跪趴在地上,“母后息怒,儿臣……” 慕景玄的斥责却还没有结束,“今日舅母既在这里,为何刚才舞姬跳昔日贺金香生辰时的旧舞?舞姬们愚蠢放肆便罢了,各位小姐竟也好意思坐在这里观赏?” 拓跋露忙道,“幸亏表哥提了这事儿,刚才我们也看的十分不踏实,但是舞姬们一直跳……” 领舞忙道,“太子殿下息怒,是柔萱公主列出的舞曲名,奴婢们依照舞曲的顺序献舞的。” 拓跋柔萱气急地咆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让你跳,你就非要跳么?” “她们不依照你的要求跳,恐怕就要被你罚!”慕景玄阴沉俯视着她,“我北月以仁孝治国,你身为公主,不能以身作则,反教坏百官的女儿们,该当何罪?!” 拓跋柔萱脸色微变,忙求助地看向父亲,拓跋樽无奈地摇头叹息,端起茶盅喝茶。 她欲哭无泪,忙跪地请罪,“太子殿下息怒,父皇母后谅解,柔萱思虑不周,并未多想,只觉这些舞是往年舞姬们最擅长的,所以才……” “如此敷衍的安排,竟还敢称为百花宴?我皇族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慕景玄冷斥道,“所幸心瑶早有准备。” 说着,他抬手拍了拍。 心瑶手捧着一个高脚银盘进来凉亭,一身百花锦袍冗长曳地,高绾的飞仙髻上,戴着花朵扎成的花环,绝美的脸儿更添了几分甜美的气韵,仿佛百花仙子临世下凡,艳惊四座。 第157章 就要故意馋死她 她身后跟着两队手捧银色高脚盘的宫女,队列整齐划一,身高皆是相仿,姿容皆秀雅明丽,且清一色蝶袖束腰的粉色舞衣,眉心都描画着花瓣形的花钿,头上簪着粉红芍药,仙娥般,柔步无声,翩若惊鸿。 亭外夹杂兰花香气的暖风徐来,心瑶与众“仙娥”衣袂飘舞如云,馥郁的花香也随着飘展的衣袂弥漫开,令人心醉神驰,这一方天地亦幻成了一方梦境般,叫人不由得恍惚失神,赞叹不绝。 拓跋柔萱尚跪在地上,狼狈地压了满腹怒火,转头见艳若百花仙子的女子领队经过身侧,震惊,妒恨,憎恶……复杂的情绪全部怨毒凝聚到眼底,脸色也难看到极点。 “江心瑶,你……”她开口就要质问她怎么敢来,话音却被此起彼伏的赞叹碾压淹没。 “好香!你们有没有闻到花香?” “是她们的衣服上散发出来的。” “你们看,这阵仗像不像百花仙子下凡来了?” “想不到这心瑶公主如此美丽……眼神也这样和善,难怪太子殿下喜欢她……” “她们端着的盘子里是什么?好漂亮,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 众芳客难掩好奇与艳羡,再也无心去关心跪在地上的拓跋柔萱,眼睛都盯在一位位美人和她们手中的美食上。 拓跋婵更是惊喜地忍不住就起身离席,小蝴蝶似地绕着心瑶就转了一圈。 心瑶见到她,也忍不住欢喜,更被她活泼的笑感染。 “许久不见,婵儿又长高了!” “她胖了!”拓跋露笑着揶揄亲妹一句,忍不住起身看心瑶手上的托盘,“心瑶这是你亲手做的吧?” “心瑶姐姐,几日不见,你好像比从前更美了!我都恨不能变成个男子把你娶回家。”拓跋婵有些贪恋地拉着心瑶的袍袖看她的衣裳。 拓跋露也忙道,“你干脆去我们家住几日吧,咱们也好在一处玩,我这些时日可想你了,我母妃也想和你说说话呢!” 慕景玄警告地咳了咳,“不准!” 心瑶看他一眼,对上他神色霸道的眼睛,心头莫名地一团滚烫。 “表哥真是个小气鬼,我们只想和心瑶姐姐说说话罢了。”拓跋婵嘟嘴嗔怒。 慕景玄不悦地挡开小丫头,“起开,心瑶还没对舅父行礼,你们竟先把人给拦下了,不嫌招人厌烦呐?” 心瑶近来漠视拓跋樽和龚璇玑已成习惯,倒是没想着行礼,对上慕景玄清凉的眼睛,她只得带着众宫女朝着座上的拓跋樽行礼,并端着手上的高脚盘上前。 “心瑶邀御膳房相助,选用花草为食材,为百花宴做了糕点和菜肴,请陛下与众位小姐们品尝!” 慕景玄注意到她一眼不看龚璇玑,话语中也未提及龚璇玑,忙从旁上前来,极有眼色地伸手把桌上碍事的碗盘挪了挪,让她放下高脚银盘。 “舅父,舅母,这些糕点,景玄亲口吃过,膳房总管也说,都是可养颜美容的上品,皇舅母也可以多吃点。” 龚璇玑欣慰地笑道,“菜之美者,昆仑之蘋,寿木之华!有心瑶这样的手艺,这一餐,才有了百花宴的味道!” “皇后说得对!”拓跋樽话虽如此说,心里却不禁妒忌江宜祖。 反观他那女儿,不只是失败,还败得一塌糊涂。 “心瑶,多亏你帮忙做这些糕点,否则,柔萱这百花宴,怕是要闹一场笑话。” “柔萱公主是金枝玉叶,就算闹了笑话,看在陛下的面子,也无人敢笑话她!” 心瑶冷凉说完,退了两步,随着慕景玄在太子席位上就坐。 拓跋樽悻悻叹了口气,深知她不愿放过柔萱,便未再多言。 龚璇玑见拓跋婵和拓跋露馋得凑上前来细看糕点,不禁笑道,“你们桌上有,还不快去尝尝?” 拓跋婵转头看向自己的桌案,这才发现,那仙娥般的宫女们在每个人的桌上都放了一盘。 姐妹俩争抢着忙坐下来,抓起糕点就吃。 拓跋婵飞快地又抢了两块抓在手里,“天哪,好好吃!” 心瑶忙道,“婵儿,你慢点吃,一会儿还有茉莉花羹和玫瑰粥,还有几道花草入味的菜肴。” 龚璇玑忙问,“心瑶,你怎会做糕点和菜肴的?在家里学过么?还是你哪位姨娘教你的?” 心瑶兀自拿起糕点吃。 凉亭内的欢声笑语微妙乍停,慕景玄忙笑道,“心瑶自打五六岁,跟着大周皇宫御膳房总管潘柳师父学艺,这些花样美食,对她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潘柳总管,如今竟仍是御膳房总管么?”龚璇玑话说到这里,顿觉这话不对,不禁尴尬地看了眼拓跋樽。 “果真是严师出高徒!”拓跋樽慷慨地叹了一句,不着痕迹地环住龚璇玑地肩,却注意到拓跋柔萱仍气急败坏跪在地上。 他震怒地冷斥道,“你还跪在那里做什么?之前让你多学些本事,你偏不学,如今知道丢人已经晚了!” 拓跋柔萱怨愤哼了一声,在自己的公主席位上坐下,就咬牙切齿地看向心瑶,却见自己的桌上并没有放那种鲜花糕点…… 她不悦地忙看向父母的桌案,就见母亲正忙不迭地品尝糕点,父亲这鲜少碰甜食的帝王也禁不住诱惑,一口接着一口的吃。 “这糕点香甜不腻,果真美味!”拓跋樽慷慨地赞叹。 慕景玄忙道,“辰时未至,心瑶便去了御膳房和厨子们开始做,到这会儿才闲下来。” 一位美人忙站起身来,“心瑶公主,想不到您贵为金枝玉叶,竟亲自下厨为我们做糕点,臣女叶裳深感钦佩,特敬公主一杯!” “叶小姐客气!”心瑶忙站起身来,端起酒盅,不着痕迹打量眉目耿直的叶裳。“心瑶也敬叶小姐!” 众女子忙都举杯起身,朝心瑶敬酒。 拓跋柔萱愈发恨得压根儿刺痒,气恼地一下不碰那酒杯。 其他花样的菜肴端上来,气氛愈加欢快,众人亦得尽兴,又接花题诗接龙,献歌献舞。 拓跋柔萱的席位上自始至终,都没摆上任何美食。 宫女都像是把她遗忘了一般,走路都绕着她的桌案。 “哎?你们倒是吃好喝好了,为何我这儿什么都没有?”她终于忍不住直流的口水,愤怒地开口提醒。“你们太过分了!”这是要生生馋死她呀! 心瑶幽冷浅扬唇角,“客人们还不够吃,你这主人,就先别吃了。” 第158章 又打了陛下的脸 眼见着一位宫女走错方向,就要端着一碗玫瑰花粥过去,心瑶忙提醒,“把那碗粥,给太子殿下吧,太子殿下近来忙于政务,实在疲累,应该多吃点儿!” 拓跋柔萱死盯着宫女,宫女避开她的眼睛,转身便端着托盘走向太子席位。 心瑶站起身,亲手自宫女的托盘上端起粥碗,放在慕景玄面前,“粥就是要趁热才好喝,你快喝吧!” 慕景玄忙又把粥放在她面前,“还是你多吃点,病了这几日,你瘦了一大圈。” “一碗粥,你这样推让,倒显得矫情。”心瑶又把粥给他放在面前。 拓跋婵忙踊跃地说道,“表哥,粥里有枸杞子,清肝明目,还能补肾呢,你多吃点,和心瑶姐姐甜甜蜜蜜的!” 慕景玄冷笑,“平日也不见你如此博学多才的,一说到吃,你就无师自通。” 拓跋婵悻悻抿了抿唇,忙埋头苦吃,堵住嘴。 “婵儿这话的确不对,我与太子殿下也甜蜜不着。不知将来在座的哪一位有这份福气呢。” 心瑶无视陡然微妙的气氛和慕景玄僵冷的脸色,笑着端起酒盅,朝众位美人举杯。 “心瑶借今日的百花宴,先恭祝未来的太子妃与太子殿下恩爱甜蜜,白头偕老。” 龚璇玑尴尬地叹了口气,“心瑶,除了你,恐怕没人入得了太子的眼,你何必说这些扫太子和大家的兴致1” 心瑶冷笑,“扫兴么?这场百花宴,本就是为了扫兴而设的.” 拓跋樽唯恐她说些过分的,忙笑着道,“心瑶,你亲手做了这些糕点,已经让大家吃得愉悦,咱们还是聊些开心的。” “这皇宫里,坏事天天有,哪有什么开心的?前几日,太后贺毓利用景玄选妃大做文章谋逆,今日你的女儿拓跋柔萱利用他选妃,挑唆百官生事……陛下对此心知肚明,却只装作看不见,不就是也想看我江心瑶怎么惨死在你女儿手里么!” 拓跋柔萱厉声道,“江心瑶,你太放肆!你怎么对我父皇说话呢?!” 龚璇玑顿时食不知味。 慕景玄忙道,“心瑶,如果有什么不快,咱们私底下说,今日这么多客人在……” “你来为北月臣民分忧,北月的臣民乃至皇族,无人在乎你累不累疼不疼,还要害你,伤你……是我错了,不该怂恿你来到这鬼地方。” 心瑶歉然握着他的手。 拓跋樽无奈地辩解道,“心瑶,朕与皇后都是关心景玄的……朕多么疼惜景玄,你也应该看得清楚才是。” “你的女儿邀请众位美人过来,不就是因为上次没害死我,这次又利用景玄选妃再补一刀么!这一场戏,你和龚璇玑心知肚明!” “你……”拓跋樽被她剔透的心思惊得心凉。还有什么事,是这丫头不知道的?! 叶裳忙站起身来,“公主殿下,您放心,臣女回去,定对父亲细说今日之事,若有人敢伤害您,臣女定第一个站在您这边!” “公主殿下,臣女等皆不是多事之人,就算帮不上您什么忙,也绝不会害您!”众女子七嘴八舌地附和。 心瑶抬手制止她们虚假的话,“回去告诉你们的父亲,我江心瑶,此生此世,都不会嫁给太子,让他们尽管放心辅佐太子!” “心瑶你……”慕景玄气怒交加,“别人得罪了你,你不必与我怄气。” “我这不是与你怄气,不过是让你少一点麻烦罢了。你自己身陷囹圄又何必意气用事?”心瑶优雅利落地朝众位美人一敬,仰头喝完杯中的酒,“心瑶怀着孩子,不便多饮,你们尽兴喝尽兴吃。” 四周陡然一片岑寂,众美人面面相觑。 拓跋露忍不住疑惑地问,“心瑶,你怀了谁的孩子?” “我大师兄的。” “不……绝对不可能!”拓跋露笃定地说道,“你和表哥如此相爱,那人又是从不近女色的……我相信他也不是那种人,而且,一看他就是那种行的端做得正的人。” 龚璇玑手颤了颤,桌上的茶盅就不小心碰倒了,宫女惊呼一声,忙上前给她擦拭…… “瞧瞧,你们皇后娘娘竟坐不住了,偏她也认定我有了身孕。”心瑶说完,便绕过席位,朝着众位客人颔首浅笑,“本公主还要回去养胎,不便与各位多聊,你们吃好喝好,尽兴玩耍!” 慕景玄忙道,“我陪你一起走。” 众女子忙起身恭送两人出去凉亭,都忍不住费解地看向龚璇玑。 拓跋婵也大惑不解,“皇伯母,在你的眼里,心瑶姐姐是那种不洁身自爱的人么?” “就是呀,皇伯母,您就算不认心瑶,也不该这样和柔萱一起伤害她呀,您太不应该了!”拓跋露也忍不住指责。 “够了!”拓跋柔萱直恨得牙根儿刺痒,“江心瑶连打带削喧宾夺主,你们两个竟也跟着起哄,如此以下犯上,你们不要命了是不是?!” “呦!你这是要杀我们呀?”拓跋婵两只小手抓着糕点,眼睛清冷微眯,“有本事,你来杀,你杀给大家看呀……” 众人都指责地看向拓跋柔萱。 拓跋柔萱再也不敢嚣张,却又不甘心落败,尤其所有人的眼神都对她这样厌恶,而这一切,都是拜江心瑶所赐! “好好一场宴席,弄成这个样子,朕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拓跋樽气怒交加地呵斥,“都散了吧!” * 百花宴结束后,慕景玄照旧忙碌不停,且早出晚归,时常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心瑶有些尴尬,往往早上起床就不见他,晚上睡着,却总有双手臂搂着她、抱着她,她想与他说句话,却又怕扰了他歇息,只得隐忍不发。 他虽不说话,却增派了宫女太监,且人数每日剧增。 心瑶进出宫苑,身后跟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就连龙音那边也愈发去不得。 她是打算好不辞而别的,龙音也安排好了一切,但如此多的人紧盯不放,她反而走不成。 那位老御医许三里每日都来请平安脉,见人多,也是不敢多言造次。 倒是这一日,绿蝶才查到些端倪。 心瑶翻看过绿蝶递上的折子,“也就是说,在贺家谋反那一日,这许三里被人调换了身份的?” “是!奴婢怀疑,此人极有可能是贺家人易容的。” “不,不可能,我笃定,他是大周来的人。” “贺达、贺锡逃逸,至今也没抓到,奴婢去御书房那边问太子殿下是否回来用晚膳,正听到太子殿下在书房里大怒训刑部的人无能,他们好像也在通缉安玉王!” “也在通缉谁?”心瑶只怀疑自己幻听。 第159章 他要离家出走吗 她赫然想起,在大周京城百香居门前看到的安玉王的身影,以及前世与安玉王的一面之缘,愈发笃定,许三里就是安玉王。 “都说这安玉王是大周太子的舅父……”绿蝶话说到一半,赫然想起心瑶曾是大周太子慕昀修的未婚妻,忙尴尬地止了话,“主子……您还好吧?” 心瑶敛住心底深沉的怨愤,若有所思地冷眯凤眸。 “那老狐狸,果真是够狡猾的。景玄下令封锁城门,他们插翅难逃,而这皇宫就在景玄的眼皮底下,对于那三人来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 “原来如此!”绿蝶心有余悸,“主子,我们该怎么办?” “贺达与贺锡都是武夫,断然不懂医术,也没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如此计策,定是安玉王想出来的,他这几日不杀我,定是有别的目的,所以,我们必须先下手,截断他的阴谋!” “主子所言极是。”绿蝶心里七上八下。 “绿蝶,这安玉王与贺家谋反有牵扯么?你还打听到些什么?” “安玉王入天邺城来给贺家送银子,且是贺锡亲手收的银子。” “在大周寻不到粮草,就找外族合谋颠覆大周,可惜,他来错了地方!” 心瑶脑子飞快地转了个弯,忙叮嘱绿蝶,“眼下,我们还不知贺达贺锡是否也藏在周围。你今日都不要再去御书房,咱们不动声色地抓了他。” “公主需要护卫帮忙么?” “不必,咱们请他喝杯茶,去找砒霜鸩毒,拿最毒最毒的毒来给他。没了他,慕昀修将来难成大事!”从此,她也就不必再做噩梦了。 绿蝶深感这计策绝妙,但问题是…… “公主,东宫可不同于别处,砒霜、鸩毒之类的可找不到,再说往东宫送的东西,御膳房和御药房都会严查,进门还有掌事的太监和护卫严查。” “不下毒,就背后捅他一剑!” 心瑶主意打定,这就冲进内殿,要从窗台下的剑架上这就拿起慕景玄的长剑,却发现,他的三柄长剑和一把匕首竟都不见了踪影。 她狐疑地忙打开衣柜,这才发现,他的几套铠甲和衣袍、靴子也不见了。 这人是要做什么?离家出走么? 她这打算不辞而别的人还没开始收拾衣服鞋子,他竟然先准备“离家出走”?! 心瑶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儿。 慕景玄这是第几次隐瞒她了?他每日与她同榻而眠,竟什么事都不肯与她说,他这是几个意思?! 绿蝶见她突然气急败坏地甩手关上衣柜,只当她是因为找不到合心意的武器生气。 “主子别急,奴婢记得您有一把小弯刀,收在了书房的橱柜里,奴婢去找一找……” “不必!若是带一把短刀在身上,万一被宫里的护卫查到,咱们有口说不清。”心瑶忙打开所有的首饰盒,从里面挑选出三根最长的簪子,拿了一支半旧不新地给绿蝶簪在发髻上,然后她也簪了两支戴在自己头上。 绿蝶忙摸了摸头,抓着发簪尝试着刺了刺,“这一支足够长,刺他的后心,定能一击毙命!” 心瑶忙道,“别让他们死得太痛快,说不定还能审问出什么秘密。” “主子放心,奴婢心中有数。”绿蝶心潮澎湃地戴回发簪,一想到能帮太子殿下解决心头大患,立下大功,便兴奋地不已。“主子,自打咱们相识,还是第一次密谋杀人。” 看着她灿然放光的眼睛,心瑶哭笑不得。“傻丫头,杀人有什么好激动的?我若能斗得过那人,断不会把你扯进这血腥里。” 听到院中掌事太监与慕景玄说话,心瑶给绿蝶递眼色,“明儿上午再依计行事,你快去传膳,这簪子也先不要戴在头上。” 两人忙都把长簪取下来,绿蝶去传膳,心瑶忙堆上笑迎到门口,“景玄,今儿怎回来这么早?” 注意到他穿着黑色锦袍,外罩黑色护身铠甲,她疑惑地愣了愣。 这一身倒像极龙鳞阁的打扮,他本就长腿窄腰肩宽背厚,这一身黑更像掠了深夜的浓黑,艳冷如仙魔,霸气神秘。 “你这是去哪儿了?” 若是去军营,他定穿着储君的腾龙金甲。这一身黑色,委实不寻常。 慕景玄不动声色低头看了看铠甲袍服,漫不经心地随口说出早已准备多时的借口。 “出京一趟,处置了几个为非作恶的官员,都是之前太后扶持上来的,仗着手里有点兵马,就想做点惊天动地的事。” “所以,你这一身黑甲,是去打了一场仗?!” “放心,我没受伤。” 他的确没有受伤,却这样血腥重大的事,也隐瞒她,她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呢? 心瑶明白过来,没有再靠近他,忙叫太监进来,“快,服侍太子殿下更衣沐浴。” 慕景玄眼神复杂地俯视着她躲避的眼神,心头隐隐刺痛。 他努力地想把她刻进心里,又想彻底把她从心底剔除,矛盾地反而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很想痛快地给她一句话,若她不愿意与他在一起,就可以离开,但是,话到嘴边,又割肉剜心般刺痛。 他穿这一身黑甲,是因为重新整饬了军队,就要出兵大周边境,战事不能再拖延,趁着安玉王、贺达、贺锡尚未查到行踪,他要先一步夺了那片地界。 掌事太监带着四位小太监进门,见他仍是紧盯着心瑶,都尴尬地不知所措。 心瑶只当他是在等着她主动亲近,愈发不愿理会他。 他想要她帮他更衣,伺候他洗漱,最好是对他体贴入微,天天粘在他怀里,与他形影不离如胶似漆才好,可那些早已不是她该做的事。 在百花宴上,她那些话就已经够愚蠢的,让他喝粥更蠢,这样与他耗在东宫等着他回来,更是愚蠢至极,这几日,她不是不知,那些老臣往御书房递了多少折子,她在这里多呆一日,都是在拖累他,现在,他也当她可有可无了,她还在这儿做什么呢?! “我去膳房看一下饭菜,你先沐浴吧。” 慕景玄忙抓住她的手腕,“你……身体可是好了?” 心瑶僵住,他问她的身体是几个意思? “没……没呢!还是要叫许御医过来瞧着些好。”她心慌意乱地抽回手。 “许御医怎么看都像个庸医,还是换个医术更好的御医。”他口气不容辩驳。 第160章 你若嫁他也挺好 心瑶不禁怀疑他察觉了什么,但每次许三里来把脉他都不在,他也定对许三里不熟悉,也断不会察觉许三里就是安玉王易容的。 “不……不必换,就许御医吧!他的药方温补,我这几日睡得安稳,噩梦也少了,再调理几日,定能痊愈。” “也罢,就依你吧。”慕景玄不动声色领着小太监进去内殿。 心瑶心慌意乱地抓皱了袍袖,双颊耳畔滚烫,总觉得他眼神不寻常。见他突然又没事儿人似地去内殿,不禁又诧异。 他问她的身体,今晚不是要“那个”吗?难道是她想多了?这么久同床共枕,他能不越雷池,委实叫人钦佩。 “哎……那个……” “那个?”慕景玄看着一人多高的穿衣铜镜,平展双臂,由着几个小太监绕着自己忙碌。 “没事。”罢了,看样子,果真是她想多了。 慕景玄浅扬唇角,心里的甜像是一场春雨,无声浸透了心骨。他这样试探更换御医,只是想确定她是否还坚持离开。 她还要叫许御医来,说要调养几日,定是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如此,他也便能否安心出征了。 注意到她在外殿张罗晚膳,慕景玄对绕到身前的掌事太监命令道,“去给四位将军传旨,今晚粮草先行。” “是!”掌事太监忙走出来。 心瑶疑惑地忙问,“你不伺候殿下,去做什么?” “殿下说有本折子忘在了御书房,让奴才去取。” “晚上还要看折子?”心瑶怕他耽搁,忙摆手示意他快去快回。 绿蝶带着宫女端饭菜进来,心瑶挨个碗盘亲自试吃,见着都是热腾腾的,方让她们摆上桌案,注意到最后有一道凉菜,她尝也没尝,便颦眉让宫女拿去倒掉。 “我今儿安排的菜单里,没有凉菜,那凉菜是谁做的?” 绿蝶忙道,“殿下派过来的那位御厨,想讨个好,所以主动做了一个,是北月的小吃,本也要公主殿下尝尝鲜呢。” “给他赏银,叫他以后不必做凉菜,以后我不在,尤其盯着些,不准给殿下吃生冷的东西,天热最容易贪嘴吃凉的,却也最容易伤胃。” “是。”绿蝶看着她,眸色忧郁,心里也不舍,“主子若还想交代什么,还是都列在纸上吧,奴婢万一记不住,也好看一看。” 心瑶嗔笑,“回头我都写好,放在你的枕头下,你每晚睡觉前都阅一遍,便能记清楚了。” 绿蝶却红了眼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就怕心瑶一走,自己被派到别的宫里去,万一遇到个狠心的主子,怕是再没好日子过。 慕景玄仰靠在浴池边上,听着主仆俩的交谈,顿时又心灰意冷,他把热腾腾地毛巾盖在脸上,心口窒息地痛,痛得一时间不能呼吸。 小太监忙惊叫,“殿下,别在浴池里睡着,会淹着的!” 心瑶担心地忙凑近浴池的垂帘,“是不是太累了?饭菜摆好了,别泡太久,快点吃完再睡……” 慕景玄唯恐自己失控对她生气,负气地把自己埋进池水中。 小太监聪明地惊叫,“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心瑶恐慌地挥开垂帘,看了眼没有人影的水面,踢掉鞋子,一跃就冲入池中两手伸到他腋下,奋力蹬水,将他推出水面……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刚要问他怎么样,高大的身躯就倾弯下来,将她紧紧拥住,她狼狈地立在水中,感觉到他静得有些悲伤,迟疑抬手,轻轻环住他的脊背。 “是不是今日那一仗死了许多人?”她抬手摸在他的脑后,轻抚了抚,“没事,他们都是坏人,你不杀他们,他们就杀好人……你做的是对的……” 慕景玄疑惑地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编撰了打仗的借口安抚她,她才这样忧心。 因她这样的关切和紧张,他的心又莫名地安定下来,却清楚地感觉到紧贴怀中婀娜的曲线,这样柔软,这样温暖,这样诱惑,危险地勾起他心底最深的贪恋…… 他迅速松开她,一跃出了水面,迅速抽过小太监手上的浴巾裹在身上,挥开垂帘迈出去。 心瑶怔在水里,尴尬地咽了口唾沫,忍不住身后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刚才她清楚地感觉到,水里有个什么东西抵着她…… 这一餐饭,心瑶谨慎地没有说话,只是脑子总也无法专心在饭菜上,见他大口大口得专注地吃,方才松了一口气。 吃晚饭,两人到御花园散步,正遇到拓跋柔萱拦截史官翻看史官的册子…… 心瑶实在不愿让拓跋柔萱扰了两人的心情,她忙拉着慕景玄躲到假山后。 因史官册子上记录了百花宴的实情,拓跋柔萱便撕了史册,又怨怒地在上面踩了两脚。 “把所有和江心瑶有关的东西,全部反过来写,我要她在世人眼中,是个居心叵测,诡计多端,阴狠毒辣之人,明白么?” “公主殿下见谅,微臣的笔是依照实事记录的,再说,后宫的事儿都是经过皇后娘娘审阅的,若有违实事,娘娘定不依。” “你放心写,以后母后的肚子大了行动也不便,审阅这些史册的事,便交给本公主了。” 慕景玄这就要出去,心瑶忙拥住他的腰际,脸儿贴在他怀里。 史官收拾了地上的碎纸,匆匆告退离开。 拓跋柔萱适才满意地带着自己的宫女离开。 “为何不阻止她?” “你已经够忙的,不值得为这些小事烦忧。再说,不管我是怎样的人,别人总会误解,最真的我,始终只有我自己知道罢了,其他人怎么看我,都不重要。” 慕景玄顿时明白,她仍在计较,他误会她的事。 “其实,龙玺的确是个不错的人,若他能为你离开龙鳞阁,你倒是可以嫁给他。” “嗯,或许吧!”心瑶迅速松开他。 这一夜,两人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各自安稳地闭着眼睛。 心瑶始终未能睡着,脑子有些混乱,他说替她养孩子,他抱着她踏遍皇宫四座大门,平息烽火战乱,他又说龙玺值得她嫁……他这到底几个意思?今日问她身体是否痊愈,是要赶她走的意思么?他的铠甲和佩剑都消失了,衣袍也消失了许多,又是何意? 她想不通,又睁开眼睛侧首看他,张口欲言,听到更漏过了子时,又怕扰了他歇息,便干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慕景玄侧首看她的脊背,强忍着没有动。 他无法预估这场仗要打多久,更怕自己战死沙场无法归来,不能许她未来,还是不要给她奢望的好。 第161章 你想找他就去吧 寅时,天色未明。 心瑶察觉慕景玄坐起身来,警醒地睁开眼睛,感觉温热的气息自后凑近,她迅速又闭上眼睛,身子始终背对着他。 她到底是熬不过他,如此一夜未眠,精神实在难以支撑。 脸颊上落下暖热温柔的轻吻,大手抚了抚她脸侧的碎发,她的困神便要吞灭神智。 事已至此,她竟还是如此无能,如此无法抵抗,他的碰触带来的安抚之力! 慕景玄却也怕太过贪恋她,迅速起身远离床榻。 心瑶听到他传召太监服侍更衣洗漱,有灯光亮起,大片光照进内殿,似怕扰了她,内殿门口的垂帘便被放了下来。 男子又低沉压着声音叮嘱,“公主若醒了,对她说,我要出巡看一看附近的几座城,几日后回来。” “是。” 太监为他梳理好黑发,戴上头冠,又递上佩剑,注意到内殿垂帘内出来一抹粉紫色的倩影,他忙提醒看了眼慕景玄,朝着那倩影俯首,“给公主殿下请早安!” 一众小太监忙跟着行礼。 “都免礼吧。”心瑶对他们笑了笑,看了眼慕景玄,“你们看着殿下,暂不准他走。” 慕景玄脊背微僵,本以为她要挑开了算账,刚要开口,却见她自寝殿地后门出去。 见她外袍也没穿,他忙跟到门口,见她是去膳房,才松了一口气。 心瑶没有耽搁他太久,提了一个小包袱回来。 “这里面都是切好的熟肉,还有糕点,烙饼。” 慕景玄要提在手上,心瑶直接把包袱递给一旁的掌事太监。 “给殿下系在披风下,东西不多,披风能挡住,若提在手上,反倒引人注意。” 太监忙上前,给慕景玄把包袱放在披风下。 慕景玄却无法挪移脚步,他眼睛始终盯在她身上,由着太监忙碌为自己整理好披风…… 心瑶不知他忽然又僵持什么,“不是着急走么,快走吧!” 太监们失去地退出去。 慕景玄上前,伸手把她轻揽入怀,低头,唇凑近她耳畔。“你若想去找龙玺,就去吧,龙音的人定你护你周全抵达肃州城!” 心瑶疑惑地侧首看他,不禁怀疑自己听错。 黑色披风飘忽,袭过眼前,她心头莫名地一阵怆痛,却见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出了寝殿。 之前,说什么他带她私奔出来,要负责到底,说帮她养孩子…… 前几日又抱着她从皇宫的南门,走到东门,从东门杀到北门……那般对她生死不相离的样子,着实让她感动。 可她没敢沉溺,男人的心思,她见识了两辈子,就算再爱,也不会无条件地容忍,他此刻还喜欢她,将来也定有一日无法容忍她。 可笑的是,眼下尚未到将来, 他就说了这句话——慷慨地让她离开。 她返回内殿,没有急着收拾衣袍,又躺在床榻上睡回笼觉。 她需要养精蓄锐——今日,她还要杀一个人。 * 早膳过后,她在地上摔碎了两个糕点盘子,又把一盅茶泼在地上,扯乱了头发…… 绿蝶默契地尖叫了一声,从殿内奔出来,嚷着去请御医许三里。 太监护卫们都紧张地朝殿内看去。 掌事太监也慌了手脚,“这可如何是好?太子殿下刚走,公主怎么就身子不好了?” 不巧,拓跋婵和拓跋露竟带着五位女子前来拜访,一众人,七仙女似地,进门行了礼,就七嘴八舌地关切。 “心瑶,你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还是这宫里有人给你下毒?”拓跋露问。 “没有,你不要大惊小怪。” 心瑶见五位女子都是面熟的,不禁后悔参加那场百花宴。 “还是找厨子问一问的好,保不齐,真的是有人下毒!”拓跋婵扶住她的手臂。 “你们暂且回去吧,今日我这身子实在不争气。”心瑶按着肚子,歪靠在椅子上,歉然环看一众美人,“都回去吧!” 掌事太监忙客气地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位郡主、各位小姐……公主殿下实在不适,你们改日再来吧!” “我不!心瑶姐姐,你这个样子,我们怎么能离开?当初若非你救我的命,我早就死了……”拓跋婵忙给她端水到近前,“心瑶姐姐,您先喝口热水,暖暖肠胃。” “你若真有心报答,不急在这一时对我好。”心瑶接过水杯,仍是催促她们离开。 院子里,却传来绿蝶大叫,“主子,许御医来了……” 拓跋露忙道,“心瑶,我带她们在廊下等着,若你真的不是中毒,我们再离开不迟。” 拓跋婵也忙道,“表哥不在家,你这里没有主事的人也不成,万一真的有人毒害你,我们也好去皇伯父那边给你说句公道话。” 于是,一群女子忙到宫廊下等着,叫许三里进门来为心瑶医治。 许三里若有所思地瞥了眼一众女子,进门看了眼地上的东西,又看心瑶的脸色,见她按着肠胃,一脸痛苦的样子,不动声色地上前,搁下药箱,取出脉枕放在桌上。 心瑶把手腕放在脉枕上,不动声色地给绿蝶递眼色,不动声色地道,“御医,我的身子到底怎么样?” “这几日,本王为你调养身子,就是为了能让你身子健朗好长途跋涉,所以你不必伪装了。” 说着,他迅速撕下脸上的易容面具,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的椭圆脸。 心瑶看着他,虽然早已知晓他是谁,眼见着他诡异地私下一层脸皮,还是难以压抑心头的震惊和恐惧。 而且,她也是第一次,这样近地看过这人。 他与慕昀修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却并没有慕昀修那样的阴柔之气,长久统兵习武,身躯健壮高大,直起微弯的脊背,如猛兽钻出了囚笼,诡异晃了晃脖颈,骨骼咔咔作响。 “果然是你!” “听你这话,竟是早就认出了本王?真不愧是本王的外甥媳妇的女子!” “我和慕昀修早已解除婚事!” “有本王在,你这凤女这辈子只能嫁给昀修!” 俯视着心瑶惨白的脸色,他这就要伸手抓她,却不料,背后猛地一阵刺痛。 他惊疑转身,就见宫女绿蝶手握着发簪,恐惧地退了两步…… 绿蝶是要把发簪刺进他的后心的,却拼上了全身的力气,都没能刺出半点心血…… 心瑶见他要朝绿的伸手,顿觉境况不对,“绿蝶,快逃!” 绿蝶没来得及转身,脖颈就被猝然抬起的大手掐住。 心瑶起身抄起身下的椅子,就砸向男子的头顶,不料,高举的椅子被他突然抬起的大手抓住。 她迅速松开椅子,拔了头上的簪子刺在他的手背上,尖锐冗长的发簪,刺穿了他的手掌,血自他掌心沿着簪子往下沥沥地流淌…… 第162章 太子一走就杀她 张晋源痛叫着丢了椅子,忙甩脱绿蝶,拔掉手背上的发簪,血汩汩地自手背的血洞涌出来,他忙捂住伤口,抬脚便朝着心瑶踹过去…… 心瑶迅速后退避过,把随手能抓能拿的东西,全部卯着张晋源的脑袋砸过去…… 满殿连番巨响,惊得廊下的宫人与女子们仓惶躲逃。 绿蝶趁乱连滚带爬冲出殿门,恐惧地声音也破了音,“来人,护驾……护驾……安玉王要杀公主……快护驾!” 廊下一群女子和宫人早已仓惶逃到远处,护卫们抽剑冲向宫廊,却因都听说了这安玉王武功高强,而不敢冒然往殿内冲…… 拓跋婵本能地忙抓住拓跋露的手臂,想逃,却又觉丢下心瑶一个人不对,“姐,我们要帮心瑶……心瑶对我有救命之恩!” 拓跋露听着殿内的动静,见一众护卫都不敢往殿内闯,心一横,忙从自己的靴筒里取出匕首,“婵儿,你快带其他人快去叫救兵,我进去帮心瑶。” “姐,你不要硬拼,若能救出心瑶赶紧逃……”拓跋婵说着,再不敢耽搁,忙带着一众女子逃出宫苑,一路上尖叫着“救命!来人呐……” 宫道上巡逻地护卫疾奔而来,东宫里,前院后院的护卫们将整个大殿团团围住,却皆不敢提剑。 张晋源扯住身骨单薄的女子,将她拖出殿门,悍猛地力道,让女子紧跟不迭,跌撞绊了一下,她整个身子被他拎了起来…… 拓跋露挥着弯刀便冲上前,刺向张晋源的咽喉,却陡然一股强大的真气龙卷风似地迎面袭来,她整个身子被真气吸纳地飞扑上前,转眼手腕被凶悍的大手扯住,身子不受控制地转了个圈,她脊背就撞在了张晋源的怀里,手上的弯刀反横在了自己脖颈上…… “不要杀我——不要——” 她惊魂不定地尚未缓过神,就见眼前却又伸来一只素白的小手,夺了弯刀在手。 心瑶迅速将弯刀横在张晋源的颈侧,“放开她!” 拓跋露恐惧地哭出来,只觉自己的手腕疼得钻心,骨头快要被捏碎。 她紧张地看着眼神镇静地心瑶,却见注意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且她另一条手臂也被张晋源死死地抓在手中。 这丫头明明也在恐惧,明明也无法脱身,竟还顾着她的死活?! “心瑶,你别管我……你先逃!” “露儿你闭嘴!”心瑶强硬地忙对张晋源道,“郡主是拓跋樽的侄女,你抓了她,拓跋樽断然不会让你安然离开京城。我是他情敌的女儿,你可以拿我当人质,他一定会给你一匹最快的马!” “你这丫头言之有理。”张晋源若有所思地看她无惊无惧地面容,唯恐她耍诈,“你先放下手上的刀,我就放了这位郡主!” 拓跋露忙道,“心瑶,你不要相信他,你若丢了弯刀,他定然杀了我们俩。” “既然如此,就一起放手!”心瑶警告道,“若再耽搁下去,外面的护卫越来越多,你更难逃走。” 张晋源警惕地看了眼宫苑大门外,外面已经聚了不少护卫,不过无人敢踏入门槛半步。 若是他扯着两个女子带出这宫苑,一心多用,顾此失彼,少不得被乱箭射死。 “江心瑶,本王喊三个数,咱们一起松手。” “好。”心瑶爽快地答应。 “一,二,三!” 张晋源松开拓跋露,心瑶随手把手上的弯刀丢在地上。 * 御书房内,拓跋樽正怒火三丈地抄起桌上的折子丢向阶下,“太子刚出门,你们竟不消停了?不要以为朕把政务丢给了太子,朕就成了糊涂鬼!” 阶下一众臣子都惶恐跪地。 领首在前的几位花白头发的老臣相视,最年长的太子太傅跪行着往前挪了两步。 “启禀陛下,江心瑶来我北月这些时日,从未太平过,且这旱灾之事,也绝非空穴来风。折子上所言,旱地的石头上出现凤女乃是妖孽转世,她对大周或许有利,但对我北月,这绝对是凶兆!” 拓跋樽冷斥,“这旱灾是自打去年腊月就开始的,太子带着心瑶自打鹿鸣山军营起行时,已是春分过后的事,你们竟能把这旱灾说成是大周凤女前来为祸北月,着实难为你们了!” “陛下且不说这旱灾莫名其妙地发生,凭她蓄意接近贺庶人,而远自己的生母,就足够可疑。贺家起兵之事,恐怕也与她难逃瓜葛,否则,太子断然不会连当日破敌都把她带在身边。” “荒唐!强词夺理!”拓跋樽只觉自己快要七窍生烟,“你们一个个皆是肱骨之臣,为何非要斩杀一个可怜的弱女子呢?!” “陛下,妖孽是万万不能怜悯的,否则,将来后患无穷!”新被册封为丞相的宋浦说着,俯首贴地,“恳请陛下趁着太子殿下出征,尽快处置了江心瑶!” 户部尚书叶崇也忙道,“陛下若不想处置这位凤女,不妨派人把她送回大周,如此,我北月臣民也能安生些。” 拓跋樽冷笑,这些个人,哪儿懂得他心中的计较? 江心瑶一旦放回大周,定然对江宜祖说他与璇玑的秘密,而景玄恐怕也会撒手离开,一去不返。 他威严地咳了咳,卯足中气,不准自己露怯。“朕实在高估了你们的心智和德行,丞相宋浦,降为户部尚书,户部尚书叶崇,就去当个户部侍郎吧。” 宋浦和叶崇顿时傻眼。“陛下息怒!”“陛下万不可被妖女蛊惑呀!” 拓跋樽暴怒踹翻了身前的桌案,“你们口中的妖女,不但是皇后的骨肉,还曾多次救太子的性命,谁再敢诋毁她,朕杀无赦!” 众臣噤若寒蝉。 “为了一个女子,枉顾朝政,荒唐至极!不必你们说,朕也知道,是柔萱收买了你们。” 殿外进来一位小太监,匆忙通报,“禀陛下,东宫派人来传话,说公主殿下刺伤了许御医……” “陛下,您看到了吧?这妖女又开始害人了,许御医可是御医院的老人了!”宋浦忙抓住机会辩驳。 拓跋婵不顾一切地冲进来,“皇伯父,不好了,安玉王易容成了许三里进了东宫,心瑶姐姐刺伤了他……” “什么?安玉王?”百官震惊。 拓跋樽却再也坐不住,“传朕旨意,马上调派皇宫所有护卫前往东宫,务必把心瑶从张晋源手上救出来!” 第163章 抓走了她和太后 皇宫东门,护卫疾奔穿过恢弘的拱形通道,暴吼,“陛下有旨,关门——救柔嘉公主!” 六位护卫一边三个,推动厚重的金顶朱漆大门,宫门轰隆隆地关闭。 宫门城楼上弓箭手拿箭搭弓,张晋源腾飞如鹰隼,一手扯着心瑶腾于半空,一手挥掌打向弓箭手…… 心瑶只觉自己像个风筝,飘来荡去,眼见着许多弓箭手被打得摔下城门高楼,她忙拧转手腕,奋力挣脱。 张晋源抓不住她,又唯恐她摔死,迅速飞身落地。 心瑶不禁庆幸自己平日练舞,双腿双脚不至于不听使唤,眼前,张晋源打出的一掌,却吓得她双腿虚软…… 那一掌狂如劲风,摧枯拉朽,宫门前的七八个护卫顷刻间化为一堆残肢断臂。 统领护将站在门楼上俯视下去,看到那一幕,忙要飞身下去,不料手臂被一双手扯住,他惊疑转身,就见拓跋柔萱站在近前。 “公主殿下请不要阻拦,卑职要去救柔嘉公主!” “她是大周睿贤王郡主,睿贤王长女江若莲嫁给大周太子慕昀修当了奉仪,所以,安玉王和江心瑶就是亲戚……” “可……陛下有令,一定要救下她!” “一个伙同贺家谋反的罪人,要带着自己的亲戚杀出宫门,你有必要救么?你看看下面已经死了多少人?江心瑶定然与安玉王是一伙的!” 拓跋柔萱不等护将反应过来,就命令弓箭手,“都愣着干什么?杀无赦——射死那两人!” 箭飞如雨,遮天蔽日。 心瑶大惊失色,忙甩脱张晋源,朝着大门下的拱形通道冲过去,一支箭射穿她飘飞的裙摆,随着裙摆拖在地上,哗啦啦地响…… 拓跋柔萱,这是要取她的命! 她不能死在这里。 见过道尽头的大门那边冲过来几个护卫,她忙喊道,“开门!快打开宫门……” 张晋源唯恐她逃走,掌风打开飞下的大片箭,追进过道中,大手按住她的肩,命令几个护卫,“不想死的马上开门。” 宫门门楼之上,龚璇玑一手按住腹部,一手搭着拓跋樽的手,疾步上前,扯过拓跋柔萱的手臂,一掌打在她脸上…… 啪——刺耳的脆响,震彻整片城楼。 拓跋柔萱不可置信地捂住脸,满城楼的护卫惶恐地忙都跪在地上。 “母后……母后为何打儿臣?儿臣刚才可是尽力叫人施救了,谁知安玉王竟……” “混账东西!你对心瑶心狠手毒便罢了,竟还想诓骗我?!” 龚璇玑又抬掌一挥,打在她另一边脸上…… 这一掌,她憎恨地用了全力,直打得拓跋柔萱摔在地上,口角也沁出血。 拓跋柔萱恐惧地跪好,求救地看父亲,却见父亲的眼神亦是杀气清寒。 “父皇息怒……儿臣这样做都是为了……” “住口!”拓跋樽暴怒地抽了腰间的佩剑,迈步上前—— 拓跋柔萱恐惧地忙俯首贴地,“父皇饶命,儿臣再也不敢了,父皇饶命——” 拓跋樽一剑刺穿了她身后护将统领的胸膛,威严怒斥,“这四周的宫门,只有朕与太子可发号施令,若有违逆者,先斩后奏!” “卑职等谨遵陛下圣旨。” 拓跋柔萱恐惧地跪缩在地上,只觉那一剑刺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来人,把柔萱公主押入冷宫,没有朕的命令,不准放她出来!” 拓跋柔萱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父亲的神色,“父皇,女儿是您的亲生女儿呀,女儿杀江心瑶,也是为您考虑!” “朕不需要你这样考虑,朕只希望你为我北月的安危考虑,身为北月公主,你如此胡作非为,朕和你母后白疼你了!” 拓拔柔萱气急地绷着脸,全无半分认错的态度,“儿臣没有错!儿臣没有辜负父皇和母后!” 龚璇玑幽冷地俯视着她,失望透顶,心灰意冷。 “太子刚带兵出征,你就伙同一众老臣,和这满城楼的弓箭手,如此针对最爱的女子,用不了多久,他就杀回来找你算账!你父皇囚禁你,算是最轻的处置。” 拓跋樽忙搀扶她的手肘,“璇玑,你消消气,你放心,心瑶一定会没事的……朕这就派人把她寻回来!” “不必,你就算把她寻回来,你的臣子和女儿也不会放过她!倒是不如让她去把我们的事公告天下,让江宜祖来找我们算总账,顺便一刀斩了你这心狠手毒的女儿。”龚璇玑挡开他的手,独自下去城楼。 拓跋柔萱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而且,她忽然想起,江心瑶还有一位一掌就废掉她武功的大师兄,还有能以琴曲杀人的师父…… “父皇,我们该怎么办?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放走江心瑶……”她仰望着父亲,欲哭无泪。 “现在知道错了,已经晚了!”拓跋樽忙要去追龚璇玑。 一位士兵却冲上青石楼梯,跪地便禀报,“启禀陛下,贺达与贺锡掳劫前太后,就在刚才,自打从西门闯出去了。” 拓跋樽气得暴跳如雷,“为何不拦着?” “将士们怕伤了前太后,未敢放箭拦截。” “传旨封锁京城,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前太后和江心瑶追回来!” “是!” 士兵疾奔下城楼,拓跋樽抬手便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张晋源这明显是与贺达、贺锡串通好,声东击西一起逃走,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借心瑶和前太后贺毓威胁景玄退兵! * 日暮西斜,山里潮湿风也凉,鸟兽叫声不断传来,让漆黑的林子越显得森幽吓人。 心瑶又冷又饿,鞋子也早就在打斗时跑丢了,一双脚上沾满了泥土,脚腕上也被树枝和碎石划伤。 趁着张晋源烤鱼,她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清洗干净双脚,撕下裙摆的大片布条,厚厚地裹在脚上当鞋子,双脚暖和了,身子才暖了些许。 张晋源唯恐她跑了,翻烤火堆上的鱼,不忘紧盯着她的动静。 见她衣袍单薄,却远远坐在溪边的风口里,不禁叹了口气。 “你也是可怜,亲娘跟拓跋樽跑了,而他们的孩子还对你赶尽杀绝……哼哼……”他不敢恭维地摇头失笑。 “我自幼没尝过母爱,也无姊妹疼惜,倒不觉得这番经历有多苦。” 心瑶幽冷望着他在火光中与慕昀修相似的眼睛,心头的憎恨隐隐翻滚。 “相较于被最爱的人背弃、毒杀、毁容,今日这番经历已经好太多。” 张晋源脸色微僵,却听不懂她的话。她的眼神沧桑,大有经历悲苦看破红尘的味道。 这丫头说出这样一番话,莫不是要趁着他不注意自杀吧?! 第164章 你,威胁不了他 他费了这番周折带这丫头离开北月京城,就是为利用她逼迫慕景玄收兵。 这丫头一旦死了,慕景玄就真的无畏无惧天下无敌了! 一念胆寒,张晋源再不敢掉以轻心,他手上翻烤着鱼,状似漫不经心地喊她,“丫头,在那边冷,过来到火堆旁坐着。” 心瑶警惕地不应。 他忙又道,“当年,本王与你爹一起陪着慕怀渊夺皇位,也是有交情的。本王也是看着你和昀修一起长大的,昀修每次给本王写信都提到你……你放心,本王绝不会伤你分毫!” 心瑶挪到火堆旁,见他把刚烤好的一条鱼递过来,没有推辞,接过来就吃,因为没有盐巴,有点腥,倒也算鲜嫩。 见他神色明显和缓了许多,心瑶反而愈发狐疑。 他是恶人,且是心思卑鄙的恶人,他没有必要给她吃的,也没有必要故意示好。 “你不用提我爹,现在我对你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你大可以杀了我。” 张晋源状似和蔼地笑了笑,端正脊背,尽量做出长辈该有的姿态。“一个小丫头,谈及死,竟这般轻松,你爹若是知道,定然会伤心的……” “凭我刺穿你的手,你就有足够的理由杀我!” “你这样视死如归又是何苦?!” 心瑶着实不耐烦听这种虚伪的话,她把手上的鱼翻了个儿,继续吃另一边。 “若是为慕昀修登基不杀我,是打错了算盘!我父兄和外公舅父们绝对不会相助你和慕昀修。” 张晋源挑眉,看样子,她是真的求死了。 “你爹是个固执的人,他自然不会因为你的性命听本王的话,不过,慕景玄却不固执,他瞒着你出宫,是要出兵攻打本王的封地,本王不得不让你好好活着,利用你威胁他退兵。” “慕景玄已经和我一刀两断,你利用我,威胁不了他。”心瑶有恃无恐地瞥他一眼。 “他知道你并没有身孕,让你去找你的大师兄,不过是怕自己有朝一日战死沙场,怕耽误了你。” 心瑶忽然胃口全无,只觉有一根鱼刺哽在了咽喉中,她忙吐出口中的鱼,扣着嗓子咳了咳,却什么都没有——是心里哽得难受,有什么东西不上不下,就连清冷的夜风里也似卷着一股燥怒和痛苦。 张晋源见她眼底火光跳跃,不禁摇头笑了笑,“本王也唯恐抓错了人,所以,住在北月皇宫这些时日,格外盯着你们俩的动静,他早已知道你没有身孕,还在陪着你演戏,实在用心良苦!” 心瑶不想被他的话左右了情绪,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软肋,她近乎凶狠地绷着脸冷笑。 “他一开始就没有相信我是好人,他和慕昀修是亲兄弟,他们骨子里有同样卑劣阴毒的血,都是骗子!若非他欺瞒我,我死也不会来北月,若非他欺瞒我,我也不会拿孩子的事试探他……谁知一试,就试出他的真面目!” 张晋源失笑,却没想到,她心底竟存了不少伤疤。 “若我的妃妾们告诉本王,她们怀了别人的孩子,本王会二话不说,直接让她们身首异处,断然不会像慕景玄那样说什么帮忙养孩子的蠢话!” 心瑶愈发看不懂他,“……你这是在帮慕景玄说话?” 张晋源看着噼啪爆燃的火堆失笑,“人生在世,应该惜命惜福,不要像你爹那样,本有个天下无双的如花美眷,却偏要纳妾,美人心死,跑去北月当了皇后……真是莫大的讽刺!” 心瑶阴沉地静看着他,这才恍然大悟,“你对我说这些,是怕我寻死自尽?!” “算是吧!” “你为何要扶持慕昀修?你本可以自己当皇帝!这世上当舅舅的,可没有你这样尽心尽力的。” 张晋源又递给她两只刚烤好的虾,“你不需要知道。” * 心瑶这辈子从没有走过这么多路,且都是人迹罕至的山林小路。 她也从没有进过花楼,且是北月边疆城池中,最大最奢华的花楼——拂花阁。 她这才明白,慕昀修让段寻贩卖的女子,都卖到了何处。 此处,就是那些可怜的女子归处之一。 她一身碧青男装,脸上贴了易容面具,乍一看就是个少年郎,额角上一道疤做得栩栩如生,皮肤也黝黑,头上戴着绸纱帽,旁人一看,都当她是张晋源的书童。 是以,她被张晋源带进门槛时,没有引起半分惊动,那些衣袂菲薄的女子看她的眼神,也都是妩媚好奇,如看一个男孩。 虽然这会儿是白天,仍是宾客满堂,呼吸间是浓重的脂粉香和酒香,男子不羁的调笑,女子骨酥肉麻的娇嗔,溢满楼阁上下。 她被楼阁的奢华震惊,忍不住仰头看十几层高的楼阁大堂,厅堂内竟括着一株古雅的老树,老树上挂满了灯笼和红绸,仿佛仙境中的月老树。 树下的舞台上,女子们正在演一出舞,大片薄纱裙摆中,莹白的长腿高抬跃起,又整齐地落地,满堂怪异地喝彩。 正在心瑶应接不暇地探看时,中年鸨母自楼上迎下来,“主子回来了!楼上的贵客已经久等三日,刚还问主子几时归来呢……” 心瑶无心理会他们说什么,这一路上,她亲见张晋源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是他的暗人。 当着她的面,张晋源从不与他们说紧要的话。真正要紧的话,他们都私下关起门来说,而那样的话,她想偷听也听不到的。 于是,她看地上的溪流,溪流中放着鹅卵玉石,红鲤鱼就在水中徜徉欢游……红灯笼的光下,水面上有一张熟悉的面容停了停,瞬间又消失无踪。 心瑶惊疑抬头朝四周看了看,又看水中,不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慕景玄怎可能在距离张晋源如此近的地方出现?! 张晋源见她蹲下来看鱼,松开她的手臂,对鸨母说道,“安排一间房给她。” “是!”鸨母忙唤来两个大丫鬟,叮嘱道,“陪着这位小公子,好好伺候,不得有误。” 第165章 他不是我亲儿子 张晋源和鸨母走上楼梯,双目锋芒犀利地扫向心瑶,“上楼。” 心瑶慢吞吞地跟上前,刻意与他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察觉两个丫鬟随在身后,她转头看了眼,顺势不着痕迹地环看整座大堂内的男子,愈发笃定刚才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会儿,慕景玄大概还在带兵赶路,他不可能知道她来了这里,更不可能出现在这座花楼里。定是因为这一路上总是想到他,刚才才会看错。 张晋源和鸨母进入正对楼梯口的房间,厚重紫檀木雕花门板吱呀开阖,心瑶刚好经过门前,正看见门里的人…… 贺达、贺锡与一位老妇人,坐在正对门口的桌案旁,另外还有十几位黑衣护卫镇守他们身后,那阵仗全无半分长途跋涉的落魄狼狈。 正在她诧异之际,就见一位身穿暗金袍服的年轻男子端着茶盅,自内室出来,背对着门口坐着,脊背上散着的长发卷曲冗长,十分妖娆,唤那老妇人“外婆”。 鸨母跟在张晋源身后关上房门,心瑶脚步略停了停,就听到张晋源在门内声音激动地高呼,“太后娘娘一路上辛苦了,都是晋源不周,害您受苦了……” 太后?那暗金袍服的妖娆男子,唤老夫人为外婆…… 心瑶不禁又在脑海中回顾那老妇人的容貌。 她一身绛紫丝袍,面上没有妆容,五官苍老,发髻上有三只翡翠簪子,瘦高的身形,眉宇间不怒自威,气质不俗,难道是贺毓?! 那唤她外婆的妖娆男子又是何人?除了慕景玄之外,贺毓竟还有外甥? 心瑶不可置信地僵住脚步,肩膀上被丫鬟狠推了一下,她打了个趔趄,忙扶着墙壁稳住身子。 丫鬟推开隔壁的房门,将她推进去,两人也迅速跟进来。 心瑶不着痕迹地看两个后窗,上面竟都钉了铁栅栏,横梁上垂下来几条锁链,床榻那边的四根床柱上绑着绳索,地板、床褥、绳索,锁链,皆是血污斑驳,每一处都像凝着一缕冤魂,绕着一阵阵的惨叫声…… 隔壁那房间是鸨母的,这房间毫无疑问,定是关押新买来的女子的。 雪白的墙壁上,有一条长长的血痕,她走过去细看,发现血痕的高度,正与自己的脖颈一般高。 显然,这里不只是有凌虐,还有杀戮。 听到脚下锁链脆响,她疑惑地低头看了眼,就见两个丫鬟扯了横梁上垂下的锁链,一边一个扣在了她的两只脚上。 她迈了两步,无奈地叹了口气,“窗子都封死了,你们还怕我跑了不成?” 两个丫鬟避讳似地,都不与她说话,把桌案抬到她面前,又搬过来一把椅子。 年纪稍长的丫鬟说道,“我在这儿守着,你去膳房给她拿点吃的。” 年轻的丫鬟却不情愿跑腿,却也不愿在这房间里久呆。 片刻后,她用托盘端来饭菜,摆在桌上,气急败坏地冷斥心瑶,“吃吧,恐怕活不了几日了,好好做个饱死鬼!” 心瑶拿起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何必如此不客气?就不怕我死缠上你们吗?!” 两个丫鬟悻悻,各自镇守一旁,门神一般,冷着脸不理会她。 心瑶沉了沉气,吃了两口菜,到底是忍不住狐疑。“两位姐姐可知,隔壁房间里那位卷发妖娆的男子是谁?” 门外正巧进来一个人,却不是别人,正是心瑶刚才看到的老妇人——贺毓。 她眉眼带笑,一进门槛,就对心瑶说道,“你说的那位妖娆的男子,是哀家的另一位外孙,凌厥国储君萨岚。” 凌厥国储君萨岚? 心瑶强压着震惊,端坐在椅子上,却忍不住揣测萨岚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她前世曾见过那男子出使大周,只是一面之缘,记忆有些模糊。 慕昀修曾说,萨岚挑拨离间,让自己的几个亲兄弟自相残杀,是这世上最有野心有善权谋的男子,且早就僭越大周疆土。 所以,慕昀修在他离开大周的路上,就派人截杀了萨岚。 她着实没想到,此生竟在这种境况下,撞见这男子。 毫无疑问,他定是来与安玉王联手对付慕景玄的。 心瑶神思恍惚之际, 两位丫鬟忙朝着贺毓俯首行礼。 贺毓冷嘲地目光落在心瑶脸上,对两个丫鬟说道,“你们先出去吧,哀家与她说几句话。” 两个丫鬟听话地退出去,心瑶强忍着没有再开口追问,便又低头用膳。 她是真的饿了。这些时日在路上吃烤鱼烤虾烤兔子,揪着林子里的野果吃,吃得她肠胃着实不舒坦,还是这样热汤热饭的美味。 贺毓拉着椅子,隔着桌案坐下来,见她胃口丝毫未受影响,不禁赞赏地笑了笑。 “你如此波澜无惊荣辱无惧,比你那只会哭哭啼啼的母亲强多了。” “您过奖!”心瑶失笑看她一眼,“太后娘娘过来,应该不会是专程过来夸赞心瑶的吧?” 贺毓手肘搁在桌面上,“哀家只是担心你自尽,坏了哀家与安玉王的大事,又担心你和你母亲一样哭闹,闹得人尽皆知。” “怀孕的女子情绪脆弱,龚璇玑爱哭,也是人之常情。” 心瑶夹菜塞进嘴巴里,毫不遮掩自己的好胃口,也不介意与她闲聊。 “再说,爱哭的女子也惹人疼惜,她能凭几滴泪,就勾着拓跋樽对她死心塌地,让你们母子反目成仇,这才是最厉害的手段。” 贺毓摇头失笑,“你高估你母亲的分量,也低估了哀家的心思,哀家可不会管束自己的儿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再说,拓跋樽并不是哀家的儿子。” 心瑶握着筷子的手僵了僵,含着大口米和菜,鼓着腮儿,匪夷所思地看她。 贺毓瞧着她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哀家还以为,你早就看出了端倪。” 心瑶慢慢地咀嚼口中的饭菜,也在心里慢慢消化她的一番话。 她实在难以笃定,拓跋樽不是她的亲骨肉,毕竟,拓跋樽和慕景玄、拓跋荣敏的眉眼有些神似,那是血亲之间才会有。 “拓跋樽念着你和他的母子之情,才没有杀你,你却这样对他……他知道自己不是你的亲儿子么?!” “他到死也不会知道的。” 心瑶哑了一下,不禁担心龚璇玑的处境。 那女子到底是她的生母,若拓跋樽被害死,她在北月将无依无靠…… 第166章 他竟真的来救人 “贺毓,拓跋樽是无辜的,你把他抱入皇宫抚养长大,将他推上皇位,害他断子绝孙,自始至终,他却不明真相,这样太不公平!” “公平?”贺毓歪靠在椅背上,讽刺地冷笑,“你的父亲纳妾,给你添继母,你的母亲丢弃你,改嫁拓跋樽,他们有与你谈公平么?” 心瑶:“……” “我收养拓跋樽,可不是让他为拓跋皇族开枝散叶的!” 贺毓说完,就咬牙切齿地别开脸,看向窗外,双眼陡然变得阴沉狰狞。 心瑶循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不禁怀疑窗外立着她的仇敌。“您这样对拓跋樽,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当年我因连生了四个女儿,那人就要废后。 我的父亲因为在殿前长跪不起,心疾复发而亡。 我在临盆之际,寻了一个与那人眉目相仿的男婴,替换自己的女儿,保住后位。 而我那可怜的女儿,在六岁那年,因一场瘟疫而病死,那对儿该死的夫妻用草席裹了她的尸体,埋在荒郊,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她。 我可怜的孩子,那么美的小丫头,自始至终不知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心瑶听完,俯视着眼前的饭菜,忽然食不下咽。 嫁入皇族的女子,不是如她一般福薄命浅,便是如贺毓这样劫难重重,像龚璇玑那样得帝王恩宠眷顾的,竟是少之又少。 “心瑶不知,太后竟有这样悲惨的遭遇。” “呵呵,想不到我贺毓沦落到被你这丫头怜悯的地步!”贺毓长长叹了一口气,突然又笑,笑得却比哭得还难看。“不过,若你认为这样就是惨,可就错了。” “拓跋先帝还做过其他伤害你的事?” “他并没有因为我生了儿子就疼惜我,他贬了我的兄弟们,那些妃嫔见我失势,每天都摆好陷阱等着害死我、想着如何除掉我和我的女儿们,我被逼无奈,只能把女儿都送去外族和亲躲开那些杀戮!” “如此说……拓跋樽虽然不是你的亲骨肉,景玄却是你嫡亲的外孙!” “他的确是,也因与那人长得与那人容貌有几分相仿,又生得聪明可人,深得他的欢心。”贺毓说着,倾身凑近她,“不过,你可不要以为他在做什么善事,那人临死前,留了密旨给他,他要做的事,会让天下民不聊生。我除掉他,才是为天下着想!” 心瑶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慕景玄怎么可能让天下民不聊生?贺家谋反,他减免杀戮,不惜以身犯险。 她忙拖着脚上的锁链,绕过桌案,双膝跪在贺毓膝前。 “当初在去北月之前,景玄是想带我去往别处的,心瑶担心他一走,伤了长辈们的心,才执意坚持让他去往北月。” “就哀家所知,他可是一日都不曾放过那人留下的密旨!” “可他是您女儿拓跋荣敏唯一的儿子,请您不要和安玉王联手害他,也请您为自己的外孙们积福,不要掀动战乱,祸害两国百姓!” 贺毓俯视着她,目光复杂一黯,转瞬又恢复冰冷。 “你若想救景玄,就吃完这餐饭,好好想一想,如何让他为了你投降吧!他若真的能投降,哀家自会放过他!” 心瑶无法与她据理力争。 这女子遭受了太多磨难,也在后宫勾心斗角和仇火的折磨中,扭曲了心智。但是,不管一个人多么扭曲,多么强悍,总有软肋。 “太后,拓跋先帝已死,你可下懿旨,召见自己远嫁的女儿们前来相聚。若战乱一起,她们也因诸国争端起了冲突,势必姐妹反目!” 心瑶说着,扯住她的手腕,“萨岚既然也是您的外孙,他就是景玄的表兄弟,难道您真的忍心看着他们兄弟相残?” “你不必求她,她既认定我非善类,你就算跪死在她面前也无用。” 心瑶惊疑看向门板,是她幻听了吗?这竟然是慕景玄的声音? 门外,两个丫鬟本在探听着门内的动静,不料一绝美的男子驻足一旁,就大声嚷嚷。 两人转头,眼神里的不悦,顿时成了惊艳地赞叹。 男子艳若仙魔的面容,似被老天精雕细琢而成,双眉剑一般长长入鬓,深邃的眼睛叫人无法直视,一身黑丝长袍亮泽如水,外罩着护身黑甲,翘首护肩扣拢在宽厚的臂膀上,腰间挂着一柄长剑,霸气凛凛,尊贵不凡。 “这位客官,您一定是走错房间了!” “客官,我们花楼最漂亮的女子,都在楼下呢!” 慕景玄浅扬唇角,“没走错,就是这间房!” 贺毓亦是震惊,正自门内打开门板,“果然是你!”她刚要张口大叫,就惊觉自己的哑穴被一缕真气突袭,她气怒交加地张口,就成了“咳咳……” 两个丫鬟也诡异地僵在了门口,一切快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们却半分挪移不动,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两人毛骨悚然地看俊美的男子…… 他却堂而皇之进了房内,如进了自家家门似地,随手就关上门板。 贺毓气怒交加地瞪着他,慕景玄淡看她一眼便大步走向心瑶。 心瑶跪得腿有些麻,站起身来,不禁退了一步。 心瑶无奈地甩了甩头,希望自己一睁开眼睛,还是睡在漆黑的林子里。 诡异的是,她这段时间噩梦也没做,就只梦到,他杀来救她……但杀来也不是这样杀的呀,这满楼阁可都是张晋源的人。 “幻觉,一定是幻觉!你这样总是不分昼夜地往我的梦里跑,我真的会疯掉!” 慕景玄直接把她揽入怀里,心,莫名地疼如刀绞。“以后,我再也不往你的梦里跑。” 他这话几个意思? 心瑶疑惑地推开他,手结结实实抓住他的袍服,顿时明白这不是梦。 想到自己刚才呓语似的痴话,她顿时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明显瘦了许多,也晒黑了,却像是有长高了许多,也更添了几分霸气。 “你这是真的……真的来了?” “真的。”他摸了摸她的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心瑶愈发囧得抬不起头,眼睛盯着地面,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会儿,她倒是真希望他没来,也希望自己刚才没有那样胡言乱语。 “是我的错,不该带你来北月。” 她若呆在璇玑阁,哪怕每日学这学那有些枯燥,总好过这样颠沛流离,且被人威胁到性命。 “还有,我为我之前欺瞒你的所有的事道歉,也不该让你去找你的大师兄……心瑶,对不起!” 第167章 太子喜欢男人吗 心瑶尴尬地垂眸,也看不得他这样懊悔内疚。“你不必道歉,我也有错,这一路上我都想明白了……” “咱们回去再说。”慕景玄走到窗前,两手抓住铁栅栏一晃,就如铁钳撼动一堆废铁,轻巧地拆下来,无声放在地上。 心瑶看着那堆废铁,一阵哑然,刚才她看着这东西,还觉得这地方牢不可破呢,竟被他一把就给卸了…… 慕景玄上前蹲在她膝前,握住她脚上的锁链细看,怕动静太大,没用真气拧断,也没抽剑生劈。 他左右看了看,注意到贺毓头上有簪子,便上前拔下一支小簪。 心瑶大惑不解,却见他捏着小簪回来,把簪子的尖端伸进锁链的锁孔内拨弄了两下,就自她脚腕上拆了锁链。 这也太轻巧了吧! 心瑶目瞪口呆。 他若干净利落地拔剑把锁链劈断,她倒是不意外,撬锁这种摆不上台面的事儿,貌似是宵小之辈才会做的。 “哎,回头也教教我呗!这一路上我可被链子锁怕了。” 慕景玄心头痛得一窒,“用簪子把锁孔里的机括按下去就可以打开,回去我再教你。” “那……我们也带上她吧!”她抬手就指向贺毓。 慕景玄却没想带她,“带她累赘。” “就算张晋源与贺达、贺锡不会因为她退兵,她留在贺达贺锡身边,也会出谋划策,咱们带上她,贺达贺锡就少了一位军师,而且,你母妃也定然想见她。” 最后一个理由,慕景玄无法拒绝。 这些年母妃思念故土,惦念家人,最想见到的,就是自己的生母。 “好,那就带上她。” 慕景玄心暖地叹了口气,摸了摸心瑶的头。 他来时打算好了,一旦救下她,就马上派人把她送回睿贤王府,现在却越看她越舍不得。 “稍等我一会儿,我再弄匹马。” 心瑶宽慰握了下他的手,笑眼明媚,“你放心去。” 隔壁房内…… 安玉王张晋源,与贺达、贺锡、凌厥国储君萨岚,商谈好出兵的对策,见贺毓许久未回,忙让鸨母去隔壁房间唤她回来。 鸨母只走到门口,见两个丫鬟僵硬地立在房门前不对劲儿,便忙返回来,“王爷,您快过去瞧瞧吧……” 张晋源狐疑,与贺达、贺锡、萨岚相视,一行人皆起身出来。 两个丫鬟明显是被人封了穴道,张晋源踹门进去,就见房内已经无人,窗子大敞着,心瑶和贺毓都不知所踪。 “可恶!我跋山涉水,好不容易带江心瑶走到这里……”张晋源暴怒地转身看向门口,“把那两个丫鬟杀了!” 贺达、贺锡转头看向两个可怜的丫鬟。 “杀她们何用?!”萨岚随手解开了两个丫鬟的穴道,“来救江心瑶的,可是一位高大俊美的男子?” “正是!奴婢们从没见过那么俊美的男子。”“他一过来,我们就不能动了,也没见着他出手。” “瞧瞧,我们这么多人,都被我表哥羞辱了。” 萨岚不羁地扬声一叹,讽刺地瞥向张晋源,手上却唰——挥开手上的折扇,十分清闲地扇了扇风。 “本宫早该料到,与你安玉王合作讨不到好处。” “太子殿下,您可不能退呀!”张晋源惶恐地忙堆上笑,小心翼翼地脊背也弯下去,“小王一动军队,便需要大批粮草,若您此时撤了,可就是要了小王的命,咱们相识已久,您可不能不讲义气呀!” 萨岚踱着步子,走到他面前,“我萨岚能走到今日,便是因为,把义气踩在脚下,择良木而栖!” 说完,他一掌打在他的胸膛上,飞身就跃出窗子。 张晋源无防之下,被打得呕了一口血,整个人跌在了地上,再转头,已然寻不到萨岚的踪影。 他狐疑看向贺达与贺锡,“萨岚自己来的?” “他素来独来独往,护卫也不带!”贺锡尴尬地解释,被张晋源看得浑身不舒坦,“王爷为何这样看着我们?” 张晋源冷眯虎目,狐疑地揣测道,“这萨岚明显就是来搅局的!刚才他长篇大论地商讨什么出兵对策,又怂恿贺太后过来探望江心瑶,竟是为慕景玄争取救人夺人的机会?!” 贺达与贺锡相视,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 两匹汗血宝马狂奔了一天一夜,直到暮色染透西边的薄云,方奔入宏大的军营。 心瑶前一刻在军营外的马背上,远远瞧着夜空下巨大的四方军营便觉得这地方格外熟悉。 入了青石门楼的拱形过道,进去就是宏阔的练兵场,和成排成排的营舍…… 下来马背,心瑶便小跑两步,与慕景玄并肩而行,“景玄,这是你让大师兄清空的那座军营?!” “你来过?” “当然,当时赶路时,见路线出错,吓得你舅父慌了手脚,我笃定你选这条捷径定有你的理由,所以就亲自进来看了看……” 心瑶说着,对上他太过深邃明亮的鹰眸,顿时就双颊滚烫,再也说不下去,尤其这温柔里还有几分宠怜。 慕景玄不着痕迹地扣住她的手,凑近她耳边,“在这世上,再寻不到第二个像你这样懂我的人。” 心瑶顿时忙要抽手,却抽不回,四周的士兵们却高呼着行礼,气氛却有点异样。 “殿下怎么和一个丑男手牵着手?” “殿下太重口味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丑男走路有些扭捏?” “难道太子殿下断袖?” “难怪太子殿下身边从来不带宫女,都是容貌清秀的小太监……” 心瑶赫然想起,自己脸上还贴着易容面具,忙抬袍袖挡住自己的脸,无奈身上穿得也是男装,且风尘仆仆,一股怪味儿,她忙离得慕景玄远了些。 练兵场上燃着成簇成簇的篝火,映照得亮如白昼,还有不少士兵正在练习对打…… 慕景玄见他们要行礼,摆手示意他们接着练,命护卫把贺毓带下去暂且单独关押,便牵着心瑶的手朝着自己的元帅寝居走去。 心瑶一路窘迫不安,却挣了又挣,始终也没能挣开慕景玄的手,本想进入门槛便能消停些,不料,一入宫殿似的元帅寝居,竟满屋子的人都看过来…… 第168章 不必理会那女人 除了慕景玄在北月册封的四位将军,还有许久不见的三公主慕鸾、十皇子慕允琪、苍狼帮帮主苍狼。 几个月不见,慕允琪明显长高了不少,青竹一般,俊秀逼人,眉宇间也多了几分与慕景玄相仿的清冷之气。 慕鸾则更显得成熟,一身火红铠甲,英姿飒爽,在一群男子中似一颗鲜红的红珊瑚珠,格外娇艳夺目。 让心瑶意外的是苍狼,这打家劫舍的草莽之人,一身板正的袍服铠甲,络腮胡子也剃去,腮骨完整地露出来,一张脸不但惊艳,且在这一群容貌出色的人中间,显得格外惊艳。 一众人朝着慕景玄行了礼,苍狼不悦地嗔怨,“太子殿下招呼也不打,就一脸四五日不见人影,可把我们急死了!眼下就要开打,我们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慕景玄一眼扫过七人,“本宫不在,你们就成了一盘散沙?” 四位将军不悦地瞥苍狼,“没散,没散,就他自己散了。” 慕鸾忙道,“他见不着你,就像是被人抽了脊梁骨。” 见苍狼又要抱怨,心瑶忙俯首,“殿下突然离开,是去救心瑶的,为此耽搁军务,心瑶深感愧疚,请各位受心瑶一拜!” 见丑陋的男孩突然发出女子的声音,且以女子宫礼跪拜,七人皆是错愕地说不出话。 他们也委实不敢相信,这丑到极致,一身脏乱的男孩,竟是大周第一美人本尊。 苍狼顿时想起在苍狼帮那一回尴尬的会面,当时这女子不只撞见他左拥右抱,还撞见他裤子掉了,且还知道他收了慕景玄许多银子……一时间越想越尴尬。 “既……既然太子殿下回来了,我今晚就出兵去偷袭安玉王的粮草大营。” 心瑶忙道,“这会儿别去,叫将士们先去歇着,吃饱饭睡两个时辰,在丑时开打,那会儿正是他们熟睡难醒之际。” “心瑶这话……竟十分有道理!”慕允琪笑道,“宵小之辈偷窃,也选在这个时辰。” “我们打劫那些达官商贾,也是选在丑时……”苍狼话说到一半,就看向慕景玄。 慕景玄似笑非笑地冷睨他们,“看本宫做什么?你们是发号施令的将军,竟连出兵的时辰,都需要一个弱女子提点么?” “末将这就去安排。”苍狼灰头土脸地行礼退出去。 四位将军也忙都告退出去,这就下令吃晚膳…… 慕鸾却心情大好,亲昵环住心瑶的肩,“心瑶,你一来,我们定能打胜仗。见不到你,景玄神不守舍,脾气也糟,连我这当姐姐的,都不敢靠近他呢。” “七哥不见了人影,三姐就下注与我打赌,说定与你有关,没想到,她竟真猜对了。” 心瑶笑着揶揄慕鸾,“公主殿下赢了多少银子?” 慕允琪肉疼地叹息摇头,“整整五百两!” “皇姐,军营重地严禁赌钱!”慕景玄把心瑶拉到身边,“你那五百两,正好就给心瑶买几件衣裳吧。” 慕鸾悻悻地撇嘴,这小子明显就是在罚她呢!真是越来越讨人厌!“你放心,我明儿就派人去买。” 慕景玄这就想把慕鸾和慕允琪赶走。一路上他只忙着策马狂奔,还没有来得及与心瑶说几句体己的私房话。 不料,慕鸾和慕允琪还未赶走,门外便又传来女子的娇笑。 “我还以为大周第一美人有多美,竟是这般模样,还害得景玄被将士们误解喜欢男子……” 心瑶疑惑转身,就见两位藏青丝袍的年轻男子和一位女扮男装的美人进门来。 美人一身藏青丝袍,就连发髻上的银冠和银簪,都与两位男子一模一样,小巧的瓜子脸眉目清秀,一看便知是女孩,刚才那嘲讽的话,正是她说的。 尤其,这女子看慕景玄的眼神格外不同,进门竟突兀地走到慕景玄身边,不由分说地挽住他的手臂。 “师兄,我一直以为,你这样挑剔的人,眼神定是拔尖儿地毒辣,没想到你竟看上如此又臭又脏之的女子,蓦地一看,这就是个假小子么!” 女子不善地从头到脚地打量心瑶。 慕景玄不悦地从女子手中抽出手臂,把心瑶拉到近前,一手托住她的手,一手环住她的肩,疼宠的姿态好不遮掩。 “你一定累了,我们先去内殿用膳。”说着,就带着心瑶朝内室走。 “那三位是……”心瑶大惑不解。 慕景玄一眼不愿回头望,“三个无关紧要的人,不用理会。” “哎,师兄,我们怎么就无关紧要了?我们是你的师兄和师妹呀!” 女子气急跳脚,委实不敢相信,她这师门中最受恩宠的小师妹,竟然遭受如此冷遇。 “景玄师兄,我们可是特意来帮你的,你这样的罪我们,你可别后悔!” 见慕景玄头也没回,她气急地看另外两位师兄。 “三师兄,五师兄,你们就不管管么?” 两人一个摇头,一个耸肩,平日就是少言寡语之人,这会儿更懒得多嘴。 “本公主是老七的皇姐,这里是本公主说了算!”慕鸾厌恶地冷盯着女子,“你这刁蛮的女子,给本公主滚出去,没有本公主的命令,你不准靠近心瑶半步!滚——” * 心瑶沐浴之后,裹着慕景玄宽的的黑丝睡袍从浴室中出来,就见慕景玄已经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在衣柜前穿好了袍服。 心瑶看着他利落地连腰牌也佩戴整齐,不禁诧异,“你是从何处洗的?” “士兵营舍那边的澡堂也有热水。” 慕景玄忙碌间忍不住转头看她一眼,见自己的袍子穿在她身上,成了曳地的长裙,忍不住扬起唇角。 “江心瑶,你何时才能长大?!” 心瑶微囧,顿时涨红了脸儿。 “我这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先脸红。”他上前帮她收了收腰带,整了整衣袍的前襟,惊觉自己举动不妥,他迅速收回手,与她拉开距离, 心瑶忙抓住他的手臂,“我有话要对你说。” “是要说你这一路上想通的事?” “我知道你当上太子,迟早要选一位合适的太子妃,所以,我让那御医说我有了身孕……” 心瑶见他眼神平静,波澜无惊,才又继续道,“那样做,也是因为我被你欺瞒太多次而生了气。我曾对你说,我们之间已经两清,所以也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也因还有别的事要做,想让你痛快地放我走。” 第169章 帅得掉了一地土 慕景玄早已深谙她的心思,听到她亲口坦白,心里还是痛得无以复加。 心瑶看进他神色复杂的眼底,不动声色地勾住他的脖子,话音轻巧一扬,“不过呢……” 慕景玄捕捉到她眼底的狡黠,瞳仁幽幽微黯,“不过什么?” “不过,听三公主说,某人因为我不在,就魂不守舍,脾气也差,所以,我就勉为其难,决定留下来,陪他打赢这场仗。” “所以……”慕景玄皱深凉的眼神定在她眉眼温柔的脸上,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迭。 心瑶踮起脚尖在他脸上啄吻一记,“所以,很惊喜是吗?” 他脸上的冰冷一点点龟裂,眼底泄露了欢喜,还是佯装生气地横着眉头。“所以,你这丫头是故意大喘气,诚心戏耍本宫?!” “我只是好心好意戏耍你一下,你不会这么小气吧!之前你欺瞒我,我都原谅你了,唔……” 霸道的热吻,吞没她的话,她腰身也被紧紧揽住。 慕景玄唯恐她后悔,忙又松开她。“这里米粮不够,可没你的饭吃,你若是后悔……” “米粮不够,我这儿有!”这声音从后窗外传来。 慕景玄冷眯鹰眸看向后窗,心瑶循着他的目光疑惑转头,就见狭窄的后窗被一只男人的手打开。 那窗子是向上推的,因已许久没开过,开到一半就卡住,那只大手气急败坏地用了用力,晃得整个窗框都在动荡,又关了重开,方才推上去。 心瑶忍不住看慕景玄,却见他不开口阻止,只是无奈地抬手捏眉心。 “景玄,你和这人很熟么?”熟到爬窗子进来,都不用阻止?除了十殿下慕允琪,他竟还有这样的兄弟么? 慕景玄违心地叹了口气,“我不认识他。” 他忙从橱柜里取出一件披风给她裹在身上。 心瑶下意识地把披风的系带系好,一抬头,就见那窗子外伸进一个头发乱蓬的脑袋,似鬼魅爬出棺材,上半身先进来,两手吃力地撑在地上,往房间里一点一点挪…… 心瑶恐慌地退了两步。 慕景玄又无奈地叹气。 那窗子卡住了男子的腰胯,连带着他下半身都卡在外面,他像是一条虫子,又挪了挪,整个儿侧歪着身子,才艰难地把下半身挪进来。 “我的天——总算是进来了!”他奢华的袍子和凌乱的卷发上挂满了尘土,一进来便狼狈地抖落一地的沙土…… 心瑶也疏了一口气,就怕这人卡在窗子上,闹得大家来拆窗子救他。 “可恶的黑风暴……你们来时没有遇上么?”男子问。 “没有。”心瑶应了一声,却看不到他的脸,只觉这人的衣袍和头发有些熟悉。 男子抚了抚冗长的卷发,露出戴着蓝宝石额带的脸,他脸上也挂满了土,狭长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看上去像个土堆的人,他却自我感觉俊美不凡,十分闲雅地挥开折扇,扇了扇风,这一闪,更是尘土飞扬…… 心瑶忽然想笑,却笑不出,因为这人的袍服实在像极了一个恶人。 慕景玄不悦地看了眼地毯上的尘土。为了心瑶来,他特意铺了柔软的长绒地毯,现在好了,都被这厮给弄脏了。 他侧首就要对心瑶介绍这人是谁,却见怀中的小女子,受了惊吓似地,迅速躲到他身后。 “他是坏人。”心瑶两手抓住他的手臂,“我亲眼看到他和贺达、贺锡、张晋源在鸨母的房间里……” 萨岚帅气潇洒的姿态僵住,瞅着慕景玄和那小女子嘀嘀咕咕,他顿时怒火中烧。 “我忙里忙外,又送米粮又送银子,还帮忙救人,还遭遇黑风暴,最后竟落得一句‘坏人’?” “你正儿八经的走正门,就没人当你是坏人了!”慕景玄不悦地斜睨着他,勉为其难地说道,“为兄替她道歉,你的功劳,为兄给你记着。” “我才不稀罕你道歉,我要她亲口向我道歉!”萨岚就要绕到慕景玄身后,却只看到一缕湿漉漉地长发从慕景玄臂膀一侧飘忽而过,衣袍下,一只白玉似地脚,惊艳地疏忽消失。 慕景玄见他似嗅到腥味儿的狼,虎视眈眈地看心瑶的脚,他忙转身又将心瑶完全挡在身后,不悦地对萨岚斥道,“你看什么?!” “本宫当然要看一看,让你如此丧心病狂、丧尽天良、不惜让自己心爱的表弟以身涉险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萨岚说着,就又要绕到他身后。 心瑶这次却没躲,从他肩臂一侧探头出来,忍不住又重新审视萨岚。“所以,你不是坏人?!” “我当然……”萨岚本要气怒指责,看到那凌散的黑发下楚楚动人的脸儿,顿时痴怔地直了眼睛。 慕景玄忙把心瑶的脑袋挡回身后,“现在不方便,明儿再让你看不迟。” 萨岚挪了挪位置,要再看美人一眼,却没能看着,气得他收起折扇,就拿扇子点化慕景玄,点了半天也不敢撂狠话,只道,“你那后窗太窄了,明儿凿大一点!” * 一早,心瑶被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 她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就见慕景玄正在把一个窗框钉在窗子上。 窗子没有做窗扇,用木条框成了一个个细小的格子,上面糊了不透明的玉色绸布,搭配这满室清雅的色调,倒是刚刚好。 她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看他映在天光下的侧颜,“昨晚那一战如何?” “抢回来不少粮草,足够北月的将士返程用的,抢不回来的就烧了。” 他手上忙着拿锤子砸着钉子,忽然想到什么,不禁格外转头看她一眼,正见美人拿了他的玉簪,把长发簪在脑后,脖颈显得格外高雅修长…… 那袍服在纤瘦的身子上危险地挂不住,她手臂一放下,宽大的领边就滑落肩头,雪白的肩,香艳白腻,害他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话。 察觉他的目光,心瑶疑惑地转头看向他,随手整理着袍服,“那窗子可是钉好了?” “呃……没。”他忙转回头来,逼迫继续砸钉子,适才想起,刚才要说的话。“幸亏你提醒他们在那个时辰突袭,苍狼说,他们都睡懵了,全无还手之力。这一仗,你功不可没!” “这不是我的功劳,是你的功劳。” “我的功劳?”慕景玄蹙眉失笑,“我可不记得有教过你半夜偷东西。” 第170章 他竟和自己吃醋 “前世,你打胜仗归来,皇上为你举行庆功宴,问你如何取胜,你说夜袭,且是在宵小之辈窃取东西的时辰。” 心瑶话说到这里,当时觥筹交错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初打胜仗的他,全无年少男子的浮躁和轻狂,他目不斜视地对怀渊帝细说完战况,格外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眼神让她疑惑。那时,她还没有嫁给慕昀修。 “平日的宫宴我都不去,偏那回你在请柬上也写了我的名字……” 如今想来才明白,他是想与她分享初次凯旋的喜悦。 心瑶越想越觉甜蜜,只恨自己当时太迟钝,竟隔了生死才明白他隐藏的情愫。 不对,没有隔生死,他在呢——且就在小窗那边望着自己! 心瑶恍惚回过神来,惊觉这前世的话今生再论委实不对,忙站起身来,“你……你先忙,我……我去洗漱。” 慕景玄手上握着锤子,神思恍惚沉在她“前世”的一番话里,见她这就往外跑,忙开口叫住她。 “你穿成这样出去不方便,等我忙完,我去给你端水,顺便去三姐那边给你拿几套衣服过来。” 心瑶尴尬地低头看了看衣服,只得返回床沿,僵硬地坐下。 听着他锤子砸得钉子叮叮响,她忍不住心虚地又偷觑他一眼,就怕他问及前世,愈发紧张地手也不知该往哪儿放。 慕景玄把整个窗框钉好,擦了擦手上,提着木匠箱子放在橱柜旁,见她坐得有些僵,忍不住打趣地笑了笑。 “江心瑶,你刚说的前世,是梦里的事吧?” 梦里?心瑶恍惚想起她在花楼里说过的蠢话。 他在床前蹲下来,两手扶在她身体两侧的床沿上,“本宫其实挺累的……” “累?和我在一起,你很累么?” “我白天晚上的都往你梦里跑,还在你的梦里做那么多事,你说本宫累不累?”他眸光深幽地盯在她羞红的脸上,揣测着她梦境里发生的故事,唇角的笑,越来越深。 “如此说,你是……是挺累的。”心瑶暗囧。 “你这样总是梦到我,你还能分清楚,现在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么?” “……现在就是在现实。” “为何刚才你说到前世时,像是十分惦念着梦里的我?一副回味无穷的模样。” “我……我没有……”真没想到,这他都看出来了。 心瑶心慌地眨了眨眼睛,这才有勇气看他灿亮如星的眼睛,“你……你这……该不会是在和自己吃醋吧?” 话出口,她又懊恼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如此问他,岂不是间接承认了自己在惦念梦里的他么?!她倒也不是惦念,是心疼和亏欠。 见他高大的身躯突然倾身向前,她恐慌地吞了口唾沫,忙往后挪了挪,眼前俊美的脸却笑颜邪魅,眸光愈加危险。 “在你的梦里,我还做过些什么?” 心瑶被这问题噎了一下,看他这满眼暧昧灼烫,该不会是以为,她在梦里与他…… 她凤眸流转,迟疑了一下,就大胆地主动凑近他耳畔,“你娶了宁诗娴,还娶了你母妃的掌宫宫女吉娅,你平日与我形同陌路,见面也装作没见到。” 慕景玄如遭冷水淋头,满腔热火偃旗息鼓,“江心瑶,我是那样的人么?你就把我想象成这样的色胚?” “我也想问一问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呢,可你从来不主动与我说话。” “既然如此,你还是少做白日梦,只想着现实中的我就够了。” 说着,他在她额上疼惜地轻吻,又啄在她的鼻尖上,然后深重一吻落在她唇上,忍不住甜蜜地扬起唇角,“不过,你这样总是梦到我,我还是很欢喜。” 心瑶赧然抿着笑,也被他的笑感染,四目相对,她恍恍惚惚,心底也甜甜蜜蜜。 * 午膳,整座四方青石营,弥漫着浓郁的饭菜香。 慕景玄因与将领们巡查军营的伙食,不得空闲。 太监入寝居来禀报贺毓绝食,心瑶便端着饭菜,进入士兵营舍后面的小房间内。 贺毓躺在床榻上,一副睡死不肯醒来的样子。 早上和昨晚的饭菜就摆在桌案上,丝毫未动过。 门口的太监见心瑶端着饭菜僵在桌前,忙跟进来。 “奴才们送进来衣服她也不肯换,也不肯沐浴,热茶放冷了也没碰,都摔在了地上……” “太子殿下来看过么?”心瑶压着声音问。 “您指的是哪位太子?” “……我倒是忘了,这军营里如今有两位太子。”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是有重罪,但是,若她就这样死在两位太子殿下面前,德妃娘娘和凌珏国的那位皇妃,恐怕都因没见到自己的生母而怨怪他们。” 太监抬手扩在她耳边,“两位太子都因她做的那些事寒了心,怎可能过来。” 心瑶摆手示意太监端走昨晚和早上的饭菜,她把刚端来的饭菜摆在桌上,对贺毓唤道,“您老人家这样绝食也于事无补,不如先好好吃饭……” 贺毓躺在床榻上仍是一副等死状。 “你对一个外孙商议,如何杀死另一个外孙,的确也是您有错在先。”心瑶说着,在床沿坐下,“我昨晚也是才知,萨岚殿下竟是来帮忙慕景玄的,前……” 唯恐自己再提到前世,她忙改口到,“之前我听说,萨岚殿下是颇有心计颇有野心的,他让他那几位同父异母的兄弟勾心斗角自相残杀,自己才有了机会登上太子之位。” 床榻上的老妇人有气无力地讽刺冷笑,“哼哼……他有那本事,也是哀家教的!他母亲身体不好,在凌厥皇宫,总是被其他妃嫔欺负,他自幼总是被那些皇子欺负,哀家不得不教给他自保的法子……” 心瑶慨叹道,“您还是疼惜他的。” “如今他和景玄一样,翅膀硬了,都不把哀家放在眼里!景玄每日都给他写信挑唆他,恐怕在他眼里,哀家就是个凶残的老妖婆。” 心瑶实在想说,“您就是呀!”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您想让他们怎么把你放在眼里?他们太清楚你的所作所为,你若还想要他们,至少该让他们看到你还有救,否则,心瑶也帮不了您。” 心瑶说完,见她不语,忙搀扶着她坐起身来。“别躺着了,起来先吃点东西,今日的饭菜可香呢!” 不料,门板砰——一声巨响,赫然大开。 她惊得一震,也明显感觉到贺毓恐惧地颤了一下。 门外,卷发垂及后腰的男子,如从天而降的神祗,唰——潇洒地挥开了手上的折扇,就那样扇呀扇…… 他背光而立,心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却还是感觉到他一身杀气。 “太子殿下这是要……” 第171章 这美人本宫想要 “来看她死透了没。” 心瑶忍不住摸冷凉的后脖颈。听这人的口气,若贺毓没死透,他还得补两刀?! “景玄带她回来,不是要杀她,是想把她送去给他的母亲见一见。” “姨母才不屑见这丧心病狂的老东西。”萨岚淡冷地讽刺道,“你这睿贤王郡主与她八竿子打不着半点关系,何故救她?!” 何故?心瑶自嘲地笑了笑,“或许,是因为心里的执念吧!” “执念?”萨岚迈进门槛,见她脸色苍白地退了两步,眼神也幽冷恐慌,他手腕一转,把手上玄铁骨的折扇藏到背后,口气也和缓了几分。“莫非……你之前被男子背叛过?!” 床榻上的贺毓也挪动了一下,侧首看心瑶的反应。 “哼哼,江心瑶,你这不是执念,你对伤你的人还有恨。凭你现在仍与景玄在一起,断然不是恨景玄,莫非,你是恨你那前未婚夫?!” 萨岚不满意被打扰,“本宫与美人说话,与你这老不死的有何干系?” “美人?”贺毓骇笑,“你和景玄不是亲兄热弟么?转眼就不知羞耻地唤未来嫂子为美人,景玄若知道,定宰了你!” “你放心,表哥对我好着呢,就算我开口要了这美人,表哥也一定把她送给我。” “说得轻巧,你去要一个试试!”贺毓幽冷地怂恿。 江心瑶视线在祖孙俩之间流转,不禁为萨岚捏一把冷汗。贺毓这明显是让他去找慕景玄打架呢! “本宫这就去向表哥提!”萨岚憎恨地俯视着她,“倒是你,既然要绝食,就连饭菜的味儿也别闻!” 说完,他转身便一脚踹翻了桌案。 轰然一声巨响,心瑶刚摆好的饭菜都糊在了地上。 门外的小太监忍不住往室内探头查看,“萨岚殿下,你要发脾气,别弄得屋子里一团糟呀……太子殿下过来,若是看到这屋子里不干净,还以为奴才们不尽心伺候呢!” “他当这里是他的凌厥皇宫呢!”心瑶无奈地白了一眼萨岚,从门外拿来扫帚,把饭菜清扫干净,又把桌子扶正。 小太监忙小心翼翼地劝道,“心瑶公主您不必忙,奴才弄就可以了。” “只怕你弄了费力不讨好,还要被人家祖孙嫌弃。”心瑶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僵持的祖孙俩,又把扫帚放回门外。 小太监讪讪堆着笑,不知该说什么好。公主这番话,明显是在说她自己“费力不讨好”。 “美人不必拐弯抹角冷嘲热讽,我没亲手杀她已经手下留情!”萨岚嫌恶地瞥向贺毓。 “哀家已经被你叫做老不死的,当然是死了干净!哀家定滴水不进,让你和景玄都舒心。”贺毓又背转过去,“江心瑶,你快滚吧,以后少来哀家眼前给哀家添堵。” “你这样死,恐怕怨念难解,死也死不舒坦。”心瑶说着,在床沿坐下,静看她的反应。 贺毓翻身仰躺,狐疑地看她,“你这丫头什么意思?讽刺哀家死了也会做一只怨鬼么?” “幸运的话,可能做不成怨鬼,不过是生不如死罢了!” 如她这样,明明已经不在前世,却还放不下前世的怨恨,那些血淋淋的痛,在夜半时分,总让她噩梦惊悸,那些痛也似又经历过一回。 萨岚费解,忽然看不懂这小女子,更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神情幽冷,一副看破世间丑恶的沧桑神态。“美人你这是希望她死,还是不希望她死?” “我的璇玑阁后面,种着一株樱花树,慕景玄每年在樱花开时,都为德妃娘娘去采花,说那花可以泡澡,也可以做糕点,还说德妃娘娘儿时所居的院子里,就种了樱花,是拓跋先帝为她种的……” 不等心瑶话说完,贺毓就像被人踩了尾巴的母狮,诈尸似地从床榻上坐起身来,“闭嘴!你对哀家说这些做什么?” “是呀美人,你这不是自讨没趣么!”萨岚疑惑。 “心瑶只是让太后知道,或许拓跋先帝辜负了您,但他是疼惜自己骨肉的。” “若他疼惜我的女儿们,为何把她们远嫁?”贺毓憎恨地咆哮。 “若他不疼惜,恐怕安排个扶不上墙的公子少爷,就把女儿们打发了,断然不会远赴千里,求娶最荣耀的婚事,让自己的女儿们为妃为后,享受至尊的富贵荣华。” 贺毓不甘地扯住心瑶的衣领,阴鸷地看进心瑶的眼底,“他是在利用我的女儿们……如果不是他……” 心瑶握住她苍老的手,强硬地按下去,“当然,他这样做,也是为与他国和亲,让北月百姓们能安享太平。” 贺毓怒喘着粗气,面色阴沉地咬牙切齿,却无言辩驳。 心瑶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已经听进去,方又说道,“身为一位国君,他能在顾全大局之际,又给自己的女儿们择选最好的婆家,足见他是疼宠自己的骨肉的。在慕景玄和萨岚殿下出生之后,他也没有忘记疼宠自己的外孙们。” “你给哀家闭嘴!”贺毓满是血丝的眼睛也变得狰狞乖戾,“你这该死的丫头,尽是胡说八道!那人是要利用我的女儿掌控天下……” 心瑶:“他既是帝王,也该清楚,踏平天下,需后世子孙有心力去完成才可。景玄是心怀天下之人,这位萨岚殿下虽然被您老人家教坏了,却也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萨岚诧异看着心瑶绝美的侧脸,越看越欣赏,越看越喜欢。 “美人,你说的这番话……本宫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贺毓却怒不可遏,恨不能一把掐死心瑶。 “你这该死的臭丫头!给哀家滚出去……江心瑶,哀家不想再见到你!” “心瑶还是希望,您若想死,先见一见自己的女儿们再死!她们若能见到你,心里压了多年的委屈和难过,也能好过些。” 贺毓还是恨,还是怒,却忽然泪流不止,崩溃地一塌糊涂…… 心瑶看着她痛苦的样子,便知自己在她心口撬开了一条缝隙,忙取出手帕,给她按了按脸上。 第172章 太子是在装天真 “当初我爹给我和慕昀修订婚,也是存着与拓跋先帝一样的心思,让我嫁给最有权势的男子,安享富贵荣华,江家也能永远和顺,他还可以保住他自己的仕途,如此一举数得……” “睿贤王真是会打算!” 萨岚素来钦佩江宜祖,细听心瑶这番话,愈加五体投地。 “换做本宫,本宫也如此为自己的女儿打算。” “可惜,家父不是先知神祗,未曾料想他的女儿会惨遭未婚夫背叛。已故多年的拓跋先帝,同样无法估量他女儿们的命运,所以,若把所有的错都怪在拓跋先帝头上,是不对的。” 萨岚满眼激赏。“美人,言之有理。这事儿,本就不是我外公的错,外公他……” “都给哀家闭嘴!”贺毓阴沉的咆哮,憎恨地怒盯着心瑶,“哀家一个字也不想再听!” 萨岚悻悻冷斥,“你当我乐得搭话呢?不过是看在美人用心良苦,才多言几句。” “这么多年,从没有人对哀家说过一个错字,江心瑶你活得不耐烦了?!”贺毓直恨不能撕碎了她。 她怎么可能错了呢?!她没错! 心瑶抓住她颤抖的手,“太后好好歇息,心瑶改日再来探望。” 贺毓愤然挣开她的手,“哀家不想再见到你,你也不必再来!” 心瑶转身出去,还是让小太监再给她端饭菜来,却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场救赎,倒更像是在救迷失在仇火中的自己,她惧怕自己将来也变成这样不择手段的人。 萨岚立在床边僵了僵,看着哭成泪人的贺毓,有些无措地挥了挥扇子。 “人家苦口婆心说到这个份儿上,老妖婆你还是多活几日吧,或许,我母妃和姨母们,真想见你也说不定!” 贺毓匪夷所思地止了哭,诧异看他、这还是前一刻叫她“老不死的”的萨岚么?怎么转眼就被江心瑶说得换了一个人? 萨岚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转身出来,就远远跟着心瑶穿过两条营舍间的小胡同,习惯性地挥着折扇就扇风,心里也一团火热,急需扇一扇凉风。 “哎?美人,你等一等……” 心瑶对他这这轻佻的称谓实在不敢恭维,“萨岚殿下,心瑶有名字。” “心瑶美人,你跟着我去凌厥吧,我立你为太子妃。” “……心瑶心有所属,也无心嫁为太子妃。” “我这就向表哥要了你,你等着。” 不等心瑶反应过来,他一跃就不见了踪影。 “哎?你这人……有病吧!我都说我心有所属了!” 心瑶气结叹了口气,却连他的影子也没捕捉到。 她抬头看向房顶,烈日刺了眼睛。 明明已经入了秋,为何阳光还是这样烈?! 萨岚也与这辨不清时节的烈阳,不知他这率性而为是演戏,还是天性使然。 若是演戏,未免太逼真。 若是天性,却又不太可能。 凌厥国国君再蠢,也定然不会择选一个如此率性而为的人当太子。他若真的这般率性而为,也断不会坐上太子之位,更不会成功诓骗安玉王等人,帮慕景玄救下她。 可……若他从头到尾都是在演戏,这演技未免太精湛、太可怕! 而且,一个居心叵测目的明确之人,是断然不会被美色所惑的。 莫非,这男子也与慕昀修一样,是因她所谓的“凤女”之说打了算盘?! 他想得倒是完美,可她堂堂睿贤王郡主,大周龙鳞阁的小徒弟,岂是可随意交换的东西?慕景玄少不得狠揍他一顿! “原来你昨晚竟贴了易容面具?!” 心瑶走到营舍小巷的十字路口上,狐疑看向路边墙根处。 墙根下,用竹竿支撑着,晾晒了许多士兵的衣服,说话的女子躲在了衣服后面,只露着黑靴和藏青的袍子,看不到人脸。 心瑶警惕地走到了竹竿旁,正见女子一身男装,头上戴着银色小冠,描画精致的眉眼有些妩媚,艳红的唇映着青色的袍服,越显得娇艳。 颇有心机的打扮,一身男装,又描画如此浓妆,心形的一张脸也十分清秀,一眼就能抓住看到她的人的眼睛。 “原来是景玄的小师妹!” “你就唤我梨胭吧!”宋梨胭说道。 宋梨胭?心瑶微愣,恍惚有些声音在耳畔回响,她迅速眨了下眼睛冷静下来,“不知心瑶何处得罪了姑娘,姑娘为何跟踪我?” “我当然要跟踪你,你对我师兄是好是坏,我尚不知,自然要亲自探究一番。” 心瑶失笑,“姑娘打算一直躲在这衣服后面么?” 宋梨胭从衣服后面钻出来,“昨日是我失礼,请你莫怪,不知,我应该唤你公主,还是郡主?” “郡主吧。此处是大周的地界,我也不愿当北月公主。” “如此……梨胭便给心瑶郡主请安了。”女子毕恭毕敬地跪地行礼。 心瑶俯视着她端正的跪姿,却犹记得昨晚这女子的一脸嘲讽和幸灾乐祸不是假的。 “免礼吧!” 宋梨胭抿着笑起身,心里却在阴沉的冷笑。这女子委实愚蠢,去劝那该死的贺毓,这会儿得她几句好话,就这般客气起来。 她挑眉打量心瑶一身火红的铠甲,心里妒恨到极点,唇角还是明媚和善的浅扬着,“郡主穿得可是慕鸾公主的衣服?” 心瑶低头看了看一身铠甲,“没错,三公主的铠甲都是红色的,这一身穿着还算合适,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没有,三公主穿着已经够惊艳的,没想到,郡主穿在身上,更美了百倍,而且郡主也被衬托得高挑秀美,又不失英气。” 心瑶还是第一次听人明目张胆地奉承。这女子定是把她当成了耳根子软又没脑子的蠢人。 这女子昨日一张脸,今日又腆着另一张脸,如此表面示好,背地里不知存了什么目的。 “梨胭姑娘谬赞,心瑶若真如你说得这般好,恐怕早就被景玄娶了当太子妃,何必拖延到现在?” 梨胭愈发笑得灿烂明丽,并亲昵地直接挽住她的手臂。 “郡主放心,梨胭最是知晓景玄师兄的喜好,只要梨胭稍指点一二,他定非娶郡主不可。” “不知姑娘要如何指点心瑶?” “景玄师兄自儿时便入山中习武,与梨胭一起长大,一众师兄弟们更是同吃同宿习惯了,他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喜欢看什么书,我最清楚!” 心瑶挑眉,不动声色地接下她的话茬,“既然如此,心瑶倒是想问一问姑娘,景玄平日喜欢吃什么?” “他呀, 第173章 你要的,竟是她 心瑶佯装感激地笑了笑,手拍握在她挽在手臂的手上。 “心瑶用姑娘买的食材,讨好自己心爱的男子,实在过意不去。” 她从头上取下一支步摇簪,斜斜给梨胭簪在头上。 “这是景玄早上给我的,就把这东西抵了买食材的银两吧!” “梨胭怎么敢收如此贵重的东西?梨胭诚意与郡主做朋友,郡主不必客气。” 宋梨胭说着,唯恐留在身边证据,忙又把簪子给她戴回头上,而后,急迫地这就带着心瑶朝膳房走。 “那牛肺是新鲜的,天热,不能久留,郡主咱们可要快些走。” “你这样着急让我去炖汤,刚才为何一直跟踪不与我说?”心瑶揶揄看她。 “刚才梨胭是没有辨清郡主是怎样的人……” 倒是会找借口。心瑶不动声色地又试探问道,“你师兄还喜欢吃什么?譬如糕点和茶……我也好多准备一些。” “师兄还喜欢蜂蜜花果糕点,越甜越好,茶饮他倒是少有雅兴,不过平日最喜欢喝骨头汤,多放肉,煮得冒油……又香又浓才好。” 心瑶不敢恭维地暗笑。 那骨头肉炖在一起,只听一听就够腻的,真真炖出来,恐怕只能去喂军营里的狼犬。 就她所知,慕景玄从前是不吃肉的,又有洁癖,因此,动物的内脏更似碰也不碰,那甜食肉汤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这女子如此做,显然,是让慕景玄对她厌恶。 若慕景玄真的厌恶她,疏远了她,这女子再对她下狠招,便可为所欲为了。 若换做前世那没不谙世事的江心瑶,恐怕就相信了。可她如今已经见多了丑恶的嘴脸,再不会被人欺骗,也对骗子深恶痛绝。 前世,慕景玄的正妻宁诗娴与侧妻吉娅,联手杀伐,无往不利,却也遭遇过这女子阴柔的算计。 那时,她因双腿不便,鲜少出门,听太子府的女子议论,慕景玄特别宠爱小师妹宋梨胭。 据说,宋梨胭留在王府中久住养病,吃住都是依着王妃的品级,想要什么想玩什么,只需一句话,慕景玄有求必应,宁诗娴抓狂已极,跑去太后寝宫告了几回状,岂料这女子也把太后哄得眉开眼笑,让宁诗娴无计可施。 那些事,她到底没有亲见,流言蜚语,虚虚实实,今生也没有必要去深究。 不过,她倒是很想看一看,慕景玄吃那些东西的神情。 * 萨岚欢天喜地跑遍军营,最后在议事堂,寻到正在排兵布阵的慕景玄。 宽大的方桌上,用红土塑了立体的河流山脉,精准到与真实的山峦一模一样。两军军营和附近的村寨城郭,亦是栩栩如生。 慕景玄一边细说战术,一边用三角旗标记行军的位置。 一众部将都是统兵多年的,也比慕景玄年长许多,围拢在方桌四周,听他细说下来,却心服口服地皆忍不住叹服点头。 安玉王从前跟随慕怀渊征战多年,又在这西北之地镇守多年,对地形格外熟悉,少不得,还会在山林之中设伏。 因此,要速战速决,恐怕少不了用惨重的伤亡去铺一条血路。 且安玉王已经断了粮草补给,因此,更要在行兵作战之际,防备他们前来突袭争夺粮草,更要防备他们突袭周围的城郭村寨。 依照慕景玄的战术,巧攻巧取,严密防备,可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注意到萨岚进来,慕景玄言简意赅地说完剩下的布防,便示意众人下去准备。 “表哥,你这是要明晚出兵?!”萨岚上前来,细看桌上的图。 慕景玄神色严峻,迅速拔掉了安插好的小旗子,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 “这一战不宜拖延,北月士兵长途跋涉,思乡情切,拖延太久,士气必会锐减,粮草大营也要预留出他们在路上的米粮,北月东边的诸国虎视眈眈,也许回去尽早防卫,所以,最好速战速决。” “表哥所言极是!” 萨岚堆着一脸笑,走到桌旁,口气愈发亲昵,“表哥,您说,咱俩是不是生死相随的好兄弟?” “当然!我没有嫡亲的兄弟,除了允琪,就你与我最亲近。” 慕景玄把小旗子放在桌角的小木盒里,站直腰背,大手落在他肩上。很想责问他,为何在百里外安排了骑兵,想起他经历黑风暴的事,又于心不忍。 “我说要打安玉王,你就跑来帮忙,为兄十分感动,虽说你没有带兵马,但你人来了,为兄还是很欣慰。” 萨岚顿觉这气氛极好,忙趁热打铁。 “既然咱们是好兄弟……萨岚喜欢上表哥的一样宝贝,表哥能不能转赠萨岚?” “从小到大,你要什么,表哥都给你。再说,这次你帮为兄救了心瑶,诓得张晋源入了咱们的陷阱,为兄给你记着功劳,也正思忖该如何赏你呢!” 萨岚暗喜,眼底却精光微妙,“就请表哥先写一张将那宝贝转赠萨岚的储君谕令吧。” 慕景玄失笑,“臭小子!还怕为兄赖账不成?” “倒是真怕表哥会耍赖!再说,咱们是两国储君,万一争执起来,不好处置。” 萨岚急火火地这就绕到他的桌案前,铺下一张下一张与圣旨相仿的绣龙金黄丝布。 “虽说你爬窗那事儿不太雅观,看在你遭遇黑风暴的份儿上,为兄可忽略不计,就依你,给你写谕令。” 慕景玄慷慨说着,走到桌前,拿起笔,在砚台上点了墨,心头却警惕暗生。 “你刚说,你喜欢上属于为兄的东西……到底喜欢了为兄的佩剑,还是坐骑?” 萨岚忙亲昵地勾着他的肩背,“表哥且先在谕令上写下,不管我要什么,您都送给我,我再告诉表哥,我到底看上了表哥的哪样宝贝。” 慕景玄玩味地微眯鹰眸,越咂摸越觉这像极一个圈套。 “萨岚,你该不会想要心瑶吧?” “表哥先写谕令……” “果然是她?!” “一个女人罢了!” 慕景玄顿时脸色铁青,挡开他环在肩上的手。 “萨岚,你埋伏在百里外的山林一支骑兵,却对为兄说你只身前来。为兄不说破,是给你留了颜面!” “表哥,您这样计较就无趣了,我那些骑兵只是防身用的。” “你帮为兄救下心瑶,让她对你有了几分好感,再拿我亲笔写的转赠谕令去她面前,告诉她我对她有多绝情,如此,你就可以在她对我寒心之际趁虚而入,顺利带她去凌厥皇宫,让她死心塌地跟着你。为兄说得没错吧?” 第174章 殿下换了重口味 萨岚顿觉索然,仿佛猛兽没有吃到可口的美食,悻悻退了一步,妖美的面容也褪去了率直,变得狰狞邪冷。 “我离开凌厥皇宫时,龙椅上那老东西下了圣旨,只要我萨岚迎娶大周凤女,就让位给我!表哥,我们是亲兄弟,我们同生共死,为何你不能成全我呢?” “你要别的可以,你要为兄帮你屠尽帮你路的人也可以,唯独心瑶——不行!”慕景玄鹰眸深冷地盯着他,眼底杀气氤氲,掌中真气也在凝聚…… 萨岚看了眼他的手,顿时又心生忌惮。论智谋,他或许能胜,但武功…… “表哥,你如今是北月太子,想要后宫佳丽三千弹指便可得到。您把心瑶给我,我回去给你择选一百位凌厥国美人送你……” 他话还没说完整,胸襟就被突然伸过来的大手抓住,然后,耳畔风声呼啸,眼前无影飞移,整个人高高地朝着门口横飞而去…… “表哥……表哥……” 萨岚惶恐地大叫着,想要稳住身躯落地,却落不下,他身体被一股强大的真气掌控,如同在海上无法停靠的小舟,直在真气中翻滚…… 正要找慕景玄议事的慕允琪、慕鸾正要进门,眼见着一个活人飞出来,姐弟俩忙一左一右地让开,就见那人大叫着,高高飞向了议事堂远处的练兵场…… “那是……萨岚?”慕鸾匪夷所思。 “应该是吧!”慕允琪有点不敢确定。“莫非是为萨岚暗中藏兵的事,七哥忍不下去了?” 练兵场上,刚刚集结站队的士兵们,眼见着活人自高空斜斜冲撞而来,恐慌地忙都避让。 砰——萨岚结结实实坠趴在地上,当即摔得浑身骨头剧痛,鼻子也撞在了地上,他一抬头,就感觉鼻梁上的痛直刺脑门,鲜红的血从鼻尖啪嗒啪嗒滴下去…… “咳咳咳咳……表哥……你……你够狠!” 负责集结队伍的正是苍狼,他担心地忙奔到萨岚近前蹲下来。 “萨岚殿下,这是怎么了?你和太子殿下素来亲厚,怎么突然被丢出来了?” 萨岚痛得喘不上气,只觉浑身的骨头都错了位,谁能想到,他那可恶的表哥,只是出了一招,他甚至连反应都没来得及,该死的…… “我……我也没怎样,平时我想要他的佩剑坐骑,他死活不给也就罢了,没想到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就……咳咳咳……” “你想要他的女人?江心瑶?”苍狼听明白他的话,不敢恭维地冷笑。“你可真是活该!” 萨岚无力辩驳,只觉慕景玄小题大做。“不过一个女人……” “这里是大周,不像你们凌厥国随意拿女子交换分享。这里也没有一女侍二夫的道理,退婚也是耻辱的污点,若再被转送他人,江心瑶这辈子恐怕都抬不起头了。”苍狼说着,蹲下来,“除却世俗的规矩,江湖上也还有一句话——兄弟妻不可欺!” “废话这么多……咳咳咳……你若不扶我,给我叫军医也可呀……” 萨岚气急地狼狈捶地,眼前却突然一暗,阳光被高大的身躯遮挡,一双大脚无声落地,黑色革靴之上是灿亮的腾龙铠甲…… 萨岚没敢再向上看,一则脖子剧痛,二则也没有胆气再向上研看慕景玄是什么神情。 慕景玄肃冷俯视着他,沉重地深吸一口气,才忍下了杀气。 从前年少,亲兄热弟,每次相见都舍不得分别,如今却…… “本宫命人把你送回你的骑兵那边,限你们七日之内,滚出大周地界!” 萨岚颜面也挂不住,更没想到,他竟然当众赶他走。 “表哥,我受了重伤,如何赶路?如何骑马?七日内怎么可能走出大周……” “别再叫我表哥,连自己的亲人也算计,本宫也不敢要这样的兄弟!” “我……”萨岚话没来得及说,就被两个士兵抬了起来。“别,别……疼……真的疼……” * 心瑶在寝居内的窗台前,用裁剪衣袍剩下的紫色绸纱,把刚做好的两支兰花花枝,倾斜插在一个黑色瓷瓶里的沙土上。 然后,她又将绿色的叶子修剪好,拿铁丝固定在花枝上,调整出清雅的姿态。 紫色的兰花映在玉色的小格子窗前,顿时显得诗情画意。 她满意地欣赏片刻,把花瓶转了转,又拿了兰花香粉,洒在花下的沙土上,淡淡的芬芳扑鼻,花就如活了一般有趣。 听到门外的护卫行礼迎接慕景玄,她这就要唤慕景玄过来看,却听到纱帘那边进来的,不只是他一人。 宋梨胭气急败坏地说道,“师兄,您和萨岚殿下那可是比亲兄弟还亲兄弟,江心瑶当着您的女人,又勾引萨岚殿下,害得你们兄弟反目,实在太过分了!” “你去看过他了?” “军医说他骨头断了,最好不要挪动。十殿下和三公主也说了,萨岚殿下算是大周的恩人,还是不要赶走的好,如今师兄您是北月太子……” “我的确不宜再插手大周的内政。”慕景玄淡冷地叹了口气。 心瑶走到纱帘前,静看着他的反应。 那一身戎装的男子,高华尊贵,冷酷不羁。他优雅地在桌前弯下腰,轻嗅桌上的食物…… 桌上摆着糕点,一大海碗牛肺汤,还有用白瓷汤盅盛放着猪骨汤,食物的香气有甜有咸,有点怪,但奇香扑鼻。 宋梨胭丝毫不在意他的举动,也笃定他不会碰触那些东西,只等着他为这些食物暴怒地掀桌子。 “师兄,您打了萨岚殿下,那江心瑶该如何处置?您瞧瞧,她弄得这些吃的,这不是故意恶心您么!” “师兄,我还听说,贺毓被她劝得竟然吃饭了,还吃了不少,且换了干净的衣裳,像是重新活过来似地……您说说,江心瑶这到底是在帮谁?!” 慕景玄没吭声,从桌上的瓷盘里拿起一块儿新做的蜂蜜水果糖糕,轻咬了一口,眸色诧异地又仔细研看了糖糕,三口就吃完一整块儿,然后又喝了半碗牛肺汤,又尝了尝汤盅里的猪骨汤…… 如此美味,委实难以取舍。他又细细地挨个品尝一番,比较了一番味道,最终端起汤盅,异常享受地喝猪骨汤。 宋梨胭从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禁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这还是她从不碰肉食和糖糕的师兄么?他对这些食物,明明应该深恶痛绝呀! 第175章 一餐饭,很感动 “师兄,您不是一看到这种食物就恶心吗?怎么就……” 宋梨胭百思不解,无意间注意到,桌子对面一丈远的碧色垂帘内,无声走出一位黑色丝袍的女子,她警惕地忙挪到慕景玄身边,眼神也幽冷微黯。 黑丝袍广袖束腰,女子身姿越显得纤细婀娜。 这种寻常无甚美感的黑袍子,也被她高华秀雅的气质支撑得格外华贵惊艳。 不对,这丝袍明显就是师兄的! 宋梨胭妒恨难抑,心头恶浪翻腾,目光狐疑地看慕景玄。 “师兄,你们没有成婚,竟然就住在一间房?!” 慕景玄起身迎过去,就旁若无人地在心瑶额上轻吻一记,眸光如笔,温柔描画她一身打扮。 心瑶黑发松松绾着斜髻,发髻上只用了一根珍珠步摇簪固定,格外清雅。 鹅蛋脸洗尽铅华,凤眸明亮生辉,坦然笑看着他。 慕景玄一身疲惫莫名地尽消,手握着她的手,拇指亲昵摩挲两下她的手背,就如寻常男子与自家媳妇说话一般,柔声问询,“今儿怎这么早就洗漱沐浴?” “一下午都在膳房里忙,一身油烟味儿,怕熏到你。” 心瑶说着,瞥了眼双眼喷火的宋梨胭,不着痕迹地从慕景玄手中抽出手,便命令候在门外的小太监。 “打一盆温水来,再传令膳房,把我给殿下单独准备的饭菜送过来。” “是!” 小太监命人传话到膳房,又打了温水端进来。 心瑶拿过布巾,伺候慕景玄洗脸洗手,又和小太监一起帮他拆解身上的铠甲。 宋梨胭从旁杵着,顿觉自己柱子一样多余,却越看两人状若夫妻的相处,她就越是心如刀刺,还莫名地有种中计的错觉。 见慕景玄进入内室更衣,她忙挤开心瑶,迅速跟进去,压着声音说道,“师兄,你别中了这女子的诡计,她勾引萨岚,与贺毓关系微妙,您应该好好教训她……” 慕景玄脱了外袍,见心瑶没有跟进来,反而放心地避开了垂帘,便独自从橱柜里取出一件干净的黑袍穿上,目光就被窗台的兰花吸引。 他随手系着腰带,上前轻嗅花香,这才发现,这花不是真的,而是用绸纱和铁丝做成的,淡淡的兰花香是从花瓶里发出来的。 如此一瓶兰花搭配他特意弄得这扇窗,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宋梨胭见他竟有闲情逸致赏花,不禁气急。 “师兄,您有没有在听我说?” “你若还想留在军营历练,就不要伤害心瑶。心瑶是怎样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慕景玄说完,便转身出去。 宋梨胭被噎住,她挥开垂帘跟出来,差点撞在送膳进来的小太监身上,当即气急败坏地暴吼,“……滚开!” “太子殿下,心瑶公主,饭菜到了!”太监白了眼宋梨胭,朝着心瑶和慕景玄行礼。 心瑶忙接过食盒,顺势让小太监们挪开位置,却见宋梨胭仍是没有着急走。 那女子钉子似地,卯在慕景玄身侧,唯恐她江心瑶要害死慕景玄似地。 心瑶把饭菜摆上桌案,慕景玄也伸手帮忙,随口对小太监们说道,“一会儿你们都不必伺候了,也早点去用膳。” “是!”小太监应着,忙又道,“刚才膳房的统领将军让奴才传话,公主今日为士兵们做的饭菜,将士们都很喜欢。” “你竟不只给我烧菜?!”慕景玄吃味地看向心瑶,心里却又是感动,又是欣慰。“早就说了,不准你太辛苦……” 宋梨胭忙打断他的话,“师兄,你最好马上去传话膳房,让士兵们都不要吃这女人做的菜,她居心叵测……万一在饭菜里下毒,我们恐怕不战而败!” 小太监不敢恭维地笑道,“梨胭姑娘这话可说晚了,大家都已经把饭菜抢光了,不但没中毒,还赞不绝口呢!奴才们也尝过,真是堪比宫中御厨。” “什么?”宋梨胭眸光尖锐地看向心瑶,正见她从容不迫地亲口试菜…… 而且桌上一道道菜品竟如彩玉雕琢而成的,色香味俱全,有几样菜,是她见都没见过的。 如小太监所说,这些饭菜,的确堪比宫中御膳。 “江心瑶,我带你去膳房里炖牛肺汤时,你可是说了你不擅厨艺,怎么会……” 不等心瑶开口,刚在桌旁坐下的慕景玄就狐疑地质问,“梨胭,这牛肺汤和猪骨汤是你让心瑶给我炖的?!” 宋梨胭忙道,“是那两位师兄说想吃,我才……” “景玄,梨胭姑娘大概也是想对你好,说你最爱吃动物的内脏,还有甜腻腻的东西,还有熬煮得冒油的肉汤,不过,我的手艺笨拙,实在做不出那样的东西。” 心瑶说着,把猪骨汤的汤盅往他面前挪了挪。 “猪骨汤里我放了几味药草,可以去腥,又温补,熬出的油我都是一点点撇去的,你若觉得味道不好,我就端去倒掉……” “别,我还没喝够呢!味道刚刚好,香浓不腻。”慕景玄端起汤盅,把汤喝完,便又大口吃她夹在盘子里的菜。 宋梨胭从旁看着他狼吞虎咽,死不瞑目般瞪圆了眼睛,只觉心口堵得喘不上气。 心瑶摆手示意小太监们都退下,就挨着慕景玄坐下,对宋梨胭说道,“坐下一起吃吧。” “不用理会旁人,你吃你的。”慕景玄说着,夹菜到她盘子里,“瑶儿,你都给士兵们做了什么?” “就是这几样,牛肉牛骨汤,猪骨汤,然后和厨子们蒸了馒头和米饭,又搭配两样小菜清口。” “从北月京城这一路赶来,将士们一路上只啃干粮,一来了就怕米粮不够也是顿顿素菜,我最大的心愿,便是让士兵们吃饱饭睡好觉,如此才能斗志昂扬打胜仗!” 无人知晓,他多么期望,将士们能吃一顿好的。 他端起茶盅,如敬一位恩人,郑重朝着心瑶俯首一敬,“江心瑶,今日你功不可没,本宫代将士们敬你一杯!” 心瑶忙端起茶盅和他碰了一下,心里也因为他这样尊她敬她而欢喜。 一个男人若把女人对他的付出看得理所应当,是轻贱了对他好的女人。 而且,他丝毫没有嫌弃她炖的汤,更没有因为多年的忌口格外说什么,还如此感激她,她的辛苦,都没有白费,她也没有看错人。 “我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也就只能烧菜煮饭。这一餐饭,本也是因为梨胭姑娘说你‘喜欢’吃这些,我才心血来潮做的。所以,这一餐,她也功不可没。” 心瑶说着,揶揄看了眼宋梨胭。 第176章 这一抱,很心疼 “江心瑶,你这话什么意思?!”宋梨胭顿时怒不可遏,“是在嘲笑我吗?” “你如此愚蠢歹毒,心瑶才不屑嘲笑。”慕景玄漫不经心地说着,手上忙碌着夹菜到心瑶盘子里。“她是在怜悯你!” 心瑶不禁诧异地格外看他一眼。没想到,他这般尊贵的人物,竟也能说出这样比鸩毒还烈的话。 宋梨胭重伤到要吐血,惨白着脸色,哭着哼了一声,就奔出去。 偏巧,慕鸾,慕允琪和苍狼刚回营,正是闻着香味儿过来的,宋梨胭一出门,就和慕允琪撞了个满怀…… “走路不长眼呐!” “吃火药了?是你撞了本皇子!”慕允琪不悦地退开,见女子脸上带泪,不禁疑惑,“这是怎么了?” 慕鸾笑道,“这女子尾巴似地,跟着老七转悠了一整个下午,你说是怎么了?” “太子殿下将来少不得妃嫔成群,若真的喜欢收了便是,更何况还是同门多年的小师妹!” 苍狼不羁地说完,后脑勺上就挨了慕鸾一巴掌,他这就要骂人,对上慕鸾英气逼人的白眼,所有的话都吞回去,只委屈地捂着脑袋,“公主为何打末将?” “姑奶奶最痛恨男人妃嫔成群三妻四妾!” 苍狼:“……末将又没有妃嫔!” 慕鸾凌厉冷扬眉梢,大眼睛锋芒如刀,“谁叫你三妻四妾呢!” 苍狼哑然。深知她的母妃是被怀渊帝的妃嫔暗害而死,再不敢辩驳。 饿极的慕允琪却趁着两人争执,先一步迈进了门槛。 “终于闻到牛肉味儿了!士兵们都说今晚有牛肉吃,原来是真的!” 慕景玄忙道,“这碗汤我还没喝完,给你。” “谢七哥!”慕允琪直奔桌前,接过大海碗牛杂汤,端起来就咕咚咕咚灌了三大口,满足地笑眯着眼睛一叹,“哇——好好喝!” 心瑶忙拿碗筷和椅子给他们,慕景玄见苍狼进门就盯着她看,忙入内室拿了披风给她罩在身上,“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 “入村子抢粮的人被我们拦截,打了一架。”苍狼拉开椅子坐下。 慕鸾见慕景玄面露忧色,忙道,“放心,没有伤亡。” 多了三人一起用膳,满桌的饭菜很快被一扫而空,最后已然没什么可吃的,苍狼直接拿了一块糖糕吃,没想到,一块接着一块,就停不下来。 慕鸾狐疑地看他,“你一个大男人,竟爱吃甜食?” “这东西是酸甜的。”说着,他忙拿了一块儿给慕鸾尝,“里面有水果。” 慕鸾咬了一口,忙把剩下的几块抢在手里,不忘拿两块分给慕允琪,“十弟,你也尝尝。” 慕允琪没有拒绝,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就在嘴巴里炸开,“嗯——比御膳房的味道还好!心瑶,你太厉害了……太好吃了!” 苍狼和慕鸾亦是赞不绝口,酸甜的味道,也极易叫人开心起来。 心瑶捧着茶盅,欣赏着他们沉醉于美食的神态,忍不住笑得大眼睛成了月牙状。 而一旁的慕景玄更是饭饱茶足的雄狮般,姿态慵懒满足,仿佛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便是吃她亲手做的这一餐饭。 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在心底里欢悦地汩汩冒出来,心瑶忙道,“你们若喜欢,我明儿还烧饭给你们吃。” “太好啦!七哥,你把心瑶留下就对了!这些日子我都饿瘦了好几斤。”慕允琪吃完最后一块糕点,不忘舔舔手指上残留的甜味儿。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慕景玄轻斥一句,这就下逐客令,“吃也吃了,聊也聊了,都回去早点歇着吧。” 慕鸾忙拉着心瑶的手,“明儿你再多做点糕点,单独送到我房里去!” 心瑶拍了拍她的手背,见苍狼和慕允琪都欲言又止,忙道,“我多做些,你们都有份儿。” 慕景玄不悦地皱眉,“她是我未来的太子妃,可不是你们的厨娘!” 慕鸾忍不住泼他一记冷水,“父皇和皇祖母去江家求着睿贤王,睿贤王都没有点头,这事儿你就甭想了。” 慕景玄顿时脸色铁青,“三姐这是何意?” “你问我何意?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慕鸾用力握了下心瑶的手,对慕景玄戏谑调侃,“你那小师妹影子似地,跟着你转来转去,你娶了她也不错。” * 灭了灯,月光打进来,正映得窗前的兰花宛若自然生长而成的。 心瑶规矩地侧躺着,看着那兰花,安静无眠。 慕景玄自后拥着她,下巴贴着她的发顶,呼吸着她发丝上的香气,亦是无眠。 “睡着了?” “没。” 心瑶应了一声,怕尴尬,没有翻身面对着他。 “我爹恐怕已经知道龚璇玑和拓跋樽的事,他不让我嫁给你,定是担心拓跋樽会伤害我。拓跋柔萱意图杀我,他定然也听说了。” 慕景玄拥紧她,“我会想法子让他成全我们。” “你夹在中间,本就不好处置。拓跋柔萱又是龚璇玑和拓跋樽的骨肉,此事若闹得尴尬,少不得连我外公和舅舅们也得罪。再说,我压根儿也没想嫁给你。” “江心瑶……” “你堂堂太子,不必这样非我不娶,总把儿女私情挂在嘴边,少不得被人耻笑。” 心瑶绝然说完,就闭上眼睛,却感觉到缠在身上的手臂反而越收越紧,高大宽阔的身体蜷缩包裹着她,让她周身暖热,却压不住心疼。 慕景玄没有责问她为何不嫁,也没有斥责她绝情。 他太清楚,她不嫁给他,是怕给他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他如今是北月储君,实在没有必要非她不娶,可他已经尝过身边没有她的滋味儿——那种心里被掏空的感觉,让他莫名地恐慌。 他像一具行尸,从遥远的天邺城,走到这座军营,明明做着普天之下最有意义的事,却觉得生命乏味已极,暗夜里心痛欲碎的滋味儿,让他恨不能挥刀了断了自己。 他僵了约半个时辰,门外突然有护卫通报,“殿下,信。” 慕景玄狐疑微凛,迅速起身下床,打开门从护卫手上接过信,借着廊下的灯看过,随手把信捻成了一地纸屑,对护卫说道,“去歇息吧。” “是。” 慕景玄返回床上,借着月光,见心瑶正眯着眼睛看自己,忙安慰道,“睡吧,没事儿。” “谁的信?” 第177章 殿下说不准出门 “舅父问我战况,明日我回信给他。”他随口安抚着,仍把她揽入怀中,让她舒服地半趴在自己身上,大手安抚地轻拍了拍她的脊背,“睡吧。” “嗯。”心瑶放心地闭上眼睛,却睡不着。 这姿态不太对——她腿下压了个什么东西,有点烫,正硌着她。 她僵了僵,不着痕迹地挪开腿,怕自己的动作太突兀,便强忍着没有再挪动。 慕景玄不自然地深吸一口气,手尴尬按在她的背上,愈发难以成眠。 他逼迫自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是信上的那句话。 事实上,那已是他收到的第三封信,一模一样的话语,半个字不曾更改过——“恭请太子殿下速派人将小女送回!臣宜祖拜谢。” * 一早,天不亮心瑶坐起身来,隔着低垂的纱帘,正看到慕景玄迎着月光迈出门槛…… 她张了张口,怕他劳神安慰自己,强忍着没有唤他。 安玉王那边军心涣散,他这边有慕鸾、慕允琪、苍狼、还有他的师妹师兄们,北月将士们亦是万众一心,这一战,毫无悬念的,他定能大胜。 心瑶又躺下,听着大队人马起行远去,想睡个回笼觉,心里却不安宁。 闭上眼睛,却是前世一片阳光明媚的画面…… 那一日,她陪着祖母去上香,祈愿自己双腿能重新站起来,马车要出城时,正遇到慕景玄凯旋回京的队伍。 管家命人把马车停靠在路边避让,祖母带着一众下人与路人俯首恭迎他,她双腿不便,坐在马车里没有下车。 慕景玄下马与祖母说话,她半掀车帘望着那一幕,只觉那从前拒人千里的皇子经历了一场血战变得礼貌了,一身霸气却也愈加明显。 祖母慨叹说道,“这一战,委实不易,殿下辛苦了!” “本皇子只是遗憾不能杀安玉王,父皇在战前命人送圣旨过去,不知皇祖母和母妃如今可好?” “昨儿臣妾去看过,太后与德妃娘娘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此事皇上考虑欠妥,也是疏忽,以后殿下多长个心眼,不要再被人握住软肋!” “多谢老夫人!”那清俊的男子转身上马,又望她一眼,方策马远去。 心瑶睁开眼睛,忽地坐起身,忙挥开纱帐钻出去,忍不住懊恼地拍自己的脑门。 “江心瑶,你可真是愚钝,怎这会儿才想起来……” 前世那会儿她双腿重伤,无心理会别的事,也不知救了安玉王性命的圣旨写了什么,记忆中祖母那番话却已经足够明白。 她忙奔出门,刚当值的小太监忙拦住她,“公主殿下,时辰尚早,您怎么起来了?” “快去,给我备马!” “是!” 心瑶忙更衣,却策马到了军营门口就被拦下。 守将在马前客气地堆着笑俯首行礼,却冷声命令七八个士兵横列队伍在门前。 “公主殿下,太子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擅离军营半步。” “我有急事要与太子殿下商议,你们给我开门,太子现在没有走远,我去去就回!” “公主殿下之前被安玉王劫持,为求谨慎,您还是老实呆着吧!” 心瑶心念一转,忙下马,“也罢,我不出去,我写一张字条,你们去给太子殿下送去!” “公主殿下不必麻烦了,太子殿下说任何人不得擅离军营,也包括卑职等人!” “你……” 心瑶心急如焚,在门前徘徊两圈,细想前世那番情形,确定太后与德妃都安然无恙,方作罢。 德妃不只是安然无恙,且后来也没少给她脸色。细究原因,恐怕是因慕昀修押着她救安玉王有关。 可今生与前世不同,慕景玄当了北月太子,必然是未来国君。 慕昀修要当大周帝王,又好在人前彰显自己仁德软弱,一旦结下难解的仇怨,两国战火纷争,他只会得一个千疮百孔的大周,他定不敢做伤及德妃性命的事。 慕景玄若看到怀渊帝的圣旨,也不会冒然行事。 罢了,还是做些好吃的,等慕景玄凯旋归来更好些,他急火火的出去,回来定会饿。 因昨晚饭菜香浓,贺毓吃的十分满足,这一晚,也睡得分外踏实。 却还没睡够,便隐约察觉有人拉扯自己。 她警惕地睁开眼睛,就见一张绝美的脸儿凑到眼前来。白皙胜雪的一张脸,眉目如画,双唇粉润,一低下来,娇俏惊艳得实在可爱。 不对,这丫头怎如此像江心瑶? 她眨了眨眼睛,“江心瑶?还真是你?” “太后,醒了?” “哀家说了不想再见到你,你这丫头怎如此不识趣!” 心瑶狡黠笑着凑近她的脸,帮她抚了抚眼角的皱纹。 “醒了就别躺着了,总这样躺着不好,回头您还要去见德妃娘娘呢,若看着您身子骨不好,德妃娘娘该难过了。” “你少拿哀家的女儿教训哀家!”贺毓无奈地捂住额头,不耐烦地瞥她一眼。 “太后帮心瑶一个小忙呗!”心瑶这就拿过来一件外袍抖开。 贺毓闭着眼睛,半点不想睁开,“哀家一囚犯,被外孙押着呢,能帮你什么忙?” “去了你就知道了,力所能及的小活儿。再说,您在这儿闷着也心烦气躁,再不出去走动走动,都该生病了,到时候还要劳烦军医伺候您!” 膳房里人手不够,随军队走了大半,小太监们都去了膳房,仍是忙不过来。 心瑶不由分说,拖着她的手臂,逼把她拖下床,帮她穿好鞋子和衣服,直接把她带进军营膳房内。 贺毓这辈子从未进过如此烟火气浓重的地方,宏大的膳房里,灯火煞亮,滚滚的白烟翻滚在房顶上,食物混杂的气味儿勾得人饥肠辘辘。 一众厨子见着心瑶过来都欢喜地行礼。 心瑶忙道,“你们忙,我和这位嬷嬷来给大家帮忙。” 几个小太监不动声色,见贺毓气得脸色铁青,都忍笑低下头,继续往灶膛里添柴。 心瑶忙着撸起袖子洗手。 贺毓一头雾水,“丫头,你要做什么呀?” “先洗手!”心瑶这就拿了两件罩袍,一件给她穿上,一件罩在自己身上, 膳房统领将军满面红光地穿过油烟迎过来,“末将给心瑶公主请安,公主这么早就来了?”他打量过贺毓,忙客气地笑道,“老嬷嬷,您也过来帮忙呀!” “你放肆!”贺毓勃然大怒,“哀……” 心瑶忙把她挡在身后,对统领说道,“这位嬷嬷脾气不太好,你们多担待!” 第178章 真的误会了先帝 统领和善地笑道,“无妨,无妨,老嬷嬷年纪大了,总会有点脾气的。” 贺毓听着这“老嬷嬷”就来气,她一世风华绝代,就算她老些,可总算是体面得呀。 如此想着,她抬手抚了抚发髻,却摸到一头蓬松的乱发,赫然想起自己脸也没洗,也没梳头,她顿时委屈地想骂人,更可气的是,她还穿着一身宽大的士兵男装,完全淹没了她尚算高挑的身姿。 想她堂堂北月太后,一辈子雍容华贵仪态万千,这辈子还不曾如此狼狈过。 “哀……我既然是以老嬷嬷,也做不得重活儿……我先回去了!” 心瑶忙挽住她的手臂,不准她逃。“来都来了,就当玩玩嘛!” “老嬷嬷切切菜就好,不必做什么重活儿。”统领堆着笑小心地看了眼贺毓,见心瑶赞成地点头,就朝着贺毓恭敬一拜,“辛苦您老了!” 贺毓气得咬牙切齿,“江心瑶,你给哀家等着……”回头她定给这丫头一点颜色瞧瞧。 心瑶让统领稍等,便忙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到案板前。 一群伙头兵正立在冗长的案板前切菜,菜刀撞击案板的声响仿佛敲鼓,震耳欲聋。 贺毓气结,见士兵们都在忙,倒也没有再矫情,拿起菜刀,抓了一把菜过来,就砰——砰——像是在剁谁的肉。 心瑶见她那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一身肉皮绷紧,迅速拉着膳房统领走到一边,“今日熬了什么粥?” “这会儿尚未准备粥呢,公主昨日搭配的配菜也在备着,昨儿还剩下一些生牛肉,末将让他们单独放着,不过太少,恐怕分不着。” 心瑶跟着统领进入库房内,大致清点了牛肉,“肉剔下来,把骨头熬汤,肉剁碎多加菜,做成牛肉包子,估量着大小,争取一人分到一个,骨头汤多熬些,就免了熬粥了。” “是!卑职这就吩咐他们去办。” 心瑶从库房里钻出来,见贺毓竟有板有眼忙碌着,便好奇地忙上前来瞧,半案板的菜丝长短粗细均匀,切菜的姿势竟也有模有样。 “您老人家这是也有真本事?!” “哀家也曾是女儿家,爹娘也曾逼着我学琴棋书画和厨艺,就怕将来被婆家嫌弃。没想到……唉!虎落平阳,竟被你这丑丫头逼着派上了用场。” 心瑶耐心听着,不怒反笑。 贺毓却满腹怨气,白她一眼,却又恨不起。眼前的丫头一身宽大的男装,越显得瘦弱可怜,眼睛下还有青晕,明显是一夜没睡好的样子。 “你说你……堂堂北月公主、大周郡主,原该是享清福,何苦自讨这份苦差事?若换做别的女子,早嚷着叫景玄给她摘天上的月亮去。” 心瑶却满心幸福,“相较于在战场上杀人,这差事美极好极!” “哼哼,就你当美差!哀家昨儿听门口的两个太监议论,说景玄那小师妹宋梨胭陪着景玄巡查完这儿,又去哪儿,还有说有笑呢。” “景玄对她是兄妹之情。” 心瑶不想听她讲慕景玄的坏话,兀自搬起半口袋面粉倒在一个大盆里,麻利地兑温水和面,在面粉中撒了盐,又向大厨要来之前和面剩下的老面和碱,搭配好分量…… 贺毓还没聊够,转头寻她,视线就顶在她细的仿佛一掰就会断的手臂上,那两只小手不停歇地忙碌,丝毫不必男子差。 贺毓张了张口,所有的话就哽在喉咙里。若是她的女儿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男人这样辛苦,她会直接提刀去砍了那男人。 她实在想对心瑶说,“等到你将来被慕景玄抛弃,不要哭得太惨……” 这话到了嘴边,却奇怪地说不出口。 她走到心瑶身边,撸起袖子,帮她一起揉面,“丫头,哀家在后宫摸爬滚打多年,见多了争风吃醋的伎俩,你听哀家一句,只有常在帝王跟前露面的女子,才能得到他们的看重,你这样为景玄默默付出再多,他看不着你,迟早会疏远你。” 心瑶手上停了一下,只是扬起唇角笑了笑。 贺毓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会儿,他若是与安玉王打起来,那宋梨胭挡在他前面与敌人拼杀,景玄定会被她感动,而且会对她好一辈子!” “若宋梨胭能保护他,我也能放心。他若真喜欢送梨胭,我也不拦着他,缘分这东西,强求不来。” 心瑶说到这里,这才发现境况不对劲儿。 “您老不是嫌恶我和他牵扯吗,怎么现在又为我着想了?” 贺毓不自然地冷笑,“哀家闲得!哀家是可怜你!你这样的傻丫头,景玄恐怕就看重你的傻气吧!” 一旁一个年老的士兵端了大木桶过来,收案板上的菜,朝着贺毓夸赞到,“老妹子,您切得可比我们切得强多了!” 贺毓没好气地冷斥,“你们专门在膳房里帮忙的,能比我这老婆子切得差?” “我们在家里可不做这些,因为不敢去杀人,才在这里帮忙,不过,我不想杀人也像是想给儿孙们积福,若是先帝爷还活着,定不动刀枪就把这事儿给了断了,太子殿下和陛下年轻气盛,太后竟不知劝着,反撺掇贺家谋反……先帝不在,我北月气数尽喽!” 贺毓脸色顿时铁青,却张口结舌,绞尽脑汁,一句辩驳的话都挤不出。 心瑶见她不对,唯恐她对老兵动怒,忙上前说道,“老爷子,您一路走来也都看到了,北月的士兵若不来一趟,这边界的百姓怕是谁都能欺负。” 说着,她忙帮老兵提木桶,带着老人家到锅灶前。 老兵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的确,那些百姓也都可怜,被安玉王的人抢得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这一战结束,境况定会好转的。”心瑶对老人宽慰笑了笑,返回案板前,见贺毓脸色仍是僵冷,忙压着声音问道,“太后,您还好吧?” 贺毓自嘲地苦笑一叹,“或许,哀家是真的误会那人了。连一个不相干的老头儿,都替那人说话,可见他从前的确是一位明君。” 心瑶欣慰地看着她,总算松了一口气,早知一位老兵的话,便能让她打开心结,她便不多费唇舌了。 “太后您当年嫁给先帝,定不会看错人。寻常夫妻相处久了,也少不得磕碰和误解呢!” “哀家委实想念荣敏了,来大周这些时日,也该去探望她。她嫁入大周二十年,景玄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心瑶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若她知道拓跋荣敏被慕昀修囚禁,不知作何感想。 第179章 他对你做了什么 山顶之上,慕景玄拉长手上的千里眼,俯视着两军的队形,对一旁的慕允琪说道,“此处的山,险峻迂回,最易设伏,若对方打一阵便撤退,万不可追赶!” “是。”慕允琪这就派人去传话,却见四位黑衣人挥着锁链弯刀,自对面的山体上直飞而下,顷刻间就欺近对方的主将队列…… “哎?七哥……这群黑衣人是您派的吗?真是身手不凡呀!” 慕景玄自千里眼中,俯视着四个黑衣人,说道,“他们身上是龙鳞阁的黑鳞铠甲——是龙鳞阁的人。” “龙鳞阁?”慕允琪惊笑,“父皇定是派他们来帮咱们的。” 黑衣人快如闪电,削了安玉王张晋源左右的几个部将的首级,直接用一个巨大的网罩住了张晋源。 “他们这是要活捉张晋源!”慕景玄忙命令,“老十,你督战,我下去看看!” 慕允琪见他把手上的千里眼丢过来,忙接在手上,眼见着他飞下去,不禁无奈,“对方的将军们都被斩首示众了,张晋源也被罩住了,这还督什么战!” 四位黑衣人抬着罩入网中的张晋源便飞起身…… 慕景玄挥掌,强大的真气掌控张晋源战车旁的几个盾牌,那盾牌脱离了士兵的手,于半空横排成整齐的一列,悍猛撞向四位黑衣人和张晋源…… 四位黑衣人忙扯着张晋源倒飞躲避,却未曾料想,慕景玄在他们身后也布了一排盾牌,顷刻间,一众人被撞得惨摔在地上。 四位黑衣人不敢懈怠,忙站起身来,却见一身穿金色腾龙铠甲的年轻飞身落在张晋源前一刻端坐的战车上。 张晋源狼狈地自网中站起身来,“慕景玄,这些黑衣人竟不是你的人?” 慕景玄懒得理会一个将死之人,直接对黑衣人说道,“张晋源必须死在本宫面前,本宫才放心,你们若要帮本宫,最好把他交给本宫。” “北月太子殿下,此事乃我大周的家务事,您已然是外人,最好还是不要插手此事。我等奉家师、皇上和睿贤王等人之重托,特来活捉他,恳请太子殿下看在小师妹的面子,不要为难卑职!” 此话不提还好,一提起,慕景玄就杀气爆燃。 “正是此人曾劫持你们的小师妹,难道你们不想将他碎尸万段?” “卑职等当然想提小师妹出气,但是,皇命难违,睿贤王之谕令难为,家师之重托难为,恳请太子殿下成全!” 慕鸾自对面军队策马过来,见两方僵持,忙策马上前来,“七弟,既然父皇想亲自审问张晋源,你就不必阻拦了,让他们去吧!” 慕景玄顿时脸色铁青,“三姐如此毫无意外,可是早就得了什么信?!” “有我在,你放心,这张晋源必须死得难看!”慕鸾这就对几位黑衣人说道,“你们也带上我吧,我替七弟盯着他。” 一种黑衣人相视,怕伤了两国和气,委实不想再与慕景玄过招,只得应允。 慕景玄目送她们离开,自战车上转身,清冷地俯视一众士兵。 “你们的王已经不在,还打什么?” 士兵们稀里哗啦丢盔卸甲,“苍狼,你过来!” 苍狼一头雾水,忙策马过来,“刚才三公主怎么跟着那群黑衣人走了?” “安玉王那座城,还有他的王府是你的了,本宫封你为逍遥王,明日便飞鸽传书奏请父皇允准。” 什么奏请允准?分明是先斩后奏! “太子殿下,末将虽然对这片地界比他人熟悉些,可我……我并不稀罕当什么王……他那座城,还有这些人……都……”苍狼苦不堪言,却越说越支支吾吾没有底气。 对上慕景玄沉冷的眼神,他无奈地下马,双膝跪地,“末将谢主隆恩!” 慕景玄深知他为何不肯接这烂摊子。“回头本宫代你向江南的靖和王借运粮草过来,他是心瑶的外公,你记着账,明年再还给靖和王便是,还有,你与三姐的事,本宫一并写在折子上。” 苍狼顿时涨红了脸,“别……三公主嫌弃我三妻四妾,昨儿还揍我一顿。” 慕景玄最是看不惯他这般贪色,“你对她们都是虚情假意,何必耽误人家?既然都没有子嗣,遣了便是。” “……是!” 慕景玄威严俯视一众士兵,“不想将来饿死,就拜见新王!” “拜见逍遥王殿下!”山呼声震天动地。 苍狼哭笑不得,“都起来吧!这么多张嘴,真要愁死我这活人了!” 慕景玄飞身下了战车,见他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环住他的肩臂,怜爱地笑了笑。 “本宫也不忍勉强你,你若实在不愿当这王,便去说服龙玺来当逍遥王,你就可以真的去逍遥自在了。” “您还是饶了我吧!那位,我苍狼可得罪不起!”苍狼无奈地叹了口气,“早知道收你那三万两银子,就是把我自己卖掉,我死也不收。” “不要总把那点银子放在心上,回头,本宫再给你三万两。” “不要……我不要……打死我也不敢要了!”苍狼忙与他拉开距离。 “你就是我的姐夫了,客气什么?有了银子,你可以在这边修建水渠和堤坝,以后好灌溉良田,此处,又是往来诸国的必经之地,你若管的好,将来必是一块风水宝地!” 苍狼憧憬地想着,惨淡地唉声一叹,“但愿吧!” * 军营内,热腾腾的包子,取出蒸笼,被士兵们倒进一个巨大的簸箩里。 然后一簸箩,一簸箩地抬到膳房门外晾着热气。 贺毓饿极,用罩袍兜着四个,这就找心瑶尝尝,却一转身,就不见了心瑶的踪影。 这整个军营都是男子,她长得那般惊艳可人,别闹出什么意外才好。 她忙抓住膳房门口的士兵,“心瑶公主哪儿去了?” “有人说要见公主,公主去议政堂那边了。” 贺毓不放心,忙兜着包子奔去议政堂。 议政堂内。 龙玺自高背椅上站起身来,狐疑地打量着心瑶狼狈的打扮,不禁怀疑她经历了一场劫难。 心瑶毕恭毕敬地行礼,却因为之前假孕的事,双颊羞窘滚烫,不敢直视他。 龙玺看着她,心口亦是莫名地翻腾,却是因为怜爱心疼。 “你这丫头……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心瑶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罩袍,上面糊了面,还有些菜汁,她忙把罩袍脱下来,尽量让自己体面些,却发现揪着袍子的手上全是干糊的面…… 龙玺却愈发哭笑不得,“慕景玄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看看你,简直堪称龙鳞阁内最邋遢的弟子!” 第180章 大师兄,来算账 上次说她是最丢脸、最没用、最胆小的,这次竟又是最邋遢。 心瑶不服气地道,“人家昨儿给将士们烧得饭菜可是颇受赞誉,龙鳞阁中可再没有我这样会烧菜做饭的弟子!” 龙玺不敢恭维地挑眉俯视着她,就如看一个被拔了翅膀还在乱蹦跶的小麻雀。 “难为你如此邋遢还能自得其乐。倒真不亏为龙鳞阁最蠢的弟子!” “师兄你……”她江心瑶怎会有嘴巴如此恶毒的师兄?“师兄来找我,不会是专程来损我吧?” “我是来带你走的。” “带我走?” “老九说,你怀了我的孩子,我总不能让孩子的娘亲流落在外。” 心瑶顿时矮了半截,忙郑重地朝他鞠躬作揖,“……心瑶知错!请师兄原谅心瑶胡作非为。” “呦!你还知道自己胡作非为呢?你可知,师父听说这事儿,特意查问我是不是忤逆了龙鳞阁的规矩,还差点重罚我。”龙玺煞有介事地说着,冷白她一眼。 “师父竟也知道这事儿了?”心瑶暗囧,忙俯首解释道,“心瑶发现自己被诓骗,想试探慕景玄,所以,就……没把大师兄当外人。” 她倒是真真不把他当外人!龙玺却更好奇慕景玄的反应,“结果呢?” “结果,他说要帮我养孩子。” “他倒对你真心好,不过,恐怕他与你无缘!” 心瑶心头一沉,顿时有种不祥的感觉。“所以……师兄不是来找我算账的?” “那点鸡毛蒜皮值得我和你清算么?”龙玺看了眼门外的护卫,把她拉近,“慕昀修囚禁了拓跋荣敏、太后、还有你祖母,要求拿你交换她们,还要安玉王活命……” 贺毓走到议政堂的门口,听到门里的一番话,忙兜着包子进去,“哀家跟你们一起走!” 龙玺狐疑地打量过她,侧首看心瑶。 “师兄,这位是北月太后贺毓,德妃拓跋荣敏的生母。”心瑶忙道,“她是紧张德妃娘娘的安危。” 贺毓忙朝龙玺双膝跪地,“哀家知道你是龙鳞阁的人,哀家给你磕头,你让哀家去见见荣敏吧,哀家活到这个年纪,以后恐怕见不着女儿了……” * 慕景玄未入军营,就命四位将军整军返程,并在路上商定了撤兵的路线。 策马奔入军营大门,他自练兵场中央飞身,直接落在寝居廊下,刚要迈过门槛,就听到跑得唉声叹气地士兵们突然欢喜地嚷,“有包子吃喽……” “膳房里不只做了包子,还熬了骨汤呢!” “一定又是公主殿下的主意!有公主殿下在,我们天天都能吃到好吃的。” 慕景玄也正饥肠辘辘,被弥漫的香气吸引,莞尔看了眼那群簇拥说话士兵,正注意到膳房的士兵们列队整齐,抬着几个簸箩,走向骑兵营那边…… 他身前的门槛里 迎出来的,却是寻常伺候的小太监,“刚才公主还在念叨太子殿下呢,没想到殿下这么快就凯旋回来了,真是心有灵犀。” 慕景玄解下脊背上的披风,递给太监。 “公主呢?” “公主在膳房里忙了一阵子,怕有油烟味儿刚才忙着梳洗更衣。奴才刚从膳房里拿来公主亲手做的包子,还有牛骨汤,殿下快进去用膳吧。” 小太监说着,忙又替他解下腰间的佩剑,放去剑架上。 慕景玄进门,见桌上摆着一大盘白胖的圆包子,满足地欢喜一叹,抓起一个就咬了一口,顿时就停不下来,“嗯——香!” 他忙命小太监,“十殿下那边多送几个过去,早上启程时,他就嚷着饿,那小子正在长身体,别饿瘦了他。” “是。”太监笑着退下。 慕景玄又掀开桌上的汤盅盖子,满足地嗅了嗅香气,三两口就喝完。 吃饱之后,洗干净手,他才掀开垂帘进入内室,走到梳妆台前,静看着女子挽起发髻,簪上发簪,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 这人不是心瑶! 虽然镜子里的一张脸是心瑶那张绝美的面容,这人的脖颈却格外粗壮,手与手臂也不是那样纤巧白腻,且手指的骨节粗大,明显是一只男人的手。 且这人自镜子里看他的眼神,不知温柔,还媚色横冲…… 他强忍着震惊,不动声色地试探,“瑶儿,明日大军起行回去北月,你若想回家看一看,我让军队先走一步,我陪你回王府,探望你的父亲和祖母……” “好啊!” 出人预料的,这声音竟是心瑶的声音。 慕景玄勃然大怒,迅疾伸手,一把扣住男子的脖颈,不料,手腕反被扣住,一股强大的力量自男子身上迸射,在无形中直冲心口…… 慕景玄迅速倒空翻身,躲开真气的暗袭。 男子自椅子上起身就又朝他打出一掌,慕景玄避开强悍的掌风,就踹向他的心口…… 顷刻间,两人过了几十招,慕景玄注意到他不损伤室内的摆设,尤其出招之际,竟扶住了窗台上心瑶亲手做的兰花花枝…… 慕景玄忙与他拉开距离,抬手阻止他再次出手。 男子客气地颔首,仍是用心瑶的声音笑道,“殿下果然内力深厚!” “龙鳞阁的人劫走了张晋源,你又突然冒充心瑶,难道……你也是龙鳞阁的人?” “可怜我一番心血,在来的路上,一直模仿小师妹,大师兄那从不夸赞人的都说我已十分相仿,没想到,竟被你一眼试穿!” 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撕掉脸上的易容面具,露出清秀如玉的真容,双眼皮的大眼睛敛起女子的阴柔媚色,却冷得煞气清寒,叫人不寒而栗。 慕景玄见惯了有多种面孔的人,却还是忍不住震惊这人诡异的变化。 “龙玉在龙鳞阁排行十八,刚才那几招,就当是给太子殿下的见面礼了。”龙玉朝他拱手,眼底却无半分客气地冷笑。 “原来是十八师兄,心瑶她……” “我既在此假扮心瑶,就是要告诉你,心瑶还在这里,她哪儿也没去。” 慕景玄顿时耐心全无,他这就要出招,却见龙玉闪电般从怀中取出了一支玉笛…… 那玉笛与他在北月皇宫内,偷藏的心瑶那一支一模一样。 “本宫只想知道,你们为何带走心瑶,你最好别用那魔音伤及本宫的将士,否则,本宫必杀你!” 龙玉讽刺地清冷一笑,直接摆出师父交代他的借口。 “你隐瞒龚璇玑还活着的事,无视拓跋柔萱的罪行,让小师妹跟着你受苦受累,家师与睿贤王有权让小师妹回去!” 第181章 假美人借刀杀人 慕景玄料想到了这一天,却没想到,江宜祖能调用龙鳞阁相助,把心瑶抢走,而心瑶竟走得这样痛快,一字一句都不曾给他留,他却连责怪的理由都没有。 “若王爷与无绝师父如此反对,景玄无话可说。景玄只期望他们不要逼迫心瑶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子……” “殿下放心,她亲爹和家师守护她那些年,她都安然无恙,回去了,定然会平安顺遂。”龙玉紧盯着他深冷无波的眼睛,提醒道,“王爷与家师都期望,你不要再去打扰她。” “本宫答应便是,师兄请回吧!”慕景玄客气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龙玉着实意外他如此识趣,不过看上去,这小子眉宇间一股肃冷的倔强,俨然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 “太子殿下这样不疾不徐,是要把我赶走,再去追小师妹和大师兄吧?!” “景玄说了,不会去惊扰心瑶!”慕景玄避开他的目光,“景玄还要整军回去北月,也无心陪师兄闲聊。” 龙玉挑眉暗暗一叹,真是好险,他可差点就被哄骗走了。“殿下该明白,龙玉有必须要做的事。” 慕景玄不动声色地静看着他一双微眯的笑眼,却看不出他是何意。 一个一身煞气的人,突然笑,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师兄是要赖在本宫这里不走了?” “我不是赖着你,是要护送你回天邺城。” “无绝师父派你来监视本宫?” “家师是为你好,小师妹那身份尴尬,你何苦纠缠她不放呢?!” 龙玉捻着玉笛,在五个指间灵活地翻转,漫不经心地优雅踱着步子,绕着他转圈,丝毫不介意自己一身甜美的粉紫色女装。 “当然,你若不领兵回去,咱们就决一死战,我拉着你的北月将士们陪葬,倒也划算。你若侥幸还活着,说不定还能去和家师与睿贤王一战……” 慕景玄沉默不言,心底却不禁暗惊这男子的本事。竟在一念之间就看穿他的目的。 龙玉在他面前收住脚步,“不过,为兄提醒你!你就算战死,也不可能与小师妹在一起,因为你那些臣子都不希望你娶她,而睿贤王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活在情敌父女的眼皮底下,还有,在多番困阻之下,你和心瑶也不可能幸福!” 慕景玄没有吭声,猝然出手夺他手上的玉笛…… 龙玉清冷一笑,早料准他会出手,直接让出玉笛,就伸手打在他的穴道上。 慕景玄握着玉笛,却僵了身躯,半分挪移不动,他忙暗动真气,却发现这手法有点古怪。 “别白费力气了,家师独创的招式,一般无人能解。”龙玉自他手上抽走玉笛,就按下他的手,拆下他的铠甲,把他抱去床榻上。 慕景玄顿时勃然大怒,“师兄要做什么?”这男人如此阴柔,该不会…… “你这姿色的确不错,不过,为兄不喜欢男人,且先睡一会儿,整军的事,为兄帮你办。” “你……” 龙玉连他的哑穴也封上,给他盖上被子,他则又坐回梳妆台前,仔细贴好易容面具,在脖颈上和手上擦了些脂粉…… 外间却突然闯进一个怒气横冲的女子。 “江心瑶,姑奶奶陪着师兄在外面杀敌,你竟然在我的肉包子里下毒?!” 宋梨胭说着,冲进来便把手上的包子摔在了桌面上,却见外间里没有人,她一团怒僵凝在脸上,狐疑地看进内间,就见男子静躺在床上,女子忙着梳妆,且那女子的衣袍歪斜不整,俨然是一场欢愉之后,刚刚收整完毕。 龙玉察觉她的目光,似笑非笑地转头,隔着纱帘望过去一眼,“呦!是梨胭姑娘来了,殿下一回来就把我按在床上,实在猴急,我这才刚收拾妥当呢……” 说着,他笑着掀开纱帘出去,“好好一个包子怎么丢在地上了?” 宋梨胭醋浪滔天,越看面前妆容精致浓艳的脸,越是觉得厌恶恶心,只恨不能一刀宰了这女人,尤其这女子的眼神也腻腻的妩媚,仿佛刚才一场欢愉十分餍足。 “江心瑶,你做的这肉包子里有毒。” 龙玉从桌上的盘子里拿起一个包子,轻嗅了嗅香气,又放回去。“瞧瞧,我包的都端过来给景玄吃,可没有往你哪儿送。你丢得这个,不知是谁包的呢,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下了毒,特意来栽赃我!” “你……”宋梨胭朝着内室里呵斥,“师兄,就因为她陪你睡了,你竟不管么?” 慕景玄有口不能言,只得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他也没有心情去理会宋梨胭的无理取闹,满脑子都在揣测,龙玺带着心瑶会走哪一条路…… 龙玉在外间怅然一叹,“宋梨胭,你不必如此找我的茬儿,我是无缘嫁给景玄了,他这就要急着回去北月京城,迎娶拓跋柔萱呢!” 宋梨胭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儿,“师兄不是这样见异思迁的人!” “你还是太不了解他了!他若真心喜欢我,岂会让我受这些苦,你竟看不明白么?偏我,手无缚鸡之力,又打不过那拓跋柔萱。” 宋梨胭见女子泫然欲泣,这才问道,“你说,那拓跋柔萱是何人?” 龙玉忙起身,顺便掐着兰花指给她整了整领边,又拿手抚了抚她清秀的脸儿,“拓跋柔萱就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景玄可宠她呢,她要杀我,景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与她计较……姑娘你若喜欢景玄,最好还是掂量清楚状况,别自己像只苍蝇似地乱碰,反闹了笑话。” 宋梨胭没想到,自己竟是对这江心瑶乱吃了两日飞醋。 她掀开垂帘冲进去,直走到床边,见慕景玄背对着自己,不禁愈加气恼。 “师兄若迎娶江心瑶就罢了,至少江心瑶帮你喂饱了这满营的将士。没想到,师兄竟偏袒一个恶毒女子,还要娶她!” 龙玉跟进来,叹了口气,“梨胭姑娘,你瞧瞧,景玄就是这样子,不只是他想娶拓跋柔萱,他舅父也愿意让他娶拓跋柔萱……毕竟拓跋柔萱才是北月的嫡公主!” “老娘可不管她是谁!老娘这就跟随军队起行,亲手去宰了那女子!” 龙玉心头欢喜,嘴上却劝道,“你还是别去,皇宫重地,有进无出呀!再说,景玄喜欢她到了那个地步,你若去杀了拓跋柔萱,景玄岂不是会恨你么?” “师兄糊涂,我可不糊涂,我绝对不容他身边有恶毒的女人存在!”宋梨胭说完,按着佩剑就冲出去。 龙玉乐颠颠地坐在床沿,娇美地抚了抚自己的发髻,凑到慕景玄耳边,丝毫不计较他眼底藏了多少嫌恶和憎恨。 “没想到,你这小师妹比我的小师妹更笨呐!去了天邺城,可有好戏看了!” 第182章 暧昧声音很伤人 山林中,夜风幽冷。 巡逻的士兵穿过营地,见慕景玄走出寝帐,忙要跪地行礼,却被他抬手阻止。 士兵们疑惑,只得作罢,却见他纵身一跃,飞身漆黑的树冠便不见了踪影。 慕景玄这就要飞离军营,却刚垫脚飞出去十几丈,就听到一首笛曲传来…… 整片山林鸟雀惊飞,树冠上花叶乱飞,树下的营帐内,有士兵从帐内冲出来,“军医,军医……有人鼻子流血了……” 慕景玄亦觉得脑仁似在被人撕扯,痛苦地捂住耳朵,鼻孔里却有两道温热的液体流淌出来,胸口也堵闷得厉害,他忙飞冲下来,返回寝帐内。 仍是心瑶打扮的龙玉慵懒歪在矮榻上,却还没过瘾,慢条斯理地又吹了一段,才收起玉笛,然后起身掌灯,给慕景玄递上一条布巾。 慕景玄杀气阴沉地看着他,不肯接。“我明明封住了你的穴道,还格外加了一条锁链,昨晚的汤里也加了药。” 龙玉踢开脚下被震碎的锁链,把布巾给他掖在领口上,以防血滴弄脏了他的衣袍。 “这曲子,我只跟着师父学了三成,尚未达到浮尸遍野的境界,不过,杀你这军营的人是足够了。” “师兄非要如此吗?你我无冤无仇……我只是想弄明白,为何睿贤王把心瑶带走,为何你们救下张晋源。” “太子殿下还是去洗洗干净得好,鼻子里带着血腥味儿,不好入眠。” 龙玉捻着玉笛,哼着小曲儿迈出营帐,见着将士们一团混乱,忙娇声叹道,“哎呦喂!大家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喝牛骨汤补大了吧?” 慕景玄忙跟出来,用布巾按住鼻子,“你最好不要靠近本宫的兵!” 龙玉顺水推舟,挽住他的手臂,娇声说道,“既然这样,以后我可再不敢进膳房帮忙了,掌管膳房的统领平日安排的也是不错的,虽然饭菜清淡了一点,也勉强能将就。” 慕景玄不着痕迹避开他的碰触,“我去探望我的师兄师妹们,你最好别再碰笛子。” “只要你乖,我当然不碰笛子。”龙玉却还是挽住他的手臂不肯放,“去看师兄师妹们,我当然要陪着你去!” 因龙玉比从前的心瑶更娇媚温柔,且软骨病附体似地快要挂在慕景玄身上,一众将士都尴尬地不敢看两人,也无人看出,两人在暗暗较劲儿。 宋梨胭正在清洗鼻子,慕景玄换来军医为她医治,便又进入隔壁的帐内,见龙玉又要跟进来,他忙柔声道,“瑶儿,两位师兄没有穿外袍,你一个女子,就不要进了,不方便!” “我……”龙玉无奈,悻悻在门口止步,却娇滴滴地朝着帐帘嚷道,“我在门外等你!” 宋梨胭在隔壁听到江心瑶的声音,顿时燥怒上涌,擦了鼻子上的血,钻出营帐来,就见粉紫衣袍的女子,满头珠翠,还用娟纱弄了一朵大牡丹花,花枝招展,一副亟待招蜂引蝶的样子。 “江心瑶,景玄师兄不娶你,你又按耐不住寂寞,要勾搭别人了是不是?如此俗不可耐的装扮,你是如何好意思出门的?” 龙玉抬手抚了抚特别梳理的恨天高的飞仙髻,千娇百媚地娇声道,“我就是这打扮,我就是要勾引走这满军营的将士,有本事你打我呀!” “你……你不要脸!”宋梨胭咒了一句,就钻进帐内。 龙玉顿觉无聊,就跟入宋梨胭的帐内,这里摸一摸,那里碰一碰,直挑的宋梨胭火冒三丈鸡飞狗跳。 隔壁的帐内,慕景玄无在纸上写了一番话递给两位师兄,而后脱下身上的锦袍和铠甲,换给与他一般高的五师兄,他则换了一身夜行衣,自营帐后面的小窗钻出去。 龙玉被宋梨胭赶出来,见“慕景玄”正从隔壁的帐内出来,他忙又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你的两位师兄如何?” “鼻子都出血了,军医已经诊过脉,回去歇着吧。” “没有大碍就好,你若再惹我,我笛声一起,定叫你们都变成傻子。” “慕景玄”心惊地收住脚步,忍不住看了眼慕景玄离开的方向,老天保佑,希望师弟能快去快回。 * 一连赶路半个月,心瑶累得筋疲力竭,这一日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像样的客栈,她先卯着浴桶,跑了个热水澡。 一身疲乏消除,换了干净的衣袍,总算是身心舒畅了些,却刚返回房内,就见桌案上摆了一堆纹身用的工具,还有一股颜料的怪味儿。 而她嘴巴恶毒的大师兄——龙玺,正端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拿着一根细细的针,在火上烤,那火苗跳跃,烤得针尖儿泛红。 心瑶看得毛骨悚然,周身肉皮顿时不舒坦。“师兄……你……你要做什么?” “脱了衣服,趴在床上。” “我不!” “容不得你不,这能救你的命!” 心瑶转身就要逃出门,门板却被一股真气席卷,倏然关上,她整个身子被强大的力量席卷,横飞着摔在了床榻上,疼得一身骨头似散了架。 龙玺迅速扯掉她的衣服,视线丝毫没有在她身上停顿,直接将她翻转按趴在床榻上。 “只要你忍得住,这点疼算不得疼,还有,接下来我说的一番话,你要记在脑子里。” 心瑶无法辩驳,只能听着,却脊背上却一阵刺痛,只觉那针深重地刺到了骨头。 “师兄,真的好疼——你能不能轻点?” 门外,正要敲门的慕景玄听到里面暧昧的声音,在门外僵了身躯。 “啊——疼——嗯——师兄,我受不了了……” “这才刚开始,你就受不了了?!” 慕景玄脑海中一片不堪的画面,片刻听不下去,转身冲下楼梯,不料正撞上端着水盆上楼的老妇人…… 水盆砰——一声巨响,翻滚着摔下楼梯,水洒了一地。 他道歉也顾不得,直冲出门外,策马疾驰离去。 老妇人正是贺毓,她拉下斗篷的连衣帽,仓惶追出门外,门外已经没有人影。 “这个傻孩子,怎么来了也不去找心瑶呐?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 秋雨清寒,天暗得也快。 心瑶被淋得冷透了身骨,在马背上冻得牙齿咯咯直响,却丝毫不敢停歇。 刚入京城大门,却有一位穿护将金甲的男子猝然策马冲到路中央。 她忙“驭——”手上用力扯住马缰绳,见揽在马前的是御前护将谢蒙,便侧首看跟上来的龙玺。 龙玺忙道,“你先去,我与老夫人去客栈安顿。” 心瑶却不放心贺毓。她年纪大了,受不住这样连日颠簸,且雨水淋透了衣袍,恐怕会着凉。“师兄还是去王府吧,把老夫人安顿在我的璇玑阁。” 第183章 你爹,是在谋反 贺毓尴尬地笑了笑,“心瑶,你的心意哀家心领了,因为璇玑和樽儿的事,哀家不便去睿贤王府。这京城的客栈应该也不错,哀家与龙玺将军暂去客栈住吧。” 谢蒙忙道,“世子爷江凌云和北月公主拓跋坤珠成婚后,已经私立世子府,金香夫人也安顿在了那边,不如龙玺将军与太后暂且去那边居住吧!” “金香她不是被……”贺毓大惑不解。 心瑶忙道,“是我让龙鳞阁的人把她秘密护送出来的,太后娘娘若见了义母,多疼惜她和坤珠公主吧!” 贺毓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窝心又感动,所有感谢的话,也显得苍白无力。 这一路上也一再被她和龙玺照顾,如今她又要去救荣敏,她赔上这条命也不够还这丫头的恩情。 谢蒙见贺毓没有反对,龙玺也点头,便叫了两个护卫上前来,给龙玺与贺毓引路,又对心瑶说道,“皇上急召,先入宫吧!” 心瑶狐疑,“为何要入宫?不是应该先去救人吗?我祖母身子不好,可挨不住一直被软禁!” 谢蒙没有说话,阴沉着脸色策马领先在前,路边两队护卫则跟在了心瑶的马后。 心瑶狐疑看他们。谢蒙带这群人等候在城门口,竟是专门拦截她?! 贺毓抓住马缰绳,没有着急跟着引路的护卫走,望着心瑶与谢蒙渐行渐远,她顿觉境况不太对劲儿。“怎么入了这道门,就感觉气氛不对?他们还怕心瑶跑了不成?” 龙玺不敢恭维地冷笑摇头,“伴君如伴虎,皇上真正的目的不只是救人,还要拿小师妹布一盘棋。” 贺毓不禁为心瑶捏一把冷汗,“你给她在背上刺那图,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慕怀渊的目的?” “但愿,那图能救她和江家上下。”龙玺沉重地叹了口气,对贺毓道,“睿贤王要辞官,且软禁了师父,还闹得朝堂一半的官员不早朝。” 贺毓冷笑,“江宜祖与你们怀渊帝不是好兄弟么?这是为何呀?” “为了龚璇玑。” “那心瑶刚才被急召入宫是因为……” “您老还是别问了,龙玺无可奉告。” 贺毓反而愈加焦急,她这才看明白龙玺竟是怀渊帝的人。 “我女儿荣敏呢?她被慕昀修囚禁,却要召心瑶去交换,又是怎么一回事?哀家可是听说,慕昀修之前是被废了的,怎么突然就又当了太子?” * 宣德殿内殿。 心瑶在紫檀木雕龙罗汉榻前,恭敬地跪下,眼睛规矩地俯视着地毯上刺绣的江山图。 “心瑶参见皇上!” 尖锐的一座山头,直刺在她膝盖前,膝盖隐隐刺痛,脊背上的刺痕更是刺痒的难受。 连日长途跋涉,她已经筋疲力竭,再加更走了殿前的百级长阶,她双腿已然在打颤。 怀渊帝却歪在罗汉榻上,专注地目不斜视,折子翻过一页,似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心瑶跪得不耐烦,兀自站起身来,隔着矮桌坐下。 小太监正给怀渊帝送茶,见她如此大胆无礼,手上的茶盅险些摔在地上。 心瑶直接抓他托盘上的茶盅就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这龙井茶果然不错!” 小太监胆战地看怀渊帝,见他慵懒地抬了下手,便恭敬弯着脊背退出去。 怀渊帝自折子上沿,冷睨着心瑶,见她不客气地从盘子里抓了糕点就吃,这才坐起身来搁下折子,冷眸打量着她一身龙鳞阁的黑甲黑袍,只当她路上没有衣服穿,才穿了龙玺的衣袍。 “你可回过家?” “皇上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心瑶的一举一动,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下。” “朕可不敢掌控你的举动,如今,朝堂之上,大半的人因你爹的缘故,已经不上朝了。” “您别诋毁我爹!我爹陪着您出生入死,可是大周最忠诚的人!”心瑶捏着糕点怒瞪他,却正见他清冷地盯着自己。“皇上这样看心瑶是何意?要杀心瑶?” “朕不杀你,你告诉朕,朕应该怎么办?”怀渊帝手指敲在桌面上,似要敲出个办法来解决这棘手的事。 心瑶也不知该怎么办。她适才明白,她被师兄带回京,不是爹的主意,也不是师父的意思,而是这位皇帝陛下的圣旨。 “皇上召见心瑶回来,应是着急让心瑶去太子府营救祖母、德妃和太后,心瑶这就去吧!” “叫你回来,并非让你救她们三位。” 心瑶大惑不解,“皇上不让我救她们,为何命龙鳞阁的人活捉安玉王回来?本来景玄就快杀了他……” “你爹把你师父押在王府,威胁龙鳞阁的一众弟子,押送安玉王回来,交到太子府……朕没有办法,只能拿你来交换你师父。” 所以,爹在和慕昀修合谋么?爹这是故意与皇上为敌呐! 这与师兄告诉她的,完全不一样呐! 她清楚得记得,师兄在路上说,爹和师父怕太后、祖母、德妃受伤,不敢轻举妄动,只等她回来,去与慕昀修做交易。 “家父是非分明,断不会做糊涂事。皇上一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家父的事,才惹急了他。” 怀渊帝无奈地长叹,“就因为朕瞒着你爹龚璇玑嫁给拓跋樽的事,他就闹着辞官,闹得朕的整个朝堂乱七八糟,且与朕生了嫌隙,还联名上书,复太子之储君位……朕为了大周,必须修补你爹与朕之间的嫌隙,否则,朕就只能想法子除掉他!” 心瑶直觉刚吃下的糕点哽在了心头。 爹这是还惦记着龚璇玑呢? 不过,她实难相信,爹是做糊涂事的人。 “心瑶想先回家面见家父,恳请皇上允准!” “朕不能准!你若回去了,朕就更没了法子救你师父,你师父恐怕还受了内伤……朕也不能再耽搁。” 心瑶为难,担心师父的安危,更担心父亲的处境。“可……这事儿,皇上也有不对……若当初您没有瞒着他,拓跋樽定得不到龚璇玑。” “德妃嫁过来是为合盟,朕不能因为你母亲被夺走,就坏了大事,再说,你娘那般倔强的女子,不是谁夺她便能跟着旁人走的。” 心瑶无法辩驳。换做是她,若她的夫君背弃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她也会干净利落地一刀两断,去找一个更疼惜自己的男子。但是,爹是江家独子,祖母逼迫他纳妾,也是无奈。 怀渊帝瞥她一眼,见她郁郁不言,忙和缓了口气,“再说,你娘过得如何,你在北月也一定亲眼看到了,难道你还想和你爹一样,要把她夺回来么?” 第184章 巧计,拒绝赐婚 “我没想夺她回来,我爹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她与拓跋樽一家四口和乐美满,岂会理会我们父女俩?!”心瑶清冷笑了笑。 “可你爹押了无绝,就是逼着朕帮他出兵去把龚璇玑夺回来!我大周内忧外患,兵马散乱,万一这一出兵,反惹得景玄打过来,朕……”怀渊帝焦虑地捏了捏额角,一瞬间眉眼憔悴难掩,再也无法支撑帝王的霸气与威严。 心瑶却不爱听他这话。“皇上,景玄刚帮您平息了安玉王之乱,您竟这样揣度他,就不怕他寒心么?就算我爹真的要去北月,也不是打仗,只是为了夺回属于他的女人罢了!” “你爹是要找拓跋樽决一死战!” 怀渊帝想到这事儿,就恼怒地坐不住。 他下来罗汉榻,气怒交加地来回踱步。 “老十算稍微懂事的皇子,却资质平庸优柔寡断。朕的一众皇子中,只有心狠手毒的昀修,才能与景玄抗衡,但是昀修……” 他无奈地摇头叹息,“你爹说,亲眼看到昀修要用棋罐砸朕的后脑勺。” 慕昀修拿棋罐砸亲爹的后脑勺?这是明目张胆地弑父! 心瑶把他的话放在脑子里重新消化了一遍,才明白怀渊帝话中隐藏的事,顿时如坐针毡。 爹明知慕昀修要弑父夺位,竟还要与慕昀修合谋——爹这是寒了心!明摆着让怀渊帝也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呢。 “皇上,您可还做过其他对不起家父的事?” 怀渊帝避开她的太过犀利的眼神,背转过去,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瞒你,当初拓跋樽带走你母亲,是朕命你师父护送他们离开的。拓跋樽答应了朕,只要他得到璇玑,便与朕永不言战,所以……” “所以,您拿龚璇玑——拿我爹的正妻,与拓跋樽做了一场交易?!”心瑶望着他略有些佝偻的脊背,讽刺地笑了笑,“皇上做出这种事,这些年来,竟还能与家父称兄道弟有说有笑?!” 怀渊帝看着她的方向,却没有勇气与她对视。是他一时糊涂,害这丫头自幼失去了母亲。 “朕明白,朕和你爹之间的伤痕,已经无法修补。念在他过去功勋卓著,为大周殚精竭虑,朕不怪他,但是心瑶,朕退这一步,你也得帮朕!” “心瑶如何帮皇上?” “你回去劝说你爹放了无绝,然后你嫁给昀修,这样就能救出太后、德妃,朕可以让位给昀修,让你当皇后,有你和你爹的辅佐,朕相信,昀修一定会改变……” 这位皇帝陛下的意思,已然足够明白,是让她想法子救出师父,再嫁给慕昀修,换出太后与德妃,也顺便能牵制慕景玄。 师兄在她的脊背上刺那黑龙图,又让她穿这样一身黑甲黑袍,竟是要过这一关?! 她二话没说,直接拆掉身上的铠甲,解开黑袍,背转过去,脱去袍服…… 怀渊帝老脸涨红,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毕竟她是晚辈,如此宽衣解带十分不妥。他要阻止,却看着她的脊背,哑然惊怔。 心瑶的内衫落地,剩了一条黑丝长裤。 雪白纤美的脊背上,是一条蜿蜒腾云的黑龙,龙目狰狞,龙须妖娆飘忽,似隐隐在动,龙身上鳞片精细,立体地似泛着光泽,祥云则是层叠的娇艳的红色……黑与红相映衬,黑龙愈加气势悍猛,红云似无风动荡,雪白的脊背却更显的身骨单薄。 怀渊帝盯着黑龙,震惊得踉跄数步,胸腔里刺痛地犹如刀绞,“作孽!作孽——江心瑶,你这是要让你爹恨朕一辈子吗?你竟未经朕允准,立下恶毒的血誓,加入龙鳞阁?!” 心瑶背对着他,听得有些懵。 她从来只知加入龙鳞阁是要发誓,没想到是还要发血誓。 不过,她倒是没有发誓,师兄只是在她背上刺了这图,便叮嘱了她一番话。 “大师兄说,加入龙鳞阁者,起誓终生不得婚配,否则不得好死,这是皇上亲自订下的规矩。” 怀渊帝仓惶地咆哮,“朕的规矩可以改……朕即可下旨,容不得你拒婚不嫁!” “心瑶的一众师兄们曾立下同样的誓言,他们出生入死,义无反顾。若皇上给心瑶赐婚,心瑶的一众师兄们势必也忤逆誓言,跑去成婚,而龙鳞阁将遭遇百年不遇的叛变。” “你……”怀渊帝一口气没喘过来,心口绞痛得厉害,眼前也轰然暗黑,双腿颤巍巍地站立不稳,他忙扶住榻上的矮桌。 心瑶捡起衣服,又一件一件穿回身上,利落地收整好腰带,漫不经心地说道,“当然,皇上可以选择血洗龙鳞阁。不过,恐怕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能杀得了心瑶的那些师兄们。” “你——你……”怀渊帝怒指着她,却气怒交加地一个字也说不出。“咳咳咳……你……” 心瑶转过身,见他气得直咳,还是毕恭毕敬地双膝跪下。 “皇上好好歇息吧!心瑶定会救出太后、德妃与祖母,心瑶也不会让爹再犯错,皇上也该相信景玄的良善孝顺。” 怀渊帝哑然俯视着她,却无法收敛怒气。 “慕昀修做梦都想娶你,你不嫁给他,根本换不出太后、德妃,他抓太后与德妃就是抓住了景玄的软肋,他要利用太后和德妃娶你,就是不想背负不仁不孝的骂名。” “慕昀修要做什么,心瑶都明白,皇上放心,心瑶不会让他得逞。”她会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撕碎他! 慕怀渊没有发现,恭敬跪在身前的女孩,在站起转身之际,凤眸里杀气阴沉。 * 太子府。 心瑶下马,忍不住抬头看大门上的三个鎏金大字。 前世自这里进进出出太寻常,可笑的是,她总被人用轮椅或者肩辇抬着,像今日这样用双脚正儿八经地迈进去,还是头一回。 而近日这日子,亦是巧得很,正是前世她嫁入太子府的婚期。 龙玺跟在她身后,因身份不能暴露,在脸上罩了黑面具,双目自面具地孔洞里看出来,见心瑶古怪地停下脚步,他忙跟上前,“怎么了?” “没事,只是很厌恶这宅子。”心瑶沉重地深吸一口气,大步迈进花木雅致的庭院。“慕昀修,我来了!” 第185章 必须住在太子府 慕昀修正在廊下,拿着一根竹签子,逗弄金笼里的鹦鹉。 他清冷瞥了眼大门那边,视线仍落回金笼的鹦鹉上,瞧着鹦鹉,就如瞧着心瑶一般,声音轻蔑地扬起,“你不必喊,本宫已经在此久候多时了!” 心瑶只听到他的声音,没有见到他的人。 廊前栽种了一排低矮的金丝楠木,正挡住了慕昀修和那鸟笼子。 慕昀修自树冠的缝隙间,可以看到大门和庭院里的动静,心瑶却看不到他的身影。 待走到廊前,心瑶朝着东边望过去,才看到他神色嘲讽地戳笼子里可怜的鹦鹉…… 男子一身华贵的长袍,长身玉立,微笑时,仍像极一位气韵儒雅、与世无争的书生,身后却偏立着一黑一白两位鬼魅似地男子,因此,画面上去有些诡异,有些瘆人。 心瑶将三人看在眼睛里,愈觉那书生比那两位鬼魅似地男子,得更像索命阎罗。 那笼子里的鹦鹉,被尖锐的竹签子戳得扑棱棱地颤动翅膀,不住地嘶叫…… 慕昀修却咯咯地笑,“看你这傻样儿,好好的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 心瑶望着那鹦鹉,冷斥,“慕昀修,你这是讥讽谁呢?!” “当然是讥讽你,好好的订婚,你偏要闹着退婚、闹着私奔……” 他竹签子又戳在鹦鹉身上,那羽毛惊艳的小雀儿被戳得翅膀上血污斑驳。 “结果,绕来绕去,还不是要回到本宫身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慕昀修淡冷地捏着竹签瞥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身黑甲黑袍,视线又淡扫了眼龙玺,只当龙玺是怀渊帝派给她的贴身护卫。 心瑶冷笑,“若时间退回去,我还会与你这种人渣退婚,还会与慕景玄私奔,还会折腾得你身败名裂,让你被皇上打得遍体鳞伤,不得不忍者生不如死的滋味儿,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谋逆忤逆之事!” 龙玺自后抬手,落在她肩上,轻握了一下。“别冲动,没有必要在这种境况下触怒他!” 心瑶侧首看他一眼,只得沉下气。 慕昀修踱着步子迎上前,似笑非笑地瞥了眼龙玺,“这不是护卫么……” 心瑶懒得与他多聊,“我是来救……” “听说,你见到了自己的生母?”慕昀修凑近她的脸儿,讽刺道,“真没想到,与十弟订婚的拓跋柔萱,就是璇玑夫人和拓跋樽的女儿——你同母异父的姊妹。” 心瑶:“那些事不是我的疮疤,你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老七也真是的,竟帮他舅父一直瞒着你,还有父皇……最最不应该拿着璇玑夫人与拓跋樽做交易……” 心瑶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是来换太后、德妃和我祖母的。” “放心,我会在我们的婚礼上放了她们。”慕昀修目光强硬地盯着她,“你应该明白,这也是你爹的意思。” 心瑶幽冷失笑,“我和你没有婚礼。” “没有名分,怎好委屈你住下?”话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白煞,“去传话,砍下德妃一只手,派人端过来,给心瑶开开眼。” “是。”白煞这就转身要去…… 心瑶隐忍握住双拳,“我不成婚,但是可以暂住在太子府!” “那就先住下,今日,我先放你的祖母回家,至于太后和德妃……恐怕还要你爹说了算。” “你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吗?他是要拿天后和德妃与慕景玄做交易的,只要拓跋樽把你母亲安然无恙地还回来,太后与德妃也会安然无恙,若龚璇玑再为拓跋樽生下什么孩子,德妃恐怕也会生下什么陌生男子的孩子,哈哈哈哈……”慕昀修笑得前仰后合,肆无忌惮。 心瑶脸色惨白地与龙玺相视,“为什么你不提前告诉我?” 龙玺无奈地叹道,“我也不知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睿贤王如此震怒,如此心狠手毒,真是前所未见,这会儿,拓跋樽定然已经收到你爹的亲笔信了。” 心瑶看不得他这样得意,眼下她还能救两个人,祖母和师父。“慕昀修,你可以暂押着太后和德妃,我要先见我的祖母。” * 心瑶被带进后院,穿过花木扶疏的小路,看着前世熟悉的景致,越走脚步越是缓慢,最后到了一个月洞门前,门上挂着“凤来轩”的金匾。 这是她前世住的庭院,院子里摆着几个养着莲花的青花瓷大水缸,用白玉条石铺就的天井,一整排屋舍,门窗斗拱,皆是雕工绝伦,崭新富丽。 想起自己就死在那厅堂内,她心头一阵刺冷的剧痛,肠胃里翻搅,脸上也痛……那被亲人和丈夫背叛的愤怒,毒药在肠胃中发作的痛,刀刃刮在脸上的刺冷,仍是如此清晰。 成簇成簇的牡丹摆放在廊下,室内的搁架上,亦是摆满了牡丹。 两拍紫檀木桌椅,摆在正对门口的长毯两侧,一位中年女子正在拿着布巾坐在左侧首端的茶几旁,擦拭一盆牡丹花的叶子,几位粉褂蓝裙的丫鬟围拢着她。 心瑶望着那女子,有些恍惚,不禁想起爱极牡丹的贺金香。 而这位,也是一位皇后——怀渊帝的前皇后——张姝,从前一直盼着她江心瑶当太子妃的女子。 张姝仍是一身皇后的凤袍,头戴凤冠,手上、脖子上、耳朵上、头上繁复堆满了珠宝,脂粉亦是厚厚地堆在消瘦的脸上,脂粉太白,唇脂太艳,反衬得一双眼睛黑得空洞静冷。 “心瑶,以后这就是你的院子,母后为了让你住的舒服,亲自为你布置得这里。”慕昀修握住她的手,走到张姝近前,俯首行礼,“母后,您看……您最喜欢的儿媳来了!” 心瑶迅速从慕昀修手中抽手,目光复杂地望着张姝没有行礼,有些疑惑慕昀修对她的称呼。 “你还是皇后?” 张姝笑看她一眼,手上继续擦拭桌上的花,口气中却又几分自嘲,“早就不是了!” “在儿臣心里,母后永远都是母后,后宫里那些妃嫔,都不配被父皇册封为皇后。”慕昀修安慰地握住张姝的手,夺了她手上的抹布,递给一旁的宫女,“母后,一会儿太王妃和心瑶都陪您说说话,您别忙了。” “我早就说,上天注定的缘分,拆散不了!”张姝这就起身扶了扶发髻,“太王妃这会儿走到哪儿了?快派人去迎一迎。” 宫女应声退出去。 心瑶看了眼如寻常护卫一般等候在廊下的龙玺,就兀自在地毯一侧的高背椅上坐下。 太王妃苏佩懿的拐杖戳在花厅的门槛上,她却没有迈进门槛,见心瑶穿着一身龙鳞阁的黑甲黑衣自高背椅上起身,她迅速背转过去,迈开脚步就逃…… 第186章 见到我,要行礼 心瑶疑惑怔了一下,狐疑地看慕昀修和张姝,不禁怀疑他们对祖母挑拨了什么。 龙玺在门廊下大惑不解,见心瑶忙追出门槛来,他也忙跟上去。 心瑶望着祖母已然白了大半的头发,鼻子一酸,眼眶就灼烫起来。 所幸,老人家衣袍发髻都整齐,举动虽然迟缓些,却并不显得笨拙,身上明显也没有伤痛。 “祖母,您这是怎么了?怎得见了孙女,一句话不说,就急着走?” 心瑶唯恐她老人家跌倒,不敢追得太急,“祖母,您慢点儿,别摔倒!” 苏佩懿僵硬地收住脚步,手握着拐杖,手在颤抖,唇也在颤,眼泪模糊地挡住了视线,却难受地喘不上气,她懊悔地握着拳头狠狠捶了两拳自己的胸膛,这才哭嚎出声…… 心瑶忙绕到她身前抓住她的手腕,不准她再打自己。 “祖母,您这是怎么了?” “我不用你救!你走——”苏佩懿挡开她的手,别过脸去,狼狈地捂住口鼻,呜呜地痛哭不止。 心瑶焦急地看龙玺。 龙玺忙到苏佩懿近前,“太王妃娘娘,心瑶长途跋涉回来,不知来救您,也请您帮个忙……” 心瑶会意看他一眼,上前扶住祖母的手肘,“我爹把我师父关起来了,您赶紧取回,劝他放了我师父吧!” “我这不中用的老婆子,怎么敢劝?你爹把我关起来,就是因为不想见到我,利用我粉饰出他被慕昀修威胁,而不得已才谋逆的样子。”苏佩懿哭得愈加伤心,抽抽噎噎地上气不接下气。 心瑶忙帮她拍着脊背顺气,不知道她老人家已经被关了多久。 “祖母,我陪您一起回去。母子没有隔夜仇的,爹最孝顺,他不会怨恨您的,” “我不回去!是我害得你们一家三口不能团聚,是我逼着你爹纳妾,我该死……”苏佩懿哭着说着,不知该如何疏解对孙女的愧疚,抬起巴掌,就狠狠地打在自己脸上。 心瑶看着她这样憎恨地打自己,心里越不是滋味儿,忙楼主她,箍住她的手臂,不准她伤害自己。 “祖母没有做错,龚璇玑过得很幸福,拓跋樽给她修筑江南风情的寝宫,她如今已经是北月皇后,她比跟着我爹舒坦多了……” 苏佩懿不禁怀疑自己听错,忙推开心瑶,抹了抹眼泪,鼻音浓重地问,“她当了皇后?!” “是呀!不只是当了皇后,拓跋樽还专宠她多年,上次来的拓跋柔萱就是他俩的女儿,我来时,龚璇玑肚子里还怀了一个,许多御医诊断说,可能是男胎,如此,他们也算是儿女双全。” “拓跋樽……不是有很多妃嫔么?她能过得好吗?”苏佩懿忧心忡忡地说着,看着心瑶瘦得巴掌大的脸儿,心又揪紧,“祖母还听说,你去了,她不肯认你,她和拓跋樽的女儿也害你!” 心瑶忙柔声宽慰道,“所以啊……咱们还计较过去那些事做什么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慕昀修自凤来轩的月洞门内,听到心瑶最后那句话,不敢恭维地冷笑,“心瑶,凭你这样的心思,活该被拓跋柔萱杀两回!活该被拓跋樽和拓跋柔萱夺了母亲去,不懂争取,一味忍让,你什么都得不到!” 苏佩懿眼底刚有些释然,听到这话,面色又沉郁,眉头也打成了死结。 “倒是祖母当初的决定,让我有了兄嫂,二哥疼我,爹儿女齐全,还有荔姨娘帮她掌管家务,咱们一家子也算齐全美满,祖母不要听外人胡言乱语……” 苏佩懿无奈地叹了口气,搂住她单薄的身子,摸到一把骨头,心疼地顿时说不出话。 心瑶忙对慕昀修说道,“我先送祖母回去。” 慕昀修笃定她一定还会回来,就宽和地对苏佩懿笑道,“若太王妃以后要常来!” 心瑶和龙玺一左一右扶着祖母出来太子府的大门,不巧,正有一辆马车停在台阶下。 车帘被丫鬟打起,一位绾着灵蛇髻的女子,自马车上拢着衣袍下摆优雅地迈步下来…… 龙玺命候在路对面的车夫,驱车过来,心瑶搀扶着祖母要上去脚凳,却注意到祖母望着那女子无奈叹息。 她淡扫过去一眼,只当是陌生人,却觉得有些面熟。 这才发现,这水蓝丝袍、满头银质钗簪的女子,竟是嫁入太子府当了奉仪的江若莲。 江若莲已经瘦脱了相,形销骨立,一举一动都似弱柳扶风,嘴唇上染着紫色的唇脂,越显得皮肤蜡黄,眉宇间似压了一股怨气…… 她瞥了眼苏佩懿,不情愿地堆上笑,这就要行礼,却见扶着祖母的黑衣女子美得惊艳出奇,不禁多看两眼,赫然发现,竟是熟人。 “江心瑶?!” 她见鬼似地上前来,忍不住重新打量心瑶,只觉她比离开之前长高了几分,一身黑衣,艳冷高挑如一只贵雅的黑天鹅,这脸也因为五官褪去了些许稚气,更叫人妒恨。 她嫁入太子府之后,最庆幸便是太子府里只有她一个女主人,慕昀修因为之前被怀渊帝打得遍体鳞伤,只顾着养伤,从不曾宣召她侍寝,也没有别的女子争抢。 这些时日,好不容易等到慕昀修的伤已经好利索,没想到这该死的小贱人竟然回来了?! “江心瑶,你……你不是和慕景玄私奔了吗?你不是去见你的生母了吗?怎么突然来了太子府?” “小小奉仪,见到本郡主不跪下行礼,竟如此直呼本郡主的名讳质问,委实放肆!”心瑶松开祖母的手肘,就给了她一巴掌。 刺耳的一声啪——太子府门前的护卫,江若莲随行的护卫、小厮、丫鬟,以及苏佩懿和龙玺皆是震惊失色。 江若莲被打懵,捂着脸,又是怒,又是羞耻,抬手要反击,不料,身边的大丫鬟翠屏突然就冲上前质问。 “郡主怎么随意打人呐?” 心瑶冷笑,“江若莲以下犯上,不对本郡主行礼,身边的人竟也如此以下犯上!念你这小小丫鬟不过是狗仗人势的陌生人,本郡主不与你计较。” “你……”翠屏恼怒地涨红了脸。 “翠屏!”江若莲忙抓住大丫鬟的手腕,顿时泫然欲泣地做柔弱状,“心瑶打我,定是因为以前的事,我这当姐姐的,挨几下也没什么。” 第187章 谋反似乎很成功 心瑶挑眉,不禁高看她几分,“几个月没见,学会了装柔弱呀?你这是装给谁看?” “心瑶,这是在太子府……你又是我的亲妹,我不和你吵!”江若莲颤声说着,眼睛看着地面,绷着唇角,眼睛上挂着泪,恰到好处地莹莹闪着,却没有落下腮畔。自打嫁入太子府,她就历练过,如何哭,最是委屈动人。 心瑶幽冷地笑了笑,抬手沉重拍在她肩上,按着她的肩,凑近她耳畔,“回头你就告诉慕昀修,我在你们家门前欺负了你!顺便叫这些丫鬟小厮都因你这份柔弱帮你好好说说话,说不定,慕昀修真能怜爱你几分,也说不定,今晚就叫你侍寝呢!” 江若莲的确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心思被这样明白的说出来,顿时涨红了脸。 她忙争辩道,“我不会对慕昀修提半个字……” “你不提真算你有骨气。不过,你就算提,慕昀修也不见得能帮你数落我,他刚才可是求着要让我当太子妃呢!” “什么?”江若莲匪夷所思,眼底顿时一片狂风暴雨。 心瑶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这太子妃,我是当,还是不当呢?!” 江若莲顿时脸色铁青,眼底有什么东西崩碎,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若莲,你先回去吧!”苏佩懿已然脸上挂不住,亲姐妹这样折腾,也是她这当祖母的教导无方。“心瑶,咱先回家!” 龙玺也看出她们之间的敌意太重。 马车起行后,他策马跟在车厢旁,压着声音训斥心瑶,“你与慕昀修之间没什么感情,何必还要与江若莲计较以前的事?” 心瑶脊背靠在车厢上,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衣摆,“不过是不想看着她不痛快罢了,她不痛快,才能让慕昀修鸡飞狗跳。” “现在让慕昀修鸡飞狗跳有用么?” “他鸡飞狗跳了,也就没有空闲算计旁人了。” 龙玺哑然。这丫头口中的旁人,是慕景玄吧! 苏佩懿忍不住疑惑,“心瑶,这戴面具的男子,不是七殿下么?” “七殿下已经当了北月太子,这位,是我大师兄龙玺。” “你和你大师兄说话,也忒不客气了,男女有别,不要没大没小的。” “哎!”心瑶掀开车窗帘,看向龙玺,“心瑶刚才无礼,大师兄莫怪。” 龙玺看着她狡黠的神态,面具眼洞里的双眸,幽深含笑,“有祖母管着,就是不一样哈!” “当然!”心瑶在车厢里歪靠在祖母的肩上,乐滋滋似搂着她圆胖柔软的身子,“有祖母疼着,心瑶可以什么都不要。” “傻丫头,七殿下对你不错,你实在不应该回来。” 心瑶怅然笑了笑,“我在,是挡了他的路,他身边那些老臣,都希望他娶一位北月女子为太子妃。” 苏佩懿担心地看她,“祖母还以为,去了北月,就没人计较你之前订过婚的事了呢!” “若是寻常人家自然不会计较的,偏他们家是皇族,再说我又是龚璇玑的女儿,拓跋樽和拓跋柔萱看着我也碍眼,难免掀动老臣给七殿下使绊子,我离开了,他能省心些。” 龙玺在车厢外听着她的话,心里莫名地轻松。 * 心瑶将祖母送到仙鹤轩,和龙玺出来庭院,正见三位女子从月洞门外进来,后面跟着大群丫鬟小厮。 方荔枝再不似从前那样多话,已颇有几分王妃的端庄稳重,穿一身绛紫锦袍,奢华无双,金翠堆叠在高高的发髻上,丰润如满月的脸,妆容也娇艳动人。 王少婉因江若莲嫁入太子府,只占了个侍妾的身份,与江若莲一样,只戴了银簪,似随时伺候着给食物验毒似的,瘦削得颧骨突兀,双眼枯槁。 温芝兰仍是从前的样子,一身桃红锦袍,更突显自己的年轻俏美,眼睛里也透着一股精明的算计。 龙玺一眼扫过三位女子,见心瑶俯首行礼,他也拱手作揖。 心瑶说道,“三位姨娘来的正好,你们与心瑶一道去劝劝爹吧!” “心瑶,我就不去了吧,以前,王爷只召荔姐姐,自打知道你娘还活着,就越发谁也不见了,我去了,不是自讨没趣儿么!”温芝兰尴尬客气地堆着笑。 心瑶失笑,“平日里争风吃醋,一个比一个厉害,这会儿却摆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你们真要乖乖等着我爹把你们全部休弃,再接龚璇玑回来?!” 王少婉冷漠地说道,“你只叫你荔姨娘和兰姨娘去吧!” 心瑶阴沉地盯着她躲闪的眼睛,“听说,当初你处处挤兑龚璇玑,也正是你,害得她当初难产吧!” “那是拓跋樽的人秘密塞给我的药……他们说,那药无色无味,银针也查不出来,我不知道拓跋樽当初密谋着要夺走龚璇玑,所以……” 惊觉自己说了什么,王少婉忙闭嘴,却见方荔枝和温芝兰匪夷所思地盯着自己,一副抓到凶手的样子。 心瑶失笑,“走吧,都一起去吧!” 王少婉转身就要逃,不料,被龙玺拦住了路。 * 一行人来到书房门前,护卫统领嵩信忙挡住他们,先入内通传。 心瑶不等他出来,就带着三位女子和龙玺进门,却一进门,大家都愣住。 书房不知何时,竟改成了议事堂,布置地也如宫殿一般,台阶下一条长毯铺展到门口来,长毯两侧,坐着两列中年男子,且皆是器宇不凡,虽未穿官袍,心瑶却都能叫得上名字,且都是在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 主位铺了虎皮的宝座上,俊美的中年男子更如帝王,一身锋芒未敛的霸气,威严慑人,已经全然不是从前那忠厚和蔼之人。 心瑶望着他,只觉恍若隔世,那人明显有些陌生,但那面容却又如此熟悉。 可他这样子,又比当皇帝的慕怀渊,更像皇帝,尤其,满屋子的人,无一不对他敬畏尊崇。 “都退下吧!本王与瑶儿说说话。” 一众臣子起身,列队整齐的行礼,如身在朝堂之上,不敢有丝毫懈怠。 心瑶看着这境况,赫然想起,前世她嫁给慕昀修之后,在回门之日,也曾撞见过这样的情景。 但是,前世的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母还活着,甚至傻兮兮地以为,父亲因为她嫁入太子府,对皇上更尽心了。 难道,前世,父亲那样义无反顾地支持慕昀修夺位,就是因为知道了龚璇玑被怀渊帝拿去做交易的事?! 她一时间恍惚起来,对上父亲深冷的无半分暖意的眼神,心头如落了一层冰霜,冷得她颤了一下,忙领着王少婉和方荔枝等人跪下。 “都起来吧!”江宜祖有些疲累地捏了捏额角,“有话快说,为父很忙!” 第188章 快闪别溅一身血 心瑶也不愿与他拐弯抹角,站起身来,就开门见山。 “爹若想找回龚璇玑,心瑶愿陪爹一起去找龚璇玑,但请爹不要为龚璇玑祸及无辜之人,尤其,师父教导女儿多年……” “无绝无辜?璇玑不无辜么?为父不无辜么?我江家不无辜么?”江宜祖暴怒打断她的话,“江心瑶,你告诉为父,何谓无辜?” 心瑶被他陡然的暴吼震慑,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温芝兰,方荔枝和王少婉更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龙玺忙道,“王爷,若家师有得罪之处,龙玺代他向王爷道歉,王爷若还不解气,可取了龙玺的脑袋解气!恳请王爷释放家师!” “师兄……” 心瑶担心地偷觑父亲的脸色,就怕他真的一剑斩了龙玺。 “心瑶明白,爹被自己的兄弟背叛,心里难过,但是,爹花费了几十年的心血,换来大周百姓的尊崇,百官的敬仰,爹可以名载千秋,功在社稷,爹行差踏错一步,我江家会被诛九族!” “让慕怀渊来诛!我江宜祖倒是要看看,他有没有胆敢诛杀我江家的九族!” 江宜祖气怒交加地森冷地咆哮着,宽阔地胸膛亦是不寻常地起伏。 “慕怀渊和拓跋樽与本王结拜为兄弟,无绝更是本王的师弟,他们却背后捅刀,算计本王,夺走本王的结发妻子……如此卑鄙之人,本王定叫他们生不如死,方能让他们偿还他们欠本王的!” 心瑶无计可施,忙求助地看龙玺。 龙玺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显然这位王爷已然不把当今皇上当回事儿。就连这天下皇权,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盘任他随意摆布的棋局。 心瑶忙上前跪在台阶下,“爹,其实,没有人拿着刀逼龚璇玑离开,这种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若她真的还爱着爹,她必以死威胁拓跋樽,回来与您团聚,可她没有那么做,反而安稳当着她的妃嫔,如今也当了北月皇后……” 江宜祖沉默,双手扣在虎皮王座的扶手上,骨节森森泛白。 他无法否认,自己也曾如此揣测过,却无法相信,那个与曾与他同生共死的女人,会背叛她,选择拓跋樽那种不仁不义的东西。 心瑶见他双眼冷得愈加骇人,只觉自己挥着拳头打在了铜墙上。 “爹,不如,您先放了我师父,咱们在从长计议……再说,朝廷不能没有您,也不能没有师父!恳请爹三思!”心瑶说着,俯首贴地。 龙玺也忙跪在心瑶身侧,利落地说道,“王爷,您若放了家师,龙玺愿意劝说家师,一起相助王爷寻回璇玑夫人,若是拓跋樽不答应,龙玺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心瑶不可置信地看龙玺,“师兄,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这是我龙玺和龙鳞阁对王爷的诚意!” 江宜祖若有所思地冷眯鹰眸,视线落在龙玺戴着黑面具的脸上,“龙玺是吧?” “是!”龙玺忙取下脸上的面具,诚恳地以真容相见,“龙玺素来说一不二,王爷尽管放心!小师妹在北月受的委屈,龙玺也会一并讨回,定为王爷出了心头的恶气!” “既然你如此能干,就去抓拓跋樽和龚璇玑来换你师父,若慕景玄敢与你打,告诉他,他母亲和太后都在本王手上,若你在两个月内,把他们带来,本王定放你师父。” 心瑶忙道,“爹,女儿来时,龚璇玑要生孩子了,师兄去了,她恐怕月子都没做完,再说,师兄长途跋涉刚回来,还没歇息呢……还要准备盘缠,干粮……对了,大师兄受了很重的内伤……” 龙玺挑眉侧首,看撒谎不眨眼的小女子,“心瑶,拓跋樽带走你母亲时,可没管她做月子。” 心瑶气结,忙朝着宝座之上的父亲道,“爹,您看看您看看荔姨娘和兰姨娘,她们或许不及龚璇玑美,可她们都陪伴您多年,难道您真的要丢弃她们,去找一个根本不再属于你的女人吗?” 江宜祖勃然大怒,“江心瑶,不要直呼你母亲的名讳!天下最对不起她的人就是你!” 心瑶不禁怀疑自己听错,她何时对不起龚璇玑了? “爹,我如何对不起那个女人?是她不要我在先,我不愿她、不给她添麻烦、还主动离开北月,甚至在拓跋柔萱杀我害我之时,我没有反击伤害拓跋柔萱,我已经算是客气的!” “若没有你,璇玑不会难产,若不是难产,也就不会被拓跋樽有机可乘……” 温芝兰忙道,“王爷,您也太不讲理了,心瑶可是您的种!再说,龚璇玑若不是勾搭了拓跋樽,拓跋樽岂会……” 江宜祖憎恶地冷斥,“你给本王闭嘴!” 温芝兰欲言又止,对上他森冷的眼神,畏惧地缩了缩脖子,就看向地面。 方荔枝看出温芝兰开口的目的,忙道,“王爷,是王少婉给给璇玑姐姐下毒,拓跋樽给王少婉的毒,刚才我和芝兰妹妹都看到她亲口承认了!” “是,是,是,我正是要说这事儿呢!”温芝兰踊跃地忙说道,“王少婉是拓跋樽的帮凶,她就怕璇玑姐姐夺了她的宠爱!” 江宜祖阴沉地看向王少婉,“她们说的,可是真的?” 王少婉惶恐地跪趴在地上,毛骨悚然地话也说不利落。 “王爷息怒,少婉该死……少婉糊涂,少婉……其……其实是拓跋樽说,龚璇玑是王爷唯一深爱的女子,除掉龚璇玑,少婉就再没有敌手了……少婉以为那是剧毒,少婉以为龚璇玑死了,所以这么多年,少婉从来没有想到过,拓跋樽竟然带着龚璇玑双宿双栖!” “哼哼,所以,你的意思是,本王应该盼着你害死璇玑是么?” “少婉不敢!少婉罪该万死,恳请王爷降罪少婉一人,不要迁怒了若莲……” “起来吧!” “啥?”王少婉不禁怀疑自己听错。 心瑶也诧异地抬头看父亲,却见他冰冷的面容,无甚波澜,高大的身躯突然从台阶之上的王座上起身,踱着步子迈了下来…… 心瑶惶恐地忙挪了挪位置,挪到龙玺身侧,就怕父亲突然一掌拍死王少婉,会溅自己一身血。 龙玺也揣测到江宜祖可能要杀王少婉,手臂环住心瑶的肩,大手把她的头按在胸前,挡住她的视线。 温芝兰和方荔枝也都恐惧地忙闪避开…… 第189章 没良心的,别走 江宜祖走到王少婉身前,却阴沉地斥道,“已命你起来,为何还跪着?” 王少婉愣了愣,不禁怀疑自己听错。 她惶惑地忙抬头看心瑶、龙玺、温芝兰和方荔枝,见他们四人亦是惊魂未定一脸错愕,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双眼却不敢抬起,看着黑色王袍下沿的黑靴,只觉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 江宜祖却又道,“等璇玑回来,你亲口告诉她真相,若漏掉一字,本王叫你们王家死无葬身之地!” “是,是……”王少婉惶恐俯首应着,这才明白,他为何宽饶自己。 方荔枝和温芝兰相视,两人眼神复杂又失望,原本这该是除掉王少婉的好机会。 心瑶却忍不住暗叹父亲高明。 若龚璇玑真的来了,凭她那样倔强,断然不听他痴情倾诉多年相思之苦,反而是王少婉这样的昔日仇敌说出的真相,她才会深信不疑。 王少婉脑子也转过弯来,望着江宜祖伟岸清俊的脊背,枯槁昏暗的眼睛顿时有了光亮,她忙追上前两步,讨好地堆上笑。 “王爷,若璇玑姐姐真的回来,少婉一定知无不言,少婉一定让拓跋樽和璇玑姐姐反目成仇,从此死心塌地跟随王爷,少婉也一定让璇玑姐姐多疼惜心瑶……少婉一定尽心尽力地弥补王爷和璇玑姐姐……” 江宜祖却头也不回地迈出门槛。 心瑶却看着那道门槛,心里却莫名地直扑腾。 她明显察觉到了,父亲隐藏的杀气。 龚璇玑若真的听信了王少婉的解释,王少婉便再无用处,她和王家只有死路一条。 她也最怕,父亲杀了王少婉之后,接下来就杀师父和怀渊帝。 她忙追到门廊下,“爹要何时释放我师父……” 江宜祖绝然说道,“璇玑何时回来,本王何时放他!” 龙玺忙跟在心瑶身后说道,“王爷,请善待家师,龙玺这就前往北月……” 心瑶忙转身挡住他,“师兄,您先别着急,我给你准备些吃的喝的带上!你也总该换身衣裳……” 龙玺抬手落在她发顶上,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眼神也前所未有的温柔。 “我身体能受得住,等到了龙鳞阁的分舵之后,我自然会换新衣穿,路上捉了兔子烤来吃,也能吃饱。” “可……”她不想看到他去和慕景玄针锋相对,更不希望北月和大周反目成仇。 眼见着龙玺走到院子中央,这就要飞身上房顶,心瑶无计可施,只能扑上前搂住他的腰际,大声地装哭。 “你这死没良心的,怎么可以这样说走就走?” 江宜祖狐疑转头看向大哭的女儿,只看到她贴在龙玺怀里…… 龙玺有些懵,一时间心头悸动暖热。 “让我有了身孕,你竟去出生入死?你到底怎么想的?!”心瑶呜呜,状似哭得天崩地裂。 “……江心瑶!”龙玺顿时咬牙切齿,“放手!” “我不放!以后我和我们的孩子该怎么办?万一你有事,我就不活了……” 龙玺顿时脸色铁青。前一刻的欢喜也荡然无存。 “江心瑶,你给我松开!”这丫头可真不怕穿帮! 果然,江宜祖在廊下停了脚步,转过身来,蹙眉望着两人暧昧的一幕,冷声道,“龙玺,你先住下吧。” “可是……师父他老人家还被您关着呢!王爷……王爷……请王爷善待师父,龙玺就算不去北月,也有法子带龚璇玑和拓跋樽来面见王爷!” 龙玺说着,气急地挣扎,搂在身上的小女子却水蛭似的,甩不开,也推不动。 “江心瑶,你给我松开!” 心瑶从他怀中扬脸儿看着他,不甘示弱,“你先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和慕景玄打斗,否则,你就不得好死!” 他凭什么发誓?他凭什么不得好死?“……原来你是为了慕景玄才不让我去?!” “是呀!不然……你还以为我真有了你的孩子呀?”心瑶揶揄。 龙玺明白过来,周身真气猛然一震。 心瑶整个身体被震得从他身上弹开,整个身体倒飞起来…… 耳畔风声呼啸,眼前的龙玺那张戴着黑面具的脸越来越远,她有些疑惑,却还未等明白过来,身子就砰——摔落在地,当即不省人事。 方荔枝和温芝兰、王少婉从书房里出来,如亲见天塌了下来,尖叫着忙冲向心瑶。 “……咱们家的凤女这是被摔死了?!”王少婉口气中难掩期盼,却又不敢暴露太过,声音有些压抑。“快来人呐!快看看还有没有气!” “心瑶……心瑶,你可别吓我们呀!”温芝兰这就装腔作势地挥着帕子大哭,“我苦命的心瑶呀,刚回来就被负心汉打死了……” 龙玺顿时站不住,忙冲过去把心瑶抱起来,见她呼吸平稳,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忙呵斥吵嚷不休的王少婉和温芝兰,“让开!” 两人悻悻噤声,迅速让开路,方荔枝斥了她们退下,不放心地忙跟在后面,命令护卫去后院请妙回师父到璇玑阁。 “龙玺少侠,我刚才可是听到了,心瑶说怀了你的孩子!”方荔枝忙训斥龙玺,“你怎么如此心狠手毒?一个孕妇可经不住如此摔……” 龙玺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女子,眼底再无半分不该有的情绪。“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莫说她没有身孕,就算她真的有了,也不可能是我的!” * 心瑶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一睁开眼睛,就见窗外夕阳正红。 清茶、如意和吉祥都坐在床前的圆桌旁,三人倒是都养胖了许多,被烛光映着,格外好看。 如意正在翻看医书,清茶和吉祥正忙着刺绣,三人穿得也一如从前般,板正干净漂亮。 尤其,吉祥腹部竟微微隆起,明显是有了身孕。 “难得,离开这么久,总算有一件喜事让我欢喜。”心瑶说着,就坐起身来,招手叫吉祥上前,“快让我也沾沾喜气!” 三人见她醒了,忙都搁下手上的活儿笑着上前来。 吉祥扶着后腰坐在床沿,任她抚摸自己的肚子,嘴上却忍不住嗔怒,“郡主这一回来,就不消停,可把我们吓死了!” “本以为我不回来,你们日子不好过,现在看来,倒是我回来了,你们才提心吊胆!” 心瑶把耳朵贴在她肚皮上听动静,清茶和如意忙着端水拿洗漱用具。 主仆四人亲热地说了会儿家常话,心瑶确定龙玺没有去北月,才把心放进肚子里。 最让她欢喜的是,那医术高明的妙回神医并没有离开府邸,且她的哑巴护卫方来,已经能顺利说话。 她当即下令,璇玑阁吃团圆宴,并派如意去请江凌云和拓跋坤珠。 如意却板起脸说道,“我不去世子府!” 第190章 大师兄好好伺候 心瑶见她竟似在生气,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了?二哥二嫂搬出去,平日要见一面还要乘马车过半座城,实在不方便……” “郡主不必多言,奴婢死也不去!”如意打断她,却又尴尬地不愿多解释,拿起医书便道,“奴婢去膳房瞧瞧,给郡主炖的药膳,也该炖好了!”说完,她就抱着医书溜下楼。 吉祥忙道,“主子先歇着,我去瞧瞧如意。” “这……到底是怎么了?”心瑶疑惑地看清茶。 清茶极有眼色地忙给她递上茶,“王爷下了令,姓拓跋的不能踏入咱们王府半步!尤其,拓跋坤珠是拓跋樽的亲闺女。” 心瑶更疑惑,“若是如此,不开心的该是二嫂拓跋坤珠,为何如意却不开心?” 清茶忙凑到心瑶脸前,压着声音,细细解释这些时日发生的事。 心瑶适才发现,自己离开这段时日,错过了不只一两件事。 在她和慕景玄前往北月的路上,父亲唯恐她在路上发生不测,便派了人暗中尾随保护,谁知,那保护的人没得机会露面,竟无意中发现,龚璇玑在北月国当了拓跋樽的妃子。 父亲得知消息,便细查当年究竟,并一怒之下押了无绝师父,且与怀渊帝反目,并下令解除儿子的婚事——尤其,那婚事是怀渊帝和拓跋樽定下的,且迎娶的是拓跋樽的三公主拓跋坤珠。 偏巧,二哥江凌云在军营被宁家原来的旧部暗算受伤,荔姨娘便派了精通医术的如意,专服侍二哥养伤。 父亲见二哥身体恢复快,心情也不错,便决定将如意立为二哥的世子妃。 谁知,拓跋坤珠突然有了身孕,二哥原就对如意无男女之情,不愿让妻儿受委屈,便瞒着父亲奏请怀渊帝私设府邸。 怀渊帝念在二哥掌管军队尽心尽力,便特赐了一座大宅做世子府,且紧挨着慕景玄的七皇子府,如此,便又气坏了父亲。 父亲暴怒之下,率领群臣罢朝,并怂恿慕昀修扣押了太后和德妃拓跋荣敏…… 心瑶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思前想后,再没有冒然与父亲硬碰硬。 太后与德妃被关押在何处她也未查明,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慕昀修不择手段,父亲又如此盛怒,若用太直接的法子,他们恐怕会做出伤害德妃的事。 * 江宜祖听闻女儿醒来,在晚膳之后,亲自带妙回过来为她诊脉…… 龙玺担心自己内力用的过强、把心瑶震伤,一听说心瑶醒来,忙跑去集市上买了些女子爱吃的瓜果甜点,特带来璇玑阁探望。 心瑶见他一脸愧疚,又带着礼品,禁不住就想笑。难为他一个不涉足红尘俗世的杀手,竟也学会了客套。 不过,心里笑归笑,她嘴上却不愿客气。 “师兄,您出手也太狠了!这会儿我脑仁还在疼,也头晕,浑身的骨头也散了架似地……您可得每日都伺候着才好!” “不准我去北月,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 龙玺话虽气急败坏,却还是按着她的头,给她检查,动作瞧着有些粗鲁,手上的力道却异常温柔,唯恐她脑袋上摔出包,又怕她身上有什么伤没有及时发现。 却检查了好一阵,也没有查出究竟。 “你到底是哪儿疼?” 心瑶顿时做出一副浑身都难受的样子,“肩膀疼,腰疼,腿也疼……总之浑身疼……人家身子骨本来就弱,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宜祖带着妙回进门时,正见龙玺坐在椅子边缘,侧着身躯给心瑶捏肩捏背…… 心瑶趴在铺了雪白狐皮的白玉宝座上,全然一副慵懒享受的娇态,似乎完全忘记了要救无绝、太后和德妃的事。 江宜祖眼神狐疑地停了停脚步。 妙回跟在江宜祖右后方,视线掠过龙玺脸上的黑皮面具和趴在宝座上的女子,迅速低下视线,却听江宜祖压着声音叮嘱,“一会儿给她看一看脑子有没有摔坏,这丫头像是忘了什么事儿。” “王爷放心,郡主既知道是龙玺少侠打得她,且这样折腾龙玺少侠,显然,她没有忘记任何事,而且脑子也十分清醒。” 江宜祖听出他口气中有几分失落,挑眉转头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又转回视线来,正见心瑶迅速和龙玺拉开距离,正襟危坐,双脚也规矩地踏入了绣鞋里…… “既然头痛,就不必行礼了,叫妙回师父替你诊诊脉!” 心瑶还是规矩恭敬地朝他行礼,又朝妙回行礼。 “徒儿刚回,尚未去给师父请安,师父这些时日在家里住得可习惯?” 妙回念了句佛号,一双眼睛明亮清凉地凝望着她。 “瑶儿放心,为师已经把这座府邸当成自己的家。你离开之后,为师本打算远行,王爷怕你回来看不到为师会难过,特意采买药材,让为师拿来为京城和附近几座城的百姓医病,为师昨日还在想,若你在,也可以借机研习医书历练一番……” 心瑶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欣慰,又是自责,她只当父亲被背叛激怒,做了错事,却没想到父亲还在行善积福,而且仍是如此疼惜她。 “心瑶也不愿搁下医书,人虽在前往北月的路上,心里还是惦念几位师父的。” 江宜祖顺势就道,“既然如此,明日学完其他课业,就陪你师父出诊吧!你红茉师父因你离家,去走亲访友了,今晚便能回来。” “女儿都听爹安排!”心瑶忙郑重地跪在地上,“之前女儿把爹当成了坏人,女儿知错,请爹宽恕女儿!” 江宜祖很想对她说,他就是坏人,他很想踏平大周与北月,用普天之下所有的生灵,来填平心底被背叛、被伤害所留下的伤疤…… “起来吧!为父不怪你,有些事,本就难分对错。” 心瑶站起身来,就把父亲让到主位上,又命清茶和如意上茶。 妙回不动声色地看龙玺,见龙玺一双眼睛总不着痕迹地绕在心瑶身上,忍不住问道,“心瑶,你与七殿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为他挡箭,为他不顾生死,现在为何突然放弃他?” 气氛顿时有些僵。 龙玺行走江湖多年,妙回大师四个字如雷贯耳,今日却是初次见到真人。 他也着实没想到,妙回竟是一位如此年轻俊美的小和尚,且这小和尚还是他小师妹的师父——硬生生比他高了一辈不说,且明显也知道心瑶最想要什么。 江宜祖的脸色也难看到极点,“慕景玄已经改姓拓跋,不便再与心瑶相见,大师以后还是别提了。” 第191章 你们被渣男骗了 义诊药铺,在京城最繁华的十字路口,心瑶平日不出门,只听父亲说了大致的位置,闭着眼就寻到了。 却是到了药铺之后,才发现这药铺的位置不太对劲儿。 此处距离太子府太近——后院的墙那边,就是太子府的庭院,倒是正可以就近打探德妃和太后被关押在何处。 心瑶对陪同她来的方来叮嘱两句,借口命他去买糖炒栗子,便让他去太子府内查探,她则主动向妙回请命,去清点药房里存的药草。 清点完毕,已是过了一个时辰,见方来还未回来,不知他暗查境况如何,便穿过后院来迎他。 却进来就诊的厅堂,就见慕昀修正在柜台里,亲自为病人称量药草。 他和伙计们一样,穿了浅灰的粗布衣裳,卷着袖子,忙碌得十分利落,且抓药、称药甚至比一旁的伙计还娴熟。 拿了药的人都不愿离开,年轻的女子们痴迷的看着他,男子们亦是聚在柜台前,对他赞不绝口。 “太子殿下真是宅心仁厚!”“太子殿下最近抓药越来越熟练了!”“太子殿下老天会保佑你的……”“太子殿下将来一定是明君啊!” 心瑶忙冲进柜台里,“烦请拿了药的不要挡在这里,后面等着抓药的,都要排队……你们这样吵吵嚷嚷,会影响师父给病人诊脉!” 慕昀修似笑非笑的看她,“大家别见外,这位是睿贤王府的嫡郡主,江心瑶!曾经,是本宫的未婚妻!” “哎呀!原来是和太子殿下退婚的那位……” 心瑶不以为然地泰然冷笑,“……没错,我就是和他退婚的江心瑶!” “瞧瞧多般配!”“怎么就退婚了呢?”“郡主,太子殿下这样的好男人,打着灯笼没处找,可要抓紧呀!” 心瑶冷斥,“要抓你们抓,我江心瑶对自己的姐夫没兴趣!” “都说太子殿下对您不忘旧情呢!”“就是,男子三妻四妾也是正常!”“一次娶姐妹俩的也是有的!”“将来你当皇妃当皇后,比嫁寻常男子强多了!” “一个道貌岸然的渣男,一个企图弑父夺位的孽障,不过给你们抓点药就成了好人,且等着,今日他对你们笑,明日他就能杀你们!”心瑶说着,幽冷地侧首看慕昀修,“是吧,太子殿下! ” “拿了药的,请先回吧!心瑶今日心情不好。”慕昀修温和地对众人微笑,如神祗悲悯的俯视众生。“改日,本宫请大家喝茶。” 等着抓药的病人听话地一哄而散。 方来正提着糖炒栗子进门,一过门槛,就与一个“病人”撞了个满怀,糖炒栗子撒了一地,他不悦地一把扯住“病人”…… “哎?主子,这是城西药铺的伙计……这是来坑药呢?!” 心瑶忙绕过柜台,却见那“病人”十分敏捷,巧妙转了个圈,便挣脱了方来的手冲出门去。 方来似抓兔子的鹰,一个闪身飞身出门,把“病人”扯了回来,进门就将他推搡在地上,“当着郡主和太子的面,还想逃?” “郡主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太子也是愚蠢,我们对他说句好话,他就给药……” 心瑶狐疑地转头看慕昀修,“太子殿下要俘获民心,却借我爹的钱俘获?!” “每日来往那么多人,本宫岂会都认得?” 慕昀修从容自柜台里出来,呵斥“病人”,“你可知,你犯得是欺君之罪?!” 刚给病人把过脉的妙回也忙过来,细看了看被方来拎住的男子,“这位施主,刚才小僧给你诊脉,你可是高热不退……” “病人”看傻子似地看他,“大师,我早上冲了冷水澡,当然会高热不退!我昨天还咳嗽呢……咳咳咳……您看,我是真的有病!” “你……”妙回被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大师,我从这里拿了药草,再转手卖给其他药铺,多倒卖几趟,能赚不少银子呢!你权且当做日行一善吧!” 妙回涨红了脸,“这若是小僧的钱买的药草便罢了,可这是王爷用药草来做善事的,岂容你这骗子为非作歹?!” “方来,把他送去刑部!”心瑶命令。 方来铿锵应声,“是!” “病人”大惊失色,忙跪在地上,“别,别……郡主饶命!草民知错了……听说,王爷的嫡妻在北月当了皇后,两国可能要打仗,所以大家都忙着多存些银子……” 妙回顿时又于心不忍 “心瑶,他们也不容易,还是放了他吧。” “既然师父这样说了,心瑶自然会放他!”心瑶蹲下来,揪住男子的胸襟,“若再敢来,我定让方来送你去刑部!” “谢郡主,草民再也不敢来了!草民再也不敢装病了……” 岂料,慕昀修突然弯腰,拎住了“病人”的后脖子,“把本宫当傻子,犯下欺君重罪,岂能这样放了他?!” 说完,他手上一甩,直接将“病人”丢到了路中央去。 “病人”像是一个破包袱,落在门外十字路口的中央,行人惊叫躲避。 “病人”挣扎着要站起身来,却刚一挪动,就见慕昀修大步迈出门槛,朝这边走过来…… 他恐惧地忙跪趴在地上,“太子殿下饶命,草民再也不敢了!太子殿下饶命……” 慕昀修俯视着他,如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眼神也变得狰狞,“你现在说该死已经晚了!” 心瑶忙冲出药铺,却还是晚了一步,慕昀修抬脚就踢在那人的腹部,又一脚踢在那人的下巴上……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人被打得口吐鲜血,满脸血污,围观的路人也噤若寒蝉。 心瑶忙冲过去,把慕昀修推开,迅速扶着那人站起来,忙拿手帕给他按在口鼻上,“快擦擦吧!” 病人惊魂未定,恐惧地一眼不敢看慕昀修,手上的帕子按在口鼻上,他嗅到上面有淡淡的甜美的兰香,重伤的脸,愈加红得吓人…… 慕昀修勃然大怒,“江心瑶,此事若不给他一点颜色,他还会带人来骗药。” “你要追究,早该在他们骗药之前追究,现在当着我的面追究,不觉得自己太假么?” “本宫之前是真的不认得他,每一位来的病人,都是先诊病,再抓药的!妙回师父断定他们有病,本宫就给他们抓药,何错之有?” 心瑶懒理他的争辩,忙催促“病人”,“赶紧走吧,以后不要再来。” “病人”拉着袍袖擦了擦脸上的血污,畏惧地看了眼慕昀修,这才相信了,心瑶刚才所说的那些关于他心狠手毒的事。 “郡主,您不嫁他就对了,每次我们来抓药,还有不少官宦小姐来找他喝茶……他来者不拒,一看就不是好人!” 第192章 不要你送的东西 “放肆!竟敢诋毁本宫?刚才,本宫出手太轻了些!”慕昀修阴沉说着,抬掌便要打…… 却自后伸来的一只手,强硬扣住了他的手腕。他恼怒用力,不料掌中的力道竟被那只手化解,手腕也剧痛…… 他惊疑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黑面具,高大的身躯身穿黑甲黑袍,一身煞气凛冽慑人,面具孔洞上的眼睛森冷阴沉,叫人不寒而栗。 “……龙玺?” 慕昀修迅速挣开他的手,心惊地一凛。 前一刻,他竟完全没有听到龙玺的脚步声?! 心底的恐惧,蹭蹭直冲脑门,他忙暴吼两个护卫的名字,“黑煞白煞!” 黑煞白煞从药铺房顶上飞身下来,一左一右落在他身边,也警惕地盯着龙玺。 “师兄!你怎么来了?” 心瑶诧异看他一眼,忙让方来送“病人”离开,欢喜地迎上前,“师兄不是说没有心情出门么?怎么也过来帮忙?!” “我的确不是来帮忙的。”龙玺不悦地斥道,“师父被你爹关押着,你休想指望我和你一样没心没肺。” 他是出来安排人去往北月和太子府的。 去往北月的人已经起行,入太子府的人,却查了一个时辰,除了撞见了同样闯入太子府的方来之外,没有探听到德妃和太后的丝毫动静。 眼下,只有两种可能。一则,德妃和太后若没有被关押在太子府之内,二则,太子府中还有地牢,或者暗室。 若在寻常的地方,细查起来,不算难事,可那太子府中楼阁院落太多,若要细查暗室暗格,恐怕德妃和太后早就被折磨得断了气。 他直盯着眼前的罪魁祸首——慕昀修,没有挪开眼。若眼神真的能化为刀刃,只他想将这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心瑶见他眼神有点怪,疑惑地问,“师兄既然没有心情来,何必还要跑这一趟呢?”她也是为了分散爹和慕昀修的注意力,才跑来这里的。 龙玺道,“太子利用妙回大师义诊收买人心,我当然要过来瞧瞧热闹,没想到竟撞见太子当街打人。” 慕昀修失笑,“那人诓骗药草,拿起私卖,难道不该打么?” “该打!那么请问,囚禁自己祖母和庶母的卑鄙小人,应该被如何处置?”龙玺反问。 黑煞和白煞忙一左一右,挡在慕昀修身前。 黑煞不羁地双臂环胸,仰着下巴挑衅盯着龙玺。 白煞长剑出鞘,直指龙玺的鼻尖,“龙玺少侠,如此含沙射影挑衅太子殿下,是想与我和黑煞当街打一架么?” 黑煞摩拳擦掌,捏得手指骨节咔咔响,“老子近来闲得骨头都快生锈了,正想找人切磋!” 心瑶忙上前挡在龙玺身前,冷厉呵斥两人,“当街打人的事,只有慕昀修这种愚蠢之人做得出。与你们这种狐假虎威的小人斗,是辱没我师兄的身份!” “哈!小丫头片子竟敢讽刺我们?”白煞挑眉,“当着太子殿下的女人,尽是保护别的男人,江心瑶,你这是故意和太子殿下过不去呀!” “没错,慕昀修上辈子欠我的,这辈子……除非他死,否则我绝不放过他。你们既是他的帮凶,我就一并收拾了你们!”心瑶咬牙切齿。 龙玺俯视着她霸气叉腰的姿态,头痛地捏了捏额角。 她能如此奋不顾身保护他,他实在应该欢喜的,却莫名地半分提不起欢喜。 这样孤勇,愚蠢,也不知师父看中她哪一点,她在龙鳞阁,才是真正的辱没了龙鳞阁。 黑煞白煞内力阴邪深厚,只弹一弹手指,就能把她杀了。 他拎着她的后衣领子,直接将她从身前拎开。“一边站着!” 心瑶忙又抓住他的手肘,“师兄,上次慕景玄和白煞在鹿鸣山大战一场,很是吃力……” 龙玺发现自己越来越不爱听慕景玄三个字,他不悦地白她一眼,“你的意思是,为兄的武功不及慕景玄?” 心瑶被噎了一下,只当他素来高傲,不愿落于人下。 “师兄当然天下无敌,但人家是两个人,他们的功夫又是至阴至邪之术,当街打起来,难免伤到路人。” 龙玺不羁地抬臂一挡,臂膀上顺势推出一股真气。“给我滚远点儿,别碍事儿。” 心瑶大惊失色,整个身子虚飘而起,“哎?哎?我这是怎么了?” 她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足尖诡异地划过地面,徐徐向后倒退到了路边…… 她本以为,自己铁定会狼狈地蹲坐在药铺门前的台阶上,谁知,双腿竟平稳立住,甚至半分不曾向后踉跄,一股强大的力量绳索般环绕她周身,不但帮她稳住了身子,就连身上水蓝色的纱袍,都不曾有丝毫动荡。 寻常的内力,不过是推与拉,直来直去,只分个强弱便罢了。 龙玺这内力,却精准到能把一个活人平稳地自这边挪到那边,且衣袂发丝都没有半分凌乱……这内力不只是深厚,而且精妙绝伦。 黑白双煞看得真切,心下也惊骇,都不禁忌惮地退了两步。 慕昀修看出他们畏惧龙玺,不悦地以手掌推抵在他们背后,又将他们推到龙玺面前。 “事儿可是你们挑起来的,别给本宫丢脸!” 妙回见双方剑拔弩张,忙念着佛号出来门槛,“太子殿下,您忙了一个上午,定然乏了,先回府歇息吧,明日义诊药铺还会开门,您可以再来。” 他忙又朝龙玺客气俯首,“龙玺少侠,此处是义诊药铺,刚才那事儿已经吓跑病人,您若在此打一架,恐怕日后病患都不敢来就诊了。” 龙玺不言,掌中凝聚真气,随时准备出招。 他已经打算强攻太子府,也应该给这黑白双煞点颜色瞧瞧! 黑白双煞相视,却谁也没有冒然出手。凭龙玺的内力,若真的打起来,他们二人就算联手,也不见得能讨到好处。 白煞故作为难地说道,“既然妙回大师劝和,今日咱们便不打了!” 慕昀修也顺势退一步,客气地对妙回说道,“大师是出家人,最忌讳见血腥。黑煞白煞,你们既然也知道了龙玺的厉害,以后都对他客气一点!” “是,太子殿下!”黑煞白煞齐齐应声,心里却又有那么几分不服气。他们自己不想打是一回事,被慕昀修如此暗讽,却又是另一回事,这意思就好像是他们不战而败了似的。 “其实,本宫过来,就是为见一见心瑶,送心瑶一样东西的。”慕昀修自袖中取出一个小锦盒递上前,“东西送到,本宫就不再自讨没趣了。” 心瑶却手也没抬,更懒怠看锦盒,“我不要你送的东西!” 第193章 太子殿下送礼物 “这东西,容不得你不要。”慕昀修把锦盒举到她的鼻尖上,“好好闻一闻,里面可是西域进宫的最好的胭脂。” 心瑶鼻翼微动,却没有闻到什么胭脂香,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直刺鼻子。 她惊得一凛,抬眸正对上慕昀修眼底神秘莫测地挑衅。 “怎样,这香气可还喜欢?”慕昀修眼神邪冷地欣赏着她眼睛微妙的变化,最是欢喜她眼底酝酿出的惶惑惊疑。 心瑶迅疾抓过锦盒掀开盖子,只掀开了一条缝隙,看到里面的东西,又迅速扣紧盒盖,脚底一股寒凉升腾而上直刺脑门,肠胃里也因为过度恐惧而猛地一阵翻搅…… “慕昀修,你想到底想怎样?”心瑶憎恶地沉声质问。 慕昀修倾身凑近她耳畔,“你明白的,此生此世,我想要的,不过一个你……还有,这天下!” 龙玺见两人不对劲儿,担心地忙过来,挡开慕昀修,却只看到心瑶仓惶把锦盒收在了怀中,见她脸上血色褪去,不禁狐疑。 妙回本也上前来细看锦盒里的东西,却亦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心瑶,里面真的是胭脂么?为师去过西域,也见过不少西域的胭脂,为师可以帮你鉴定一番!” “不……不必了!”心瑶察觉自己的舌尖儿在颤抖,强硬地忙握紧拳头,迅速扬起唇角,安抚对他和龙玺笑了笑。“呃……是我常用的胭脂,爹之前也给我买这样的,难得太子殿下设想周到。” “这样啊!”妙回悻悻一叹,若有所思地看慕昀修。 “本宫就说么!瑶儿一定喜欢。”慕昀修莞尔。 心瑶看不得他这样得意,“说来可笑,从前与太子殿下订婚之时,竟从没有收到过太子殿下送的胭脂,如今殿下又巴巴地这样讨好,委实叫人意外。” “亡羊补牢,不算太晚!瞧瞧你这模样,多像一只可爱的小羊!”慕昀修阴柔地晃了晃脖子,“咩咩——本宫就先回去了。” 说完,他迈开步子,就在黑煞白煞的陪同下,哼着小曲朝着太子府的大门走去。 心瑶听着那曲调,愣了愣,赫然想起,这是自己初学琴时谱写的,慕昀修陪在她身边,只听了一遍便清楚地哼出来,且夸赞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时她还懵懂无知,不知慕昀修的真面目,只觉他就是书中所言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如今看来,他不是什么公子,也不是什么皇子,他是一只可恶可憎的魔! 龙玺亦是望着慕昀修的背影越看越不顺眼,转头要与心瑶说话,却见妙回扶着心瑶的手肘,入了药铺内。 这丫头是怎么了?怎么走路反叫师父扶着点?莫非是受了什么惊吓? 他忙跟进门槛,对心瑶叮嘱道,“慕昀修若利用德妃和太后威胁你什么,一定要告诉为兄。” 妙回担心地看心瑶,这才发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样简单。“心瑶,太子是何时抓了德妃和太后的?” “这事儿牵扯的人已经够多了,再说,师父本就是世外之人,还是不要牵扯宫闱之争的好。” 妙回一时无言,见她眼神恍惚,似在担心什么,还是说道,“你若有用得着为师的地方,尽管开口!” “师父放心,这事儿,徒儿能解决!”心瑶话说完,胸前便伸过来一直大手,她刚收在怀里的锦盒,突然被取了出来…… 她顿时又羞又气,且清楚地感觉到,胸前被那只手碰到,却见龙玺要打开锦盒。 龙玺对这女子用的小盒子不曾接触过,没成想竟拿反了,如何也打不开…… 心瑶忙扑上前,把盒子抢到手中,双膝跪地,“请师兄不要再插手,您去救师父就好,这是我和慕昀修之间的私事,我和他关起门来解决更好些。” * 用过晚膳,江宜祖在院中散步,走着走着,莫名地就想起从前与龚璇玑散步的情景。 这些年,他从未更改过院中的景致,一切还是从前的样子。 碧树红花,亭台楼阁,在夜色中静谧如画,就连天上那一轮满月,也仍是当初那一轮让璇玑欢喜的满月。 她曾说,“若我们有了女儿,我要把她培养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大家闺秀,让她嫁世间最好的男儿,让她每日穿最美的衣裳,吃最好的饭菜……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如今,物是人非。 心瑶心心念着的那最好的男子,也没有嫁成。 这一切,到底是谁错了呢?! 他喉咙里哽得难受,不知不觉到了璇玑阁的后窗下。 窗子里一片漆黑,后窗的梧桐树下,立着一位黑袍男子,乍一看那身高身型,像极慕景玄。 他疑惑怔了一下,张口时,才看出是龙玺。“龙玺,你怎么在这儿?” 龙玺恍惚回过神来,忙单膝跪下,“龙玺失礼,请王爷见谅!” 江宜祖命他免礼,静看他片刻,见他不敢直视自己,才问,“你是何时开始喜欢心瑶的?” 龙玺忙俯首,“龙玺对小师妹只是同门师兄妹之情,龙玺之所以在此,只是等师妹回来,问一问她今日之事。” “你师父若没有背叛本王,让心瑶嫁给你,也算是一桩美事。” 江宜祖踱着步子,绕着一株梧桐树转了一圈,“此处原来有一株樱花树,现在那株樱花树,长在了德妃的宫苑中。” “听小师妹说过。”龙玺俯首道。 “她是为了安慰我,也是为了与慕景玄断了瓜葛,她知道自己身份尴尬,慕景玄原来在大周无权无势,所以,她不想拖累坏了他的名声……” “这事儿,龙玺也明白。” “你既然如此明白,本王就不多说废话了。心瑶——注定是要当皇后的,而本王希望一个能独霸天下的王者,诚恳地跪求本王迎娶她!本王要让所有伤过她,害过她,诋毁过她的人,都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龙玺震惊无言,努力地想看清江宜祖的神情,无奈,月光暗昧不明,江宜祖说话的声音和神色都仿佛是平和的。 可他话里的意思,他眼底的精锐的明亮,分明是在说——本王要颠覆天下,本王要搅得慕氏皇族兄弟相残永无宁日,本王要让大周和北月都付出惨重的代价,本王要让龚璇玑后悔离开本王,本王要让本王的女人享受万民尊崇跪拜! 江宜祖见龙玺僵持杵着,没有告退的意思,倒也懒得赶他离开。“龙玺,你可知心瑶去了何处?” “听吉祥说,师妹带着清茶、方来等人去了夜市。” 江宜祖不敢恭维地冷笑,没想到龙鳞阁的大弟子,竟然相信一个丫鬟的话。 “吉祥是被心瑶自恪亲王府救来的,对心瑶十分忠心!不管心瑶做什么,吉祥绝对会帮她粉饰太平。”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吉祥在说谎?” 江宜祖说完,重重拍了拍他的肩,“你还不了解本王的女儿,她瞧着愚蠢,其实并不笨!” “王爷知道她在何处?” 第194章 造假圣旨去救人 “若他没有在太子府,定是在皇宫。”江宜祖揣测道。 龙玺顿觉事情古怪。 莫非,慕昀修给心瑶的盒子里装的真不是胭脂?! “王爷,慕昀修给了小师妹一个胭脂盒,王爷可知里面装了什么?” “亏得你是龙鳞阁的大弟子,竟到这会儿,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江宜祖失笑。 龙玺已经猜到里面的东西血腥,却不敢笃定。“龙玺疏忽,担心师妹遭遇不测,恳请王爷相告!” “没有人能伤害心瑶。不过,告诉你也无妨,那盒子里是——一根手指。” “一根手指?”龙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心瑶看到那盒子时,脸上没了血色。“慕昀修,竟然这样恐吓威胁她?那手指……是太后的,还是德妃的?!” 江宜祖只是静冷地看着他,眼神复杂而怜悯,却只字不答。 “龙玺这就去把师妹寻回来。”龙玺一拜,转身就走。 江宜祖只觉他是脑子糊涂了,扬声提醒道,“抓德妃和太后,是本王授意慕昀修做的,这事儿你最好别插手,否则,本王让你的师父吃不了兜着走。” 龙玺:“……王爷若为寻回龚璇玑,只需押着师父就足够,为何让小师妹痛苦?她是您的亲生女儿!她的生母不要她,就连您也……” 江宜祖重重拍了拍他的肩,“本王怎会让自己的女儿痛?只有这样,将来娶她的人,才会在乎她。本王也是让拓跋樽尝一尝亲人反目妻离子散的滋味儿罢了。” * 御书房内,灯火辉煌,心瑶坐在高背椅上,只觉四处的光芒太过耀眼。 她有些眼晕,在椅子上更是如坐针毡。 她手上捧着太监递上的茶盅,等着慕怀渊做决定。茶盅的温热暖透了手心,茶盅却渐渐冷了。 慕怀渊眸光复杂地辨别盒子里的手指,却无法断定,这到底是不是德妃的手指。 后宫妃嫔众多,又都是肌肤白腻如脂,且都习惯留纤长的指甲,涂染浓艳鲜红的蔻丹,在德妃被抓之前,他因忙于政务,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德妃,实在无从分辨。 照理说,德妃已经四旬,双手断然不会如此柔嫩细白,且纤长的指甲竟染得娇艳,红色里似掺杂了金粉,在灯光下莹莹明灭,整个断指越显得异常怪异…… “皇上,您还是下旨吧!就依心瑶刚才所言,暂且稳住慕昀修。” “你不嫁给昀修,还给他一份假圣旨,若他洞悉你的计谋,恐怕饶不了你!” “心瑶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皇上只需要假意配合,送些无关紧要、亦或难以处置的折子给他,暂且对他敷衍过去即可,咱们的目的,是让德妃和太后安然无恙。” “眼下,也只能如此。” 慕怀渊沉吟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笔,铺开圣旨,提笔便册封心瑶为一品女官,辅佐太子监国理政,执掌太子府家务,赐居凤来轩。 写了圣旨,他拿起一旁备用的假玉玺,按在圣旨上。 心瑶上前,绕过桌案,细看了看玺印,又吹了吹墨渍,确定看不出什么破绽,方把圣旨收入袖中,策马直奔太子府。 路上的灯,昏暗异常,夜空亦是无星。 心瑶行经义诊药铺的门前的十字路口,猝然一辆马车横在十字路口,她忙拉住马缰绳。 马儿受惊,扬蹄嘶叫,她忙踩紧脚蹬,勒紧马缰绳,安抚地拍抚马儿的脖颈。 “前方何人,为何阻拦本郡主?!” 江凌云没有掀开垂帘,直接冷声命令,“上车!” “二哥?”心瑶愣了愣,顿时明白他在此拦截的目的,扯着马缰绳,焦躁地原地转了个圈,僵持着没有下马。“二哥,我有急事。” 江凌云冷斥,“我的话,你不肯听了是不是?” 前世,心瑶与他并不亲近,今生他对她十分疼惜宠爱,从没有这样吼过她。 “二哥的话,我当然听,但眼下人命关天,心瑶耽搁不起!” “就为了慕景玄的母亲和祖母,你竟连命也不要了?!” “心瑶不只是为了他的母亲和祖母,也是为了我江家满门。” 江凌云:“荒谬!爹只是做他该做的事罢了,怀渊帝昏聩无能,若没有爹,他早就在皇权之争中被他的兄弟们碎尸万段。” 他本不想掺和,也不想牵累拓跋坤珠。贺金香已经是北月废后,坤珠又有了身孕,世子府境况堪忧。但是,心瑶是他的亲妹,他不能眼见着妹妹跳入火坑而坐视不理。 拓跋坤珠也感激心瑶救了贺金香,让他一定要保护好心瑶。 北月太后贺毓暂居于世子府,忧心拓跋荣敏的处境,也忧心心瑶的境况。 今晚,他必须阻拦这丫头去做蠢事! “听说二哥受过伤,不知是何缘故?”心瑶转开话题,策马到了车窗前。 江凌云道:“慕景玄带你离开军营之后,皇上找了无垠易容成慕景玄,谁知无垠装了两个月,慕景玄当上北月太子的事,就被爹亲口宣扬开,你母亲当了北月皇贵妃和皇后的事也相继传开,宁广辅那些旧部密谋造反,趁着练兵意图暗杀我,所幸无垠相助我逃脱,才捡回一条命。” “二哥受苦了!听说二嫂已经有了身孕,正在养胎…… ” 江凌云这才发现,她是在故意转开他的心思。 “心瑶,爹是要复仇,才弄得天下大乱,你何苦把自己搭进去?!” “所以,二哥是想眼睁睁地看着爹谋反么?” “天下权势之争,本就是胜者为王,慕家若轻易被爹颠覆,正好换我们掌控皇权,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公主,而我就是未来的储君!” 心瑶被他这番话震惊,“二哥这可是作死的话!” “如今皇族已呈败势,皇权迟早要易主。就算爹不夺,迟早也会有张家,李家,王家去夺!” 心瑶不敢相信,这马车里说出这番话的,就是自少林寺归来的、不染尘埃的耿直男子。“二哥,爹变了,你也变了!” “爹是被慕怀渊和拓跋樽逼的,我是爹的儿子,他的委屈和难过,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对你母亲用情至深,为此冷落我娘多年……我心里也有恨,可我无法否认,你是我的妹妹!” “我希望我母亲龚璇玑能幸福,不管她和谁在一起,只要她开心幸福就好,以前爹给不了她幸福,现在爹有荔姨娘兰姨娘更给不了她幸福!二哥好好保重,以后,心瑶的事,您不必再管!” 心瑶策马绕过他的马车,直奔太子府石狮子镇守的大门。 江凌云气结掀开车窗垂帘,就看到那身穿水蓝丝袍的身影,利落地下马,直奔上太子府门前的台阶。 江凌云忙命令身边坐着的男子,“去里面盯着,若慕昀修敢碰她分毫,替我宰了他,本世子可懒得管拓跋荣敏和苏漓央的死活。” “是。” 第195章 我要救,两个人 太子府的书房四角,立着梅花树形的烛台,珠光映得已是煞亮,加之夜明珠顶灯也煞亮,整个屋子愈发亮如白昼。 慕昀修正翻看着手上的折子,忙得没空抬眼,急于邀宠的江若莲却从旁不依不饶…… 她把汤搁在他面前,便慢慢地捻着兰花指,抽开身上狐皮斗篷的系带,那斗篷自肩上沉重地滑脱,她身上仅剩一件红色纱袍,纱袍罩着雪白婀娜的身子,比什么都不穿,更销魂诱惑…… 然后她挡开慕昀修手上的折子,横坐在他腿上,端起汤盅喂到他唇边,“殿下喝一点嘛!人家炖了一个时辰……” 慕昀修冷眯着眼睛,看她一眼都懒得,直接将她手上的汤盅一挡…… 江若莲一时没有端稳,汤盅摔在地上,就碎得不成样子。 “太子殿下……”江若莲在他怀里僵了僵,却扛不住他森冷的眼神,忙起身跪在地上。 “江奉仪,你恐怕不知,早有人来禀报过,你在汤里加了情药。本宫替你记着,这已经是第三回,若你爹不是江宜祖,本宫早就宰了你!” 江若莲看着地面,委屈地抱怨道,“太子殿下在没有和心瑶解除婚事时,对若莲不是这样的!” 慕昀修冷笑,“那时,你善解人意,对本宫也不是这样的。” “我……” 小太监正在这时进门通禀,看到江若莲那样子,忙背转过去。 “禀太……太子殿下,心瑶郡主来了,还带来了圣旨。”说着,他忙两手呈递上圣旨。 慕昀修打开圣旨一看,顿时狂喜,“哈哈哈……” 江若莲被他的大笑惊得一颤,忙起身裹上斗篷,见他并非怒笑,竟是发自真心的欢喜,不禁狐疑地看他手上的圣旨。 “殿下,这圣旨上写了什么?” “心瑶不亏是我大周凤女,不亏是本宫的福星!就算她不嫁给本宫,还是为本宫争取到了监国辅政的大权!”他忙命令小太监,“快请心瑶进来。” 江若莲脸色顿时难看到极点。 心瑶等不及那小太监出来请,自门外听到慕昀修狂喜地大嚷,抬脚闯进门,却一踏在室内的地毯上,当场愣住。 慕昀修一身月黄色腾龙广袖寝袍,长身玉立,笑起来还是颇有魅力,尤其,对于江若莲这种女子来说,更是罂粟般致命。 江若莲长发散在颈侧,身上裹着雪白的狐皮斗篷,斗篷的缝隙里,却是艳红的纱袍,肌肤在薄如蝉翼的纱袍下若隐若现,极尽诱惑。 心瑶忽然想笑,这境况,倒像是前世颠倒了。 然而,真要笑,她却又笑不出,她对这两人有太多的憎恶和怨恨,从前世临终之时,攒到了此刻,她只期望他们挥刀自相残杀,将对方砍得面目全非才好。 她冷凉地笑道,“姐姐姐夫这是忙着呢?!心瑶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江若莲妩媚地扬起唇角,顿时娇软地往慕昀修的肩臂上靠,“妹妹的确来得不是时候,殿下刚才一连要了我四次,今晚怕是谈不得德妃和太后的事了!” 心瑶走到桌子旁,踢了踢地上的碎瓷片,“这……该不会是你们在桌子办事儿,给晃碎的吧?” “殿下就是讨厌,人家刚才明明说去床上的!”江若莲拿手轻抚慕昀修的胸膛。 “江若莲,你给本宫闭嘴!” 慕昀修隐忍到极点,像是拂掉粘在身上的肮脏虫豸,避开江若莲,洁癖地拍了拍袍服。 “心瑶,她素来厚颜无耻撒谎胡诌,她的话,你一个字也别信。我前一刻还在忙着看折子呢,岂会有心思临幸这种碍眼的女人?” 江若莲顷刻间面如死灰,“殿下……” 慕昀修忙上前握住心瑶的手,旁若无人地道,“瑶儿,以后姐夫这样的称谓就不要叫了,我与江若莲并无夫妻之实,这辈子我死也不会碰她一下,你知道的,本宫最爱始终是你,本宫一直期望你嫁过来!” 心瑶不着痕迹地抽开手,淡冷浅扬唇角,“太子殿下何苦让奉仪娘娘这般可怜,偶尔赏她一回也便罢了,皇上封我为女官来辅佐太子殿下,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江若莲捕捉到她话中的关键,不禁怀疑自己听错。“皇上封你为女官?你……你要住在太子府?” “是啊,圣旨上写着呢!”心瑶从慕昀修手上抓过圣旨,朝着江若莲打开,“江若莲,看看清楚,以后,咱们要低头不见抬头见了,你身为奉仪,可要伺候好本郡主和太子殿下!” 慕昀修环住心瑶的肩,“心瑶,你不必理会她,她在本宫的汤里下烈药,一个罪人罢了!” “竟有这种事?”心瑶不敢恭维地看向江若莲,“凭她的姿色,还需要给男人下烈药么?” “自然是不需要的。”江若莲愤懑地道,“太子殿下腆着脸恳求爹让我嫁过来的……” 心瑶懒得理会她的争辩,“太子殿下既然不喜欢江若莲,心瑶就亲自为殿下择选最好最美的妃妾,帮辅太子殿下握稳权势,如何?” “如此甚好!”慕昀修宠溺地笑看心瑶,却还是忍不住叹道,“不过,本宫最想娶的人,还是你!” 江若莲不敢想象,日后心瑶会为慕昀修择选怎样的女子。一想到慕昀修将来妃妾成群冷落自己,她再也无法伪装端庄的仪态,妆容浓艳的脸也因过度愤怒而扭曲。 “江心瑶,你有什么资格为太子殿下纳妃?!” 心瑶冷笑,“我是皇上册封的女官,我当然有资格,恐怕要委屈姐姐,每日要对太子妃、良娣、良媛等人请安行礼了!我相信,皇后和太后也会答应的。” 慕昀修虽然有些意外心瑶如此安排,却也深感惊喜。 君臣联姻是笼络权势最有效的手段。 心瑶所言,正是他心里的打算。 “太子妃之位是我江若莲的!我争了十几年,我妒忌了十几年,我从儿时明白了你们订婚,就在等待那个位子……江心瑶,我不会让你得逞!”江若莲说完,就摔门出去,怒声咆哮,“来人,起驾王府,我要去找父王告状!” 心瑶却没把她当回事儿,江若莲一离开,她就不客气地坐下来,“慕昀修,你要的我给了你,现在,我要的,你也该给我了!” 慕昀修这就拍手命令门外的护卫,“去把太后娘娘请来!” 心瑶静冷看着他,“德妃呢?我要救的,是德妃和太后两个人!” “我本是要你嫁给我,可你却当我的女官,自然我是不能释放德妃的,更何况,释放德妃本就需要你爹点头,毕竟这关系到你母亲能不能返回大周,我一人说了可不算。” 心瑶从袖中拔出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上,“慕昀修,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我死,你继续关押德妃。二,我当你的辅政女官,你释放太后和德妃两个人。” 第196章 德妃良妃撕破脸 映翠宫内,宏大的温泉池被纱帘围拢,池中戏珠的金龙口中吐水,池水泠泠,热气翻滚如仙雾浓云,遮掩着正于池中一对儿男女…… 垂帘外,宫人一阵骚乱,脚步亦是杂乱跌撞,有宫女惊呼,“德妃娘娘,皇上在沐浴,不可擅闯,德妃娘娘——” 垂帘猛然被掀起,阻拦的宫人都惶恐跪地,被慕昀修关押了近三个月的德妃拓跋荣敏冲进来…… 她披头散发,衣袍裙边破败地不成样子,面容憔悴枯瘦,双手双脚都是脏兮兮的,深邃的异域风情的眼睛,凹陷在眼窝里,越显得圆而大。 看到温泉池中迅速分开的男女,她脚步僵住,似当胸被刺了一剑,因暴怒而灼红双眼,漆黑如渊,冷厉森寒。 她被慕昀修囚禁在黑屋子里,不知被关押了多久,自家夫君竟没事儿人似地在此召幸美人——且这被召幸的美人不是别人,正是平日与她姐妹相称的良妃宋昕茹。 景玄对宋昕茹的儿子慕允琪也不薄,视如嫡亲的兄弟,关怀备至。 这女子却在她落难之际,没有半分相助,反而背后捅刀争宠夺利。 真正尽心尽力救她的,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弱女子——江心瑶。那丫头把自己留在太子府,义无反顾地让她和太后离开。 她出来太子府,被龙鳞阁的人护送回来,才知,江心瑶不只救了她,还救了她的生母贺毓,以及她被废了后位的皇嫂贺金香。 想起太子府大门关上时,心瑶眼底与慕昀修同归于尽的决绝,她顾不得去见母亲贺毓,先冲了来寻求夫君的帮忙…… 眼下的一幕,却让她万念俱灰。 慕怀渊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她的手,见她双手完好无损,顿时松了一口气。 “荣敏,你的手没事就好……” 拓跋荣敏疑惑地看自己的手,“皇上这话什么意思?臣妾的手应该有事吗?” “昀修给了心瑶一个锦盒,那锦盒里是一根女子的手指……心瑶以为那是你的手指,所以急着去救你。” 拓跋荣敏恍然大悟,却反而愈加恼恨。“她想去,皇上就准她去?皇上竟认不出臣妾的手么?皇上不知为她分辨么?” 慕怀渊自责地叹了口气,“朕……看了许久,的确没有认出!” 宋昕茹从旁尴尬地只露了一颗脑袋在水面上,水下双臂捂着胸前,讪讪地笑了笑。 “姐姐,你也不能怪皇上认不出,后宫里女子众多,皇上每日看到的手,没有三五只,也有几十只,皇上又能把谁记在心里呢?” 拓跋荣敏讽刺地冷笑,“皇上记不得我的手,定然记得你的手!” 宋昕茹慢条斯理把湿漉漉的长发撩在肩侧,妩媚伸手搭在男子健壮的臂膀上,“臣妾这手更笨拙呢!总也无法让皇上满意,虽然每日给皇上揉捏按摩,皇上也不见得能记在心里!” 慕怀渊尴尬地咳了两声,示意宋昕茹闭嘴,又抬手指了指垂帘,“荣敏,你先退下,容朕与良妃穿上衣服!” 拓跋荣敏憎恶地怒瞪了他和宋昕茹一眼,气急败坏地挥开纱帘出去。 宋昕茹服侍慕怀渊穿好衣袍,两人一起出来,就见拓跋荣敏把床榻上的被褥都扯在了地上,她沾满泥土的双脚,就踩在那金丝被褥上,人则坐在床沿上…… 宋昕茹见一众宫人黑压压跪了一地,无一个敢吭声,不禁气怒交加。“皇上,您看,姐姐这是做什么呢?她欺人太甚!” 拓跋荣敏冷笑,“宋昕茹,到底是谁欺人太甚?我儿子当着北月太子,还得帮你儿子平定安玉王之乱,你却给本妃背后捅一刀……” 宋昕茹无辜地冷笑,“我怎么捅刀了?姐姐这话好没道理!皇上又不是您一个人的!” 拓跋荣敏咬牙切齿地狠狠点头,“没错,他的确不是我一个人的!这种男人,我拓跋荣敏也不稀罕,倒是你,口口声声唤我一声姐姐,你儿子口口声声唤我儿子七哥,我真正落难,你们可曾有半分忧心?!” 宋昕茹两手叉腰,理直气壮,“我忧心了呀!我忧心有什么用?押着你的是太子爷,皇上的嫡长子,我能置喙么?我人微言轻,我可没有你和你儿子那么本事!” “好了,昕茹你少说两句!”慕怀渊上前,在床沿挨着拓跋荣敏坐下,“荣敏,这件事你可以怨朕,是朕和你的兄长拓跋樽做了对不起宜祖的事。” 宋昕茹见慕怀渊一颗心被抢走,气恼地忙下逐客令。“姐姐刚得自由,还是回自己寝宫歇息吧,不要折腾地我这里乌烟瘴气。” 拓跋荣敏也不屑呆在这里。“本妃自然会回去歇着,只要皇上答应救心瑶。” 慕怀渊忙握住她的手,“荣敏,你要体谅朕,朕现在不能救她,心瑶与朕计划好,她能脱身时,自然会脱身。” “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脱身?”拓跋荣敏忍不住焦躁地咆哮,“只怕过了今晚,她的清誉也毁了。” “她本就应该嫁给昀修……” “慕昀修根本配不上心瑶!”拓跋荣敏尖锐地打断他。 “慕昀修配不上心瑶,景玄就能么?”宋昕茹冷笑,“心瑶陪着景玄当了北月太子,亲娘落难,景玄没回来,反而是心瑶巴巴地回来救你,真是讽刺!” “你个贱人懂什么?!”拓跋荣敏大怒,“心瑶对我解释过了,是她让龙鳞阁的人隐瞒了景玄,景玄政务繁忙,又要带兵回去北月,她怕他分心。” “这件事心瑶倒是没有对朕提过。”慕怀渊忙起身,口气也温和了许多,“荣敏,朕送你回去,咱们再商议救心瑶的事。” “不必,我去求江宜祖!”拓跋荣敏踢开脚下的被子,赤脚迈出门槛去。 慕怀渊再顾不得宋昕茹,拔腿就小跑着追出去,“荣敏,宜祖正在气头上,你去了,他只会羞辱你一顿……他连朕都骂,连太后和自己的亲娘都不放在眼里!” “他不就是要龚璇玑么!我哥还不了他龚璇玑,我把我自己赔给他总可以吧?我就不相信,他会不顾自己女儿的死活!” “你……罢了,你若这样就能化解你哥和宜祖之间的恩怨,朕也无话可说。”慕怀渊疲累地叹了口气,转身就又返回映翠宫。 拓跋荣敏见他当真转身折回映翠宫,愤恨地冲过去,一脚踹在映翠宫的门板上,却顿时又后悔——她脚上没穿鞋。 脚疼得离谱,她忙单腿蹦着捏着脚心揉了揉,咬牙切齿地对着门板嚷道,“慕怀渊,你不就是放不下宋昕茹这狐媚子吗!你给我等着,我治不了你们,有人治得了你们!” 第197章 不能便宜了太子 没一会儿功夫,刚沐浴更换过凤袍的太后苏漓央就带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闯入映翠宫,走到院子中央,就拿龙首拐杖戳得庭院中的玉石板砰砰响…… “皇帝,这是不想要大周了?!” 慕怀渊和宋昕茹忙迎出来,一众宫人也都跪在院子里。 “跪着,没有哀家的允准,谁也不准起。皇帝,你去祖宗牌位面前跪着!” 慕怀渊气结,“母后,可是荣敏去您面前告状了?咱们有话好好说……” “你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哀家难道不该罚你吗?背叛自己的兄弟,出卖兄弟的妻子换取和平,自己的儿子管不了,还让一个弱女子去救哀家和德妃,皇帝,你无能!” 太后一阵咆哮之后,上前扯住他的衣领将他扯到近前,以仅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咱们做戏是为让哀家的宝贝孙儿景玄回来,你若敢闹旁的乱子,哀家第一个不饶你!” 慕怀渊无奈地张了张口,却寻不到什么话可争辩。 他看了眼一脸委屈地宋昕茹,只得起身去祭坛找祖宗。 “皇上,皇上别走呀……皇上……”宋昕茹跪在院子里,眼巴巴地望着男子头也不回地迈出门槛,顿时恨得压根儿直痒痒。 门外的人都走光了,宫女小心翼翼地提醒,“娘娘,奴婢早就提醒过您,陪着皇上睡觉是没用的,要拢住皇上的心!” 宋昕茹暴怒,一掌打在宫女的脸上,“用你这贱蹄子来教本妃?滚!” * 睿贤王府。 江宜祖刚歇下,就听到管家在外通传,“王爷,德妃娘娘急着见您!” “德妃?”江宜祖仰躺在床榻上,鹰眸赫然圆睁。“不愧是本王的女儿,这么快就把德妃和太后救出来了?!” 江宜祖命值夜的小厮进来掌灯,他披上外袍,踏上靴子,迎到外室,就见拓跋荣敏已经立在锦绣山水的地毯中央,一身紫红底的北月长公主的曳地袍服,裙边袍袖刺绣着繁复的藤蔓花朵图,妆容浓艳霸气,娇美夺目,身姿窈窕,宛若少女。 江宜祖将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有些看不懂她这一身打扮。 “娘娘为何穿这样一身袍服来见臣?”这女子把自己当成未出阁的妙龄少女了,还是被慕昀修关押太久,脑子坏了了? 拓跋荣敏转身面对着他,泰然深吸一口气。 “宜祖,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龚璇玑有了我哥的孩子,我哥是无法把龚璇玑还给你的。” 江宜祖冷笑,“娘娘找臣,若为说这句话,实在不必如此繁琐的打扮!” “我拿我自己还你,我虽嫁人有儿子,所幸夫君不爱,儿子也走了,我了无牵挂,尽量在嫁过来之后,尽心对你,你意下如何?” “这个主意,似乎不错,你就留下吧!”江宜祖料定她不敢胡作非为,转身便有恃无恐地去内室,丢了外袍在床侧的椅子上,便又打着哈欠躺下来。 却不料,他刚拉着被子躺下,拓跋荣敏就掀了锦被钻进来…… 慌得他忙从床榻上惊跳起来,长腿一迈直接迈过她的腰肢,踩着床沿趔趄着跳下床榻,差点闪了腰…… “拓跋荣敏你……你……”江宜祖顿时涨红了脸,“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儿子喜欢你女儿,咱俩凑成一对儿,不是亲上加亲么?”拓跋荣敏这就从头上取下一支步摇簪,搁在枕头边,然后又取下另一支,“宜祖,你还记得我初入大周,你带着礼队前去迎接我……” “闭嘴!你不要脸,本王还要脸!” 江宜祖恼羞成怒,狼狈地整理好袍服,正色道,“拓跋荣敏,你是北月太子的母亲、是大周皇帝的德妃,本王心有所属,也是有妻妾儿女之人!” “我当你的王妃,既能侮辱慕怀渊,又能侮辱我哥,一举两得……你之前让慕昀修囚禁我,说我哥不把龚璇玑还给你,你就找个男人凌辱我,我现在把自己给你凌辱,你来吧!”拓跋荣敏这就视死如归地脱衣裳。 江宜祖被气得脸色铁青,“拓跋荣敏,最好说明来意,否则,本王还叫慕昀修把你关起来,直关到璇玑回到本王身边为止!” 拓跋荣敏抓住袍服的手僵住,她死也不想再被关入漆黑的屋子里。“我的目的,很简单,让心瑶安然无恙地离开太子府!” 江宜祖气结在床前无奈地踱了两步,转身就往外走,“你睡吧,我去璇玑阁住。” 拓跋荣敏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的脊背,“你本是为报仇才囚禁我,为何我人在这里,你又不报?为何你要用一个假手指,诓骗心瑶入太子府?!” “拓跋柔萱意图杀心瑶,你的儿子坐视不理,本王容不得这样的男子漠视本王的女儿。”江宜祖说完摔门出去。 拓跋荣敏躺在床上,嗅了嗅被子上的气息,拉高被子盖住肩膀,却心烦意乱地睡不着。 好好的儿媳,便宜了慕昀修那个畜牲,凭什么?! 她坐起身来,沉了沉气,走到亮着灯的桌前,拿剪刀修剪了烛心,又找来笔墨纸砚,仔细研好墨,拿笔蘸了蘸墨,笔尖落在纸上: “景玄吾儿,为娘写这封信时,心瑶刚用自己的命救为娘出来,眼下为娘走投无路,只能恳求你来相助,为娘深知宫闱深暗,人心叵测,那些意图害心瑶之人,定在你耳边叙说了多种故事诋毁她的清誉,但请你……” 拓跋荣敏写到此处,抬起笔,细加斟酌后面的话,到底也没写出什么,只咬破了手指,刻意滴了十几滴血在信上。 她拎起信纸看了看,“臭小子,老娘不信你看到这些血还能沉得住气!” * 一早,心瑶在凤来轩的床榻上睁开眼睛,看着前世曾见过的鲜红的凤尾花图案的纱帐,一时间恍惚地分不清眼前是前世还是今生。 尤其,身边还有一个熟悉的男子,身穿月白的寝衣,眸光温柔地侧撑着头,静静看着她。 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本能地就在被子下伸手,摸向自己的双膝——谢天谢地,腿完好无损,这是死而复生的今生,不是前世! 慕昀修把她的一番举动看在眼里,见她作势要逃,忙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尖儿,眸光贪婪地绕在她艳若雕琢的五官,俯首凑近她的唇,脸上却啪—— 心瑶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凶悍地力道,将他的脸打到了一边,她的手却也打得生疼。 慕昀修却不怒反笑,“你最好给本宫记着,这一掌,本宫定让德妃好好承受。” “你既然放了德妃,就不要再找她的麻烦!” 慕昀修阴柔地冷笑,“本宫不痛快,自然也该有人陪着本宫不痛快,而这个人,最好是与慕景玄有关的人才有趣!” 心瑶憎恶地扯开衣袍就丢在地上,“你不就是要这具身体吗?姑奶奶给得起!” 说完,她翻了个身就背转过去。 慕昀修在她背后正欢悦难耐,视线触及她脊背上的黑龙祥云图,却如见了鬼,“你……你何时加入的龙鳞阁?” 第198章 说不定谁整死谁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心瑶背对着他,讽刺地冷笑。 慕昀修死盯着她脊背上狰狞地黑龙,恶寒刺骨,如视仇敌,只恨不能挥刀给她刮碎脊背。 “是为了龙玺?还是慕景玄?”他咬牙切齿地问。 “是为你!” “我?” “若换做旁人,我早就欢天喜地地嫁了,岂会做这种蠢事?” 心瑶幽冷地侧首静赏他的脸色,慢条斯理地笑了笑。 “我在加入龙鳞阁时,沐浴焚香,特意割了手臂,在佛祖面前诚意立下血誓——只要我成婚,我的夫君会遭受天谴,周身溃烂而死!” 慕昀修很想不在意,很想自己用欣赏花上蝶一般闲散的心情,利用完她,随手丢掉便罢,她这样决绝,反而让他莫名地燥怒。 凭什么换做别人她就嫁,换做他,她就要立下毒誓加入龙鳞阁? “好好的太子妃不当,却非要当女官,非要加入龙鳞阁,还要给本宫选妃……”慕昀修忽然看不懂她。直觉告诉他,她这样尽心且“无私”,若非为了德妃,便是有其他的目的。 过度隐忍愤怒和猜疑,男子秀雅如玉的容颜扭曲地近乎狰狞。 “江心瑶,你若为救德妃和太后对本宫尽心还好,若你存了其他的心思,本宫定饶不了你!” 心瑶森冷地笑了笑,心道,“谁饶不了谁还不一定呢!”她捞起衣袍穿好,讽刺地瞥他一眼,“太子殿下还是伺候着好好选妃吧,你要娶的人——可多着呢!” “本宫这就去准备选妃之事,等拟定好名册,拿来与你商议,你最好别后悔!” “太子殿下多虑了!等那名册拟定之后,我还要帮你好好筛选,总得选最适合你的女子,让你‘幸福’美满才好!” 慕昀修愤懑地摔门出去,见丫鬟端着饭菜立在门前,当即掀在地上,“今日,不准她用膳!” “可……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吩咐,一定要让郡主吃好吃饱,还叮嘱说,太子殿下只要对郡主温柔相待,郡主的心会回到太子殿下身边的。” “滚——” “是!” 心瑶听到外面刺耳地动静,拉上锦被,又闭上眼睛,安稳地睡回笼觉。 这凤来轩,这屋子,这里的每一寸地方,就承载着前世最惨痛的记忆。 害她的,杀她的,让她痛得锥心刺骨的……那所有所有的事和人,让她梦魇无边。 她睁着眼睛直挨到天蒙蒙亮时,方才疲累睡过去,岂料一睁眼又被慕昀修惊吓,这会儿安静下来,便愈发困倦得厉害。 睡到晌午时分,她忽觉到脊背上似有什么东西在攀爬,她慵懒地挪了挪身子,想睁开眼睛,却如何也睁不开,背上的东西突然撤离,而后,传来女子低低地啜泣,和苍老的叹息。 她只当自己又是在做梦,却不知,背后的床沿上,真的坐了一老一少两位女子。 正是太后苏漓央和德妃拓跋荣敏,两人见她睡得迷糊,没有完全醒来,相视一眼,方忙都按了按眼泪,收拾情绪。 两人本是要检查她身上是否有欢爱的痕迹,却不料,被她背后的黑龙惊吓。 黑龙如蜿蜒而动的活物,触目惊心。拓跋荣敏轻轻地给她盖好锦被,掖好被角,扶着苏漓央自房内出来,正见张姝和慕昀修母子俩在门廊下行礼。 张姝笑道,“太后娘娘,臣妾是看着心瑶长大的,从前把她疼在手心里,现在也不可能伤害她,您和德妃放心便是。” 苏漓央杀气森森地盯着她冷笑,“哀家和德妃在你们这里吃尽了苦头,哀家最清楚你们的厉害!” “皇祖母,孙儿冤枉!父皇惹怒了睿贤王,孙儿才无礼的,您也该劝一劝父皇,不仁不义的事儿少做,百官们眼下可是已经寒了心。” “皇帝与睿贤王之间的恩怨,自有他们解决,你本戴罪之身,有何权利置喙你父皇和睿贤王之间的恩怨?你父皇纵有错,也是为大周未来着想,你呢?忘恩负义,目无尊长,卑鄙无耻!” 苏漓央说完,一手撑着拐杖,一手反握住拓跋荣敏的手,“咱们走!” 两人出了太子府,却没有去睿贤王府,而是赶往江凌云的世子府。 浩浩荡荡的鸾驾仪仗队冗长,随在马车后的伞队,扇队,幡队……一应俱全,奢华艳丽,整齐划一,彩龙般见首不见尾。 张姝和慕昀修站在太子府的门前看了好一阵子,都未能看到队伍的尾端。 张姝若嘲讽地叹了口气,“修儿,看明白了吧?这是用了皇后仪仗——他们这是要册封拓跋荣敏为皇后。” 慕昀修安慰道,“皇祖母出行总是这样的。” “自打你当上储君,除了祭祖,就不曾出行过。你可知,太后素来节俭谨慎,就算远巡,也不会兴师动众,今日如此反常,分明是特意为德妃摆设的。” “母后放心,儿臣绝不会让德妃得逞,儿臣这就派人给良妃送礼。” 张姝静看着门前徐缓行进的队伍,清冷笑了笑,“不着急,你现在就忙着去送礼,太刻意,说不定她正等着你去呢!” 慕昀修恭敬地凑近上前,“母后,儿臣担心,心瑶在这里住不久,若她与江宜祖撒个娇,要回去璇玑阁……恐怕就再难掌控她……” “她既然加入龙鳞阁,这龙鳞阁便不能留。江宜祖把你舅父关押在龙鳞阁的大牢内,迟迟不肯放出来,可见他并没有与咱们共进退的诚意,也是时候该救你舅父出来了。” 慕昀修忙点头,“母后所言极是,可龙鳞阁的人都是高手……” “宁广辅为保存他的实力,不是卖给你两队鬼杀手和一盒毒蛊么,眼下无绝正被江宜祖关押着,清杀龙鳞阁,正是最好的时机!” “是!” 刚起床的心瑶,不动声色地立在院中央,望着大门过道中的母子二人,把她们的话听了个正着,见他们这就转身,她迅速闪进院中的假山后面…… 待母子俩过去,她静等片刻,见书房门前巡逻的护卫过去,她拎着裙摆,飞快地冲进书房内,轻轻掩上门板,而后,蹑手蹑脚地细翻抽屉,却没有找到盛放毒蛊的盒子。 前世时,她曾亲见,慕昀修开过这房内的密室,但凡有重要的东西,他总往里面搁。 所幸她还记得密室在哪儿——就在他的桌角上,有个嵌在桌上的金烛台,下面连着桌腿,桌腿下连着开启密室的机括…… 第199章 闯进了书房密室 她握着烛台正转三圈,又倒转一圈半,桌腿下的地砖下,锁链与齿轮扣合咔咔作响。 而后,椅子后一整排靠墙的搁架缓缓滑向两边,雪白的墙壁自中央向两边划开,露出一条可供三人并行的通道,延伸到地下…… 心瑶忙在书房门上落了门闩,而后找了火折子收入袍袖,进去通道,却发现通道里有光,倒不是壁灯,而是通道尽头相连的房间照射过来的。 她拎着裙摆,脚步飞快,走到一半时,却见通道尽头的光不稳地晃动,诡异地仿佛被风吹晃的烛火,忽明忽暗,还有锁链声传来…… 这种封闭之处,怎可能有风?! 她警惕地停住脚步,谨慎地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屏住呼吸,却听到那锁链声愈加明显,还有脚步挪移的声音,以及猛兽般男子沉重的低哮。 难道,里面关押了什么犯人? 她脱了鞋子拎在手中,赤脚踩在冰冷的石板上,走路再无半点声响,循着光直走到通道尽头,看到里面的情形,她恐惧地一凛,迅速又退了一步…… 里面放了三十多个巨大的铁笼,每个铁笼里都用锁链锁住了一个男人。 他们比寻常人高出半个身子,身穿玄铁铠甲,每一个人周身都环绕着一股青黑的光晕,像是真气,且皆是头发乱蓬,面色暗青,有的正龇牙凶目撕咬盆里的肉和骨头,有的歪着睡觉,有的猩猩玩虱子似地摆弄锁链…… 心瑶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发现在房间最里面的墙边,并排着三口棺材,顿时笃定,那是暗养毒蛊的。 妙回师父说过,宁广辅培养的那种毒蛊,是养在死尸身上的。 她一只脚迈进房内,近前笼子里的男人突然站起身来,惊得她倒抽一口凉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腐臭,让她胃里一阵难受地翻搅。 所幸,男子脚上铐了脚镣,肩膀上被钩子挂住,那钩子上也连了锁链,锁链的另一端就固定在笼子的顶部…… 确定他无法伤害自己,心瑶又往前走了一步,随手拿出火折子,打算点了那三口棺材,岂料,笼子里的男人挥手就打过来一掌。 一股强大的真气迎面袭来,心瑶迅速拧身避开,逃入通道内,气流冲扬她的发丝和裙袍,她本能地凝聚真气护住身体,却只勉强稳住了身子。 确定没人追出来,她迅速转动桌上的烛台,将一切归于原位,心却还在扑通扑通地狂跳。 她走到书房门口,自门缝里往外看了看,等院子里巡逻的护卫过去,忙钻出房门,飞快地直奔凤来轩,却发现,自己手里少了什么东西…… 不对,鞋子……鞋子不见了! 她怕脚步声太响,在密室的通道上脱了鞋子抓在手里……那是在室内穿的软底绣鞋,上面绣着她喜欢的紫色兰花,她转动烛台时,把绣鞋放在了慕昀修的桌子上。 怎么会如此愚蠢地把鞋子弄丢了呢?! 她忙转身折回书房门前,却见江若莲高绾发髻,身着艳红的丝袍,手上端着摆放了水果和糕点的托盘,扬着唇角进去书房…… 心瑶迅速收住脚步,眼下这境况,她是不能再进去的。 脑子一转,她飞快地奔回凤来轩,清洗干净脚,脱了衣袍丢在床侧的地上,便又光溜溜地躺进被子里做熟睡状。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江若莲便吵吵嚷嚷地与慕昀修进门来。 “殿下最好问一问她,去书房到底存了什么目的,那书房里都是折子和宝物,难不成她想窥伺朝堂政务不成?!” 慕昀修道:“心瑶?你可还在睡?” “好吵!”心瑶在床榻上不悦地咕哝,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手臂伸出锦被。 慕昀修循声进来内室,看了眼她床侧的丝袍,隔着纱帐,就见她肩臂艳白莹莹,心头不寻常地一跳,上前走到床尾,借着给她整理锦被,不着痕迹地检查她的脚。 心瑶佯装疑惑,忙把脚缩了缩,“做什么?” “没事!”慕昀修愈加笃定她不曾下过床。 于是,他把江若莲唤道近前来。 “殿下……”江若莲不疑有他,“可是她出去过?!” 她话刚说完,脸上便猛地挨了一巴掌,肿痛火辣的感觉直刺到心口,眼前的男子一脸憎恶毫无遮掩。 “殿下您为何打我?”疼得她眼泪也滚出眼眶,“殿下——” 慕昀修斥道,“再冤枉心瑶,本宫绝不饶你!” “你们这又是闹什么?”心瑶佯装疑惑地拉住衣袍穿好。 江若莲捂着脸,不甘心地争辩,“若莲说的都是实话,殿下为何不信?!” “本宫相信——本宫信你妒忌心瑶、有除掉心瑶的野心!”慕昀修说完,在床沿坐下,冷斥,“还不滚?!” 江若莲见他温柔地轻抚心瑶的长发,顿时气得要呕血,愤懑地摔门出去。 “你们也真是,竟让我睡觉也睡不踏实!”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就伸了个懒腰。 慕昀修忙道,“怪我,出去的时候没有关门,被她的丫鬟拿了你的鞋子去,她便栽赃你去书房偷看折子。” “原来如此!”心瑶不动声色地做恍然大悟状,忙又唏嘘一叹,“所幸,江若莲的人没有趁着我睡着刺我一刀,否则,我岂不是死于非命?!” 不等慕昀修开口安慰,她又道,“我想回去璇玑阁。” “还是留在凤来轩的好,你爹并不期望你回去。” “我还有课业,且也不想祖母担心地度日如年,如今我是你的女官,你若需要我相助,派人去通传一声,我定随传随到。” “你白天去给你爹请安问好,晚上回来,我多加派护卫保护你的安危。” “既然如此……好吧。”那些笼子里的男子,她定要想法子除掉才行,否则,一旦他放出一只,不知要害死多少人。 慕昀修心里却十分不踏实,忍不住揣测她又有什么目的。 “你就随便安排几个护卫给我吧,看看院子也好。”心瑶这就打开橱柜又找了一双鞋子踏上,“我去洗漱,你出去的时候,帮我关好门。” 慕昀修却看着她的后脑勺,突然有些恍惚。 两人明明似仇火如海,没想到这会儿她竟千依百顺,她这样反常,到底是要做什么?! 第200章 师父有钱又聪明 晚膳时分,趁着张姝、慕昀修、江若莲用膳,心瑶佯装清闲地在院子中溜达,直溜到后院西边的墙根下。 墙那边就是义诊药铺的后院,她记得,院子里除了晾晒着许多药草,这会儿那边定然已经没有人。 不过,翻墙爬树这档子事儿,前世今生她江心瑶从没有做过,倒是因为长久习舞,身子还算灵敏,只是一过墙头,没有踩得住金色的琉璃瓦,身子一跌,就砰—— 院子里亮着十几个灯笼,妙回正在院中收晾晒的药草,身上穿着青灰色的罩袍,手上端着一簸箕药草,正要倒进口袋里,乍听到墙那边有动静,他抬眼一看,正见到一身粉紫色鹅黄绣丝袍的女子,摔在墙边他早上刚弄好的药草堆上。 心瑶没有摔疼,不禁疑惑,撑起身子才发现,细软枯草干干净净,还有点药香味儿。 “早料到你可能会翻墙,我早上刚铺好的。”妙回把药草倒进口袋里,还是压不住担心,“可有受伤?” “没……” 心瑶窘迫地从草堆上起身,拍了拍身上,抚了抚衣袍,极有眼色地忙上前帮妙回撑住口袋,尽可能体面地俯首,“谢师父铺那些药草!徒儿失礼,师父莫怪!” “我邀了方来暂且一起搬过来住,以后你不用爬墙,我在那墙下挖了一个洞,你挪开那边的草堆,就可以钻出来。”妙回说着,又给她指了指洞的大致位置。 心瑶压着声音揶揄,“师父不会武功,倒是精通不少歪门邪道。” 妙回脸色微红,忙碌地垫了垫口袋,避开她的视线。 “王爷如今被情伤冲昏了头,你又不准龙玺多管闲事,我若再不帮你些,只怕你会死在太子府。” “心瑶知道,这辈子最对的事,就是救了师父!”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竟……”狗急跳墙这个词,到底不是出家人该说的,“竟到了爬墙的地步?!” 心瑶本是反抢过来找毒药的,遇到他在这里,倒是省事儿。 “我知道,师父定不会杀生,但眼下徒儿真的遇到了强悍的敌手……师父可知,有什么东西,叫人吃了,能武功尽废,力量涣散?!” “到底是怎样的敌手?若对方十分强大,只力量涣散,你怕也打不过他们……” “宁广辅给了慕昀修许多怪如猛兽的杀手,还有毒蛊,都在慕昀修的书房密室内,那些杀手怪怪的,都被关在笼子里,用钩子挂着锁骨,但奇怪的是,伤口中却不淌血,而且他们内力深厚……” 妙回皱眉听这一番,不禁被宁广辅的本事震惊。 “他们早已不是人,都是死尸,被虫谷控制了脑子和血脉,吃得也都是生血生肉,内力也是通过药物催发的,我在南疆游历时曾见过那种怪物。” “难怪一个个看上去阴森森的。”心瑶想起那情形,不禁心有余悸。 “等着!”妙回返回房内,拿了一个两只手掌大的白玉瓶出来,小心地拿布兜包裹好,眸色凝重地递给她。 心瑶忙接过布兜,拿好瓶子,“师父又新研制了灵丹妙药?”说着,她就好奇地晃了晃。 妙回忙护住她的手,不准她再摇晃,见自己的手按在她的手上,忙又迅速垂下手。 “你小心些……千万别摔碰了!这药水我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只研制出这么一瓶,它可以将人畜化为灰烬,还可消融花木等物,不过对磁铁和瓷器等物无甚用处,你用时要多加小心,莫要染在自己手上。” 心瑶垫了垫分量,已然足够用的,不过,真没想到,他一个出家人,也会研制如此可怕之物。 “师父再多给我些小药瓶吧。” 妙回忙又拿了十几个小瓶出来。 心瑶略一清点,竟是十二个,且都是精致漂亮的白玉瓶。 她拿起一个,仔细摸了摸,又对着灯笼看了看成色,竟是上好的羊脂玉,且触手生温。 这些小白玉瓶的材质,都像极了璇玑阁中那些白玉家具的材质,一个便是价值连城的,他一个出家人,这是打哪儿弄来的这些玩意儿? 妙回被她看得不自然,“怎么了?” “师父不必拿玉瓶,瓷瓶即可,至少三十二个!” 那么多?妙回大惑不解。 这些小玉瓶,可是他用佛珠换来,伺候着专门给她盛药用的。倒也只有这样上乘的玉瓶,能配得上她。 免得她拿去浪费,他还是谨慎地问,“瑶儿,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无法靠近那些杀手,装在小瓶里,砸进笼子里,便可轻易除掉他们了。” 妙回看着她,眼眸晶亮地眨了眨,满心叹服她的聪颖。“等着,我去给你拿瓷瓶!” 这次倒是没有小玉瓶那样均匀,一堆脆弱的瓷瓶子,大的小的,好不容易搜罗齐了一大堆。 两人仔细甄选了一番小巧好拿的,收进布袋里。 妙回让她多带着几个备用,又道,“近来病人来得多,瓶子还没有采买,只有这些合用,你记得,摔碎之后,待那些杀手消失之后,把碎瓷片清扫干净,莫要留下什么破绽。” 心瑶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不禁钦佩他心思缜密。“多谢师父提醒,徒儿一定仔细清扫干净,不留下任何破绽!” 妙回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惊觉自己的手不太对,迅速就收回来。 心瑶早就把他敬为神祗,敬为师父,丝毫没有察觉他的举动不妥。 她倒是突然想到一件事,忙从头上拔下几个钗簪塞给他。 “这些东西都是太子府的,师父拿去远处的当铺典当,也好多采买些药草,也多买些好吃和衣裳穿。” 妙回没有拒绝,把簪子都收入袖中,见她吧耳环项链也都取下来,他忙道,“万一丫鬟清点你的首饰,发现都不见了,势必起疑。” 心瑶还是塞给他,“师父放心,若有人问起,我就说被江若莲偷走了。” 妙回失笑,只能把东西都收好,却见她走大草堆上,竟仰头看墙头。 这丫头,明显是忘了他的话。 他忍笑上前,给她扒开墙根下的草堆。 心瑶囧得笑了笑,“倒是忘了师父给准备好了洞。” 而且,这洞也忒大了些,她竟半蹲着就能钻过去。 妙回忙又道,“你记住,过去之后,拿树枝树叶等物把洞遮掩好,莫要被人发现。” “是,徒儿记住了。”心瑶忍不住又感激地看他一眼,才钻入墙那边。 妙回见她在那边把洞挡好,才在这边也挡上,确定看不出什么破绽,便又继续去收药草。 第201章 太子竟然来借宿 三日后,丑时三刻,太子府中的人都入眠熟睡。 慕昀修晚膳之前,就撤了巡逻的护卫,他独自一人,握着一只巴掌大的玉埙进入书房,趁着黑夜深浓,将书房的门大敞开…… 而后,他打开书房的密室,握着一个小夜明珠,将刚刚自暗人那里拿来的龙玺等人的画像贴在密室的通道上,静听了听通道尽头的动静,然后小心地退出通道,立在密室门口吹响玉埙…… 宁广辅养的这傀儡杀手甚是厉害,黑夜中视物如白昼,内功深厚,只一个便能横扫千军。只要他们看一眼那画像,必能将对方杀个片甲不留。 然而,他将掌控杀手的曲子吹了三遍,却不见密室内有动静。 “怎么会这样?” 他看了看手上的玉埙,不禁怀疑自己吹错了曲调,忙又从怀中取出曲谱,对着曲谱吹了两遍,通道内,却仍是没有动静。 他清楚地记得,宁广辅吹这曲子,亦是一模一样的,就连曲谱也是宁广辅亲笔写下的…… 那些杀手就如街头杂耍艺人养的蛇,随着乐声乖顺挪动,拆开身上的锁链,打开笼子,辨认画像,然后去杀画像上的人…… 为那三十个杀手,他可是找了个死囚替代了宁广辅,并又赠了宁广辅十万两银票,还好心地将他送出京城,相助他逃往南疆。 那十万两银票,万不能就这样白费! 要除掉龙鳞阁,成败在此一举! 于是,他不死心地又吹了两遍,见密室内仍是没有动静,他却又不敢进。 特叫来黑煞和白煞一起壮胆,才进入密室。 黑煞和白煞却并不知密室内到底有什么,从前见他进去,只当里面藏了什么宝物。 是以,两人一进去,就都震惊不已。 “原来这里没有金银珠宝?!”黑煞失笑。 “为何摆放这么多笼子?”白煞只觉得这里怪异,尤其,尸臭味儿刺鼻……且不是寻常的臭味儿!“这里是不是曾停放过死尸?” “你们都闭嘴!”慕昀修冷声道,“本宫关心的是,笼子里的人都去了何处!” 黑煞这才注意到,这些笼子太奇怪,尤其是笼门,竟都是自里面锁着的。 “这锁都不曾开过呀,殿下,您确定这笼子里之前有人吗?”黑煞狐疑。 白煞却注意到了靠墙的位置,有大片奇怪的痕迹,“这里是放什么东西的?怎么臭气熏天的?” 慕昀修这才想起,那个位置曾经搁了三口紫檀木棺材,而棺材里放了腐尸,尸体上养着宁广辅送他的毒蛊…… 诡异的是,那巨大的三口紫檀木棺材,竟然也消失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没了呢? 慕昀修恼怒冲过去,两手抱住一片空白的脑袋,脸上的血色也褪去,一时间脑子里闪过无数种揣测……这些笼子都不曾被打开过,还有那么大的棺材也不可能被人轻易抬出密室。 难道是棺材里的死尸作祟? 有鬼? 不,不可能! 他警告自己不要相信那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就算真的有,倒霉的也该是宁广辅,怎么可能是他?! 倒是有一种可能,宁广辅吹了那曲子,召唤了杀手,抬走了棺材……也只有宁广辅能召唤那些杀手。 “黑煞,白煞,你们马上去查太子府的前后门,看是否曾有棺材和高大的陌生男子出入过。” “是!” * 太子府深处的凤来轩内,满院漆黑。 心瑶借口不愿被人打扰,早早就遣退了值夜的丫鬟和护卫。 此刻,她用布袋子兜着自密室内清扫出的瓷瓶碎片,放在了花圃中刚挖出的深坑里,仔细掩埋好,又撒了些叶子,并搬了两盆花过来,挡住填埋的新鲜泥土。 她站起身,左右看了看,匆匆返回房内,清理掉鞋子上的泥土,洗干净手和脸,把衣袍仔细挂回原处抚平,这才躺回床榻上。 这一番忙碌之后,却反而睡不着。 今儿趁着慕昀修午睡的时辰,她清扫那些碎瓷瓶时,被那密室里的臭气熏得难受,这会儿胃里还在翻腾。 最让她心疼的是,妙回花费了半年时间研制的那些药水——竟用了个一干二净。 她本想留下一小瓶,直接给慕昀修用,却见那棺材如何也侵蚀不完,干脆就都倒上了。 正在她扼腕叹息之际,倏然听到门口处传来动静。 随即,是靴子踏在长绒地毯上的细微声响,以及男子环佩和衣袂的悉索声…… 是慕昀修?! 他又来做什么? 难道是发现那些杀手和棺材不见了? 刚刚,她倒是隐约听到了玉埙的声音,断断续续,难道那声音是催动那些怪杀手的?! 可,他怎么会寻来这里? 难道,她走得慌乱,又遗漏了什么破绽? 不,不可能,离开那密室时,她仔细检查了三遍,半点东西都没有留下,而且,为了活动方便,她头发也是绾起之后,用布巾包裹着的,所以,一根头发丝也没有留下。 心瑶心头惶惶,察觉男子到了床前,她面朝床里警惕地睁开眼睛,就听到衣袂在响,然后有人在身后躺下,暖热的身体,慢慢地靠近,“心瑶,你睡了吗?” 一只手,握在了她的肩上。 心瑶谨慎地没吭声,尽量把呼吸放均匀,默然装睡。 “三日前,若莲拿着你的鞋子来找我,说你进过密室,企图窥伺什么……你是不是真的去了?” 心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慕昀修又揣测道,“现在看来,你倒真像是曾进去过似地……可那日你连衣服都不曾穿过,院子里巡逻的护卫不曾见过你,你那神态和动作、话语,也不像是出去过。” 这人到底是想说什么?猜疑她,怀疑她,却又不敢笃定,却偏要在这里猜疑。 心瑶不着痕迹地摸到枕头下的匕首,只想一招刺死他,却就怕自己的招式没有那么利落,反而被他一把掐死。 慕昀修兀自絮絮叨叨,也没有期盼她能听到。 “本宫揣测,是宁广辅拿了本宫的银子,又后悔把那些杀手卖给本宫,或许,他是惧怕本宫和你爹联手之后,让老八和慕卓衍彻底没了机会……所以,他又召回了那些杀手,并夺走了毒蛊!” 心瑶始终没有挪动,也没有吭声,倒是忍不住期望他多说些关于宁广辅的事……现在她最想知道宁广辅在什么地方。那阴毒的老狐狸,若不趁早解决,恐怕还会害死更多人。 门外,却突然传来女子低柔的说话声,“太子殿下,江奉仪说她肚子疼得厉害,特派奴婢来请太子殿下过去瞧一瞧。” 慕昀修正在气头上,乍听这声音,愈发震怒,忍不住咆哮冷斥,“让她疼死!” “……是!”丫鬟无奈应声,就匆匆去了。 慕昀修顿时后悔大声嚷嚷,因为身边的女子被惊扰了,似没有醒,有些迷糊地说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江若莲,慕昀修,不要杀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慕昀修僵在床边,见她双臂乱挥,他忙抓住她的手腕,却一时抓空,左脸挨了一巴掌,右脸又挨了一拳…… 第202章 选妃名册是把刀 清晨,心瑶梳妆好,自窗内见几个小厮正在整理花圃,她担心昨晚埋下的碎瓷片被发现,忙挡开正拿着脂粉往脸上敷的丫鬟,拢着水蓝丝袍,迅速迈出门槛来。 小厮们都朝她行了礼,便把即将凋谢的花搬到车上,又换了新培植的兰花放在花圃中。 心瑶紧张地盯着他们,见他们没有发现什么才松了一口气。 新搁好的兰花,叶子翠绿,紫色的花朵娇艳雅致,满院子一片新景,格外赏心悦目。 目送小厮们推着推车出去,心瑶不放心地走到花圃前看了看,觉得那摆放十分不妥,便直接迈进花圃,挪了挪几盆花,又觉得不妥,忙又挪回原位…… 丫鬟拿着月白的外袍追过来,见她反复摆那几盆花,不禁疑惑。 “郡主,您这是做什么呢?” 心瑶僵在花圃。是呀,她这是在做什么呢?从没有做坏事,难得做一回,竟这样可笑。 本来没有人在意这个位置,她这样把花盆挪来挪去,反倒真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只是觉得这花摆得不太好看。”她尴尬地笑了笑,忙迈出花圃来。 丫鬟把外袍给她罩在身上,“早上风冷,万一着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会怪罪奴婢的。” “这些时日劳烦你伺候!多谢!” 心瑶道谢之后,十分满意这月白无绣的外袍,与她身上的水蓝丝袍,搭配,清雅大气,甚合她的心意。 她不禁多看两眼近前的丫鬟,适才觉得,这清秀的瓜子脸越看越熟悉,尤其这女子长了一双特别灵活的眼睛,顾盼生辉,却也透着一股精于算计的精明。 前世,她当了太子妃之初,正是这女子掌事伺候,不过几日,就趁她一日午休,这女子就与慕昀修勾搭在了书房内。 那会儿,她江心瑶双腿不便,午睡醒来,转动着轮椅的轮子,挪到廊下寻人伺候,就听到书房里暧昧的动静肆无忌惮,几个丫鬟小厮都凑在门外,见她出来,忙都跪在地上。 一个时辰后,这女子就被封了良媛。 待主仆再相见时,这女子一身良媛的气派,嘲讽她是没用的残废,把给她敬的茶泼在了地上。 一番回忆,如一股清寒刺骨的潮水,扑上心头。心瑶看着女子的眼神陡然冷凉。 “之前你在何处伺候?” “奴婢原是伺候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婢,太子殿下给奴婢赐名夏芹。”女子垂下眼帘,又忍不住偷觑她一眼,见她眼神幽冷地森寒,声音噎了一下,忙补充道,“不过……那是……那是几年前的事了,近来,太子殿下不曾看过奴婢。” “本郡主倒是不知,太子殿下与你竟还曾有这番缘分,想必是在与我订婚之时,没少与宫中的女子眉来眼去吧。” 夏芹顿时涨红了脸儿,忙道,“太子殿下平易近人,不似七殿下那般冷,也不似十殿下那般憨直,所以颇讨人喜欢……” 心瑶从头上拔下两只簪子,给她簪在头上。 “今日的脂粉就擦在你的脸上,我就不用了。”说着,她又掐了一朵兰花,给夏芹戴在发髻上,凉凉地赞道,“果真好看,难怪昀修喜欢你。” 夏芹有些疑惑。这女子这不像吃醋,又不像生气,给她戴花是善举,眼神却黑冷如冰,叫人辨不清悲喜。 夏芹抬手摸了摸头上的花,小心翼翼地道,“谢郡主!” 心瑶拍了拍她的肩,就注意到月洞门外进来一个丫鬟,亦是熟悉的。 最可笑是,这位是补位夏芹当了她掌事丫鬟的,“你……也是皇后身边的吧!” 夏芹忙道,“这位是冬儿姐姐。” “给郡主请早安,娘娘派奴婢传话,请郡主去前院用膳。”冬儿俯首说完,也朝着夏芹笑了笑。 心瑶侧首对夏芹道,“你去好好打扮一番,自我的衣柜找一件漂亮的外袍穿上,这就一道去前院吧!” 夏芹诧异看她,一想到一会儿便能漂漂亮亮地见到太子,顿时大喜。 她行了礼,忙冲进心瑶的寝居内…… 冬儿目送夏芹进去屋内,又有些费解地看心瑶,“郡主,您是不是对底下的人太好了?这夏芹之前在宫里便总与太子殿下眉来眼去,而且连她的名字都是太子赐的。” “待你也给太子殿下侍寝了,也让太子给你赐个好听的名字。”心瑶揶揄斜睨她。 冬儿只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郡主怎说这样的话?冬儿惶恐。” “既是自己的心愿,就要诚心面对,在本郡主面前,就不要藏着掖着了,否则,日后你到本郡主身边伺候,当着本郡主的面,与太子眉来眼去,反而叫本郡主厌恶!” 心瑶说着,抬手捏着她的下巴尖儿,把她的脸儿抬起来,如赏一朵啐着毒汁的花。 “依本郡主看,你和夏芹都比江若莲好看,怎么能让江若莲一人独占了这太子府呢?”她要多找几个心肠歹毒的妖精,来陪她和慕昀修才好,既然大家都不消停,就干脆闹个鸡飞狗跳。 心瑶带着冬儿和夏芹一道出了月洞门,就见两队护卫列队整齐地疾奔而过,主仆三人避开到路旁,却见后面竟还有两队…… 心瑶忙唤住跟在队伍一侧的领队统领,“这是发生了何事?” “回郡主,十殿下昨晚收到字条,说宁广辅被人替换,他特去刑部严查过,宁广辅竟果真跑了。今日十殿下特命刑部上下追捕,太子殿下调派府兵相助十殿下抓捕宁广辅!” 心瑶不动声色地挑眉,“太子殿下可真是好计策,竟利用十殿下追捕宁广辅!” “郡主这意思是……”护将完全听不懂她的话。 “没事,你去吧!” 统领俯首一拜,忙跟上队伍。 心瑶望着那队伍,挑眉扬起唇角。可有热闹看了。 慕昀修调换宁广辅那会儿,十殿下慕允琪正在北疆和慕景玄准备迎战安玉王,这会儿慕昀修如此相助,倒是成了十殿下的好哥哥了。 不过,钱财两空,换做谁,都是要着急的,啧啧啧……十万两银子,且看慕昀修和宁广辅如何狗咬狗吧。 来到前院,心瑶好心情地进入厅堂内,见张姝正在翻看一本红册子,行了礼,上前在她的右手边坐下,视线就落在册子上。 “这是娘娘为太子殿下择选妃嫔的名册吧?” “昀修说,你既然是他的掌事女官,名册拟定之后,先给你看一看。心瑶,你若为难,咱们就先用膳。”张姝不动声色地看她的神情。 “不为难。”心瑶好奇地接过册子,看到第一个名字就是良妃宋昕茹的侄女宋清月。 名册上的名字,与前世一模一样,如今看来,更觉得前世的自己,傻得可笑。 当日,张姝把她残废的事摆出来,逼着她翻看册子,她生不如死。 如今拿着这册子,却如握了一把锋利的屠刀在手。 第203章 小丫鬟飞上枝头 慕昀修一边派人和慕允琪一起捉拿宁广辅,一边又纳宋清月为太子妃,这明显是要笼络良妃和慕允琪母子,也是要将礼部宋尚书纳入囊中。 这宋清月性情憨直,嫁入太子府之后,颇受欺负,后来因为一次小产而死于非命。 今生今世,她江心瑶要扭转所有的错误,绝不让宋清月这样良善的女子,葬身于这地狱之中。 要烈火烹油,让慕昀修日日煎熬,自然选些妖魔鬼怪给他才有趣。 心瑶暗忖一番,不动声色地细看过一众名册,又将其他五六个良善的女子记在心里…… 张姝见她看的认真,也没有不悦,不禁欣慰。却注意到侍立在她身后的夏芹,穿得格外奢华出挑,这鹅黄紫色绣纹的袍服,分明是郡主袍服。 “夏芹,你怎穿着心瑶的衣裳?叫你到心瑶身边伺候,你给心瑶穿得这是什么,你看看她的袍服,清清淡淡,身上竟一条绣纹都没有!” 心瑶阖上册子,转头笑看了眼双颊涨红的夏芹,对张姝道,“这丫头本就长得好看,只摆着伺候人实在浪费,还是让她打扮得漂亮些,我看着心情也好。” “听闻你对你璇玑阁的丫鬟格外宽厚,但这些个丫鬟,个个有自己的算计,也沾染了宫里不安分的心思,你要多提防才好。” 张姝对心瑶说完,又警告地瞪向夏芹,“你好好伺候心瑶,莫要辜负心瑶这份宽厚,否则,我绝不饶你!” 夏芹忙跪地,“是!” “起来吧,太子殿下要过来了,跪着像什么样子。”心瑶把册子放回张姝面前,“娘娘既择选这些女子,就依着您的意思办吧。” “你倒是识大体,竟半句反对也没有!”慕昀修讽刺地说着,抬脚进来门槛。 他在张姝左手边的空位上坐下,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心瑶身上太过素雅的袍服,视线就被袍服艳美脂粉精致的夏芹吸引。 “你们主仆倒像是穿颠倒了,没想到,夏芹打扮起来,竟如此惊艳。” 夏芹抿唇赧然,眸光流转,偷觑他一眼,“谢太子殿下夸赞,郡主才是真的倾世无双!” “若一个人没有心,倾世无双又有何用?”慕昀修讽刺地看心瑶。 “若一个人贩卖自己的未婚妻,弑父杀君,谋反篡权,千夫所指……换做是我,早就去自尽谢罪。”心瑶循着他轻慢冷笑的口气血淋淋地说着,用刺冷地眼神百倍奉还回去。 “好了,都少说两句!”张姝不悦地看了眼心瑶。这丫头说话太难听。 心瑶又佯装疑惑地盯着慕昀修脸上的乌青,打趣道,“呦!太子殿下的脸这是怎么了?该不会突然就遭了报应吧?” 张姝因两人的斗嘴已然尴尬,见心瑶提到慕昀修的脸,更是震怒,“昀修,早上我问你这是谁打的,你不肯说,现在总能说了吧?心瑶都关心你了呢!” 慕昀修抬手摸了摸脸,“不碍事,您就别问了。” “是江心瑶打了殿下!”江若莲说着,带着两个丫鬟气势汹汹地进门,朝张姝和慕昀修行礼。 慕昀修想起她昨晚派丫鬟惊扰他与心瑶的独处,顿时脸色铁青。 “谁准你来的?你不是腹痛难忍么?原该在自己的院子里歇着才是。”他冷斥。 “是我叫她一起来商议选妃的。”张姝摆手示意江若莲免礼,“心瑶怎么可能打了昀修呢?你何出此言?” 心瑶气定神闲,似笑非笑地看着江若莲。 江若莲理直气壮地抬仰下巴,斜眼冷睨着心瑶,回禀张姝道,“婆婆有所不知,昨晚儿媳腹痛严重,派翠屏去请太子殿下,谁知江心瑶霸着太子殿下不肯放……翠屏亲耳听到,江心瑶打的太子殿下痛叫!” 张姝质问地看心瑶,“心瑶,太子宿在你房里,是喜欢你,你怎么……” “娘娘误会了,太子殿下昨晚与夏芹宿在我的房里,太子殿下刻意让夏芹打他,两人恣意纵情,所以,脸上才有了那些伤。”说着,她转头看夏芹,“夏芹,事已至此,你就不要装了,快承认吧!” 夏芹担不起伤害慕昀修的罪,但是,这分明是在说,她已经侍寝,这却又是好事。 “主子,奴婢……奴婢惶恐!”她忙跪下,胆战心惊地看慕昀修的脸色,见他眼神复杂地看江心瑶,不禁又失落。 江若莲却匪夷所思,没想到自己备好的一番斥责,反给旁人做了嫁衣。 她看向夏芹,这才发现,她身上的衣袍和钗簪不寻常,竟诡异地比心瑶打扮得还精致奢华,这哪里像丫鬟?! “夏芹,你这贱人,你竟然勾引太子?!” 夏芹忙道,“奴婢没有……” “没有你为何穿成这样?我看你就是刻意打扮得妖里妖气,勾引太子殿下!”江若莲端着主子的架势,尖锐地呵斥。 张姝也斥道,“昀修,你实在荒唐,竟在心瑶的房里临幸夏芹?睿贤王和你父皇又会对你失望!” 慕昀修本不愿为心瑶一个谎言计较,却这才明白心瑶这是一箭双雕,她既打击了江若莲,又把他拉下水,让江宜祖和好不容易将他复位的父亲,再次对他失望透顶。 “心瑶,你这样算计本宫,定会知道有什么后果吧?!” 心瑶淡然讽笑,“太子殿下素来对女子来者不拒,夏芹也对太子一往情深,你们与其眉来眼去隔靴搔痒,倒是不如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慕昀修暴怒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满桌碗盘被震得嗡声作响。“江心瑶,你只是本宫的掌事女官,无权掌控本宫!” 满屋子的人惶恐跪了一地,连张姝也坐在椅子上僵住。 “太子殿下,这怎么是掌控呢?你和夏芹明明两情相悦,而我,只是成全你们罢了。” 心瑶淡看他一眼,侧身凑近张姝,“娘娘,夏芹说她的名字是太子赐的,我才让她悉心打扮的,刚才太子殿下也夸赞她惊艳,您也是看到的。” 张姝顿时无言辩驳,她白了眼口无遮拦的夏芹,伸手握住慕昀修的手腕,“修儿,你和夏芹在椒房宫时的确两情相悦,你就莫要否认了!” “母后……您怎么也跟着心瑶起哄……心瑶本就是故意折磨儿臣,难道您看不出来么?”慕昀修直气得要厥过去。 “傻孩子,妃妾多了,才能子嗣多,多子方能多福,心瑶这是为你好!”张姝压着声音劝慰之后,见他皱眉无言,便霸道地决定,“为娘做主,夏芹就封良媛吧!” “这……”慕昀修气结。 “谢娘娘!”夏芹惊喜地抢言,不忘感激地看了眼心瑶,“夏芹谢郡主成全!” 江若莲不甘心地忙跪趴到慕昀修身前,“臣妾不同意,太子殿下,您怎么能让一个卑贱的丫鬟骑在臣妾头上?!” 她两手扯住慕昀修的手臂,眼泪也啪嗒啪嗒落下来,眼神愈发委屈。 “本宫还没委屈,你倒是委屈了!”昨晚他只挨了心瑶一顿揍,可什么都没做,现在可好,本就被宁广辅讹诈了十万两银子,还要多养一个良媛。“憋屈的是本宫!” 第204章 她代替郡主侍寝 “殿下,难道您要让臣妾每日对那丫鬟行礼问安么?”江若莲气恼得要呕血,只恨不能现在就剁了夏芹喂狗,“臣妾就算再不济,也是睿贤王庶出的女儿……这该死的丫鬟算什么东西?!” “住口!”慕昀修不耐烦地挡开她,顿时没了用膳的胃口,“此事,就由母后做主吧!”说完,他摔门离去。 心瑶看戏看得十分舒坦,兀自拿着筷子吃自己的早膳。 张姝却十分满意又多了一个儿媳,对夏芹道,“你到底是丫鬟,不宜铺张,就安排一所院子安置可好?” 夏芹欢喜地看了眼心瑶,见她不说话,忙对张姝谢恩。 江若莲心灰意冷,不禁嘤嘤坐在地上哭嚷起来。 张姝厌恶道,“若莲,你之前毁掉昀修和心瑶的婚事,现在又要阻挠良媛晋封,你这是何居心?” “我……”江若莲顿时噤声,眼泪还是啪嗒啪嗒直落。 “回去闭门思过,不要再到我面前来!” 江若莲哭着站起身来,临行怨毒地看了眼心瑶,迈出门时却一时不慎,被门槛绊得跌在了廊下,全然没有了进门时的凶悍气势。 心瑶冷凉提醒,“江奉仪,好好看着脚下,别再走错,太早把自己折腾死,就无趣了。” 带江若莲自外面离开,张姝才不悦地道,“心瑶,你不要把我当傻子,这太子府不是你们姐妹俩的战场。” “这太子府也不是我想来的,看不惯我行事,你可以赶我走。”心瑶讽刺地说完,起身就走。 张姝顿觉自己的鼻尖被人踩了一脚似地难受。 这江心瑶,前一刻明明还乖巧懂事,怎么突然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她一团怒火转而就瞄准夏芹,“以后你是良媛,莫如江奉仪一样乱了规矩,该给你行礼的人,一下也别让她少跪,换做你给旁人行礼的,也别没了规矩!” “是!夏芹谨遵娘娘教诲。”夏芹忙跪拜行礼。 冬儿见夏芹如此快就飞上枝头,忙对张姝道,“主子,夏芹当了良媛,郡主身边无人伺候,奴婢就……” 张姝嗔怒瞪她一眼,喝了口粥,这才注意到周围一众丫鬟,都是眼热脸红。 “你们瞧着心瑶为人厚道,都要跟着她是吧?早知如此,为何在心瑶与昀修订婚时,不好好巴结这主子,翻去勾引太子?一个个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忽然想到什么,她忙又厉声训斥道,“夏芹,今晚你和太子圆房的事,先搁置。” 夏芹不甘心地蹙眉,“娘娘,刚才您当着郡主的面不是这样说的……” “你们都把心思方明白些,太子府和睿贤王府不能闹僵,只要江心瑶住在太子府,太子就必须睡在她房里,若是江心瑶有了身孕,才有你们的好处,若她不是太子的人,将来,你们都可能沦为其他皇子的阶下囚,明白么?” 众丫鬟齐声跪拜,“是!” * 心瑶心情颇好,手上端着自打膳房拿来的小笼包,一路边赏景边吃,一路就吃到了凤来轩。 冬儿急追进书房,见心瑶在桌上铺开一张信纸就要抬笔写字,她忙跪下,“郡主,如今夏芹已经成为良媛,您看……奴婢能否来伺候您?!” “果真是着急了哈!”心瑶握着笔,仔细地掐了掐笔尖,如掐在谁的心尖儿上,“今晚你独自过来,不要告诉任何人。” “是!” “到时,你穿我的衣裳宿在这房内,若太子殿下来,你便得了机会,若他不来,你也莫声张,明白我的意思么?” 冬儿没想到,她竟如此慷慨地帮自己,见她眉眼温柔宽和,眼神亦是沉静地令人心安,心里顿时又过意不去。 在宫里活了太久,她深谙这世上为人处世的道理——没有人无缘无故地对你好,也没有人无缘无故地对你坏。 眼前这位女子,才是太子府真正的主子!万不能得罪了她,更不能让她嫌恶了自己。 “郡主,奴婢宿在您的房里,那……郡主要宿在何处?” “我自然是在这书房!”心瑶环看书房,打心底里厌恶这里,也不喜欢这些家具,但此处难得清静。“好了,你不必伺候,暂且退下吧!” “是!” 心瑶笔尖落在纸上,第一个名字便是宋清月……还好,她前世多活了一遭,选妃册上的名字轻易便都能默写下来。 * 太子府另一端的庭院中,江若莲暴怒地摔砸了满屋子狼藉,叫了翠屏到近前来,“去王府传话的人可回来了?!” 掌事丫鬟翠屏立在门外,无奈地看了眼地上,心里不禁发愁一会儿该如何收拾残局,口中恹恹地应道,“禀主子,去的人还没回。” “该死的江心瑶……”江若莲又抄起一个瓷瓶砸在地上,“她不和我抢,竟拉着别人与我抢,该死的!我要将她碎尸万段!” 翠屏站得离门口远了些,不禁艳羡夏芹的气运。 夏芹才伺候江心瑶几天呐,竟当上了良娣,她已然伺候这江若莲几个月,这江若莲不得宠便罢了,脾气也糟糕已极,在这太子府,她若再跟着江若莲,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见一位身穿灰袍的小厮快步进来院子,翠屏忙迎上前,“王爷怎么说?” “王爷说,只要心瑶郡主不再惦记北月太子,她想怎么折腾太子府,就怎么折腾,若太子敢伤她一根头发,他定亲自过来宰了太子。” “竟连王爷都如此疼宠江心瑶?”翠屏不可置信又无奈,听到屋内没了动静,转头一看,就见江若莲疯子似地立在门廊下,“主子……您都……听到了?” 江若莲自然是听到了,“去,找一个最好的信差,我给慕景玄写信,她能放下慕景玄,慕景玄可是个痴情种——那从前趴在她窗子上偷看她的臭小子,怎么能放得下我那好妹妹呢?我要当他们的红娘,我要撮合他们……我要让爹彻底厌恶了那个小贱人!” 翠屏忙道,“主子知道反击,奴婢们也就有希望了,奴婢这就去给主子找信差。” * 夜色深浓,冬儿穿好了粉紫色的丝袍,静躺在床榻上,直躺得脊背有些僵。 她心里却并不报多大的期望,毕竟,今晚夏芹与太子拜堂,虽说是一切从简,但凭夏芹那狐媚子本事,定然会留下太子。 正在她昏昏欲睡之际,忽然被席位的动静惊醒,一睁眼,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了床沿,且明显是在忙着脱靴宽衣。 男子一身淡淡的龙涎香,身形俊雅,明显是慕昀修本尊。 冬儿欢喜又着急,不等他躺下来,就忙扑上前,自后拥住他,张口要唤“太子殿下”,却不敢冒然开口。 慕昀修脊背僵住,气闷地侧首,贴着女子的脸颊,怒气顿时又爆发不出。 “心瑶,你这样对本宫若即若离,本宫都摸不清你的心思了……你可知,今日本宫去见你爹和父皇时,有多忐忑?所幸,他们都没有因为太子府多了一位良媛的事置喙什么。” 女子不吭声,伸手便拆解他的衣袍,极尽所能地撩拨厮磨,并啄吻他的后颈和耳畔,轻柔啃咬他的脊背…… 慕昀修顿时燥热难耐,粗重地一个深呼吸,体内的猛兽似被唤醒,转身猛然将女子扑在床榻上,女子娇声惊呼,让他微怔…… 不对!这声音,却不像心瑶的,不过动情之下,她难免娇娆妩媚些。 第205章 钻洞撞见七殿下 慕昀修狂喜地不愿再去猜疑,一把扯开女子的衣袍,吻住女子的唇,却惊觉这气息和香气不对,还有——这脸型太宽,骨架太壮,腰太粗壮,腿也太短…… 他在脑子里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形状,确定这身子不对,连带自己也顿时浑身都不对劲儿。 他一身燥热顿时偃旗息鼓,心头的冲动也都化成了惊悚。 是谁,敢如此大胆地取代心瑶?! 女子却正在兴致高昂,因他突然离开,不禁嗔怨,“太子殿下,怎么了?” 这声音真的不是心瑶,倒是像极了母亲的贴身丫鬟冬儿! 慕昀修忙唤了护卫进门来,“快——快掌灯!” 冬儿大惊失色,忙溜下床,双膝跪在床前,捡起地上的丝袍就罩在身上。 护卫进来,迅速点起室内的灯火,并取下了室内夜明珠顶灯的黑色布罩,顷刻间,满室亮如白昼,女子跪趴在地上,无所遁形地哭嚷,“太子殿下息怒,奴婢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慕昀修只觉自己被玷污,男子尊严被踩了个底朝天,勃然大怒的脖子上青筋都快跳出来。 “难不成是心瑶逼迫你过来的?凭你刚才那般主动,还无耻地占尽本宫的便宜,可不像是被人逼迫的。” 冬儿欲哭无泪,夏芹那般顺利地被册封为良媛,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出了差错呢?!“郡主说……不只让夏芹当了良媛,还让奴婢也当良媛……” “你说什么?”慕昀修不禁怀疑自己听错。 “千真万确,奴婢不敢妄言,殿下若不信,可以宣召郡主查问。”冬儿心里忐忑,就怕江心瑶来了,又赖账不认。 “该死的江心瑶,可真是够慷慨的!她把本宫当成什么了?”慕昀修气怒交加地暴吼着,狼狈地穿好袍服,只觉自己连花楼女子都不如。 那些花楼女子至少有选择客人的权利,他贵为太子,却被江心瑶恣意赠给了两个丫鬟,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越想越气,连整理衣袍的手也气急败坏地用力,却赫然想起,这丫鬟不能随意斩杀,她是母亲身边的贴身丫鬟,若惊动了母亲,反弄巧成拙,又多一个良媛。 若一连两日频频纳妾,他在父皇和睿贤王眼里成什么人了?!他可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重新坐回太子之位,万不可前功尽弃。 “念在你伺候母后多年,本宫不杀你,打哪儿来,滚回哪儿去,别再让本宫看见你,今晚的事,也不准声张!” 冬儿惶恐地忙捡起地上的衣袍冲向门口,听到背后怒呵一声“站住”,她忙收住脚步。 慕昀修又压抑怒火斥道,“江心瑶在何处?” “郡主说,她今晚宿在书房内!” “去,把她给本宫叫过来!” “是!” * 这边,心瑶抹黑挪开墙根下的树叶和树枝,自洞里钻过去,掀开药草,见一排屋舍仍是亮着灯,她忙小跑着冲到廊下,“师父……师父您睡了吗?” 妙回听到动静,忙起身打开门板,“瑶儿,这么晚过来,可是有急事?” 心瑶自门缝看进去,注意到那桌旁有个身穿紫袍的高大身影一闪而过,不禁狐疑地竖起眉头。 “咦?师父,那人……好像慕景玄呀,是我眼花了吗?” 妙回僵硬地忙握住门板,随手带上来,推着她的肩,远离房门。 “瑶儿怎会看成北月太子呢?你爹不准你惦记他,你就不要再惦记了,免得你爹又要罚你。” “我怎么会惦记他?师父放心吧,他有他要做的事,我有我要做的事,我们道不同,迟早会相忘于江湖。想必,这会儿他定然娶了某位北月女子当了太子妃吧。”心瑶说着,眼睛却不由自主,还是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瞥…… 妙回不动声色地静看着她,“他爱上了一个女子,他说,那女子背叛了他给他戴了绿帽子……他亲耳听到,那女子与一男子在房中欢好,声响暧昧……” “他这么快就爱上了别人,还遭人背叛?”心瑶心头莫名地刺痛,又恍惚地笑了笑,“这世间的事,真是无常!” 妙回自觉已经暗示的足够明白,没想到,她竟生出这番感慨。难道,这丫头和龙玺根本没有慕景玄刚才说的那样的暧昧? 心瑶隐隐地心疼,忽然想到此来的目的,她忙把写好的名单从怀中取出来。 “劳烦师父,明日去拜访这几位女子的长辈,千万要叮嘱他们,不要让他们的女儿参加慕昀修的选妃宴,最好,今晚就给他们的女儿订下婚事躲过去,如此,方不会被寻到什么错处。” 妙回一眼看过名单,忙收入怀中,再抬头,就见她脸色有些悲怆的忧郁。 “瑶儿,你如此安排,会不会让慕昀修和张姝察觉?” “师父放心,这几位女子正值婚龄,都许了婆家乃是常理之事,若是说她们病了,且又是在同一日生病,才会被怀疑。” 心瑶说完,朝妙回行了告退礼,下去台阶,注意到窗口那边有个影子,转头看了眼,就一时没有收回视线,那映在窗子上的剪影,太过熟悉……就是慕景玄! 他既然来了,为何躲避不肯见她呢? 妙回见她看那窗子,忙走到窗前,挡住那影子,“瑶儿快去吧,别被慕昀修发现了。” “是,师父!”心瑶讷讷应了,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然慕景玄不愿见她,她也没有必要做那自讨没趣的事。 心瑶钻过墙洞子,迅速拿树枝和树叶挡好洞口,一路疾步返回凤来轩,就见满院子护卫都在奔忙搜查什么,她忙自路旁的冬青树丛内跳出来,大声地道,“你们这是在找什么呢?” “郡主,您去哪儿了?太子殿下正怒呢!” “怒了?这……这怎么可能呢?”心瑶大惑不解。 前世,那叫冬儿的女子夺宠霸宠可是颇有手段,怎么此生反而不成了呢? 心瑶一路进入凤来轩的厅堂内,刻意抓乱了头发,走路也故意一瘸一拐地,心里亦是千回百转,准备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借口。 慕昀修见她狼狈不堪地进来,头发也乱七八糟,腿也一瘸一拐,不禁惊疑,怒火顿时也不好爆发,“心瑶,你……你这是怎么了?” 心瑶见冬儿跪在一旁抽抽噎噎,忙上前,兀自扶着椅子坐下来,无辜地说道,“我也不知我这是怎么了,晚膳后,我好好地出去散步,竟被人自后打了一下……再醒来之后,我就腿也疼,脚也疼,胳膊也疼……而且,竟然被丢在假山丛里。” 慕昀修狐疑地抬手指向冬儿,“可是你让冬儿侍寝的?” 心瑶有些陌生地打量冬儿,“这丫鬟……不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丫鬟么?怎么……” 冬儿忙道,“郡主,可是您说让奴婢来侍寝的。” “让你来侍寝?冬儿姑娘,你不了解我,我是有洁癖之人,怎会让陌生女子与一个男子在我的床上欢好呢?” 心瑶见她又要争辩,忙抬手制止她,“冬儿,你太单纯了!定然是有人易容成我的容貌,诓骗你过来,然后又把我打晕……如此,好让太子殿下憎恨你我。” 第206章 竟差点被她杀了 “这……”冬儿分不出她这话的真假,细想在书房中捻着笔尖的女子,优雅娴静,似是她本尊,却又不敢笃定,而她这一身狼狈,衣袍都是脏兮兮的,明显又不是假装的…… “罢了,冬儿你退下吧!”慕昀修不耐烦地斥道。 冬儿仍是惶恐,“太子殿下不责罚奴婢?”刚才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江心瑶竟三言两语把事情解决了,还巧妙地帮两人都脱了罪。 “太子殿下睿智,已经明白不是咱们的错,你先退下,不要对外人声张此事!”心瑶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下巴一扬点了下门口。 冬儿迅速俯首,匆匆退下。 慕昀修自嘲地叹了口气,“倒是没想到,经此一事,我在你江心瑶心里竟然成了一位睿智的太子。” 慕昀修踱着步子,到心瑶近前,若有所思地眯着眼睛俯视着她揉捏双腿的举动,心思已然猜疑到江若莲头上。 “很疼么?”他起身上前,蹲在心瑶膝前,手隔着她的袍服,按在她的腿上。 心瑶不禁因他的关切失笑,不着痕迹地忙挡开他的手。“你的手劲儿太重了。” 慕昀修被挡开,心里虽有些失落,没再与她计较。“白天因为你一句话,夏芹封良媛,江若莲日后对夏芹行礼问安,心里难免有气,定是她害你。” “她害我,也是因你而起,若不是你早先勾搭她,招惹她,她怎么可能来害我?烦请您老人家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慕昀修无奈地握住她的手,“她也是你爹的女儿,本宫不好处置。” “不好处置,就给她点甜头尝一尝,若将来你纳妃,恐怕就再也轮不到她了头上,多可怜呐,爹知道,也会心疼的。”心瑶讽刺地清冷一笑,挣开他的手。 恩宠江若莲?慕昀修失笑,她这虽是气话,却不失为一个好主意。登高之后,再跌重,比不恩宠更残忍。 他又细细咂摸了一番,着实没想到,如此阴柔恶毒的话,竟从她江心瑶的嘴巴里说出来。 不过……“江心瑶,你当本宫是什么?本宫可不想宠幸她,若非她,我们早就成婚了。” 心瑶讽刺地笑了笑,怎么会不想?前世他可是巴不得与江若莲长相厮守呢! “她既然当了你的奉仪,若是再退货,我爹恐怕会不太高兴。此生此世,你就算不喜欢她,就算觉得她恶心,也得把她硬吞下去!” “我不要她,我真正想要的是你,江心瑶!”他起身就将她按在椅子靠背上。 心瑶大惊失色,见他吻下来,她忙抬手按住他的脖颈,本能地凝聚内力直逼他的咽喉…… 慕昀修惊觉她掌中真气窜动,迅速借轻功后退,高大的身躯狼狈地蹲坐在了地毯对面的椅子上。 他震惊地盯着心瑶,就见她也在疑惑看自己的手,她周身笼着一身幻白的光,仿佛偷了暗夜中的月华,就连那一身脏兮兮的袍子也变得神秘璀璨…… “心瑶你……你何时有内力的?” 心瑶当然不会告诉他,她睡不着时就忙着练功。 “我也正疑惑呢!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会突然有本事把殿下推开呢?心瑶近来并不曾见什么人,这……该不会是太子殿下你每晚偷偷传给我的吧?” “我?”慕昀修不可置信地一凛,迅速又恢复镇静,“没错,是我,我是期望,你当了我的女官,再也不要被人欺负,所以,才传给你内力的。” 心瑶忙起身一拜,“谢太子殿下厚恩,心瑶日后定用这一身本事,尽心帮辅太子殿下!” 慕昀修再不敢冒然靠近她,如此沉绵稳定的内力,可不是他能传授的,但是,莫名其妙地在太子府住了这几日,就突然有了内力,也着实诡异。 难道,她凤女的身份开始显灵了? 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儿,他从来不相信,眼下却只有这一种解释。 他还记得,江凌云刚搬入世子府时,他带贺礼去探望,正撞见贺金香对江凌云安慰…… 那会儿江凌云正忧心心瑶在北月的处境,贺金香说,看见心瑶身上有光,似神幻一般的光芒,她相信心瑶吉人自有天相。 “心瑶,你早点歇息,本宫去审一审害你的人。”说完,他便带着护卫出了凤来轩的月洞门,当即召唤黑煞和白煞出来,“增派人手,盯着心瑶。” 黑煞忙问,“殿下怎么了?怎么听殿下的口气,像是受了惊吓?” “心瑶有内力!” “什么?那个毛丫头怎么可能……”白煞只觉得这事儿匪夷所思,“太子殿下唯恐有人闯来,几乎每晚都过来睡在她身边,她是何时修炼得内力?” “前一刻,本宫差点死在她手上,而且那内力非同寻常,不像是江宜祖亲传,更不像是寻常的内功。” 慕昀修心有余悸,返回自己的寝居,又传召管家前来,命令道,“你去,选一个与本宫一般身型的护卫,让他易容成本宫的模样,去江若莲的院子……” “这……殿下……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本宫对江若莲提不起兴致,只能找别人去临幸她,本宫说得可够明白了?” 管家恍然大悟,太子殿下这是要给自己戴绿帽子?!“是,卑职明白了,可……这种事是会有孕的,避子汤……” “不必给她服用避子汤。” “是!” * 早上,心瑶怕暴露身上没有受伤的事,她先换好了衣裳,才召见丫鬟进门帮忙梳洗梳妆。 见领着丫鬟进门的竟是昨晚没有得逞的冬儿,不禁诧异,“怎么是你?” “奴婢是来禀报郡主,昨晚……江奉仪侍寝了。”冬儿拿着碧玉梳,拢着心瑶一缕长发,给她从发根梳到发尾,见她静得不说话,不禁诧异,“郡主一点都不着急么?” “太子殿下临幸她,正是本郡主的意思!” “郡主糊涂呀!江奉仪侍寝,岂不是得势?” “她是我江家的人,在太子府出入,都背负着我爹和祖母的颜面,她得宠也是为江府脸上增光!” 冬儿忽然分辨不清她的目的,唯恐得罪了她再无机会,便忙双膝跪地,“昨晚,计策失败,还让郡主受惊,是奴婢的不对,还请郡主再帮奴婢想想办法,眼下……奴婢连太子殿下的面都见不到了。” 心瑶侧身伸手,托住她的手肘,“昨晚,我给了你最好的机会,你抓不住,可怪不得本郡主!” 冬儿脸色顿时沉下去,“郡主不能这样偏心呀,郡主帮了夏芹,为何不能再帮奴婢一次?” 心瑶不禁因她这份焦急失笑,上辈子这女子邀宠那般游刃有余,这辈子怎要靠别人呢? “今晚太子殿下还会去江若莲那边,你拦着太子,给他跳支舞,或者唱首歌,亦或用别的什么法子,拦下殿下,不就可以了吗?” 第207章 不远千里来算账 “这……倒是一条好计策!”冬儿想象着成功拦截太子的情形,忙俯首叩拜,“奴婢谢郡主提点!奴婢若是今晚得宠,定报答郡主大恩!” “不必,本郡主看着你得太子殿下宠爱,由衷地为你欢喜。”心瑶清浅扬着唇角,拍了拍她的肩,见她又要给自己梳头,忙阻止她。 “不必给我梳头匀面了,今日我该是因为昨晚被打而歇养,你去传膳过来,回去好好想想法子,尽力不要再失手。” “是!”冬儿带着一众丫鬟退出去。 心瑶对着镜子呼出一口气,迅速起身关上门,脊背靠着门板,却忍不住忧心那几位良善的女子。 她们或许不愿嫁入太子府,她们的家人却不见得会放过飞黄腾达的机会。 但愿,今日妙回师父能通传到那些女子,她在此搅得冬儿,夏芹和江若莲内斗起来,慕昀修和张姝也就无心顾及那些女子为何不能来了…… 她刚要落下门闩,门板就被人自外敲响,“好妹妹,听说你昨晚被人打了,姐姐我十分担心,特意来探望你!” 这么快就得意起来了?心瑶自门缝里看出去,就见江若莲一身大红锦绣狐皮边袍服,高高的发髻上堆叠簪着奢华的金簪子,腰间挂着几串玉佩香囊,一身累累坠坠,奢华闪耀着光芒。 她抬手扶着高高的发髻,十根手指上亦是戴满了宝石戒指。 这——分明是来炫耀的! 注意到江若莲身后有四个丫鬟面色不善,心瑶谨慎地没有开门, “江若莲,你不必如此,刚才我已经听丫鬟们议论了,说你被太子临幸,恭喜你呀,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得宠了。” 江若莲得意起笑了笑,侧首就看身边的掌事丫鬟翠屏。 翠屏会意,忙扬声说道,“心瑶郡主你是女官,可我家主子乃是太子奉仪,与太子殿下是真正的夫妻,如今更是不同……早上太子殿下离开时,还欢喜地说会再来,还赏赐了我们主子好多的衣裳首饰……” 江若莲娇羞又骄傲地抿唇一笑,“翠屏,你也是,在妹妹面前,怎么能说这些呢?!她根本不喜欢太子殿下,不会在意这些,只会为我高兴。” 心瑶在门里失笑,“我的确不在意,江若莲,慕昀修可是快要纳妃了,但愿你还能夜夜得宠!” “听听,妹妹当真不在意,妹妹真正喜欢的,是七殿下慕景玄,不过可惜呀,人家七殿下当了北月太子,就一脚把她给踹了!” 几个丫鬟都咯咯地陪着笑。 心瑶很想不去在意,却莫名地想到昨晚那在妙回房里的影子。 江若莲近乎怜悯地扬声一叹,凑近门板,瞧着细细的门缝说道,“妹妹,你也莫要伤心难过,你姐姐我好心,已经帮你给七殿下写了信,说你一边为太子殿下侍寝,一边对他念念不忘……希望,他不要把你当成一个不折不扣的贱人!哈哈哈哈……” 江若莲说完,带着四位丫鬟有说有笑地扬长而去。 “为何不反击她?” 心瑶手抓着门板,脊背一僵,不禁怀疑自己生了幻觉。 这一句“为何不反击她”,这与她说话的男子,是——慕景玄? 慕景玄就立在她身后一臂远的位置,静静看着她僵直的脊背,强压下把她揽入怀中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又迅速退开一步。 她黑发扣笼着肩背,垂及后膝,越显得身子纤细娇小,惹人心疼。 可他现在,不该为她心疼,不过,因为她营救母妃,他还是对她心存感激,也不能对她的处境坐视不理。 心瑶不敢转身,怕一转身,他就消失不见了。“慕景玄,真的是你吗?” “是我!” “昨晚,我在师父的窗外看到的影子,也是你?” “没错,是我。” “你……” “昨晚我刚赶到京城,因身份不便,没有再回去皇子府,所以,暂居妙回师父那边。”收到母妃的信之后,他就快马加鞭,日行千里,“所幸,我一直陪苍狼整顿军务,并没有返回北月,否则,我这会儿……” 话说到一半,他就收住话音,实在没有必要对她解释什么。 心瑶转过身来,心头怦然不宁,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却因为他深冷疏离的眼神,热腾腾的心,渐渐凉透。 他一身北月储君的黑底紫纹四爪腾龙锦袍,黑亮的头发用银龙小冠高束于发顶,尊贵俊美依旧,明显没有想掩藏身份,从前眉宇间狂肆的锐冷之气,却变得深凉内敛,艳若刀刻的五官,还有一股淡冷如冰的忧郁。 他这样子,有些陌生,却如此熟悉,像极了前世那个与她擦肩而过时,沉默寡言的他。 心瑶不知他近来经历过些什么,心里都是妙回的那句话——他爱上了别的女子,又惨遭那女子背叛…… “你……”既然是被别的女子背叛,他应该弄几瓶酒买醉才对,跑到她这儿来做什么?而且这里是太子府,这里养着黑白双煞,万一他被发现,就死定了。 慕景玄俯视着她微妙地神色,心底莫名地有些怒。 昨晚,她对慕昀修可是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到了他这儿,倒成了哑巴。 “为何让江若莲得宠?” “江若莲得宠,太子府才显得正常,这样妙回师父通传的那几个良善的女子,也就明白恶女得宠的府邸,应当敬而远之。” 慕景玄不禁震惊于她这番精妙的心思,却还是忍不住泼她冷水。 “慕昀修因为和你爹往来频密,不少人都奢望着巴结,那些女子如你一样,也都身不由己。”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救她们。” “江心瑶,你早饭还没吃,倒像是吃饱撑着了!” 她和龙玺已经在一起,竟还要来多管这些闲事,以身涉险救他的母亲,眼下竟又救一大群陌生女子…… 心瑶也疏冷地道,“太子殿下已是北月之人,这样擅闯太子府,才是吃饱撑着呢!您请回吧!” 慕景玄顿时没了耐心,“你打算多管闲事到什么时候?” 心瑶却没觉得自己是在多管闲事,那前世的血腥杀戮,都是因为她什么都不管才发生的,所以,此生此世,她能管的,都要管一管,且要管得仔细明白,不能有半分纰漏。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迎视他愠怒的眼睛,却还是因为他脸上的冷,口气弱了三分。“听妙回师父说,你被女子背叛……那背叛你的女子,是你的小师妹宋梨胭吧?” 慕景玄不敢恭维地冷笑,“江心瑶,在你眼里,我爱的人是她么?” 第208章 他为她屈尊跪地 “不是她,难道是另有其人?”心瑶艰涩扯了下唇角,心里愈发难过。“没想到,我离开之后,太子殿下发生了不少绮丽之事。” “没有别人,是你!”慕景玄静冷俯视着她,如看一个杀人凶手。 “我?” “你轻易夺走我的心,又一脚踩在脚下,又来救母妃和皇祖母,让我无话可说——江心瑶,你真有本事!” “我……”心瑶有些转不过弯来,“你让师父那样问我,原来笃定我背叛了你?” 慕景玄俯视着她一脸无辜,只恨不能掐死她。 察觉自己怒气太盛,他迅速背转过去,别扭地握紧双拳,遮掩自己的失态。 “罢了,本宫亲耳听到的事,没必要再愚蠢地拿来争执!” “你亲耳听到?”心瑶不敢恭维地冷笑。 慕景玄听不得她这样事不关己的嘲讽,“江心瑶,你笑什么?” “你仅凭御医的一句话,就笃定我怀了我师兄的孩子,现在,你又怀疑我背叛你?!慕景玄,你的心是不是长歪了?” “心长歪的人是你!你就算不爱我,出了事,你应该先与我商议,就算要走,也应该与我道别,你这样不声不响地和龙玺离开,和龙玺做出那种事……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尤其,她走之前,相助他解决粮草的事,把房间里布置的那么漂亮,还为士兵们烧菜做饭……他把那一切当成重新开始,甚至计划好了婚礼,甚至订做嫁衣和头冠…… 他马不停蹄地追到她和龙玺,却一入那客栈就听到那样不堪入耳的声音! 他疯了似地拿政务压着自己,才没有去杀龙玺…… 就算此刻她近在眼前,他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比龙玺差在哪里。 “慕景玄,我离开军营时,你在战场上,我怕你分心,更怕你猜疑我爹会害死你母妃,才不辞而别。是我糊涂,上辈子爱错了人,这辈子又做了同样的蠢事,自取羞辱!” 心瑶亦是恼怒,一肚子委屈,化成眼泪就啪嗒啪嗒落下来,她忙拉着袍袖擦掉,气急败坏地道,“好好的,我娘被你舅舅拐走,可怜我爹,为大周鞠躬尽瘁,尽忠职守,却遭你父皇这样伤害……更可笑的是我,之前所托非人,如今你又……” 这情形,真是可笑至极,上辈子惨死在这屋子里,这辈子,竟与他在这里争吵。 慕景玄被她的哭得心烦意乱,强硬握着拳头,逼迫自己不去在乎她痛苦的样子。 “江心瑶,你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鬼地方!” 心瑶恼怒地挡开他伸过来的手,别开脸不看他,“用不着你假好心!” “你……”这丫头是脑子秀逗了?慕昀修对她才是假好心! 慕景玄强硬抓住她的手腕,“你最好清醒一点!龙玺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他好好的住在王府里,却放你在此涉险,跟了他你才是所托非人!” “你不必这样诋毁大师兄,是我不想让大师兄掺和我和慕昀修之间的恩怨!” “哼哼,你还偏袒他?” 慕景玄气结冷笑,顿觉自己是在多管闲事。 他气得来回踱了两步,困兽似地,又在她面前站定。这女人已经背叛他,他还气什么呢? “江心瑶,若非看在你救了我母妃和祖母,你要做多少蠢事,我都不会管!但是现在,你必须跟我走!” “我救德妃和太后,是因我爹让慕昀修囚禁她们,我不想我江家因为一些错事,而背负谋反的罪名,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慕景玄一撩袍服前襟,对她单膝跪地,俊美的脸却因为隐忍暴怒而扭曲。 心瑶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到,“你……你……你为何跪我?你这是做什么?” 堂堂太子殿下,竟然跪她?他能屈尊,她可承受不起。 慕景玄不容她躲避,强硬抓住她的手肘,却被掌心里纤细的臂骨刺得心疼。 “江心瑶,你不必躲,这是你应该接受的。一是为过去的恩怨向你道歉,二是为家母和祖母拜谢,你我既无瓜葛,我慕景玄不想亏欠你什么。” 说完,他松开手,就深深地诚恳地低头下去。 心瑶在原地窘迫地挪了挪脚,见他自己站起身来,顿时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从没见过,有谁把恩怨分得这样清楚明白的。 前一刻与她吵得天崩地裂,这会儿竟为恩情对她跪地拜谢。 他的眼睛里明明藏了狂风暴雨,还能如此坦荡,如此纯粹,却为何那样误解她?! 心瑶心里又是惋惜,又是爱怜,又是疼……有个声音警告她,不应该失去他,却还有个声音提醒他,两家的恩怨已经无法收拾,而且爹恨透了拓跋皇族的人。 慕景玄见她忽然不说话,又别扭地不看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趁势拉着她走向后窗。 心瑶大惊失色,要挣开他,无奈手腕上力道强硬霸道,她如何也挣不开。 “你……你又要做什么?你放开我!” “我必须带你离开这里!” “我不能走,我一走,我爹会生气,而且,他还扣押着我师父无绝,你不知,我爹的武功比我师父还厉害好几倍,他让我呆在这里,就是不准我再和你有任何瓜葛…………” 慕景玄狐疑地看她,“你和龙玺在一起,不会是因为你爹反对我们,所以你才……” 心瑶这就要开口辩解,他却又笃定摇头,“不对,你和龙玺在一起,是两情相悦的,龙玺那日并不是强迫你,是你心甘情愿的……” 心瑶见他自言自语,竟如自己与自己吵架一般,不禁哭笑不得。 “慕景玄,你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龙玺不是强迫我?” “你们做过的事,我一个字也不想再听。”慕景玄想起那件事,就嫌恶地迅速松开她的手臂,“你不走便罢了,大不了我暗中保护你。” 心瑶不知道他心里又编撰了怎样一番故事,看他俊颜肃冷,眼底杀气幽凉,她心头闪过一抹光亮,“慕景玄,你这是一直在吃醋么?” 慕景玄避开她探究的目光,“你与我已无瓜葛,我吃得着么?” 心瑶看着他别扭地躲避,忙抓住他的手臂,凑近他的脸,研看他眼睛里的怒。“你不会以为我和大师兄睡了吧?” 慕景玄背转过去,“你不必说得如此明白。” 心瑶失笑松开他的手臂,“这次是谁挑拨的?宋梨胭?你舅父?还是你的臣子们?” 真是难为她,做错事,竟还能理直气壮地猜疑别人。慕景玄心底的怒火与酸楚又在翻腾。 “我刚才就说过,我亲耳听到的!就在那间小客栈,我亲眼看见你穿着睡袍进了那个房间,你还让他……轻一点!” 第209章 别弄脏本宫的床 心瑶恍然大悟,赫然想到那晚龙玺给她刺背的一幕…… 因为慕怀渊忌惮慕景玄当北月太子,让她嫁给慕昀修,利用她掣肘慕景玄。龙玺在她背上刺了龙鳞阁的入阁图,相助她避开婚事。 那一晚,她疼得难忍,叫了一个晚上,龙玺怕外面经过的人误解,最后给她封了哑穴。 细想来,这事儿倒是不难解释清楚,她忙拆解衣袍…… 慕景玄看着她的举动,却暴怒地涨红了脸,迅速抓住她的手腕,“江心瑶,你这是做什么?” 心瑶坦荡地看着他的眼睛,释然地笑了笑,“景玄,你相信我,你检查过我的身体,定相信我和大师兄是清白的,你也就不必再胡思乱想!” “你这种女子,果真不懂什么叫自尊自爱!”慕景玄说完,愤然踹开窗子,“慕昀修选妃结束,你最好能顺利离开,否则,我定会再来。” “哎,你先等一等,你看一下我的身体……你就会明白的……” 她背转过去,身上的丝袍如水一般自纤瘦的身子上流泻坠地,背后却一阵冷风袭来,她惊疑转头,就见窗子已经关上,那男子早已不见人影。 “你倒是自尊自爱,和你没关系的女人,你竟一眼都不看,你……”遥遥见一队护卫巡逻经过,她再不敢乱嚷,迅速关上窗子穿好袍子。 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就发现镜子里的美人,仿佛打了一仗,双眸疲累憔悴,暗如枯井…… 也罢,背上的图实在狰狞难看,还是别吓他的好。 眼下,就算这误会真的解开,爹恐怕还是会对他和德妃不利。 但愿慕景玄不要去睿贤王府自投罗网,否则,爹定然抓了他威胁拓跋樽交出龚璇玑。 她忍不住又气恼地拍了拍脑门,“怎么就忘了提醒他呢?万一他真的去了王府怎么办?” 她忙冲到慕景玄离开的后窗前,打开窗子,冷风灌进来,满院子花木被风吹得摇摆不定,早就不见慕景玄的身影。 她这就忙穿上外袍,决定钻院墙洞出去通知妙回师父,妙回师父的话,慕景玄说不定能听得进去。 却刚在梳妆台前坐下,背后,外间传来敲门声。 她转头朝着外室斥道,“本郡主没心情见人,滚!” 门板却诡异地无声打开,自外无声飘进一个白衣森森的男子,宽大的连衣帽笼罩着头,浓黑的长发自那帽子下倾泻下来,完全看不到人脸。 心瑶被镜子里悚然的一幕惊吓,警惕地迅速站起身来…… “白煞你放肆,竟敢擅闯本郡主的寝室?!” “我看到慕景玄刚走。”白煞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一身月白的金纹裙袍,而后踱着步子左右看了看房内,“只要郡主还在就好。” “我和慕景玄已经结束,他见我住在这里,刚才暴怒一场,以后不会再来,你不必告诉慕昀修。” 白煞帽子下苍白的唇冷扬,打量着她因为过度紧张而暴露无遗地幻白光氲,越看越是狐疑。 这丫头初入府时,一身暗淡,走路脚步也沉重。 这几日,这光氲越来越明显,她的内力并非如慕昀修所言,诡异地突然就有了,分明是与日俱增的。 “郡主如此在乎慕景玄,我恐怕不能隐瞒太子殿下。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郡主告诉我,你一身内力是如何修炼的!” “内力?慕昀修趁我睡着传给我的,这是他亲口说的。” 心瑶有恃无恐地在梳妆台前坐下,又煞有介事地转头看他。 “白煞,你这样审问我,该不会是……那内力不是慕昀修传给我的吧?难道我这内力是凭空出现的?平日我身边可没有武功深厚之人。” “我没有怀疑郡主身边有人,但是我怀疑,郡主这内力是你自己修炼的。”白煞说着,慢慢地踱着步子,走到她背后,泛着青灰色的手,按在她的肩上…… 心瑶惊觉肩上一股刺冷如针的气流灌入,她悚然自镜子里怒瞪着他,四肢百骸却被一条冰蛇缠住,麻痛难忍。 “白煞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她恐惧地忙撩开袍袖,就见双手隐隐泛白。 白煞邪冷地笑赏她慌乱的举动,“郡主内力沉厚纯净,我的内力至阴至寒,两股内力冲撞起来,势必损耗你的心脉。只要你不动内力,不伤害太子殿下,我保证,你定能安然无恙。” 心瑶抓了梳妆台上的发簪,拧身就刺向他的太阳穴,却刚一用力,心口陡然针扎似地刺痛,周身的血脉也被刀裁断似地…… 她痛得摔趴在地上,周身惊颤不止,双手两只鬼爪似地,已经开始泛青。 白煞蹲下来,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脸儿,“郡主,滋味儿如何?” “把你的内力收走!马上收走……否则,我定杀了你!”心瑶憎恶地挡开他的手,却疼得无法挪移。 “郡主既然住在这里,与太子殿下朝夕相处,我便不能收走内力。” 白煞轻飘飘地飞向门口,手也没抬,那门就诡异地打开,他又轻飘飘地,鬼魅一般,飘了出去。 “白煞,你给我等着,迟早有一天,老娘将你碎尸万段!”心瑶憎恨地趴在地上捶地,却一用力,又疼得惊颤。 * 窗外,夜凉如水。 妙回按着心瑶搁在桌上的手腕,心瑶却心不在焉,不着痕迹地环看布置简单的屋子…… “师父,今晚慕景玄没来吗?” “他入宫了。” 心瑶震惊地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入宫?他如今是北月太子,既偷偷的来,怎么能如此招摇?怀渊帝可是在防着他,我爹也……” 妙回打断她的话,视线落在她苍白泛青的脸上,“白煞这内力的确诡异,你去趴在床上,我给你施针。” “师父,这……好治吗?您知道,我最怕动刀子动针的……”龙玺上次给她刺背,把她疼怕了。 “为师从没有做过分解内力之事,施针是为释放了你体内的寒气,再服药调养心脉,然后为师给你搭配软筋散,你提不起内力,也就无碍了。” 心瑶忙抽回手,总觉得软筋散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服用了那药,我是不是就不能用自己的内力防身?那样岂不是谁都能伤害我?” “你之前也没有武功,反倒是无绝师父让你修炼这内力,给你惹了麻烦。” 妙回这就拿了银针出来,麻利地捏成一簇放在火上烤,“去床上趴下。” 心瑶不情愿地挪到床边,这就要趴下去,眼前却有一俊伟的男子猝然挡过来,她险些跌在他身上,忙稳住脚步退了退,四目相对,她双眸灿然一亮,惊喜地忙抓住他的手,大眼睛笑成了甜美的月牙状。 “景玄,你……你回来了?” 慕景玄被她白得可怕的脸色震惊。“这才半日,你怎么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你先别管我了!”心瑶忙握紧他的手,“我正要提醒你……你千万别去王府,我爹恐怕要杀你!” 慕景玄俯视着她,眼神复杂微黯,只道,“本宫暂住在这里,你别弄脏本宫的床。” 弄脏他的床?心瑶错愕地看了眼他身后的床榻,这才明白,他还在嫌恶她。“景玄,你相信我,其实我没有……” 慕景玄懒得理会她,封住她的穴道,直接将她背转过去,手掌抵在她的后心上,以内力掌控白煞的那股力量,“忍着点,有点疼……” 第210章 情敌必须打一架 心瑶清楚地感觉到,他按在后心的手暖烫得吓人,却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正疑惑之际,似一把锋利地刀,捅在后心,陡然一阵剧痛,促使她张口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周身的血脉如被绞碎,疼得她眼前一黑,身子就坠下去…… 慕景玄忙把她接在怀里,手臂环住她的腰,任她的头仰靠在怀里。 他探了探她颈侧的脉搏,见妙回匆忙冲过来,他迅速将怀中的身子推开。 妙回忙扶稳心瑶,见她脸色又恢复白里透红的惊艳,不禁诧异,“殿下这是用了什么法子?!” 慕景玄在床沿坐下,逼迫自己不看妙回拥在心瑶腰间的那只手。“之前我与白煞交过手,化解他的内力不是难事儿。” 妙回一手拥着心瑶,一手按住她颈侧的脉搏探了探,顿时放了心。 “真是奇了!她脉搏平稳,气色也已经恢复,再调理两日,就又活蹦乱跳了。” 见慕景玄坐在床沿挪来挪去,脸色难看到极点,妙回忙又把心瑶退给他。 慕景玄手僵扶着心瑶,不知该如何是好。“大师,我和她已经没有关系,男女授受不亲……” 妙回笑道,“殿下恪守男女之防固然是好,可殿下不能丢下她不管呀!” 这几日相处下来,妙回对这位太子殿下的脾性早已熟知。只要一客气,他就没了法子。 妙回忙立手在胸前,歉然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小僧没有武功,没法子送小徒回去,太子府内守卫森严,只殿下这样飞檐走壁的人才能护小徒过去。” 慕景玄顿时听不下去,“大师不必说了,本宫会把她送回璇玑阁。” “若她醒了,还是会去太子府。” “她若再去太子府犯傻,本宫也没有必要再管!” 妙回无奈地道,“小徒做到这一步,若前功尽弃,就白费了小徒一番心血。” 慕景玄无奈地瞪妙回一眼,只觉得自己是被赶鸭子上架。 他打横抱起怀中的女子,馥郁甜美的体香直冲心脾,无数美好的回忆直袭脑际,他忙深吸一口凉气,逼迫自己冷静。 妙回见他神色复杂地看心瑶,忙又道,“太子殿下稍等片刻,我去搭配几样补血的药草拿过来,太子殿下过去之后,给她煎好药,给她服下。” 慕景玄咬牙切齿地低哼了一声,只觉这和尚在得寸进尺。 他把她送回慕昀修的府邸之后,还要在那边熬半个时辰的药?这女人可是给他戴了绿帽子的?这和尚是有毛病吧? 但是,她若不服药,身子恐怕无法痊愈,届时在那院子里,谁都可以欺辱她。 “大师不是有许多补血的药丸么?给她服下两颗便是。” “这几日,来的人太多,药丸都不够用的,你稍等片刻即可!” 妙回忙去了前院药铺抓药,却磨磨蹭蹭,许久不见回来。 慕景玄站得双腿有些僵,只觉自己有点傻,却还是不愿把她放在床榻上。 她的气息若染到被褥和枕头上,更害他彻夜难眠。 他只得坐下来,把女子横揽在腿上,手掌托住她的头,扶着她靠在自己的肩臂上。 橘色的烛光在她五官精致的鹅蛋脸上,染了一层金黄的光,淡雅如画的眉,秀雅高挺的鼻梁,粉润如樱花的唇,都成了莫大的诱惑,一时间,他无法挪开目光。 龙玺推门进来,慕景玄如临大敌,拥着怀中的女子不由收紧力道。 龙玺明显感觉到他一身杀气,还是自然而然地就踱着步子走过来,看了眼他怀中的心瑶,“这丫头又钻狗洞子过来的?” 慕景玄不动声色地看他的反应,想看他暴怒,想看他在乎,想看他吃醋…… 但是他失望了,龙玺探了探心瑶的脉搏,眼眸深静地看她片刻,没有醋意横冲的暴怒,甚至没有质问半句。 慕景玄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生气,正常男子,若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被情敌抱着,都会气怒交加的要杀人。 “龙玺,你怎么对她如此冷淡?” “冷淡?”龙玺讽刺失笑,“一个师兄对师妹做到何种地步,才叫做不冷淡?” 慕景玄阴沉怒盯着他,“在那家客栈,你对心瑶所做的……可不算冷淡!” “客栈?!”龙玺不羁地大笑,“太子殿下,捉jian捉双,你仅凭臆测就断定心瑶背叛你,与上次仅凭御医一句话就断定她怀了我的孩子一样——愚蠢!” 慕景玄勃然大怒,“本宫是愚蠢,但本宫不会让她以身涉险,你既然与她在一起,就不该让她去慕昀修的府邸!” “她是为救你的母亲和祖母,我一个外人,凭什么管?” “没错,你是外人,我母妃和祖母与你无甚干系,你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为情敌的母亲涉险?” “哈哈哈……理直气壮哈?!” 龙玺不羁地拉着椅子坐下来,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好整以暇地研看他的怒火。 “不过就是让她吃点苦头罢了,既然你与我瑶儿没有瓜葛了,也没有必要在乎她的死活,来,把她给我吧!” “你既然不在乎她的死活,本宫绝不让你再靠近她半步!”见他伸手过来,慕景玄抬脚踹在他的胸膛上…… 龙玺被踹得连人带椅子直退到了墙边,他忙稳住身躯,迅速弃了椅子,那椅子顷刻间爆成碎片…… 他掸了掸胸前大脚印,掌中凝聚真气,这就要打过去,顾及他怀中抱着心瑶,又矛盾地负手于背后,强硬忍下这一脚之仇。 “我龙玺,身为龙鳞阁的大弟子,可不及太子你这般清闲,拜你那昏聩的父亲和舅父所赐,我要顾着家师的安危,顾着江家的荣辱,顾着这丫头的死活,还要顾着龙鳞阁一众不叫人省心的师弟……眼下太子殿下你能多管闲事顾着这丫头,我也能轻松些许了,你多尽心,我告辞!” “想不到,你竟如此轻易地丢下她!”慕景玄倒是期望他能拼力抢夺,好好珍惜心瑶,“她若醒来,一定想见到你!” “她若真的如此想,你告诉她,少给我惹麻烦,尤其提醒她,让她多学学武功,一龙鳞阁弟子,学什么烧菜做饭跳舞作画,学武功才是正经!” 龙玺撂下话,抬手就打开门…… 妙回适时端着的药碗进门,差点撞在他身上,忙侧身让到一旁。“这就要走么?怎么不多坐会儿?” 龙玺大步迈下廊前台阶,扬声讽笑,“里面一个莫名其妙地大醋缸,我再做坐下去,非得把大师这一隅可怜的小院拆了不可!” 第211章 太子殿下躺不住 妙回尴尬地笑了笑,目送他飞上房顶,端着药碗走到床边,忙对慕景玄歉疚笑了笑。 “小僧怕殿下在慕昀修的府邸熬药不方便,特意亲自熬了端过来,耽搁有点久,还请殿下不要介意。” 慕景玄明显看出他是故意拖延耽搁,却不好指责。的确,他也不好在慕昀修的太子府熬药。 “是大师派人通传龙玺过来的吧?” “龙玺不是坏人,他深知小徒对殿下你的心意,所以,有些话还是说开了好,但是,殿下刚才那一脚,实在太伤人了,所幸龙玺没与殿下动手。” 他妙回出家为僧,便是看不惯这险恶的世道,和龙玺那样傲慢无礼杀人如麻之人,这几日,却对龙玺彻底改观。 慕景玄不明白他为何也帮龙玺,“他从本宫身边抢走心瑶,才是最大的伤害!” “他没抢。” “是,他没抢心瑶就跟了他,这才是最伤人的!可笑本宫一往情深,竟成了笑话!” “殿下以后会明白的。” 妙回怕他丢下心瑶不管不顾,不敢再与他争执,他在龙玺坐过的椅子上坐下,这就拿着汤匙自药碗里舀起一匙药吹凉,喂到心瑶口中。 然而,晕厥状态下,心瑶全然没有半点吞咽的意识,一匙药多半自唇角流淌出来…… 妙回一手拿着汤匙,一手端着药碗,实在不好给她擦拭,药汁就流淌到慕景玄的袍袖上…… 慕景玄见他喂了三匙都喂不进去,无奈地从他手上抢过药碗,就喝了一口,然后低头堵在心瑶唇上,手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口,将药汁一点点给她度入口中…… 一整碗药喂完,他直起脊背,才发现妙回正神色复杂地看他。 “本宫……本宫只是不想被弄脏衣袍。”他不自然地咳了咳。 “不必解释,小僧明白,殿下不远千里赶来,是真心在乎小徒的安危。若小徒醒来,知道殿下如此在乎她,她定会欢喜。” 慕景玄僵看着怀中的女子,抿了抿口中苦涩的药汁,却抿不去印刻在心底的柔软甜美的滋味。 “殿下若认定小徒背叛,只管把她当成一位恩人就好。”妙回起身就给他打开门,“殿下快送她去吧!” 慕景玄抱着心瑶经过妙回身前,忍不住侧首看白衣胜雪的小和尚,“大师既然这样喜欢她为何……” “小僧虽是世外之人,却也明白,这世间有一种幸福叫做两情相悦,想必龙玺少侠也因这个道理,才没有强行与殿下争抢小徒,希望殿下明白。” 慕景玄俯视怀中的女子,自嘲地笑了笑,“我心悦她,她的心在龙玺那里,说起来,她和龙玺才是两情相悦。” 妙回摇头叹息,“若她与龙玺少侠真的两情相悦,为何救殿下的母亲,外婆,祖母……为何又隐瞒殿下,不让殿下分神?” 慕景玄哑口无言。 * 凤来轩的一院兰花,被夜风吹开,满园清香。 巡逻的两队护卫,自凤来轩的门前过去,遥遥走远。 房顶上,男子黑底金纹的龙袍无声飘扬,身躯飞鹰般自房檐上落下,而后,迅速抱着怀中女子进入室内,轻车熟路地走到床前,把她放在床榻上…… 他直起腰来,很想转身就走,但想到她内力受损,穿着鞋袜睡觉会疲累,便给她脱了鞋袜,又给她脱掉了外袍,然后帮她拆解了发髻…… 想到她从前总习惯把自己收拾干净再睡觉,他又打了水,给她擦了擦脸和手,仔细给她盖好锦被,又关好所有的窗子,拉好窗帘。 终于,一切妥当,他总算能踏实地离开,窗外的院子里,却被大片灯笼的火光打得亮如白昼。 慕景玄忙走到窗前看出去,正见江若莲气势汹汹地带着一群丫鬟小厮到了院中央。 “翠屏,给我砸烂这门!”江若莲气怒交加地命令。 “是,主子!”翠屏上来台阶,抬手握拳,就砰砰砰—— 慕景玄忙冲到门前,迅速落了门闩,见门板被自外踢踹地晃荡,他忙将一只手按在门闩上,以真气护住门板。 翠屏连砸带踹,折腾了半晌,见门板纹丝不动,又补上两脚,见还是踹不开,一身威风损了大半,灰头土脸地退回到立在廊下的江若莲身边。 “主子,江心瑶不肯开门。” 江若莲抬手抚了抚珠翠满头的高髻,阴沉地冷笑,“这贱人,和上次一样,看咱们人多势众,又不敢开门了!” 江若莲上前,走到门缝处,喊道,“江心瑶,我就知道,今晚的事,是你挑唆的!不敢见人,你这是心虚!” 慕景玄走到床边,见心瑶睡得沉,才松了一口气。 江若莲却在外面又道,“江心瑶,不要缩头乌龟一样藏着!” 翠屏见江若莲一口气吼得破了音,忙帮腔吼道,“太子殿下昨晚明明说好今晚还临幸主子,却莫名其妙地被冬儿那骚蹄子给拦了去,江心瑶,你说冬儿是不是被你指使的?” 她话刚说完,脸上却突然就挨了江若莲一巴掌。 翠屏委屈捂着脸,“主子……您为何打奴婢?!” “口没遮拦的东西,你这样嚷嚷,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被冬儿那贱人抢了恩宠么?!”江若莲咬牙切齿,妆容精致的脸儿也气到扭曲。 门内,慕景玄忍不住对床榻上的小女子更是刮目相看,火上浇油的游戏,她倒是玩得很畅快。 江若莲又嚷了一阵子,见门里仍是没有半点声响,顿时吞了苍蝇似地难受。 翠屏见门里依旧没反应,忙劝道,“主子,咱们还是回去吧,若太子殿下知道咱们来闹,恐怕会斥责您。” “也罢,明儿我再找她算账,我就不信她能躲在这屋子里一辈子不出来!”江若莲转身便命令一众小厮,“把凤来轩包围起来,不准这贱人出去见太子,若她跑了,我唯你们是问!” “奴才们遵命!”小厮们忙把凤来轩严严实实包围起来。 门外,小厮脚步声轰隆如滚雷,将整个屋子包围起来。 慕景玄懒怠出去,直接走到床边,榻上的女子昏睡深沉,便和衣躺下来,放下床帐,拉着被子一并盖住自己,摸到心瑶的手还有点凉,他轻轻往床里侧挪了挪,把她拥在怀里。 门闩被真气挪得闷响,随即门板却吱呀划开…… 慕景玄听出是慕昀修的脚步声,迅速腾出一只手凝聚真气,不料,慕昀修只是在床前静立着,没有靠近。 “心瑶,你不在乎本宫临幸江若莲,就又挑唆冬儿邀宠……本宫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慕昀修见床榻上没有动静,愈发燥怒。 “本宫不会再容你如此放肆,待选妃宴,本宫定选你为太子妃,就算所有人都反对,本宫也会不惜一切,让父皇重新给我们赐婚!” 说完,他摔门出去。 慕景玄再也躺不住,迅速下床,落上门闩,拖了桌椅抵在门板上,他则自后窗飞身出去,直奔皇宫。 床榻上,心瑶赫然睁开眼睛,倒是完全不怕慕昀修去恳求赐婚,他就算跪死,怀渊帝也不可能答应。 她手抚在身边残留着余温的床单上,顿时有些失落,“就这么走了?” 第212章 放弃朝堂不赐婚 辰时钟鼓敲响,早朝的官员列队上去宣德殿的百层长阶,随着太监一声高昂地“上——朝——”迈入大殿。 怀渊帝在龙椅上入座,顿觉宫殿空旷寂冷,俯视着丹陛下的稀稀落落的臣子,见怪不怪地叹了口气。 慕昀修身穿太子朝服,匆促进门,跪在臣列之首。 众官员疑惑地相视,“他怎么来了?”“他不是该去睿贤王府么?”“难道他和睿贤王反目了?听说他拿了良媛……睿贤王家的江若莲还是奉仪呢!” 怀渊帝威严抬了下手,示意众臣免礼,俯视着慕昀修,亦是诧异不解。 “太子,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父皇,儿臣是来议政的。” 怀渊帝不敢恭维地骇笑,“告假的告假,辞官的辞官,没有告假辞官的,都去睿贤王府议政了,太子参政之后,每日也去那边,今儿来了这里,恐怕是跑错了地方!” 慕昀修忙站出臣列,恭敬举着笏板俯首,“父皇,儿臣没有跑错地方,之前父皇曾说,只要心瑶自北月回来,您会为儿臣和心瑶赐婚,现在,岳父已经让心瑶住进太子府,只差父皇您的赐婚圣旨了。岳父说,若父皇赐婚,他定恢复百官早朝。” 怀渊帝讽刺地眯着眼睛,清冷地笑了笑,“恢复百官早朝?这可真是莫大的诱惑!” 慕昀修欢喜地抬头看上去,却见父亲的笑冷得耐人寻味。 “不知父皇的意思是……” 怀渊帝威严地丢给他四个字,“朕——不答应!” 慕昀修忙跪下,“父皇,只要您点头,这事儿就成了,我大周也会恢复如初……” 怀渊帝抬手拍在龙椅的扶手上,这就站起身来,“既然宜祖乐得帮朕处理朝政,朕十分放心,众位爱卿散了吧,回府陪一陪妻儿,明日都去睿贤王府早朝。” 慕昀修忙要追上前,谢蒙迅速挡住他,俯首道,“太子,皇上累了!” 慕昀修气得推在他胸膛上,“父皇为何不答应,难道他不想恢复早朝么?” “太子殿下请回吧!”谢蒙恭敬摆手,请他离开。 “父皇明明答应,只要心瑶回来,他就会给我和心瑶赐婚,他怎能如此出尔反尔?” 谢蒙提醒道,“太子殿下,皇上已经赐了心瑶郡主当您的辅政女官,还给了您辅政的特权,您如此要求,才是出尔反尔,得寸进尺,您若再敢无力,臣可以先斩后奏!” 慕昀修不敢再紧逼,愤懑压着火气退出大殿。什么辅政监国,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叫他处置罢了,当他是三岁小孩呢! 白煞在宫廊下忙迎上前,探看他的眼神,“殿下,皇上可是答应了?” “若父皇答应,我还是这个样子么?” 慕昀修踱着步子,走下长阶,阴沉地冷眯着眼睛俯视阶下远去的官员。 “照理说,父皇应该期望百官尽快恢复早朝才对,但他刚才竟是完全不在意,还说江宜祖帮他处理朝政他十分放心,这两只老狐狸,恐怕早有合谋,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白煞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莫名地想到了慕景玄,却又不敢笃定慕景玄的能耐。皇上的心思或许优柔寡断,睿贤王的心思,可不是谁都能左右的。 “皇上之前担心慕景玄攻打大周,说好让太子殿下迎娶江心瑶,以让慕景玄有所忌惮。江心瑶不愿嫁给太子殿下,江宜祖不强迫自己的女儿也是人之常情。但是现在,江宜祖已经答应,皇上为何又反悔呢?” “父皇如此突然更改心思,的确反常。”慕昀修赫然想到后宫的局势,忙道,“白煞,派人盯在宫里,良妃近来最得宠,少不得为老十求娶心瑶。” 白煞忙宽慰道,“殿下放心,黑煞来信,十殿下还在外面追查宁广辅的下落,良妃得宠只是侍寝,并无实际的封赏,如今掌管后宫的,仍是德妃拓跋荣敏。” “拓跋荣敏如今无所依靠,但她深得太后倚重,若她劝说父皇阻止我和心瑶成婚,势必麻烦。” 慕昀修揣测说着,顿时又头痛起来。偏偏德妃杀不得,宁广辅也始终未能寻到,还要忙着选妃宴的事,更该死的是,江若莲、夏芹、冬儿暗斗起来也不消停…… “万不能让宁广辅活着,否则,他咬出我们买毒蛊和傀儡杀手之事,江宜祖也不会再帮辅本宫。” 白煞凑近他耳边,信誓旦旦地阴柔笑道,“殿下放心,卑职已经交代黑煞,一旦发现宁广辅的下落,一定要赶在十殿下动手之前,斩了宁广辅。” “这就好。”慕昀修下去台阶,忽然又停住脚步,“白煞,你去准备些养身的名贵药草,本宫去探望皇祖母。” “殿下是想去求太后赐婚?” “父皇不答应,皇祖母定然答应,江山社稷,朝堂政务,她是最关心的。” “殿下您忘了,太后被关押在太子府时,您可是饿了她好几顿。” “总要去试一试。心瑶那一身光氲不凡,前几日还没有,自打她住进太子府,就越来越明显,她本为凤女之命,与本宫自幼订婚,本宫必须抓牢她,决不能让别人有机可乘。” 白煞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慕昀修并非因为爱极江心瑶而着急赐婚,而是唯恐旁人利用江心瑶僭越皇权。 “殿下,那内力,其实是她自己修炼的。” 慕昀修摇头失笑,“她自幼不曾习武,我每日去看她,都是繁重的课业,学得也都是琴棋书画和厨艺刺绣,怎么可能突然会修炼内力?你这猜测,无凭无据,实不可信。” “可……” “母后昨日去万国寺让方丈大师占卜过,本宫与凤女婚期将近,此事只要本宫多走一步,定能成!你快去准备,本宫这就去给太后请安。” 白煞无奈地摇了摇头,赫然想起早上出门之前,看到江心瑶的情形。 那女子的确诡异,昨日被他灌入一股至阴至寒的内力,竟然面色红润,行动自如,精神奕奕,全然没有半点内伤的样子。 “难道,她真的是神女?!”白煞匪夷所思地揣测。 然,半个时辰后…… 太后寝宫的宫人,直接将慕昀修和白煞轰出大门,大堆礼盒也丢出门外。 太后苏漓央撑着拐杖,在宫廊下暴怒地咆哮,“不仁不孝的东西,囚禁哀家,还妄想哀家给你赐婚?白日做梦!” 白煞忙捡起礼盒,对狼狈不堪地慕昀修道,“太子殿下,或许,那万国寺方丈的占卜也不准。” “不可能!当初本宫与心瑶的许多事,都是经他占卜的,甚至,就连又可能被江若莲横刀夺爱,也在他的掐算之中。” * 宣德殿内殿,晨光穿透纱窗,映照得宫殿四面辉煌,满桌上百道珍馐美馔,亦被映照地宛若一盘盘彩玉。 冗长的桌案这端,父亲明黄龙袍,脊背微弯,眉眼间疲惫颓然。 桌案那端的儿子,则一身紫色黑纹锦袍,发丝黑亮地泛着青光,剑眉鹰眸艳若描画,仙魔般邪魅冷酷的气势,就算坐在简单的高背椅上,亦如坐在王座般霸气慑人。 一位小太监脚步无声地自外殿进来,小心翼翼地凑在谢蒙耳边嘀咕两句,便又匆匆退下。 谢蒙忙上前,朝着父子二人俯首,“禀皇上,太子殿下刚才去求太后赐婚,被赶出了太后寝宫。” 怀渊帝摆手示意谢蒙带着人都退下,“老七,这菜如何?” “御膳房这菜退步了不少。”慕景玄一如往常,胃口不佳,这菜的味道也都不对。 自打心瑶离开,他尝什么都不是味儿,若在宫外倒是无法怪罪厨子,但是在宫内,却另当别论。 “听说,自打父皇要将心瑶赐给慕昀修,潘柳总管就请辞去了世子府烧菜,而他几个高徒,也借口到了出宫的年龄,回乡开酒楼去了。” 第213章 为她放弃太子位 怀渊帝冷笑,“景玄,你这是暗讽为父的所作所为令人寒心么?” 慕景玄不置可否,搁下筷子,脊背不羁地靠在椅背上,鹰眸静冷地盯着父亲,再无从前的敬畏尊崇。 “父皇之前把龚璇玑卖给北月,如今又放任慕昀修继续当储君,如此下去,皇权易主,百姓逆反,是迟早的事!” 怀渊帝暴怒地将手上的筷子砸在桌面上,哗啦一阵爆响,一根筷子凝着真气,直接把桌上的盘子戳成了两半。 “你借着与心瑶私奔,去北月当太子,朕不寒心么?” 慕景玄嗤笑,“父皇寒心?您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儿臣去北月借兵,帮你平定安玉王谋逆,也让宁广辅有所忌惮。用北月的兵马,理当该付给舅父代价——我是把自己卖掉换取兵力,父皇当初卖掉龚璇玑换取和平,如今又利用母妃和祖母把儿臣逼回来,只会让天下人耻笑!” 江宜祖哑了片刻,汗颜地一时无法再面对儿子。 “可笑我泱泱大国,自你祖父开始,便粮草匮乏,养兵几十万,却反养了宁广辅那个毒虫!朕日夜焦虑,走投无路。朕拿一个女子换取天下太平,让百姓免于战乱之苦,朕何罪?” 慕景玄沉静不言。身为晚辈,他也不好再指责。 怀渊帝见他不吭声,脸上顿时挂不住。“玄儿,其实,你外公给你的遗嘱,朕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知晓,所以朕当年没有把心瑶赐给你,朕怕留不住你,万一害心瑶远嫁,也让宜祖难过……” 慕景玄自嘲地冷笑,“儿臣当父皇是最亲的人,父皇却精于算计,一日不曾信过儿臣,所谓父子之情,原来都是假象?!” 慕怀渊直气得要呕血,“朕宠你疼你岂会有假?朕选天下最厉害最正直的世外高人教导你,朕让你小小年纪学着领兵,朕教你驭人之术,朕怕你误入歧途掀动战乱……” “就算儿臣接受了那些教导,如今你仍不信我!” 慕怀渊两手撑着桌案站起身来,眼泪也滚出眼眶,“朕老了,力不从心,身边除了龙鳞阁,除了依靠宜祖,什么都没了,可笑的是,朕也让宜祖寒了心。” 慕景玄不忍看他如此狼狈,“龚璇玑为舅父诞下一子,舅父有了儿子,儿臣可以回来,但儿臣有个条件……” 怀渊帝忙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玄儿,朕知道你想要什么,但心瑶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心瑶,她不能嫁给你!” “既然如此,大周和儿臣,您都别想了!”慕景玄起身,踢开椅子,转身就走。 怀渊帝暴怒地一掌拍在桌上,“你站住!站住——” 慕景玄从容停住脚步,冷扬着头,却没有转身。 “好!朕成全你们,不过,江宜祖能不能答应让心瑶嫁给你,朝中是否有官员反对,朕都无法掌控。” “父皇只管允准即可,掌控人心的事,儿臣去办。” “你……你能斗得过江宜祖么?朕伤了他的心,你舅舅抢了他的女人,这辈子,他恐怕死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你,当初朕不给你和心瑶赐婚,就是有这番顾虑……” 慕景玄没吭声,头也不回,大步踏出宣德殿。 * 太子府的丹药房内,心瑶翻看了半晌的医书,方给自己搭配了一副补气养血的药,她迈出门槛来,就被两位花枝招展的女子挡住去路。 心瑶见她们跪地俯首,不禁弯腰仔细看了看她们被浓妆遮掩的脸,竟是连眼皮上都五颜六色的,嘴唇描画得形状怪异,恨天高的发髻上,金银堆叠,摇摇欲坠,大冷的天,两人竟都是蛟绡纱袍,一个比一个窈窕飘逸…… “你们二位是!” “郡主不认得我们了?奴婢是夏芹!”“奴婢冬儿!”两人堆着笑,俯首拜下去。 心瑶这才隐约从两人花里胡哨的脸上,分辨她们本来的面目。 “原来是两位良媛呐,快快请起,以后可千万不要再自称奴婢。” 两人起身,忙递上礼盒。 夏芹殷切地笑道,“听闻郡主正在寻找补气养血的良药,夏芹特寻来了千年人参,还请郡主笑纳!” 心瑶没有与她客气,忙接过来。见冬儿也递上礼盒,她也忙接下,“冬良媛这是送的什么?” 冬儿忙亲昵地挽住心瑶的手臂,“冬儿唯恐郡主直接进补人参会上火,特去了妙回神医那里,让妙回神医给郡主搭配了补气养血的药,妙回神医说,四碗水煎成一碗,最适宜郡主的身子。” 两人这是较劲儿讨好她呢?心瑶眸色微黯,笑颜依旧,“二位良媛如此尽心对本郡主,可是又想求什么?!” “郡主,太子纳妃的名册郡主您是看过的,而且郡主又是过目不忘之人,所以……”夏芹说到一半,就看冬儿。 冬儿也忙接过话茬,“郡主,我俩的意思是,让您给誊抄两份名册,以免新人进门,我与夏芹受制于人。” “原来是这事儿!”心瑶爽快地笑道,“我既收了你们的礼物,自然不会推辞。不过,这两日江若莲总在凤来轩挑事儿,说我拿两个奴婢为难她,扰得我在书房实在坐不住……” 夏芹忙道,“郡主放心,这事儿,我俩自当尽心,让郡主不受任何人惊扰。” 心瑶欣慰地笑了笑,“待用过午膳,你们到凤来轩取名册吧。” “谢郡主!” 心瑶一路哼着小曲儿进入凤来轩,见白煞立在廊下,她惊得忙收住脚步,迅速丢了手上的东西,从袖中拔出匕首…… 白煞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那匕首,朝着她单膝跪地,大声地说道,“卑职给郡主请安!” 室内久候多时的慕昀修听到动静,忙迎出来,见她大包小包丢了一地,握着匕首防备盯着白煞,忙道,“这是怎么了?” 心瑶厉声斥道,“不准过来!” 慕昀修忙停住脚步,狐疑看白煞,“白煞你到底做了什么蠢事?!” “他擅闯我的寝室,往我体内灌入一股真气,意图谋害我!”心瑶握着匕首直指白煞。 慕昀修震怒地看白煞,“你真的做出这种事?!” 白煞无辜地对慕昀修辩解道,“殿下,卑职是防郡主伤害太子,才小惩郡主。再说,郡主现在安然无恙,毫发未损,您看……” 心瑶不等他话说完,就直接在白煞手臂上深重划了两刀,血顷刻间染透他的袍袖…… 白煞忙按住手臂,阴沉地怒瞪心瑶,“郡主,你这是做什么?” 心瑶从袖中抽了帕子,擦了擦匕首上的血,“慕昀修,你现在还由我爹护着呢,识趣得让这只恶鬼离老娘远点!” 第214章 毒水果死也不吃 “没听到郡主的话么?还不滚?!”慕昀修冷斥白煞。 白煞捂着受伤的手臂,咬牙切齿地冲出院子,又转头望向女子纤细的背影,“该死的臭丫头,敢伤老子,老子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心瑶敏锐察觉背后刺冷的目光,憎恶地提醒道,“慕昀修,白煞这种只能用银子收买的人,他随时都有可能背叛你,尤其,他心思歹毒,武功高强,也不好掌控。” 慕昀修有恃无恐,“他与老七在鹿鸣山打斗之际,被无绝的琴音所伤,许久不能下床,亏我一直拿最名贵的药材给他续命,如今更是亏得我效忠你爹,妙回神医才为他医治好的。” “殿下是高明的商人,不过,白煞也不是傻子,他心高气傲,武功超绝,凭什么听你的?” 慕昀修注意到她捡起的人参不俗,也循着她的口气揶揄笑道,“母后为让夏芹有孕,赐了夏芹这千年人参,你利用本宫对她的宠幸,得了这人参,你才是会做买卖的商人!” 心瑶泰然冷笑,“我是帮你把暗处的眉来眼去,搁在明面上罢了。夏芹和冬儿拿这些礼物,换你纳妃的美人名册,这笔买卖很公平,回头我拿这人参给我祖母补养,也是物尽其用。” “这人参若给太王妃,也算是个好去处。” 慕昀修想到屋内早就备好了一碗撒了药粉的果盘,忙堆上笑,“今儿宫里送来西域进贡的水果,我刚命人切了一盘,已经摆在桌上,瑶儿你快尝尝吧。” 自打入了太子府,心瑶吃食十分小心,一般的糕点水果都不碰。 她抱着礼盒搁在桌上,果然,桌上有一个荷叶似地水晶果盘,里面各色瓜果搭配合宜,赏心悦目。 这个季节,能吃到这样的水果,委实不易。 她这就拿起一块要吃,注意到慕昀修盯在自己手上,她又迅速把水果丢回盘子里。 “慕昀修,你不会是要毒死我吧?” “我怎会毒死你?你刚才也说了,我现在离不了你爹的帮辅,更何况,我是真心喜欢你!”慕昀修不动声色地忙捏起一块,给她递到嘴边,“来,张口……” 心瑶看水果,又看他,越觉得他的笑不寻常。前世江若莲在这屋里给她递上毒药时,笑得亦是如此亲和温柔。 “若这水果上不是致命的毒药,必是引我失身的毒药。” “心瑶你太小心了!本宫就为你亲口试吃。”他直接捏了一块吃下去,兀自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优雅展开手臂,“你看,本宫可有中毒的迹象?!” 心瑶仍是不碰果盘。“刚才你娘找我对弈,我正要过去,这盘子水果,你自己吃吧。” 慕昀修忙抓住她的手腕,“吃完再去也不迟,近来忙于政务,难得有这片刻闲暇陪你。” “作为你的辅政女官,你怕我窥伺你的事,不让我掺和,我怎敢劳烦你陪?” 心瑶拿着千年人参的礼盒出来凤来轩,命太子府的管家亲自送去祖母的仙鹤轩,这就去找张姝。 她前脚刚走,江若莲便搭着翠屏的手进来凤来轩。 “殿下,天冷了,妾身给您新买了一件狐皮斗篷,您瞧瞧!” 她巧笑拢着艳红的斗篷进门行了礼,示意翠屏献上新买的狐皮斗篷。 慕昀修瞥了眼翠屏手上的托盘,不敢恭维地冷笑,“本宫寻常穿的狐皮斗篷,是活着的狐狸剥下的皮毛,质地上乘,光泽莹亮。你这狐皮是狐狸死后搁置许久才剥下的,少不得染着腐臭之气,本宫可不敢穿这样的。” “这……”江若莲尴尬地摆手,示意翠屏退下,“妾身得殿下赏赐和恩宠,总要回报殿下的,只是妾身不擅买衣裳配饰,所以……” 慕昀修不耐烦地打断她,“若莲,不要把你的一无是处说出来,这样只会显得你更无知。” “是!”江若莲僵了僵,见桌上果盘精致,又堆上笑,“殿下可真是偏袒妹妹,妾身可没有这样精致的果盘呢……”说着,她就要伸手拿起一块品尝。 慕昀修忙抓住她的手腕,“这果盘里,本宫洒了无香合欢,你最好别碰!” “无香合欢?” 江若莲脸色微变,心头顿时醋浪滔天,“殿下这是……还想得到心瑶?!” “本宫想得到她,一直都在想,片刻不曾停,尤其,本宫一看到你,就会想到因你的搅合而退掉的婚事!”慕昀修说到最后,就成了咬牙切齿,眼底也溢满憎恶。 “你……她江心瑶心里可是有人的,殿下这样只会自讨苦吃。” “本宫乐意!” 江若莲见他全然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心底愈发痛怒交加妒火中烧,“殿下宠幸妾身两日到底算什么?妾身哪里比不上江心瑶?!” 慕昀修静看着她扭曲的五官,讽刺冷笑,“论琴棋书画,厨艺刺绣,聪慧才智,仁孝良善,姿容样貌……你方方面面竟都比不上心瑶。” “慕昀修你……”江若莲想辩驳,却发现,自己寻不到什么有力的凭据辩驳。 她暴怒地摔门出去,每一脚都似踩在谁的骨头上。“该死的江心瑶,和我抢?!今晚,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室内,慕昀修看着果盘,眸光倔强地笑道,“心瑶,你今日没有上当,咱们还有明日,本宫就不信,得不到你!” * 心瑶迈进张姝的庭院,听到门板大开的花厅内有男子在笑,她忙示意要去通报的丫鬟不必着急。 “既然娘娘有贵客,我先在院子里逛一逛吧!” 丫鬟见她识趣,便先退下。 心瑶静赏院子里的枝丫遒劲的老梅树,遥遥听到室内的男子沉稳的话音,忙又走近些。 “娘娘放心,太子殿下派到钱庄的账房先生,卑职都安排好了,那两家钱庄被黑白双煞带人威胁过,不敢造次,每年都会分三成利钱给太子殿下。另外,茶叶、丝绸和典当铺的利钱也都从存入了钱庄,总计两百八十万两,娘娘若是不放心,可以去清点……” “不必了,陈掌柜,你做事,我放心。”张姝笑道,“此次昀修选妃,也叫你女儿参选吧,我与皇上商议,封她为良娣。” “谢娘娘!娘娘若无其他吩咐,卑职先告退。” “我送陈掌柜。” 心瑶忙又退到月洞门的门口,见张姝陪着一位中年男子出来,她忙行礼,“心瑶特过来陪娘娘对弈,没想到,娘娘这里来了贵客。” 张姝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举止言行,只觉狐疑。昀修明明端了那果盘去了凤来轩,这丫头竟没中毒?! “心瑶,这位是陈谏,昀修在外的一些生意都是他帮忙分担。” 陈谏忙朝心瑶俯首作揖,“坊间都赞郡主艳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掌柜谬赞!”心瑶不动声色地俯首回礼,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停了停,又迅速挪开。 前世,这人在慕景玄和宁诗娴成婚之后,跟在慕景玄身边当管家,原来,是被慕昀修派去当暗人的。 目送陈谏告退,心瑶对张姝笑了笑,“太子殿下竟还有生意?是开酒楼,还是茶叶铺子?” 张姝却答非所问,“昀修给你拿了西域水果品尝,你……没吃?” 第215章 有人暗中保护她 心瑶不动声色地低垂眼帘,做恭顺状,避开她的目光。 “心瑶身子不适,不敢吃冷凉的瓜果。” 张姝唯恐打草惊蛇,忙温和地握住她的手,“可怜昀修对你一番心意,既然你身子不适,也不必勉强,改日再尝便是。” 两人相携进入花厅,丫鬟们焚香烹茶,心瑶在棋桌旁坐下,静如止水,却忍不住思忖刚才陈谏来的目的。 张姝捏着一枚黑子搁在棋盘上,漫不经心地又道,“昨儿,我拿着你和昀修的生辰八字,去万国寺祈福,为你们求了姻缘签。住持方丈说,您们婚期在即,他德高望重,又是神算子,定然不会判错签文。” 心瑶愈发笃定那西域水果里撒了情毒。 “住持方丈聪明人,知道娘娘盼什么定然会说什么,否则,怎么对得起娘娘捐给万国寺的那些香油钱?”心瑶看着棋盘,又淡然笑了笑,“心瑶的婚期,难有定论,不过太子殿下的婚期的确是近了,选妃宴结束,不就是婚礼么。” 张姝语无奈叹息,“你知道,本宫一直期盼你当儿媳。” “不知太子殿下之前的那酒楼老板把我绑上车,要卖入花楼,我方知晓,慕昀修做贩卖女子的勾当,近来,他没有再贩卖女子吧?”心瑶搁下棋子,堵住她的路。 张姝脸色骤变,顿觉这盘棋棘手,而她这话分明也是在拒婚。 “心瑶,我知道,过去昀修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是……都已经过去了。” “发生过的,在我心里烙下了疤痕,此生此世我都不可能忘记。娘娘您也该将心比心,自从皇上娶了德妃,您还能一如从前地待他么?” “我……”张姝再无心对弈,“瑶儿,昀修是会改的!” 狗改不了吃屎,慕昀修可是连狗都不如,怎会改?! “北月皇后贺金香,因拓跋樽册封家母为贵妃,与太后贺毓掀动贺家谋逆。我救贺金香,就是因为觉得家母偷了她的男人,我替家母觉得理亏。而贺毓亦是遭遇北月先帝嫌弃,她的女儿们也被送远嫁,所以她心伤成狂……” “心瑶你如此拐弯抹角,是什么意思?” “天下女子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娘娘,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这个道理。” 心瑶重重在棋盘上放下一枚白子,捡起张姝刚放下的两枚黑子,“娘娘的棋艺退步了不少,平日也该多钻研棋艺才是。” 张姝嘴上惨败,心里惨败,没想到眼前的棋局竟也一败涂地。 她怅然又扼腕地看着棋局,心头忽然难抑伤痛。 “仿佛昨日,我还在与五六岁的你对弈,那会儿皇上坐在我身边,而昀修帮着你落子……看着你们一双小儿女有说有笑,我和皇上的心都被暖得融化了。” 心瑶莞尔,“从前总是美好的,但花开易落,人心易变,世态无常,娘娘活到这个年纪,应该比心瑶通透才是。” * 暮色四起,心瑶用过晚膳,就搬了桌子椅子堵在门前,又拿绳子封上窗子…… 确定慕昀修在她睡着之后,不可能冲破这些障碍闯进来,这才放心地躺在床上,却刚躺下一会儿,可怜的门板便被砸响…… “何人?” “江心瑶,你给我出来!”江若莲在门外暴吼。 “怎么又是你?!”心瑶烦躁地坐起身来,踏上鞋子挪开椅子桌子,自门缝里看出去,就见江若莲落汤鸡似地立在门外,更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带丫鬟和小厮。 “江若莲,明日太子就要选妃,你不好好歇息,这是又折腾什么?” “都是你安排的吧!夏芹和冬儿那两个贱人,趁我去退掉给太子殿下买的狐皮斗篷,在我院子的门前挖陷阱……” “夏芹和冬儿还真是能干!”心瑶赞叹地挑眉莞尔。 她前世就见识过,那两个女子毒辣的本事,想必那陷阱里还有什么别的玩意儿,才让江若莲如此恼怒。 她打开门,静看江若莲一身狼狈,却还是不过瘾,“我还以为,夏芹和冬儿会迫不及待地杀了你,没想到,她们竟能沉得住气,还如此调皮。” “哼哼,杀我?!”江若莲阴沉地后退两步,命令道,“你们还等什么?马上把这贱人给我押下!” 房顶上突然落下两个黑衣人,心瑶惊觉自己上当,迅速退后两步,“江若莲,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心瑶,你这几日躲着,早躲得我不耐烦,我正可趁此机会,诓骗你出来!” 江若莲咯咯地冷笑,一张被黑发凌乱贴着的脸,门廊晦暗的灯影下,越显得狰狞狂戾。 “你以为夏芹和冬儿那两个贱人只凭一个陷阱,就能让我如此颓丧么?这会儿,太子去了夏芹那边,我正可趁机宰了你,再把你丢进那陷阱里,嫁祸给那两个贱人。” “你想得太美!”心瑶说着,抄了身旁的椅子丢出去, 两个黑衣人忙拧身躲避椅子,心瑶迅速关上门板,推了桌子挡在门板上…… 门外,两个黑衣人凶神恶煞地踹门,慕景玄金纹紫袍的身影,如仙似魔,自房顶上无声飘落下来,落在了江若莲身后,自她头上拔了两枚发簪,随手掷向两个黑衣人的后心…… 江若莲惊叫,嘴巴却被一直大手捂住,背上猛然挨了一掌。 黑衣人倒地毙命,江若莲也趴在了地上。 慕景玄走到门前,听了听门内的动静,女子惊魂未定地急促喘息,明显是被吓坏了。 他本想开口安抚两句,想到她和龙玺在那客栈里的动静,顿时又恼怒自己多管闲事,随即,他泄愤似地,直接将三人都丢出了院子。 心瑶在房内静候良久,听到院中许久没有动静,忙走到窗前,在窗纱上戳了个小洞看出去。 “奇怪,怎么一眨眼,人就凭空消失了?!” 她忙挪开桌子,打开门,看到地上有血渍。 “这是……这是受了伤还是死了?竟一点声音都没有……” 江若莲可千万不能死,死了就太没劲了,她得好好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才是。 若刚才出手的是她那不可一世的大师兄,定然惩治了三人之后,再把她教训一顿,然后挖苦她是龙鳞阁中最丢脸最无能的弟子。 “难道……是慕景玄?也只有那有洁癖的人,杀了人之后,才会清理得如此干净。” 心瑶忙奔到院子中央,转头看房顶上,又看墙头,却没有发现什么人影。 这人可真是傻,明明猜测她和大师兄睡了,明明在生她的气,竟还来暗中保护她。 * 一早,慕昀修自睿贤王府早朝回来,就忙着更换选妃宴所穿的礼服。 一人多高的穿衣镜里,却出现一个白森森的人影,他惊得一凛,服侍的丫鬟们也被吓了一跳。 “难怪心瑶厌恶你,你这一身打扮真是不讨喜。”慕昀修说着,转头看向白煞。 白煞无奈地挪了挪位置,离得那镜子远了些。 “殿下,早上护卫巡逻,发现江若莲和两个黑衣人躺在凤来轩的院墙外,黑衣人的后心上刺了江若莲的发簪,一招毙命。江若莲被人震伤了心脉,不知还能不能活……” “去请妙回神医,江若莲是江宜祖的女儿,万不能让她死在太子府!” “是。” 慕昀修忙又叫住他,“白煞,此人敢在我太子府行凶,分明是没把你和黑煞放在眼里,你可查清楚了?” 第216章 七殿下也来选妃 白煞忙道,“那两个黑衣人是江若莲雇来刺杀心瑶郡主的,杀他们的,有可能是龙鳞阁的人。” “龙鳞阁是父皇的人,咱们不好过问,只要心瑶没事就好。”慕昀修端看自己映在镜子里奢美的华服,信誓旦旦冷扬唇角,“今日选妃,万不可让心瑶缺席,我定要皇祖母当众赐婚。” “殿下放心,娘娘已经带丫鬟们过去为郡主梳妆打扮。” “你去吧。”慕昀修转身又平举手臂,任由丫鬟们整理袍服。 半个时辰后,心瑶被张姝带着自凤来轩出来,自大门前正要上车,听到妙回与白煞说话的声音,她忙转头看向药铺的方向…… 阴霾浓重的天穹下,白墙灰瓦扩出的大道上行人熙来攘往,妙回与白煞并行而来,成了一道奇怪的风景。 两人同是白衣,一个出尘脱俗,柔美俊雅,一个却鬼魅般森冷,看上去更叫人毛骨悚然。 心瑶忙挡开搀扶的丫鬟,下来脚凳,“师父,您怎么来了?” “白施主说,太子府有人受伤急需医治,为师还以为是你受了伤。”妙回说着疑惑地看白煞。 心瑶顿觉境况诡异,迅速抓住妙回的手臂,把他拉到身边。 妙回被她拉得趔趄,差点撞在她身上,顿时涨红了脸。“心瑶,这是怎么了?” “白煞和慕昀修定是想扣押师父威胁我!”心瑶警惕地怒瞪白煞。 白煞这就要解释,慕昀修忙掀开车帘,“心瑶,是江若莲昨晚晕倒在凤来轩的围墙外,被人打伤了心脉,仅剩下一口气,所以本宫才命白煞去请妙回大师。” “昨晚江若莲带人刺杀我,她活该!”心瑶这就拉着妙回坐上马车。 妙回坐好,看了眼正坐在对面的张姝,压着声音问,“心瑶,真的不用救吗?你爹会 不会怪你?” 心瑶抓住他的手臂,不准他下车。“师父云游天下,从没见过太子选妃的盛况,今日就随徒儿一起入宫见识见识吧。” 妙回无奈,只得坐好,不着痕迹挪开她抓在手臂上的小手,立手与胸前,对张姝俯首。“小徒唐突,还请夫人见谅!” “此事的确是若莲不对,大师不必过意不去。” 张姝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心瑶,只觉这师徒俩,不像师徒,而且这妙回一个和尚,实在生得漂亮的不像话,尤其这眼睛,勾魂摄魄,又淡凉通透,最是招惹女子倾慕喜欢。 “心瑶,你也不必紧张,没有人抓妙回大师威胁你,也没有人会伤害你!” 心瑶幽冷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若娘娘和太子无心伤我师父便罢了,若你们敢,我定和你们同归于尽。” 张姝无奈地哭笑不得,“你这孩子……当着你师父的面,至于和我撂这种狠话么?我也是吃斋礼佛之人。” 妙回不动声色地静看张姝毫无怒色的反应,不禁诧异她对心瑶的好脾气。“小徒只是保护小僧心切,还请夫人见谅。” 张姝道,“红尘中事,大师若少掺和,也就少些麻烦。” “夫人言之有理。”妙回这就侧身问心瑶,“那日为师叫你的药草口诀,你可记下了?” 心瑶忙背诵一遍给他听,妙回就细细讲起药草的药性来,张姝听得云里雾里,无计可施。 慕昀修在后面的马车上对白煞叮嘱道,“你另外请几位御医来为江若莲救治,尽快禀报睿贤王和王少婉,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莫让他怪到咱们头上。” 白煞:“主子放心,卑职定对睿贤王解释清楚。” * 选妃宴摆在泰仪殿,恪亲王等皇亲长辈,以及一众妃嫔,早就来坐等瞧热闹。 心瑶与妙回进门,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怕夺了那些待选女子的风采,心瑶没绾宫髻,头上的蝴蝶髻两侧簪着两支坠着小玉珠的紫玉步摇,直垂至后膝的长发惊艳地黑瀑般散在背后,无妆点缀的素颜,反而更显得粉雕玉琢。肩上拢着曳地的月白银纹斗篷,内穿无绣的紫袍,一举一动,翩若蝶舞游龙。 妙回天生唇红齿白,眸若朗星,一身白得近乎发光的僧袍,更衬得肌肤白腻如羊脂玉。 两人并行于一处,有说有笑,那份闲散,更如两位落尘下来游玩的神仙,于泰仪殿的金碧辉煌里,就美成了一幅令人窒息的画。 慕昀修和张姝自后进门,反倒是无人去在意,也都忘了行礼。慕昀修主动与恪亲王打了声招呼,众人才慢半拍地起身对他这储君行礼。 心瑶拉着妙回在自己的席位上入座,慕昀修只得与张姝坐在一处。 “母后,心瑶防备心太重。”慕昀修仍在惋惜昨晚那一盘西域水果。 张姝端起茶盅押了一口,“那小和尚与她的关系不寻常,抓了小和尚,她不敢不从。” 郡主席位上,妙回察觉母子俩的目光,忙凑近心瑶关切问昨日的境况。 心瑶不着痕迹地环看殿内的众人,唇形不动地压着声音说了西域水果的事,又道,“张姝还诓骗我说,万国寺住持方丈说我婚期将至呢……真是胡扯!” 妙回心头微动,“为师与万国寺主持方丈有过几面之缘,他的确精通占卜,若张姝真的为你占卜了婚期,恐怕你真的要成婚。” “占卜不就是拿着龟壳晃一晃铜钱,那样的小玩意儿怎能决定人的命运?” 心瑶丝毫没把张姝的话放在心上,她最担心眼前的选妃宴,这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师父可有通传那几位女子?” “那几位女子今日定不会来。”妙回对她神秘地眨了下眼睛。 “前世,师父被江若莲母女害死,自是不知,那几个女子惨死的境况,她们都生在深宅府邸,少不得会被家人逼迫着来……” 心瑶话没说完,就见负责选秀的总管太监领着三队女子进门,而后拿着名册宣读了名字。 “另有宋氏,章氏等共八位女子因染病未能入宫。”说着,他把名册递呈给慕昀修,“请太子殿下过目。” 张姝先一步拿过名册,“怎这么巧偏是最贤良的那几位?” 总管太监凑在她耳边嘀咕,张姝脸色微变,却道,“怎么突然染了瘟疫?!” 距离太远,但心瑶还是听到了“瘟疫”二字,她也禁不住诧异地看妙回。 妙回抿笑,凑到她耳畔道,“为师让方来在他们膳房的水缸里下了药,今日他们各家人的脸上定会长红疹高热不退,。两日后,那病症自会消退,如此比你那许配人家的借口更好。” 这和尚是被她教坏了吗?竟也懂得用这种旁门左道的法子。 心瑶正要揶揄妙回这番作为,忽听到门外的小太监尖细着嗓音高呼,“太后驾到,皇上驾到——”她忙起身准备行礼,却脊背僵硬地愣住。 那搀扶着太后走在前面的男子,蓝纹紫袍贵重奢华,双目冷酷深邃,艳若描画,那一身比帝王更凌厉的霸气震慑整座大殿,众人顿时一片骚动,却无人敢发出半点动静。 只慕昀修,见了鬼地惊呼,“……慕景玄?” 被母亲掐了下手臂,他忙跪下随着众人一并朝太后行礼。 心瑶本怀疑自己看花了眼,怀疑自己日思夜想走火入魔,听到慕昀修口中的“慕景玄”三个字,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慕景玄一眼没有看她,她却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眼角余光在往这边扫…… 第217章 稀里糊涂被选中 太后苏漓央素来疼惜他,也从不浪费他那让天地黯然失色的容貌,宫里最好的衣裳靴子、最亮的宝石总是堆砌在他身上。 这满殿众人,也只他那一身锦袍,有武将的龙纹翘首护肩和护心镜,那每一条绣纹上都点缀着细碎的紫色宝石,细看之下,更比慕怀渊的龙袍更奢华百倍,但每一条绣纹又都是祥云,无半分逾矩,且确确实实是大周皇子的礼服。 心瑶视线凝在他身上,无法挪移,更百思不解。他明明已是北月太子,为何不穿北月太子的衣裳,却穿大周的皇子袍服? 太后示意众人免礼,怀渊帝带着良妃、德妃跟在太后后面上去台阶,待太后入座,他随手牵着德妃拓跋荣敏的手在龙椅上坐下。 良妃宋昕茹忙要同坐,怀渊帝失笑,“良妃,龙椅坐不开太多人,你就在下面坐吧!” 殿内,又是风起云涌波澜微妙。 宋昕茹瞥了眼拓跋荣敏,悻悻一甩袍袖,在妃嫔席位上坐下。 妙回着实看不懂这微妙,“皇上明明可以让两位妃嫔一起坐嘛,龙椅那么大!” 心瑶忙凑近他,“二女共侍一夫,断不会和谐共处。慕景玄这一回来,皇上势必担心再失去这儿子,定然是多宠着德妃娘娘。” 凤椅上,慕景玄不着痕迹地静看师徒二人在那边嘀嘀咕咕,脸色越来越难看。 一直静观他举动的太后,从旁玩味地笑道,“师徒俩只是说说话罢了,你吃什么醋?!” 慕景玄顿时不自在,忙端起茶盅喝茶,“孙儿只是奇怪妙回大师为何在此。” 太后反而忍不住呵呵地笑,“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龙椅上,怀渊帝温柔环住拓跋荣敏的后腰,虎目扫向阶下,眼神顿时变得威严肃冷。“昀修——” 慕昀修忙起身拱手,“儿臣在!” “你皇祖母和德母妃在你府上受了委屈,景玄特为此事赶回来的,你当着众皇亲国戚的面道个歉,便与景玄便化干戈为玉帛吧!” 慕昀修朝着太后和拓跋荣敏叩首赔礼,“父皇,此事也不全怪昀修,若非当年您把龚璇玑给了……” 拓跋荣敏嗤笑,“太子这一开口就挑衅皇上,可真真无半点道歉的诚意!” “拓跋荣敏,我儿已经道歉,不知您还想要什么诚意?”张姝冷斥。 “本妃当是谁如此放肆!没想到,一个庶人竟也敢多嘴!”拓跋荣敏冷瞥张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意。 “你……”张姝却无法辩驳半句,她——的确是庶人,不再是从前震慑六宫的皇后。 拓跋荣敏歪靠在怀渊帝怀里,“皇上,若她们母子真有诚意,这选妃宴就该让咱们景玄先选一位女子为妃,景玄的婚姻大事,不只是让臣妾着急,也让太后忧心呢!” “爱妃所言极是。”怀渊帝宠溺地笑了笑,又朝阶下斥道,“昀修,你应该多疼惜弟弟,就让景玄先选一位女子吧。” 慕昀修微愣,转头眸光一扫身后排列整齐的三队女子,正巧真正贤良淑德的几位却都没来,眼前这一大堆歪瓜裂枣,凭老七毒辣的眼光,定然看不上。 他慷慨地笑了笑,“七弟,只要你不计前嫌,今日的美人,为兄任你择选!” 一位粉袍女子匪夷所思地瞪向慕昀修,她可是来当储君的女人的,也没想远去北月和亲。 “太子殿下,您当我们是什么人?莫说其他官员女子,只拿臣女一人来说,家父为您尽心劳碌多年,您就这样轻易把臣女推给七殿下择选?” 满殿众人都看向那说话的女子,但见她容颜明秀,薄唇杏眼瓜子脸,细长的吊梢眉,颇有一番凌厉的气势。 “这位女子倒是先发制人出其不意。”妙回好奇地打量着女子笑道,“七殿下若被她吸引,少不得会选她。” 心瑶望着她,自她的眉眼间赫然寻到那掌柜陈谏的影子,顿时揪紧了心。这女子正是陈碧银,着实聪慧机敏,且深知男子猎奇征服的心思。 惊觉自己太过着急,心瑶忙挪开视线,身子静如石雕,却如经历一场酷寒风雪,心骨刺冷。 她以为自己清楚两家的积怨,且懂得适可而止,但是,现在望着慕景玄缓步买下台阶,她只觉自己的心,自己的骨头,还有她可怜的自尊,都被他一步一步踩碎在脚下。 她抓起茶盅猛灌了一口,却忽然没拿住茶盅,啪——一声,茶盅碎在地上,刺耳地在大殿中激起细微的回音。 慕景玄收住脚步,冷瞥过去,就见妙回忙揪着自己的袍袖给她擦了擦裙摆,宫女上前给她换上一个新的茶盅…… 满殿又是一阵骚动,有人嘀咕道,“心瑶郡主之前陪着慕景玄私奔,现在改后悔了吧,茶盅都端不住了!”“就是,两位皇子选妃,她只能坐着看,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然,正在选妃的慕景玄,走到陈碧银面前,却一眼都没瞥她的脸,便走向后面的女子。 陈碧银顿时慌乱地站不住脚。 就她了解,慕景玄原该是喜欢迎难而上的脾性,怎么会连看都不看她?难道她料错了?她不动声色地看向慕昀修和张姝。 慕昀修在席位上入座,对张姝笑道,“不怕愚钝的,就怕自作聪明的,这女子留不得!” “修儿,她是陈掌柜的女儿。”张姝无奈地提醒。 慕昀修端着茶盅微僵,“也就是说,一会儿我不管选谁,都要捎带上她?!” 张姝不置可否地看他。 慕昀修顿时没了喝茶的兴致,“扫兴!” 触及慕昀修厌恶的目光,陈碧银恐慌地忙低下头,顿时悔极了刚才急迫开口。 慕景玄穿插踱步,打量了这个,又打量那个,一副十分为难地样子。 众女子被他看得脸红耳赤,个个站不住脚,有的千娇百媚地搔首弄姿,有的勾着手帕西子捧心,有的眼波流转地红着脸儿偷觑……一双双流盼的眉目都似在说,“选我,选我,快选我……” 心瑶却心头窒闷,生不如死,起身就对妙回说道,“师父稍作,徒儿出去透透气。” 妙回恍惚哦了一声。 心瑶刚要从侧门出去,就听到背后传来男子清冷突兀的声音,“江心瑶!” 心瑶僵住脊背,绝望地闭上眼睛,只怀疑自己走火入魔,耳朵出了问题。 这绝对不可能是慕景玄的声音,他在忙着看那些女子,怎可能会唤她?绝对不是! “江心瑶,本皇子叫你呢!耳朵聋了?”慕景玄不耐烦地冷斥。 满殿众人都疑惑地看着两人,大惑不解。 “老七,你不好好选美人,唤为兄的辅政女官做什么?”慕昀修警惕地开口。 心瑶听到慕昀修的话,这才明白,自己没有听错。她硬着头皮转身,望过去一眼,却见慕景玄已经走到她的席位旁。 “不知……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察觉自己在结巴,她忙握紧双拳,鼻翼却酸楚难抑,眼睛也莫名地模糊不清——原来是泪。 她忙拉着袍袖擦掉眼泪,狼狈地叹了口气,“心瑶要去更衣,实在不便,请殿下有话快说。” 慕景玄鹰眸静冷地看定她大眼睛里碎钻似地水花,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一下,“就你了。” “……什么就我?” 心瑶完全听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泪珠大颗大颗无意识地滚落,她忙拉着袍袖又擦掉,却更恨自己在人前这样狼狈不堪,却没有注意到,太后等人微妙的眼神。 “殿下这话没头没脑的,到底什么意思?”她闷声质问。 第218章 必须得给她验身 慕景玄三两步,走到她近前,戏谑看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耐心地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本皇子选了你,要娶你——江心瑶为七皇子妃!” 心瑶惊诧地脑子一片空白,大眼睛眨巴眨巴,疑惑地看着他深冷的眼睛,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仍是不敢相信,“你……你是说,你选了我?” 慕景玄邪魅地凑近她水雾迷蒙的眼睛,“没错,就是你,你得嫁给我!” “你刚才不是走向那边看美人的吗?这不对呀……你明明……” 心瑶心头一时欢喜,一时又难过委屈,对上他眼底深邃地波光,唇角就冷抽了一下,顿时明白,他刚才那样在美人间转来转去,是在戏耍她。 这人怎么能这样?他太过分了!刚才她死的心都有了。 “我不乐意!”心瑶气急败坏地道。 慕景玄眼神陡然阴沉了三分,“容不得你不乐意!” “七殿下定是选错了!”心瑶笃定地说道。 慕昀修忙道,“老七,你的确选错了!心瑶不是待选女子,而是本宫的辅政女官!” 慕景玄漫不经心地冷笑,“皇兄,可是你让臣弟先选的,那一众美人都是你为自己预备的,臣弟一个也没动,臣弟——只要江心瑶!” 心瑶哑然,很想问一句为何……为何是她?他这样厌恶她,恨她,甚至怀疑她背叛他…… 为什么?她心里一堆为什么堆积成山,压得自己透不上气。 慕昀修却在那边勃然大怒,此事他才发现自己毫无察觉的,一脚踩进陷阱里。父皇让他给德妃和太后道歉,母亲搭了一句话,德妃却借口让慕景玄选妃才肯原谅他…… “老七,你千里迢迢从北月赶回来,就是为娶心瑶的,是不是?!” “太子你放肆!”太后沉声呵斥,“身为储君,言而无信,不怕臣民嗤笑!” 慕昀修冷笑,“皇祖母,老七这是算计孙儿!” 慕景玄失笑,“皇兄,臣弟可没有你那卑鄙的心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臣弟喜欢心瑶,深爱心瑶,择选心瑶为妻,何错之有?更何况,你为江若莲背叛了心瑶在先,何来的颜面留她在身边?” 慕昀修张口结舌。 怀渊帝长疏了一口气,顿觉一身轻松。 心瑶尴尬地忙要开口,太后唯恐再生变数,忙催促慕景玄,“景玄,你快带着你媳妇跪下,哀家得为你们赐婚,免得再有厚颜无耻之人阻挠!” “皇祖母,您也该问一问睿贤王的意思呀!”慕昀修气急,却不知自己一开口,就成了祖母口中“厚颜无耻”之人。 心瑶顿时想起父亲对拓跋樽的憎恨,见慕景玄过来抓自己,顿时恐慌地想逃,眼前紫色的身影呼啸而来,她后衣领子就被一只大手拎住,然后她身子被整个儿拎了起来…… “慕景玄,你放开我!我爹不会同意的,你不要自寻死路……他会杀了你的!”而且他明明误会她和大师兄睡过,为何竟还要娶她?为何还当众说爱她?为何还要抓着她不放呢? 慕景玄将她拎到台阶下,霸道地强硬一按,把她按跪在地上,“跪好!” 心瑶被按得跪趴在地,动弹不得。 慕景玄单膝跪在她身边,“请父皇与皇祖母为孙儿和心瑶赐婚!” 心瑶忙要起身,后脖子上就又按下一只大手,她气急地斥道,“慕景玄,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他身后一堆大家闺秀,刚才他踱着步子优哉游哉赏花似地,随手抓一个出来,也比与她在一起舒坦,为何偏要自讨苦吃?! 太后静看着阶下小两口的别扭,却越看越欢喜。 慕昀修赫然想起心瑶脊背上刺青的黑龙图,忙望向龙椅上的父亲,“父皇,心瑶如今身份特殊,万不能……” 怀渊帝威严抬手打断他的话,“朕同意赐婚,昀修,你不必多说了。” “这……”慕昀修不甘心地看向心瑶,“心瑶,你真的要嫁给景玄么?” “我……” 不等心瑶话说完整,太后就抢言:“景玄与睿贤王郡主江心瑶,忠孝可嘉,天造地设,佳偶天成,哀家十分欢喜,特准二人明日大婚!” “明日大婚?”心瑶只怀疑太后也糊涂了。明日是什么日子?是黄道吉日么? 她跪行上前两步,“太后娘娘,这婚期太仓促了,您老人家还是再斟酌斟酌吧。为了七殿下的安危着想,也为了江家的未来考量,心瑶不能与七殿下成婚,还请太后娘娘见谅。” 怀渊帝冷声道:“心瑶,景玄选你,是看得起你,你不要不识抬举!” 不识抬举?心瑶哭笑不得。 这位皇帝陛下可是曾逼迫她嫁给慕昀修,还亲眼看到了她为拒婚,在脊背上的刺青。且早在鹿鸣山军营,他也曾警告她不准她靠近慕景玄,怎么就…… 心瑶想不通,太后、德妃,皇上,是如何突然统一了心思的? “皇上,七殿下如今是北月太子,他成婚亦是北月国的大事,心瑶之前在北月国,也曾与七殿下论及婚嫁,不少臣子极力反对,心瑶拒绝,正是为七殿下着想。” 慕景玄淡冷地说道,“江心瑶,我已不是北月太子,你大可以放心的嫁给本皇子!” “什么?你……”心瑶惊愕侧首看着他,一瞬之间思绪万千,“你……你为何不当太子?” “江心瑶,现在你我的婚事已定,皇祖母为我们赐婚完毕,现在应跪地叩首谢恩。不过,你若要拒婚,本皇子大可以成全你……” 心瑶不明白他要如何成全。 “谢蒙,睿贤王郡主江心瑶藐视皇族,抗旨不尊,把她拉出去,斩立决!” 此话一出,满殿众人倒抽凉气,张姝和慕昀修也慌了手脚,门外的谢蒙更被吼得一颤,差点把腰间的佩剑丢在地上。 德妃焦急地说道,“心瑶,景玄可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你真要身首异处吗?” 心瑶圆瞪着大眼睛,对上慕景玄的一脸杀气,惶恐地忙大声喊道,“谢太后恩典!” 慕景玄冷扬着下巴,心头闪过一抹得逞地欢喜,俯视着她,忍不住扬起唇角。 她因俯首贴地,黑发惊艳的倾散开,发尾扣拢在纤细的脊背上,粉紫色郡主裙袍,仿佛一朵完全绽放的兰花。 妙回远远静看着那一幕,静握着佛珠,心头隐隐地作痛,见心瑶有些局促地起身偷看慕景玄,又忍不住为她欢喜。 张姝却突然起身说道,“太后娘娘,皇上,景玄既然还是我大周的皇子,皇子成婚便不能草率,心瑶虽说不在待选女子之列,为了将来子嗣血统纯正和景玄的名声,还是应该叫宫中德高望重的嬷嬷们,来为心瑶验身!” 第219章 怀疑她曾被虐待 满殿一片岑寂微妙,慕景玄顿时想起心瑶与龙玺在那客栈中暧昧的动静,忙死死抓住心瑶的手肘,“本皇子相信心瑶清白,张姝,你身为庶人,无权置喙宫闱之事……” 太后忙道,“景玄,张庶人说得对,此事的确不能草率!心瑶在太子府凤来轩已经小住有些时日。所以,让宫内负责验身的所有嬷嬷,一起为心瑶验身,如此方能证明心瑶的清白!” 这是一条死路!慕景玄顿时懊悔自己漏算了这一步。 张姝见他脸色惨白,玩味笑道,“七殿下如此恐慌,可是担心心瑶……” 慕景玄绷着唇冷笑,“本皇子没有担心!” 可他不得不承认,这女子之前当后宫之主,把控后宫多年,那些验身嬷嬷都是被她管教出来的,每次选秀但凡姿色绝佳的女子,都被那群嬷嬷筛选剔除,无人能过得了那一关。 心瑶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脸上的微妙,一言未发。 太后命令,“安金禄,叫宫中所有的验身嬷嬷过来,就在后殿,哀家亲自监督她们为心瑶验身,另外,叫史官清楚明白地记下此事,不得有误!” 慕景玄顿觉眼前发黑,他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却没有收买那些嬷嬷,万一这事儿出什么差错,龙玺不能娶她,慕昀修必咬定已经临幸了她。 “江心瑶……” 心瑶见他气息不畅,脸色难看到极点,莫名地也忍不住愤懑。他这番恐慌,说到底,还是不肯相信她的清白。 “殿下放心。若心瑶不是清白之身,今日心瑶愿血溅当场,绝不让殿下受到任何伤害。”说完,她飞快地挣开他的手,就走去内殿。 慕景玄被她这视死如归的态度惊慑,愈发煎熬难过。难道她看不出,他根本就不在乎么?他只想要她,只想娶她,只想好好保护她。 慕景玄忙要冲进内殿…… 太后厉声开口唤住他,“景玄,祖母亲自监督这件事,是为心瑶好,否则,以后有人利用她的清白大做文章,反而更麻烦。”说着,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张姝和慕昀修。 “皇祖母……”慕景玄只想砍了张姝和慕昀修。 安金禄却带着两队老嬷嬷从容进门,穿过慕昀修待选妃妾们队列中间,浩浩荡荡在台阶下列成两队,整齐行礼。 苏漓央示意她们免礼,“心瑶郡主已经去内殿,你们进去,仔细查验,若敢弄虚作假或伤害心瑶,哀家杀无赦!” 怀渊帝摆手,候在殿内负责记录的十几位史官,在内殿入口处拿着笔和册子一字排开…… 慕景玄无法接受这样的境况,焦躁僵在内殿门前,更怕一会儿心瑶出来就血溅当场. 他忽然后悔筹谋这一切,可龙玺并不珍惜她,甚至无视她的死活,任她在太子府自生自灭。若他不用这样的法子救她,再没有更好的办法。 慕昀修坐回席位上,不动声色地端着茶盅,静看慕景玄的反应,“七弟,不就是验身么!你这一脸似怒非怒、似急非急的的神色,可是怀疑她已经被本宫临幸?” “景玄相信,皇兄没这本事!” “哈哈哈……”良妃宋昕茹仿佛听了个笑话,对台阶上的怀渊帝说道,“皇上,今儿这事儿可是奇绝了!” 不等怀渊帝开口,拓跋荣敏先一步抢言冷斥,“良妃妹妹,你要说什么,直言无妨,不必拐弯抹角!” 宋昕茹冷笑,“今儿本是给太子选妃,德妃姐姐言语一拐弯,就闹成了七殿下选妃,且如此劳师动众,弄这么多验身嬷嬷给一个女子验身,还有这么多史官,郑重记录一个女子的处子之身……这可真是史无前例呀!” 慕景玄憎恶地直接泼她一盆冷水,“良母妃,您若闲着没事,还是也帮允琪择选一位女子为妃吧!” “哼哼,我允琪与柔萱公主早就订婚,本妃可不敢与太子殿下当众抢人。” “拓跋柔萱脾性残暴不仁,曾伤害过心瑶,舅父已经将她贬为庶人。所以,她和允琪的婚事已经作废。” “你……”宋昕茹顿时笑不出,“景玄,此事你不私下与我说,竟当众说出来,你可是故意给允琪难看?” “良母妃刚才那般嘲讽,景玄看不过,才奉陪您多聊几句,您若不爱听,景玄不说便是。”慕景玄状似恭顺地俯首。 “你……你……”宋昕茹气急,“凭你刚才那样紧张,可见心瑶早已不是处子之身。” “都闭嘴!”怀渊帝怒瞪良妃,“心瑶是睿贤王郡主,容不得你们诋毁她。” 张姝不敢恭维地骇笑,“皇上,此事不是谁能诋毁便作数的,若心瑶真的不是处子之身,恐怕谁也救不了她。” 慕怀渊勃然大怒,“张庶人,你得不到,就想毁掉她?!” 张姝忙道,“草民不敢!” “不敢就给朕闭嘴!” 一众嬷嬷出来,整齐地跪在台阶下,第一位说道,“启禀皇上,启禀太后娘娘,心瑶郡主乃处子之身,只是她脊背上有……大片针刺的伤疤!” 然而,第二位,第三位,第四位……也都道,“启禀皇上,心瑶郡主乃处子之身,她脊背上疤痕难看,是被针所伤……” 怀渊帝对久等的史官们说道,“都记下吧,睿贤王嫡郡主江心瑶乃处子之身,今日赐婚七殿下,朕与太后、德妃十分欢喜!” 慕景玄却仿佛在鬼门关转了一圈,质问地看向张姝,“心瑶在太子府,可是曾被你们虐待过?为何背上有伤疤?” 张姝忙堆上笑,“老七,我们冤枉啊!是皇上圣旨让她入住凤来轩的,我们岂会找她的麻烦?!” 怀渊帝顿时涨红了老脸。之前他逼着心瑶嫁入太子府,龙玺利用龙鳞阁的刺青帮心瑶避过婚事,计谋的确巧妙,但这样一人一句这样说出来,还是让他这堂堂帝王如被一遍一遍地掌掴。 他忙转开话题,“心瑶和景玄的事已经完毕,昀修,莫让这些女子久等了,你也快快选妃吧!” 心瑶在内殿正一件一件地穿回衣袍,惊觉背后有人靠近,她惊疑转身,对上慕景玄惊魂未定的眼睛,不明白他为何没有半分欢喜。 “慕景玄,你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让那些嬷嬷信了你,我都对你的处子之身没兴趣!我只想知道,那母子俩是不是伤过你!” 他这就抓住她的衣领,急迫地扯她的衣服,要查看她背上的“伤”……而且,他也全完想起来了,她那一日是想给他看后背的,是他误解她不自重,才匆促逃离。 第220章 他们是前世夫妻 内殿,心瑶一件一件地穿回衣袍,惊觉背后有人靠近,她惊疑转身,对上慕景玄惊魂未定的眼睛,忙道,“我没事,那些嬷嬷也没有伤害我。现在验身结束了,你总该相信我是清白的吧?!” “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让那些嬷嬷信了你,我都对你的处子之身没兴趣!我只想知道,那母子俩是不是伤过你!” 他这就抓住她的衣领,急迫地扯她的衣服,要查看她背上的“伤”…… 他也忆起那日在太子府凤来轩的寝室内,她急于拆解袍服,给他看后背,是他误解她不自重,匆促逃离,所以错过了什么。 被抽走了腰带,心瑶慌得忙揪着衣袍绕过雕龙大圆桌。 慕景玄哭笑不得,“江心瑶,你躲什么呀?我只是看一下你的身子罢了……” “看我的身子?有什么好看?你不信我……那些嬷嬷给我查验过了,你还是不信我,你看个鬼!”心瑶气恼地嚷着,见他竟要绕过桌案,她忙往另一边绕…… 两人绕着桌案转了两圈,慕景玄耐心全无,身影一闪,一手搂紧她的腰肢,一手扯住了衣领。 心瑶恼羞成怒,下面脚踩在他的脚背上,上面抬手就甩向他的脸…… 啪—— 俊美的脸被打得歪到一旁,他耳朵嗡一阵急响,脸上火辣辣地肿痛,唇角也沁出鲜红,因天生肌肤白皙如玉,血滚下嘴角,越如红梅沁雪,触目惊心。 心瑶看着他脸上的掌印和嘴角的伤,一时懊恼后悔,一时又愤怒他荒唐的举动。 慕景玄不自然地活动了一下腮帮子,无奈地辩解,“心瑶,其实我并不是要……” 心瑶冷眸盯着他,“慕景玄,你趁着我睡着偷亲我,我不和你计较,从此以后,你休想动我一手指头!” 慕景玄双颊不寻常地酡红,顿时又察觉她这话古怪。 “你都睡着了,竟还知道我偷亲你?” 心瑶哑了一下,面红耳赤地嚷道,“和你这种登徒子睡在一处,我自然多一份警醒!” 慕景玄被她的话激怒,他是登徒子,龙玺是什么东西? 当然,现在不是计较龙玺的时候。“江心瑶,你不让我看也可以,你且告诉我,慕昀修可曾伤害你?” “所以,你现在是怀疑,我和慕昀修有什么?!” “我……我当然不是,刚才那些嬷嬷说你悲伤有伤,所以我担心你!” “我终于明白那些被误解清白的女子为何寻死!”心瑶撞过他的肩就自后门奔出去。 “江心瑶!”慕景玄忙追出去,却被一位小太监叫住,“殿下,太后娘娘叫您商议婚礼之事,您快过去吧!” “告诉皇祖母,她一人做主即可,本皇子都听她安排。” 说完,他奔出后门,心瑶一边走一边抹眼泪,飞身下去台阶。 慕景玄唯恐她拒婚,再不敢招惹她,忙柔声劝道,“我送你回家,刚才的事是我不对。嫁衣也绣了四个月方才完成,你莫因一时怒极就……” “嫁衣绣了四个月?也就是说,那会儿你还瞒着我你舅父夺走我娘的事呢!你怎就如此笃定,我江心瑶非你不嫁?!” “你若不嫁,我就赖在睿贤王府。” “你不怕我爹杀你?” “不过一死,明年今日,你给我多烧点纸钱便是。” 心瑶想起他前世惨死的事,忽然不忍再怼他,狠狠地擦了眼泪,吸了吸鼻子,就别开脸去。 慕景玄不知她在想什么,伸手抓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忙又安慰道,“放心,我武功高强,没那么容易死!你爹是明事理的人,也定不会轻易就与我动手。” “都怪你,弄得事情这样突然,好好的储君也不当了!” “你若想当皇后,我就去争一争那储君之位。” 心瑶气急,“谁想当皇后呀?我只是为你惋惜罢了,你一身治国统兵的本事,却无用武之地,将来你怀才不遇,定然后悔为一个女人放弃江山。” “江心瑶,你果真不懂我的心。”慕景玄摇头怅然一叹,兀自走到前面去。 心瑶却是因为太懂他,才更为他难过。 前世,他可是为了她,连命都丢了,今生又为她放弃到手的储君之位,他耗尽心力平定北月,才得来太平,就这样放弃,实在可惜! * 凤来轩内,护卫丫鬟们候命于门廊下,被室内摔砸的巨响,惊得频频颤抖。 室内已然满地狼藉,能砸的,可砸的,全都摔得稀碎。 白煞在门口处,看着室内疯癫暴怒的男子踹翻了桌案,堆着笑小心翼翼地道,“江心瑶走就走了吧,殿下乃人中龙凤,何愁佳人不得?!”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反惹得慕昀修原本清秀的一张脸,愈加狰狞扭曲。“慕景玄回来你为何不报?!” 白煞忙双膝跪地,“殿下明鉴,咱们的人一直盯着七皇子府、睿贤王府、德妃寝宫,四处城门也有人镇守,偏偏……没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慕昀修嗤笑,“换言之,你就是技不如他!” 白煞顿时恼怒,却不好与给钱的财神爷计较。“殿下此次要迎娶五位女子,眼下应亲自上门拜见岳父岳母,并送上聘礼……” “本宫应选十位的,偏那几位女子莫名其妙地得了瘟疫,剩下的都是歪瓜裂枣!苏漓央那老毒妇讥讽本宫贪色误国,害得本宫被皇亲国戚指点!” 慕昀修又踹倒一个半人高的琉璃花瓶,轰然的爆碎声,震耳欲聋。 白煞瞥了眼那一地的碎琉璃,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只是那几位女子,城中不少人都染了瘟疫,倒是病症不重,睿贤王已经派了御医去处置。” 见慕昀修又砸,他忙又道,“若太子殿下不去拜见岳父岳母,可去睿贤王府与王爷好好说会儿话……” 慕昀修心头微动,顿时冷静下来,“你说得对,睿贤王忘不了龚璇玑,断不会让心瑶嫁给慕景玄!你快去备礼,本宫这就去王府。” “是!” “母后呢?你去叫母后来,陪本宫一起去,母后正可去璇玑阁探望心瑶的境况。” “皇后娘娘去了万国寺还原。” “求一个老秃驴有何用?!”慕昀修迈出门槛来,唤了一位丫鬟到近前,“母后若回来,转告她一声,让那自作聪明的陈碧银陪着江若莲做个奉仪吧。” “是!” * 万国寺,方丈禅房内,炭炉和暖,檀香清幽。 巨大的禅字浮雕屏风前,身披红色金纹袈裟的老和尚,静握着佛珠,盘膝端坐,雪白的长眉直垂下微眯的眼角,宛若一位老神仙。 张姝进门已久,也理论了许久,这老和尚却气定神闲地捻着佛珠,雷打不动。 张姝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说道,“大师,我可是给你们捐了不少的香油钱,我当皇后时,给你那大雄宝殿内塑了金身佛祖,你怎能诓骗我呢?!” “施主,老衲已申明许多遍了,老衲没有骗您。太子和江心瑶的婚期就在近日!” “可,太子娶得是些歪瓜裂枣,心瑶嫁的是慕景玄那个孽种!” “阿弥陀佛!” 老和尚委实听不得她污言秽语。 “施主,婚期和姻缘是要分开占卜的,太子与江心瑶是否有姻缘,那是另一回事。” 张姝脑仁这才通透了些,忙拿出写了生辰八字的帖子拍在他面前,“你现在就给我重新占卜,看看他们是否有姻缘。” 老和尚细看生辰八字,又是掐指,又是拿着龟壳一阵晃动…… 一番折腾下来,张姝耐心全无,“大师,如何?” “他们有姻缘!” “我就说,我没有看错儿媳!” “施主,他们的姻缘,乃是前世之缘,至于今生,恐怕……无缘。” 第221章 算算能生几个娃 “前世?不是今生?”张姝大惑不解,见他又闭上眼睛捻佛珠,直接抢了他的佛珠搁在一旁,“大师,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他们前世若是夫妻,今生也该是夫妻才是呀!” 老和尚疲累地叹了口气,摇头叹息,“老衲今日已经窥伺天机太多,施主还是饶恕老衲吧!” “大师,您不能说一半呀!”张姝愈发心急如焚,“为何昀修和心瑶前世有缘,今生却无缘呢?可有破解之法?” “施主,种善因,方能得善果,前世未有善果,自然今生无缘。”老和尚说完,就拿起佛珠,又闭上眼睛。 张姝悻悻告辞退出门,看到门外的男子,尖叫着命令门外的护卫,“快拦住他——” 一众护卫一拥而上,张姝迅速躲进禅房,“大师,救我!那个孽种来了,他可是心狠手辣……在京城有皇上护着我,在这里那孽种定会害死我!” “施主一口一个孽种,到底是在说谁?” “慕景玄!慕——景——玄!”张姝忙躲到他背后,恐惧地浑身都在颤抖。 门外,慕景玄抬脚踹飞一个,见左边一个护卫挥剑砍过来,他随手以指尖夹住剑刃一拧,长剑被强大的真气凝灌,嗡声一震,剑刃爆成碎片,他袍袖一挥,碎片飞散向四周,一众护卫顷刻间倒了一地,捂着伤惨叫不跌…… 慕景玄抬脚就要踹开禅房的门,迎面被一股强大的真气推拒,他足下一点,负手倒飞向后,一众受伤的护卫躲避不迭,都被那门内发出的真气扫到,横摔出几丈远。 “来者何人?”房内老和尚声音沉厚地呵斥。 慕景玄无声落在门口,“住持大师,景玄失礼!景玄与张姝有些过结,还请大师把人放出来,容景玄自行解决。” 室内的老和尚出来,立手于胸前,“上次见七殿下,还是一位翩翩少年,没想到,如今已长大成人。” 慕景玄俯首,“大师乃是世外之人,红尘中事,还是莫要理会的好。” 说完,他身影一晃,自老和尚身侧过了门槛,拖住张姝,直接丢出门外。 张姝惨叫着摔在了门廊下的地上,钗簪环佩落了一地,发髻也摔散开,狼狈地挣扎着要起身,眼前便落下一双穿着祥云黑靴的大脚,她恐慌抬头,就见高大的男子自后腰抽了皮鞭就打下来…… 皮开肉绽地痛,让她惨叫这仓惶翻滚躲避,那皮鞭却腾蛇般紧追不舍。 素来行事温吞缓慢的老和尚,被急转的境况惊得慌了手脚。 “七殿下,快住手……此处乃是佛门清净之地,您若执意如此,休怪老衲不客气!” “佛门清净之地,竟能容大师胡言乱语,说前世孽缘?!”慕景玄一句话说完,手上已抽下去四五鞭子…… 张姝像是在铁板上被炙烤的虫子,翻来覆去,浑身是血…… “这女子囚禁我生母和祖母,对心瑶不善,本皇子要抽到她半死不活方能解气,大师离得远些,别溅一身血!” 慕景玄就又一连打下去十几鞭,咬牙切齿地愈加用力。 老和尚脸色泛白,又不敢冒然对他出手,只得转了心思,说道,“七殿下若想知晓您前世与心瑶郡主的境况,请随老衲到禅房叙话!” “我的前世?”慕景玄挑眉,手上的鞭子停住,见张姝已经晕厥,便命令她的一众护卫,“抬回去!告诉慕昀修,别再自寻死路,否则,就不是毒打一顿这样简单。” 护卫们一瘸一拐抬起张姝,匆匆离开寺庙。 慕景玄便丢了染血的皮鞭在门外,拂了拂袍袖,迈进禅房。 “景玄从不信怪力乱神之说,倒是想听一听,大师如何帮张姝诓骗景玄!” 老和尚盘膝坐下,忙给他斟茶递上,“老衲在山里采摘的野菜茶,殿下喝两口,可以清心去火。” 慕景玄在矮桌这边盘膝坐下,看了眼桌旁熬煮的茶壶,嗅到一股清苦的香气,却没有品尝的兴致。 “大师可知,你一句话挑唆了张姝,张姝就让慕昀修便给心瑶准备了一盘毒水果……” “竟有此事?”老和尚不可置信地无奈一叹,“来者都是诚心求签的,老衲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老衲罪过!” “大师日后妄言之前,还是派你麾下的小沙弥去查一查对方的底细为好。” “多谢殿下提醒!”老和尚忙双手合十,诚恳致歉。 慕景玄这才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的味道苦香,正是他喜欢的。“你快说,本皇子与心瑶前世如何?” “前世,七殿下为保全心瑶郡主的名节,被慕昀修暗害,被皇上判如狱中,殿下睿智,以假死避过父兄的谋害,自北月起兵一统天下,但当殿下登上帝位折回来救心瑶郡主时,她已亡故……此生心瑶郡主定会投报殿下前世之恩,处处保护殿下和殿下在乎的人。” “大师编这故事,是看了不少凡尘的话本子吧。”慕景玄讽笑两声,却莫名想起,心瑶总跑在他前面保护他的事…… 她在鹿鸣山林子里替他挡箭,泰仪殿护卫调换之事也提醒他,甚至陪他前往北月,而且总是知晓前路会发生什么…… 或许,是巧合了,竟被这老和尚料准了,也或许,这老和尚是听说了坊间他与心瑶的某些传闻,而编撰了这番话。 慕景玄狐疑地挑眉刁难道,“大师,你仔细瞧一瞧,本皇子与心瑶可能幸福?我们能生几个孩子?第一个孩子是男孩女孩?将来是调皮还是乖巧懂事?” 老和尚被他一番问题逗得大笑起来,揶揄道,“殿下似乎心急了!” “不瞒大师,明日便是景玄与心瑶的婚期。” “殿下明日成婚,能否幸福,能生几个孩子,孩子是乖巧还是调皮,还要看殿下自己的本事……心瑶郡主是能忍气吞声的女子,只要殿下脾气收敛些,日子定能和乐美满。” “你这意思是,我们能顺利成婚?江宜祖不反对么?” “睿贤王宅心仁厚心怀天下,更疼惜自己的女儿,殿下文武双全,他中意还来不及,岂会反对殿下与郡主成婚?” “哼哼,大师只能料准自己了解的!”慕景玄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给他放在桌上,“念在你心存善念,本皇子捐点香油钱,以后莫再在恶人面前乱说话!” “是!” 见他起身要走,老和尚又开口唤住他,“殿下,老衲带你去瞧瞧寺中的果园。” “果园?本皇子还要回去准备婚礼呢。” “那果园里一百株果树,都是睿贤王在龚璇玑怀着心瑶郡主时,亲自带人种下的。” 片刻后,慕景玄和老和尚漫步在果林中,寺中僧人修剪的苹果树枝丫极好,每一株都茁壮悦目。 他着实没想到,江宜祖为心瑶做到这一步,一百棵苹果树,长命百岁,酸甜美满。 “今年结得苹果在地窖里存着,殿下随老衲去取一些,新娘子坐在婚车花轿上,手捧苹果,正是平安美满的好意头。” 慕景玄忙朝他深深一拜,“多谢大师!” * 璇玑阁装点的喜庆艳红,气氛却紧绷着。 卧房床侧一人多高的十字衣架上,平挂着绣了四个月才完成的大红喜袍,奢华霸气的金凤展翅腾尾于冗长的后摆上,璀璨艳丽,在窗外照进的天光下,莹莹明灭。 清茶忙着给心瑶收整衣服装入箱子,如意拿着银针仔细查验胭脂水粉,吉祥因有身孕,只能力所能及地帮忙誊写妆奁册。 方荔枝扶着太王妃苏佩懿进来,看了看喜袍和头冠,都十分欢喜。 “咦?新娘子呢?”方荔枝不放心地责问一众丫鬟。 清茶忙道,“太王妃息怒,郡主与王爷正在茶室内对弈,不准奴婢们打扰。” 第222章 不准旁人看新郎 苏佩懿无奈地坐在床沿上,“怪我!当初我这老婆子糊涂,如今又招儿子嫌弃……要抗旨大家就一起死吧!” 方荔枝忙道,“婆婆,您可不能放手不管呀!错过一门好姻缘,心瑶就再不好嫁了,还是快去劝劝王爷吧。” 楼下的茶室内,门板紧闭,白玉镂花香炉内一缕檀香的烟雾飘渺散开,小炭炉上茶水熬煮得清香扑鼻,父女俩安静地下了两盘棋,却谁也没冒然开口。 江宜祖一袭炫黑红纹王袍,因连日忙于政务清瘦了许多,气势却反而愈加内敛。 他见心瑶捏着白子放下,就搁了一枚黑子封堵她的路。 心瑶紧接着放下一枚白子,顺手提了五枚黑子放在一旁。 “大意了!大意了——为父竟又输了!”江宜祖看着棋盘挫败地摇头叹息,“丫头,你杀气如此之重,心里可是压着火气?” “杀气重的,是爹您。”心瑶心里烦乱的一塌糊涂,脑子却是通透的。 她给父亲斟茶递上前,“爹始终不能静心,可是不满意您的未来女婿?” 江宜祖笑了笑,“为父满不满意,要看你是否满意。” 心瑶莞尔,两手霸气地撑在棋桌上,“女儿当然是满意的,除了他,女儿也不会嫁给旁人。” 江宜祖佯装疑惑地挑眉,“那小子可是吃醋你和龙玺有瓜葛,所以,你不喜欢龙玺么?” “龙玺是大师兄啊,女儿怎敢对自己的师兄不敬?” 江宜祖摇头叹息,“可怜的龙玺呀,该难过喽!” “爹,您到底喜欢大师兄,还是喜欢景玄?” “我都喜欢,你能都嫁么?” 心瑶摇头,“不管爹喜欢谁,女儿只嫁景玄。” * 七皇子慕景玄自北月归来,匆促迎娶睿贤王府嫡郡主江心瑶,皇帝特大赦天下。 今日天公也应景,橘红的朝阳染透京城,本是呵气成冰的清晨,暖意融融。 婚礼虽仓促,方方面面却筹备严谨,绵延十里的迎亲队伍如一条璀璨的红龙,随着礼乐整齐前行,百年难得一见。 百姓们都拥挤到队伍行进的主街观礼,路旁楼阁上的窗口也挤满了脑袋。 队伍行处,玫瑰和兰花的花瓣飘飞如梦,红紫馥郁芬芳,溢满整条街,慕景玄为迎娶江心瑶放弃北月太子之位,也传位一段旷世佳话。 点缀了艳红绸结的华车上,新郎一身大红龙纹祥云礼服,端坐在左边,却无心去与路人摆手,只侧首看着身边新娘子。 怕她因队伍游街会闷,他特命人用红色的蛟绡纱做的红盖头,金边喜字,镂花绣纹,正好让他雾里看花似地,看到她妆容艳美的脸儿。 她双手捧着大红苹果,娇艳欲滴的红唇有些害羞的微抿着,唇角抑制不住地浅笑上扬,眉心贴了红宝石花钿,大眼睛越显得水灵明亮顾盼生辉…… 倒是隔得远的人只能隔靴搔痒,只他能赏到她这粉雕玉琢惊心动魄的美。 心瑶隔着脸上的红纱,见他一直似笑非笑地静看自己,抬手按着他艳若妖孽的脸强行转开,不料手就被他霸道地握在手心里…… 他手心里的滚烫,沿着手臂就徐徐如游蛇,攀爬到心口,她不自在地忙要抽回手,却抽不回。 “爱妃,你的手真凉,为夫给你焐焐。”慕景玄直接把她两只手都捧在手心里,顺便给她呵气,“早知这般冷,咱们早该今夏成婚。” 心瑶无法适应他口中突兀陌生的称谓和亲昵的口气,这人定是脑子出了个缺口,全然忘了,昨儿他还在泰仪殿的内殿,撕扯她衣服的事。 “谁是你的爱妃,还没……还没拜堂呢,你不要乱……乱讲。” “爱妃,你又结巴了!” 他一声“爱妃”又害她心口里扑通扑通乱跳不止,舌根也莫名地慌乱打颤,“闭……闭嘴!” 他戏谑地凑近她的面纱,“爱妃心悦为夫时,总会忍不住结巴!” 这丰神俊朗温柔宠溺的笑颜,也叫路旁的女子们看得眼馋尖叫。 “七殿下好美!”“好想嫁给他!”“这江心瑶一个被太子退过婚的女人,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真想把她从马车上扯下来揍一顿!” 心瑶听得那些议论声,心头顿时酸楚燥怒,她气结瞥向身边的新郎官,“慕景玄,不准你再笑!” “爱妃用错了称谓!” 心瑶才不管什么称谓,直接按着他的头搂在肩上,拿绣了凤凰的宽大袍袖盖住他的惹祸的脸。 路旁有人不悦地抱怨,“这怎么抱在一起了?我都看不到新郎官的脸了!”“太扫兴了!”“这新娘子也太着急了些……”“这还没拜堂呢,竟如此不知羞!” 心瑶气怒交加,只觉憋屈。所幸她蒙着盖头,旁人看不到她的脸色。“下次成婚,我定不坐这样四面招祸的马车!” “爱妃若不满意这婚礼,明日咱们再成一回便是,届时,为夫定把路旁碍眼的人都赶走。” “谁与你再成?你这样招蜂引蝶的,找别人成去!” 慕景玄忍不住埋首她颈窝里欢喜偷笑,正嗅到她身上暖热的香气,压抑许久的思恋和渴望也被彻底勾起来,他手臂缠住她的腰,便隔着红纱盖头,在她耳畔和颈侧印下一个又一个轻吻…… 心瑶敏感地缩脖子,脊背上流火窜动,她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慌得要推开他,却听到耳畔低沉地揶揄,“你若松开我,不知她们又要议论什么呢!” “你……你……你……” 心瑶一连三个你,手臂僵硬地挡在他脸侧,挪开也不是,不挪也不是,一时间骑虎难下,反为他偷香提供了便利…… 慕景玄直接挪开她的盖头,唇畅快地落在她细嫩甜美的肌肤上…… 心瑶惊觉他身躯越来越烫,惶恐地提醒道,“你……你现在不介意我‘背叛’过你了?” 慕景玄脊背微僵,头歪在她肩上,粗重地深吸一口气,沉下体内难耐的燥热,挡开她遮在脸前的袍袖,就别开脸看向马车外侧。 心瑶略松了一口气,忙整理好袍服和盖头,握好手中的苹果,尽量坐得自在舒适些,却听到路旁的议论声愈发刺耳。 “还说痴情呢!这新郎官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情愿么!” “就是,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冷森森的?” “天下的男子,哪有人傻得稀罕被退婚的女子?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要和离。” 心瑶只觉自己猴子一般,被人看了一路,议论了一路,倒也听了一路的闲话。 因婚礼在皇宫的泰仪殿举行,华车绕城一圈,方入宫门。 两人自下了马车,便被司礼太监总管和迎亲嬷嬷引领着行了繁琐的宫礼,而后方上去百级长阶,进入殿内,行拜堂礼。 太后苏漓央特意穿了一身喜庆的酒红金纹凤袍,霸气慈爱地在凤椅上俯视着行礼的一对儿璧人凤颜大悦,只是十分不满意孙儿的冷脸。 北月太后贺毓在她身边则是一身明黄凤袍,她却不似苏漓央这般好脾气,她张口就斥道,“玄儿,今儿你大喜,多笑笑,这样板着脸,反叫人误会是新娘子向你逼婚!” 慕景玄在阶下冷眸看她一眼,没有理会。 贺毓骇笑,“竟还不见笑,明明是你们慕氏皇族求着娶的心瑶,这丫头也为你吃了不少苦,她对你的心,哀家最清楚!” 夫妻对拜三次,牵着大红绸结相对立定。 “礼成!”司礼太监高喊,“请新郎为新娘掀开盖头,夫妻二人一同为长辈们敬茶!” 第223章 大胆调戏新郎官 慕景玄抬手捏着盖头的边角,金纹红纱下的大眼睛沉静如水,辨不清悲喜,幽幽的目光,似羞含嗔,害他心脏漏跳两下,这样惊心动魄的美,委实不该让外人瞧见…… 礼乐乍停,众人因他停滞的举动,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平日他们鲜少见到新娘子,今日大婚机会实在难得。 江宜祖身边已然有一位第一美人,这母女俩同时出现,不知是何等奇景。 两位太后见他举动凝滞,似不愿掀开,忙都催促,“你倒是快掀开呀!”“臭小子,小气鬼,舍不得我们看新娘子呢!” 心瑶见慕景玄迟疑,忙抓住他的手,小手举着他的大手,慢慢地掀开盖头…… 视线里没了阻隔,慕景玄看着她浓妆点缀的鹅蛋脸,心神一阵恍惚。清幽的香气沁入心脾,他在她眼中看到揶揄的笑,高高凤冠上垂珠轻晃,她突然就倾身踮脚凑近…… 慕景玄慌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抬手扶住她不萦一握的腰肢,眼前的美眸闪过一丝狡黠,软糯甜美的红唇,调皮掠过他的唇,重重印在了他的脸颊上,他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砰……狂跳到极限。 众人都忍不住暧昧哄笑。 素来威严如寒冰的新郎官,不只窘迫慌乱,脸上还有一个歪斜滑稽的红唇印,倒是娇俏了不少。 慕景玄红着脸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嗔怒地瞪行凶的小女子,心底抑制不住甜暖惊喜,却见她没事儿人似地侧转了身子看向阶上,头冠上垂下的金丝流苏明灭摇晃,白腻如脂的耳廓却粉润红透。 “爱妃这样强吻,不怕为夫生气?!” “生气你就跑啊!”心瑶戏谑道,“在马车上我说你一句,你不就是受不住了么,现在跑还来得及。” 慕景玄被硬生生地噎住,半晌寻不到话说。 “你若不跑,便是接受我这印章,你这辈子就是我男人就算你怨我恨我嫌弃我,也只能属于我。” 慕景玄被这样大胆地话吓到,不过这番话倒是比“我喜欢你”“我爱你”更叫人心里踏实。 “爱妃大庭广众说这样的话,真不知羞!不知是谁,昨儿还不肯嫁呢!” 心瑶倒是害羞的,却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入了他的皇子府,她这女主人说话有些分量才成。 “慕景玄,你这是在与我吵架吗?” 慕景玄被她的质问噎住,火气顿时憋回去,“没,我怎么敢?今儿咱们大喜,算你赢!” 心瑶别开脸去,抿唇窃笑。当这七皇子妃的感觉还不赖! 慕景玄却还是唯恐她生气,忍不住侧首偷看她。 江宜祖在龙椅右侧的王座上,俯视着女儿清灵娇俏的神态,欣慰地大笑,随手环住身边女子的肩臂,“这臭小子平日厉害得很,竟被咱们女儿管得服服帖帖呢!” 女子被封了穴道,无法言语,绝美的面容在王妃头冠下,也做不出什么悲喜的表情,看着阶下的一对儿璧人,她眼眶抑制不住地通红。 江宜祖察觉她微妙,温柔地拍抚了两下她的脊背。“还记得么?你怀着瑶儿时,说让她嫁给天下最美最好最有权势的男子,眼前,这新郎……爱妃你可还满意?” 龚璇玑鼻翼酸楚,没想到,那么遥远的事,他竟记得清清楚楚。 她明白,江宜祖不想让她错过女儿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但是,心瑶却似乎并不在意她能否出现,到此刻为止,她也不曾看过她一眼。 阶下,慕景玄扣住心瑶的手,与她一起上去台阶,在怀渊帝和拓跋荣敏的席位前站定,心瑶忍不住看向龙椅右侧父亲的王座,却不经意间扫见父亲身边的女子并非方荔枝。 是龚璇玑?她怎会出现在这里? 既然龚璇玑已经在这里,无绝师父定然被父亲释放了…… 这个女子如此安静地坐着,腹部平坦,腰身纤细,那刚生下的孩子也不要了吗? 注意到外公和舅父们也在,心瑶脑仁陡然一阵刺疼,赫然想起前世他们被慕昀修害死的情形。 倒是今日境况委实诡异,慕昀修的储君席位竟空着,这可不像那母子俩的行事风格。 慕景玄注意到她看靖和王那边,忙压着声音解释,“我早在两个月之前就给你外公和舅舅们写了信,昨晚他们刚入京城,我暂且把他们安顿在皇子府,本想给你一个惊喜,就没说这事儿。” “这婚礼,这喜袍,还有外公和舅舅们的出现,以及你没有反对龚璇玑坐在我爹身边,都是惊喜!多谢你这样尽心!” “爱妃不必客气。”慕景玄话虽如此说,却忍不住诧异她这样和颜悦色。在马车上被她刺了一句,他实在担心,婚后她说话都对他喷火药。 两人向苏漓央,贺毓,慕怀渊,拓跋荣敏敬了茶,又到了江宜祖和龚璇玑面前,整齐跪地,高举茶盅,“父王、母妃,请喝茶!” 江宜祖接过慕景玄手上的茶,满意地喝了一口,“臭小子,没想到,你真能得偿所愿!” 慕景玄恭敬俯首,“若无父王这番精妙安排,景玄恐怕无缘抱得美人归,景玄欠父王一句‘多谢’!” “哈哈哈……”江宜祖爽朗地开怀大笑,叫满殿的人都深感意外。 龙椅上的慕怀渊也因这境况大惑不解。 乐得看热闹的人,更是期望这岳婿二人能大动干戈,当场打一架,再掀翻这婚礼。 龚璇玑见心瑶把茶盅举到自己眼前,坐着僵了僵,试探抬手,发现自己已经能挪动,不禁惊疑地看了眼江宜祖。 明明在心瑶和慕景玄跪地之前,她还是不能挪动的,这人到底是如何出招为她解开穴道的?他的功夫竟会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她越想越是惧怕,更怕自己不照他的要求做,柔萱和刚出生的儿子就会被他杀了,而拓跋樽更不是他的对手。 她忙把茶喝完,放在一旁宫女端着的托盘上…… 心瑶没有意外她的惊慌,本想关切一句,想起拓跋柔萱那些卑鄙恶毒的行径,又把话咽下去。 龚璇玑见她垂眸不看自己,尴尬地忙堆上笑。“心瑶,自今日嫁为人妇,你就是七皇子妃,要好好孝敬公婆,夫妻二人同心。” “是。”心瑶应声,心里却愈发不是滋味儿。若非父亲如此苦心设计,她终了此生,恐怕都听不到这样慈母式的教诲。 江宜祖环住龚璇玑地肩臂,“瑶儿,可欢喜你母妃回来?” “女儿十分欢喜爹这样疼宠女儿,谢谢爹!”心瑶笑着行了礼,忍不住侧首看慕景玄。他可真是演技超绝,从前他唤龚璇玑舅母,如今唤龚璇玑母妃,竟都唤得顺口。 而后,司礼太监引着两人下来台阶,到了靖和王的席位前。 夫妻俩一起敬了茶,靖和王眼神复杂地看定心瑶,只敷衍地掀了下茶盅盖子,就搁在宫女端着的托盘上。 第224章 王爷,大闹婚宴 心瑶注意到宫女手指被歪到的茶盅和热水烫着,她忙端过托盘,放在靖和王的桌子上,对宫女道,“先退下吧!” 宫女感激地看她一眼,忙俯首告退。 心瑶忙又耐心地扬起唇角,对靖和王道,“外公和舅舅们难得过来,就留在皇子府多住些时日吧!” 靖和王垂着眼皮,不敢恭维地冷笑,“本王可是被人威胁才来的,怎好在皇子府叨扰?” 心瑶被老爷子阴沉的口气刺疼了心,看着老爷子和神色冷漠的两位舅父,她适才想起,前世外公便鲜少来江府探望她,她的腿摔残之后,他们更是不能来过。 直到她嫁给慕昀修之后,他们才搬入京城,总借着探望她,来太子府攀附慕昀修,相助他争权夺势,也对她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疼惜和宠怜。 今生她嫁不成太子,自然也就不会受这老爷子和两位舅父待见了。 慕景玄注意到她神色不对,忙环住她的肩。 心瑶当这父子三人是亲人,也一直盼着见他们,为给她一个完美的婚礼,他这才早早派人把他们父子三人接过来,没成想,竟…… “老爷子,今儿本皇子与您的外孙女大喜,这茶或许不及江南的茶香,却是您外孙女孝敬您老的。” 龚世逍倾身凑近他,阴沉地讽刺道,“殿下派人绑了小王的女儿给一个不珍惜她的男人,现在不会硬逼着小王强颜欢笑吧?!” 心瑶不可置信地看慕景玄,龚璇玑不是大师兄派人绑来交换师父的吗?怎么是他? 他这样做,无疑是与他的舅父拓跋樽为敌。如此斩断自己的退路,值得吗? 慕景玄泰然说道,“岳父深爱着岳母,岳母也坐在岳父身边好好的,本皇子并没有做任何伤害岳母之事,景玄所做的一切,只是为过去的错,弥补爱妃,让她有个温暖完整的家。” “景玄……”心瑶百感交集。 慕景玄察见她神色焦灼,忙握住她的肩安慰地收了收力道,“来人,再给靖和王与世子们上茶,若他们不喝,将他们轰出泰仪殿,以藐皇族之罪严刑处置!” 心瑶忙抓住他的手腕,“夫君!” 慕景玄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低头对上她温柔如水的眼睛,这才确定,她真的唤了她夫君。 “爱妃不必紧张,只要靖和王不自讨苦吃,为夫必不会为难他。” “靖和王不想喝茶,就不要勉强他了。”心瑶侧首命令总管太监,“再备茶,我和殿下去给皇叔皇婶们敬茶。” 龚世逍轻蔑地讽笑,“江心瑶,本王不喝你的茶,是因为与你无甚瓜葛,所以喝不着,也不敢喝!” 心瑶对上他清冷锋利的眼神,喉咙莫名地哽了一下,“外公此话何意?心瑶不太明白。” 龚世逍:“自打小王的女儿离开江家,小王就与你无任何瓜葛。至于外孙女,小王只认北月公主拓跋柔萱。” 心瑶自嘲失笑,“如此说来,心瑶在外公心里,竟只是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龚璇玑在阶上担心地要站起来,江宜祖忙按住她的手,“爱妃不必紧张,相较于你在北月不肯认她的痛,这点口角不算什么。” 龚璇玑顿时涨红了脸,却不是在担心心瑶能否受得住,而是担心,父亲再这样闹下去,会被满门抄斩。 阶下的新郎一身红袍,瞧着格外喜庆,那艳若刀裁的俊颜却杀气阴沉。 “老爷子吃着大周百姓给的俸禄,站在大周的泰仪殿,当着大周的王,却一心偏袒北月公主……老爷子可知,那北月公主拓跋柔萱曾经差点乱箭射死心瑶?!” 龚世逍冷抬着脸,有恃无恐地别开脸,“所以,七殿下因此把小王的女儿给江心瑶来当母亲?七殿下如此大怒,可是要让小王血溅此处么?你可知,当初是你的父皇一封信写给本王,让本王嫁女和亲,换取大周的和平!” 怀渊帝也听不下去,“靖和王,既然来了,就好好喝酒吃茶便是,您老这是何必呢?” “皇上该是一言九鼎,如今小王的女儿当了北月皇后,又被抢回来,皇上就不给小王一个解释么?” “本皇子把你请来是参加婚礼喜宴,你若执意求死,本皇子成全你!”慕景玄这就要动手,心瑶忙搂住他的腰,“我没事,算了,算了,他已这么大年纪……” “他就是吃定本皇子不好与年纪大的人动手,才如此嚣张!”慕景玄愤懑看向事不关己地龚轲和龚焕之,“来人,把这父子三人给本皇子拖出去,这里不欢迎他们!” “玄儿,靖和王是长辈,两位世子也是你的长辈呀……”拓跋荣敏求助地看向太后苏漓央。 苏漓央道,“龚世逍,你不要倚老卖老。若有其他的事,待宴席结束,再论不迟!” 龚璇玑也忙恳求道,“父王,女儿这不是好好的吗?您就不要计较了。” “你这是好么?”龚世逍痛心地咆哮,“你可是堂堂北月皇后……” “靖和王,你女儿当北月皇后是荣,当我大周睿贤王妃就是耻?”江宜祖失笑,“靖和王惹怒本王的女婿,奚落本王的女儿……你真当本王是死人不成?” 龚世逍苍老的手直指想席位对面的江凌云和拓跋坤珠,“江宜祖,你和别的女人生得儿子已经娶妻生子,你现在竟还想夺回本王的女儿么?” 此话一出,满殿落针可闻,众人眸光各异地看向江宜祖。 “本王娶你女儿,是两情相悦,皇上赐婚,你也收了本王的聘礼,本王不曾给她休书,她便还是本王的嫡妻。过去的事,本王有错在先,所以,本王不曾计较璇玑背叛。你既心向北月,瞧不起我大周,本王便容不得你在此放肆!” 他抬手一挥,坐在靖和王身边的两位世子——龚轲和龚焕之直飞过了慕景玄和心瑶的头顶,摔在殿门的门槛外,当即呕出一口血不省人事…… 众人大惊失色,一众皇亲虽仍坐在席位上,却个个被吓得面色惨淡。 怀渊帝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盅喝茶。 龚世逍恐慌地忙奔出殿外,“轲儿,焕之,你们怎么样?” 心瑶看向殿门外,左右为难。 慕景玄忙握住她的手,“他们敬酒不吃吃罚酒,活该!” 龚璇玑恐惧地抓住江宜祖的手,“宜祖,以后,我哪儿也不去,我留在你身边,我一定好好疼惜心瑶,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江宜祖心灰意冷地俯视着她,着实不稀罕这样威胁得来的乖顺温柔。这个女人心里早已没有他,但是江家颜面扫地,心瑶深受委屈,他容不得她阳奉阴违。 “妙回神医,劳烦你去给龚轲兄弟二人瞧一瞧,暂把他们安置在王府,需要什么药草,尽管从王府库房取用。” 妙回看了眼心瑶,见她点头,忙起身离席。 第225章 洞房花烛被监视 马车进入七皇子府的大门时,已是过了子时。 月影西斜,满府静谧,护卫丫鬟们见马车进来,忙都列队迎接…… 慕景玄正要自车中的软椅上起身,见怀中的新娘子已经睡熟,便免了众人示意他们噤声。 见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新娘子下车,众人都忍不住暧昧地笑。 清茶和如意带领一众丫鬟迎上来,忙拢着两人的袍服小跑跟着。 “清茶、如意,都不必伺候了,管家带大家去领赏!” 众人欢喜地压着声音行了礼,忙跟着管家去了。 慕景玄顿觉满院清静怡人,低头俯视着怀中艳美的脸儿,满足地扬起唇角,却迈过门槛才察觉,背后竟还有碍眼的人执着紧随。 他抱着心瑶警惕转身,就见两位老嬷嬷却如两株百年老树,雷打不动地杵在门前。 “叫你们去领赏,为何还不去?” 两位嬷嬷忙俯首行礼,左边地垂着眼皮说道,“禀殿下,奴婢是太后身边的姜嬷嬷,奉太后懿旨,专伺皇子妃侍寝。” 慕景玄禁不住咬牙切齿,“本皇子说了,不必伺候!” “殿下息怒,这是皇族的规矩,就如宫里嫔妃侍寝也需得记录在册,日后为殿下和皇子妃有子嗣,有凭证可查!” 慕景玄不禁叹服祖母这番周全,却也为此哭笑不得。 “嬷嬷,您的意思是,您要光明正大地在这里听墙根?!” “这是为皇子妃的清誉着想!” “……你若在此听,本皇子便不圆房,你们回去复命吧!” 两位嬷嬷忙跪在地上,“太后娘娘交代,奴婢们必须督促殿下圆房。” 心瑶被吵醒,大眼睛惺忪眨了眨,柔美迷离,因喜宴上她已有微微的醉意,睡这一会儿双颊正泛出酡红的晕,被凤冠浓妆映衬得脸儿愈发嫣然旖旎,艳美惊心。 慕景玄俯视着她,鹰眸深幽一暗,连呼吸也不太顺畅。 “醒了?” 心瑶看了眼门外的两个嬷嬷,无奈地捏了捏额角,“让嬷嬷们留下吧!祖母对我交代过这事儿,就当她们不在便是。” 姜嬷嬷起身就慷慨地夸赞心瑶,“皇子妃果真宽仁!奴婢祝愿七殿下和皇子妃早生贵子,百年好合,幸福美满,甜甜蜜蜜!” 心瑶被她的一堆吉祥话逗笑,“借嬷嬷吉言,心瑶与殿下定三年抱俩!” 她自慕景玄怀中溜下来,亲自关上房门,一转身,身子就被抵在了门板上,下巴也被修长的指尖抬起,“这两位嬷嬷虽有些讨人厌,三年抱俩,倒是不错!” 深重的吻让她脑子一阵晕眩,双腿也虚软地站不住,她恐慌地揪住他的袍服,“那个……合卺酒……还没喝!” 慕景玄微愣,鼻尖抵在她的鼻尖上,“爱妃提醒的对,合卺酒不能省,还有那满床的东西也该收一收……” 心瑶心慌地忙侧身避开他,取下头上的凤冠放在床侧的梳妆台上,看着满床的红枣、花生、桂圆,愈发心慌意乱。 慕景玄拿起一颗枣子就递给她,自己也吃一颗,又剥开花生和桂圆给她,“尝尝味道如何?” 心瑶抿唇品了品,“枣子挺甜,花生很香……最难得是,这些花生的皮都染上了红色。” 慕景玄又剥了两颗给她,“这都是为夫亲手准备的。” 心瑶喉咙咕咚一下,把刚放入口中的一颗花生囫囵个儿吞了下去……双颊火热,心里也闹腾起来。 慕景玄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爱妃,你好像……噎着了。” “没……咳咳……”心瑶忙抚了抚心口,只觉那花生哽在了某一处。 她慌乱地拿来坚果盘子,把满床好意头的花生、红枣、桂圆都收起来,在床榻上铺了雪白的喜帕…… 慕景玄看着铺子床榻上的白手帕,提醒道,“这帕子……” “祖母说过,这帕子是明儿一早请安要拿给婆婆们过目的。” “婆婆们?” “就是你那些母妃们——皇上的妃嫔们。” 心瑶见他神情复杂,无奈地叹了口气,端起系着红绸结的纯银酒杯,一杯给他,随即端着酒盅用臂弯绕过他的臂弯,痛快地仰头喝下,搁下酒盅,这就拆解腰带。 沉重奢华的凤袍没了束缚,自婀娜的身子上倏然坠落,冗长的凤凰后摆,还停留在外间…… 随即,她解开红丝中衣的衣带,拆掉轻薄的心衣,婀娜艳白的身子,便立在他面前,她迎视着他越来越复杂地目光,又把头上的钗簪拿下,长发黑瀑般倾散在肩背上…… 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她提着胆气,把手伸向他腰间…… 慕景玄静看着她麻利地拆解自己的腰带,又抓住衣袍的前襟,稳稳扣住她的手腕,上前一步,把她揽入怀中,脑海中却浮现她和龙玺在客栈中暧昧的声音…… 心瑶清楚地感觉到,这怀抱克制而礼貌,完全没有了刚进门时急迫的冲动,忙道,“我脸上带着浓妆难受,想洗干净。” 慕景玄僵了一下,退开一步。 心瑶转身便捡起袍服要穿上,发丝在她脊背上飘忽,腾云黑龙的刺青便诡艳地自黑发间显露,正映入慕景玄的眼帘。 慕景玄忙抓住她的手肘,把她的长发完全撩到肩侧,眼前的黑龙似要朝着脸前飞扑过来…… “这是龙鳞阁的入阁图!你身上怎会有这东西?” 心瑶侧首,无奈地叹了口气,迅速穿好衣服。 “在太子府的凤来轩,你让我看的,就是这幅图?” “你的父亲惧怕你兴兵攻打大周,把我当做你的软肋,执意把我许配给慕昀修。大师兄无奈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在我的脊背上刺了这幅图,他说,只要皇上看到这幅图,便不敢赐婚!” 慕景玄忽然说不出话,又是愧疚,又是懊恼,又是心疼,一时间心如刀绞,生不如死。 心瑶察觉他难过,又安慰道,“大师兄做事很利落,只是没想到……你会跟踪,还误会了大师兄的好意。” 这样复杂的图,寻常的龙鳞阁弟子,都要花至少一个月才能刺完,他无法想象,她那一晚承受的痛。也终于明白,为何那些验身嬷嬷说她背上有伤。 他自后把她拥入怀里,手臂轻柔地不敢用力,唯恐她的脊背还疼。“是我不好,我不该一再误会你……” 第226章 喜帕竟然不见了 心瑶不着痕迹地按下他环在腰间的手,又矛盾地不忍他自责。 “你不必如此责怪自己,那些事皆因上一辈的恩怨而起。我自军营离开时,怕你分心,本就刻意隐瞒了你。大师兄解决这事儿是为了救师父。” 慕景玄心里却愈加难受。 龙玺分明是故意膈应他,才给心瑶弄这刺青。若真为拒婚,完全可以找一个合适的男子蒙混过去,没有必要伤及她的身子。 “以后,凡事与我商议,不要再去麻烦龙玺。” 心瑶只当他仍在吃醋,“今儿折腾一天,我们都累了,早点歇息吧,我去客房梳洗就寝。” 慕景玄唯恐她跑了,忙抓住她的手肘,“那两位嬷嬷守在外面呢!你若出去睡,她们定把话传到母妃和皇祖母耳朵里,怕一大早你就得挨一顿数落。” 心瑶背对着他,僵着身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景玄忙拉住她的手肘,带她走到寝室西边的碧纱橱门前,推开门,“一直往里走,有浴池,里面的橱柜里有浴巾和浴袍。” 里面没有掌灯,前后门廊下的灯笼都亮着,光自窗外打进来,完全能看清里面所有的摆设。墙壁上竟挂着她的画像,跳舞的,写字的,弹琴的,甚至还有她骑在马背上的…… 尤其那骑在马背上的看衣裳和配饰,分明是男子的士兵服,她和龙玺离开军营之后,在路上都是那番打扮…… 心瑶伸手摸了摸画上晶亮的金粉,细看上面的线条,心服地忍不住赞叹,“没想到,我家夫君的画如此精妙传神,装裱也如此精致!” 倒也难怪那些皇子都妒忌地恨不能杀了他,这样文武双全,才华横溢,就连她也忍不住妒忌了。 她前世曾来过这府邸,如今犹记得,过去的布局并不是这样精巧的。 碧纱橱原该是一堵厚实的墙,墙上挂着怀渊帝为他写的一个巨大的“忍”字,各处布置的乏味又简单,家具也没有这么多,反而刻板地像无人居住的样子。 宁诗娴也不善布置,嫁过来,多添些女子的物件摆设,再便是换换窗帘垂纱便罢。 现在,这一整排屋舍都被打通,每一个房间都以崭新的碧纱橱间隔,且都有独立的前后门,各处装点着红色垂纱和垂帘,喜庆奢华,温暖细腻,更堪比宫中的宫殿。 穿过书房和茶室,然后是一间宽敞的练功房,靠墙一面巨大的铜镜,墙边挂着崭新的舞衣,还有摆放舞鞋的鞋架。 这明显是为让她练舞用的,另一边靠墙则摆着兵器架,都是他喜欢的兵器。 她爱极这间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她在铜镜前站定,兴奋地挥开嫁衣的袍袖,旋转舞了两下,开心地兀自笑出声,又忍不住脱掉衣袍照了照背上的腾云的黑龙…… “他刚才不会嫌弃这身子太丑吧?!” 这边的茶室里,隔着碧纱橱纱糊的雕花镂空处,慕景玄浅扬唇角,静赏着她的举动。 他料定她一定会喜欢这房间,却着实没想到,他的新娘子竟十分在意他有没有“兴致”。 心瑶踩过逶地的嫁衣,自那边推门进入浴室,满室热气氤氲如仙雾,四周粉紫色的垂纱如梦似幻,竟是一处温泉池。 她跳进池中,如鱼得水,欢喜地整游三圈,倒游三圈,一会儿跃出水面,一会儿又潜入水底,挥舞着暖热的水花,玩得不亦乐乎。 蓦然感觉肩上落了一只手,她惊得一凛,转身就被一双手臂拥入宽阔地怀里,她撩开被水打湿在脸上的头发,对上深邃的鹰眸,心尖儿隐隐一颤。 “爱妃如此疯玩,可是把我这新郎抛去了九霄云外?” “……没,你这不是结结实实在我眼前么!”心瑶心虚地堆上笑,这就要推开他。 被水浸泡的泛白的手,却清楚的感觉到,他胸膛下悍猛慑人的力量,和沉稳有力的砰砰跳动,而且他肌肤的触感……实在妙不可言。 她眨了眨眼睛,惊觉他身体异样,身子就不由地颤了一下,健壮的手臂紧紧缠住她的腰肢,两具身躯就在水中毫无阻隔地紧贴。她低头避开他灼烫的目光,鼻尖清楚地嗅到他胸膛上男子的体香,“你……你……你……” “这泳池可喜欢?” “喜欢。”她忍不住赞叹道,“整个房子我都喜欢。” 他筹备好了婚礼,邀请来了她最想见的客人,还为她准备这样舒适的屋舍,“咱们再游两圈吧!”大冷的天,难得可以在这样的温水里扑腾。 “再容你玩一盏茶的时间,咱们就回去睡觉。”邪魅的话音都喷薄在她的耳畔,他手臂却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细密的吻也贪恋印在她艳若雕琢的肩上…… “不是要游两圈的么?你……你……”她敏感地缩了缩脖子,疑惑地侧首看他挂着水珠的侧颜,映着水光,他的眉眼越显得邪魅灼热,“你那一缸陈年老醋不是正酸着么?” “既然爱妃如此说,为夫定让爱妃尝一尝这一缸陈年老醋有多酸!”慕景玄说完,就狠狠吻住她的唇…… * 天尚未大亮,心瑶就听到外间有人在说话,她挪了下身子,发现身侧只剩得一点余温。 昨晚两人都没睡多久,他怎么这么早起? 心瑶疑惑地懒懒翻了个身,周身的骨架却疲累酸痛地几乎散掉。 她闭着眼睛沉了沉气,昨晚疯狂欢愉在脑海中龙卷风似的呼啸碾过,赫然想到今日该入宫给公婆请安,她诈尸似的坐起身来。 对了,还有——喜帕! 昨晚,两人在浴池里拥吻了好一阵,慕景玄抱着她回来,急迫地把床榻上所有碍事的东西全都丢到了床下…… 然后,她疼得尖叫,他紧张僵着身子安慰她,那喜帕到底摆在何处,谁也没顾得上。 祖母说过,那喜帕是至关重要的物件儿。虽已经验过身,可她不只拓跋荣敏和太后那一位婆婆,还有良妃、昭仪、婕妤…… 想到那些女子尖锐森森的眼神和毒辣的口舌,心瑶崩溃地忍不住哀嚎。 慕景玄已经在外室穿好朝服,洗漱完毕,简单喝了两碗红豆粥暖胃。 他进来便要拿朝冠,却见床榻上的娇妻裹住鸳鸯戏水的大红锦被,呜呜地闷哼。 “怎么了?是不是很疼?” 疼?心瑶闷哼声戛然而止,露在锦被外的脸儿猛地抬起,双颊羞红,粉润惊艳,贝齿窘迫轻咬着唇瓣,清亮如水的大眼睛瞄过来,分明有几分怨怒,却灵秀生动,格外诱人。 慕景玄望着她,忽然挪不开眼睛,顿觉浑身厚重的袍服,有些累赘闷热。 她这模样,实在让他按耐不住冲动,就怕她身子承受不住,而且还有早朝在前。 第227章 殿下新婚发红包 他尽量自然地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朝冠对着镜子戴在头上,从镜子里望着她,忍不住又道,“昨晚是我太急迫了些,不过这种事,好像都会疼一阵子……” 他非要把这种事拿出来单独议一议么?真不怕羞死人呐! 心瑶囧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过,不被他直视着,总算自在些。 “你……你有没有看到昨晚我铺在床上的……那个白色帕子?” 慕景玄手扶在朝冠上,姿态微僵,一转身,就看到那喜帕就在床沿下,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染上。 他尴尬地上前捡起来,“是这个吧?” 心瑶忙抓过来打开,一尘不染的白,反而衬得她的手臂上一颗颗吻痕特别明晰粉润。 她握着帕子僵了僵,察觉他灼烫的目光,便咻——一下,把手臂缩进锦被里。 男子高大的身躯坐在床沿,她不自在地忙往床里挪了挪身子。 “今儿咱们新婚第一日,实在没必要忧心这种琐碎。” “怎能……” 她急得要辩驳,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睛,顿时又心慌气短,口气也低弱得可怜兮兮。 “怎能不计较?宫里那么多妃嫔,自今日起便都是我的婆婆,若是交不出喜帕,不知她们说道什么,祖母也说了,那东西不只关系到女子的名节,也关系到江家的脸面……” 趁着她念叨,慕景玄从袍袖中摸出药瓶,倒在手上,自被子下沿,探入里面…… 她忙抓住他的手腕,“我在和你谈正事儿……” 他强硬挡开她的手,眸光也愈加邪魅逼人,“这才是重中之重。” 心瑶羞窘地这就要躲,却被他搂入怀里,再也逃脱不开,他紫色的金纹朝服艳冷清凉,有一股簇新的气息,眼前,他被金龙朝冠映得愈发白皙如玉的俊颜倏然凑近…… 火热的吻诱着她,坠入一个深渊攀爬不出,异样的欢愉被他的指尖挑起,伴随一股舒爽的清凉,在体内炸开,疼痛感瞬间烟消云散。 她身子虚软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眼前魔魅的眸子攫住她的视线,灼热贪恋地眼神,害她悸动难耐。 “沐浴之后,再上一回,好好歇息两日,便无碍了。” 心瑶囧得说不出话,心里的甜暖和欢悦的余韵荡漾。 “一会儿我拿这床单给母妃和皇祖母过目,顺便也把那两个听墙根的嬷嬷退了,你多睡会儿,等晌午避开那些请安的妃嫔再去,正好那会儿我也忙完,咱们陪皇祖母和母妃一同用午膳。” “好。” 心瑶应下,忍不住暗叹他聪明,拿床单过去,是个好法子,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景玄,你拎着一个床单去太后寝殿,这样……会不会太夸张?” “相较那一方喜帕,这床单又大又宽,足够那一群妃嫔瞧的。”他又狠狠吻她两下,方意犹未尽地收回手。 心瑶脑子有些混沌,心神被他的一举一动牵引,见他起身,心里更莫名地有些失落。 他不动声色地静赏她眼底幽幽地不舍,“父王命百官入宫早朝,父皇一个时辰前,就派人传召我入宫。” 心瑶这才明白,他口中的“父王”,是她的亲爹江宜祖。 爹可真是言而有信,得了龚璇玑,就把朝政奉还,那些非议他有谋逆之心的人,包括她和二哥江凌云在内,结结实实都被打了脸。 怀渊帝把龚璇玑出卖给拓跋樽的事,朝中的重臣已心生轻蔑,今日第一日早朝,怀渊帝就把新婚的儿子召见过去,分明是给自己立一个主心骨在龙椅下。 想到前世婚后第一日的事,心瑶忙道,“你先等一下。” 慕景玄不明白她要做什么,见她裹着被子下床翻找,他忙叠好床单收在怀里,这就与她一起找,但是……“爱妃到底要找什么?” “一大箱子红色荷包,上面绣了金线囍字!” 慕景玄忙自梳妆台下的橱柜里搬出一个半臂高的箱子,打开来,里面都是红色的小荷包,“是这个吧?” “是!”心瑶拿起一个看了看,忍不住赞赏地看他。“夫君真聪明!” 慕景玄被她的话和眼神眼神逗笑,“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是笼络人心的法宝,新婚夫妻防身防流言的必备武器。” “……防身防流言的武器?”慕景玄拿起一个,摆姿势就要当飞镖往外投掷。 “别,别,不是那样玩的。”心瑶忙抓住十几个,给他塞进朝服的袍袖中。“今儿咱们新婚第一日,宫人们定拦路讨赏,若不给点儿,少不得说你小气鬼。银子堵住他们的坏心眼,糖果堵住他们的嘴巴。” 慕景玄失笑,这才明白,这小玩意儿是用来打赏下人的。“爱妃,你的夫君是大周皇子,谁敢说道那些?” 心瑶却早有经验,“那些乱嚼舌根子的人才不管你是谁!多准备一点,总是好的,给出去也不费力。” 慕景玄大惑不解,捏住一个荷包摸了摸,又嗅了嗅,“竟有甜味儿?里面是什么?” “碎银子和喜糖,有钱又甜蜜。” 慕景玄莞尔,拆开一个荷包,捏出一个糖块放进口中,“嗯,甜,还有橘子的酸甜。” “这糖块是我亲手做的,你若喜欢,我多做些。”心瑶说着,又多抓了几个,给他塞在袍袖里。 慕景玄宠溺地由着她折腾,然而,折腾完毕,却顿时又后悔。 他无奈地摆了摆沉甸甸的袍袖,“爱妃,这样走路实在不便……” 心瑶忙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么了一下,“快点赏完就不沉了。切记,赏归赏,莫叫那些宫女摸你碰你。” 慕景玄爱极她这样酸溜溜的话,在她唇上狠狠吻了一记,“这样啰嗦,最是可爱!” “如此嗔怒也能说成甜言蜜语,夫君也很可爱!”心瑶趁势搂住他的脖颈,在他唇上回吻一记,“快去吧,别迟了!” 慕景玄舍不得走,两人从床前挪到房门,一别三回头,方才迈出门槛。 * 马车刚到宫门前,一众守门护卫就跪地俯首,齐声道,“七殿下大喜!” 慕景玄在车厢内伸手掀开车帘,俯视着一众护卫,剑眉微挑,不由想起万国寺方丈的话。 他那皇子妃果然是前世来的,这等料事如神的本事,真如一位先知。 他从袍袖中抓住一把红色的小荷包,递出车厢,“今早当值的,本皇子和皇子妃都赏!” 护将得了红荷包,欢喜地跪地俯首。“恭祝七殿下和七皇子妃百年好合!” 慕景玄放下车帘,唇角却忍不住扬起,欢呼地祝福声让耳朵欢悦舒坦,想起昨晚的洞房花烛夜,和早上的吻,心里更是甜蜜餍足。 原来,幸福的成婚,情深如水的两情相悦,是这样美好。 他一路上赏了不少,入太后寝宫后,又赏出去十几个,宫女们抢先打开荷包清点银子,见有糖果,顿时叽叽喳喳激动不已。 掌事的嬷嬷也欢喜赞叹,“七殿下好心思,竟把喜糖放在红荷包里!” 慕景玄傲然挑着下巴笑道,“本皇子怎会有这样细腻的心思?这都是爱妃的主意,这酸甜的糖,是她亲手做的。” “七皇子妃贤惠仁厚,心灵手巧,是七皇子的福气!” 宫女太监七嘴八舌,忙都跟着夸赞心瑶。 慕景玄坦然笑道,“的确是本皇子的福气!” 嬷嬷诧异地嗔怒瞪他,揶揄道,“殿下可真是不谦虚呐!” 第228章 别欺负我的女人 慕景玄素来不喜虚伪的恭维,但今早这些恭维,分明都是由衷地欢喜赞叹。 他也从未想到过,这溢满血腥和勾心斗角的深冷皇宫,会因他和心瑶的婚礼,如此温暖。 他脚步轻快地进入殿内,朝太后和众位道喜的妃嫔行礼。 拓跋荣敏慈爱看着儿子神清气爽的模样,心里也欢喜。 他眸光依旧清凉,眼神里却分明溢满了心满意足,从前尖锐慑人的气势,也柔和了许多。 良妃宋昕茹心头压着妒火,忍不住狠泼一盆冷水。 “景玄,新娘子怎么没来?这会儿,她该拿着喜帕来给我们这些婆婆们过目才是,莫非她……” 慕景玄一眼没看她,从怀中取出叠放好的床单,直接抖开,铺在殿中央的地毯上。 拓跋荣敏惊得站起身来,“景玄,你这不是你婚床上的床单么?” “那小小的喜帕实在不够如此多的母妃看,所以,景玄把床单拿了来,但请各位母妃看个够!”慕景玄说着,阴沉瞥向宋昕茹,“良母妃,可看得过瘾么?” 宋昕茹讪讪笑了笑,“景玄也太宠着媳妇了,以后,我们这些当婆婆的,可如何敢管教儿媳呀!” 慕景玄道,“十弟的媳妇才是你儿媳,心瑶是家母的儿媳,但请良母妃看清自己的身份,不要逾越,否则,休怪景玄对你不尊不敬。” 宋昕茹勃然大怒,“你……” 慕景玄朝着凤椅上悠然看热闹的祖母说道,“本皇子的皇子妃乃是皇祖母赐婚,已然十全十美,也不需要任何人包括皇祖母的管教。” 太后尴尬地咳了咳,这臭小子,怎把她也说进去?是怪她袖手旁观么? 她忙道,“良妃,你不如去给老十选一位合适的儿媳妇,自己的儿媳,想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谁也不会挨着你的事儿。” 宋昕茹顿时气得脸色煞白,忙起身道,“是,臣妾定给老十寻一位与心瑶不相上下的女子。” 拓跋荣敏笑道,“良妃妹妹,恐怕你要辛苦了,与心瑶不相上下的女子,恐怕不好寻到!毕竟,人家睿贤王是花了十几年的苦心,又请了潘柳、红茉、无绝这等天下无双之人,方培养出那么一位,论琴艺,舞艺,厨艺,就连我们这些皇上的女人,恐怕都不及心瑶呢!” 宋昕茹冷斜她一眼,“不管能不能找到,我定陪我们家老十多尽力,德妃姐姐就不必费心关切了!” 慕景玄从容朝凤椅上的祖母俯首,“皇祖母,孙儿还要去早朝,午膳孙儿和您的孙媳定过来陪您和母妃一起用午膳。” 拓跋荣敏道,“你父皇这不识趣的!你刚新婚,他竟叫你来早朝?!” 苏漓央也嗔怒地叹了口气,“回头祖母定教训你父皇,你且先去吧,以后都叫心瑶晌午来请安,你们小两口也能多在一处用膳。” “谢皇祖母。” 慕景玄退出去,满殿众妃一阵微妙。 宋昕茹道,“太后,您也太宠着这小两口。听说,景玄于万国寺行凶,打得张姝遍体鳞伤。张姝虽说是庶人,却也是太子的生母,还有他那奉仪江若莲,莫名地重伤,至今未醒……” 苏漓央呵呵地笑道,“良妃,你如此说,可是怜悯张姝,想与张姝一起去做庶人!” 宋昕茹大惊失色,顿时懊悔自己多言。太后和德妃被囚禁太子府的事,她怎就忘了呢? 都怪那该死的慕景玄,害她方寸大乱,连说话都如此不经脑子了! 众妃自太后寝宫出来,宋昕茹搭着宫女的手,愤懑地目送拓跋荣敏的肩辇走远,听到身后有人唤“姐姐”,她诧异转身,就见一位嫔位打扮的女子,搭着宫女的手缓步上前来,屈膝优雅行礼。 “原来是文嫔,平日你忙着督促十三皇子习文练武,不见你与我们往来,怎今日突然与本妃说话?” 文嫔柔婉浅扬唇角,眼神也堆满怜悯,“刚才听姐姐在殿内说,为十殿下寻一位合适的女子,依妹妹之见,您那未过门的儿媳拓跋柔萱,就这样解除婚事,委实可惜。” 宋昕茹脸色顿时铁青,“她既不稀罕嫁来大周,本妃也不稀罕让她当儿媳,她轻视我儿,我儿也不屑娶她,这事儿并不可惜。” 文嫔凑上前,“姐姐糊涂,她是龚璇玑的女儿,又是靖和王承认的外孙女,还是北月公主,身份之尊贵,足以把江心瑶踩在脚下。” “妹妹言之有理!”宋昕茹却也忍不住狐疑,“不过……文嫔你如此尽心为本妃考虑,也着实叫本妃意外。” “妹妹只是看不惯姐姐被拓跋荣敏母子欺负罢了。待拓跋柔萱嫁过来,十殿下便是关系到大周和北月安危之人,皇上定对他刮目相看。” 宋昕茹顿时想到靖和王大闹昨日那场婚礼的事。若允琪娶了拓跋柔萱,无疑就能得靖和王父子的帮辅。 “文嫔,你可是帮了本妃大忙,日后你和十三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本妃。” “谢姐姐!”文嫔俯首行礼,“姐姐去忙吧,妹妹恭送姐姐。” 宋昕茹这就对身边的宫女说道,“回去准备礼物,咱们去探望那两位被江宜祖打伤的靖和王世子。” “是。”宫女应声,忍不住转头看了眼文嫔,“若主子去讨好靖和王,势必得罪睿贤王。睿贤王把持朝政好几个月,皇上都不与他计较——可是咱们得罪不起的!” “你这丫头懂什么?睿贤王再厉害,也不敢动靖和王。靖和王可是先帝封的。” 文嫔目送主仆二人远去,便朝着反方向离开,手抬起,又搭在宫女的手腕上。 宫女扶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主子,您不为十三殿下打算,为何帮良妃这没脑子的人?” “我要做的,就是让江心瑶和拓跋柔萱厮杀,让慕景玄和慕昀修、慕允琪打个你死我活,如此,如此,再让我文武双全的十三出现在皇上面前,才能一举夺取储君之位!” “娘娘高明!” 文嫔刚说完,就被宫女抓住了手臂。 前方一顶罩着紫色珍珠垂纱的肩辇,遥遥行来,宫女忙提醒道,“主子,这好像是……江心瑶!” 文嫔忙拉着宫女让到一旁,就见肩辇上的女子眉目如画,容颜如仙,发髻高绾,紫玉华胜低垂在饱满的额上,与紫红的鹅黄绣纹华服交相辉映,一身新婚第一日的喜庆气派,颇是惊艳霸气。 这正是昨日刚与慕景玄成婚的七皇子妃——江心瑶。 肩辇旁跟着的清茶,一眼注意到文嫔和宫女,忙提醒歪在肩辇软椅上闭目养神的心瑶,“主子,有位面生的妃嫔在看您。” 第229章 把你的话吞回去 心瑶早就注意到文嫔的动静,也注意到了良妃刚走。 宫里的女子,聚在一起三言两语便能商定一条毒计,她早就见识过,尤其,这文嫔和良妃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抬手,示意肩辇停下,搭着清茶地手,迎上文嫔,俯首行礼。 “心瑶给文嫔娘娘请安!”心瑶说着,不着痕迹地打量文嫔。 文嫔的水绿锦袍上绣着银灰的绣纹,看似素雅低调,细看却华贵又不俗。心形的一张脸,眼眸如杏,十分清秀精明,娇小婀娜的身段,风韵雅致。 清茶和如意也都忙跟着行礼,亦是忍不住暗暗赞叹文嫔这一身隐藏的心机,怀渊帝最是喜欢低调沉静的女子,这一身,可是精准地投其所好了。 文嫔笑道,“刚才太后还说,让七皇子妃晌午过来,怎现在就过来了?” “心瑶毕竟刚成婚,不敢失礼。娘娘若无其他吩咐,心瑶暂先告退,去给皇祖母请安了!” “去吧!”文嫔浅扬唇角,“我也正要去看你十三弟习武呢,那孩子正是淘气的时候,不能不严加管教。” 心瑶笑着目送她离开,笑容冷凉地凝固在唇角。 前世,这女子对她甚好,却借着说笑,让宫女在她的轮椅下藏了一个诅咒太后早死的压胜的人偶…… 太后的人搜了个正着——那可不只是死罪,还牵连了江家和太子府,所幸父亲查到那人偶的布料和制作手法特殊,才让她避过死罪。 清茶见她神色不对,忙问,“主子,怎么了?这文嫔娘娘可是曾得罪过您?” 心瑶凝重地说道,“这女子看似沉静,却颇有心机,你们以后见了她都躲远些。” 清茶和如意相视,忙道“是!” 太后寝宫,心瑶已然十分熟悉,一众丫鬟嬷嬷刚自慕景玄那边得了好处,见心瑶近来庭院,忙都迎过来列队相迎。 心瑶自外面赏了一路的红荷包,深谙她们的心思,忙又叫清茶和如意打赏她们。 嬷嬷道,“奴婢们夸赞皇子妃心灵手巧,七殿下可是很不谦虚,说娶到皇子妃是他的福气!” 心瑶也十分不谦虚地笑道,“回头嬷嬷就帮我告诉殿下,嫁给他,也是我的福气!” “好不害臊的丫头!”慕鸾自宫苑外进来,一身火红的狐皮边锦袍劲装,愈发男子般利落,“刚才听闻你来请安,我急赶着过来找你聊天,没想到,竟听到这么一句!” 心瑶亲昵上前,挽住她的手臂,“自今日起,心瑶要改口唤三公主三皇姐了,有心瑶这样不害臊的弟妹,三皇姐可要多担待才好。” 慕鸾嗔笑按住她挽在手肘上的手,“哼哼,我就勉强担待了吧,不过,以后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先想着我这三姐才好。” “这是当然!”心瑶凑近她耳畔,揶揄道,“我还以为三姐把安玉王送到龙鳞阁之后,就去找苍狼将军呢!” 慕鸾恍惚了一下,笑着斥道,“不准提他!” 心瑶看出她仍惦念苍狼,便压着声音道,“景玄既给了他立功的机会,他得了晋封,便足以配得上三姐,三姐若还有顾虑,可与我和景玄商量。” “你这丫头刚成婚,尚不懂嫁为人妇是怎么一回事儿,回头等景玄再添一房妾室,你知道疼了,也就笑不出来了。” 慕鸾话说到这里,本想拿着龚璇玑和江宜祖事儿细细的分解一番,对上心瑶美得惊心动魄的眸子,话又噎回去。 “心瑶,其实,我不多说,你也一定明白。凭王少婉、荔姨娘她们从前那样对你,你就该明白的。” 心瑶当然明白,这位公主殿下,是因为自己的生母惨死于宫闱暗斗,所以惧怕自己的夫君是一位见异思迁之人,她惧怕受伤,也惧怕交付真心,所以,反把自己留成了老姑娘。 “也怪心瑶,刚才心直口快,实在罪过!三皇姐贵为公主,若不惦记出嫁,是无人敢勉强三皇姐的。” “这是当然,我不与你计较,你也莫往心里去,咱们还与从前一样自在就好。”慕鸾说着,注意到她颈侧有红痕,顿时又坏笑着打趣,“景玄昨晚没把你吞了,真是万幸!” “我刚放过了皇姐,皇姐竟不肯放过我!”心瑶这就挠她的痒。 两人嬉笑着进入殿内,逗得殿内一众宫女也都笑起来。 请安的妃嫔们都已经离开,苏漓央一身奢华的孔雀紫金纹凤袍,慵懒地歪在凤椅上,因为能静下心来品茶说话,和颜悦色,格外和蔼可亲。 心瑶上前敬茶问安,端雅大方,无丝毫不自在。 苏漓央虽然上了年纪,耳朵却分外灵敏,“鸾儿,心瑶与你七弟刚成婚,你这当姐姐的不说些好话,尽是泼冷水,当着哀家的面,你把刚才在院子里的那番话再吞回去!” 慕鸾哭笑不得,“皇祖母,景玄将来若不纳妾,孙儿再把话吞回去也不迟。” 心瑶笑着喝茶,没有接慕鸾和太后的话茬。 将来,若慕景玄真的纳妾,她倒也不怕,不过是各凭本事,看谁能活得长久罢了,若他真的移情别恋,她便离了七皇子府,从此,两不相见,大家都干净省心。 苏漓央笑眯着眼睛静看心瑶的反应,见她从容地无半点着急的样子,又忍不住使坏。 “瑶儿,哀家明明叫姜嬷嬷准备了喜帕给你,怎就让老七拿了床单过来?” 心瑶大囧,顿觉耳根流火翻腾。“心瑶昨晚是铺好了喜帕的,谁知早上找了许久才发现,喜帕竟掉床底下去了,所以……所以……” “噗——”慕鸾笑喷了茶,“铺好在床上的喜帕,竟能折腾到床底下?!心瑶,你和老七没有把床折腾塌了吧?” 四周一众宫女太监也暧昧的笑,心瑶顿时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所幸慕景玄叫她这个时辰来,若是在众妃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不知要被传扬成什么样子。 苏漓央又笑眯起眼睛,“洞房花烛夜,你们能过得与别人不同,倒也有趣。不过,他拎着那床单进来,着实叫人震惊,还嚣张地不叫你的婆婆们管教你,说你十全十美,不需要管教。出去宫门之后,又叫安金禄回来传话,说让哀家把姜嬷嬷撤回来。” 心瑶恍然大悟,那男人早早入宫,竟是先杀在前面,帮她开辟一片坦途?! “太后娘娘,姜嬷嬷她们是不错,但是,她们杵在门外,让景玄颇不自在。他自幼在皇祖母身边长大,眼里也容不得沙子,您老人家是知道的。” 苏漓央沉声冷笑,“他的确被哀家宠惯坏了,宠成了一位难伺候的祖宗。皇族的规矩,若都依着他更改,其他皇子也跟着更改,这皇族,将来还还如何管教?” 心瑶顿时听懂了这话中的意思,心里虽有无奈,还是恭顺地说道,“皇祖母教训的是,心瑶回去,定好好与景玄商议。” 第230章 给他一个下马威 晚膳时,心瑶亲手准备了两桌菜,一桌摆在膳房内,宴请王府的一众下人,让管家带姜嬷嬷和清茶、如意等人先过去用膳,另一桌摆在厅堂的圆桌上,她等慕景玄回来一起用膳。 她摆好饭菜,趁着还有时间,便返回寝室,从身上拆下罩袍,仔细洗漱一番,换了衣裳,唯恐身上还留有油烟味儿,便在廊下忽扇着袍袖扇风…… 管家石晋安顿好一众下人护卫,自后院过来,隔着几丈远就关切道,“主子这是在做什么呢?今日寒风冷冽,主子莫要着凉才好。” 心瑶忙立端正,“让石叔见笑了,我刚烧菜弄得一身油烟味儿,殿下若知道,定嗔怒我下厨,我在这里吹吹风,气味儿就散了,等他回来,劳烦石叔说是厨子们做的。” “若换做别的女子,但凡做一点贤惠的事儿,定叫殿下知道。” “殿下是心疼我,不忍我下厨忙碌。”更何况,今日这一餐,也是为把那两位嬷嬷巧妙地打发了,她这小计策稍显拙劣,还是不让慕景玄知道的好。 更何况,这位管家原也是拓跋荣敏的陪嫁护卫之一,是看着慕景玄长大的,身份虽是下人,却担着半个养父的职责。 这府里的风吹草动,他更是每日都对拓跋荣敏细细禀报,所以在他面前,心瑶格外注意言行举止。 “对了,石叔怎么没有和他们一起吃?是饭菜不够么?” 石晋和蔼地道,“够了,够了,奴才刚尝过了主子的手艺,每一道菜都比御膳房的味道还好,只是怕主子这边有什么差遣,身边没个人守着,总是不便。” “我这里没有什么事,寻常小事,我都能做好。” “主子这样太纵容奴才们了,您亲自下厨给下人们烧菜,以后怕养得他们肆无忌惮,奴才也不好管束。” “我也别无所长,只厨艺还差强人意,偶尔做顿饭给大家开开胃,以后定不会每日都做。” 心瑶本想与他打探慕景玄小时候的趣事儿,见清茶在门廊尽头那边摆手,她忙道,“荣叔若不去用膳,就去迎一迎殿下吧,这个时辰,殿下也该回来了。” 石晋不禁又赞赏她的体贴,“奴才之前一直担心,德妃娘娘会让殿下迎娶宁诗娴,那宁诗娴是与他和八殿下、十殿下等人在一处长大的,所幸宁家出事儿,殿下避过了那母夜叉,如今,殿下有皇子妃陪着,奴才就算明日死了,也能瞑目了!” 心瑶感动的朝他一拜,“多谢石叔这样看得起心瑶!” 石晋就如看自家儿媳,欣慰感慨地一叹,行了个告退礼,去大门外迎接慕景玄。 清茶溜溜地小跑着奔过来,心瑶抓住她的手,把她带进房内,“如何?事情可办成了?” 清茶笑道,“主子亲手烧得菜,谁能扛得住诱惑?那两位嬷嬷把盘子吃了个底朝天,汤都喝完了,还以为是酒喝多了,向如意要了醒酒药,摇摇晃晃回房歇息去了。” “满府的人都吃了饭菜,定不会有人怀疑。”心瑶赞赏地拍了拍清茶的肩,忙抓给她一把银子,“明儿准你和如意陪管家出去采买,顺便多买些那样的药。” “主子放心,奴婢明白该怎么做。待姜嬷嬷多醉几回,太后不把她撤回去都不成了。” 心瑶见她这就要告退,忙抓住她的手腕。“今晚你早点睡,这边不必来伺候,明日你出去,多跟荣叔学着,回头少不得掌事。” “奴婢定尽心学着,不让主子失望!” “哪儿是为了不让我失望,是为了将来你能嫁个好人家,带你担了管家或掌事,回头去当个将军夫人,岂不顺畅些?!” “主子经历过这么多事,竟还没忘了当初对奴婢说过的话呢?”清茶眼眶微红。 心瑶忙拉着袍袖给她按了按眼角,柔声道,“傻丫头,我怎么会忘?就算我人在北月,也惦记着你和如意。” 主仆俩正说着话,大门那边一阵高呼,“殿下这是怎么了?殿下身上有血……这重伤的是青砚?” 心瑶心头一震,忙奔出去,清茶也慌了手脚,忙跟着跑出去…… 慕景玄和护卫们托着一个晕厥的男子,小心地放在小厮们抬来的担架上。心瑶见那男子浑身是血,脸上肿胀得分辨不清容貌,心头一阵翻搅,忙拉住慕景玄查看…… 慕景玄本想把她揽在怀中,低头见自己的衣袍上尽是血,忙又作罢,只得拿眼神安抚她的恐惧。“我没受伤,这血都是青砚的。” 石晋忙命令,“青砚将军原来的房间还留着,被褥也干净,暂且安顿在那边。” 清茶忙道,“我去叫如意,如意就是大夫。” 心瑶忙对慕景玄道,“去请妙回师父吧,青砚伤得如此严重,如意一个人怕忙不过来。” 慕景玄无奈地叹了口气,委实不愿让妙回踏入这道大门,眼下人命关天,怕是如意那边配不出保命的灵药,青砚也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兄弟。 “管家,派人快马去请妙回神医,若王爷问起,就说是皇子妃备孕,要调理身子。” 心瑶被这借口吓了一跳,突兀地咳了一声,看着慕景玄眨了眨眼睛,见他眼神坚定,仿佛一副天塌地陷的样子,也不敢揣测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忙对石晋说道,“就依照殿下说得去办吧。” “是!”石晋揶揄看了眼慕景玄,这就派人去请,忙又道,“两位主子先去用膳吧,奴才去守着青砚。” “麻烦石叔多尽心,青砚在军营里杀了两个人,怕是再回不去父皇赐他的将军府。”慕景玄说完,便拉着心瑶匆匆进去正堂,不等她问,便直接说道,“死的那两位,是原跟在宁广辅身边的两位老将军的子侄。” 心瑶心头咯噔一下,脊背隐隐发凉。 普天之下,无人不知,青砚是从景玄的手底下晋升的。二哥之前被打伤,借口二嫂身孕,再不去军营,他们自然不会把青砚放在眼里。 那些人如此选在她和景玄婚后第一日便挑事儿,这分明是警告景玄不要去军营执掌兵权,先借青砚给他一个下马威。 他们恐怕没有想到,青砚是根硬骨头。 这会儿,那些老家伙定然都在商议着,如何找慕景玄清算青砚欠下的两条人命, 也说不定,他们已经去宫里告御状。 第231章 拿着备孕当借口 慕景玄见她双眸凝肃,颦眉不语,唯恐她忧心府邸众人的处境,而把青砚赶走。就算她不是见死不救的人,眼下这境况也太过复杂。 “瑶儿,之前就是那两个人给凌云下毒,又毒打凌云……青砚与凌云素来亲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今日他们又恶意挑事儿,这才与他们起了争执。” “夫君如此说,可明白他们为何故意挑事儿?若青砚稍有戒心,便能主动避过去,也不至于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青砚的确行事冲动,怕也是因为凌云之前的遭遇,早已心怀不平。” “之前他们打伤二哥,是怕爹掌管兵权,如今他们打青砚,是给你警告……我爹之前不招惹他们,便是因为太清楚军队内盘根错节不好管,且有些人更是功勋卓著,打不得,杀不得。” 慕景玄无奈地道,“瑶儿,父皇今日在早朝已册封我为肃王,把虎符给我了,我怕你担心,所以……” 心瑶只觉眼前有什么东西砸下来,眼前一黑,双腿就瘫软地支持不住身子…… 慕景玄迅速拉了椅子护在她身后,见她蹲坐在椅子上面如土色,不禁又想起万国寺那老和尚的话。 她这眼神,恍惚发怔,视线明明盯着他,却又不像是在看他,绝望又惊恐。 “瑶儿,你和我说句话……”他担心地轻唤,“你不要这样吓我!” 心瑶看着他神色焦灼的眼睛,猛然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失态,忙避开他的视线。 该死的,她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要拿未曾发生的事吓唬自己?更何况,前世今生差异巨大,不可能有那样可怕的巧合。 而且,刚刚新婚,她也该这样与他争执。 他如此耐心地与她细说这些,分明是在与她商议,换做其他男子,断不会去多问府中的女眷一句,便兀自拿了决定。 “我去给你拿浴巾和浴袍,你先沐浴更衣再用膳,饭菜还热着,你要多吃点,吃饱了,早点睡,明日还要早朝。” 慕景玄愧疚地叹了口气,“明日,我把青砚安顿到别处,这样安置在腹中,也是把你置于险境。” 心瑶忙捧住他的脸,也只有他的脸上,没有沾染到青砚的血。 “青砚若出去,恐怕只有死路一条。既然皇上封了你,我们就一起迈过这一关。你去洗了这一身血腥,我去问一问如意,看青砚能否进食,叫膳房给他炖调补的汤饭。” 慕景玄被她这番决定撼动了心,却除了感谢,不知该说什么好。 相较于她这样“刀山火海一起面对”的决心,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 * 心瑶鼓起了十二万分的勇气,才进入青砚所居的小院。 她只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前世似乎是在这两日,青砚莫名其妙地亡故…… 慕景玄对外宣称青砚暴毙,却因沉郁悲恸,连日醉酒,在朝堂之上屡屡冲撞皇上,甚至还被太后责罚。后来,在去早朝的路上被一群黑衣人围追堵截,诡异地使不出半点内力…… 怀渊帝命慕昀修领旨彻查慕景玄被攻击的事,慕昀修狡猾如狐,只在朝堂上斥责慕景玄酗酒疏忽,被江湖宵小之辈盯上。他却在椒房宫与张姝闲谈时嘲讽道,慕景玄是被宁诗娴下了毒,宁诗娴暗通八皇子慕琰,宁家上下都在帮辅慕琰。 偏巧那一日,她这当太子妃的,去给张姝请安,正撞见母子俩在谈论那事儿。 她听明白原委,匆忙转着轮椅退出椒房宫,行到了御花园的鹅卵石小路上。 她知道,慕景玄去给德妃请安,总经过那条路。 尴尬的是,她坐在轮椅上,直等到暮色四起,方看到慕景玄提着灯笼行来。 他像刻意回避,行了个礼,唤她一声皇嫂,便要告辞。 她叫住他,却不好说宁诗娴背叛他的事,只道,“七弟,我知道你还在为青砚将军的死难过,但请你沉迷悲伤之际,要多防备身边的人,有很多人要害你……不,是已经在害你了!”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没有震惊,没有意外,一句话没说,经过她就朝着德妃的寝宫走去。 那会儿她尴尬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自己是在多管闲事,便忙转着轮椅离开。后来因德妃不待见她,她也再不主动与慕景玄说话。 今生宁诗娴是没有机会给慕景玄下毒的,但青砚对慕景玄来说,却亲如兄弟,青砚若有事,他必乱了方寸。 几个小厮手捧着盛放血水的铜盆,自青砚的寝室内出来,见心瑶走到了门廊的台阶下,忙齐声高呼“皇子妃娘娘……” 心瑶摆手示意他们免礼,看了眼盆里红森森的血水,忙快步迈过门槛,进入内室。 如意在桌旁准备药草,清茶和两个丫鬟从旁帮忙,老管家拿着剪刀把粘连在伤口上的衣服一点点地剪下来……一众人见她进来,忙都行礼。 “如意,青砚境况如何?” 如意忙压着声音说道,“伤势太重,依着我的本事,只能帮他吊着一口气,且不知还能吊多久。若妙回大师来了,说不定还有希望。” 说完,如意忙递上自己写下的诊断详情。 心瑶接过纸看了一眼,顿时想骂人。好好一个人,被打得肋骨、腿骨、鼻梁等多处断裂,内伤的境况,如意只写了“待查”…… 心瑶忙上前凑到青砚脸前,见他人中穴上刺了如意惯用的银针,忙试探唤道,“青砚?你能听到我说话吗?青砚——我是江心瑶——七皇子妃!” 青砚半边脸肿得像馒头,眼睛成了一条缝,鼻梁上更是青中泛着可怕的紫,若非他还有呼吸,心瑶几乎不敢看他。 “咳……” “青砚,你一定要活下去,景玄不能没有你!妙回大师一定会治好你。” 见他睫毛微动,心瑶明白他已经听到,顿感欣慰。听到外间有人唤妙回大师,她忙迎到内室的门口,却见江凌云也赶了来,且就跟在妙回身后,帮妙回提着药箱,一副紧张到要哭的样子。 妙回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她的腹部,“之前给你诊脉,你身子很好,不必再调理。” “呃……那是……为了救青砚将军掩人耳目,慕景玄才叫人那样说的。”心瑶窘迫地解释之后,跟着他到了床前,见他眼神无波,便笃定他一定能救青砚。“师父,恐怕要麻烦您在这边小住几日。” 妙回看她一眼,“不必,你既要调理备孕,为师还是不在这边的好。” 江凌云越听越是狐疑,“景玄是当着众人的面自鹿鸣山军营把青砚带回来,从入城门到进入皇子府,他都没有半点遮掩,为何入了府,反而拿心瑶备孕当借口?” 第232章 爱妃生气哄不好 慕景玄如此光明正大地救下青砚,揽下青砚的是非,是压根儿没把军营的那些人放在眼里?! 心瑶明白过来,不禁狐疑。他既然如此,为何命人请妙回时,偏要说她备孕? 她疑惑看妙回,见妙回眼神微妙且奇怪,愈加大惑不解! 妙回避开她的眼睛,迅速经过她,走到床前,按住青砚颈侧的脉搏探了探,忙让江凌云打开药箱…… 心瑶看到药箱里大大小小的药瓶,都是各色瓷器,赫然想起他准备的那些精致的白玉小瓶。 妙回见她盯着瓶子看,不动声色地拿了一个黑色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给青砚塞入口中,又给他喂了两口水。 心瑶和江凌云忙都凑上前来,妙回安慰道,“他能吞咽,歇养三五个月定能完全康复。” 心瑶这才放了心,让石晋给妙回安排最好的客房,并让如意给青砚搭配药膳,命清茶拿去膳房叫厨子炖汤,又派护卫盯着府外的动静,以防有人夜袭。 江凌云见她思虑周全,仆人们都对她唯命是从,顿感欣慰。 待下人们都离开,他忙方唤她在院子的石桌旁坐下。 心瑶抬头看了眼夜空,“星月如此明亮,明日该是晴天,眼前这境况,却阴霾重重。最可笑是我这夫君,我生怕他身陷囹圄,他偏要往火坑里跳,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能去阻拦他。” 江凌云:“心瑶,景玄素来不是畏首畏尾之人,他若藏着掖着地去帮,反让那些人气焰更嚣张。他在你面前表现地小心谨慎些,一是怕你担心,二也是为了让你在外谨慎些。” “他可以直接对我讲。” “直接对你讲,恐怕你就冲动地去找你那群师兄去杀了那些人。” 心瑶一时无言。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如此好猜。她的确想干净利落地除掉那些人,虽然师兄不见得会听她的,她还是会去求一求…… “二哥之前还是不染尘埃的佛门俗家弟子,这才几个月,竟如此世故圆滑。” “世道迫人,爹那样的人,都不得不忍气吞声,我又何必强出头?”江凌云悻悻叹了口气。“爹既无心于天下,我断不会打皇权的主意,更不会让瑶儿你夹在中间为难。” “二哥不必如此说。其实,就连我,也误会爹要夺天下。” “其实爹把持朝政这些时日,除了派人寻找龚璇玑,囚禁无绝,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他说要与北月开战,军营里就乱成了一锅粥,也无粮草,不过就是作势吓唬北月臣子,逼迫他们让拓跋樽交出龚璇玑,也让慕景玄做一个选择。” 心瑶不禁心疼父亲,也诧异这样平和的手段。“爹没有抓拓跋柔萱,没有囚禁那个刚出生的孩子?” “是慕景玄的人带龚璇玑回来的,拓跋樽、拓跋柔萱和那个孩子定然还在北月皇宫,龙玺派去的人从半路上迎到了龚璇玑……” “龚璇玑回来,荔姨娘可还好?” “娘亲已搬到我的府邸暂住,她说当时,她原不该嫁入江府夺人所爱,她和王少婉、温姨娘都曾害过龚璇玑。”江凌云尴尬地看她一眼,“瑶儿,对不起,我之前对你也过分了。” 心瑶自然不会与他计较那些事。“景玄的外婆和舅母在二哥的府邸上,还要劳烦你多照顾,相信有她们在,二嫂孕期会舒心些。” “你二嫂很感激你救了她们,之前她胎气不稳,幸亏你派人送贺金香过来,她才能安心养胎。贺毓脾气不好,反而念叨你多些,还训斥我不是一位尽职的兄长。” “二哥把贺毓送到我婆婆的寝宫安置吧,她在那边,皇上对我婆婆和景玄会更好些。二哥明日与二嫂乔装一番,自这府邸后门进来,搬来这里暂居,妙回师父在这里,二嫂若有不适,也能及时就医。” 江凌云倒是巴不得能周全保护妻儿,但是……“瑶儿,景玄平日不喜热闹也不喜人打扰,我和你二嫂若搬过来,恐怕……” “他不是让我备孕么?正好,我也沾沾二嫂身上的喜气。”那人叫她不舒心,大家就一起揪着心过日子吧。 心瑶返回厅堂内,慕景玄坐在桌旁,正神色复杂地看一条金龙锦缎。 心瑶见锦缎上有血渍,愣了愣,沉声道,“可以安心吃饭了,师父说,青砚养三五个月,便会没事。” 慕景玄忙拉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这是父皇册封我为王的圣旨,染了血,有点腥,字迹倒还能看清。” 心瑶接过圣旨,一股血腥之气直冲鼻息,上面的字一行一行,被斑驳的血污浸透,还是异常清晰。 “皇族的墨,果真精妙,弄成这样,字迹竟丝毫没有模糊晕染。” 慕景玄忙转开话题,“刚听护卫说,那两个嬷嬷喝醉了?” 心瑶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皇祖母不准她们撤回去,还让我把你训一顿,说不能破了皇族的规矩,否则,日后其他皇子不好管教。” “皇祖母不让她们撤回,也不至于讨好她们。你亲手给她们烧菜,她们自诩身份高人一等,以后那些丫鬟恐怕都要遭罪。” “我就是要宠着她们,如此也是学皇上,想除掉谁,就先封赏谁、先对谁好、先给谁最大的权利……这样,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反能保全他最想保全的人。” 慕景玄被这番话噎得窒息,无奈静看着她波澜无惊的脸儿,不禁又哭笑不得。两人分分合合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难哄。 “快吃饭吧!好好一餐饭,都凉透了。”他忙给她夹菜放在面前的盘子里。“之前你不在身边,就是想你亲手烧得菜,难得今日能吃到,我们开心些。” “吃吧!”心瑶越想越是愤懑,尤其,想起前世他一身清苦的药味儿,就忍不住心疼。 皇上这会儿派她去军营,就是让他去送死。宁广辅培养的那些人,惯会暗箭伤人,那边地处偏僻,又最好安插放冷箭之人。 “爱妃,我决定把军队自鹿鸣山迁往新的军营。四面山地围着军营,这也是兵家大忌。把宁广辅的那些人都遣返回家,如此也能省心些。” 心瑶愣了愣,只怀疑他听到了她心底在想什么。 “你遣返他们,他们就能回吗?宁广辅如今尚未抓捕到,他定然在暗处掌控军队里的动静。”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引蛇出洞的法子,如此,也能试探一下允祺是不是已经被他们抓了去。” 第233章 太后赏赐不好拿 这一晚,心瑶冥思苦想一个晚上,也没有猜到,慕景玄到底用什么法子引蛇出洞。 直到踏着辰时的晨光,裹着狐皮斗篷进入永安宫的大门,看到前来请安的宁柔、宁珞、宁诗娴姑侄三人,她才恍然大悟——这就是那引蛇的诱饵! 宁诗娴和慕琰该是被关在牢中的,宁柔和宁珞也被软禁,今日这是…… 心瑶行了礼,见宫女上前来,便忙解下身上厚重的狐皮斗篷递给她,抚了抚身上的胭脂红的蛟绡纱珍珠裙袍罩着月白无绣的厚重宫袍,领边上的狐皮边托着下颌,她却还是担心会遮挡不住脖颈上深重的吻痕,忙又向上拉了拉衣领。 满殿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她身上,视线也被她的举动牵引,拓跋荣敏坐在左侧主位上,注意到她耳下一点红晕,不动声色地抿着笑喝茶。 宁诗娴看着她一身奢华得不像话的王妃华服,妒恨地心头啪嗒啪嗒直滴血,手端着茶盅,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森白,整条手臂都在隐隐颤抖。 都是因为这该死的江心瑶,一条毒蛊没害到这贱人,反入了她的腹中,那生不如死的滋味儿,至今仍印刻在肠胃中。 在鹿鸣山军营,她那苦肉计失败,与慕景玄错失了缘分,尝尽了牢狱之苦。 这贱人却风华无双,似比从前更惊艳了百倍,还有她肃王妃的身份,更是叫天下女子又妒又羡。 既然她出来了,就绝不让这贱人久活于世。 心瑶察觉到不善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瞥过去一眼,正捕捉到宁诗娴眼底一闪而逝的狰狞。 凤椅上的太后苏漓央见境况微妙,无奈地道,“心瑶,因你和景玄大婚,皇帝大赦天下,该放的不该放的,都给放出来了,今儿下面人多拥挤,你就到哀家身边来坐吧!” 她忙又朝安金禄摆手,“快,把丫头搀扶上来,别叫碍眼的人碰着她。上次,在鹿鸣山她替景玄挡了那一箭,亏得照顾尽心,才没有留下疤痕,近来天冷伤处少不得难受。” 心瑶看出她并非在与自己说话,而是有意敲打宁家的三只钓饵,只道,“皇祖母放心,心瑶的伤已经不难受,不过,心瑶觉得,那些暗箭伤人者,实在不应该宽容处置。” 安金禄一甩拂尘,匆匆下来台阶,伸了手臂到心瑶身前,尖细着嗓音道,“王妃娘娘,您看着脚下!” 心瑶道了谢搭着他的手腕上去台阶,在苏漓央身边坐下,见她老人家伸手过来,她忙两手握住她的手。 “你这手上太素净了些,安金禄,去把哀家准备好的那个盒子拿过来!” 心瑶见安金禄进去片刻,便捧出一个小巧的雕花金盒子,不禁扬起唇角。这封赏,还有她坐得这慕景玄平日才有资格坐的位置,怕是都不简单,若非为了哄着她不计较宁诗娴被释放出来,便是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请早安,来晚了,别人商量什么,都琢磨不透了,这宫里,她实在缺几双眼睛。 “瑶儿,快打开看看!”苏漓央催促。 心瑶笑了笑,打开盒子,就见里面摆放着四支精致的护甲套,尖锐妖娆的镂空,上面是凤尾的图案,小指上点缀着一拍小水晶珠,戴在手上,随着指尖轻动,光芒盈盈…… “这小巧的东西,定是价值连城吧!” 安金禄忙笑道,“王妃娘娘有所不知,这小玩意儿是先帝爷为太后娘娘打造的,太后娘娘舍不得佩戴,一直把这盒子封蜡保存,昨晚才取出来,没想到仍是光彩夺目。” 心瑶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忙跪地谢恩,“皇祖母这样宠着心瑶,心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拓跋荣敏也在阶下道,“母后,您这样疼宠心瑶和景玄,儿媳也铭感五内!” 苏漓央忙把心瑶拉起来,“一家人么,哀家高兴,自然想怎么赏就怎么赏。” 心瑶看着手上的小玩意儿,等着她接下来把话说完。 苏漓央果真就道,“哀家听说,昨晚你们王府里很是热闹,景玄救了青砚回去,你还亲自下厨宴请了一众下人?!” 心瑶不动声色地笑道,“不过是些鸡毛蒜皮,没想到这些小事儿,竟烦扰了太后娘娘?!” “姜嬷嬷早上来时,昏昏沉沉地,说是昨晚醉酒,又扛不住你的好手艺,肚皮都快撑破了。你和景玄什么动静,她竟一概不知,早上问一众丫鬟,也都是醉得迷迷糊糊不成样子。” 心瑶顿时就想把手指上的东西取下来。“皇祖母,嬷嬷年纪大了,又是皇祖母的人,心瑶唯恐怠慢了她,所以,让她喝点酒暖暖身子,清茶她们以为果酒不醉人的,便没有劝着,没想到两位嬷嬷的酒量如此浅……” 宋昕茹冷笑,“心瑶,姜嬷嬷是领命去你和景玄那边的,你在璇玑阁随意惯了,别把老七的府邸当成了璇玑阁,如今当了王妃,更应该谨言慎行才是。” 拓跋荣敏忙道,“心瑶,你是那府邸的女主人,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宁诗娴看热闹看得颇为餍足,就突兀地在椅子上哼笑了一声,“肃王妃似乎不太清楚,王妃要怎么当呢!竟让一群长辈如此费心!” 心瑶静冷地看向地面,起身跪地,“让皇祖母忧心了,是潘柳师父早先让心瑶不要疏忽厨艺,心瑶也怕给景玄烧菜不好吃,所以,特意练练手而已,没想到,传到太后耳朵里,竟变了味道。” 拓跋荣敏忙起身道,“太后娘娘,心瑶勤于厨艺无可厚非,将来也是为了相夫教子,难为她如此贤淑,若换做别的女子,十指不染阳春水,对下人颐指气使,恐怕……” “心瑶如此做,本也是让皇祖母的人开心些,皇祖母若不喜欢,心瑶以后不做便是。” “也罢,这满宫里的宫女太监,可都羡慕肃王府的下人们了。” 苏漓央嗔怒笑了笑,有这样的宽厚伶俐又不会偷懒的孙媳,她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哀家只是期望,景玄尽早能给哀家添个曾孙!” 说着,她握着心瑶的手,又把她拉到身边坐下。 “瑶儿,你看看,你父皇这些美人儿,自这椅子上看下去,满目娇艳,仿佛春日里的鲜花,争奇斗艳,赏心悦目,多好……” 心瑶越听这话,越不是滋味儿。皇族里的赏赐,果真不是好拿的。 “皇祖母,各位母妃们各有千秋,如此瞧着,的确养眼!” 苏漓央别有深意地握紧她的手,“回头,你也在府里圈养一堆的美人儿,想怎么赏就怎么赏,想管谁就可劲儿地管束,谁也不拦着你!” 第234章 没把纳妾当回事 阶下一片岑寂,落针可闻。 心瑶清楚地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的都微妙盯在自己脸上,一个个恨不能在她身上盯出个窟窿。 宁诗娴见苏漓央递了眼色过来,淡凉地笑道,“肃王妃娘娘,你不会和你那当过北月皇后的母亲一样,一心只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吧?” “宁罪人,这是在教训本王妃么?” 宁诗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忙道,“我已经不是罪人,皇上大赦天下是事实,眼下我已无罪,否则,太后娘娘不会让我站在这里与你说话!” 心瑶侧首看苏漓央,“皇祖母,您是忘了心瑶在鹿鸣山军营挨得那一箭么?” “眼下军营的那几位想要青砚死,昨晚入宫跪求你父皇,让景玄担着包庇之罪,毕竟是出了人命,但若诗娴能嫁入肃王府,此事便能好说了,毕竟诗娴是叫他们叔伯叫着长大的,此事说开了,也就罢了。” 拓跋荣敏在椅子上紧张地看着心瑶的反应,一时间也如坐针毡。 宁柔忙笑道,“心瑶,你皇祖母的意思是,景玄被封了王,以后也是要纳妾娶侧妃,都是无法避免的,你要多个心思准备着……诗娴去了肃王府……” “宁家人在我眼里,都是罪人,之前宁家旧部在军营用下三滥的手段打伤我哥,我还没有清算,倒是你们先要挟我江心瑶了!” 拓跋荣敏脸色顿时惨白,却是忘了江凌云之前也曾被打伤的事。 “丫头,你如今是王妃,王妃的身份,与皇子妃不同,当皇子妃你可以随心所欲,但你的夫君是王,也就意味着他担着家国大事……” “我的夫君就算是王,也仍是父皇的儿子、家父的女婿,纳妾娶侧妻,都要长辈们坐下来好好商议。”心瑶不客气地问道,“母妃,您和皇祖母都找我父王和祖母商议过纳妃的事么?若我父王和祖母都让我忍气吞声,我自然不吭声。” 苏漓央道,“心瑶,纳妾这种小事,是你和景玄的事,是用不着惊动两家长辈的。再说,眼下是为解决棘手的事。” 心瑶强硬地冷挑眉梢,“景玄揽下青砚的祸事,我江心瑶便有本事帮他一起承担,我们犯不着走到凭靠一个意图谋害景玄的凶手解决此事,那样做,也是打景玄的脸。” 心瑶话虽如此说,却有种不祥的感觉。 眼前这一幕像极一出早就安排好的戏。 先是封赏,聊些无关紧要的,接着给两巴掌。 宁诗娴一出来,宁家这三女势必寻找一个最有利的靠山不惜一切地拯救宁家,嫁给慕景玄便是最好的路——哪怕让宁诗娴当个侧室。 在太后和皇上眼里,让慕景玄掌管军队之后,再与宁家人有些牵扯,掌管势必顺手些,但是,这样,只会让慕景玄死得更快更惨。 而眼前,这些个女子,分明是蘸着辣椒油,一口把她生吞了,再痛快地瞧个热闹。 心瑶一念万千,再一次从容站起身来,俯首对苏漓央笑道,“皇祖母,心瑶已经把丑话撂在前面,若是景玄真心想纳妃纳妾,孙媳不反对,孙媳巴不得他人见人爱才好。” 苏漓央挑眉,“丫头,哀家知道,你刚成婚,心里定然委屈,但是……” 心瑶直接打断她的话,“孙媳也定不会让景玄和父皇为难,孙媳这就腾地儿,不妨碍你们皇族开疆扩土。” 拓跋荣敏忙安抚道,“丫头,咱们有话好好说……” 宁诗娴冷笑,“江心瑶,你该不会和你母亲一样,这就要离家出走吧?!” 心瑶倒是忽然明白了当年龚璇玑的离家出走,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滋味儿,太不好受,尤其那会儿她怀着身孕,熬着日子,还要忍受那些女子的暗害…… “我堂堂睿贤王郡主,不像宁罪人这样,饥不择食得抢别人的夫君。北边的凌厥国太子萨岚,也是贺毓太后的外甥,而且,他有粮草,又有兵马,身上也没那么多麻烦事儿,偏巧心瑶曾救过贺毓太后的性命……所以,萨岚巴不得我嫁过去!” 心瑶端雅从容地行了礼,“皇祖母赏赐的护甲套,心瑶就戴走了,皇祖母这些年将这小玩意儿封存不佩戴,想必是因为见了这玩意儿,会想起先帝那些位妃子!” “心瑶……你……你站住……心瑶……” 心瑶头也没回。 刚乘坐马车到了府邸门前,就见慕景玄一袭尚未换下的紫色金纹朝服,正立在大门前,仰着头看着护卫们往门板上挂御笔题得“肃王府”。 心瑶踩着脚凳下来马车,看了眼那金色的大字,阳光下明晃晃的鎏金大字,辉映着金钉朱漆的大门,直刺人眼。 心瑶上前,勾住慕景玄的手臂,却见他侧颜肃冷,无半点喜色,她笑了笑,便与他仰着头一起看。 “这牌匾雕边如此繁琐,鎏金如此光亮,恐怕是许久之前就准备好了吧?” “爱妃果真冰雪聪明,父皇没说何时准备的,我派人打探了一下,是咱们私奔之前,就准备好的。” 慕景玄说着,侧首看她一眼,见她心情竟似不错的样子,不禁诧异。刚才宫里的人快马加鞭过来禀报,是特意冲在她前面,说她顶撞太后,明日回门礼结束,便得禁足一个月王府。 那传旨的人刚走,母妃的人也快马加鞭地赶过来,解释了一番,说太后有意让宁诗娴入给他当侧妃,平息昨晚青砚惹下的干戈,心瑶说宁诗娴一口一个宁罪人,还三言两语弄得满殿的妃嫔手足无措,更说去给凌厥国太子当太子妃威胁太后……因此,让他阻拦着,千万不能让心瑶离家出走,更不能让她去给萨岚当太子妃。 但是,这当事人却没事儿人似地,笑颜明媚,眉眼灵慧,全然没有摊上事儿的样子。 “爱妃,听说,永安宫里不太平,还有人逼着你给为夫纳妾?” “夫君放心,都是些鸡毛蒜皮罢了,已经平息。”心瑶轻描淡写地说完,便忙转开话题,“青砚如何?可醒了?” 第235章 本王定不会纳妾 慕景玄无奈地深吸一口气,就怕她什么话也不说,把怒火憋在心里。 若她打算好明日回门去找江宜祖告状,倒也罢了。就怕她怪他冒然揽下青砚的祸事,不再信任他,不肯理会他。 “瑶儿,你放心,我这辈子从没想过纳妾,我只想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话有毒,千万不要轻易说出口。” 心瑶不以为然地揶揄笑了笑,帮他抚了抚袍袖,却无意间注意到,他袍袖上有血滴,她手微顿了一下,不禁狐疑。 他武功高强,以一敌百,都不带半滴血的,怎上个早朝竟带了血回来?看他举止如常,不像是受伤的样子,这定是别人的血。 怕是她在永安宫被人刁难之际,他那边也不太平吧。 慕景玄见她颦眉心不在焉,不悦地两手捧住她的脸儿,逼迫她正视自己,“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不要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而且,我是说到做到的。” “承诺不要轻易说出口,咱们日子还长,你是不是纳妾娶侧妃,以后看事实就知晓了。” 心瑶按下他的手,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嗔怨他放宁家那三个女子出来当诱饵。 太后,德妃都是在意他安危的,那三个女子这会儿不知又在如何挑唆什么呢。真想将那三个女子罩了麻袋狠揍一顿。 “咱们不要在大门前说这些,被外人听了去,只当热闹瞧。”她直接挽住他的手臂,这就拖着他拾阶而上,迈入大门的门槛,“陪我去看看青砚吧!不知师父是如何救他的,昨晚看青砚那样子,亦是奄奄一息,眼睛也肿得吓人。” 慕景玄嗔笑看她,见她担心青砚,不禁又心疼又无奈,只得跟着她进入青砚所居的小院。 昨日这房内满室血腥味儿,今儿溢满了苦药味儿。 妙回正在外间的桌旁搭配药草,见夫妻俩进来,正要行礼,就见心瑶恭敬地先朝自己行礼。 “徒儿给师父请安!” 慕景玄看她一眼,也朝妙回拱手一拜,“给大师请安!” 妙回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对心瑶说道,“瑶儿,若近来不忙,这倒是个历练学习的机会,那些疗伤的药草都是你不曾见过的,为师也该教你配药。” 不等心瑶开口答应,慕景玄便忙道,“她今日心情不好,所以……” 心瑶嗔笑看他一眼,这人未免把宁诗娴看得过重了。“师父,徒儿没事儿,太后让景玄纳妾,我就当宁家那三个女子是个屁,放了就没事儿了,您看,徒儿还得了两个宝贝……太后被我坑得,赔了宝贝又折兵,宁家那女子们也被我奚落了一番。” 慕景玄看着她孩子似地把手指上的东西亮给妙回看,顿时不悦,“瑶儿,刚才你怎不告诉我这些?” “殿下自幼长在宫里,这点女人家佩戴的小东西,不足为怪。再说,臣妾也没有认为殿下会纳妾,若是单独把什么人拎出来说一说,反而显得殿下像心虚似地。” 慕景玄气结抿唇,眸光清凉地看着她,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注意到妙回从旁似笑非笑赞心瑶的指甲套漂亮华贵,便兀自进去内室看青砚。 心瑶示意妙回先忙,忙跟到床前,挤到慕景玄前面,毫不嫌恶地凑近青砚的脸,心里顿时又不是滋味儿。 青砚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仍在半昏迷地状态,浑身上下包的像个粽子,脸上只露着眼睛。 心瑶低声地唤道,“青砚,你是睡着还是醒了?倒是眼睛没有那么肿了……” 肿得微红的眼睛,因听到昨晚那让他撑着一口气撑到现在的声音,忽地睁开。 眼珠在包裹的白色缝隙里,有些血丝,心瑶惊得忙直起腰身。 “咳……咳……” 心瑶忙轻按住他的肩,柔声安抚道,“你别激动,没事了……殿下救你回来,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还和以前一样,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咳咳……” 青砚深知自己闯了大祸,那两个人一个是上官将军的儿子,一个是廖将军的侄子,那两个人都七旬高龄,从前可是跟过先帝爷的人,又有大功,还一人拿着一块御赐的免死金牌,只怕跑去皇上面前告一状,就搬出律法来,让他身首异处,也让殿下吃不了兜着走。 注意到慕景玄自她身后凑上前来,他忙又要坐起身来,无奈一动就痛得惨叫。 心瑶忙按牢他,“你别乱动,你身上都是伤……我师父妙回会治好你的,昨晚我对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吧?你对殿下来说,是他比亲兄弟还亲的人,所以,一定要好好睡觉,好好喝药……一定要尽快好起来。” 青砚呼吸间都是女子的甜美香气,他想道谢,张口嗓子里就像是冒火…… 慕景玄自心瑶身侧,见他呼吸急促,境况不对,紧张地忙唤妙回进来。 心瑶忙和慕景玄一起退开,妙回惊讶地凑到床前,忙伸手按住他颈侧的脉搏,见青砚的一双眼睛望向心瑶的方向,不禁疑惑。 “青砚将军伤得这么重,小僧还以为,将军要昏睡七八日才醒,没想到将军如此命硬,竟如有神助!” 心瑶忙抓住慕景玄的手臂,激动地欢喜不已,这样慕景玄就不会因为悲恸而乱了阵脚。 最欢喜的是,她此生活这一遭,救了妙回师父,救了清茶,保住了自己的双腿,带来了贺金香和贺毓,让哥嫂欢喜,让拓跋荣敏得见生母,嫁给慕景玄,亲见爹得回了娘亲,现在慕景玄最珍惜的青砚也能活下去…… 就算她此刻死过去,也觉得人生圆满了。而这种欢喜,只有还记得前世之事的妙回,才能体会得出,是何等的欢悦。 “师父,亏得当初您活下来,现在有师父,清茶,青砚,都……” 妙回忙咳了一声,忙打断她的话,“瑶儿,青砚将军高热,还需要给他配药。” 心瑶坚定地忙道,“心瑶陪师父在这里配药。” 慕景玄忙环住她的肩,不准她离开自己身边。“你留在这里,只会给大师帮倒忙。咱们需要准备回门礼,要一起去看一看,等改日你彻底清闲了,再过来学。” “哎?我……回门礼的册子不是都交给石叔准备了吗?我……”心瑶被半拖半抱地带出小院,甚至没来得及对妙回行告退礼。“慕景玄,你这样拉拉扯扯地,师父会笑话我们的。” “我们是夫妻,拉拉扯扯才正常。他久住在咱们家,要笑话就笑话,时日久了,自然会适应。”慕景玄脸色铁青地说着,忽然想到什么,忙把她的手抓到眼前,强硬地把她的手高举在阳光底下…… 第236章 无价之宝有剧毒 心瑶深知他刚才不悦,便慷慨地任他看。 却没想到,他一边看,一边拉着她走,两人穿过后花园,绕过九曲回廊,到了卧房窗前的美人榻上,丫鬟们在厅堂的圆桌上摆了饭菜,他竟还在看…… 美人榻实在拥挤,心瑶独自歪在此处看书,倒觉得宽敞,这会儿有他,她便只能半趴在他身上。 拿他的胸膛当枕头,倒是十分舒坦的,但他袍袖上为何染了血,她还没来得及问,心里总是不踏实。 见他眯着眼睛细看着指甲套若有所思,她故意把小指和无名指高高地翘起,揶揄地逗他,“堂堂肃王殿下,竟也对女子的配饰如此感兴趣?!” 慕景玄道:“祖母的首饰,我都见过,唯独这东西,越看越觉得陌生,从未见她佩戴过。” 心瑶干脆从自己的无名指上拔下一个,给他套在小指上,“这个送你戴着玩,说是先帝爷送的,之前是用封蜡封存在盒子里的,太后都舍不得戴,可是无价之宝。” 慕景玄哭笑不得,从手指上拔下护甲套又仔细研看了花纹,愈加想不通祖母的意图。“瑶儿,这完全不像宫里的手艺,尤其是这水晶,清莹通透,更不像我大周有的……” 心瑶实在想不通,他为何如此在意这东西,“不就是个赏赐么,管它是哪里造的?” “咱们成婚,皇祖母已赏赐了你不少衣裳首饰,为何又赏赐一个如此贵重的?” 慕景玄最是清楚宫里的规矩,有功才赏,赏赐往往也不会太奢侈。往往奢侈的东西先给了,便是紧接着叫人接下天大的委屈,逼得人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要么便是有个陷阱等着人往里跳。 “瑶儿,你在宫里可是还受了别的委屈?” 心瑶委实不愿让他知道永安宫里的境况,一想起那些女子的嘴脸,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放心,真正能让我心疼难过的,只有我爱的人,其他人说话,我都当她们是放屁。” 慕景玄被她气呼呼的话逗笑,疼惜地拥紧她,“逼得你如此骂脏话,皇祖母她们过分了。” “太后是为……”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愿再说下去。“明日回门,太后让我戴着这玩意儿,定是叫爹娘和祖母看到她对咱们很好吧!” 宫里的人,都有执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皇祖母的目的一旦起了,也是如此。 这东西虽然是无色无味的难免还是让他担心。 先帝赏赐的东西,皇祖母都是拿来当宝,恨不能每日都佩戴着,彰显她与先帝的情深,尽管她与先帝并没有多少情意。 而这东西,她既封存着,从不佩戴,却慷慨地转赠给心瑶,实在叫人不得不防备。 “瑶儿,这玩意儿还是别随身佩戴的好。” 心瑶狐疑不解,“你是觉得,这东西上有毒?” “若没有毒,皇祖母早就每日都佩戴了,她早先并不是先帝爷的皇后,父皇之所以能坐上皇位,也不是先帝爷的遗愿,是因为有你爹和一众老臣帮他杀出了一条血路。所以,咱们无法揣测,先帝是在何等境况下,赏赐给皇祖母这玩意儿的。” 慕景玄话说到这里,唯恐吓到她,忙又道,“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想错了,但多个心眼儿,总是好的。” 心瑶却依着他的话,在脑海中勾勒了一番可怕的故事。 先帝若要处死太后,又不好在明面上下手,便赏赐给她这东西,让她慢慢的死…… 若这东西真的有毒,太后就是拿这东西害她,给宁诗娴腾挪位置。 心瑶心头恶寒,迅速从手上拔了东西,“我去找师父查验。” “府邸里藏了皇祖母和父皇的人,你这样大张旗鼓地让妙回大师查验,岂不打草惊蛇?!”慕景玄忙抓住她的手腕,“我来处置,你信我,定叫皇祖母无计可施。” * 晚膳,因慕景玄在书房中看折子,心瑶不便打扰,先去紫藤轩探视了秘密乔装入府的兄嫂和贺金香。 没想到,一入紫檀轩的小院,正见潘柳师父端着饭菜自小膳房里出来,心瑶顿时难耐欢喜,于是,便多聊片刻。 自紫藤轩出来,心瑶又亲手端着饭菜,送到了嬷嬷们所居的院中。 太后派过来的两位嬷嬷同住一屋,两人虽见识了心瑶对下人的宽仁慷慨,见她亲自送菜过来,还是被吓了一跳。 半新不旧的托盘,在艳若仙女的女子手上,也显得华贵了几分,菜肴的浓香和醇厚的酒香弥漫飘展,顷刻间溢满了炉火暖热的小房间,两位嬷嬷又是惊喜又是嘴馋,口水直流。 “嬷嬷们住得还习惯么?”心瑶客气地笑道。 姜嬷嬷忙道,“习惯,习惯……奴婢们在宫里,吃得都是粗茶淡饭,倒是在王妃娘娘这里,锦衣玉食,堪比半个主子,丫鬟们对奴婢们也十分恭敬,对奴婢们照顾有加。” “这就好!”心瑶把托盘放在桌上,亲手把碗盘和酒盅都放在桌上,不让她们动手。“嬷嬷们不必客气,你们都是皇祖母的人,心瑶孝敬你们,就等同于孝敬皇祖母了。” “奴婢们可不敢代太后娘娘受这样的恩惠!” “早上太后娘娘叫奴婢们过去问话,奴婢们脑子昏沉,支支吾吾,已经被太后娘娘责罚,您还这样宠着奴婢们,可万万使不得了。” 两位嬷嬷争抢着说着,眼睛和手却没放过桌上的饭菜。 心瑶斟满两盅酒,递给她们,“这酒,是我从殿下的酒窖里偷出来的,听说是几年前,殿下生辰时,北月陛下送他的生辰礼物,上万两银子都买不到。” 两位嬷嬷乍听此话,相视一眼,忙都一口干了酒盅。 “这辈子,我老婆子还从没有喝过这么贵的酒呢!” “竟是果酒?!这味道酸甜爽口,咽下之后余香回绕,实在妙……”姜嬷嬷说着,抢先抓过酒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一仰头,就咕咚…… 另一位嬷嬷顿时气红了脸,“也给我喝点,你不能独吞了呀!” 心瑶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们,忙又从袖中取出一小瓶酒,放在桌上,“嬷嬷们别着急,这酒,还有很多,你们也多吃点菜,不要只吃酒。” 姜嬷嬷忙俯首道,“奴婢们心中有数,吃完饭菜喝完酒,奴婢们哪儿也不去,早早就睡下,绝不醉酒闹事。” “好。”心瑶退出门来,随手掩上门板,飞快小跑着返回寝居。 慕景玄已经沐浴完毕,心瑶气喘吁吁地进门时,正见他穿着睡袍,坐在床沿上,对一个黑衣人说话…… 第237章 肃王殿下竟装穷 黑衣人注意到慕景玄看向门口处,惊疑转头,正见一艳美惊魂的女子僵在内室门口厚重的垂帘前,那垂帘飘忽动荡,越显得大喘着粗气的她生动艳美,一双眼睛因震惊也显得惹人怜爱…… “还不拜见王妃?”慕景玄不悦地冷斥。 黑衣人一愣,视线迅速从心瑶脸上挪开,忙又单膝跪下,“卑职失礼,恳请王妃娘娘见谅。” 慕景玄忙唤心瑶到近前,“这位是王府的暗卫统领石裂,是石叔的儿子,原与青砚是我的左膀右臂,也是陪着我长大的好兄弟。” 心瑶忙在他身边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石裂,他蒙着脸,只露着一双眼睛,“石将军今日可有盯着世子府的动静?” 石裂没想到她竟一句客套的废话都没有,“有刺客带着火油意图火烧世子府,已经被卑职的人杀了,王妃娘娘既已把世子和世子妃周全地保护在王府内,为何还要多问?” “我的意思是,依着他们的计划行事,把尸体交给刑部,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慕景玄挑眉,“爱妃若要如此做,也好,把他们引到明面上,总好过与他们捉迷藏,有刑部的人戒严京城,石裂也能轻松些。” “若世子府有事,爹也就该上朝了。” 慕景玄失笑,“爱妃是觉得,为夫保护不了你?!” 她当然相信,他能保护好她,但他对他的祖母和一众皇帝妃嫔总不好直接出手,若处置不好,反惹一身腥,尤其这些事还牵扯到宁诗娴……她可不想绕来绕去,反让宁诗娴进王府来。 见她不语,慕景玄环住她的肩,轻拍了拍她的肩臂,“去,把那护甲套拿过来。” 心瑶狐疑愣了愣,看他又看石裂,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她忙从袖中取出护甲套,给他放在手上。 “我不是说,不准你随身带着么?”慕景玄不悦地嗔怒。 “我只是收在袖子里……” “收在袖子里和戴在手指上,有什么差别?!”慕景玄嗔怒看她一眼,嗅到指甲套上有酒气,不禁狐疑,“你拿这东西泡酒了?” 心瑶忙避开他太过犀利的眼睛,“我只是想查一查,上面到底是什么毒。” 慕景玄拿了手帕,把护甲套包裹起来,又放在一个小锦盒内,方递给石裂。 “这是太后今日赏赐给王妃的东西,你放在当铺里,四处宣扬说本王为筹措军饷典当了太后赏赐的东西,明日叫钱庄运送两万两银子到军营。” 心瑶听得心头一亮,不禁钦佩地看他,但转念一想,不禁又心疼银子。 石裂领命告退,自后窗飞身出去。 心瑶握住慕景玄的手,“夫君……”被自己的祖母这样坑害,他心里一定很难过。 “爱妃放心,我没事。青砚得罪的那两个老将军再有本事,也舍不得拿出两万两在军营收买人心,军营里最缺的就是粮草和军饷。” “凭那百万大军,是个无底洞,两万两尚不够塞牙缝的。” “两万两,足够震惊他们的。再说,咱们穷得都典当皇祖母赏赐的东西了,也实在没银子可拿了,父皇和皇祖母再逼迫,咱们就上街乞讨去。” 心瑶却莫名地想起,他当初一张口就给了苍狼三万两现银的事儿,越看越觉得他像一只狐狸,尤其他这双眼睛,灿亮如星,深邃如渊,越看越邪魅慑人…… 他怎么看,可都像是故意在炫富的人,尤其每一件朝服上都镶嵌着宝石,其他皇子可是百年捞不着一件那样的,他随手拿一件袍子都能养那军队几个月了。 慕景玄被她看得玩味扬起唇角,“爱妃还疼么?” 心瑶一僵,顿时明白他是问她的身子在初夜之后还疼不疼,“呃……还……还疼着呢!你再容我歇养两日……” 他慵懒地靠在床柱上,随手从枕畔拿了折子翻看,“好,先去沐浴吧,咱们早点歇着。” “嗯。”心瑶却愈发浑身不对劲儿,昨晚他也说不碰她,也的确没有碰她,可她早上醒来,却发现身上吻痕斑驳,脂粉都遮盖不住。 * 心瑶本想借着回门礼,告假不入宫请安,但不去,便是损了慕景玄的颜面,也助长了那些女子的气焰…… 正在她踌躇不定之时,清茶带着丫鬟进来伺候她洗漱,张口就道,“主子,那两个嬷嬷又入宫了,您昨晚那酒里是不是忘了加药?” “加了,还是加的太后娘娘给的药呢!”心瑶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一众丫鬟,“清茶,以后你说话小心点,当心隔墙有耳。” 清茶转头看了眼一众丫鬟,“主子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些都是咱们从王府里带来的人。” 心瑶嗔怒瞪她一眼,倒也没有与她计较,若是太后知道了那两个嬷嬷被下毒,反而来追究她,便也能证实,除了那两个嬷嬷,这府邸内,有添了别的“眼睛”。 洗漱完毕,她在梳妆台坐下,叮嘱清茶道,“选一套最好看的朝服,梳一个时新的最高最繁琐的发髻。” 清朝诧异地自镜子里看她,“主子平日不是不喜欢太繁琐的么?” 这丫头果真了解她,不过……“别人想看笑话,咱们偏要把最好的亮出去!你有好手艺,就别藏着掖着了。” “好嘞!”清茶忙命令丫鬟们,“给主子拿那套玫瑰红的朝服,就是……后面带凤翼绣纹的那套。” 丫鬟们忙去准备。 半个时辰后,心瑶带着清茶、如意、方来和慕景玄派给她的百位精锐护卫,浩浩荡荡入了宫门。 “方来?” 方来忙策马靠近车窗,“主子,您吩咐!” “昨日殿下的袍袖上染了血,你去打探一下,他在朝堂上可曾与人打斗过,别露了痕迹,必要时可以多给些银子。” “主子放心,卑职知道该怎么做。”方来话虽这样说,最郁闷的还是总被她当成个半大孩子。 永安宫的殿内,一种美人在座,良妃宋昕茹正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今儿心瑶该不会不来了吧?昨儿那番境况,定把她吓得不敢来了。” 宁柔不着痕迹地看向静坐不言地拓跋荣敏,“昨天她可是耀武扬威,还把我们家诗娴奚落了一顿,本来太后让诗娴这会儿嫁过去,是为景玄好,没想到江心瑶如此不识大体,德妃姐姐该好好管束这儿媳了!” 宁诗娴笑道,“太后娘娘,诗娴早上听说,景玄拿了太后赏赐的无价之宝给典当了,换了军饷……您说说,他多可怜呐!为了迎娶江心瑶,办了一场前无古人的奢华婚礼,如今要典当宝物养军队,诗娴若嫁过去,叫那些叔伯们捐些银子出来,是能为景玄省去不少气力的……” 第238章 两位嬷嬷,毒发 太后苏漓央挑着眉梢,静冷俯视阶下宁诗娴倨傲的冷嘲热讽,如看一只正跳大神的蝼蚁。 这丫头是全然不知,景玄的背后有多少钱庄。 眼下军队粮草兵饷短缺,江宜祖撒手不管,景玄担了职责却因青砚和江凌云被打的事,有力而不肯出,那些老将军拿不到军饷,势必要乱。 景玄如此做,无疑是逼着他们乱,再趁乱多杀几个,好替换了他的心腹,如此手段,太过凌厉。 早上那两位嬷嬷来时,说心瑶精神奕奕,昨晚甚至给她们亲手准备酒菜,完全不像惨败的样子。 正在她暗忖之际,殿外传来小太监的高呼,“肃王妃到——” 苏漓央歪在凤椅上 宁诗娴自鸣得意地喋喋不休,被这高呼声硬生生地打断,所有的话都噎了回去,脸色骤然晴转阴,视线落在进门地女子身上,不禁怀疑自己看错…… 众妃更是错愕诧异,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恨不能把眼睛粘过去。她们在深宫这些年,从没有穿这样的衣袍,更没见过有哪个女子这样打扮。 “这衣裳头饰——简直是要把大周的国库穿在身上!” “江心瑶平时打扮地简简单单的,已然是美得没话说,今儿这一身,可不叫人活了!” “刚才那些讥讽肃王穷的,瞧笑话的,可该仔细瞧瞧这身行头了。” 拓跋荣敏忙起身迎上前,欢喜地眼神如赏一个无价之宝,又怕碰坏了她,手握着心瑶的手,也小心翼翼的。 “我的好儿媳,打扮这么漂亮,景玄怎么舍得让你出门的?” “景玄说我整天穿千两银子一尺的蛟绡纱看腻了,今儿我就换了一身。” “那臭小子有你这样天下无双的媳妇,竟还如此挑剔。” “景玄不是挑剔,是希望儿媳每天都开心漂亮,他是疼惜儿媳!” “瞧你,竟还护着他!”拓跋荣敏挑着声音说着,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宁诗娴,“瑶儿,你有所不知,刚才你没来,大家可都议论你昨儿被吓怕了,尤其,刚宁小姐讽刺景玄穷得典当了太后赏赐的东西……” “一罪人的话母妃何必较真。”心瑶恰到好处地在阶下停住脚步,屈膝行礼,“孙媳给皇祖母请安!” “免礼吧!”苏漓央沉声斥道,“景玄真的典当了哀家赏赐你的东西?” 满殿美人挑眉,坐等着心瑶作答。 宋昕茹冷声道,“太后娘娘赏赐的东西,拿去典当,可是大不敬!” 心瑶冷瞥她一眼,“景玄得知那是先帝爷赏赐给太后娘娘的,不敢留作私用,才典当银子,给大周军队用作军饷。” “哀家给你的小玩意儿可是无价之宝,景玄只给了军队两万两。”苏漓央沉声道。 心瑶失笑,“皇祖母这意思是,我们私吞了不少银子?” “哀家可没这么说。” “当铺的老板说,本可以给几十万两、乃至几百万两,谁知,那小东西竟有剧毒,当铺老板找了三十几位医者查验,我们解释说是皇祖母赏赐的宝物,人家还不信,怀疑皇祖母是拿那东西来害孙媳的,人家可不敢收凶器,所以只典当两万两。” 心瑶话说到这里,幽冷抬眸看向凤椅上的苏漓央。 满殿陡然一片死寂。 拓跋荣敏却震怒地连呼吸都屏住,匪夷所思地看向苏漓央。“太后娘娘,心瑶是不会说谎的孩子,再说,她和景玄也不会傻得为少拿银子,故意典当两万两,那东西上的毒……” 宁柔突兀地说道,“肃王妃一定是弄错了,太后娘娘给的东西,怎么可能有毒呢?!” 宁珞也道,“心瑶,说不定那宝物是被什么人看过,被旁人染上的。” 心瑶见苏漓央不言不语,也僵持不言。 苏漓央不动声色地慵懒笑道,“哀家就是太宠你和景玄,难免招惹人妒忌,以后你们都仔细防备些。” 心瑶波澜无惊地浅扬唇角,“当然,心瑶宁愿旁人害我和景玄,也绝不会怀疑皇祖母恩将仇报的。若皇祖母非要心瑶死,心瑶是晚辈,又是臣女,是不敢不死的。” 苏漓央忙道,“丫头,你多虑了,哀家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让你死呢?!” 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宫女,惊慌失措地被门槛绊得跌趴在地上,忙爬起来跪好。 “禀太后娘娘,姜嬷嬷她们在御花园里发疯,拉着护卫叫皇上,还说要给皇上侍寝……” “荒唐!”太后震怒地忙搭着安金禄的手,匆匆冲下台阶,心瑶随手扶住她右边的手臂,“皇祖母,您走路小心些……” 苏漓央嗯了一声,忽然想到那护甲套上的毒,正是可致人疯癫的,本能地迅速避开心瑶的手。“今日回门,你还是先回府准备着吧,别让爹和你祖母久等了。” “爹和祖母在家清闲,让他们多等一会儿没什么。心瑶还是陪皇祖母去看一看姜嬷嬷吧。” 心瑶轻巧地说着,强硬扶住她的手臂,“竟在宫里发起疯来,不知是何人要害她们。朝着无辜的人下手,这种人应该被乱棍打死才对。” 苏漓央悚然竖起眉头,方才发现,这丫头竟如此地不好惹。 当初,把她看得天真率直娇美贤德,实在错得离谱。 * 一众女子随着太后的鸾驾赶到湖畔时,怀渊帝、慕昀修、慕景玄、慕琰以及几位臣子也刚刚赶到。 护卫们早已押下两位嬷嬷,她们却不老实,嘶喊不迭,双目赤红,明显疯癫发狂的症状,发髻衣袍也散乱狼狈。 受惊的护卫跪趴在地上,惊吓过度地不住地磕头。“皇上,太后娘娘,卑职冤枉……卑职随着巡逻的队伍走在了后面,没想到两位嬷嬷突然发疯似地从假山后闯出来……” 那护卫还说了些什么,心瑶再没心情听下去。她眸光静冷地俯视着两个嬷嬷狼狈不堪的模样,心头恶寒到极点。 所幸,慕景玄阻止她贪图那护甲套,若真的佩戴久了,她必是这个疯癫惨淡的下场,最后被囚禁某一处,凄凉到死,江家的颜面也一败涂地,宁诗娴便能顺理成章入住肃王府,彻底取代她。 慕景玄站在怀渊帝右侧,无心看那两位嬷嬷,他一收住脚步,就被心瑶拢住了心和眼。 她这一身行头,实在艳美的叫人不放心,脸色却惨白,眼眶泛着红,眼睛泣血般忧郁。 他不着痕迹地挪移了位置,走到她右后方,随手环住她的后腰,俯首凑在她耳畔安慰道,“瑶儿你还好吧?” 第239章 夫妻俩不好欺负 心瑶恍惚转头,对上他关切地眼睛,迅速眨了眨眼睛,把冲到眼眶的泪逼回去,迅速扬唇角,“没事啊!只是这里风冷,吹得鼻子和眼睛有些难受。” 慕景玄直接把她带离人群,直把她拉到了湖边,“是不是在永安宫又受了委屈?” 心瑶本想隐瞒他,又怕他疏忽防备。这个男人是自上辈子就爱着她的,如果她真的疯癫了,亦或死了,她无法想象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转头看了眼正忙于审问的慕怀渊的苏漓央,踮起脚尖,手括在他耳边低语提醒,“还记得昨晚我拿那东西泡了酒么?” 慕景玄因她亲昵的举动,气血顿时异样,听清了她的话,心底又骤然恶寒,他转身就要去找苏漓央算账…… 心瑶忙搂住他的腰际,健壮伟岸的身躯就像一头猛兽,把她带得差点摔在地上,“慕景玄——你这样做,正顺了她的心意,让我离开你!” 慕景玄顿时冷静下来,他搂紧怀中的单薄的身骨,心疼得无以复加。 “傻丫头,你以为她真的疼我么?她既要除掉你,就没顾忌我的生死。” “我也有错,不该忤逆她。她是为保护你,那上官将军和廖将军是要你和青砚偿命……” 慕景玄气怒难平,一脚踹在湖边的树上,两臂才能环抱的大树,轰——摇摇晃晃,倒在了湖面上。 远处审问怀渊帝和苏漓央都惊愕地看过来,有女子惊吓得尖叫,“天哪!那么粗的树,怎么倒的?”“风刮得吧?”“还好没有倒向这边,否则都把我们砸死了!” 苏漓央望过去,正对上慕景玄杀气阴沉的目光,她脚下王后踉跄了一下,拓跋荣敏眼尖地忙扶住她,担心地大声问道,“景玄,心瑶,发生了什么事?” 怀渊帝也慌得问,“玄儿,有没有伤着?” “父皇,您该问皇祖母,到底想要做什么,她若不想两位嬷嬷呆在肃王府,大可以把她们传召回来,没有必要这样害她们。” “景玄的意思是,太后娘娘日理万机,疏忽了管教两位嬷嬷。”心瑶忙堆上笑,“妙回大师在肃王府暂居,或许,可以给两位嬷嬷医治。” 怀渊帝沉吟嗯了一声,“既然两位嬷嬷是呆在肃王府的,就送过去让妙回大师救治吧,等她们恢复清醒,再细加审问。” 护卫们忙齐声道,“是!” 众人陆续散去,心瑶扣住慕景玄的手,担心地看他,“今日要回门,我们应该开心些……爹和祖母不知宫里的事,若见我们脸色不好,势必多揣测。” “我知道。”慕景玄环住她的肩,无奈地压下怒火,“以后,不要再入宫请安,那些人也没有必要理会。” “好,我听你的,都听你的。”心瑶依进他怀里,低柔地关切道,“如何?你今日早朝可顺利?” 慕景玄绷着脸说道,“因捐了银子,父皇赏了一副画,是他在朝堂上当场用黑墨画的铁公鸡。” “噗——咯咯咯……”心瑶顿时绷不住笑,脸儿闷在他怀里,笑声咕咕地沉在他的怀抱里。 慕景玄反被她奇怪的笑声逗笑,宠溺环住她的肩,低头说道,“本来我打算明日去乞讨,你穿成这个样子,咱们是没法子乞讨了……” 心瑶娇俏地自他怀中仰起脸儿,见他双眸灿亮如星辰,眼底再无阴霾,才欢喜地松开他,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怎样?好不好看?” “好看,不过我总担心,你头上这个高高的飞鸾髻会塌掉。”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给她扶了扶发髻。 心瑶又忍不住笑,便趁势踮起脚尖,一吻啄在他唇上,“夫君也好看,生气好看,笑更好看。” 慕景玄牵住她的手,“走吧,今日回门,别迟了。” “嗯!” 两人有说有笑地沿着冬青树括出的小路出了御花园,却被一个女子拦住。 女子一身紫色的裙袍,跪姿优雅,眼看着地面,浅笑嫣然,“诗娴给肃王殿下请安。” 慕景玄手环着心瑶的腰际没有松开,怕脏了眼睛似地,别开脸,只看心瑶。 心瑶勾着他的手臂也没有松开,“宁罪人,本王妃正与殿下好好走着路,你这般惊扰,委实无礼!” 宁诗娴只当没有听到她的话,只关切地抬头看向慕景玄,“景玄,刚才你生气弄倒了那棵树,是因为两位嬷嬷发疯才生气吧?早上两位嬷嬷来请安时,可是说了,江心瑶昨晚给她们送了饭菜……” 慕景玄一脚踢在她的心口上…… 宁诗娴着实没想到他竟突然出招,整个身体贴着地面向后滑了两丈远,五脏六腑都似被强大的真气绞碎,她才发现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 夫妻二人自睿贤王府门前携手下来马车,忙给在门前久等多时的江宜祖和太王妃苏佩懿行礼。 江宜祖已然收到宫里的消息,见夫妻两人仍是蜜里调油似地,纠结的心这才释然。“瑶儿,这臭小子对你可好?” “当然好!”心瑶忙挽住父亲的手臂,“我们出门前,明明只有一辆马车的回门礼,您看,走到半路,生生多出来两辆!” “哦?”江宜祖诧异地挑眉看了眼慕景玄,视线又落会女儿娇美的脸上,却注意到她这一身行头贵重得不像话,人也比从前开朗了许多,眼睛水亮妩媚,且从前压在眼底的忧郁也不见了。 石晋忙跟在后面说道,“多出来的两辆马车上的,殿下趁着王妃娘娘睡着时添置的。殿下说,王妃娘娘嫁过来,就少了机会孝敬王爷和太王妃,所以,就……” 慕景玄忙打断他,“石叔,父王和祖母都明白我的心意,不必解释。” 苏佩懿揶揄地笑道,“我这老婆子可不明白,石叔这样解释清楚,我们才知道,殿下对我们家瑶儿有多疼惜呢!” 众人都忍不住笑,心瑶转头和慕景玄相视,两人也莞尔。 在厅堂里坐下来,心瑶才发现,父亲的侍妾们都不在,祖母坐在主位上,父亲竟独自坐在左侧的椅子上,且龚璇玑也不在。 这座府邸,还是头一次这样清净宜人。 “爹……龚璇玑已经离开了吗?” 第240章 王爷要演一场戏 江宜祖顿时有些不自在,拢了拢滚着银丝祥云绣纹的袍袖,避开女儿澄澈的目光。“我已经下令让她离开,她不肯走。” “爹竟有心放她走?”心瑶不可置信地忙起身挪到父亲身边坐下,心里莫名地隐隐作痛。“您不顾一切地得回她,思念她十几年,又与皇上针锋相对几个月,不就是想让她留在身边么?现在她就在您身边,为何您又……” 慕景玄委实不满意她离自己那么远,见江宜祖眉宇间有些无奈,忙劝道,“瑶儿,上一辈的事,我们就不要插手了。” 心瑶也不想插手,但今日看到了恩将仇报的太后,她心寒刺骨,再不想愚蠢地去成全恶人为难自己。尤其——拓跋柔萱,那想将她置于死地的女子,更没资格与她抢夺母亲! “爹,我不同意!我不准她走!” “丫头,你不是最善良的么?还怕她刚生的孩子没有人照看!” “拓跋樽那边有乳母、有嬷嬷、有宫女太监,再说,我自幼没有母亲照看,还被人害被人算计不是一样长大了么?!” “丫头……”江宜祖手落在女儿的肩膀上,安慰地拍了拍,“为父累了,再无心谈情说爱。你之前也说了,我和她早就回不去当初。你两位舅舅还在养伤,都在后院住着,你若想去探望,可以和景玄一起去,不要一个人单独过去。” 心瑶气结叹了口气,“外公和舅舅们还没走呢?那天大闹我和景玄的婚礼,现在又忽然赖在王府,他们是看我们家景玄得了兵权,又打了什么如意算盘吧!” 慕景玄虽不悦她这样气急败坏,听到她口中的“我们家景玄”,心里又莫名地欢悦。“瑶儿,若靖和王有心帮辅咱们,也是好事。” “他们既认定拓跋柔萱,就让他们去找拓跋柔萱,别赖在这里!” “丫头,你这是哪儿来的邪火?怎么能用这种嫌弃的口气说你外公和舅舅们?”苏佩懿严慈参半地嗔怒。“景玄说得对,上一辈的恩怨,你们当晚辈的,只瞧瞧热闹便罢。” 心瑶揪着心,无奈地叹道,“是!” 江宜祖押了两口茶,看向慕景玄,“戏台搭在后花园,晌午摆宴席,亲朋好友都过来,咱们一家人也好好热闹一番。” 慕景玄忙起身拜礼,“母妃在宫里被琐事烦扰,若父王和祖母不介意,景玄也想请她过来听戏。” “当然好!”江宜祖不是不明白,他是有意留出时间,让心瑶和家人聊聊家常。“快去请吧!” 苏佩懿也欣慰地笑道,“我家瑶儿这女婿可真是体贴入微,丫头捡到宝了!” 心瑶抿着笑,偷看慕景玄,眼底星芒灼灼,溢满骄傲和欢喜。 慕景玄对上她的眼睛,忍不住上前,就抓住她搁在膝上的手,“难得回来,开心些,我去去就回。” “嗯!”心瑶乖顺应着,送他出门。 江宜祖和母亲欣慰地相视,“难得,我江家还有这么一对儿,若当年璇玑没离开,此刻该一家和乐美满才是。” 苏佩懿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端起茶盅喝茶,却见心瑶返回庭院中,就没再进门。 方来回来了,清茶和如意也都脸色仓惶地跟着他,一副天要塌陷的样子。 心瑶带着三人绕过假山,到了无人的僻静处,方问,“发生了何事?” 清茶和如意都看方来,方来脸色凝重地凑上前,“卑职刚刚打探到,昨日殿下在朝堂上打了廖府和上官府的少将军们,因为上官老将军和廖老将军跪求皇上,让宁诗娴嫁入王府……” “上官家和廖家如此不遗余力地帮辅宁诗娴,若非他们曾受过宁广辅的大恩,便是被宁广辅捏住了命门。” “卑职这就去细查背后的究竟!”方来这就要告退,刚走两步,就被低沉的声音呵止。 “查什么查?你们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别人的眼皮底下,再查下去,小命都没了!”江宜祖说着,绕过假山来。 对上父亲不容辩驳的目光,心瑶不甘心地气急跺脚。“他们手段卑鄙,我江心瑶也不是吃素的!” “你就这么点斤两,就算不吃素,也斗不过人家前后合谋,联手攻击。”江宜祖瞪她一眼,“清茶、如意、方来都去你们原来的住处,没有本王的命令,哪儿也不准去!” 三人噤若寒蝉,都担心地看了眼心瑶,匆匆跪安。 江宜祖无奈地看了眼较劲儿的心瑶,“跟为父来书房!” 苏佩懿搭着丫鬟地手挪着小脚出来,正见父女俩到了门廊下。“宜祖,孩子刚回来,你不要动怒……” 江宜祖忙红劝道,“您老去后院瞧瞧戏台吧,选一出您喜欢听的戏。” 心瑶无奈地看了眼祖母,僵着脊背跟着父亲进入书房内,规矩地跪下,眼睛看着地毯。 听着父亲粗重的深呼吸,她硬着头皮抬眸偷觑一眼,见父亲脸色阴沉地难看,她无奈地张了张口,唯恐多说多错,干脆等着他先开口。 江宜祖俯视着她乖顺的模样,却又不忍责骂。“起来吧!这事儿你本也没错……” 心瑶紧张地揪着袍袖起身,对上他焦灼的眼神,识趣地忙俯首,“女儿罪该万死,让爹忧心了!女儿早该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女儿应该让宁诗娴进府之后,再好好收拾她……” 江宜祖不敢恭维地冷笑,“哼哼,道理说得一套一套的,你倒是能做到一件也成!” 心瑶见父亲神色和缓,极有眼色地忙倒茶双手递上,“爹,那宁诗娴心里也是有慕琰的,她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若进门对景玄好也成,万一她私通慕琰,反过来害景玄,女儿反落一身血腥。” “丫头,长进不少呀!”江宜祖似笑非笑地笑了笑,不禁对她刮目相看,“此事,交给为父处置!” 心瑶忙道,“爹已经不管朝政,这事儿爹不好插手。太后就是瞅着爹什么都不管,才欺负女儿!” 江宜祖随手抄起高背椅上的椅垫子丢给她,“去内室换一身白衣,把这东西垫在衣服里面,再从书柜下面的抽屉里,取两个兽皮血袋绑在垫子外面,一会儿去大门外面挨板子。” “什……什么?”心瑶只觉得周身的骨头一哆嗦,“爹……” “你师父教给你的内力也该派上用场了!”江宜祖又丢给她一个椅垫子,“多垫两层,少受些疼,我这就让你祖母入宫去。” 心瑶不知他要做什么,“爹打我一顿,就能帮景玄过了这一关么?” “你且先挨着,能不能过,还得看为父发挥的好不好。” 心瑶顿时浑身不舒坦,却实在想知道,爹要如何处置这件事。 第241章 假挨打,真夺权 慕景玄策马入了宫门,听说母亲在御书房陪父亲批阅奏折,忙冲上台阶,却见谢蒙迎过来要行礼,姿势做了一半,就把视线放在长阶下…… “谢蒙,你看什么呢?” 谢蒙把手遮挡在眼睛上方,挡住刺眼的冬阳,“殿下,末将没看错吧?那个撑着拐杖还在小跑的老婆子,不是您岳父家的太王妃么?” 慕景玄疑惑转头望去,正想调侃谢蒙开玩笑,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 那老妇人穿了一身暗金色的鹤纹锦袍,佩戴得是翠玉头饰,内敛华贵,手上撑着白玉拐杖,没有下人陪同,小碎步跑得跌跌撞撞…… 慕景玄赫然记起,苏佩懿今儿正是如此打扮。他一跃就飞下百级长阶,落在苏佩懿近前,忙扶住苏佩懿的手肘,“祖母这是怎么了?景玄刚离开,您老人家怎么来了?身边竟也没个陪着的人……” 苏佩懿哭得抽抽噎噎,加之小跑气喘吁吁,“上当了!我们上当了!咳咳咳……你岳父把你支开,就是为了教训心瑶!” “教训心瑶?他为何教训心瑶?” “还不是因为心瑶不同意给你纳妾么!你快去请你父皇和母妃,把你祖母也叫上,去晚了,心瑶就被活活打死了!” 慕景玄来不及多想,忙又飞上长阶,匆匆闯进御书房。 苏佩懿喘着粗气就撑着拐杖在原地坐下,“不枉我拼着老命跑这么快,咳咳……累得我这老腰呀!” 她反手背后,忙捶打后腰,“妙回神医这药果真厉害,跑这几步下来,倒是全身都通畅了,多活动还是有道理的……” 遥遥望着怀渊帝和德妃、还有几位臣子自殿内出来,她适时逼出两滴泪,就忙扯开嗓子,这就哭嚎起来。 殿前广场回荡着她惨厉的哭声,殿前守卫的护卫,都遥遥看向这边。 “我的瑶儿呐!不就是不纳妾么……竟要被她爹打死了,还有没有王法呀!罪人之后竟妄想和我孙女共侍一夫,老天爷这是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呐……这是要了我老婆子的老命呀……我的老天爷呀,我老婆子不活了……” 慕景玄就带着怀渊帝、拓跋荣敏疾步到了近前,忙搀扶起她,“祖母,别哭了,父皇和母妃一定会救下心瑶的。” 拓跋荣敏也忙赔礼,好一阵安慰。 怀渊帝道,“谢蒙,给朕备快马,朕与德妃和景玄先过去,让太后乘坐马车去,若太后不肯去,抬也要把她抬去。” “是!” * 睿贤王府大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江宜祖凶神恶煞打得用力,一边打一边训斥心瑶不懂事儿。 心瑶一身月白无绣的袍子,闭着眼睛,趴在凳子上一声不吭,屁股上又垫椅垫子和厚厚地兽皮血袋,倒是半分感觉不到疼,只觉得裤子湿漉漉的。 在旁人看来,她已然被打得晕死过去,屁股上血红的液体染透了袍服,看上去触目惊心…… “皇族里规矩可真多,不纳妾就要被打,这也太过分了!” “前一阵子太后喜欢这孙媳可是喜欢得不得了,听说还是她亲自给肃王和肃王妃赐婚呢,怎么就非要逼着肃王妃给肃王纳妾,听说,要纳得还是宁家的孙女呢!” “我也听说了,是上官家和廖家要一起给那宁家女子做媒,心瑶郡主因凌云世子被打,死活不应,反被太后赐了个有毒的东西贴身佩戴……就是肃王拿去典当了两万两银子的小东西……” “什么?太后毒害自己的孙媳妇?这……这也太过分了!真是心狠手毒!” 心瑶暗暗听着那一群女子议论着,不禁怀疑那些人都是父亲安排的托儿。 寻常百姓只顾瞧热闹,可从来不分辨是非黑白,今儿这些人,也太明事理。 她眯着眼睛,眼角余光瞄过去,正注意到,围观地人群中,有几个面熟的女子分明曾是璇玑阁的丫鬟,穿着普通的百姓衣裳,喋喋不休地为她抱不平,引得四周众人嚷嚷宫中人心险恶,宁家余孽猖狂…… 遥听到高呼“皇上驾到——”,心瑶忙闭上眼睛继续装晕,耳畔风声呼啸,有沉重的身躯扑在了身上。 江宜祖暴跳如雷,“慕景玄,你给我让开,今日,我非打死这以下犯上的臭丫头不可!莫说太后和皇上让她给你纳妾,就算让她死,她也不能不死……” 慕景玄悲愤交加,“父王,您要打就打景玄,是景玄死活不肯纳妾,心瑶在宫里已经受尽了委屈……” “七殿下好痴情!”“这样的男子到哪儿去找呀!”“寻常夫妻就该这样相互守护的!”那几个乔装的丫鬟又在引着众人说话。 心瑶适时佯装苏醒,咳了一下。 慕景玄忙把她打横抱起来,“瑶儿你怎么样?瑶儿你别吓我……” “天哪,该不会为纳妾闹出人命吧!”“史官可该好好写一写了!”几个女子又忿忿地说着。 江宜祖忙道,“景玄,你给我放开她,这丫头如此不识大体,就是欠揍!” “江宜祖,你这是要把心瑶打死么?!”怀渊帝暴怒的呵止,可怜兮兮地夹杂在凌乱的叫嚷声中。 “臣参见皇上!皇上您怎么来了?这不孝女可气着您和太后娘娘了吧!” 议论声慢慢地沉寂下来,众人轰然跪拜,有人高呼万岁,声音奚落无力。 江宜祖自责地俯首道,“太后既想教训小女,自然不能让太后亲自出手,宜祖教女无方,恳请太后和皇上责罚!” “宜祖,我们是兄弟,你这是做什么?!”慕怀渊忙扶住他的肩,“景玄,暂带心瑶去璇玑阁安置!” “是!”慕景玄忙打横抱起心瑶,却怕弄疼她,走路也不敢加快脚步。 宽大的怀抱,像极一个暖和的摇篮,心瑶舒服地心旌神摇,耳朵却没有闲着,谢蒙遣散众人,怀渊帝拉着父亲进门院子,“宜祖,你打死心瑶就能把事情解决事情了吗?” “打死了,皇上太后都清净!宁家小姐就能进肃王府了。” “宜祖,你这样,让朕和太后颜面何存?你回来帮朕吧……朕不能没有你,过去的事,朕向你赔罪,你原谅朕……丞相之职还是你的!” 心瑶释然叹了口气,不禁钦佩父亲这一计。一个曾把持朝政、又主动辞离朝堂的人,竟这样轻而易举地让皇上求着回去,大周朝堂,前无古人。 慕景玄抱着心瑶穿过花园,注意到她睫毛轻颤,不禁愈发心疼。 拓跋荣敏小跑着跟在后面,见地上滴答的血渍,恐慌地提醒,“景玄,你仔细她的伤,这丫头流这么多血,若是醒过来不知要疼成什么样子!她可能有了你的骨肉!” 乍听此话,随在后面的怀渊帝差点跌在地上,江宜祖忙扶住他,宽慰道,“不会这么快,他们才过了洞房花烛夜!” 第242章 一家子演技炸裂 璇玑阁里,也不清净。 靖和王龚世逍正训斥龚璇玑多管闲事。 龚璇玑梨花带雨,啜泣不止。 慕景玄抱着心瑶进来,龚璇玑坐在白玉宝座上,正看到心瑶身下滴着血,她惶恐地站起身,崩溃地突然就哭嚎地喊了一声,近乎魂飞魄散扑上前抓住了心瑶的肩臂,“心瑶,心瑶——” 拓跋荣敏忙推开她,“别挡路!再拦着真要死了!从前不疼她不认她,现在哭成这个样子给谁看?!” 慕景玄也不知该如何安慰龚璇玑,急迫地侧身经过她,便之冲上楼去…… 拓跋荣敏讥讽的话,血淋淋地刮在心口上,龚璇玑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 龚世逍忙冲过来,怨怒交加地直呼“造孽”。 “可真是个水做的人,本妃不过说了一句,竟倒了?!”拓跋荣敏无辜地辩解着,不敢冒然碰她。 江宜祖跟进来,见拓跋荣敏和龚世逍手忙脚乱地要把龚璇玑抬到椅子上,他直接弯腰将龚璇玑抱起来,狐疑地看了眼龚世逍,“你又对她做了什么?” “你打女儿,反把我女儿吓得半死,你竟问我做了什么?!”龚世逍气结冷笑。 拓跋荣敏忍不住埋怨道,“宜祖,真没想到,你竟然也是糊涂人!这不怪心瑶的事,你打她作甚?平白地叫旁人看了笑话去……” 龚世逍不敢恭维地冷笑,“他这辈子没有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自然也不敢以同样的要求逼迫慕景玄做到,所以,他就本事地殴打自己的女儿,逼着女儿给慕景玄纳妾,好让她的女儿学会何谓贤良淑德,何谓忍辱负重,何谓大家闺秀!” “你的女儿是贤良淑德、忍辱负重、大家闺秀就够了。你既不认心瑶当外孙女,也甭多管江家的闲事!”江宜祖忙对拓跋荣敏道,“劳烦德妃娘娘去帮宜祖迎一迎妙回大师!” “这璇玑阁就没有丫鬟么?!”拓跋荣敏素来不情愿跑腿。 “龚老爷子说,璇玑要自由,本王自然不会派人在璇玑阁。” 拓跋荣敏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不好叫年纪大的龚世逍跑腿儿,只得亲自去迎妙回。 江宜祖转身便给龚璇玑探了探脉搏,随手按住她的心口,给她灌入一股真气,转回头来,见龚世逍还在,不禁又尴尬。 “璇玑已经无碍,您老先去后花园看戏吧。” “哼哼,看戏?”龚世逍反而愈加恼恨他这样冷血,“睿贤王可真是厉害,刚打了女儿,竟有心思陪着太后看戏听曲?!” 江宜祖淡冷地讽刺道,“绿帽子这种事,本王都能忍,还有什么委屈和耻辱不能忍?!” 龚世逍气得老脸顿时铁青,抬起苍老的手指着他颤了颤,却愣是寻不到辩驳的话。 “也罢,你家子女多,打死一个也不少。本王这样多管你的闲事,真不如去看戏!” 江宜祖隐忍深吸一口气,见龚璇玑眼角滚下两行泪,却闭着眼睛没有睁开,要安慰,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太后、皇上、德妃都来了,去更衣洗漱,陪着他们听戏吧!” “你这样打心瑶,可是故意折磨我?” “本王为何折磨你?凭什么折磨你?你与本王有何干系?!” “我……”龚璇玑泪又滚落,“我知道你恨我,怨我,但是你呢?你知道当初江若莲出生时,我是什么心情么?看着你抱着江凌云在怀里,开心地喊他儿子时,你想过我的感受么?你没有!” 江宜祖阖眼一叹,甩了甩头,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顿时坐不住。 龚璇玑扯住他的袍袖,“你若恨我,不必打心瑶,你掐死我,不必弄得这府邸一地血腥!” 江宜祖愤然甩开她的拖拽,无视她滚摔在地上的痛呼,忙上楼去看女儿…… 心瑶横爬在床上,紧闭着眼睛,一副死过去的样子。 慕景玄跪蹲在窗前,一手抓住她的手,一手护着她的头,心疼地眼泪都落下来,“瑶儿,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不逃?” 江宜祖关上门板,又反锁上所有的窗子,这才走到床沿摸了摸女儿的头,“这会儿没人了,把那东西拆了吧。”说完,他就转身自内室端出来一大盆水。 慕景玄狼狈地抹了抹眼睛,一头雾水地问道,“拆什么?” 他话说完,就见江宜祖头也不回地出去,随手带上门,水盆却留在了床边。 “父王这水盆是做什么用的?”慕景玄说完,方明白过来,定是擦伤口用的。 他这就拿来布巾,伸手就要拆解心瑶的衣袍…… 狼狈瘫趴在床榻上的女子,却诈尸似地,突然一跃而起,就扑在他身上,清亮的凤眸映出他愕然的神色,拿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唇瓣亲密刷过他因为惊愕而微张的唇,狐狸般妩媚地笑道,“想不到堂堂肃王殿下,竟也会哭鼻子呢!” “江心瑶你……你……”他狐疑地把手摸向她血糊糊的屁股,却还是摸到血糊糊的,却有什么东西硌着了手,“你……你垫了东西?父王也知道你垫了东西?” “所以,你放心,我没事!” 心瑶说着,就跳下床拆了衣袍,把绑在身上的一堆零碎东西都丢在水盆里,浸泡出一大盆血水,然后她把染血的衣袍和兽皮、椅垫子都裹进一个包袱里。 慕景玄看着她一番忙碌,哭笑不得,“江心瑶,你们父女俩演戏演得也忒逼真!不对,还有你祖母……一入宫就哭嚎着你快被打死……” 心瑶顿时绷不住笑,却又怕笑得太过被外人听了去,压抑着大笑地冲动说道,“祖母那哭天抢地的本事,可是天生的,我和爹什么都没教她。” “我之前怎没发现,你一家子演技这么好呢?”起初他把她当成只懂琴棋书画的淑女,现在,越看越觉得,她与“淑女”这个词,相去甚远。 心瑶着急更换内袍,忙催促道,“你先把水盆端出去,记住,一定要很难过,很痛苦的……就像你快要当鳏夫一样!” 慕景玄无法忍受鳏夫这个词,“我不准你这样说!” “只有你悲痛欲绝的样子,才足以说明,我是真的快被爹打死了。如此,爹一入朝,必能打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 第243章 台上台下两出戏 “瑶儿,你真的觉得,父王再入朝堂是好事么?”慕景玄不敢恭维地摇头叹息,“大周的陈腐败坏,是自先帝时就积压起来的……” 心瑶已然顾不得那么多,抬手制止他说下去。 “爹若不入朝堂,那些人定挑唆着你的老祖母,吃了你,再拿我蘸辣椒油生吞,最后给江家定上个诛九族的罪名一锅煮了!我死倒没什么,可我二嫂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小侄子呢!” “你真的认为我保护不了你么?” “你能,你当然能!”心瑶揶揄道,“我家夫君万夫莫敌,三拳两脚,就能打得上官家和廖家的少将军们下半生不能自理。” 这丫头,是在讽刺他是莽夫?慕景玄气结,端着水盆就气急败坏地出去,到了楼下,又忍不住庆幸她完好无损。 龚璇玑极不情愿地自一楼的客房更换了袍服,拿脂粉遮盖了哭红的眼睛,一打开房门,就正看到慕景玄正笑着从门前过去…… 他手上明明端着一大盆血水,竟还能笑?! 她疾步从后门跟出来,正看到慕景玄把血水分散泼在几株梧桐树下,脸上全然没有半分悲恸的痕迹。 慕景玄拎着水盆正要返回房去,不料,一转身就对上龚璇玑阴沉的目光。 “母妃,您不是去听戏了么?!” “所幸我没去,否则,我真不知,你竟然能在心瑶被打之后,笑得如此开心!” 楼上,心瑶打开衣柜要找衣袍,却发现衣柜里没有一件是自己的衣服,“爹也太过分了吧!这么快就都换成龚璇玑的衣裳了?” 她随手拿出一件睡袍穿好,隐约听到楼下有争吵声,忙推开窗子,就见龚璇玑扯住慕景玄的袍袖…… 女人掐架,素来好撕扯,而龚璇玑则是女人中的女人,慕景玄无奈地挣扎,却挣扎不开,衣袍被撕得歪歪斜斜,十分狼狈,水盆也滚摔到梧桐树下…… “你跟我去见你父皇和母妃,心瑶被你们逼着纳妾,如今她挨了打,你竟这样笑!如此笑里藏刀的女婿,我龚璇玑可不敢要!” “龚璇玑,放开我男人!” 慕景玄因这霸气地命令顿时一震。 龚璇玑抓在慕景玄袍袖上的手微僵,抬头,就见心瑶半个身子趴出了窗外,“心瑶,你……你醒了?” “我让你放开他!” 龚璇玑忙松开手,“……他并非真心爱你,刚才你伤得那么重,他却在笑。” “麻烦让你爹和你的兄弟们,尽快离开江家,你身在曹营心在汉便罢了,你的父兄急功近利,赖在这里不走,定另有所图!” “心瑶……”龚璇玑焦灼叹了口气,“你若希望他们离开,我这就去劝他们走。” 慕景玄忙道,“人是我接来的,我派人将他们送走。” “好!”心瑶欣然关上窗子,拓跋荣敏领着妙回进门,正看到她在用力地拖着炭炉,往床边挪,全然没有半分重伤的样子。 拓跋荣敏目瞪口呆,刚才明明是血沥沥地抱进来的,“你怎么会……” 妙回关切道,“瑶儿,你是伤在何处?方便为师帮你看伤么?” “不用,不用,爹才舍不得打我哩!”心瑶忙朝拓跋荣敏行礼,“让母妃受惊,是迫不得已,恳请母妃原谅。” 拓跋荣敏被气得语无伦次,“所以,你们父女俩、还有你那哭天抢地的老祖母,竟是演了一出苦肉计?!” 妙回见心瑶尴尬,忙问,“瑶儿,你是在这边养伤,还是回去王府?” “我跟师父一起回王府吧。”她忙对拓跋荣敏道,“母妃,你是要去看戏,还是要去王府陪儿媳养伤?!” “我当然要去看戏!” “请母妃一定要装出很悲恸的样子,否则,人家会说您不疼自家儿媳!” 拓跋荣敏气结失笑,“我当然疼你,但是,我们皇族人,都会把喜怒放在心里。” * 后花园的戏台上,正在表演的变脸,一股猛火自戏服彩艳的伶人口中喷出,众人惊喜叫好,那乖张细腻的脸谱在火光消失的瞬间,迅疾换了一张,台下又是一阵拍手叫好。 拓跋荣敏坐下来,见贺金香、贺毓也在,欢喜地差点收不住笑,想起心瑶的提醒,忙堆上一脸悲戚。 贺毓忙挪到她身边坐下,忙握住她的手,“江宜祖不准我们去探望那丫头,她怎么样?伤势可严重?” “已经醒了,妙回大师带她回去王府医治了。”拓跋荣敏说着,安慰地看了眼贺金香。 贺金香忙道,“妙回大师医术精湛,心瑶一定会没事的。只是可惜了这回门宴!” “那些个逼着心瑶纳妾之人,可真是忘恩负义的蠢物!”贺毓不客气地咒了一句。 苏漓央不动声色地听着贺毓地骂词,一双手扣着椅子扶手,却在颤抖。她眼睛看着那令人精怪一般变换脸谱,越看越觉得自己是中了什么计。 外面,百姓们在咒骂皇族绝情,这里的人在关切心瑶的伤势、议论她的忘恩负义,台上表演变脸诡异莫测,分明是在讽刺她突然给心瑶和景玄赐婚,转脸又让心瑶给景玄纳妾…… 江宜祖在她右手边的椅子上入座,“太后可是不喜欢这戏?怎不见笑?” “哀家应该笑么?” “当然,宜祖打心瑶,就是为了讨好太后,这出戏也是为讨好太后。” “哀家受不起这样的讨好。” “后面还有一出《霸王别姬》,太后该好好赏一赏四面楚歌!” “宜祖,你今日这戏,可真是足!”苏漓央借着端茶,阴沉地看他一眼。 “太后才是戏足之人,景玄想杀出一条血路,却被自己的亲人百般算计掣肘,太后以为他是个孩子,不会多计较……”江宜祖手肘搁在小巧的圆几上,“容宜祖提醒太后娘娘,兔子急了也有咬人的时候,更何况,景玄不是兔子是猛虎,就算他不忍心教训自己的亲爹亲祖母,他身边还有本王!” “哼哼,宜祖,你是在威胁哀家么?” “宜祖保护自己的女儿女婿,无可厚非!”江宜祖脊背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凭太后娘娘的心思,原本可不受制于宜祖,不被太子软禁,太后却顺水推舟,钓着景玄回来,这番心思如此高明,宜祖可是甘拜下风。” “哀家是不想景玄留在北月!哀家抚养长大的孙儿,凭什么要为别人披荆斩棘?”苏漓央愤懑地叹了口气,把茶盅搁下,“宜祖,你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你就直说吧,你还想做什么?” 江宜祖凑近她,“城西有个赵老六,他妻子死去多年,因人长得丑,不好再娶妻,太后明日就将宁诗娴赐婚给他吧!” 第244章 最擅长抓男人心 明瑟宫,御医给宁诗娴诊治之后,背着药箱出来,见宁珞搭着丫鬟的手进门,忙俯首行礼,“给宁夫人行礼!” 从前是王妃,如今被降为侍妾,宁珞委实无法适应“夫人”这称谓。 她刚刚听闻一个惊天动地的噩耗,宁家一脚踩进泥坑,再无翻身的可能,她也将再无当恪亲王正妃的可能。 她隐忍着愤懑,责问御医道,“诗娴的内伤如何?” “断了一根肋骨,还有些内伤,肃王殿下是在气头上下的手,诗娴小姐没有死,已经是万幸。” 宁珞气急败坏地冲进宁诗娴的房门,“人家不稀罕,偏要贱兮兮地去招惹,这下好了,睿贤王又要入朝,我们宁家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宁柔坐在床沿抹眼泪,一身婕妤的袍服更是比从前暗淡了许多。 慕琰因刚出囚牢,面黄肌瘦,从前的皇子袍服也支撑不起,显得形销骨立,双眼空洞。 宁诗娴仰躺在床榻上,哭得更是委屈,“明明我和景玄是一起长大的,那该死的江心瑶,该是嫁给慕昀修的,怎么就……” “你也甭这样死不瞑目的,明日,太后就赐婚,让你嫁给城西一个叫赵老六的人。”宁珞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慕琰,见他静默不言,不禁气结,“以前德妃坚持让诗娴嫁给景玄时,你纠缠着诗娴不撒手,如今该用得着你了,你怎反而不吭声了?” 慕琰眼神冷如死灰,“赵老六是何人?” “赵老六是城西一个糟老头儿,死了老婆,因为人丑,一直没有娶妻。”宁珞无奈地凉声笑了笑,“这话,可是我们家恪亲王冒死出来告诉我的,难得他还顾念一点夫妻情分,所以,这话断然不会有假。” 宁诗娴气急地要坐起,一时疼得坐不住,“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太后赐婚,你岂能不嫁?!”宁柔冷斥,“这些祸事,都是因你而起!好好的,皇上把我们放出来,你却非要去挑唆那两个将军逼着景玄纳你为妾,还去挑唆太后……都是你这没出息惹的祸。” 宁珞忙道,“今晚,琰儿若是和诗娴先在一起了,太后便不能赐婚了!” 慕琰走到窗前,看向窗外,没有吭声,也没有拒绝。 宁诗娴求救地看他,“表哥……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正妃的位子不能给你,你就当个侍妾吧。”慕琰说完,随手从袖中取出帕子,咬破手指将帕子按在伤口上,随手将帕子丢在地上,“皇祖母回来,就把帕子给她吧。” 宁诗娴看着他冷得吓人的脊背,不禁有些怀念从前。 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之前,表哥对她千依百顺,她往东,他就说往东好,她往西,就算西边是刀山火海,他也陪着她,但是现在…… 她知道,表哥想娶一个像江心瑶那样身份显赫,样样出类拔萃的女子,宁家也的确需要一位那样的女子拉一把,可她却容不得那样的女子,就算嫁不成慕景玄,她也要让江心瑶死无葬身之地,她也要当八皇子府的皇子妃! 宁柔见她眼神不善,不悦地道,“诗娴,你别太贪婪,你表哥能答应救你,已然是顾念了过去的情分。” “姑母这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为琰儿选了一位合适的皇子妃。” 宁珞不禁好奇,“是哪家的女儿?” 宁柔颇为骄傲地笑了笑,“靖和王的嫡孙女,龚轲的长女,龚绣禾。” “你这是一厢情愿,人家龚秀禾可不见得能看上慕琰,有些本事的女子,眼界都是颇高的,慕琰方方面面不及景玄便罢了,论武功才智,尚不及我们家卓衍。” 宁珞漫不经心地说着,眸光微黯,这就想着,如何为儿子先抢了龚绣禾。 宁柔不疑有他,兀自欢喜地道,“那女子虽说歌舞书画都不及心瑶,刺绣却是继承了龚氏的独门手艺,只这一样能比得过心瑶,也足够我们琰儿有面子的,再说,靖和王急功近利,巴不得与皇族联姻,定然不反对这门婚事。” 宁诗娴却暴怒地砰砰砰……捶打床沿,“姑母,您要给表哥找正妃便罢了,为何偏要比照江心瑶的模子找?为何偏是江心瑶的亲表姐?” 宁柔失笑,“与江心瑶有些牵扯的人,必然与龚璇玑有牵扯,只要和龚璇玑有牵扯,江宜祖才会对我琰儿手下留情!” “我不答应!若那女子进门,我觉不容她!”宁诗娴愤恨地咆哮。 “容不得你不答应!这是保命的路!”宁柔拿了地上染血的帕子,刻意抖了抖,“别忘了,若是琰儿也不要你,你就真得去嫁赵老六那个糟老头儿!” 说完,她便迈出门槛,随手带上门, 宁珞忙坐在床沿,“诗娴,你只要肯帮姑母,姑母绝对不让那龚绣禾与你抢!” “姑母这是何意?” “傻丫头,把龚绣禾给卓衍,你不就是慕琰的正妃了么?!” 宁诗娴见她眼底精光贪婪,顿时明白她的意思,“姑母的意思是……” “我先去向靖和王提亲,先给他送聘礼过去,你就安心养伤,稳稳抓牢慕琰的心,别让他有心思惦记旁人。” 宁诗娴忙道,“姑母放心,诗娴最擅长抓男人的心了。” 宁珞十分满意这答案,却不禁暗自冷讽,心道,“你这丫头,若真的擅长抓男人的心,那慕景玄为何一脚差点置你于死地?” * 肃王府内,心瑶舒坦地在泳池里游了两圈,裹上浴袍,正穿过练功房,就见慕景玄正盘膝运功。 心瑶鲜少见他穿这样一身月白无绣的劲装,不禁望着他愣了愣。 这样月白的袍服,是慕昀修时常穿的,他穿这样一身,让她委实不太适应。 唯恐他走火入魔,她在他对面的软垫上盘膝坐下,没有打扰他,却看着他俊美的脸,如何也看不够。 这样一身月白,他更显俊颜逼人,周身笼罩着一身幻白的光晕,仿佛偷取了深夜中的月华,双眉如剑,鼻梁高且直,纵然眼睛闭着,一身气势也霸气邪魅慑人。 察觉到她的目光,慕景玄鹰眸微启,敛气收力,放松了姿态,随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第245章 靖和王趁火打劫 心瑶挪过去,却没老实地坐着,身子一歪,就亲昵地依进他怀里,艳红的丝袍莹光如水,牡丹的花瓣般娇艳铺展他满身。 慕景玄将这旖旎尽收眼底,眼底瞬间闪过一抹邪魅的灼热,他双臂松松拥住她,低头啃咬似地吻着她的颈侧和耳畔,又怕她身子吃不消,又想着书房里还有大堆折子,一时间天人交战。 心瑶察觉到他心不在焉,轻推他的胸膛,“外公和舅舅们可是已经送走了?” 慕景玄挑眉失笑,悻悻压下沸腾的气血。这样静谧美好的气氛下,她能挑拣这种不解风情的话题,定是看出他在挣扎。这丫头总是这样先一步知道他在想什么,实在不是好事。 “我亲自看着他们出的城门。”说着,他帮她拆解了发辫上的丝带,以手为梳,有一下没一下地帮她理顺长发…… 心瑶舒服地枕在他的腿上,闭上眼睛,“他们可向你索要了什么?” 慕景玄蹙眉看她猫儿般慵懒的神态,“爱妃只管轻松地当一位闲散享福的王妃就好,其他事,不要多管。” “我猜,他们若非向你要了银子,便是要了官职。他们得罪了我爹,却忽然赖在那边不肯走,定是怕一走,我爹就不再顾念过去的情分。” “两位舅父要织造和巡盐之职,之前都是宁广辅手底下的人担着,被罢免之后,父皇派了钦差过去暂时担着。” “恐怕,他们已盯了那肥差许久。” “这年头,养兵累垮了百姓,做什么生意都不好赚银子,父皇收回了靖和王的封地,他们势必另做打算。” “不愧是龚家人,做生意久了,打眼一扫,便知在哪儿能捞到油水。”心瑶勾着他一缕垂在腰间的发丝,绕在指尖把玩,“你答应了?” “我就算是兵马大元帅,也做不了任免官员的主。他们既起了这样的心思,定然不会死心。” 心瑶轻描淡写地道,“军队不是需要军饷么?让他们出点血,再把那肥差给他们,让他们做两年,寻个错处,把他们打发到一处清净之地安享晚年便是。” “瑶儿,你这份心思是何处来的?” 心瑶只是笑了笑。想起自己前世傻子一样,被人摆弄,被人利用,被人踩在脚下……心底就疼得沁血。 慕景玄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忧郁,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这番心思,有些阴柔,却又寻不到错处,给龚家父子找一处清净之地安享晚年,也是孝顺,但,她这心思拐弯抹角,分明藏着许多怨气,那龚家父子又是不识好歹之人,定然不会领这情。 “我要睡了,你忙正事吧。”心瑶避开他探究的眼神,迅速起身,穿过茶室和书房,走向卧室。 层叠的套间,门框层叠,灯光明亮温馨,暗香浮动,那游龙惊凤似地艳红倩影,唯美地似行在一场幻梦的梦境里。 慕景玄只望着她,便如酒过三巡,脑子晕陶陶地,已然无心思做别的。 他挫败自嘲笑了笑,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竟也有这样溃不成军之时。 今晚,他还要看折子,还要细细考量军队里,哪些人该杀,哪些人可留……他还在等探查十弟安危的人送消息回来,他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要做。 心瑶兀自躺上床榻,就盖好锦被,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是外公与舅父在前世虚假的笑,那些嘘寒问暖,那些关切,以及他们的浮于表面的风光,都让她相信慕昀修前世是疼惜她的,可笑的是,他们最终被慕昀修斩首,而她最后的一眼,满目诡异地血腥…… 她猛地又睁开眼睛,就见慕景玄正坐在床沿,神色担心又无奈。 “又做噩梦了?”他忙端水杯过来,把她扶坐起来。 心瑶有些恍惚,看了眼更漏,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睡了一个时辰,嗓子莫名地干哑,一身冷汗浸透了丝袍……她喝完水,躺下来,却再无睡意。 慕景玄躺下来,侧身看着她,帮她抚了抚耳畔被汗水粘湿的碎发,“瑶儿,我们聊一聊!” 心瑶看着帐顶,心里顿时忐忑起来,她最怕自己说了什么梦话。“你忙完了?” “嗯。” “我……我说了什么梦话么?” “你一直在喊都是假的。”慕景玄不容她逃避,把她的脸儿转向自己,“告诉我,什么是假的?” “一场噩梦罢了。”“告诉我,刚才你梦到了什么?” 她心虚的敷衍和他略带强硬的温柔命令交叠碰撞,心瑶对上他锐冷的眼睛,顿时尴尬,慕景玄却眸光霸道,“说话,我在等着你说!” 心瑶只期望能有个人来帮自己解围,看他这认真凝重的神色,她若不说出点什么,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 门板突兀地响起。 “主子,太子殿下听说您挨了王爷的打,派人送了些珍奇药草过来,来人是两位良媛,还说非要见到主子本尊不可……” 清茶揪着心,在门外叹了口气,双手合十朝着门板拜了拜,只期望自己上辈子烧过高香,不要在这会儿搅黄了夫妻俩的柔情蜜意才好,主子是好脾气的,肃王可不好惹。 果然,门里就传来男子的暴吼,“什么人都往府里迎,石晋老糊涂,清茶你也活腻了?!” 清茶缩了缩脖子,委屈地辩解道,“奴婢说主子不便相见……可……可……她们给跪下了,而且拿来的也都是好药呢!主子的伤重得不能下床,她们也是好心探视……” 心瑶听得清茶口气焦灼,顿时不忍。 她没有告诉清茶自己假挨打,倒也难怪她这样着急地求药。这丫头着急乱了章法,有情可原。 “景玄,你别凶她,容我换身衣裳,把她们叫到茶室叙话便是。” 慕景玄气结起身,“你为何非要见她们?!” 见她们,总比说一堆解释不通的话要好得多。“我从她们口中,也能探听些事情,慕昀修筹备着纳妾的事,且一连纳妾好几个,少不得在背后有什么动静。” 慕景玄气结,“江心瑶,你非要掺和这些事么?我娶你,就是为保护你!” “等我有了身孕,定安心叫你保护!”她起身,自衣架上抽了外袍裹在身上,这就开口唤清茶,身边却一阵狂风呼啸,男子高大的身躯倏然飞到了厅堂的门板前,她担心地忙跟出去…… “清茶,去叫两个护卫,把她们丢出王府!”慕景玄命令。 “啥?”清茶不禁怀疑自己听错。“殿下,这……她们可是太子的良媛!” “就算太子本人来,也是这个下场!”慕景玄不容辩驳地踹了一脚门板。“快去!” 第246章 把良媛丢出王府 清茶眼见着门板剧烈地晃荡,恐慌的不敢耽搁,忙叫了两个护卫到近前,暗暗叮嘱了两句话。 夏芹和冬儿正在院子里徘徊,揪着帕子按着心口,酝酿着探望伤者该有的悲切神情,见两个护卫凶神恶煞地上前来,两人惊慌失措地顿时抱缩成一团。 “这是……”“你们要干什么?” “哎呀非礼呀!”“放我下来!” 两个护卫不由分说,将她们拦腰扛在肩上,扛麻袋似地,扛到了大门外,把人丢在地上便飞快地进入门槛,然后,轰——严严实实关上大门。 夏芹和冬儿错愕相视。 “我们……我们这是被丢出来了吗?”“不应该呀,郡主对我们可是最好的。” 两人气得花容失色,忙奔到路对面的马车前。 “太子殿下,东西我们都给了,但是他们……”夏芹硬着头皮说着,用手肘拐了一下冬儿的手臂。 冬儿会意忙道,“他们不让我们见心瑶郡主!” 男子掀开车帘,月白金纹四爪腾龙锦袍,在车内的小灯下,莹莹明灭,映得他明秀儒雅的一张脸,有些诡异。 “早知你们如此没用本宫就该斩了你们!” “殿下息怒,我们尽力了。”夏芹委屈地泫然欲泣。 冬儿忙道,“妾身在院子里听到清茶对心瑶郡主说话是十分客气的,但那屋子里有男人咆哮……” “如此说是老七不准心瑶见你们?!”慕昀修若有所思地看向朱漆金钉的大门。 “殿下放心,明日我们一定再来。” 慕昀修冷笑,“你们若再来,便不能如此来,非得挨一顿毒打,才能见到心瑶的面——她最善良,一定看不得你们受伤。” 夏芹和冬儿恐惧地相视,“殿下,别打我们!”“我们就在这里跪着,一直跪到郡主肯见给我们为止。” “甚好!”慕昀修满意地放下车帘,命令车夫,“回府!” 夏芹和冬儿欲哭无泪,跪在王府的大门外,冻得直颤。 府内的卧房内,心瑶坐在床沿僵了僵,见慕景玄上前来宽衣解带,她忙踢掉鞋子,挪到床里侧,给他让开位置。 “慕昀修定是让她们来求见师父,江若莲和张姝治伤。我猜着,夏芹和冬儿也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听说,陈谏的女儿陈碧银——” 心瑶话说到这里,被他突然的靠近打断话音,她不自然地又往床里挪了挪。 慕景玄绷着脸躺下来,就闭上眼睛,对这话题全无半点反应。 心瑶揣测他是忘了陈碧银是何人,忙又解释道,“这陈碧银是曾在选妃宴上以退为进勾引过你的,人长得不错,也颇有心思。她被慕昀修安置了当奉仪,绝对不会安于现状。” 慕景玄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江若莲在养伤,没有什么杀伤力,陈碧银定先让夏芹和冬儿犯错,她除掉两个绊脚石,就能抢太子妃之位。”心瑶笃定地说道,“夏芹和冬儿,定也是为这事儿来的。” 男人宽阔冰冷的脊背,迸射出隐隐地怒。 心瑶尴尬地如躺在钉了无数根钉子的钉板上,“景玄,你生气了?” 脊背如山,纹丝不动。 “景玄,你不是还有很多折子么?我看到书房的桌子上,有一个盛放折子的雕龙箱子,那应该是盛放军务密折的吧?!” 脊背依旧半分未曾挪动。 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迈过他,从书房提来大箱子搁在床前,这就拿来簪子撬锁…… 慕景玄看着她笨拙的忙碌,顿时又被气笑。“刚学一点皮毛,就想出师?!这锁,你撬十年也撬不开!” 心瑶无奈地坐在地上,“……你是看,还是不看?我不希望你为我荒废了政务。” “这些早就处置完。”慕景玄气结坐起身来,“过来!” * 慕景玄依旧辰时早朝,心瑶因在养伤,再也不必急火火地入朝请安,所以,她能完全沉下心补眠睡懒觉。 清茶却闯进来,抓着她的肩膀,就猛一阵摇晃,“主子,快别睡了,出大事了!” 心瑶疲累地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叹了口气,“什么事啊?” 清茶见她颈侧都是红色的痕迹,忙给她拉着锦被盖了盖,“早上殿下出去早朝,发现夏芹和冬儿被冬晕在大门前,就派人把她们送到了太子府,谁知,她们这会儿竟又跪在门前……” 心瑶坐起身来,周身软腻腻地无力,被抽了骨头似地,打了个哈欠,到底支撑不住,便又躺在床榻上,“罢了,让她们进来吧!打开屏风挡在床前,我与她们隔着屏风说话。” “就在这里见吗?” “去叫如意过来,在房间里撒些治疗创伤的药粉,这屋子里没有苦药味儿,会引人怀疑,慕昀修叫她们过来,势必也是想探查我的伤势,若是假伤,他定会去太后和皇上面前告状,所以,万不可露了痕迹。” “是!” 绣着花草的薄纱屏风摆在床前,又搁了两把高背椅。如意撒了创伤药的药粉在地上,心瑶嗅了嗅房间里的气味儿,待苦味儿散出来,才宣夏芹和冬儿进门。 见两人要行礼,她忙道,“两位良媛不必客气,如今我是肃王妃,该唤两位为皇嫂才是。” 第247章 神医不能往外借 冬儿惊骇地忙道,“妾身惶恐……妾身怎担得起王妃娘娘这一声皇嫂?!” “怎么担不起?你们可是太子府的良媛,依着辈分,咱们是妯娌。”心瑶温和地笑道,“不便的是,我这几日身上不舒坦,搁在平常,咱们都是应该多走动的。” “妾身们实在担不起王妃娘娘这样客气。妾身们福薄命贱,若非您帮衬,我们这会儿还是前皇后身边的丫鬟呢!”冬儿堆着笑,客气说着,规规矩矩在椅子上坐下。 夏芹却手扶着椅子把手,身子颤抖着,有些坐不下,眼泪也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啜泣声不高不低,心瑶正听得真切,忙配合地关切问道,“夏良媛这是怎么了?!” 夏芹咬牙跪在地上,“没有王妃娘娘您护着,妾身与冬儿妹妹苦不堪言……王妃娘娘,您可不能丢下妾身们不管呀!” 冬儿趁着夏芹哭天抢地,努力地想看清床榻上的情形,无奈那床榻上垂着厚重的帐帘,隐约只看到女子娇娆侧躺的轮廓,像极一条搁浅在岸的美人鱼,却看不出伤势是否严重。 倒是房间里药草的气味儿格外浓重,不像是假伤。 见清茶端了茶和糕点过来,夏芹顿时忘了落泪,哽咽了一下,忙坐在椅子上喝了几口热茶,就抓了糕点往嘴巴里塞…… 清茶见她们眼神鬼祟,吃相匆促难看,不禁怀疑慕昀修为达目的,故意恶整她们一夜。 幸亏主子多做了这番准备,否则不知她们回去对慕昀修说些什么鬼话。 她忙走到床边,刻意地大声说道,“主子,别聊太久,膳房里熬着药,别耽搁了喝药。” 心瑶道,“那药苦得我咽不下,你去给我准备两样蜜饯备着。” “是!”清茶不动声色地退出门槛,随手掩上门,暗嘘了一口气。 心瑶趴在枕头上挪了挪位置,劝了夏芹和冬儿几句,又道,“昨晚,本来我想见你们的,但是,太子伤害过太后和德妃娘娘,依着我们家景玄的脾性,把你们轰出去已是客气,希望你们多谅解,莫要因此对景玄起了怨恨。” “王妃娘娘言重了,妾身们都明白,但是,太子殿下说,妾身们若见不到王妃娘娘,请不去妙回神医,就毒打我们一顿……”夏芹说着,又嘤嘤地哭起来,手上却没有闲着,一径往口中塞吃的。 冬儿亦是忙不迭地抢吃着糕点,不忘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哭腔浓重地道,“……自王妃娘娘离开太子府,太子殿下就再不曾召我们侍寝,再这样下去,我们这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前世,这两个女子邀宠的本事,可是无人能及,慕昀修已然在她那里躺下,都能被这两个女子勾着急火火地离开,今生怎就不成了呢?! “这是为何呀?” 夏芹:“王妃娘娘有所不知,那江若莲重伤着,她的母亲王少婉在太子府作威作福,借着伺候病人,对我们吆五喝六,每次一到晚上,她就拉着太子殿下对弈,唯恐我们先有了身孕。” 冬儿也道,“另一位刚入府的奉仪陈碧银,把自己当成太子爷的摇钱树,说她爹能给太子爷赚到一个军队,砸着银子收买了满府的下人,给我们吃的饭菜都是下人吃剩下的……” “这陈碧银果真是个厉害的!”心瑶愈发觉得那陈谏不简单,若是不尽早将他从慕昀修身边挪开,定会成为个大麻烦。 “如今我有伤在身,是万不能让妙回师父离开我身边的,张姝的伤是外伤,寻常御医便能医治,江若莲意图杀我,所以,我江心瑶就算死了,我师父也不会去救她。” “王妃娘娘,太子会打死我们的!”“王妃娘娘,您之前和他订过婚,您是知道的。” 心瑶见惯了危言耸听之人,“依着我的意思,你们暂且住在这边,好好调养,别落下什么寒症。” “这……”“王妃娘娘,我们是太子的妃妾,在这边住着,恐怕不太合适。”两人惊慌地忙都站起身来。 心瑶安抚地笑了笑,“怎么不合适,咱们妯娌亲和,多在一起聚聚是应该的。再说,我也想你们了,你们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殿下让我们早点回去的。”两人战战兢兢,慌得声音也隐隐颤抖。 心瑶隔着屏风静看着她们微妙的动静,不动声色地唤道,“石叔,你在外面吗?” 石晋忙自廊下走到卧房的窗前,“主子,您吩咐!” “给两位良媛安排两间客房。” “是!”石晋应下,却不明白她有何意图。留着太子的女人在肃王府,这不是故意挑事儿么。 “不要,不要安排了……”夏芹忙道,“我们要回去了!” 冬儿也急火火地这就要往外走…… 心瑶脸色微变,“搁在平时,有这样白吃白住的便宜,你们是不占白不占的!” 夏芹和冬儿顿时哑然。 石晋在外面听着动静,这才明白,主子叫这两女子留宿,竟只是试探! 心瑶目光幽冷地穿透屏风,直盯着她们的脸,“说吧,慕昀修除了交代你们来请我师父妙回,还有什么目的?” “王妃娘娘,我们……我们没有别的目的!”“我们不会去,太子殿下是会杀了我们的。”两人急迫地解释。 “你们若是说了,用不了两日,我保证陈碧银和王少婉,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你们。你们若是不说,我也不敢留你们……” 话说到这里,心瑶陡然朝窗外厉声命令,“石叔,派两个护卫,把这两个女子剁了,好好埋在后花园的梅树底下,那梅树的长势定能变好。” 石晋忙道,“是!” “不,不要……”夏芹忙跪趴在地上,“王妃娘娘,我们说!” 冬儿气急地跺脚,“夏芹!” “冬儿,你真的以为,太子殿下会给我们解药吗?这药到午时就发作了……” 冬儿哑然看向屏风那边的心瑶,犹豫了片刻,绝望地跪瘫在地上。 “太子殿下说,我们是王妃娘娘提携过的人,王妃娘娘定然会亲自见我们。届时,我们在这里吃了茶和糕点,把毒粉洒在盛放糕点的盘子上,他就会上告皇上和太后,王妃娘娘和肃王殿下意图谋害我们!到时候,王妃娘娘就算想留妙回师父,也留不住!” 夏芹偷觑屏风,忙补充一句,“而且这一计一举数得,还有可能连肃王殿下刚到手的兵权也……” 第248章 对太子以牙还牙 “大意了哈?!”心瑶自嘲地笑了笑,心底暴怒滔天,半晌没有说话。 夏芹和冬儿相视,见她沉静地吓人,只当她是被吓坏,忙试探地问道,“王妃娘娘,您还好吧?!” “我很好!”心瑶声音冷静如常,“所幸你们与我同心,若慕昀修利用完你们,不给你们解药,我和景玄落难,慕昀修必杀你们灭口!” “妾身正是担心落得如此下场!”夏芹越想越是悚然,“慕昀修昨晚让我们冻了一夜,半点情面没有顾念,他绝非善类!那陈碧银欺负我们,王少婉拿我们当奴婢,他也坐视不理。” 冬儿心里擂鼓,只跟着点头,却没有冒然开口。她压着声音,以仅两人听到的声音,在夏芹耳畔嘀咕道,“你明知慕昀修不是善类,竟还要背叛他,这不是找死么?!” 心瑶看了眼神色摇摆的冬儿,说道,“我倒是有个好法子,既可以保你们的命,又可以帮你们出气,从此以后,保管那陈碧银和王少婉再也不敢欺负你们。” 冬儿乍听此话,顿时转了心思,坚定地道,“只要以后不让我们被人欺负,我们都听王妃娘娘的。” * 午膳时分,夏芹和冬儿经心瑶指点,进入镜楼。 心瑶之所以熟悉这酒楼,是因嫁给慕景玄之后,盘点账册,才发现,慕景玄名下钱庄和酒楼一大摞。 镜楼镜楼位于京城最繁华的西市,后门对面就是刑部府衙,刑部的官差挂账赊酒的常来常往,楼上楼下亦是装点奢华,颇有皇家气派。 心瑶笃定,事情若闹起来,聪明机敏地刑部官差们定然怀疑,太子有意教唆妃妾在兄弟的酒楼恶意闹事。 夏芹和冬儿进去,直接要了一间上房,两人因装扮奢华艳丽,顿时引起一众官差的瞩目…… 一楼的大堂里议论地,也都是时下正悬而未决的案子。 肃王心腹大将青砚被打得半死,肃王又打了上官家和廖家的少将军们,此事皇上都在为难,刑部自然只能搁置。 慕允琪和相随的一众刑部与大理寺捕快的失踪,宁广辅没有抓到,反把自己弄丢了,顾着皇子安危,皇上不敢大肆搜捕,刑部亦是只能暗查,若是找到了皇子的下落还好,找不到,便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江凌云世子府的夜半着火,尚未抓到凶手,只是事情已经闹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刑部的官差们自然知晓凶手是上官家和廖家的人,但是,谁也不敢去上官家细查。 于是,正在官差们一边感慨一边觥筹交错之际,乍见两位美人婀娜聘婷地飘然上楼而去…… 脂粉香浓,溢满了整座酒楼,弥散在酒气中,催化成一种叫人热血沸腾地冲动。 顿时有官差醉醺醺地弃了热火朝天的议论,抬手招呼小二上前,“那两位美人是谁家的小娘子?” 小二腆着笑忙道,“爷,这可是您惹不起的——太子的两位良媛!她们说逛街逛累了,邀请了太子府中的陈奉仪和睿贤王府的王少婉喝茶歇脚。” “太子的女人,姿色果真不错。” 众男子哄笑打趣,个个面红耳赤,都朝楼上的天字号雅间看去。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又有一位年轻女子和一位中年女子相携上楼。 小二一眼认出中年女子是王少婉,忙对众人道,“陈奉仪和王少婉来了,各位爷喝着,小的去带她们上楼。” 顿时有人说道,“哎?听说这陈奉仪在选妃宴上挑衅过肃王殿下,可笑的是,肃王殿下硬是没选她,反选了没有参选的心瑶郡主……” “这陈奉仪可比心瑶郡主差远了,哪儿如得了肃王的眼?人家心瑶郡主那是第一美人,婚礼那日那姿色……我可是见过的,啧啧啧啧……” 陈碧银不想听,那些官差细碎的议论却毫无低下去的意思。 她嫌恶地挤开小二,闯进雅间,闷着一肚子火气,抬手就给了夏芹和冬儿一人一巴掌,抬脚就踢,“贱蹄子,故意约在这里,让我受辱!” “奉仪饶命!奉仪饶命啊!”夏芹和冬儿被打得眼泪落下来,两人忙都委屈地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求救地看向小二…… 小二被这境况吓懵,看着地上两位美人儿不知该如何是好,本能地就退了两步…… 楼下大堂的官差都抬仰着脸,循声朝楼上看,见小二从房里匆匆退出来,忙都问,“发生了什么事?” “陈碧银打两个良媛,还骂她们是贱蹄子……两个良媛太可怜了,明明都是伺候过前皇后的人,怎么被欺负成这样?!” 王少婉在门前听到楼下的议论,忙关上门,“陈奉仪,你消消气,外面的人不过是说两句,等那江心瑶变成个死人,他们便只看到你的好了!” 陈碧银气急败坏地解开肩上的斗篷,就近砸在冬儿头上,冬儿趁势扯住她的袍袖要起身,两人一阵撕扯,陈碧银又愤恨地掐了冬儿两下,却没有注意到冬儿弹了一个小纸包在她的袍袖中…… 王少婉习惯旁人伺候,她手也没动,就让夏芹给她接下厚重的狐皮斗篷,亦是没有注意到,夏芹在她的衣袍上撒了药粉。 四人围桌坐下来,陈碧银开门见山,“两个贱蹄子,你们不是说,你们想到了害死江心瑶和慕景玄的好法子么?为何你们不对太子殿下明讲?” 夏芹声音低弱地说道,“若是太子殿下对江心瑶还念旧情,岂不是要杀了我们?而陈奉仪您,在选妃宴上,陈奉仪你被慕景玄奚落,所以……” 陈碧银又似被刺了一刀,清秀的脸顿时扭曲,恶狠狠地抬手又要打…… 王少婉忙抓住她的手腕,冷斥夏芹,“这话也是你这下贱丫鬟能说的?!” 夏芹顿时泫然欲泣,一副委屈状。 冬儿忙道,“奉仪娘娘息怒,夏芹也只是为奉仪娘娘抱不平罢了!” “以后,你们再敢议论半句,我拔了你们的舌头!”陈碧银握住双拳,想起那选妃宴便恼恨地恨不能死过去。若非慕景玄故弄玄虚突然选了江心瑶,她也不会沦落到当奉仪的地步。 更该死的是,竟连外面那些官差都知道了当日的事!这一切,都是慕景玄和江心瑶害的,她必须让江心瑶死无葬身之地,让慕景玄三拜九叩,跪求她原谅! 夏芹忙又看向王少婉,“当然,我们一直都知道,王夫人一直想除掉江心瑶……如今龚璇玑回来,王夫人就更没有机会再见睿贤王了!” “废话少说,你们到底想怎么做?!”王少婉不耐烦地斥道。 夏芹突然就冲到房门口,没奔出门槛,就跌在了地上,“救命啊,救命啊,要杀人了……” 第249章 毒发,恰到好处 冬儿也按着腹部趴在桌子上,手臂一扫,刻意把茶壶茶盅都抚到了地上,刺耳的爆碎声,震动了楼阁上下,她唯恐动静不够大,忙又惨厉地大叫,“来人呐……快来人呐……陈碧银和王少婉给我们下毒……来人呐!” “坏啦!两位可怜的良媛,恐怕是斗不过那两个恶女人”小二在楼下惊跳起来,“刚才挨耳光挨脚踹,这会儿竟下毒了……各位官爷,快上去看看吧!” “兄弟们,救下良媛,等着太子厚赏吧!”“不只太子赏,这可是肃王殿下的酒楼,太子的女人们在此乱斗,咱必须给平了呀,保不齐能在肃王殿下面前混个将军当呢!”…… 急于立功出人头地的官差们醉醺醺地叫嚣着,像是嗅到了腥味儿的狼,轰隆轰隆提着刀剑,争先恐后地冲上来,有好几个力气小的,生生被挤下了楼梯…… 陈碧银这才恍然大悟,“这两个贱人是在算计我们!” 王少婉到底是经历过事儿的,镇静地冷笑道,“你慌什么?凭她们假兮兮的叫几声下毒,就真的有人当我和陈奉仪下毒么?” 陈碧银顿时冷静下来,“夏芹,冬儿,我劝你们,别白费心机了!没人会相信你们!” 冬儿按着绞痛的腹部,一口血从她口中喷出来,惊得进门的众官差手忙脚乱,有人大叫,“快去传大夫!”“押下陈碧银和王少婉……” 陈碧银大惊失色,“怎么会吐血?血是假的……一定是假的!”她忙喊冤枉,“我要见太子……我要见太子!” “陈奉仪你和王夫人好狠毒的心,你们在府里虐待我们还不够,竟企图在这酒楼里害死我们,嫁祸给肃王殿下!”夏芹声嘶力竭地哭嚷。 精通医术的官差分别给夏芹和冬儿探了脉搏,“的确是中毒之症,而且是剧毒!” 其他官差七嘴八舌地下令,“搜身!搜查毒药……” 陈碧银和王少婉转瞬就被一众人七手八脚地按在了地上,很快,陈碧银袍袖中的小药包被搜出,王少婉袍袖上沾染的药粉也被银针验出…… “不,这不可能!”王少婉悚然盯着官差手上变黑的银针,愤然挣扎,“我要见睿贤王,我是王爷的侍妾,我是挡过王爷大夫人的人……我是太子奉仪的生母,户部尚书的妹妹,恪亲王的小姨子……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夏芹忙道,“官爷们,依着大周律法,蓄意杀人,拒不认罪,死罪当诛!快去禀报皇上……” “先找御医救我们,快救我们……咳咳……”冬儿只觉自己快要死过去。 官差们押着陈碧银和王少婉自酒楼出去,路对面一辆马车适时停下。 方来背着个大药篓子下来马车,随即搀扶着妙回下来,两人顿时摆出疲惫状。 “小二,人呢?来口茶,妙回神医采买药材路过,口渴了……” 几个官差忙冲下来,“妙回神医,您来的正好,快上来看看吧,太子府的两位良媛被陈奉仪和王少婉下毒,毒症严重……” 妙回与方来相视,两人忙上去楼梯。 * 御书房内,怀渊帝一身朝服未来得及更换,就在坐在桌案后的龙椅上。 他怒绷着脸,怒斥一众伺候的太监滚出去,视线阴沉地一扫桌案前的三个儿子。 长子锦袍温润奢华,七子紫袍贵雅霸气,八子俊秀沉静,明明都如此器宇轩昂,卓尔不凡,举手投足都是人中龙凤的模样,却偏偏……长子阳奉阴违,七子桀骜不驯,八子表里不一。 “朕的容忍是有限度的,朕饶你们一次,是念在你们年少无知,念在朕忙于政务,对你们疏忽教导,致使你们容易受人蛊惑,但是朕容你们一次,不会一容再容!” “父皇息怒,儿臣……”慕琰无奈地俯首。 怀渊帝一掌拍在桌案上,“都给朕跪下!” 慕昀修,慕景玄,慕琰整齐地跪地。 慕昀修忙俯首道,“父皇息怒,儿臣是因为担心十弟,才责问八弟……刚才也是因为担心乱了方寸,才怀疑他可能暗中与宁广辅有往来。” “皇兄,你会担心十弟?你是着急打草惊蛇,恨不能老十早死!”慕景玄腮骨隐忍微动,对上父亲威严的目光,愠怒咬牙别开脸。 慕昀修忙道,“老七,你和老十在为兄的心里是一样的,为兄早就改过向善,再也不敢犯糊涂了!难道你要为兄把心剜出来,你才肯信么?” “当着父皇的面,你倒是剜出来!”慕景玄冷笑。 “都给朕闭嘴!”怀渊帝一掌拍在桌子上,“老八,你给朕说实话,宁广辅有没有暗中给你什么信?亦或派什么人来见过你?” “父皇,儿臣以项上人头发誓,儿臣万死不敢欺瞒父皇!”慕琰俯首贴地,姿态恭谨虔诚,如拜神祗。 慕景玄侧眸俯视着他,却越看越觉得慕琰这恭顺太从容,全无半点惊慌失措的痕迹。就算他在囚牢中经历过不少事儿,能扛得住惊慌,也不至于不露半点痕迹。 慕昀修也一脸狐疑地看慕琰,“八弟,事关十弟的生死,你这么简单一句话,把自己撇清干净,谁信呐?!” 慕琰直起腰背,“皇兄,你还要慕琰怎样,你才肯相信?!” 怀渊帝亦是狐疑不定,“琰儿,如今你皇祖母依着你母妃和你姨母的恳求,册封了宁诗娴为你的侍妾,朕也原谅你的母妃,册封她为婕妤,只要你此次前去找到你的外公,救出老十,将功折罪,为父保你外公不死,并宽赦宁家人。” “父皇的心意,儿臣明白,但是……儿臣并不知外公在何处!” 慕昀修冷笑,“父皇,儿臣看,老八是不会说实话了,还是把他丢回牢里吧!” 怀渊帝静眯着虎目深吸一口气,谢蒙突然疾步进来门槛行了礼,单膝跪下,“启禀皇上,刚才刑部侍郎来报,太子奉仪陈碧银和睿贤王府侍妾王少婉,在刑部旁边的镜楼雅间内毒害夏良媛和冬良媛。” 慕昀修惊得从地上蹿起来,“这不可能!夏芹和冬儿怎么可能去了镜楼?她们应该在肃王府才对,而且她们……” 第250章 又断太子的财路 “而且她们什么?!”怀渊帝锐利威严的目光,直袭慕昀修眼底。 “皇兄似乎知道,事情不该这样。”慕景玄揶揄道,“皇兄,父皇等着你说下去呢!” 慕昀修迅速低下头,避开父亲的目光,“夏芹和冬儿因急于让母亲尽早康复,昨晚去了肃王府大门前跪着,还孝顺地跪了一夜,只为恳求妙回神医能为母亲医治。”他冷瞥慕景玄,“其实,这事儿老七是知道的。” 慕琰事不关己地从旁跪直了身子,只等着看一场热闹。 “老七?”怀渊帝质问地看向慕景玄,“夏芹和冬儿身份是低贱了些,却难得有孝心,景玄,你和心瑶为何不派妙回神医去太子府为张姝医治?!” 慕昀修和慕琰、谢蒙都看慕景玄,且看他如何编撰一个好借口…… 慕景玄却懒得编借口,反而笑得血淋淋地森冷。“父皇,张姝的伤,就是儿臣亲手打的!” “哈!老七,你好本事,敢在父皇面前承认呐!”慕昀修冷笑,直恨得牙根直痒痒,“父皇,儿臣势必为母亲讨一个公道,恳请父皇为儿臣和母亲做主!” 慕景玄泰然道,“父皇,儿臣之所以打张姝,是因为她与皇兄之前软禁母妃和皇祖母,又找万国寺的住持大师,编撰什么心瑶与皇兄婚期将近的蠢话。” 怀渊帝顿时哑然。那些恩怨细算起来,也有他和太后之错,不能深究。 慕景玄见他神色复杂,便又道,“儿臣早上出门之际,的确是见夏芹和冬儿在大门前,不过,她们不是跪着,而是晕厥横躺在门前的,儿臣当时派人将她们送回太子府。” “父皇,儿臣听不懂老七在说什么。早朝时,儿臣来得早,也并不知七弟已经将她们送回……保不齐,她们在肃王府就已经身中剧毒!”慕昀修姿态恭谨地拱手。 慕景玄也道,“皇兄如此笃定两位皇嫂那会儿就中毒,又派她们到我肃王府门前跪着是几个意思……” 怀渊帝若有所思地静看慕昀修,正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地慌乱。 “老七,你这是含血喷人!”慕昀修急迫地辩解。 “若是心瑶怜悯她们,让她们进了府,恐怕会有人以为,是我肃王府的人毒害了她们,届时儿臣手上还没有焐热的虎符,恐怕就花落旁家!”慕景玄说着,朝龙椅上的父亲俯首一拜,“恳请父皇公允处置此事!” 怀渊帝深知,景玄从不欺君,此事若要查证,真想只有一个——便是景玄口中所说的。 “昀修,你甄选多位妃妾,为父没有阻拦你,你管好她们,为皇族开枝散叶,让你祖母开心些便罢了!可你竟利用那些无辜的女子为祸作乱,暗害自己的兄弟?!” “父皇,儿臣没有……” “你休要再狡辩!眼下老十还没有找到,朕无心理会其他,此事唯有严刑处置,方能绝了你的祸心!” 慕昀修不安地跪着挪了挪姿势,俯首贴地,“若真的是陈碧银与王少婉合谋下毒,此事还应该通传睿贤王,毕竟王少婉是睿贤王的侍妾,儿臣不敢冒然。” 慕景玄道:“父皇,王少婉已经做了该死的事不只一两回,之前她与江若莲暗害心瑶,欺辱心瑶,您和皇祖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睿贤王也念及与她夫妻一场原谅她多次,此次她蓄意害人证据确凿,若再姑息,我大周律法岂不是人人都可忤逆?!” 慕昀修道,“父皇,王少婉她真的是睿贤王的女人,咱们做不了主……” “宜祖的心思,朕比你清楚!”怀渊帝懒得再谈王少婉,“那陈碧银又是何人,怎与王少婉都如此嚣张?!” 慕昀修只得如实说道,“禀父皇,陈碧银就是上次在选妃宴上,主动站出来说话的女子。她是商贾陈谏之女,陈谏平日帮儿臣打点银钱之事。” “朕想起来了,是封了奉仪的陈碧银!” 怀渊帝适才宣召前来的官差,细问过境况,却又不禁气结冷笑。 “一个商贾之女,竟在镜楼殴打良媛,毒害良媛,她当自己是谁?!还有那王少婉,当众毒害良媛,一再蹬鼻子上脸……谢蒙,你传令刑部,不必审了,都拉去法场,斩首示众!” “是!”谢蒙忙出去传旨。 “哎?父皇……父皇使不得呀!”慕昀修忙起身绕过桌案,抓住了怀渊帝的袍袖。 怀渊帝愤然挡开他的扯拽,震怒地直指慕琰,“莫学你皇兄的狡诈,好好去把老十带回来,否则,你的母妃和姨母也将与王少婉、陈碧银一个下场!” 慕琰有恃无恐地俯首贴地,“儿臣尽力而为!” 慕景玄警告提醒,“八弟,父皇不是让你尽力而为,是让你一定要把老十带回!” “皇兄的意思,臣弟明白,但是,臣弟如今尚不知外公在何处,所以……” “父皇,看这样子,八弟是带不回十弟的。他之前与宁诗娴暗杀儿臣、害心瑶中箭,父皇还是将他和宁诗娴、宁柔、宁珞都关回大牢的好,至于十弟,儿臣恳请父皇允准,与龙鳞阁联手,救回十弟!” 慕昀修冷笑,“老七,你算盘挺会打,龙鳞阁可是……” 慕琰忙俯首贴地,打断慕昀修,“父皇,七哥忙于军务,实在不便分神,儿臣熟悉南疆地形,定不负父皇旨意,儿臣以项上人头发誓,定将十弟安然带回!” 怀渊帝看了眼慕景玄,不动声色地又把视线落在慕琰身上,“好!朕就等你和老十一起回来,若是见了宁广辅,替朕斩了他!” “……是!” * 肃王府的晚膳,住在江凌云院子里的潘柳,知道心瑶“重伤”,亲手下厨烧了一桌子菜,又亲自搭配了药膳,命人一并送到心瑶房里。 慕景玄返家,换了衣裳,洗漱之后,在桌旁坐下,见心瑶神思恍惚,忙给她夹菜放在盘子里。“王少婉和陈碧银被斩首示众,你可是已经听说了?!” “嗯!听说了。” 心瑶在晌午时分,听到街上有敲锣声,清茶大呼小叫地在院子里嚷嚷说刑部押着王少婉和陈碧银去了刑场。于是她乔装了一番,也出府到法场。 太痛快了些!刽子手手起刀落,人的脑袋就滚下刑台。 她本以为自己能开心、能轻松,她希望自己能如释重负,却歪在床榻上,只觉得太便宜王少婉,相较与她和江若莲前世对她所做的那些慢慢的折磨,这个结果,她十分不满意! 身中剧毒的蚀骨之痛,腿骨碎断的滋味儿,身有残疾处处受人欺辱的滋味儿,眼见着心爱之人被夺走而无能为力的悲恸,脸上被刮划的剧痛,双目被刺瞎的惨烈…… 那一切,她该让王少婉和江若莲一点一点慢慢地去品尝的。 第251章 夫君也会说情话 慕景玄见她脸色惨白无血,却又不像是在恐惧,不禁又想到万国寺住持方丈那些所谓“前世之言。 “瑶儿,若有心事,可以讲给我听。” “没事,只是有点意外。”心瑶沉静看他一眼,逼迫自己夹菜,逼迫自己咀嚼,优雅地吞咽。 慕景玄却越看越她这静如止水的样子,越是想起许久以前,她在璇玑阁练舞那一日,鞋袜染血的情形,那一日,她假装受伤,反击王少婉和江若莲,一双眼睛也是这样静,静得仿佛历尽沧桑,看破红尘…… “瑶儿,你真的没事?” “嗯!” 心瑶又喝了两口汤,大眼睛忽闪着,从碗沿上方偷瞄他一眼,方才沉着气地漫不经心地问,“皇上为何匆促将她们斩首?” “匆促?” “听下人们议论,从事发到斩首,竟不到两个时辰,而且一道口谕就斩了,连正儿八经地圣旨都没写。” 慕景玄蹙眉看她幽凉的眼神,有些咂摸不透她的意思。 她这话像极了扼腕,却没有悲悯的神色,分明是嫌那两人死得太快。 “当时,父皇着急老十的安危,老八心思诡谲,磨得父皇没了耐心,加之慕昀修说夏芹和冬儿在咱们府邸就中了毒,父皇看出他的意图阴险,怕到最后闹成一笔糊涂账,就斩了她们。” 心瑶倒是没有想到,慕昀修当时竟在御书房内闹了这么一出。 “想不到,皇上竟也有不拖泥带水的时候!” 慕景玄嗔怒看她,“瑶儿,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隐瞒你,并非是对你不好,相反的,我是知道你忧心允琪的安危,又顾着军务,不想你为恶人分心,才没有及时告知。” 见她搁下筷子,一脸正色,慕景玄也忙搁下筷子,“你说,我听着!” “夏芹和冬儿在昨晚来之前,就中了剧毒,她们境况可怜,昨晚被冻在咱们大门外已经算是好的,平日在府中也被陈碧银和王少婉欺负的不成样子……” 心瑶话说到这里,唯恐他责怪自己多管闲事,声音就哽了一下。 “你若不愿听就罢了,无非是些女子间的琐事。” 慕景玄拉着椅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你能与我说这些,我很欣慰。昨晚我拦着你不准你和她们见面,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心瑶看着他的大手,身子僵了僵,见他眼底没有半分怪罪,反而有些愧疚,才松了一口气。 她手轻柔落在他的手背上,“夏芹被吓坏,怕慕昀修利用完她和冬儿就不给她们解药,于是对我说了实情。慕昀修借着让她们来请师父去给张姝医伤,来害咱们,一旦她们出了咱家有中毒的迹象,咱们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所以,我就……” “是你安排夏芹和冬儿去了镜楼?” “呃……是!”心瑶小心地看他深邃的眼睛,“我看过石叔给的账册,知道镜楼是你名下的,那边挨着刑部最近,定然有官差喝酒,事情一闹大,定然有人揣度,慕昀修恶意教唆妃妾滋事,扰乱到你头上……唔!” 心瑶有些懵,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凑近上前来吻自己,而且,吻得如此激烈,害她脸躲避的时间都来不及,就被抽干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只能晕陶陶地仰靠在椅背上,贪看着他俊美的眉眼,任由他索取。 头上的夜明珠顶灯莹光煞亮,他宝石似地眸子,越显得清澈深邃。 慕景玄见她有些无措,意犹未尽地松开她。 心瑶心慌地在椅子上挪了挪位置。 她已经为这事儿纠结了一整天,唯恐他把她当成一个心狠手毒,杀人不眨眼的恶毒女子,但是他…… “你这样突然吻我,让我有点……有点……” “这是奖励你!” “哈?!”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昨晚他惩罚她时,也这样吻她,还唯恐她有精力多管闲事,折腾了她一整夜。那样疯狂的欢愉,她想起来,身子仍余韵激荡,不太自在。 “景玄,你真的没有生气?” “慕昀修叫两位良媛过来,若真的得逞便是一举数得,如今被你反将一军,他不但断了财路,父皇也看清他已经无药可救,而我也能专心去对付那些老将军。” 他温柔俯首,亲昵地在她鼻尖上蹭了蹭,“当然,我最开心的是,你没有与我生气,反而竭力保护咱们这个家、保护我。” “你是我的夫君,咱们成婚不容易,我当然应该竭力珍惜这个家,珍惜你。”心瑶面红耳赤地说完,见他眼神灼灼不太对,忙推开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给他拿来筷子,“好好吃饭吧,别浪费了师父的好手艺。” 慕景玄邪魅挑眉,“以后,就让潘师傅住在咱们家,明日给妙回师父重新布置下院子,还有红茉师父和无绝师父也都安排个住处……” 心瑶诧异又狐疑,“为何忽然想把师父们都接过来?” “留住他们,将来咱们的孩子也用得着他们。” “夫君这番打算,真是够长远的,不过,我不反对!”心瑶笑了笑,“二哥二嫂执意把潘师傅留在身边,便是想让他们的孩子将来也学学厨艺。” 慕景玄深有体会地笑了笑,“你二哥的嘴是因为被你的厨艺养刁钻了,吃不得旁人烧得菜,怕是这些时日,你二嫂也不在想北月的饭菜了。” 心瑶被他的话逗笑,揶揄道,“你在北月时,也想我的厨艺了吧?” 慕景玄挪近椅子,邪魅沁着笑,一歪身躯,撞了下她的肩,“你不在,我都是不吃饭的……” 心瑶忙夹菜给他塞住嘴巴,“油嘴滑舌!” 慕景玄享受地咀嚼着饭菜,爱极她这样赧然的娇嗔,“我说的可是实话。” “咳咳……”一声突兀的咳嗽,自外间响起。 坐在桌旁甜腻腻的两人,惊得忙从桌旁跳起来。 慕景玄警惕地转身,见是江宜祖顿时一阵挫败,双颊不由得涨红。 “父王——”这是第几回了?他竟完全没有听到这人的脚步声。 心瑶也有些拘谨,一想到刚才那番甜言蜜语都被父亲听了去,脸上愈发热辣辣的。 “爹,快坐……潘师傅亲手烧得菜,一起吃吧!” 江宜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桌上的菜,转头朝着门外唤道,“璇玑,你也进来吧!” 心瑶脸色微僵,张口欲言,被慕景玄握住了手腕,只能忍下,见龚璇玑进门,两人忙行礼,又召了清茶等一众丫鬟进来伺候布菜。 心瑶不着痕迹地瞪了眼清茶,“爹和母妃过来,你怎么也不通传?!” 清茶暗囧。 江宜祖冷声道,“是为父不让她们惊动你们!” 第252章 她敢嫁,我敢杀 “爹,您是不是为了王少婉的事,来兴师问罪?!”心瑶紧张地声音直哆嗦,小手被慕景玄暖热地大手稳稳握住,轻颤的声音这才恢复平稳,“那事儿是有误会,您若要怨怪女儿……” 慕景玄忙打断她的话,“父王,此事与心瑶无关,都是我的错,您要责怪,就责怪景玄!” 江宜祖威严挑眉,“此事怎会与你们有关?不是太子教唆妃妾在镜楼闹事么?” 慕景玄微愣。 心瑶也有些看不懂父亲,最奇怪是,父亲的脸上并无怒色。 “爹,您的意思是……” 江宜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一个足不出户,安心养伤,一个忙于政务,日理万机,王少婉和陈碧银在镜楼行凶,被官差们抓了个正着,与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心瑶顿时明白父亲的意思,忙勾住慕景玄的手臂,压着声音道,“没事了。” 慕景玄反握住她的手拍了拍,“王少婉的葬礼,父王打算如何安排?” 江宜祖无奈地摇头叹道,“王少德跪求你祖母,执意要在咱们王府举行,点名要凌云、心瑶都去跪拜。” 心瑶冷声道,“我不去!我也不准二哥去!” “你祖母的意思是,王少婉生下江若莲有功,之前虽心思险恶,坏事做尽,但到底做了江家的媳妇,所以给她寻了一处墓地安葬,不过,凌云要陪你们二嫂,心瑶有重伤不便前往,此事你们就不必掺和了。” 心瑶忙道,“爹的意思我们明白了。” 江宜祖交代完毕,见龚璇玑僵在椅子上,不坐也不动,便伸了筷子给她夹菜。“王少婉之前曾害过你们母妃,所以,这两日,我和你母妃先住在这边。” 心瑶忙派丫鬟去收拾客房,慕景玄叫住丫鬟,“不必收拾客房,这府邸内空着的院子还有几处,叫石叔安排一处景致最好的,给父王和母妃暂居,以后父王和母妃过来,都可以住在那边。” “还是夫君想得周到。” 心瑶心中狂喜。这人把太后准备着给他纳妾的院子,都安排给她的亲人和师父们居住,亦是间接表明决心,以后不纳妾。 江宜祖也心情颇好,挨个盘子里的菜品尝了个遍,已然吃了三分饱,“潘师傅的手艺名不虚传,你多少吃一点,也是给孩子们一个面子。” 心瑶眸光在龚璇玑和父亲之间流转,又与慕景玄相视,见他也一脸疑惑,便忙让清茶把开胃的山楂糕摆在龚璇玑近前。 龚璇玑一身月白银丝貂皮边锦袍,本就肌肤胜雪的女子,在灯下映着,越显得面白如纸。 心瑶只当她是因为王少婉被斩一事受惊过度。 这女子素来脆弱爱哭,是位水做的女子,此刻眼神也如江南的烟雨,迷蒙忧郁。 前世的江心瑶,亦是这般境况,懦弱地不堪一击,遇事先落泪,等哭过之后,什么法子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她很庆幸,此生活得像父亲,也很庆幸,此生能与父亲贴心亲厚,自然也庆幸,如此一家团聚,尤其这一刻,有父母,有夫君,她江心瑶,总算人生圆满。 “爹,您和母妃这是……” “良妃去过家里,为拓跋柔萱提亲,你母妃为此事没胃口用膳。为父的意思是,与你们夫妻俩商议,你们若接受她嫁过来,为父便听你们的,你们若反对,为父便也反对。” 江宜祖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龚璇玑。 龚璇玑始终没有动筷子,眼睛盯着面前的小盘子,只等着心瑶开口。 慕景玄忍不住暗叹江宜祖是老狐狸,只是突兀地咳了一声,示意心瑶不要贸然说话。 心瑶讪然堆上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 “十弟的婚姻,不是大事儿么?”慕景玄警告地忙夹菜给她堵住嘴,就怕她多说多错,说到最后反落一身埋怨。 “十弟心性耿直,实在配不上拓跋柔萱那样精于阴谋和权数的女子,夫君,你说是吧?” “我已经派暗人去追查十弟的下落,今晚八弟带队启程也去找十弟……十弟很快就回来了。”慕景玄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江宜祖的眼神。 江宜祖对龚璇玑道,“瑶儿和景玄说得有道理,十皇子不小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他若想娶拓跋柔萱,谁也不能拦着,他若不想,谁也不能逼迫。” 心瑶却越想越觉得奇怪,“爹,良妃早先是打消了与北月联姻的念头的,怎么这几日又突然动了这心思?是不是有什么人挑唆她?” 龚璇玑沉声道,“这婚事,之前是皇上和……”拓跋樽三个字到了唇边,她尴尬看了眼江宜祖,只得改口道,“和北月帝一起赐婚的,北月那边没有拒婚的圣旨,皇上也没有下旨退婚,所以,这婚事……” “良妃不敢让十殿下取拓跋柔萱,一是惧怕我爹,二是之前知晓拓跋柔萱杀我的事,所以,她突然改变心意,绝不单纯!”心瑶看她一眼,淡凉地提醒,“母妃您不会忘了,拓跋柔萱想乱箭射死我的事吧?” “我没忘……但是两国和亲是大事,我不希望将来两国因为我和你爹的恩怨,大动干戈,你和柔萱到底是同母异父的姐妹。”龚璇玑恳求地望着心瑶。 心瑶讽刺地冷笑,“母妃心怀天下,心瑶很欣慰。可拓跋柔萱杀我不是一两回,她敢踏入大周地界,我就让我夫君派军队,把她射成马蜂窝!” 慕景玄倒是不反对这样做。 “瑶儿说得对,良妃突然要联姻,心思不单纯。一旦拓跋柔萱嫁过来,靖和王势必站在她那边,届时靖和王利用拓跋柔萱大做文章,与父王针锋相对,拓跋柔萱也针对瑶儿,最后渔翁得利者,还不知是何人!” 龚璇玑:“景玄,你太多疑,你怎么能如此揣测良妃的心思?” 慕景玄肃冷地看她一眼,“母妃,良妃近来刁难心瑶的事可不少,也正是她,和宁家的女子一起撺掇皇祖母让我纳妾,这笔账,等允琪回来,我定与她好好清算!” 第253章 两位皇后很尴尬 慕景玄与江宜祖早朝之后,心瑶唯恐怠慢了各院子的客人,命石叔把早膳安排在后花园湖畔的暖风阁,此处距离各处院子都近,晨光怡人。 但是,她疏忽了一点,这些位客人中,贺金香与龚璇玑是曾共侍一夫的,而方荔枝与龚璇玑也是共侍一夫的,这境况,着实尴尬。 见妙回、潘柳、江凌云都看怪物似地瞪自己,心瑶只当没有注意到。 她给各位长辈行了礼,在王妃宝座上落座之后,见清茶拿着眼睛直瞪自己,硬着头皮叹了口气,笑道,“呃……今儿是我疏忽,竟把大家凑在了一处用膳。” 江凌云道,“瑶儿,其实大家在各处院子里吃挺好的,叫丫鬟们往各处送一送,随便吃些便罢了!” “爹和景玄都去早朝了,我怕母妃没什么胃口用膳,又听说二嫂近来早膳只喝粥,荔姨娘和两位师父早上因起得晚,洗漱完毕往往就不传早膳吃,所以,心瑶想着大家坐在一处用膳,或许胃口能好些……” 方荔枝忙道,“瑶儿孝顺,大家就别客气了,快些吃吧!” 妙回等人忙拿起筷子,所幸心瑶安排饭菜的功夫,是潘柳亲传的,妙回的一桌素斋,格外精致,拓跋坤珠的孕妇餐也侧重养胎,方荔枝和龚璇玑、贺金香的都是开胃的。 贺金香穿着一身石榴红的金纹宫袍,坐在席位上,看着自己的桌上有北月的菜品,不禁赞叹道,“瑶儿真是用心良苦,这些饭菜,很合我的胃口!” 心瑶略松了一口气,“义母多吃点,您心情好些,二嫂和二哥也舒心。” 拓跋坤珠感激地道,“心瑶,我和你二哥在你这里住着,每日吃得好,穿得好,什么都不做,真是过意不去,你之前又帮我救下母亲,还如此孝顺她……我真不知如何感激你才好。” 她忙端起自己的汤盅,“今儿我就以汤代酒,敬你一杯!” 心瑶忙端起自己的粥碗,笑道,“二嫂,咱们都是一家人,之前我与二嫂也是陌生,二哥和荔姨娘真心疼我,我由衷期望二哥二嫂恩爱偕老,也期望我的小侄儿健健康康!” 妯娌两人相视而笑,比从前更亲近了些,江凌云和方荔枝瞧着也十分欣慰。 潘柳和妙回见心瑶能独挡一面,稳住大局,也欣慰地相视而笑。 贺金香看出龚璇玑胃口不佳,唯恐开口尴尬,只待到早膳结束,人都离开了,才挪到龚璇玑身边。 心瑶走在最后,唯恐两人打起来,便在门口立着,顺势摆手,屏退了所有的护卫和丫鬟。 “璇玑,我有些话,想对你说。”贺金香开口。 龚璇玑坐在椅子上,白玉雕一般,半分没有挪动,“贺夫人请讲!” “当初我做过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也欺负过你和柔萱,在此我向你道歉!” 贺金香跪在地上,郑重地朝她磕了三个响头。 “我贺金香这条命是心瑶救的,我死去的心,也是她给我唤醒的,所以,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干戈伤害了心瑶,自今日起,我愿意为了心瑶,和你冰释前嫌,和睦共处!” “多谢你这样疼惜瑶儿!”龚璇玑脸上有些不自在。“你快起来吧!” 贺金香起身,拉了一把椅子,隔着桌案,与她相对而坐,“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就算骂我几句也成。” 龚璇玑素不喜骂人,“其实,我并没有想到,瑶儿胆大包天,竟然从拓跋樽的眼皮底下救下你!她把你栽种的那盆黑牡丹,摆在了景玄的太子寝宫的卧房内,并没有转交给拓跋樽。” “拓跋樽看到了吗?” “那一日,景玄让他的师兄易容成他的模样,带兵回京,他看到太子寝宫的床前摆着那黑牡丹,以为那牡丹上染了毒,闹了一出笑话,被拓跋樽识穿了身份……那牡丹上的花已经凋败了,倒是长势还好,拓跋樽还是叫花房里的人好好养着。” 贺金香笑了笑,“前尘往事,不提也罢!” 龚璇玑望向窗外,视线却落在了十几年前,“贺夫人,平心而论,我对你始终有愧!” “我知道,你是做不得坏事的人。瑶儿的良善,便是随了你。” “当时我在江府绝望,看着我的夫君和别的女子有了子嗣,幸福美满,我万念俱灰。拓跋樽倾慕于我,虽然我当时并不怎么喜欢他,但我不得不为龚家抓住一条活路……”龚璇玑说道这里,眼泪就簌簌地滚下眼眶。 贺金香手伸过桌案,握住她的手,“当初我就说过,若咱们中间没有横着一个男人,咱们定亲如姐妹,如今倒是真亲近了许多。” 龚璇玑自嘲地笑了笑,“我不该夺你所爱,是我错了!” “就算没有你,我贺家也迟早让拓跋樽厌弃,他那么多妃嫔,我的心也早就凉透了。”贺金香眼神清亮如水,“我在这里挺好的,有坤珠,有瑶儿,我那女婿凌云,也孝顺我,这辈子,我从没有过得如此宁和幸福过。” “我倒是希望你能回去照顾拓跋樽的……” “你放心,他那么多妃嫔照顾他,他不会思念你太久的。你看江宜祖,你不在的这些年,他不是好好的么?他把瑶儿教导地无人能及,他和方荔枝也相敬如宾的,男人呐,不就那么一回事。” 龚璇玑释然一笑,长长地叹了口气,“多谢你这样安慰我。” “你清瘦了不少,好好用膳,你不想弥补瑶儿缺失的母爱,至少也别让她太难过。”贺金香拍了怕她的手,便起身迈出门槛,见心瑶立在门口朝自己颔首,她笑了笑,“你进去把,再让丫鬟端一碗粥来,她定能吃下去了!” “多谢义母!”心瑶忙朝她一拜。 贺金香忙上前扶起她,担心地问,“昨儿那两个坏人被处斩,你爹没责罚你吧?那王少婉到底是与他做过夫妻的……” “爹明白事理,没有怪我!义母放心吧。”心瑶安慰一句,这才察觉境况不对,“对了,义母怎知这事儿与我有关?” 第254章 王妃偷吃不擦嘴 “我担心你的伤,本要去看你,正撞见清茶带着夏芹和冬儿进你的卧房,景玄当时不在,我怕那两个女子有什么阴谋,便叫你二哥过去盯着,你二哥就一直跟到了镜楼去……” 二哥?!心瑶顿时脊背发凉,“二哥没有被人发现吧?!” “他易容成一个老爷子,就算被人发现,也没人当成是他。”贺金香见她一脸担忧,忙拍了拍她的肩,“没事的,你二哥没那么笨!” 心瑶不敢恭维地骇笑,“呵呵……” 二哥若是不笨,凭那一身高强的武功,怎可能在军营里中计被人打伤?如今二哥是变得圆滑了些,但外面人心险恶,难保不生意外,还是小心提防的好。 贺金香又安慰她两句,放去了江凌云和拓跋坤珠所居的院子。 心瑶捏着心尖儿,让丫鬟送来一碗粥,摆在龚璇玑面前,她则在贺金香坐过的椅子上坐下,见龚璇玑慢慢地喝完,才道,“爹若知道母妃能吃得下,应该能放心了。” “瑶儿,你爹其实没那么在乎我!” “你和义母的话我都听到了,如今你在我府里,吃好喝好,过去的事,多想无益。”心瑶知道她心里在忧心很多事,“只要拓跋柔萱不踏足北月,拓跋樽一定会保护好她和你刚生下的那个孩子,就如爹抚养我安稳长大一样。” 龚璇玑眼泪又滚下腮畔,她忙别开脸,仓惶拉着袍袖按了按脸上,“良妃之前真的放弃了柔萱和十殿下的婚事么?” 心瑶见她竟能认真思忖自己的话,不禁欣慰。 “母妃的心思,我都明白,你想让自己的夫君们,孩子们,都能和平共处,但是皇族中人,就如你一样,做一件事,心里打着另一个算盘,谁也猜不透谁。” “如此说,良妃宋昕茹并非良善之辈?!” “今日您可以亲自去拜访她,只需稍一试探,她定露出狐狸尾巴!”心瑶这就传召丫鬟过来,“去膳房,准备两样我亲手做的糕点,母妃要入宫拜访良妃娘娘!” 丫鬟忙去准备,片刻后,心瑶陪着龚璇玑更换了袍服,命石晋带着两队护卫陪她入宫。 龚璇玑坐上马车,嗅到食盒里散发出来的香气,忍不住打开食盒看了看,几日没有好好吃饭,早上只一碗粥是扛不住的,她伸手捏了一块花生千层酥,三两口吃完,顿时停不下来…… 于是三盘糕点,都吃去了一半,瞧着不太好看,又仔细摆了摆形状,方才扣起食盒,不准自己再碰。 马车入了宫门,慕景玄和江宜祖要一起回府,隔着几丈远,慕景玄就认出坐在车辕的人是自家王府的下人。 待马车行到近前,见掀开车帘的是龚璇玑,慕景玄忙退后两步,俯首行礼,“母妃这是去何处?!” “拜访良妃,商谈柔萱的婚事。” 慕景玄看江宜祖。 江宜祖不着痕迹地将她从头看到脚,抬脚上去车辕,坐进马车里,从袖中摸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又给她抚了抚裙摆,“瑶儿做的糕点总是叫人克制不住,不过吃完别忘整理干净。” 龚璇玑顿时涨红了脸,手忙脚乱地从袍袖中抽了帕子,擦了擦嘴角,又抚了抚裙摆,不禁意外江宜祖竟没反对她摆放良妃。 慕景玄见两人姿态亲昵,忙识趣地低下头,“近来不太平,不如父王就陪母妃一起去吧!” “也好。”江宜祖直接挪了挪位置,手扶在膝盖上,与龚璇玑隔着半条手臂的距离。 龚璇玑忙道,“后宫重地,没有皇上的允准,你这当臣子的恐怕不好进……” “我在门口等着,你自己进即可,万一发生什么事儿,你喊一声即可。” 慕景玄忙道,“景玄恭送父王母妃。” 龚璇玑气结,“真是个好女婿!” * 映翠宫门前,江宜祖果真就在门外止步。 龚璇玑看他一眼,示意一众下人都在门外等着,带守门小太监地引领下,亲自提着食盒进去寝殿。 远离江宜祖的视线,龚璇玑顿觉舒坦了些。 殿内除了良妃宋昕茹,竟还有一位身着宫袍的女子,两人正拿着绣图商议配色。 宋昕茹见龚璇玑进门,忙上前行礼,“臣妾给北月皇后娘娘行礼,这位是文嫔!” 文嫔忙俯首笑道,“多年前臣妾入宫时,初见皇后娘娘,如见仙女下凡,在秀女队伍里颇有些失态,不知娘娘是否还记得?!” 龚璇玑的记忆有些模糊,隐约忆起,秀女列队穿过宫道,而她正去给太后请安,那群秀女都望着她,其中一位不慎跌了一下,掌事的太监和嬷嬷当即训斥,她上前劝了两句。 如今这女子风韵成熟,不见当时的半点青涩的痕迹,眼神也静静的,笑浮在眼睛上,总叫人觉得不舒坦。 “没想到,当时的秀女,成了如今的文嫔娘娘!失敬!”龚璇玑见宫女上前来伸手接手上的食盒,这才想起,自己还提着礼物,“这不必拿下去,咱们边吃边聊吧!” 宋昕茹见两人相识,心下欢喜,忙命宫女去煮茶送过来。 龚璇玑直接打开食盒,这就把糕点摆在桌上,“这些糕点,搭配红茶最好,不知良妃这里可有红茶?”说着,她就自己先拿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 宋昕茹看着她先开吃,怔了一下,忙让宫女煮红茶。 文嫔也有些诧异,不禁疑惑地看宋昕茹。龚璇玑来送礼,竟自己先吃起来,这是几个意思?! 宋昕茹也拿起一块糕点陪着吃,顿时被口中的味道震惊,“嗯,味道真不错,文嫔,你也吃呀,是潘柳师父的手艺呢!” 龚璇玑这就要纠正不是潘师傅的手艺,想起心瑶对外宣称有伤,便道,“因太王妃给王少婉办葬礼,我和王爷在瑶儿那边住着,潘柳师父宠着瑶儿,给瑶儿做了一些糕点,我就顺便拿来了。” “王少婉死得也忒蹊跷!”宋昕茹叹道,“之前她害心瑶,皇上都没下旨处死她,这怎么得罪了两个良媛,就被突然赐死了呢?!” 龚璇玑转开话题,看安静吃糕点的文嫔,“文嫔可有子嗣?” 宋昕茹自知说错了话,忙道,“文嫔是十三皇子的生母,十三皇子文武双全,颇得皇上喜欢。” “良妃姐姐谬赞!十三年少无知,不敢与景玄、允琪他们比,不过是尚未掌管政务,还没有让皇上失望的机会罢了。” 文嫔说着,见龚璇玑捏着糕点眼神微凉,忙恭顺地对宋昕茹笑道,“既然皇后娘娘与良妃姐姐说话,臣妾就不打扰了,臣妾先去看看良妃姐姐养的花。” 第255章 不慎惹怒活阎王 龚璇玑没有阻拦文嫔,却忍不住狐疑她这样躲避。 刚才她进门时,文嫔没有离开的意思,现在却又躲,分明不是客气,而是心虚。 “柔萱和允琪的婚事,是两国皇上定下的,文嫔这样着急避开,却是为何?再说,我尚未提到婚事,只是问一问你儿子十三罢了。” 文嫔僵立在桌前,被女子眼底迸射地寒光震慑,忙俯首道,“娘娘多虑了,臣妾没躲,臣妾是怕扰了皇后娘娘和良妃姐姐说话!” “都不是外人,文嫔妹妹,不必出去。” 宋昕茹忙握住文嫔的手,和缓尴尬,对龚璇玑陪笑。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之前臣妾误信心瑶和景玄的危言耸听,差点为允琪悔婚,是文嫔提醒臣妾让柔萱公主嫁过来的,否则臣妾恐怕错过了柔萱这位好儿媳。” 龚璇玑自嘲地挑眉失笑,捏起盘子里最后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我女儿心瑶被他父亲悉心培养十几年,也尚未企及太后苏漓央心中的完美,前几日刚闹了一出被逼纳妾,良妃就是帮凶。” 宋昕茹忙道,“娘娘,我怎么是帮凶呢?那都是宁家的女子撺掇太后的……” “良妃做了什么,我龚璇玑一清二楚。心瑶尚且如此,我那桀骜骄纵的女儿拓跋柔萱,在你和文嫔眼里,怎会匹配得上你们家乖巧憨厚的允琪呢?” 文嫔反应极快地忙跪在地上,“是臣妾造次!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柔萱公主来时,和十殿下情投意合,一起打猎骑马,总玩在一处,臣妾见他们登对儿,才……才多嘴的。” “起来吧!”龚璇玑吃完最后一块糕点,押了一口茶,站起身来,“我且先回去了。” “哎?皇后娘娘您……您这是何意?”宋昕茹有些无措地站起身来,“咱们话还没说完呢!婚期还没商定呢!” “这婚,就罢了。”龚璇玑抬脚就迈出门槛,却又忽然想起食盒和糕点盘子,忙转回来,收拾好,在宋昕茹和文嫔目瞪口呆地盯视下,堂而皇之,迈出门槛。 “这……”文嫔哭笑不得,“她拿来的糕点,自己吃光了,还不忘收拾盘子和食盒,这是到底是何意?” 宋昕茹反扯住她的手肘,“文嫔你怂恿我给允琪撮合这婚事,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我……我都是为允琪好呀!姐姐不是也看重拓跋柔萱的身份么?姐姐不会因为龚璇玑一个怀疑的眼神,就忘了靖和王只认拓跋柔萱这一个外甥女吧?靖和王可是允琪的希望啊……否则,允琪只凭礼部尚书一人,就能打压下慕景玄么?” “你最好一心为我和允琪筹谋,否则,我绝不饶你!”宋昕茹愤然甩开她的手,忙冲出去唤龚璇玑。 文嫔愤懑揉了揉手腕,眸色阴毒地望向她的脊背…… 江宜祖在映翠宫的门外踱着步子,听到脚步声,一转头,就见龚璇玑气急败坏地迈出门槛来,层叠的裙摆,回风舞雪,卷着一股怒。 “怎这么快就出来了?” 龚璇玑随手把手上的食盒递给一旁的护卫,听到宋昕茹急匆匆地追出来,她伸手就扣住江宜祖的手。 江宜祖看了眼她的手,反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浅扬唇角,对出门来的宋昕茹威严浅笑。 宋昕茹看到他,眸光悚然一凛,忙把到了嘴边的话都吞回去,尴尬地笑道,“睿贤王也来了,怎么不进去呀?您在这里候着,叫本妃怎么好意思?” “爱妃说,此乃后宫重地,本王不便入内。”江宜祖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龚璇玑,“爱妃,既然聊完了,咱们走吧!” 宋昕茹忙道,“既如此,改日本妃去拜访王爷和王妃!” “刚才本王听到,良妃在殿内唤本王的爱妃是北月皇后,这事儿,本王得与皇上说一说……以后,良妃娘娘的好日子恐怕就没有了。” 刚才他在门外,都听到了殿内的谈话,也听得出,宋昕茹是被文嫔撺掇之后,才恢复了联姻的念头。 两人坐上马车,宋昕茹惶恐地瘫坐在地上,一时间,欲哭无泪。 宫女忙出来搀扶她,“娘娘怎么了?” “这辈子,我是封不上皇后了,我得罪了江宜祖了……我得罪了活阎王了!老天要绝我宋昕茹呀……” 宫女见她竟惊恐地哭嚷起来,忙劝道,“娘娘,别哭了,被人瞧见,少不得笑话娘娘!” 车厢内,龚璇玑听到那哭嚷,讽刺地叹了口气,“心瑶的话果真有道理的,宋昕茹不善,且还比我想象中更笨,柔萱莽撞骄纵,若再有良妃这样的婆婆,后果不堪设想!” 江宜祖闭目养神,淡漠不语。 龚璇玑见他不吭声,不禁气结,“刚才有心随我去映翠宫,去了又不进,现在又不说话,王爷这是何意?” “拓跋柔萱不是本王的女儿,本王无权置喙。” “你既不想管,为何要跟我来映翠宫?” “本王是为保护自己的妻女!”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反让龚璇玑愈加恼怒。“你……你知道,我早就不是你的妻,当年你一手抱着江若莲,一手抱着江凌云,美人相伴,欢欢喜喜,多好啊,如今却又把我当成你的妻……你不觉得恶心么?!” 她气怒交加地说完,惊觉自己太冲动,迅速又别开脸。 江宜祖睁开眼睛,侧首看她,不禁意外她能说出这番话。事隔多年,那番情形还能在她脑子里兜兜转转,倒也不枉他千方百计把她寻回来。 “当年,是我的错,所以,我希望你余生欢喜无忧,不要再理会我,又矛盾地希望你……”话说到一半,他痛苦地皱眉深吸一口气,“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说这些,你若希望我伸手管一管,我便直说,若不中听,你莫要怪我。” 龚璇玑鼻翼酸楚,仍是别着脸不看他。 江宜祖无奈地苦笑一叹,方道,“良妃打了心思执意联姻是被文嫔挑唆。” “我再愚笨,还能看得出这些,用不着你提醒!” “文嫔劝说良妃的话中,少不得是拿拓跋柔萱和心瑶比较,身份,容貌,我和拓跋樽……加之你爹靖和王只认柔萱,也促使良妃想为慕允琪拉拢靖和王。” “我怎么就没想到,她们打了父王的主意?她们这也是想挑着父王和你斗!”龚璇玑愤恨地咬着牙根,“良妃巴巴地去送那几回礼,却只字不曾提过父王……卑——鄙!卑——鄙!” “此事非同小可,若良妃给拓跋樽写了信去,拓跋樽应下婚事,靖和王急功近利,定然会帮辅拓跋柔萱和十皇子争夺景玄手上的兵权……到时候,大周内外,就永无宁日了。” 第256章 找上门来抢亲爹 龚璇玑心急如焚,小心翼翼地看他,“宜祖,我想给拓跋樽写一封信,你放心,我不会写不该写的。” 江宜祖诧异僵了一下,侧首看她,不是因为她着急给拓跋樽写信,而是她随口唤了他的名字。 他与她之间回不去,是因隔了十几年的恨。她义无反顾地饮毒弃他、弃了刚出生的女儿,他没想到,此生,她还能唤他的名字。 “你若想写,就写吧,不过……” “我写好一定先给你看。”龚璇玑忙又补充道,“我不希望良妃打柔萱和父王的主意。” “我明白你的心思,也知道拓跋樽这些年对你不错。” 江宜祖习惯性地转了转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把拓跋樽这三个字从心底挪开,眼底的杀气就慢慢地沁出来。 “文嫔敢把景玄和心瑶视为眼中钉,她的十三皇子,是不想要了。” 龚璇玑被他的话震慑,畏惧地看着他一脸杀气抿了抿唇,还是硬着头皮轻轻地歪在他的肩臂上。“十三皇子还是个孩子,还是饶他一命吧,只让他失宠便罢了。” 江宜祖俯视着她,只看到她精致的发髻和钗簪,看不到她的神情。 却不必看,他也知道,她脸上对他并无依恋,她这样主动亲近,只是惧怕他对拓跋樽、拓跋柔萱和那个刚出生的孩子下毒手。 “你若能好好补偿瑶儿,我不会杀他们。”说完,他不着痕迹地退开她。 “我会补偿瑶儿的!” “不要再在她面前提起拓跋柔萱。” “好。”龚璇玑迟疑了一下,又道,“其实,方荔枝对你还是不错的,她和凌云也疼惜瑶儿……” “荔枝和凌云在你眼里竟是不错的?” “我……说错了?我亲眼所见,方荔枝是处处为瑶儿着想的。” “去年此时,方荔枝就在王少婉的院子里嗑着瓜子,一面巴结王少婉,一面讽刺心瑶是个孽种。” 龚璇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的确是过去的事。你能如此轻描淡写,是不是和拓跋樽在一起是,也期望从来没生过她?” 龚璇玑被他讽刺地眼泪大颗大颗地簌簌滚落腮畔,她张了张口,却无法辩解。 “我在北月皇宫、被拓跋樽的女人们戳脊梁骨时,我的确希望我从来没嫁过你,我希望我从来没认识过你!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知道你过得不怎么如意,本王十分欢喜。不过,被人戳脊梁骨也罢,被那些女子折磨也罢,都是你自己选的路。” 江宜祖从袖中取出手帕递给她,“擦干净你的眼泪,别让瑶儿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不准你再惹她伤心!” * 马车在肃王府门前停下,江宜祖牵着龚璇玑的手下来马车,就见一众身穿白色丧服的人正聚在肃王府门前吵嚷。 龚璇玑认出立在台阶下的王少德和王少妤,这就要上前呵止 江宜祖忙把她拉到身后,走到王少德和王少妤近前,两人见迫近,都噤若寒蝉,却死撑着胆气,不跪下行礼。 “江心瑶,你这个贱人,你给我滚出来——”台阶上,江若莲在朱漆金钉的大门前暴吼。 因大病未愈,气力不足,一嗓子喊完,眼冒金星,丫鬟忙扶着她立在一旁。“奉仪娘娘,您歇会儿!我们喊吧!” “一个个没用的东西!都给我起开!” 江若莲挡开她们,一身丧服森白,蜡黄的面容越显得暗淡难看,她又不甘心地推抵在门板上吼道,“江心瑶,开门!今日我娘葬礼,你和你那狐媚娘亲竟拘着爹,不准爹去,你们欺人太甚!今日我必须让爹主持我娘的葬礼!开门——” 掌事丫鬟翠屏就跟在她身后,也嚣张跋扈地踹门,“江心瑶,婉夫人的葬礼,您夫妻二人不去便罢了,王爷总该去的,您这样强留着王爷不准他去是何意?碗夫人怎么说都是王爷的女人!” 门板轰然大敞,慕景玄散步似的,迈出门槛来,手上的长剑拖拽在石板地面上,咝咝划着火花,一身威严地霸气,叫人不寒而栗。 一众砸门的人,轰隆轰隆鸟兽般躲下台阶。 心瑶自后搭着清茶的手,也迈出门槛来,慕景玄忙扶住她,刻意大声地说道,“你伤势未好,怎么也出来了?!” “一些不识趣的人胡闹,怕污了殿下的眼,还是我来驱赶的好。” 慕景玄阴沉地瞥向台阶下,“谁敢胡闹?当着本王的面,你们可以再闹一闹!” 江若莲畏惧地看了眼慕景玄手上的长剑,踉跄着退了两步,“江心瑶,只要你让爹去为我娘主持葬礼,我就带着人离开!” “我就在这里!”江宜祖冷声开口。 一众人转头看向声音来处,这才发现,他们依然腹背受敌。 江若莲不可置信地转身,见江宜祖牵着龚璇玑的手,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儿。“爹,我娘亲尸骨未寒,您却和这个狐媚子在一起,您就不怕我娘亲寒心么吗?” 心瑶冲下台阶,一掌打在江若莲脸上。 啪——一声脆响…… 江若莲这就要反击,见慕景玄提着长剑立在心瑶身侧,顿时又矮了半截。“江心瑶,你凭什么打我?” “因为你嘴巴不干净!你骂我娘亲,我没撕烂你的嘴,已是客气!” “难道你娘亲不是狐媚子么?明明当了北月皇后,还能……” 心瑶抬掌便又打在她另一边脸上,见她又要说话,便啪啪啪啪……连打她五六下方罢休。 江若莲被打得暴怒,一众下人也匪夷所思地看心瑶。 龚璇玑见慕景玄和江宜祖竟不拦着,忙上前来拉住心瑶的手腕,“算了!不值得与这种人动怒。” “既然母妃说了,我便饶你这回!”心瑶唯恐弄脏了手似地,刻意在裙摆上擦了擦手,想起前世临终前,江若莲拿着刀子刮划在脸上的情形,还是恨得心头直呕血。“江若莲,打你这种嘴贱之人,可真是浪费心神气力!” 江若莲愤怒地捂着肿痛的脸,碍于慕景玄提着长剑下来台阶,却敢怒不敢言,“江心瑶,你……你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的是你!”心瑶凑近她,讽刺地笑道,“还记得你是如何背着我勾引慕昀修的吧?还记得你和你娘是如何在我的舞鞋里藏毒钉的吧?还记得你是如何把毒手镯送我、我又如何把它转交给慕昀修的吧?还记得你是如何在凤来轩行凶,又如何被景玄打伤的吧?” “我……”江若莲当然都记得,而那一切,都是她极力想掩盖抹除的。 第257章 她不是亲生女儿 心瑶眸光冷厉扫视一众披麻戴孝的下人,“王少婉和江若莲给了你们多少银子?你们竟如此为虎作伥,在我肃王府门前闹事?!” 一众下人都抬不起头,嘀嘀咕咕地议论王少婉和江若莲地恶行。 慕景玄手按在心瑶的肩上,“爱妃,你若有兴致,我杀两个给你开开眼!” “好啊,我最喜欢看开膛破肚,你不是说,家里少一个蹴鞠球么,咱们切个脑袋当球踢吧!” “爱妃好主意!”慕景玄宠溺地顺势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 心瑶心慌地忙推他,“讨厌!杀人你还有心思偷亲我?!” 江若莲带来的一众下人都手忙脚乱地直接拆解了身上的丧服丢在地上就离开…… 江若莲心急如焚地跳脚,“哎?你们别走呀!我给你们双倍的俸银……三倍……三倍……” 翠屏也脱下丧服塞给江若莲,“主子,请见谅,奴婢人微命贱,实在不想被开膛破肚,奴婢回去给您洗衣铺床去,回去了您好歇着!” “你这贱蹄子……你给我回来!” 顷刻间,只剩了江若莲,王少德和王少妤留在原地,王少德和王少妤却也站的不踏实。 “你们还不走?”慕景玄抬剑直指王少德。 王少德哆嗦着忙跪在地上,“肃王殿下息怒,微臣没有不敬之意,但是,舍妹葬礼,若莲来请回她的父亲回去,有错么?” 江宜祖正要开口,却听到心瑶突兀地说道,“这里可没有江若莲的父亲!”她这就朝着大门里面喊道,“方来,出来!” 方来忙快步小跑着出来,直接到心瑶近前,“主子,您唤我?” 王少妤悚然冲上前来,不可置信地扯住长到了成年男子一般高的方来,仔细打量他白皙秀雅的脸儿和一身黑色锦袍,“你……你是那个小哑巴方来?!” “哑巴?”王少德也错愕地看方来,“当年被毒哑的那个小哑巴?” 江若莲顿时脸色铁青,气闷地看王少妤,“姨母,您不是说……” 王少妤来不及解释“你是不会说话的,你绝不可能是那个孩子……” “我是那个孩子!”方来冷笑,“我小小年纪,因为偷看到王少婉和一个男人偷情,还听到她说,江若莲就是那人的女儿……然后,我就被王少婉和你们兄妹硬生生地灌了毒药毒哑,就算我被毒哑了,你们还隔三差五地毒打我,若非太王妃当年把我调派到柴房做事,怕是早就被你们打死!” 江宜祖波澜无惊地挑眉,“方来,你的意思是,王少德和王少妤,早知王少婉背叛本王,而一直隐瞒,还意图杀你灭口?!” 王少德忙俯首贴地,“王爷,事情不是这样的,微臣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少婉和少妤的主意……微臣当年发现时,为时已晚!” 王少妤不可置信地怒视兄长,“大哥,明明是你,因那人势大,说要让王家多一条活路。” 江若莲顿时抓住她口中的关键,心头顿时一喜,“姨母,您什么意思?我生父是谁?是皇上么?我是公主么?还是,我的生父是皇族的哪位亲王?” 心瑶嗤笑,“江若莲,你想得太美好了!你的生父不是皇上,也不是哪位亲王!” “不可能!姨母明明说了,我爹比江宜祖的势大,我爹能保王家无忧……既然如此,我娘的葬礼,应该有我的生父来主持!”江若莲这就挽住王少妤的手,“姨母,您陪我去找我的生父吧!” 王少妤愤怒地挣开她,“若莲,你的生父是被关押入牢中的安玉王张晋源!” “什么?!”江若莲脸色惨淡地踉跄退了两步,“这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我……我爹不可能是安玉王……不……” 她有些疯癫似地,忙又否认道,“我还是睿贤王的郡主,我不是罪犯的女儿!” 她忙跪在江宜祖面前,扯住江宜祖的袍袖,“爹,爹,爹……女儿不是别人的女儿,是您的骨肉,女儿是您的骨肉……” “本王早就知道,你的生父是关在龙鳞阁大牢的前安玉王,张晋源!” 江宜祖绝然挡开她的手,对王少德讽刺地笑道,“少德,你眼光不错,当年的安玉王张晋源意气风发,又是前皇后张姝的嫡亲兄长,的确比本王势大,不过可惜呀,你们今日来景玄的王府门前闹这么一出,与张晋源有了牵扯,日后就……” 王少妤身子晃了晃,突然倒地晕厥在地上,不省人事。 江若莲恐慌地忙跪蹲在地上,不甘心地摇晃她,“姨母……姨母……您不能晕呀,您告诉爹,事情不是这样的!我是睿贤王的郡主……我不是谋逆重犯的女儿……” “江若莲,你若不信,我还有法子让你眼见为实!”心瑶提醒道,“方来,去端一碗水,让爹和江若莲滴血验亲!” 江若莲站起身来,阴鸷冷傲地强撑着气势说道,“好啊,验就验!这些年,爹疼我可不是假的!是爹亲自送我入太子府当奉仪的,江心瑶,你不要以为,你保住了一个低贱的小哑巴,就能毁掉我郡主的身份!” “不必验了!若莲,你是张晋源的骨血!王爷送你如太子府,不过是把罪人都凑在一处罢了!” 王少德说着,恐惧地浑身颤抖,只觉得骨头快要崩碎,心里更懊悔和江若莲来此大闹。 “王爷……王爷您……请王爷饶命!王爷开恩!” “本王若想饶你们,早就饶了!岂会纵容你一再在户部为祸作乱?皇上可是把你的罪行看得真真切切!”江宜祖在他面前蹲下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这些年本王扶持慕昀修当太子,安玉王看到太子势大,才能蠢蠢欲动,起谋逆之心。” 心瑶只觉得自己听错,安玉王的谋逆,竟然一直在爹布下的棋局中?! 所以,慕景玄和安玉王开战之际,他扣押师父,派龙鳞阁的一众弟子前去带走了安玉王,帮慕景玄免去伤亡赢了那场战事,都是早就预谋好的?! 王少德欲哭无泪,“让王爷见笑了……王爷高明,和王爷相较,少德只是一个跳梁小丑。” “你不是一直想着,将来能给慕昀修当丞相么?既然事情说开了,你囤积粮草,私下贩卖给安玉王的事,就自己去对皇上说吧,另外,把剩下的粮草都交出来给景玄,若是少一粒,本王诛你王家九族!” 第258章 王妃有一点点笨 返回府邸之后,关上大门,心瑶急迫地问道,“爹,这些事,您怎么知道的?” 江宜祖牵着龚璇玑在前面踏上抄手游廊的台阶,夫妻二人都不吭声。 慕景玄识趣地忙压着声音劝道,“瑶儿,不该问的别问。” “这可是大事,怎么就不该问?之前我可是被王少婉和江若莲害得……”自然,前世的仇,此生是不能提。 可那些痛,她却还记得清清楚楚,尤其,当年父亲战死沙场,更是她心头的未解之谜。而她膝盖碎断,双腿被恶毒蚀骨,竹马被夺,亲人离散…… 她坐在轮椅上叫天天不应,江若莲却堆着笑,一面唤她妹妹,一面给她递上一碗剧毒…… 她至死都当江若莲是同父异母的姐姐,甚至没有半点怀疑。 直到发现被毒哑的方来,她笃定,王少婉、江若莲、王少妤定然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她们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孩子偷盗什么物件儿就把他毒得有口不能言。 可怜的方来,因为不能说话,被人欺负打压,无人能体会他承受了多少痛苦。 心瑶不只是欢喜于恶人得了恶报,更愤懑父亲明知他们是恶人,却不肯早日处置。 “爹,您既然早就知道安玉王和王少婉不干净,为何不早休了王少婉呢?您……您白白养大了江若莲,自己的亲生女儿还差点死在江若莲母女手上,方来当了这么多年的哑巴,荔姨娘她们也被欺负,甚至还有丫鬟惨死……” 前世,清茶正是惨死于王少婉和江若莲的毒打。 “当时,为父只是丞相,手上无兵无卒,宁广辅掌控着军队,安玉王手上也有军队,我江家上下和皇上绑在一处,就像是一盘炖好的鱼肉,你说……为父该如何进退?!” 心瑶哑然。 是了,她怎么忘了当时那番境况呢?! 被父亲冷凉瞪了一眼,她停住脚步,忍不住看慕景玄。 慕景玄揶揄戏谑地看她,眼神古怪又宠溺,分明是在看一个傻瓜。 见父母走远,心瑶嗔怒地伸手便拧在慕景玄的手臂上,却反被他抓住手,牢牢握在掌心里。 她没有躲避,对上他暖热地笑,便顺势倚在他怀里,察觉后脑勺上盯了一双视线,她疑惑转头,正见方来匆促地别开了脸。 “你这小子,怎还跟着我们?快,多带几个人,去盯着王少德,别让他逃了!” 方来顿时打了个激灵,“卑职疏忽,竟忘了这事儿!” “不必去!”慕景玄忙握住心瑶的手收了收力道,“你放心,我早就把王少德贪污粮草私下贩卖的事禀报了父皇,父皇命龙鳞阁的人盯着他,他跑不了,你若叫方来盯着,反而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方来骇笑,“殿下,今儿这些事,莫说蛇,怕是连狮子老虎都惊吓了。” 心瑶也道,“方来说的有道理,既然他的罪证点破,已摆在明面上,直接押入刑部严审,不是省些力气么?!” 慕景玄凝重地两手按住她的肩膀,“听说龙鳞阁那边,在寻一本极重要的账册,似乎是与周遭诸国也有交易,父皇希望龙鳞阁的人能尽快找到那本册子,也好早做防备。” 注意到方来转身就走,慕景玄无奈地叹了口气,忙唤住他,“方来,你跟着掺和,父皇素不喜旁人扰了龙鳞阁的事。” 自打搬入肃王府,方来被束手束脚,已然有些愤懑,如今闲得发慌,恶人也不能明捉,而且,他也清楚地感觉到,慕景玄在提防着他。 心瑶见他折返回来脸色铁青,忙道,“方来,既然师兄们盯着,咱们就不必多事了,咱们去探望青砚,看他伤好了没。皇上抓了王少德,也一样是为你出了气。” 方来无奈地辩解,“主子,您是知道的,我最擅长探囊取物,翻找卷宗。” 慕景玄不禁重新审视他,“你若如此擅长,就去上官府吧,去查找一本名册——那些老将军安置亲戚入军队的名册,你可敢去?” “我不准!”心瑶不悦地瞪他,“方来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王少德府上没有多少武功高强之人,他去查一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那上官府可是满府上下都是武将……” 不等她话说完,方来纵身便飞出王府,不见了踪影。 “这个傻孩子!”心瑶气得跺脚。 慕景玄望着方来消失的方向,诧异挑眉,“这孩子一身武功,不寻常,也不知他自打何处学的。” “夫君好眼力!方来的武功的确不寻常。”心瑶见他惊疑看自己,忙安慰道,“是我爹的贴身护将嵩信教的,嵩信的武功,多半是经过我爹指点的。” 心瑶话说到这里,顿时发现,自己的确笨得离谱。 嵩信一直在照顾方来,嵩信又是爹的贴身护将,很明显,是爹早就知道了方来为何被毒哑,自然也早就知晓王少婉背叛他的事。 诡异的是,这些年,爹半点痕迹都不曾泄露,甚至还与王少婉、江若莲,亲如一家人! 有时,她也该学一学这息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 江宜祖却无心计较当初,兀自带着龚璇玑回到客房。 丫鬟端了果点送进来,他才注意到龚璇玑安静地不寻常,脸色苍白如纸,明显是被吓到了。 他给她递上一杯热茶,宽慰道,“都是小事,不过多死几个人罢了!” 龚璇玑舌根打颤,只能重复他的话尾音,“……多死几个人?” 江宜祖顿觉自己说得话太轻巧,忙道,“的确,不只是死几个人的事儿,王少德与张晋源有牵扯,是诛杀王氏满族的大罪!重罪!” 龚璇玑手捧着茶盅,暖着冰凉的手,眸光幽幽地看着他。 “如今我还记得,江若莲出生时,你抱着她,开心的笑,你欢喜地说,自己有女儿了……我看着你笑,一面为你欢喜,一面恨自己不能有身孕……” “皇上仁慈,定然不会滥杀无辜,那些妇孺流放了便是。” “你要去劝皇上,皇上才肯如此做,否则,皇上定给他加上一条,在肃王府门前寻衅滋事,杀无赦!” “好,我答应你。”江宜祖握住她捧住茶盅的手,“其实,江若莲出生那天,你的心思我都明白,怕你难过,我只抱过江若莲一下,与王少婉说了两句话,便又陪着你去划船赏景,而且那一晚我们宿在江边的客栈里……你还曾说,我们那会儿就像是一对儿普通的渔民夫妇!” 龚璇玑看着他捧在手上的手愣了愣,“你竟没忘?” 第259章 拿鸡爪子当暗器 江宜祖忙松开她的手,“明日咱们去划船,景玄政务繁忙,心瑶在府里也闷,也带她出去看一看我们当年看过的景致。” “这正是你当年说过的话,若我们有了孩子,带他看我们看过的风景,走我们走过的路,不要像我们那样辛苦。”龚璇玑苦笑扯了下唇角,嗔怒道,“难为你能想到一件除了杀人之外,还算有趣的事。” 江宜祖看着她微愣,霸道地凑近她,“我倒是想做更多有趣的事,怕你不肯。” 龚璇玑顿时涨红了脸,忙端起茶盅喝茶,只当他是玩笑。他这样的人,不可能不计较她和拓跋樽的事。 门板突然被推开,尴尬地暧昧顿时被冲淡。 心瑶端着一大盘刚洗好的葡萄,迈进来,眼睛没有与两人对视,在门外,她已经听到了大半。 “爹,刚才我们去看青砚,师父说青砚没什么胃口,景玄就命人从冰窖里取了些存的水果出来,这葡萄酸甜可口,你们尝尝。” 江宜祖忙接过果盘放在桌上,“你自己吃过了吗?” “景玄在和青砚说话,我陪爹娘一起吃。”心瑶忙不迭地抓了两颗塞进嘴巴里,“景玄对青砚亲如兄弟,看着青砚伤势见好能吃得下,他心情也好。” 江宜祖见龚璇玑捧着茶盅不吃葡萄,说道,“这葡萄太凉,你母妃刚生育过,不宜吃冷的东西,先放一放去了凉气再吃。” “呃……”心瑶僵了僵,忙起身朝龚璇玑一拜,“是女儿疏忽,母妃见谅,稍后心瑶就让师父过来给母妃请平安脉,母妃若身子有什么不妥,好好调养着。” 龚璇玑见她对自己客气体贴,窝心地叹了口气,“无碍,我身子没那么弱,在来的路上,景玄请了大夫一路为我调养身子。” 江宜祖道,“他是个好孩子!” 心瑶笑道,“当然,女儿上辈子眼拙,这辈子自然不会再选错。” “上辈子眼拙?”江宜祖挑眉,见她含着一颗葡萄鼓着腮帮子有些僵,忙道,“你是说,和慕昀修过去的事吧?小小年纪不要说什么前世今生的,老气横秋不讨喜。” “呃!”心瑶忙吃葡萄,却总觉得父亲这话怪怪的,父亲竟似知道她是活过了一遍似地,但这话又没毛病。 龚璇玑道,“瑶儿,你何时得空?你爹说,带我们去划船。” “也带景玄和二哥他们么?” “不带,就我们三人。” 心瑶顿时明白,父亲是想好好享受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日子。 倒是景玄也忙,这会儿也没心思纵情玩乐,她若独自闷在家里,他定然过意不去,总想着抽时间陪她。和父母一起出行玩耍,他也能放心。 “明日若天晴,咱们就去划船。” * 王家,王少德顾不得喘息,遣散了上下一众仆从护卫,带着一家老小挖了后院的地窖,折腾到半夜,方装了十几车银子。 江若莲搬银子搬得已然有些累,靠在车旁,问忙碌不停的舅父,“舅舅,我们走了,还会回来么?” “怎么?你还想当奉仪呢?” “我就算不当奉仪,不是江宜祖的郡主,好歹我是给太子侍寝过的,我凭什么不能留在京城?” 让她去荒山老林长居,她会生不如死。 “再说,我万一有了太子的骨肉,诞下皇孙,岂不是可惜么?” 王少德不敢恭维地摇头冷笑,“你呀!瞧瞧人家,江心瑶不拖泥带水,在鹿鸣山的树林里,为慕景玄挡箭命都可以不顾,还肯为德妃和太后放弃生死,只身入太子府,她若如你这般精于算计,肃王岂会珍惜她,瞻前顾后。” “您不要拿我和她比,之前我比不过她,如今我更比不过她,我爹是谋逆的死囚,人家江宜祖可是睿贤王呢!” 江若莲越想越是气得想呕血,手扶着一大车的银子,也提不起半分欢喜。 王少德又搬着一箱银子摞在马车上,沉了沉气,“你可以不和江心瑶比,你告诉我,太子凭什么珍惜你?” “我……” “凭你侍寝一次,还是你是安玉王的女儿?你别做梦了,慕昀修现在巴不得和安玉王撇清关系!” 江若莲气得坐在地上,“反正我不走!” “赶紧搬银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安顿下来,舅父自然给你寻一处好人家。” “好人家再好,也不是当今储君呀!”江若莲气恼地搬起一箱银子,“您这些年到底存了多少银子?这要搬到什么时候?” “地窖里还有五百万两,咱们人多,很快就搬完了。我买通了守城的护将,咱们就近从西城门出去,把银子放在一处山洞里,走在路上,不至于太招摇。” 墙头上,龙玺一袭黑袍,静如索命阎罗,无声丢了一颗花生米在嘴巴里。 一旁排行六十五的师弟龙义凑上前,“大师兄,咱们在这儿看两个时辰了,到底何时动手?” “急什么?地窖那么深,银子也不好搬,叫他们都搬完了再动手。” 龙玺说完,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咕咕声,他气结侧首看捂着肚子的龙义。 龙义囧得缩了缩脖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龙玺顿时气得想把他踹下墙头。“小师妹已然是师门里最不稳重的一个,如今看,你竟还不如那丫头!” 龙义满心委屈,“大师兄您吃花生米吃得欢腾,我们可什么都没吃,跟着您飞檐走壁,马不停蹄,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龙玺又丢了一颗花生米在嘴巴里,“谁叫你不拿食物当暗器!笨!” “所以,师兄拿花生米当暗器,不只是为了拉风耍帅么?”龙义恍然大悟地钦佩朝他拱手,“师兄实在高明,以后小弟可以拿鸡爪子当暗器么?” 龙玺慵懒地冷笑,“行啊,等旁人循着你啃剩下的鸡骨头,就能寻到咱们了。” 师弟悻悻一叹,“那我也吃花生米吧!花生米还养胃,是吧?”说着,他就硬着头皮朝师兄伸手。 龙玺气结,摸了摸怀里,怀里备着的布口袋却空空如也,花生米——已经吃完了。 “罢了,你去买点花生米,给大家也分一分。”说着,他就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递给师弟。 “这大半夜的,您叫我拿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去买花生米给众兄弟吃?我还不如去酒楼的后厨那边偷鸡吃。” 第260章 给她留着心头刺 偷鸡吃?这倒是个好主意!龙玺看了眼下面的十几车银子,“你去偷吧,看这情形,他们还要搬些时候。” 龙义领命,和一众师兄弟摆了摆手,飞身一跃,不见了踪影。 寅时三刻,一众龙鳞阁的师兄弟在墙这边吃完龙义偷回来的鸡,墙那边,王少德等人方才搬完了银子,用绳索牢牢捆绑结实了箱子,冗长地车队如龙,占满了宅邸后门的小巷,在蓝色的星幕下蔚为壮观。 江若莲累得筋疲力竭,摊在马车旁,也顾不得体面,从马车上备着的布袋里,取出一个包子啃了一口,又硬又冷,对于她这等养尊处优的女子来说,无异于啃一块石头。 一股浓香的鸡肉味儿,怪异地直往鼻子里钻,她疑惑地左右嗅了嗅,不经意间抬头,就见两丈高的墙头上,立着几个黑衣人。 “舅舅——舅舅——” 王少德沿着队伍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气恼地压着声音呵斥,“你咋呼什么?胡同前后通着呢,万一巡城的护卫听到,我们都得死!” “舅舅你看墙上!”江若莲恐惧地声音直颤,“那些黑衣人……不会是劫财的吧?” 王少德看向墙上,顿时毛骨悚然,劫财倒还好,他们一身黑色龙鳞铠甲,在星月下寒光明灭,还有那龙骨长剑,“快逃,逃——是龙鳞阁的人,快逃……” 一众人都因搬银子累得筋疲力竭,听得这喊声,鸟兽般慌不择路,有的往左,有的往右,跑到胡同两端,就被从天而降的黑衣人堵住。 龙玺不羁地飞身落地,直接落在王少德近前,“累了大半个晚上,也该喝喝茶歇息了,去龙鳞阁走一趟,还是想去刑部歇歇?” 王少德忙跪趴在地上,“龙将军饶命,龙将军给我王家一条活路吧!” “睿贤王叫你自己去皇上面前交代,就是让你在皇上面前讨一条活路。你倒好,银子装上车,还要运到深山的洞穴里,算盘打得不错。” 龙玺直接丢给他一条锁链,“自己铐上吧,别逼着我那群兄弟们动手。他们盯了一个晚上,早就想杀人见血了。” 江若莲见胡同两端的人也都被锁链铐起来,忙冲过来跪在龙玺面前,“大将军,我是无辜的,我之前根本不知道王少德贪污,我之前是睿贤王的郡主,我是太子奉仪,我是心瑶的姐姐……是睿贤王亲自指婚把我许配给太子的。” 江若莲忽然想到在龙鳞阁大牢中的安玉王张晋源,忙又道,“王少德之前为了给王家多换一条前途,甚至逼着我娘给安玉王张晋源侍寝,这才生了我……王少德罪该万死!” “竟有此事?!”龙玺失笑,“王少德,看不出来呀,你如此会打算。” “江若莲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王少德气急地怒斥。 “舅舅,银子我帮你搬,这些年你利用我和我娘亲得到的还少么?你若念着些许亲情,就不要把我拖下水。”江若莲忙扯住龙玺的袍服,“龙将军,我将功折罪,您还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这态度倒是不错,不过,本将军素来不信道听途说。”龙玺随手拿剑鞘打在她颈侧,“师弟!” 龙义忙上前来,看了眼晕厥的江若莲,“师兄,您吩咐。” “把这女子送去太子府。” “不抓她吗?” “抓了岂不无趣,这女子如今是太子的烫手山芋,更是小师妹的心头刺。” 龙义不敢恭维地骇笑,“师兄,您也忒坏了,上次给小师妹弄那个刺青,现在又故意放了这心头刺,您是诚心让小师妹不消停呢!” 龙玺似笑非笑地静看着他。 龙义被他看得心头一凛,再不敢耽搁,忙扛起江若莲,飞上墙头。 虽然他没亲见小师妹,不过想想大师兄的所作所为,小师妹也够可怜的了。 * 一大早,心瑶就忙着准备糕点、水果、坚果,伺候着游玩时在路上吃。 前世今生,她还从没有这般轻松惬意地出过门,却越是欢喜,越是惋惜慕景玄不能一起去玩。 他接了那烫手的兵权,以后怕是都没机会出去玩。 石晋检查过马车,进来禀报,“若王妃娘娘不在,恐怕殿下一整日都要呆在军营,以前便是如此,三五日不着家,就算回来,也是拿两件衣裳便又急着离开。” 心瑶忙道,“石叔放心,我天黑之前定回来,若是去的远,最多明日就回来。” “是奴才多嘴了,王妃娘娘放心地玩便是,奴才定照顾好殿下!” “我命膳房给殿下准备了饭菜,午膳他若不回来,你就亲自送去军营,记住,亲手交给他,莫要转手他人,你亲自看着殿下吃完再回来。” “是!”石晋欣慰地应下,“若是奴才干巴巴地去送饭,定然被殿下唠叨,若是对他说王妃娘娘交代的,殿下一定乖乖吃了,没有半句怨言。” 心瑶满心清甜,不禁莞尔,看着石晋慈祥的笑颜,也为慕景玄欢喜得这么一位尽心的管家。 “景玄是拿着石叔当亲人,才这样唠叨的,石叔莫与他计较。” 石晋又叮嘱过她出行需要注意的事,便去了龚璇玑的院子通报。 心瑶满心期许,格外穿了请便的紫色的狐皮边劲装裙袍,束袖收腰,方便活动。 清茶和如意穿着粉色兔毛边的袄,宝蓝色的裙子,外罩水蓝色的锦缎披风,格外明丽,方来的一身黑袍,却格外刺眼。 “方来你是怎么回事?我爹娘难得带我一起出去玩耍,你却……”心瑶顿觉自己这番责怪没道理,没必要她开心,大家都要跟着开心。 心瑶这就让清茶给他拿银子,“我不拘着你,你好好习武,准备参加武试。爹今日陪着我和母妃,我们不需要护卫,以后我也鲜少出门,你若考了武状元,自己就可以出去立府了。” 方来脸色微变,忙道,“主子息怒,卑职马上去换好看的衣裳。” “哎,你这孩子,我是为你好!”心瑶拿着银子姿势僵了僵,疑惑地看清茶和如意。“我话说得还不够明白么?” 两人却都眸光幽幽地看她,方来这孩子似情窦初开,知道了男女之事……而且还千不该万不该,喜欢上了自己的主子。 心瑶没有察觉她们异样,让清茶把银子装回去,就见护卫带着一个石榴红金纹袍服的女子进来门槛。 女子妆容精致艳丽,极是精致的灵蛇髻,高高耸立,叫人眼前一亮。 心瑶恍惚了一下,这才认出是——太子府良媛,“夏芹?” 第261章 良媛的礼物有毒 夏芹一见心瑶,笑容更多了几分亲切,忙递上带来的两个大礼盒给心瑶,端端正正双膝跪地,两手交叠,俯身叩首,便是隆重的三拜。 心瑶忙把手上的礼盒给清茶,搀住她的手肘,“夏良媛太客气了,咱们是妯娌,不必行如此大礼。” “王妃娘娘是夏芹的恩人,若是没有王妃娘娘,夏芹还是奴婢,如今在太子府里虽未得宠,却能舒心地过日子,多亏王妃娘娘帮忙,夏芹没有别的贵重之物,只能拿平日得的赏赐来献宝。” 心瑶犹记得前世她的一番卑鄙嘴脸,也清楚记得她与慕昀修在书房内偷情的一幕,以及她落井下石地种种算计和嘲讽,是以,心底里还是无法泯除疏冷与防备。 她堆着笑,拉着夏芹坐下来,命清茶上茶。 清茶端上茶,打趣道,“良媛这番打扮可有心,今儿主子心情好,就喜欢看穿着漂亮衣裳的美人儿。” “夏芹特来给王妃娘娘行谢礼,自不敢懈怠。”夏芹说着,便示意清茶和如意去门外守着。 清茶和如意相视都看心瑶,心瑶见夏芹神色凝重,知道她有重要的事要说,便给清茶和如意摆手,示意她们去守门。 夏芹这才压着声音说道,“昨晚,有个身穿黑色龙鳞铠甲的男子,送了江若莲回去太子府。太子让白煞拦那男子,还大怒说不敢留江若莲,那男子一句话没说,就飞走了。” 心瑶倒是并没有意外。 昨晚慕景玄召见暗卫统领石裂说话,她正从旁听了个仔细。 他那大师兄,故意给她添堵,不肯处置江若莲。 自打师父受了内伤,龙鳞阁的内务都是大师兄在处理,这些时日,一众师弟们捧着纵着,大师兄愈发张狂跋扈,无人敢忤逆他。 照理说,江若莲是张晋源的骨肉,又是王少德的外甥女,多番罪责牵扯,该立即押入大牢才对,大师兄如此处置,已然是逾越放肆了。 然而,皇上日理万机,忙着大事,懒怠在意江若莲的死活。 慕昀修唯恐自己与谋逆余孽有什么牵扯,不敢接纳江若莲,张姝却一改从前,执意收留江若莲,要为张家护住一条血脉。 心瑶委实不明白,夏芹跑这一趟,说这件事儿是有何目的,是以,她佯装惊讶地道,“如此说,是龙鳞阁的人,把江若莲送回去的?” “可不是!” 夏芹又拉着椅子挪近她些,“听说,那江若莲是安玉王的亲生女儿,依着辈分,就是太子殿下的表妹,如今又是亲上加亲,太子殿下不送她去刑部,张姝要留她改姓张,还说,要册封江若莲为良娣……” 心瑶这才明白,夏芹为何来这一遭。 “夏芹,你可是怕江若莲……张若莲,以后当了良娣,会欺压你和冬儿?” “冬儿泼辣,自然是不怕的。夏芹福薄命浅,与世无争,恐怕承受不住她的欺压,如今张姝把她疼在心尖上,她更是无法无天,还说要把过去所受的委屈,都一一讨回去。”夏芹话越说越低,眼睛就探看心瑶的神色。 心瑶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张姝宠着她,你怕什么?你只管霸着太子便是,太子厌恶江若莲,自然忤逆张姝,等母子俩反目,张姝还是要站在她儿子这边,还有那江……张若莲什么事儿?!” 夏芹茅塞顿开,忙又起身朝心瑶一拜,“夏芹就知道,王妃娘娘定有好法子,果然,夏芹不虚此行。” 心瑶还是怕她总来往王府与太子府,会惹来什么麻烦,亲自起身把她送到大门口,忙叮嘱她,“以后,你若有什么事,只派个人过来送张字条便是,不必如此亲自跑一趟。” “王妃娘娘可是嫌恶了夏芹总来叨扰?” “不叫你亲自过来,是为你好!”心瑶握住她的手,宽慰拍了拍她的手背,“慕昀修若不在意你往这边跑就罢了,若他有所计较,恐怕会怀疑你和谁合谋害他。” “是,夏芹定谨记王妃娘娘教导。” * 夏芹返回太子府,刚入门槛,就被慕昀修和白煞拦住。 慕昀修面色阴沉地不说话,白煞立在他身后,审视着夏芹的一身打扮,笑道,“夏良媛如此花枝招展,是去了何处?” “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刚回来。”夏芹说着,忙朝慕昀修欠身行礼,“不过,我想吃豆沙馅的酥糕,所以,绕道去买了两包,所以回来晚了,不知太子殿下还有何吩咐?” 慕昀修再无耐心与她拐弯抹角,上前就一掌打在她脸上,“太后赏了你和冬儿各两盒东西,冬儿吃了那盒子里的东西,腹痛不止,你却拿去了肃王府献宝,你是何居心?!” 夏芹脸色微变,佯装无辜地抬眸惊愕看他,“殿下在说什么呀?臣妾一个字也听不懂,太后娘娘赏赐的,明明是养颜的阿胶糕呀,而且还是上好的……” 白煞委实看不得她拙劣的演技,忙打断她,“阿胶糕里有砒霜,太后要处死你和冬儿,因为太后之前被关在太子府时,你和冬儿曾经看押过她,还曾对她出言不逊!” “这……这……我们去请安时,太后娘娘明明说了不计前嫌的,怎么可能……这不应该呀!阿胶糕里绝对不会有砒霜的。” 夏芹慌忙争辩着,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忙担心地道,“太子殿下,臣妾将阿胶糕给了江心瑶,她会不会带上那东西出游时享用?她又是个孝顺的人,万一也给璇玑王妃吃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慕昀修冷笑,“心瑶若知道你如此恶毒的心思,定不会救你!不过,你做的很好,本宫得不到的,慕景玄也休想得到。” 夏芹略松了一口气,忙道,“臣妾会去准备一份大礼,伺候着给肃王妃和璇玑王妃的葬礼上送。” “去吧,这两日,你就不要再入宫。” “是!”夏芹逃似地慌忙奔回寝居,关上门就捂住心口。 丫鬟迎上前来说道,“主子,您这是去哪儿了?冬良媛刚才吃了太后赏赐的东西吐血了,太子殿下才给她请了御医诊治,您没事儿吧?” “冬良媛可死了?” “没……御医说,所幸吃的少,否则,再多吃一口,必死无疑。” “真是可惜。”夏芹阴沉地挑着眼尾,静看丫鬟,“冬良媛的丫鬟煎药时,别忘了再给那药里加一点砒霜。” “是!” 第262章 这毒药好好存着 街道上,人流如织,江宜祖唯恐冲撞行人,让车夫驾车慢行 方来坐在车辕上,有些不太自然地整了整身上太过艳丽的蓝底金纹劲装,注意到路旁不少女子都在笑看自己,便面红耳赤地钻进车帘内。 大周异姓王的华车,格外宽敞,江宜祖就坐在靠窗的茶几旁,正翻看着折子,龚璇玑在他身侧,歪靠在方枕上闭目养神…… 方来极有眼色地挪到江宜祖身边,给他斟茶摆在手边。 江宜祖自折子上挪开视线,看他一眼。“衣裳不错。” “是郡主赏的。”方来道。 江宜祖因他口中的郡主,不禁又格外看他一眼,“顺口就道,听说郡主要让你去考武状元?” “卑职才疏学浅,恐怕会辜负郡主的期望。” “今年参加武状元的人,还有那些老将军的公子,别看他们之中有些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却也藏龙卧虎,尤其,武状元不是那么好当的,你看凌云……他的武功在京城子弟中已然数一数二,还是被人算计。” 方来恭顺微低着头,耐心听着,不禁心暖。 江宜祖淡看他青涩英俊的脸,注意到他的一双眼睛,总时不时望向低垂的纱帘那边的心瑶,就“咳——” 方来僵了一下,忙正襟危坐,却见脸前落下一本《武功秘籍》,他诧异抬眼看江宜祖,“王爷……” “没看到王妃睡着了么?别说话。” 方来只得盘膝坐好,翻开书,慢慢地看,却还是忍不住道,“王爷这些年让方来忍气吞声,让方来埋头练功,现在又给方来武功秘籍,王爷的意思,方来不是很明白。” “本王的私心,还不够明显么?” “王爷的私心,能否对方来直言?” 一旁闭目养神的龚璇玑睫毛微颤,也忍不住洗耳细听。 江宜祖和蔼地拍了拍方来的肩,“本王如今还算健朗,可过几年,上了年纪,会力不从心,会疏忽糊涂,会病,会伤,会死,若本王不在了,瑶儿就算被婆家嫌弃,被夫君厌弃,被生母抛弃,还有一个忠心耿耿地护卫守着她,护她周全,本王思及此,死也能心安瞑目。” 龚璇玑眼眶微红,鼻翼酸楚,姿势却僵着一动没动,风吹进车窗,浮动衣袂,一双手伸过来给她盖了盖毯子,她眼泪就慢慢地滚下眼角。 江宜祖只当没有看到她眼角的泪,又转身坐回原处,继续看折子。 方来拿着武功秘籍翻看两页,叹道,“王爷是一位好父亲,方来很羡慕郡主。” “本王把你养大,暗中保护你,教你武功,也算得你的养父。” “是!王爷知遇之恩,养育之恩,方来定会尽心报答!” “嗯!” 垂帘隔开的内室里,心瑶好奇地打开夏芹刚送的礼盒,见清茶伸手过来就要捏着一块阿胶糕吃,她忙打开她的手。 如意看了眼盒子,也忍不住凑上前来,“主子,为何不让清茶先试吃?这可是养颜的好东西。” “好东西也不能吃,你们都给我记住,以后,夏芹和冬儿,亦或其他妃嫔宫人送的吃食,都要小心查验之后,再往嘴巴里塞。” 心瑶说着,就从头上拔下银簪,在阿胶糕上磨呀磨。 如意忙提醒,“主子,这可是太后赏赐的,断不会有毒。” 心瑶就拿帕子仔细把簪子擦拭干净,见银簪的尖端变黑,就直接摆在两人面前,随即扣上礼盒。 如意不可置信地丢了书,忙凑上前来细看簪子,又打开盒子,嗅了嗅阿胶糕,却嗅不出是什么毒,阿胶糕的味道,完全掩盖了毒药的气味儿。 清茶不可置信地咒骂,“夏芹这该死的贱人,竟说什么太后赏赐的东西,她这是要害死主子呢!咱们这就找她算账去!” 心瑶冷笑,“她既然敢光明正大的送来,就不怕我们去找。” “岂有此理!”清茶抬手就要拍桌子,下意识地又看了眼外间,见江宜祖看折子,龚璇玑闭目似睡着,便硬生生地搁下手。“主子,那夏芹还有后招等着我们不成?!” “她就算没有后招,也会说,这是太后赏赐的东西,不可能有毒,然后再反咬一口,说我们在东西上撒了毒,反嫁祸给她、冤枉她。” 心瑶又把礼盒扣上,“她来时衣袍奢华,钗簪满头,那般高调,明显是不怕慕昀修知道,也或许,这其中也有慕昀修的意思。” 如意不可置信地冷笑,“太子也太过分了!如果没有王爷,他算什么东西?竟然……” “别扰了爹看折子。”心瑶眸色沉沉地瞪她一眼,对如意说道,“这东西,锁在箱子里,仔细收着,等游船回来,我好好收拾她。” 如意忙用个黄色的丝缎包裹了盒子,放在箱底收着。 清茶忙道,“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该好好教训,让她一下子蹬腿翘辫子,实在无趣。” “太子府里鸡飞狗跳有她受的,那江若莲改姓了张若莲,定把过去的怨气都出在夏芹身上。” 心瑶说完,端起茶盅押了一口茶。 “好了,别想这些了,今日咱们好好玩耍,你们都给我识趣些,王爷王妃私下说话时,你们都给我躲远点,别不识好歹地搭话凑热闹。” 清茶忙点头。 如意却忍不住疑惑,“主子,王爷此次出行,为何没有带嵩信他们,上官家和廖家那事儿还没了解,万一咱们遭遇刺客……” 清茶忙斥道,“呸呸呸,什么刺客,乌鸦嘴!” 如意尴尬地缩了缩脖子,对心瑶说道,“奴婢只是担心,青砚将军也被打成那个样子……” 心瑶忙安慰道,“你放心,上官家和廖家若围杀我们,满朝文武都会怀疑到他们头上,皇上定然查也不查,判他们个满门抄斩。相反的,他们应该派人保护咱们,最好,千万别有杀手来刺杀咱们。” 说巧不巧地,马车刚出了城门,便有杂乱的马蹄声追来。 清茶和如意忙掀了后车帘看,“主子,你可真是料事如神,骑马在前的是廖家的五少爷呢!” 心瑶瞧着她们的后脑勺,好心情地继续品茶,只等着那五少爷被父亲奚落讽刺一顿。 然,三盅茶喝完,也没等到那五少爷前来拦截马车,马蹄声极是规矩,只不远不近地跟着,不惊不扰,一句话也没有。 第263章 钓到了一只杀手 她疑惑地上前,挤开清茶和如意,探头看出去,就见一身穿金甲的年轻男子,自马背上拱手一拜,又刻意扯了扯缰绳,离得马车远了些。 心瑶反被弄得哭笑不得,细看那张俊秀的脸,脑子却一阵恍惚。 好熟悉的一张脸!麦色的皮肤,浓眉,厚唇,高鼻梁,竟是十分忠厚的面相。 前世,这人与青砚一样,在慕景玄接管军队之后,是时常跟在慕景玄左右的。 心瑶一时间疑惑起来,无法分辨这人的善恶,于是,只得开口试探,“廖公子跟在车后,意欲何为?” 廖明忙在马背上俯首,避开那太过惊艳的芙蓉面。 “惊扰王妃,是廖明之错,还请王妃见谅!廖明出城办事儿,见是睿贤王的马车,随行顺路,便保护娘娘和王爷,还请王妃和王爷给廖明这个机会。” 清茶挤着脑袋探出头来,“你们怎么如此不要脸呐!廖家和上官家打伤世子爷的事儿,我们王爷还没与你们清算呢,你们不知道自己很讨嫌么?” “王爷不曾追究,廖明感激不尽,长辈们也铭记于心。不管旁人如何想,廖明只希望化干戈为玉帛。廖明听闻肃王殿下忙于军务,无瑕保护王妃娘娘,所以,顺路保护娘娘的安危。” 心瑶无奈,撤身便掀了垂帘,挪到父亲身边,见父亲安静地继续翻看折子,母亲则眼睛都没睁开过,不禁诧异。 心瑶手肘撑在茶几上,一手托腮,一手抽过一本折子,便不动声色地看。 江宜祖只觉的她从旁碍眼,不悦地瞥她一眼,“想说什么?” “爹,咱们清净地出来玩,现在被人扰了,您不烦么?” “这是官道,修来便是给人行的,人家走人家的,咱们走咱们的,别管那么多。” “女儿原本想着,爹只是带我和母妃出来划船的,没想到,还能钓鱼。” “噗——”龚璇玑突然忍不住笑。 江宜祖转过头去,正与她四目相对,眼神定了定,便迅速转回头来,又看折子。 心瑶见母亲脸色微红,识趣地忙起身,“你们聊,我去那边坐着。” “瑶儿过来!”龚璇玑唤住她。 心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疑惑地上前,却被她拉住了手,她下意识地就要抽回来,龚璇玑却道,“躺下吧,歇息一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啊?” “怕是你昨晚惦记着划船游玩,又担心景玄因你不在会不舒坦,所以一夜没睡好。” 心瑶微囧,她昨晚哪有时间担心? 慕景玄知道她要出去,让她早点睡的,谁知道,他说的早点睡……并不是真的早点睡,而是提前折腾了一个时辰,方才放她睡觉的。 所幸她平日跳舞练功身骨好,否则,骨头都要散了架。 前世觉得他那般疏冷寡淡,拒人千里,却没想到,他竟是如此贪得无厌,邪肆不羁。 她却也心服口服,在床榻上,他是一个体贴温柔的好情人,也让她享尽欢愉,很耐心地取悦她。 龚璇玑见她红着脸神思恍惚,不禁失笑,“愣什么呢?叫你躺下睡一会儿,你倒是不好意思了。” “我在这里碍眼,我还是去里面吧。”心瑶忙挪了位置去垂帘那边,不忘给缩在车厢一角的方来摆手,示意他去车辕上看书。 方来忙坐去车辕上,心瑶在这边钻过垂帘,拉下厚重的锦布帘子,便在软垫上躺下来。 这边,江宜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龚璇玑,“她大了,也从不是爱撒娇粘人的孩子,不过,你这法子是好的。” 龚璇玑无奈地叹了口气,莫名地有些失落,她手肘却被突然伸来的大手拉住,而后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歪,头就枕在了男子的腿上…… 她慌得忙要起身,肩膀被按住,她僵着身子,就再不敢挪动。 江宜祖给她抚了抚鬓边和颈侧的发丝,眼神复杂微黯,然后又继续翻看手上的折子。 龚璇玑呼出一口气,这才放了心,慢慢地挪着身子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地姿势,就闭上眼睛。 * 阳光出奇的暖,江面上水光凛凛,风有些暖意。 心瑶手上握着一根钓竿,和清茶、如意、方来一人坐着一个小板凳,拿着钓竿比赛谁先钓到鱼,四个人绷着视线紧盯着鱼线和水面的动静,话也不敢大声说。 江宜祖和龚璇玑在船舱里的炭炉上翻烤着肉块。 龚璇玑拿着冗长的竹筷子,见江宜祖袍袖卷到手肘上,白皙的手忙碌利落,不禁有些恍惚,“宜祖,你还记得以前咱们陪皇上微服出巡,也是这样一起烤肉……走在路上饿极了,随便抓一只兔子野鸡就……” 话说到一半,想起那时两人眉来眼去的情形,就再也说不下去。 心瑶在船头上听着船舱里的动静,忍不住转头看向船舱,见父亲竟不解风情地没接话,无奈地叹了口气,却见自己的鱼线在动,“哎?哎?鱼……我这个有鱼……” 清茶不肯捧场,大叫道,“快把郡主的鱼吓跑,我们都要输了!刚才下注,我赌了三两银子呢!” 心瑶却没有扯动鱼线,“好沉呀,我拉不动。” “定是一条大鱼!”清茶和如意顿时激动起来,咋咋呼呼忙帮心瑶一起拉,却怎么也拉不动。 方来见动静不对,忙冲过来夺了钓竿,凝聚真气灌入到鱼竿和鱼线,悍猛一扯,却从水里扯出一个高大的男子…… 男子面色森白,双眼暗黑,一身腐臭之气,湿淋淋地腾空,猛兽般嘶吼着,便朝着船头砸过来。 清茶和如意忙逃进船舱里,方来迅速将心瑶扯到身后,一脚将男子踹回水面,船身左右两边却又蹦出十几个同样的男子…… 方来纵身腾空,旋身一转,一招横扫千军,将他们全踹进水里,水面下一阵波澜涌动,整个船身不稳地晃动。 一直乘船尾随在后的廖明忙带人飞身跃过来,和方来一起稳住船身,十几个男子猝然跃出水面,却连番刺了他们十几剑,他们鬼魅似地,倒下了又站起来,坠入水中的也又飞起来,越战越猛。 方来和廖明等人武功虽不弱,却体力损耗,渐渐落于下风。 清茶在船舱里惊悚地大叫,“这些东西好瘆人!怎么被刺了十几刀也不死?” “难不成,他们练得都是黑白双煞那样的功夫?”如意揣测道。 心瑶瞅着机会,忙缩进船舱里,“爹,这些人不怕刀剑,他们原本都是死人,是凭虫蛊掌控着脑子和内力。” 龚璇玑、清茶、如意都脸色惨白地看江宜祖。 江宜祖波澜无惊,手上翻了翻烧烤的肉片,挑眉道,“你怎么知道?” 第264章 王妃禅房里碰瓷 “慕昀修花了十万两银子,从宁广辅那里买了三十多个,都被我用妙回师父的药毁了。慕昀修以为是宁广辅坑了他的钱,又把杀手盗走,所以他才派人帮十殿下追杀宁广辅。” “如此说,那太子府你可没白住!”宁广辅不禁对她刮目相看,却仍是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咦?这肉差不多了,可以吃了!” 心瑶心急如焚,气得直跺脚,只怕方来有个三长两短。“爹,您快想想法子吧,那些傀儡杀手都是怪物,根本不怕死……” 龚璇玑气结斥道,“江宜祖,你是知道所有事,还要袖手旁观?” “那些人不好杀,若杀了,虫蛊滚入水里,反祸害岸边的百姓。”江宜祖把烤好的肉放在盘子里,气定神闲地道,“来,咱们先吃。” 龚璇玑板着脸忙从他手上抢过盘子,“不准你吃!” 心瑶不禁对这水做的江南美人刮目相看,这两日,这女子似乎脾气见长,与拓跋樽在一起时,柔柔弱弱娇滴滴的,完全看不出,会有这样泼辣的一面呐! 江宜祖气结叹了口气,搁下手上的筷子,“我是不愿当着廖家的人出手,暴露了身手,后患无穷。” 心瑶从没有见过父亲出招,只当他是在吹牛,“爹,您没有法子,就不要说大话,早知我就带着妙回师父一起来了,师父身上带着毒药,一定能处置了这事儿。” 龚璇玑却十分清楚,江宜祖不是在开玩笑。 她搁下盘子,一阵风似地冲到船头上,趁着廖明对一个傀儡杀手出招,一脚将廖明踹进了水里,又对所有廖家的护卫喊道,“都跳进水里,他们就不会打了!他们在水里没法子出招……” 心瑶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她娘亲也有当泼妇的潜质。 于是,一众廖家护卫都下饺子似地跳进水里,方来却没有傻兮兮地跟着跳水,而是迅速退守到龚璇玑身边。 江宜祖无奈地出来,把龚璇玑和方来护在身后,迅速抬手,一股强大的气流自半空分散,直击得十几个傀儡杀手退下去百丈远,自半空里砰砰砰砰……烟花般炸开,灰飞烟灭。 清茶和如意激动地冲出来要欢呼,被心瑶扯住了肩膀,两人顿时噤若寒蝉。 方来筋疲力竭地瘫坐在船上,水里的廖明钻出水面,狼狈地攀住船头,见江宜祖伸手过来,他忙道谢搭着他的手爬上来。 “那些怪物呢?”廖明转头环看四周。 “都退了。”江宜祖不动声色地说道。 廖明忙单膝跪下,“刚才,多谢王妃娘娘把廖明踹进水里,否则……”他一口气没喘上来,就“阿嚏——” 心瑶见母亲红着脸躲到父亲身后,忙道,“廖将军不必客气,刚才也多亏你及时过来相助,否则,只方来一个人,恐怕打不退他们。” 廖明刚要说话,就又,“阿嚏——王妃娘娘不必客气,这是廖明应该做的。” “你倒是和廖家那些不一样。”清茶忙拿过来布巾给他按在头上,又取下自己肩上的披风给他罩在身上,“这个季节水冷,快披上吧!” 廖明忙拢着斗篷,不禁格外看了眼清茶,见她一身袍服不俗,忙道,“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多谢!” 清茶微囧,“廖江军误会了,奴婢清茶,不是小姐,是王妃娘娘的掌事丫鬟。” “多谢清茶姑娘!”廖明还是忍不住看了眼她身上奢华的袍服,怎么看都不像是丫鬟,听闻江心瑶对下人格外慷慨,没想到,竟慷慨到如此没有边际。 心瑶不动声色地看他,又看清茶,见清茶双颊绯红,不禁莞尔。 如意也凑到她耳边道,“这廖明倒是与咱家清茶很般配。” 心瑶赞同地点头,见清茶嗔怒地瞪自己,她和如意一起瞪回去。 江宜祖环看岸上,“此处离万国寺很近,万国寺方丈和善好客,咱们去那边暂且歇歇脚吧,廖少爷和你一众护卫也可以喝完姜糖水驱寒气。” 心瑶顿时想起张姝之前找万国寺方丈占卜婚期的事儿,“爹,咱们去吧,女儿正想见一见那万国寺的方丈呢!” 江宜祖却不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对方丈禅师客气些,不要给为父和你家夫君丢脸。” 心瑶勾着父亲的手臂,看他的眼神愈发尊崇,“您放心,我不会对他怎样的。” 江宜祖却只觉女儿的眼神太过刺眼,他刚才不过是出了一招罢了。 他忙转头牵着龚璇玑的手进入船舱里,吆喝道,“在到万国寺之前,咱们先把肉吃完,去了寺院里,就吃不到肉了。廖将军,你也进来烤烤火吧!” 于是。一行人都钻进船舱里。 * 江宜祖和龚璇玑在万国寺的客房里午休,心瑶带着清茶、如意、方来在寺院里逛了一圈,越想在水面上被傀儡杀手围攻的一幕,越是狐疑。 她让清茶、如意和方来把风,自己走到寺院树林深处,吹响随身佩戴的小玉笛,召唤了龙鳞阁的暗人出来。 心瑶忙俯首行礼,“师兄,劳烦您去告诉大师兄,我和爹刚遭遇宁广辅培养的傀儡杀手围攻。那些傀儡杀手来得蹊跷,掌控他们的人,定然就在那片水面附近。若是能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定能抓到宁广辅。” 暗人忙道,“师妹放心,王爷如此不带护卫出行,就是为了引出一些图谋不轨的恶人,这是王爷与肃王殿下、大师兄等人商定好的计策。” “啥?”心瑶匪夷所思,“所以,爹这是不是划船,是出来钓‘鱼’?” 暗人不知该说什么好,自知话惹了祸,忙飞身离开。 “你跑什么呀?为何爹不告诉我呢?为何景玄也不告诉我呢?太过分了!这不会是大师兄的馊主意吧?” 心瑶站在原地生了一场闲气,只把自己气得忍不住跳脚。 随即,她带着清茶、如意、方来,穿过寺院,问过小沙弥,来到方丈的禅房前。 未等敲门,敲打木鱼和诵经的声音就停了,门里就传来苍老浑厚的声音,“施主,请进!” 四人相视,一起进去,方来器宇轩昂地抬着头,背着手,优雅走在最前面。 方丈不着痕迹地打量四人的衣装配饰,一时间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仆人,视线还是落在最前面的方来的脸上。 “寻常来的客人,都把下人留在外面,为何施主把人都带进来?” 方来直接盘膝在他面前坐下,“在大师眼里,竟分上人和下人,看样子,大师并非善类!” 方丈摇头苦笑,念了句佛号,“罪过!不知老衲何处得罪了施主?” 方来一掌拍在桌子上,暴吼道, “既然分了上人和下人,又对我这下人如此客气,却反而忽略我家主子,老和尚,你实在过分!” 第265章 他竟能窥见前世 方丈一头雾水,这才眯着眼睛,细看他身后端立的三位女子,左右两边的女子,秀美清雅,眼神皆是清冷如霜,中间身穿紫袍的女子却…… 这女子分明贵气逼人,艳美惊魂,肤白胜雪,柳眉凤眸也如描似画,甜美绝伦,瞳仁却深冷如渊,眼底郁结着一股化不开的仇怨煞气,而一身隐隐的幻白神秘的光晕,却又出尘若仙,不染烟火。 这样的女子,普天之下,只一人,浴血历劫而生的——凤女! “施主可是——睿贤王嫡女江心瑶?” “正是。”心瑶也打量着他。这老和尚,仙风道骨,雪白的长眉齐着下巴,却面色红润发亮,双眼炯烁,俨然一位老神仙。 “老衲糊涂,老衲罪过,老衲不知凤女驾临,有失远迎,恳请凤女恕罪!”方丈说着,忙起身,立手于胸前,躬身一拜。 “你这老和尚,这会儿又说我家主子是凤女了?刚才不是说下人么!”清茶不客气地斥道。 如意见他哑了似地红着老脸不说话,也忍不住提醒。 “老和尚,你对张姝占卜过我家主子和慕昀修的婚期,若非我家主子机敏些,恐怕就被慕昀修害死,你那一句话,也差点害得江家万劫不复?!” 方丈赫然想起张姝来占卜的事,懊悔万分,忙双膝跪地,朝着心瑶一拜。 “肃王殿下也曾来教训过老衲,老衲发过誓,再也不敢胡言乱语。这些时日,但凡寻老衲占卜的人,老衲都要派弟子们查其善恶,方告知结果。” 心瑶见他周身笼着一股强大的真气,却双膝跪地诚心忏悔,心里顿时过意不去,且他又这般年纪…… 见清茶、如意和方来也都看自己,她上前,两手托住老和尚的手肘,“大师刚才是说,景玄也来过?” “正是,就在肃王殿下与娘娘成婚之前,肃王殿下不只毒打张姝一顿,也训斥了老衲……也正是因为肃王殿下提醒,老衲才在占卜之前,先派弟子查探对方的善恶,方告知结果。” “既然如此,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谢王妃娘娘不怪,老衲汗颜。”方丈忙请四人入座,又拿来茶煮上。 心瑶示意他不必忙,“不瞒大师,我四人过来,也是因听闻大师占卜灵验。所以,想劳烦大师,为清茶、如意和方来占卜。” 方丈诧异,“王妃娘娘不为自己占卜么?” “我?”心瑶失笑,她活了一遭,有些事早已知晓,已然不必再占卜。“我想问,清茶和如意的婚姻是否美满和睦,方来能否考上武状元……至于我,我只想知道,我爹娘能否安稳地白头偕老。” 方丈忙拿出龟壳和铜钱,又要清茶、如意和方来的生辰八字。 方来是孤儿,自幼便不知生辰几时。“大师见谅,我没有生辰。” 方丈只宽慰道,“施主天庭饱满,眉眼正气浩然,印堂红润,且得遇王妃娘娘这位贵人,只要施主肯吃苦练功,就算不是状元,未来也定然宏途坦荡。” “大师倒是句句说在理上,让方来无话可辩。”方来起身俯首一拜,“刚才方来气愤,还请大师包涵。” 方丈自然不会与他计较,给他添了茶,便又给清茶占卜,却看着卦象,连连叹气摇头。 清茶顿时急得要哭,“大师,您别叹气呀,您可叹得清茶主心骨都没了,是好是坏,您说明白些。” “请恕老衲直言!”方丈又是歉然一叹,说道,“姑娘前世谋财害命,为祸太多,且又命薄,没有修得善缘,所以……将来嫁人之后,恐怕家宅不宁,勾心斗角,多有是非。” 心瑶脸色微变,不禁怀疑他能窥视前世今生。 清茶在前世,的确没有做多少善事,跟在她身边阳奉阴违,拿着她给的俸银,受江若莲母女指使害她,最后被江若莲母女杀害灭口。 “还请大师为清茶指一条明路。”心瑶俯首。 清茶忙跟着双膝跪地,“大师,请您救我!” 方丈无奈地看了眼清茶,“王妃娘娘是最了解清茶施主的人,也知晓她做过怎样的事、她的脾性如何,所以,最好的化解之法,便是让她不要着急出嫁。” 心瑶不禁想到前一刻在船上看清茶的廖明。 廖家境况复杂,的确不是明智之选,待多留清茶两年,廖家境况也能稳定些。况且,如今不知廖明的心意,只她和如意瞧着两人般配,太心急了些。 清茶见心瑶突然不说话,不禁疑惑地看心瑶。 “主子,大师这番话是何意?前世,我们也是主仆么?前世奴婢做过些什么?您告诉我……” 心瑶忙安慰地握住她的手,“前世之事,谁又能记得?你且别急,我多留你两年,你也多历练些,你这脾气总是急躁,若能改了,气运定也改了。” 清茶听得心服,见她眼神坚定,方才心安。 “奴婢明白,主子突然要给奴婢算姻缘,是因那廖明的缘故……也是奴婢心急了,竟这就想抛下主子,去别家当女主人去,奴婢该死!” 心瑶忙环住她的肩拍了拍,“我也是巴不得你能去谁家当女主人,才这般着急。” 清茶一笑释然,深吸一口气,就又对方丈微笑道,“清茶没事了,大师快给如意算一算吧!但求佛祖保佑,她不要像清茶一样。” 方丈又仔细为如意占卜了一番,怪异的事,竟是一模一样的卦象。“如意姑娘与清茶姑娘的气运相仿。” 如意哭笑不得,“大师,您是不是算错了?我与清茶不是孪生姐妹,怎么可能气运相仿呢?” 方丈也颇觉奇怪,见心瑶脸上无丝毫诧异,才知自己占卜精准。 “所幸姑娘脾性沉稳,又精通医理,多修善积福,总会好转。” “这……要到何时才能好?”如意不甘心,“大师,您不会是在敷衍我们吧?” “大师,如意是心急,您见谅!我代她向您赔礼!”心瑶俯首对方丈一拜,忙对清茶、如意说道,“你们先与方来出去转转,我与大师说两句话就来。” 三人识趣地退出去,心瑶忙把方丈搀扶起来,直接进入他的卧房,又关上一层门,又忙朝方丈歉疚地一拜。 “大师见谅,此处说话清净,所以,心瑶就顾不得失礼了。” 方丈和蔼地笑了笑,“王妃娘娘有话直说无妨!” “大师如何知晓清茶和如意的前世相仿的?” 第266章 原来,他并没死 “大师真的能窥见前世今生么?” 方丈见她眼中的沉郁仇怨之气愈加沉重,忙抬手制止她继续追问,“家师就是南海神僧,可惜老衲才疏学浅,只研习一点皮毛,只能观人于言行举止,不敢泄露太多天机。” 心瑶捕捉到他话中一闪而过的名讳,“南海神僧不是我爹为了保护我编撰来骗人的么?” “王妃娘娘何以如此说?家师乃是得道高僧。” “所以,他老人家是真的存在的?” 心瑶仍是有些恍惚,前世今生,她可是始终认定,什么凤女之说是父亲找了一位老和尚,诓骗那些欺辱她的人的,不过,对于江若莲、王少婉之流,什么凤女神女,也挡不住她们为非作乱。 “大师,我能否见一见南海神僧?” “他老人家云游四方,如今老衲也不知他是否还健在,若是有缘,定能见到的。” 方丈宽和地摆手,请她在罗汉榻的小桌几旁就坐。 “不瞒王妃娘娘,前世,娘娘被歹人害死之后,肃王殿下曾为娘娘寻过家师——看娘娘如此有前世记忆,可见肃王殿下定然是寻到了。” “大师的意思是,我之所以能死而复生,是因为,得了南海神僧的相助?” 方丈笑而不言。 心瑶愈发疑惑。 “大师,我清楚地记得,景玄死在我之前,且是因我而被慕昀修和皇上害死的。我为此夜夜噩梦惊悸,无法成眠。景玄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却还是时常梦见,他身在牢狱的凄惨境况,有时,我恨透前世自己无能,前世对他那般疏冷无情……” “王妃娘娘不必如此自责,其实肃王殿下已经知道王妃娘娘的过去,不过,他今生不信怪力乱神之事,故而当老衲的话是玩笑。” “大师……大师您都对他说什么了?” 心瑶赫然想起,洞房花烛夜那晚,慕景玄一番奇怪的举动,愈发大惑不解。 “大师能否告诉我,我死后,到底发生了何事?景玄为何能在我死后去寻南海神僧?” “前世肃王殿下在牢中假死,而后回去北月登基称帝,不过北月境况混乱,只平息内乱,便耗时许久。待他稳住境况,帅兵攻打入大周京城之后,才知王妃娘娘早已被慕昀修和江若莲联手害死……” “所以他……他没事……他那么厉害,当然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哈……哈哈哈……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 心瑶欣喜若狂,笑得语无伦次,眼泪却激动地落下来。 她双手直接越过茶几,抓住了方丈地袍袖,适才发现,自己竟因死的早,错过了许多事,“那……我爹睿贤王呢?我记得,我爹是因领兵御敌,战死沙场的。” 方丈摇头笑道,“自然是肃王殿下救了睿贤王,有他在,他岂会让王妃娘娘的家人受半点委屈?!” 心瑶释然一叹,眼泪却一时收不住,愈发汹涌。前世压在心底的仇怨和痛苦,一并爆发出来,她干脆哭了个天崩地裂。 方丈耐心地没有打扰她,给她端来一盏茶,让她品。 心瑶喝着茶有淡淡的苦味儿,只觉所有的苦涩,所有懦弱的过往,都冲入肠胃,消化干净了。 “大师,这是什么茶?” “苦菜茶。” “有淡淡的苦香,景玄定然喜欢。” “娘娘离开时,可以带一些给肃王殿下尝一尝,他上次来时,茶也没顾得上品。” 心瑶忙双膝跪地,“大师,为心瑶解惑,还要给景玄茶喝,心瑶无以为报,请受心瑶三拜!” 她如膜拜一位神仙,跪拜三次,皆是磕头点地,结结实实。 方丈忙扶起她,“王妃娘娘和肃王殿下心地仁善,老衲也会为二位诵经祈福的。” 心瑶忙朝他一拜再拜,感激不尽,却还是硬着头皮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大师,我爹娘可还会分开么?” “王妃娘娘应该问,将来肃王殿下能否称帝,您能否当皇后才是。”方丈若有所思地诱导。 心瑶失笑,“此生此世,我只想景玄好好活着,开心地活着,至于什么帝位后位的,都不重要。” “既如此,我们且看睿贤王与璇玑王妃的缘分吧!” 方丈掐指细算了算,又向心瑶要了两人的生辰八字,拿龟壳来好一阵摇晃,最后还是摇头叹气。 “睿贤王和王妃娘娘缘分已尽,两人已是互不相欠。” “尽了?互不相欠?这怎么可能呢?我爹相思十几年,郁郁寡欢……” 心瑶话说到一半,发现自己突然心焦火燎,这才惊觉,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潇洒果决。 她不想看到父亲痛苦,一想到他生不如死的样子,她就心口窒闷刺痛。 “大师,我不想勉强家母,但我更不想我爹难过,若让他们继续在一起,我该怎么办?” “王妃娘娘如此聪敏,实在不该拿这个问题,问老衲这红尘之外的人,红尘中的事,磨难坎坷,还是要靠自己去扭转乾坤的。” 心瑶愣住,拜别方丈,坐上回城的马车,却还是不明白这话是何意。若是缘分已尽,还能强求么? “瑶儿,你可是在想景玄了?为娘唤你好几声,你竟不应。” 心瑶回过神来,就见龚璇玑风华绝代的笑颜近在咫尺,且笑得明媚和蔼,全然没有在北月时的疏冷忧郁,更难得的是,她手上的盘子里放着两块切好的苹果,只闻着味道,看着色泽,便知酸甜可口。 “这是打哪儿来的果子?” “清茶如意她们都拿了,这是给你的。” 心瑶这才发现,车厢里气氛轻松,就连父亲也在吃苹果。 她忙拿了一块咬了一口,酸甜的口感正如自己想象的一般美好。 龚璇玑拿了最后一口咬了一口,靠在她身边坐下来。 “这果树,是多年前,我怀着你时,与你爹去万国寺游玩时,赠给僧人的,总计一百棵果树,期望你长命百岁,平安一生,酸甜美满。” 心瑶哑然。着实没想到,爹和娘会为自己做过这样的事,一股从未有过的幸福感溢满心口,看着母亲精致的侧颜,忽然挪不开眼睛。 龚璇玑伸手拥住她的肩,笑道,“没想到,这许多年后,果树仍是活着,还结了果子,供满寺的僧人品尝。” 心瑶不禁诧异地看她,“我在寺院里游玩时,入了那果林,竟没想到,那林子与我有关,爹也从未提起过。” “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只这一件算得上开心的,以后你可以带着景玄,或带着你们的孩子也去走一走。” “好啊!”心瑶只想象与慕景玄漫步林中,便已心旷神怡。 第267章 装作不懂他的痛 看着心瑶眼眸明媚地笑弯,龚璇玑咬着苹果愣了愣,心里顿时愧疚难当。 在北月皇宫,她不敢与心瑶相认,怕她被流言所伤,怕她在后宫的勾心斗角中丧命,刻意对她疏远,甚至不惜伤她的心,忽略柔萱对她的伤害…… 她如此亲昵惬意地与她说笑,她龚璇玑做梦都不敢想。 心瑶吃完手上的水果,察觉她的眼神不寻常,顿觉有点尴尬,便又没话找话。 “母妃,寺里的僧人说,在我与景玄成婚之前,方丈大师曾赠给景玄一些苹果,我婚礼上拿着的红苹果,就是景玄从万国寺拿去的。” “真的吗?”龚璇玑惊笑着看向江宜祖,“宜祖,你听到了吗?当年你种下那果树时,还说等女儿婚礼,定要拿那树上的苹果成婚……” 江宜祖倒是没想到,她能把他的一句话铭记这么多年。“景玄有福气,娶了心瑶,还和心瑶一起得了咱们多年前种下的善果。” 心瑶心里甜如蜜,更欢喜这一行收获匪浅。“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景玄天生是咱们江家的女婿,这是上辈子就注定的缘分。” “主子可是脸皮越来越厚,前世都搬出来了呢!”清茶别有深意地打趣。 如意笑道,“上次宫里的嬷嬷夸赞殿下说,他娶了主子是福气,殿下亦是这般厚颜,毫不谦虚。” 心瑶气结瞪她们,“你们厉害了,竟然敢打趣我?”她扑向两人,就闹成一团。 满车一路笑声不断,都似忘了被傀儡杀手袭击的事。 入城门时,已是暮色四起,清茶、如意和心瑶挤在车厢的里间里已经睡着,马车却突然一个急刹,将三人都惊醒。 方来就近忽得掀开车厢垂帘,就见宏大的城门关了一边,另一边虽敞着,有不少守卫在检查出入城门的人,天已快黑透,仍有不少人排着队伍。 江宜祖搁下手上的折子,看了眼歪在身侧也惊醒过来的龚璇玑,问道,“方来,何事?” “禀王爷,看这样子,是出了大事,平日就算封门,可没这么多守卫盘查。” 江宜祖看了眼外面,直接下来马车,上前传召护将。 护将见是江宜祖,忙殷切地行礼问安,又看了眼后面的护卫队,一眼认出是廖家的少将军廖明,顿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唯恐闹出误会,便谨慎地把江宜祖请到了远处说话。 “王爷有所不知,今日肃王殿下带军队迁往新军营,半路上队伍突然暴乱,死伤了许多人……” 江宜祖顿时明白,为何他们安顿在万国寺一个下午,慕景玄也未能赶去。“这是何时发生的?” 心瑶见护将带父亲去了远处说话,忙下来马车,却听到路旁有几个护卫正在低声地议论。 “肃王殿下真是倒霉,成婚这才几日呀,竟连番出事儿。” “军营迟早要暴乱的,肃王殿下上次添了二十万两银子,哪儿够养活百万大军的,宁广辅手底下那些纨绔子弟,个个是拿闲钱不做事的,又都家境殷实,不是省油的灯,等到此时闹起来,也是给了肃王殿下面子。” 心瑶忙快步上前,恼怒地呵斥,“你们几个在说什么呢?当着本王妃的面,竟还鬼鬼祟祟非议殿下,你们活腻了?” 一簇守卫看先她,惊得忙都跪在地上。 龚璇玑听到心瑶暴吼,忙自车辕上跳下来。 方来忙叮嘱道,“王妃娘娘车上等着吧!卑职过去保护郡主。”说完,他飞快地按着佩剑奔到了心瑶身后,“主子……” 心瑶抬手制止他追问,对跪在地上的守卫质问道,“军队暴乱是发生在何时?” “听说都是宁广辅的旧部闹事,直呼朝廷已经两个月没有给奉银,就在晌午那会儿发生的。” 方来忙道,“可巧了,竟偏是在晌午那会儿,这分明是拖住殿下,不让殿下去救咱们……” 心瑶侧首瞪他,“上车去!” 主仆俩在车厢里坐好,江宜祖随即便也坐进车里,脸上却没什么波澜。 见心瑶映在灯下的脸儿铁青,江宜祖笑了笑,“多大点儿事,值得气成这个样子么?” 心瑶气恼地说道,“青砚那伤还没好呢,他们竟又暴乱,我们出去划船,也被傀儡杀手袭击……这一切都是宁广辅计划好的,他在暗,我们在明,防不胜防!更该死的是八皇子慕琰借口去寻慕允琪,还不知是不是真的去寻呢!” 江宜祖无奈地叹了口气,“女子不得干政,你就不必费心了,你能少问少管,便能让景玄省心。” “是!”心瑶无奈地应着,紧握的拳头,却始终没有松开。 * 慕景玄收到石裂的字条,得知心瑶和江宜祖都平安无事,在平息了叛乱之后,便早早自军营返家。 唯恐心瑶回来看不到自己,父亲传旨宣召他也没去,只写了奏折禀明军队的境况,便安心呆在府中,让膳房准备晚膳。 听到护卫在门口喊“王妃回来了……” 他忙飞过庭院,落在大门过道前,迅疾深吸一口气,佯装闲雅地负手,缓步迈过门槛,希望自己看上去不要那么急迫和忧心。 却尚未站稳,一抹紫袍倩影,袍袖挥展,蝴蝶似地翩然惊艳,迎面就飞扑过来,香暖的身子直撞进他怀里。 纤细的手臂结结实实搂住他的脖颈,他忙搂紧她,眼前惊艳的脸儿凑上前来,他宠溺地扬起唇角,“今儿可开心么?” 心瑶与他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心疼地叹了口气,想问他今日可好,到了嘴边,又咽下去,只道,“嗯,今儿可开心呢!又是钓鱼又是划船,不过,最惋惜的是,你没与我们一起去。” 心瑶看出,他这样早早返家,是怕她知道军营暴乱的事。她若多问,反而让他难过。 “夫君可有想我么?” “想,一直在想!”慕景玄说着,不禁又因她这轻松的问题诧异。“爱妃出去一趟,竟似变了一个人!” “小别胜新婚嘛!” 尤其,她知道了,他前世那般睿智机敏,护住她的名节,也保护了他自己,还一统天下,还救了她的父亲…… 她心头压着的、因他的亡故而起的怨念,在这半日之内便烟消云散,她只希望今生能与他一帆风顺,白头偕老。 至于那些为难他的,伤害他的,诸如宁广辅之流,她定想法子将其碎尸万段!不,她要学会妙回师父那种药水,让他们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268章 爱妃你要去哪儿 军队暴乱,一场出游遭遇傀儡杀手伏击,这分明是天塌地陷的大事。 心瑶抹黑起了个大早,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要学研制毒药水,妙回师父还没起。 要去查明事情的真相,在王府里也不好吹奏召唤龙鳞阁暗人的曲子。 要出门去转一转,又被自床上坐起身来的慕景玄唤住。 “爱妃,天还没亮,你去哪儿?” “呃……去练舞,红茉师父昨晚教了新舞。”心瑶心虚地颦眉。 “练功房在另一边,你走错了。” 心瑶囧得挠了挠眉梢,“我……我……拿舞衣。” “盛放舞衣的衣柜就在床边。”慕景玄揶揄看她,这才注意到,她穿了一身劲装。“昨晚不是嚷着骨头快散架了吗?这么早起,还穿一身劲装,爱妃你身子骨不错!” “呵呵,夫君谬赞!” 心瑶只得折回来,打开衣柜,硬着头皮取出一套舞衣,换下身上方便外出的劲装,毁尸灭迹地团成一团,塞进橱柜里,然后进去练功房,颓然地叹了口气。 慕景玄抱着琴进来,“昨晚那支舞的曲子我听过,我给你弹两遍……” “你不着急入宫么?”心瑶担心地看着他,军营里乱成一团,朝堂上那些想对付他的人,恐怕正好咬住他不放。“我自己练就好……” 慕景玄盘膝在琴架前坐下,“时间还早,去了也是在殿外等着,不如多陪你一会儿。” “你不用这样陪我的,我没事,我只是……只是担心你。” 慕景玄笑了笑,“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么?练你的舞吧,红茉师父不是说,下午要检查么?到时候,跳错了被她打,我会心疼。” “好吧!”心瑶实在想告诉他,这样享受他的宠爱,实在过意不去。 然而,不只是慕景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整个肃王府也一切如常。 天亮起来,下人们在庭院中扫洒,更换花圃和廊下的花盆,仍是有说有笑,谁也没有提及军队暴乱,甚至没有半点大难临头的阴霾。 慕景玄穿好朝服,这就戴好朝冠准备出门,见心瑶一身紫色舞衣立在宏大的圆窗前疑惑地看庭院中忙碌的人,宽大曳地的舞衣,臂弯里垂着纱带,晨风浮动衣袂,飞纱长发飘舞,也飘起一片薄薄的忧郁…… 他看着她,忽然忍不住上前自后拥住她,疼惜地在她脸颊上轻吻,话却是轻松含笑,“爱妃在这里看景,却把自己看成了一道最美的景,害为夫不愿出门去早朝。” 心瑶被他清甜的话逗笑,仰靠在他怀里笑道,“夫君越来越会说情话!” “告诉我,到底在看什么?” “亭台水榭,诗情画意,新换的花,我也很喜欢。” “就是寻常的兰花,那些花底下没有埋碎瓷片,应该不及凤来轩的兰花长势好。” 碎瓷片? 心瑶赫然想起,在太子府的密室,她用妙回师父给的毒药水,清杀那些傀儡杀手和毒蛊,又自密室内,清扫出碎瓷片埋在了凤来轩的花圃中…… 他怎么知道那些事的?心瑶狐疑地侧首,就被他灼热的吻堵住了唇,所有想问的话,也成了晕陶陶的一团浆糊。 慕景玄直吻得她气喘吁吁,双腿虚软,才满意地松开她,“只管安稳幸福地当好你的肃王妃,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以身涉险,否则,我不饶你!” 心瑶愣住,眼前人影一闪,他就不见了踪影。 这人是在对她使美男计呢?! 她面红耳赤地再看院子里,就见父亲一身金纹黑袍立在院中央,器宇轩昂,头上金冠隆重,贵重奢华。 慕景玄疾步自廊下上前朝他一拜,“先给父王请早安!父王昨晚睡得可好?” “嗯!”江宜祖严慈参半地托住他的手肘,“可想好怎么做了?” 慕景玄忙从袖中取出折子递上,“这是准备早朝呈给父皇的,还请父王指教。” 江宜祖打开折子看了两眼,不着痕迹地看向心瑶所在的窗口,对慕景玄道,“走,车上聊。” 心瑶悻悻叹了口气,转身就见清茶正在打着哈欠进来。 “主子,您怎么起这么早?”清茶疑惑地打量她一身舞衣,“这是刚穿好衣服,还是……” “我都练完红茉师父昨晚教的舞了,还练了内功,还写了五张大字。” “为何起这么早?昨晚殿下没……没那个呀?”清茶话说到一半,就探看她的神色,眼神溜溜转到她的脖子上,寻找吻痕。 心瑶被她的眼神气笑,“你看什么呢?去拿朝服给我,我先去妙回师父那边一趟,然后入宫给太后请安。” 清茶最发怵入宫,“这会儿妙回师父还没起呢!再说,您被王爷打了一顿,伤该是没好利索,不入宫也没事的。” “你忘了昨天发生过什么了?”心瑶凝重地瞪她,“我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景玄被欺负的!” 清茶愣了愣,想起那些狂如怪物的傀儡杀手,顿时打了个激灵。 “早上起来,大家都笑着打招呼,我差点就忘了昨天可怖的经历。这王府也太奇怪了,竟然大家一个字也不议论,反而比从前更宁和舒适似地。” 心瑶走到穿衣镜前,无奈地解释道,“是殿下怕我担心,叮嘱过他们一个字不准提,石叔管家的本事也厉害,不必费心震慑,就能让大家俯首帖耳,而且……他们恐怕还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 “盯着咱们?”清茶担心地望着一脸忧色的主子,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心瑶见她神色犹疑,不禁摇头失笑,“平时叫你多向石叔学着,你只虚应,现在看出人家的厉害了吧?” “主子放心,奴婢以后定安心多学。”清茶窘迫又心服,忙拿来朝服和王妃凤冠备好,“主子,万国寺方丈说的前世……难道奴婢真的那么一无是处么?” 心瑶拆解了舞衣,搭在衣架上,“你若想知道,我不是不可以告诉你,但怕你听了,会耿耿于怀,反而更不开心。” 清茶忙把朝服给她罩在身上,为她整理好前襟,颓然说道,“奴婢昨晚一整晚没睡好,就是想弄清楚,若是主子说了,奴婢或许就能睡得着了。” 第269章 殿下不准你出门 心瑶不动声色地说道,“其实,昨日我支开你和如意、方来,就是与方丈大师聊你的事。” 清茶眼睛顿时灿亮,“大师如何说?” 心瑶细细斟酌了一番妙回平时常念叨的佛语,对镜端起语重心长的气派。 “大师说,万事皆因缘起缘灭因果循环,今生未了情,来生再续缘,今生修善缘,来生有善果,前世之事已经注定,无法去更改,你只需珍惜眼前,过好当下即可!” “大师的话,好有道理!”清茶不疑有他,直听得心服又通透,脑子里也尽是昨日方丈大师德高望重佛光千条的姿态。 心瑶见她眼底没有怀疑,忙又道,“大师仁慈,让你以后踏实过日子,别做坏事,还说,只要你这急躁的脾性彻底改了,以后定能有好姻缘。” 清茶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就期望自己将来嫁个好人家。“主子放心,清茶定听大师的话,以后再也不做坏事,日行一善,和主子踏踏实实过日子。” 心瑶心虚地颦眉叹了口气,纠结的心情,才慢慢疏解。 她委实不愿真实细说前世的恩怨。 清茶如意的事一旦出口,主仆之间再不似从前那样轻松,姐妹之情也定不如之前那样纯粹。 而她们二人也定然无法接受自己是恶人,从今往后,她们也会如她一样,怀揣一块千金重石般,哭与笑都是浑浊的。 如此模糊地敷衍过去,她们永远不知前世的情形,反而能轻松许多。 心瑶穿戴妥当,略修饰了妆容,出来门槛,注意到清茶跟着,忙道,“你今日不必随行,只需叫膳房把早膳送到暖阁那边即可,我陪二嫂二哥和师父们一起用膳。” 清茶尚未来得及开口,主仆二人就被石晋拦住。 “主子,殿下有交代,这几日所有人等出入府邸,都要说明去往何处,所以主子穿这一身朝服是要……” 心瑶忙道,“我先去给师父请安,然后入宫给太后请安。” “主子忘了,睿贤王前几日打了您一顿,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做足了戏,您的伤需得养一两个月才能好利索呢!且殿下交代,您只有好利索才能出门。”石晋说完,小心翼翼地探看心瑶的神色。 清茶也着实不希望心瑶入宫去,“主子,您看,石叔都这样说呢,您就不要入宫了,去了也是自讨没趣。” 心瑶忙堆上笑,“好吧,我只给师父请安,就用早膳。” 清茶忍不住偷觑她极不情愿的神色,没再多嘴。 石晋感激地忙朝心瑶一拜,“奴才也是奉命行事,并非有意刁难主子,还请主子见谅。” “我明白,景玄是为我好,石叔不必自责。”心瑶浅笑浮在唇角上,说完,便僵着脸往后院走。 清茶迈着小碎步忙跟上前,“主子为何对石叔如此客气?奴婢还以为,您这就要对他大吼大叫呢!” “他是看着殿下长大的人,殿下视他如自家长辈,我们理当客气些,再说,他年纪大了,我实在不忍心让他为难。” 清茶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方压着声音问道,“那……主子还要不要出府去查探情况?” “当然要去,而且,得尽快查到宁广辅的老巢。”心瑶越想越是担心,“恐怕他已经暗藏在某一处,组建了一支傀儡军队,万一十殿下也被杀了,弄成那样一个傀儡,景玄恐怕会自责一辈子。” “刀山火海,我陪主子去!” “你?”心瑶驻足,不敢恭维地将她从头看到脚,“看你这满眼的红血丝,快回去睡回笼觉,别再胡思乱想,带着你,我还要保护你,更累赘!” “那……我去给主子叫方来,方来功夫好,可以保护主子。”清茶不由分说,这就朝方来的院子跑。 * 妙回睡得有些迷糊,打开门,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慕景玄和江宜祖定是刚去早朝,见心瑶一身隆重的朝服立在门前,无奈地叹了口气,“瑶儿这是又去宫里讨骂呢?” “徒儿不去了,景玄也不希望徒儿出门,所以师父不必担心。” 心瑶说着,迈进门槛来,环看屋舍中的摆设,雅致绝伦,弥漫着一股药草的香气。 “师父在这里住的可习惯?” “习惯!这里的摆设,与我在睿贤王府的一模一样。” “景玄对师父很是尽心。” 妙回越听她这话越是古怪,兀自洗漱完毕,倒了两杯水摆在桌上。 心瑶见他坐下来,便盘膝闭着眼睛,像是在睡回笼觉,不禁尴尬,“师父,徒儿今儿起得早,不但运功半个时辰,红茉师父教的新舞也跳了五遍,而且,徒儿还想到五个大字,要写给师父看。” 妙回眼睛困得实在睁不开,也懒得听她再把话绕到慕景玄身上去,“徒儿可以去写,写来拿给为师过目。” 心瑶直接进入他的小书房,写了大字,拿来放在桌上。 妙回打开大字,却被吓了一跳,这是五张巨大的“杀”字,戾气腾腾,苍劲有力,一气呵成。 而桌对面的女子,妆容甜美,衣袍精致,一脸与世无争,仿佛这字不是出自她那双柔若无骨的手。 “瑶儿,这字……是何意?” “师父可还记得那傀儡杀手?” “记得,太子府的那些,不是都杀了吗?还耗费了为师一大瓶毒药水呢!” 妙回对那一晚记忆犹新,且当时他唯恐这丫头出事,急火火地去找借宿在客栈内的慕景玄去太子府帮她,慕景玄当时误解她和龙玺,生着闷气,一听她有危险,还是奔去了太子府…… 结果慕景玄沮丧地回来就喝闷酒,然后,赖在义诊铺子,就不肯离开了。 她这又是夸赞慕景玄对他尽心,又是写大字,又是提傀儡杀手……这一番铺垫,明显是要出狠招。 妙回忙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水压惊,“瑶儿你到底要与为师说什么?” “昨日我们划船,那东西就从水里跃出来,方来和廖明打得筋疲力竭,也没杀死他们,爹一掌将他们烧死了,不过那也不是个好法子,万一有烧不尽的虫蛊还活着,后患无穷。” “瑶儿你不会是想……”妙回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想学着研制师父那种毒药水。” 妙回顿觉自己也生了料事如神的本事,这丫头一番铺垫果真是不单纯。 “那种恶毒的医术,为师不能教你。” 第270章 太子殿下没法子 心瑶忙绕过桌案双膝跪地,“师父,我们若不早做准备,等那些傀儡杀手群起出动,慕景玄必腹背受敌,我必须帮他……徒儿恳请师父相助!” “你爹和慕景玄若是知晓我教你如此恶毒的本事,恐怕会杀了为师。” 心瑶当即站起身来,“师父不肯教徒儿,徒儿也不勉强师父,徒儿和方来去弄些火油火药的,炸他们个天崩地裂,万一徒儿把自己和方来炸死了,明年此时,师父就给徒儿烧点纸钱即可。” 妙回气结失笑,“你这是威胁为师呢?” 心瑶很想说,这就是威胁呀!怎样?怕吧?心里纵使百般嚣张,嘴上却端着对师父的敬意,笑道,“徒儿不敢,徒儿这就去找火油了。” 妙回没有阻止她。他实在清楚,那火油不好运,而且,方来是万不会帮她闯祸的。 心瑶一步三回头,见他迟迟不开口挽留自己,心里顿时不踏实,“师父,徒儿真的走了!” “嗯,你和方来去准备火油火药去吧,为师明年今日,定给你烧纸钱。” 心瑶:“……” * 朝堂之上,亦是波澜暗涌。 慕景玄呈递上奏折,怀渊帝尚未细加追问原因,慕昀修就忙站出来。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眼下我大周内外忧患,万万不能裁减兵力,昨日军队暴乱,是因为景玄带军队迁往新军营引起的,若是再裁减兵力,势必引起更多士兵不满!” 随即,慕昀修的一众岳父齐齐站出来,皆进言抵制这一场军队变革。 慕景玄不动声色地静看一众人的脸面,没有着急辩解,只等着龙椅上的父亲裁夺。 怀渊帝慢条斯理地看完折子,说道,“自昨日暴乱一起,景玄连上三道折子,且一句平了暴乱,且这场暴乱,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你们一干草包混账的话,朕都不会放在心上。” 慕昀修忙道,“父皇,您可以把儿臣当做草包,但是,您想想,北方的北月等国都有多少兵马?万一他们联手……” 慕景玄冷笑,“皇兄,依着你,若不裁减兵力,你该如何养百万大军?” “我……” “皇兄能出多少米粮和钱财,给那些士兵,亦或给那些士兵的家人?” “这……” 慕景玄又道,“皇兄既然是储君,也当知道,大周繁衍生息,离不开男子,如今我大周屯兵百万而无用武之地,国库两年亏空,人口锐减,良田颗粒不收,此事当如何解决?” “我……可是……” “皇兄忙着纳妾,忙着山珍海味,而那些士兵们的妻儿,却远在家乡无人看顾,甚至连饭菜都吃不上……皇兄说,当如何解决?” “这……” 慕昀修张口结舌,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他忙看向自己的一众岳父,却见那一众岳父不知何时,竟已经归入臣列,低着头,再不敢吭声。 怀渊帝清冷地笑了笑,“太子怎么不说了?景玄只问了你三个问题,你这储君为何就哑口无言了?!” “父皇,儿臣以为……” 江宜祖站出来,直接打断慕昀修的话,“启禀皇上,肃王殿下的折子,臣已先过目,臣以为,肃王殿下如此做,可保我大周休养生息,日渐好转。” 慕昀修忙道,“是,是可以日渐好转,但是,父皇,那些宁广辅的旧部,还有先帝爷封赏的老将军的子侄们,可都在军队,他们在军中盘踞多年,若是一旦闹起来,恐怕……” 他抛出难题,看了眼慕景玄,便又抬头看父亲。 怀渊帝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俯视着慕景玄问道,“景玄,你可听到你皇兄摆出的难题了?” 慕景玄直接转身,看向武将之列,“各位将军,你们谁若不满裁减军队的,可站出来,与景玄一战,谁若打胜景玄,景玄手中的虎符,便让给他,军队之事,景玄从此再不过问。” 冗长的武将队列,一片微妙的低语。 “若是比别的,咱们还有胜算,一对一的比武,谁能打得过他呀!”“咱们必死无疑了!”“以后可再没有闲饭吃喽!” “哎?有人站出来了!”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 众人转头望去,恪亲王世子慕卓衍举着笏板自臣列中站出来,“启禀皇上,末将愿追随肃王,一起裁减兵力!” 廖家的廖明也站出来,“启禀皇上,末将也愿追随肃王!肃王若有用得着末将之处,尽管开口,廖明定肝脑涂地,竭尽所能。” “哈哈哈……想不到廖家还有一位如此明白事理的将军!”怀渊帝赞赏地站起身来,“景玄,就依着你折子上所写,好好整改吧!” “儿臣遵旨!”慕景玄忙跪地叩首,高呼万岁。 怀渊帝欣慰地笑道,“可还有其他事要议?一起说了吧。” 众臣安静到窒息,无人敢开口。 “宜祖,昨儿你带妻女出去游玩,心情可好?”怀渊帝没事找事地笑道。 江宜祖忙道,“谢皇上关心,昨日出行一切都好,诸事顺利,不过……心瑶身上的伤仍是剧痛难忍,所以,后来臣带她去了万国寺歇息半日,方才返回的。” “心瑶的伤还没痊愈么?” “没,没,没……那日臣打她打得太重,所以,伤口不好痊愈。”江宜祖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完,就规矩地退到了 怀渊帝只想骂他老狐狸,心瑶出去玩活蹦乱跳,在万国寺逛来逛去,哪里有半点伤? 更有趣的是,那丫头竟然在万国寺召唤龙鳞阁的暗人,让他们去查找那傀儡暗人的藏身之处。 如此想来,心瑶倒不愧是景玄的女人,遇事无惧,反迎头冲在前面,帮忙想法子解决。 “不管她的伤是否已经痊愈,景玄,朕与你皇祖母都颇想念心瑶,偶尔让她来宫里玩一玩,一家人不要闹得太僵硬。” 慕景玄忙俯首,“父皇,心瑶是想来的,但儿臣担心无人真心待她,所以,还是多防备,少见面的好。” “你这孩子,可是还在生你皇祖母的气?” 慕景玄坦然抬眸,“父皇,儿臣不只生皇祖母的气,也在生您的气。若一家人彼此生疑,那就不是一家人,而是仇人、敌人,” 第271章 皇上竟然也吃醋 怀渊帝龙颜震怒,“仇人?你皇祖母刁难心瑶,是有不对,但也是为了你……” 江宜祖委实看不得慕景玄挨训,忙毕恭毕敬地高举笏板俯首道,“皇上所言极是,太后没有不对,太后思虑周全,是心瑶不懂事,景玄也任性,平日太后娘娘和家母都疼宠坏了他们!” 怀渊帝脸色稍霁,却也不好再斥责,火气都噎在心头,张了张口,干脆作罢。 江宜祖见他似还有怒,忙又板着脸嗔怒慕景玄,“景玄,你皇祖母原是为你好,你们做晚辈的,也该多几分宽容,待心瑶身子恢复些时日,便让她入宫来给长辈们请安,一家人,也该多体谅!” “是,景玄遵命!”慕景玄忙收敛一身肃冷,朝江宜祖一拜,“父王的话,景玄铭记于心,定多多体谅长辈们。” 江宜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梢,笑容愈发慈和。 怀渊帝顿时忍不住妒忌这岳婿间的默契——这两人,分明是在他面前做戏呢! 百官自后也看出微妙,神色各异地都忍不住看慕景玄和江宜祖的脊背。肃王明显是吃软不吃硬的,亲生父亲苦口婆心,竟不及岳父的一句话。 有人低声道,“聪明的女婿,听岳父的话就对了!” “太子殿下可吃了闷亏,谁能猜到王少婉死了,那江若莲也成了张若莲……” “说巧不巧,这张若莲还成了太子府的奉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太子这被这霉运砸着了。” “有什么砸着不砸着的?从前太子和江心瑶订婚,那奉仪不就勾引太子么……如今不想要,也退不得货呀!” 慕昀修听着这话格外刺耳,他要当睿贤王的女婿,的确已当不成,就算多纳妃,也拢不住朝堂重权。 听那些人越说越大声,他愤懑回头瞪了一眼,低语的人顿时被割了舌头般安静。 怀渊帝俯视着阶下的动静,见慕景玄和江宜祖各自站回自己的位置,直接把心里的酸涩化为难题,“宜祖,你倒是心宽呐!江若莲变成张若莲的事,朕一直没得空处置,既然是你把她养大的,朕就交给你办吧!” 江宜祖直接把难题踢回去,“皇上,臣之前养她,并不知她不是臣之女,如今臣既然知道了,就无权再干涉。” 慕昀修忙单膝跪地,“父皇,罪人张晋源已经入狱,他的所作所为,无关他人,尤其之前若莲在睿贤王府,更不知内情。儿臣恳请父皇,从宽处置,从轻发落,不要累及无辜,而且,若莲刚失去母亲……” 慕景玄沉声道,“皇兄,你如今越来越不分青红皂白!王少婉是父皇亲自下令斩杀,你这话如此可怜张若莲,可是说恶人不该杀么?” 慕昀修却是差点忘了,王少婉是如何死的。那王少婉和陈碧银是因为在镜楼毒害夏芹和冬儿被刑部的官差抓了个正着,父亲口谕斩立决。 思及此,他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就听到身后一片失望地慨叹。 “老七,不必你提醒,为兄当然知道,王少婉该死,但是,若莲她……” “罢了,太子的糊涂事,也不多这一桩!”怀渊帝无奈地叹了口气,“太子,你乐得养着江若莲,养着她便是,只一点,无功不得无辜晋封位分,无善举不得厚赏,无故不得再在朕面前提她,平日也不准她入宫,若她再敢为非作歹,朕定斩不赦!” 慕昀修黯然俯首,顿觉张若莲三个字成了自己的耻辱。“儿臣遵旨!” 慕景玄待他起身,狐疑地问道,“皇兄,你府上的黑煞可有消息传来?凭他的功夫,若是老十被抓了去,他应该能逃出来才是。” 怀渊帝挑眉,见慕昀修对慕景玄爱答不理,便斥道,“昀修,黑煞是陪着老十去抓捕宁广辅的,此事你应该给为父一个交代。” 慕昀修忙俯首道,“禀父皇,黑煞至今没有消息,儿臣也一直为十弟忧心,眼下这境况,恐怕黑煞也凶多吉少。” “罢了,此事问你也无济于事,退朝!” 怀渊帝气闷地自龙椅上起身,就兀自去了内殿。 拓跋荣敏正坐在罗汉榻上刺绣,见他上前隔着小几坐下来,这就端起茶盅喝茶,忙道,“皇上,可要传膳?!” “朕没胃口。” “多少吃一点吧!”拓跋荣敏忙命小太监自后门出去传膳。 怀渊帝的火气不得不压下去,见她又忙不迭地刺绣,不禁疑惑,“荣敏,你不歇着,怎一大早就绣这个?”瞧着这蝙蝠图,颜色鲜亮,不像是给他和景玄用的。 “这是给咱们的孙儿绣的小衣裳的蝠图!”拓跋荣敏忙拿着绣框给他看。“蝙蝠寓意幸福吉祥嘛!” 怀渊帝接过来细瞧了瞧,布料是柔软的蚕丝,阵脚细密,精致绝伦。“没想到,你的手艺竟不逊于尚宫局的手艺,为何你从前不给朕绣?” 拓跋荣敏嗔怒瞪他一眼,“臣妾绣得,怕是皇上不稀罕!再说,不少妃嫔抢着给皇上绣呢。这孙儿是嫡亲的,他眼里心里将来只有臣妾这一位亲祖母,这样的疼惜才值得。” 怀渊帝讪然笑了笑,“孙儿这还没影子,你这就忙,别累坏了眼睛。” 拓跋荣敏嗔怒抿直了嘴,与他又无话可说。她在这里,只是为儿子,索要一点“宠爱”罢了,也让那些妃嫔和太后有所忌惮。 怀渊帝见她不愿理会自己,无奈摇头叹息,不禁想起刚才在外殿的境况。 “都说养女儿赔本,女大不中留,到朕这儿,却是养儿子赔本……你那好儿子,如今朕说十句他也不听,宜祖一句话,他就俯首帖耳。” 拓跋荣敏失笑,“这醋你可吃不着,我父皇若还活着,你也得乖乖讨好他,否则,他一不高兴就把自己的女儿带走。” “呵呵。”怀渊帝笑得尴尬,笑完,顿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不是一个好话题,莫说拓跋先帝还在他会怕,就算他死了,也无颜面去见他老人家,他到底是辜负了荣敏。 拓跋荣敏捏着针继续绣,赫然想到昨日军队暴乱的事,忙道,“刚才,皇上没当着众臣的面训斥景玄吧?” “一切都在景玄预料之中,不过是时机不对罢了,尤其昨日,他正要出城去救心瑶,偏遇上暴乱……” “救心瑶?所以,昨儿竟不只是军队暴乱么?” 第272章 一眼认出假王妃 怀渊帝道:“宜祖为了帮景玄解决军营的事,拿自己和心瑶与璇玑当诱饵,结果,廖明跟了去当护卫,暗中几撮刺杀的杀手,倒是无用武之地。后来,一行人在水面上划船钓鱼时,却突然从水底杀出来一群傀儡杀手……” 拓跋荣敏听着这番惊心动魄的故事,赫然想起多年前的事。 “皇上,臣妾记得,许多年前,宁广辅曾向你提过的,造一种杀不死的士兵……您说的这傀儡杀手,可是那种怪物?” “没错,那种东西丧尽天良,惨无人道,朕当即就否决,并让宜祖烧毁了那些死囚的尸体。谁知,宁广辅丧心病狂,竟杀了军队里的士兵,做成那种怪物。” 怀渊帝心寒又悚然,咬牙切齿地懊悔叹道,“朕真恨,当初没有杀了宁广辅,他的野心,早在那时,便显露端倪了,宜祖当时劝朕,朕还与宜祖大吵了一架……” “皇上真是糊涂!”拓跋荣敏恐慌地捂住心口,愈发不敢想象心瑶的遭遇。“……我可怜的儿媳,定然被那种怪物吓坏了!” “那丫头岂会被吓到?”怀渊帝骇笑摇头。 “女子么,哪儿见过那种杀不死的怪物?怪瘆人的!”拓跋荣敏这就开始思忖着给心瑶炖安神汤,“咱们做公婆的,不能总让宜祖去费心,臣妾得去探望儿媳妇,否则璇玑也该怨咱们不尽心了。” “爱妃如此,是多此一举!” 怀渊帝忙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不准她去。 “心瑶在凤来轩住时,曾亲手毁掉三十多个傀儡杀手,和三大棺材的毒蛊,昨日事发之后,更是在万国寺召唤龙鳞阁的杀手,让龙玺彻查万国寺周围和那片水域附近的动静……” 拓跋荣敏无法想象,心瑶是如何杀死三十多个傀儡杀手的,更不敢想象,她是如何召唤龙鳞阁的人。那丫头平日柔柔娇美,乖顺体贴,怎么可能做到如此悍猛无敌的事? “那丫头胆大心细,完全用不着安神汤,相反的,暗处的宁广辅才应该多喝点安神汤。” 怀渊帝赞赏地笑了笑,没有多解释。 “爱妃,你放宽心,今日她若不给咱们闹出点事儿,就算是万幸了,景玄怕是关不住她!” 拓跋荣敏顿时如坐针毡,“不成,臣妾必须去景玄的府邸看一看。” 她刚起身,殿顶上突然落下一个身穿黑色龙鳞铠甲的年轻男子,男子脸上戴着黑色软皮面具,朝着怀渊帝利落优雅地单膝跪地。 “卑职龙义参见陛下!” 怀渊帝看了眼拓跋荣敏道,“龙义,你说吧,德妃不是外人。” 龙义眼睛看着地面,尴尬地道,“卑职怕德妃娘娘承受不住,不敢说。” 拓跋荣敏冷斥,“有屁快放!你们龙鳞阁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今儿杀了这个,明儿杀了那个么!” 龙义着实没想到,皇帝的妃嫔,说话如此泼辣。 他抬头看了拓跋荣敏一眼,说道,“卑职刚才来时,发现娘娘的儿媳带着她那小护卫在采买火药和火油,并付了大笔银子,让商家直接运往万国寺搁置。” “什么?我儿媳——心瑶,买火油火药?那丫头要翻天呐?!” 拓跋荣敏已然是在惊叫,不只是脑子一片空白,眼前也阵阵发黑,双腿更是站立不稳,“这丫头到底是要做什么?!” 龙义待她缓过神来,看了眼似笑非笑、无甚波澜的皇帝陛下,又说道,“肃王府的暗人说,小师妹想学一种毒药,妙回师父拒绝了,结果小师妹就说用火药去炸毁那些傀儡杀手的老巢。” “嗯,倒是个好主意——荣敏,你可是得了个勇敢的好儿媳!”怀渊帝十分欣慰。 “皇上,那丫头是去送死!万一宁广辅知道她这样大张旗鼓的折腾,定然会派人杀她……” “你放心,她那小护卫不是吃素的,龙玺、景玄也都派人暗中保护她,若她真的遇到危险,定能逢凶化吉的。” 怀渊帝这就慵懒地歪在方枕上,“朕倒是能吃得下早膳了,怎么传膳的人还不来?” 拓跋荣敏气结,忙对龙义道,“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快去保护你的小师妹,若她有什么闪失,本妃斩了你!” 龙义哭笑不得,“娘娘,卑职奉大师兄的命,还有其他要务处置,实在无暇顾及小师妹的安危,她自求多福吧。”说完,他就从怀中取出一本折子,呈递给怀渊帝。 怀渊帝接过来细瞧了瞧,惊得顿时跳起来,忙摆手示意龙义退下,这就叫谢蒙进来,“去,宣召宜祖和靖和王前来,立即去——” 谢蒙见他脸色不对,不敢耽搁,转身就冲出去。 拓跋荣敏被他吓到,“皇上这是又怎么了?怎么突然宣召宜祖和靖和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心瑶有事么?” “爱妃放心,不是心瑶。”怀渊帝这就头也不回地出了内殿,“一会儿爱妃独自用膳吧,朕怕是没空吃了。” 拓跋荣敏气结,不禁怀疑心瑶有什么危险。“来人,摆驾肃王府!” * 慕景玄刚匆匆扒了口饭菜,听管家石叔说,心瑶在江凌云的院中与拓跋坤珠对弈,便没去惊扰她。 他这就换下朝服,穿了戎装铠甲,要赶往军营,却刚穿过庭院,就见谢蒙与母妃一前一后进来院门。 “母妃,您和谢将军怎么一起过来了?可是父皇有事宣召?” 谢蒙不等拓跋荣敏开口,便忙跪下,“请殿下立即派人通传睿贤王,皇上有十万火急之事宣召他去御书房议事。” 慕景玄忙派护卫去叫江宜祖,忙问谢蒙,“到底发生何事?为何只传父王去,却没传我?” “卑职也不知,这是皇上的意思。” 后花园里,一个女子搭着清茶的手过来,正缓步踏上门廊,她眼尖地注意到慕景玄和拓跋荣敏,忙上前行礼,“母妃来了?景玄,你怎么不请母妃去屋里坐?” 慕景玄顿时听出,这是如意的声音。 他狐疑转头,却没有看到如意,反而看到的是“心瑶”和清茶——显然,如意易容成了“心瑶”。 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拓跋荣敏顿生狐疑,“呀!心瑶你在家呢?刚才你那师兄龙义去对你父皇禀报,说你买火药和火油,还派人运往万国寺……” 第273章 循着脚印找凶手 “心瑶自打早上起床,就不曾出门,怎会去做那种危险的事呢?心瑶和龙义师兄不熟,他一定是认错人了。”如意不动声色地说着,学着心瑶平日的姿态,恭敬上前搀扶拓跋荣敏的手臂,忍不住看身侧的清茶。 “是呀,主子不曾出过门。” 清茶堆着笑敷衍着,却看出慕景玄眼神冷得骇人。她不着痕迹地掐了下如意的手臂,给她递眼色,示意她收着笑,不要露了牙齿。如意下牙挤得歪斜,可不似主子那样牙齿洁白大小均匀。 慕景玄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母亲,唯恐她忧心,没有戳穿易容的如意,只是把清茶唤到一旁候着。 清茶顿时忍不住哆嗦,双腿一软,就要双膝跪地。 慕景玄忙托住她的手肘,大声地说道,“慌什么?我只是问你,王妃今日有没有偷偷去膳房烧菜……” 如意担心地看了眼清茶,忙搀扶拓跋荣敏走向正堂。 拓跋荣敏也嗔怒道,“心瑶,自己当着主子,不要总与厨娘抢活干,得空多想生儿育女的正事,有了孩子,景玄的脾气就不会如此暴躁了!” 如意心不在焉地虚应着,一步三回头,担心地转头看清茶的境况。 近前,拓跋荣敏又问,“昨晚如何?为军队暴乱的事,景玄没把气撒在你身上吧?” “没!”如意心头直哆嗦,“殿下那么喜欢心瑶,是不会对心瑶生气的!” 拓跋荣敏十分满意这个答案,“走吧,咱们去看看坤珠,这会儿肚子大了,你也多沾沾喜气,多与她说说话,将来自己有孕,也能多些经验养胎。” “好!”如意捏着一把冷汗,忙扶着她从后门出去。 院子里,慕景玄瞥了眼屋内地动静,静看清茶,“说吧!” 清茶欲哭无泪。“殿下,您要奴婢说什么呀?” “不说实话,就去账房领银子走人!” “别……别……别……奴婢离开了主子,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的好日子过了!” 清茶忙跪在地上,心里揪着,也怕主子在外遇到危险,更怕方来那一把单薄的身骨,护不住主子。 “主子是带着方来出去的,不过,他们出去时都带了易容面具,所以,奴婢也不知主子和方来成了什么模样。” * 山林内,打柴的樵夫正背着一捆柴下山,见一对儿身穿灰布袍服的孪生兄弟一边门头在地上找东西,一边前行,不禁疑惑地也看地上,却见他们找寻的是一个个巨大的脚印。 “两位小兄弟,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呢?” 心瑶谨慎地扬起唇角,却没有开口。她脸上贴着男孩的面具,一开口就是女子的声音,定然穿帮。 方来忙道,“大叔,我们刚才在河边钓鱼,发现有许多脚印,比寻常人的大,揣测可能是山中住着野人,所以,我们就一直找到了这边,大叔可听说过些什么?!” “我常在这一片打柴,并没有见到什么野人,不过,昨儿早上我上山时,看到了两队异常高大的男子,列队整齐,朝着河边去了,你们看到的这些脚印,就是他们留下的。” 方来与心瑶相视,见她点头,忙又问道,“大叔可知他们从何处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兴许,你们循着脚印,应该能发现什么,不过,眼下天黑了,山路不好走,还有猛兽和毒瘴。” “毒瘴?”方来环看四周,“山中有山风,又是这个时节,怎可能有毒瘴?” “这事儿,我们这些山野村夫可解释不清,过了这座山,入了山谷,闯进去的野兽也会被毒死,有不少樵夫和猎人闯进里面,就再也没出来过。”樵夫又劝道,“看你们也不小了,别贪玩了,赶紧回家吧。” “多谢大叔,大叔慢走,我们歇会儿便也下山了。”方来朝他一拜,心瑶也忙跟着拜下去。 樵夫背着柴,忙继续赶路,走下去几丈远,便又遇到一群人,且是刀枪剑戟,铠甲戎装,个个器宇不凡,尤其领首在前的男子,俊美的容颜映在夕阳下,艳若天神。 “大叔,留步!”慕景玄纵身下马,忙上前朝樵夫一拜,“惊扰大叔了,大叔自前面过来,可有见过一对儿年轻的男女?” “男女没见过,倒是见了一对儿孪生兄弟,小模样十分俊俏……”樵夫忙抬手举到自己的头顶上方,“约莫这么高。” 慕景玄心头微动,忙又追问,“可是大眼睛,面如冠玉?” 樵夫笑着摇头,“算不得白皙,也不算黝黑,明显是村寨里跑出来的野小子,穿着粗布衣裳。” 慕景玄忙道了谢,又纵身上马,却又是叹服,又是气结,一时间百感交集。 难怪,他寻遍京城的大街小巷也找不到心瑶的影子,问龙鳞阁的人,他们也直说心瑶从火药铺子里离开,就不见了踪影,原来她竟是与方来都换了脸和衣裳。 江宜祖与靖和王被急召入宫一趟,便直奔着他来,请求调派兵马。 他自然是不能轻易调派的,尤其,龚世逍年事已高,也承受不了兵马拖累。 龚世逍却一改之前的嚣张,直接跪在他面前,恳求他出兵相助,原来,龙鳞阁得到确实可靠的消息,说允琪和靖和王的孙儿孙女都被宁广辅的人,押入了这片山林内。 他只得拜托江宜祖继续在城内寻找心瑶,他则亲自带兵包围山林,没想到,循着山路上来,竟发现了许多大得出奇的脚印,还探问到了心瑶和方来的下落。 这边,心瑶翻过了山顶,就气喘吁吁地坐在一块石头上歇息,见方来亦是累得脊背汗湿,她取下身上的布袋,从里面取出两块饼,一块递给方来。 “方来,难为你陪我走这么远的路,一会儿,你就在这儿守着,我自己下去看一看。” 方来拿过饼,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主子,我死也不准您以身犯险。” 心瑶不悦地斥道,“你笨呀!你有武功,容易暴露,我手无缚鸡之力的,就算被抓到了,也只会被当成山野村夫!” 方来:“……” 心瑶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一会儿我下去之后,一旦遇到危险,我就尖叫,到时候,我揭开面具,宁广辅的人定留我做诱饵威胁慕景玄,你就争取时间,跑回去通知慕景玄,让他多带些兵马来,明白吗?” 第274章 两口子当众吵架 方来无法苟同这冒险的计策,只刚才樵夫所说的毒瘴,也够吓人的。“主子,冒险送死的事儿,该是卑职去做……” “你会轻功,来往方便,我这脚不能飞,跑得也慢,去送消息铁定慢。还有,那些火药火油存放在万国寺,定让方丈派僧人运送过来,这来来回回,若我去,怕是要耽搁一整天的时间,你去的话,只一两个时辰就完成。” 方来思前想后,只得答应。 的确她跑得慢,这山路也不好走,若是路上遇到什么歹人猛兽的,更叫人担心,那毒瘴下应该是没有猛兽…… “主子打算如何避过毒瘴?” 心瑶这就从布袋里取出自己换下的衣服铺在地上,抓了泥土包裹好,然后捂在鼻子上,“这样我隔着布料,呼吸到泥土的气息,毒气能被虑掉许多,我还从妙回师父那里偷了可解百毒的丸药……” “主子好聪明!”方来看着她,满目激赏,瞳仁莹亮如星。他忙给心瑶递上水袋,“卑职带着太沉,主子留着喝吧!” “好!”心瑶把水袋放在布袋里,把布袋背好,这就往山坡下走,脊背上两处穴道却突然一阵刺痛,她迈步的姿态再也无法挪移。“方来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没有啊!”方来咬着一口饼,见她僵着身子,大惑不解。“主子这是怎么了?” 他从石头上起身,上前查看心瑶,身前突然一个高大的身躯自树冠上落下,黑色披风扣拢着伟岸俊雅的肩,霸气慑人。 “是……”慕景玄?方来大惊失色,忙跪在地上,无奈地看着地面,手中的饼也摔在了地上。 心瑶只感觉背后突起一股凉风,然后嗅到熟悉且好闻的男子气息,不敢确定地深吸一口气。 眼见着慕景玄绕到身前来,她惊得一凛,呼吸也屏了一下。 想到自己脸上戴着易容面具,她反应极快地粗声粗气的假装男子,如对陌生人搭讪一般,佯装客气地轻松笑道,“这位公子,好生俊俏,不知你封了在下的穴道意欲何为?” 真是能装!慕景玄将她从头看到脚,越看越是叹服她这伪装的本事。 这容貌全然是男孩的样子,她一双眼睛明亮通透,桀骜不驯,映在这样一张脸上,无半点寻常的温柔甜美。若非她走路的姿势出卖了她,恐怕她亲爹娘在她面前也认不出她。 “同床共枕这些时日,竟扮作男子,装不认识本王?爱妃这脸皮是用三昧真火修炼而成?” 心瑶不怕死地骇笑,“呵呵……公子,在下明明是男子,怎就成了你的爱妃?你不要乱认亲!” 方来不禁为她捏一把冷汗,“主子,您就别演了,殿下能找到这里,显然已经……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刚才我们说的话,他定然也听到了。” 心瑶气急,只得恢复自己的声音,“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 方来闷闷地应声,“……是!” “你朝方来撒什么气?”慕景玄随手给她解开穴道,“方来被你带着来到这种地方,已经够听话的,如今你们还能留得小命,已是万幸。” “殿下这是教训我呢?” 慕景玄不急不怒,也不吼,只淡冷地说道,“普天之下,没人像你江心瑶这般愚蠢,乐得遭罪,急着求死,还欠教训!” “哼哼……我愚蠢?我求死?我欠教训?亏你说得出口!” 心瑶气恼地活动了一下手脚,反手揉了揉酸痛的脊背,心头一撮火气也揉了出来。 她在他面前立定,抬手就直指他的鼻尖,“慕景玄,你不蠢,好好的北月不呆偏接管费力不讨好的军队,好好的大家闺秀不娶,偏娶我这蠢女子,还有现在,你好好的军队没管好,偏来我这里多管闲事……你才欠教训!” 慕景玄顿时脸色铁青。这女子是何以每次做错事,都能无理强辩取胜的? “江心瑶,我的意思是,你完全不必冒险,可以与我商议。”这丫头似乎忘了,他是她的夫君! “与你商议?之前你误会我和师兄不干净,我没用你也除掉了三十几个傀儡杀手!” “就我所知,妙回师父这次可没有给你那种毒药!” “就算师父不给我毒药,我自己也能解决,用不着给你添麻烦,再说,师兄派人暗中跟着我呢,我若真遇到危险,他们都会救我!” 慕景玄蹙眉静看着她,没想到,她宁愿依靠龙玺,也不肯与他商议,“爱妃的意思是,为夫是多余的?” “我没说你是多余的——是你先说我蠢,我才说你多余!”心瑶撕下脸上的易容面具,气急败坏地别开脸不看他。她若真的愚蠢,嫁都不嫁他! “江心瑶,我训你是为你好,你明明可以在肃王府享清福,为何非要出来冒险?我一大早拦着你,不准你出门,不准你多管闲事,都是为你好,你却……” “你当我是金丝雀呢?你为我好?你明知道我担心得要死,偏什么都不对我讲!” “我……”慕景玄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对她才好。 心瑶咬牙切齿地沉声道,“我江心瑶永远都不要再做被男人圈在院子里的金丝雀,那金丝雀只有一个下场——死!而且死得很难看!” 慕景玄看着她神色清寒的眼睛,赫然又想到方丈那一番前世之言,气势顿时压下去。 “以后,本王定不敢讲爱妃当金丝雀,爱妃若负气冲进山下的毒瘴里,本王可赔不起睿贤王一个宝贝女儿!” 说完,他就朝着林中暴吼一声,“军师,把队伍带过来!” 心瑶被他陡然雄狮似的声音震慑,看着他转身走远,心口压着的火气,却抑制不住地酝酿成酸楚地苦水,眼泪直冲到眼眶上…… 林中出来两队骑兵,领首在前的军师,一身玄色火纹丝袍,黑发低矮地束着发辫,闲雅又不羁,清瘦的面容极是陌生。 心瑶笃定, 他就是父亲和无绝师父的师弟——无垠。 无垠不着痕迹地打量过她一身袍服,下马到慕景玄近前,压着声音温声劝道,“殿下消消气,我这师侄如此做,也是帮殿下分忧,她无恶意,也不是故意送死,出门懂得带着护卫,还知道更换容颜易容,说明她知道轻重,也懂得保护自己。” 慕景玄口是心非地冷斥,“本王没有生气,趁着天没黑,先忙正事!” 第275章 夫君不是多余的 “我也没生气,姑奶奶也懒得与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男人多计较!”心瑶不甘示弱地哼了一声,双臂环胸,背转过去不看他。 无垠看着两个冤家关系愈僵,尴尬地咳了咳,对慕景玄道,“殿下容臣先下去看一看毒瘴,若能破除毒瘴,将士们攻下去也方便些。” “本王与你一起下去!” 无垠忙道,“这山不算高,眼下也不是暖热时节,山谷又非闭塞之地,原该没有毒瘴,臣怀疑那毒气是人为布设的阵法,还是臣钻研阵法多年,还是臣一人下去查看稳妥些。” 慕景玄深知他的本事,没有在与他争执,“如此,军师多小心!” “哎?等一下!”心瑶叫住无垠,忙拿了自己包裹着泥土的衣服递上前,又给他一颗解百毒的药丸。 无垠本用不着这些,见她一脸凝重担忧,又不忍拒绝她的好意,便接下她的衣服,吞了解毒药丸。 心瑶却还是不放心,“师叔,进去山谷千万小心,且看着地上的大脚印,这样不会迷失方向。” 慕景玄疑惑地看地上,虽然有他和她的脚印,也有方来的,却还是有几个巨大的脚印,大得不寻常,而且踩得极深。 无垠也才注意到地上的脚印,他顿时明白,心瑶和方来为何能如此精准地寻到这边来。 “师侄果真冰雪聪明,且帮了殿下大忙,也免得将士们奔忙寻找。” “师叔过奖了,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心瑶原不该做的。” 无垠忙对慕景玄到,“夫妻之间还要多谅解才好,都别怄气了,多聊一聊,若是回去了,你们爹娘看到你们新婚就闹得如此僵冷,少不得又担心。” “是。”心瑶顿觉这师叔还不错,至少,比不苟言笑的无绝师父和她这不讲理的夫君好说话。 无垠下山后,方来忙道,“主子,要不,卑职去万国寺……” “你去做什么?你若去,旁人会说我愚蠢,说我不知道享福,说我故意遭罪!” 心瑶说着,讽刺地瞥了眼慕景玄。 “人家这么多骑兵呢,有人跑腿,你且去那边的石头上坐下,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别累着!” 方来尴尬地看了眼慕景玄,无奈地去石头上坐着。 慕景玄只得硬着头皮传了两位士兵上前来,“去过万国寺,把王妃刚才提到的火药和火油运过来,若是军队里的十八罗汉能亲自帮咱们运过来,本王定多捐一点香油钱……记住,一定要客客气气,不要急躁。” “是!” 士兵策马离开,其他人也都识趣地退到山崖边上,去观察山谷内的动静,谷中寒雾弥漫,压根儿看不到谷底的境况。 心瑶气急败坏地在石头上坐下,见慕景玄拿着水袋和一包东西过来,别开脸去不理会他。 慕景玄只得绕到她面朝的方向,在她身边坐下,心瑶又转向另一边。 他僵了僵,只得坐下来,直接把水袋搁在她膝上,又打开手上的纸包,递给她一块切好的熟牛肉。 “我承认,你聪明绝顶,不过,你完全可把这脚印的事儿告诉我,我带人去寻,女子不该去做出生入死的事。” “我为你也没少出生入死,怎这次就不行了?当了你的王妃,抹杀了你的颜面不成?”心瑶气得直想踹他两脚,“再说,你日理万机,我怎么敢在你面前乱讲话?” “你是江心瑶,我的肃王妃!你若直说,我定然会听。” “既如此,为何肃王殿下你,却隐瞒应该告诉我的事?” “我瞒着你什么了?”慕景玄哭笑不得。 “军队里暴乱,朝堂上受制,你的十弟生死难料,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腹背受敌,还要看你堆着笑哄我开心……慕景玄,你想过我是什么滋味儿么?我在你眼里是个三岁小孩,还是傻子?” “你是我的女人,我要先保护你,不让你担忧……” “我若真的不担忧,真的能安心享清福,你还会这样想么?你还会喜欢我爱我么?你定然去找一个与你同甘共苦的女人,共度余生!” 心瑶太了解男人的心思,男人可以接纳一个与他同甘共苦的丑女人作伴,但觉不会容忍一个安心享清福的美人,享受他打拼的成果,就算一时能接受,久而久之,这美人在他眼里也会变成好吃懒做一无是处的废人。 慕景玄看着她愤懑的神情,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只想让她在家里安心享清福,却没想到,他想的美好,反而让她这样痛苦。 心瑶见他不语,不禁愈发难过。 “慕景玄,你让我爱上你,却让我什么都不要做,也什么都不肯对我说。当知道军队里发生暴乱,我心急如焚,你却给我准备一桌菜,暗示所有人在我面前只字不提……你觉得我能吃得下睡得好么?” 慕景玄忙环住她的肩,疼惜地怅然长叹。 “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军队暴乱的事,本在我预料之中,我早就腾挪了二三十间牢房,给那些人备着,不过是时机不对,而料想的人,也比我猜测的多得多,所以,才有些手忙脚乱。” “眼下你是如何处置的?” “把他们关起来,押着消磨呢!饿他们几日,让他们也看清楚,谁才是能给他们活路的人。” “所以,你没想杀他们?” “杀了岂不可惜?杀戮也解决不了大周的窘境。相反的,赐给他们粮田,让他们回去种地,或做些小买卖,明年国库里兴许还能添些银子,他们的家人也能好过些。” 心瑶赞同地点头,“嗯,夫君与我想到一处了!” 慕景玄因她一句“夫君”失笑,刚才这丫头还当他是“多余的”呢! 心瑶莫名地想起廖明,“那暴乱的人中,有廖家的人么?” 慕景玄顿觉这番话聊得有点远,他本事要道歉,然后哄一哄她,便派人送她回家,她却好,竟又趁火打劫,打探这些! “廖家和上官家的那些子侄们,素来爱挑事儿。”他口气敷衍地说道。 “廖明呢?” “廖明还不错,没有来为廖家被关押的人求情,也没有跟着瞎掺和,更叫人想不到的是,他昨日竟带兵去保护你们。”慕景玄暗忖着,说道,“此人,若非心思叵测,便是有其他的野心。” “瞧着他面善,昨日也的确尽心,若是他有别的野心,恐怕也是他的母亲在廖家无甚地位,他想做些正确的事,出人头地。” 慕景玄忙捏着一片牛肉,给她塞进嘴巴里,堵住她的嘴,委实不愿再听“廖明”这个名字。 “此事还需查证,爱妃莫要因为他一次帮忙,就相信他。” 若非那一场暴乱,昨日那英雄救美的人,本该是他这夫君。 第276章 他们特来抓王妃 心瑶敏锐地看出他神色不对,忙安抚地搭住他的肩膀,“咱们家清茶,似乎喜欢廖明。” 慕景玄诧异看她,“清茶?所以,你问这么多廖明的事,是为了清茶?” 心瑶抿着笑,似笑非笑地看他,见他如释重负似地,松散地晃了晃肩膀脖子,忍不住戏谑,“夫君你不会以为,我问廖明,是因为我喜欢他吧?” “怎么可能?本王岂会那样猜想爱妃?本王只是因为他昨日出手相救,有些许疑惑。”慕景玄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夫君你刚才那样子,好像是怀疑我要红杏出墙。”心瑶盯着他,眸光狡黠。 “怎么会?本王心宽,不会胡乱猜。”慕景玄忙把她拥在怀里,避开她的目光,“爱妃多吃点。” 心瑶又吃了两片牛肉,抬手点了点他的脸颊。黄昏薄暮,他能耐心地无视山谷里的毒瘴,与她闲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她很感动。“夫君,你知道吗?你脸上有点东西。” “有点东西?”慕景玄疑惑地摸了摸脸,刚才那点酸醋应该不会浮在脸上,他自幼就修炼面不改色的本事呢。“有点什么?” “有点好看!” 慕景玄愣了一下,突然绷不住笑,心里不经意间倾倒一个蜜罐,天底下说他好看的人太多,只她这个勉强入耳。“花言巧语!” 心瑶歪在他怀里,趁势说道,“我知道我冒险你很担心,我们互相原谅,好不好?!” 慕景玄忙顺势点头,前一刻他还担心,今晚回家会被赶进书房去住呢。 “嗯,好,我们互相原谅。” “以后我们有什么难题,都要互相商议,好不好?” 慕景玄点头,忽然有种上当的错觉,心里却还是甜的。“当然,一定要互相商议!”他趁势加一句,“以后你再出来冒险,也要与我商议。” “好!”心瑶重重拍了拍他的肩,“改日咱们可以邀请廖明一起吃饭,顺便带上清茶,因为方丈大师说清茶前世没有积下善缘,她一直耿耿于怀呢。” “好,不过这事儿不能过于急躁,咱们还不知廖明是好是坏。” “我知道。” 方来坐在远处的石头上,见两人突然又亲密无间,不禁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刚才明明吵得天崩地裂。 慕景玄注意到他的视线,忙把手上纸包里剩下的半包牛肉包好,上前递给他,“吃吧,你这主子让你跑了一整天,也不给你饭吃,实在缺心眼。” “我们是备了饼的,不过,饼不及你这牛肉好吃罢了。” 心瑶说完,就不放心地走到山坡前,看向山谷,却见谷中的雾气一阵不寻常的涌动,然后,就变得稀薄了许多…… 随即,一个自那雾中腾空飞蹿而出,似一位神仙,踏着树梢和陡峭的山石,轻巧地飞上来,落地安静地没有半点声响。 心瑶不禁叹服,“师叔的功夫竟如此高强,心瑶佩服!” “和你爹相比,我这可差得远了。”无垠见慕景玄疾步上前来,忙朝他俯首,“殿下,他们潜藏在谷底的地下,毒瘴是他们自地下的石洞里放出的烟雾,若是能堵上那些地洞,今晚风吹一晚,毒瘴定能消散,明日一早,咱们就可趁着天不亮攻下去。” “好!”慕景玄这就派人回去调兵,忙又问无垠,“军师可探出他们地洞的入口在何处?有几个出口,万一他们有多处洞口,咱们也可早做防备围堵……” 心瑶忙打断他的话,“师叔,若是能画出地图,就更好了。” 慕景玄眸光清凉地看她一眼,“爱妃……” “你们忙,我和方来去找兔子,我们晚上吃烤兔肉。”心瑶说着,忙给方来递了个眼色,“方来,走啦!” 慕景玄忙抓住她的手肘,“你们不必去打野兔,明日一早打仗,我顾不上你们,此处天黑风寒,你穿得单薄,万一着凉更麻烦。你们先就近去万国寺要两间客房住下,等明日战事结束,我就去接你们。” “好,我听你的。”心瑶也不想再与他争执,这种境况下,她是真的不必再帮忙,若是留在他身边,也只会拖累他,倒是不如去万国寺,让方丈多备些药草,万一有受伤的士兵,正可以用上。 * 万国寺的素斋十分可口,心瑶吃撑,邀了方来陪同,要去找住持方丈说说话。 主仆两人穿过寺院,正看到细瘦的和尚,提着一盏没有点亮的灯笼,从院墙劈出的小角门里出去。 方来忙道,“主子,这道门是平日僧人去山中砍柴打水常走的,这个时辰,这和尚抹黑出去,定不寻常。” 十八罗汉刚护送士兵们运走了火药和火油,这就蹦出个半夜出逃的和尚,委实不寻常。 心瑶忙道,“走,咱们跟出去瞧瞧!” 方来忙抓住她的手肘,“主子回去歇着,卑职跟上去盯着,若发现什么,卑职马上回来。” “你小心点,别叫人发现你。” “是。” 方来一跃飞出寺院围墙,脚下踩过一片树冠,却见那和尚提着灯笼跑得跌跌撞撞,竟是朝着慕景玄所在的方向跑,而且气喘吁吁地啜泣不止…… 方来狐疑地忙飞身落地,拦截住他,“小和尚,你这是要去何处?你哭什么?” “原来是方施主,太好了!小僧可算遇到了一个能救命之人!”小和尚气喘不止。 方来愈发不解,“到底发生何事?你快说!” “宁广辅那老贼刚才带人闯进师父的房内,逼着师父交出王妃娘娘,师父不答应,谁知宁广辅就吹了两声哨子,然后师父就腹痛不止……” “方丈大师定然是中了宁广辅的毒蛊,那毒蛊是虫,不是毒,银针也验不出。” 因之前宁诗娴曾企图给心瑶下毒,方来早就见识过那毒蛊的厉害。 “方丈大师受制,小师父你是如何逃出来的?为何你不通传寺院僧众相助?” “小僧本在禅房内室为师父铺床,就从后窗逃了出来,若是寺院里僧众有喧闹,宁广辅定滥杀僧众威胁王妃娘娘,他知道了肃王殿下出兵,此次必要抓走王妃娘娘威胁肃王,所以小僧是要去给肃王报信的。” 方来看出他并无武功,忙道,“小师父,你赶紧回去,去王妃娘娘所居的客房,守好她,让她千万不要出门,我去给肃王殿下报信。” 小和尚感激地忙朝他一拜,“有劳方来施主。” 方来话也没说,飞上树梢,不见了踪影。 小和尚急火火地奔回寺院的后院,这就敲了敲心瑶所在的客房的房门,压着声音唤道,“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您在吗?” 第277章 与老狐狸谈条件 小和尚一连唤了十几声“王妃娘娘”,见房内仍是无人应声,便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然后硬着头皮推开门。 房内却无人,桌椅干净,世外吹进的冷风,惊得桌上的小油灯火苗诡异跳跃…… “糟了!”小和尚惊慌地忙奔出门来,无奈之下,只得奔向师叔师伯们的房间。 心瑶已经到了方丈的房门前,心里仍是愤懑难平。 万国寺香火旺盛,如此出了一个鬼鬼祟祟不好好念经的和尚,实在应该好好管一管。 方丈的房中亮着灯,房门虚掩,里面说话的人,却不太对,苍老低哑的声音,心瑶听来,竟似曾相识。 “再不把江心瑶交出来,大师你的性命就难保了,你几十年的修为,也白费了!” “老衲死不足惜……咳咳咳……” 方丈剧烈的咳嗽,似要把心肺咳出来,心瑶听得不忍,上前一脚,踹开了房门。 “我在这里,你们不要为难方丈大师!” 门里的人,被她的气势震惊,随即一柄长剑就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心瑶这才发现,本就不算太宽敞的房内,竟挤满了人,而且,个个长刀长剑,魁梧健壮如熊,脸色呈现不寻常的病态的苍白——他们明显不是傀儡杀手,这脸色却分明是被毒控制的。 宁广辅与方丈相对而坐,方丈脸色暗红,脖子上青筋崩突,周身颤抖不止,明显是中了毒蛊。 心瑶见方丈按住胃部,赫然想起宁诗娴养得那只蛊,虽然那蛊终是到了宁诗娴的腹中,她清楚地记得那蛊引起的症状。 这东西,只有妙回师父才能解,眼下,万国寺也不一定有那种克制毒蛊的药草。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宁广辅就在品方丈平日饮的苦菜茶,他瞥了眼心瑶,笑道,“老夫就知道,心瑶郡主心善至极,岂会眼见着方丈禅师受痛呢!” 方丈忙道,“王妃娘娘别管老衲,快走……” “大师,我既然进来了,就没想空着手离开。”心瑶挡开脖子上的剑刃,上前挨着宁广辅坐下来,也给自己斟了一盅茶,“宁广辅,你给方丈解药,我跟你走!” 宁广辅静眯着苍老的虎目,阴沉地将她从头看到脚,粗布袍服,头上戴着布帽,一张脸素净地无半点脂粉,肤若凝脂,眉目惊艳,唇红齿白,柔弱可怜,却偏偏如此胆大,竟与他宁广辅谈条件。 “解药,老夫自然会给,但是要如何给,且得听老夫的。” “马上给方丈解药,否则……”心瑶直接从靴筒里拔出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上,“你若得到我的尸体,我家夫君恐怕就不买账了,你的两个女儿宁柔和宁珞,你的孙女宁诗娴,可都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呢!” 宁广辅不怒反笑,看了眼她手上的匕首,不禁赞赏地笑了笑,“丫头,你的确有胆识,不过,我只要你的命没用,我还要你写下一封血书!” “血书?”心瑶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血书?” “让慕景玄自这片山林周围撤兵,不得追踪老夫的兵马,且让慕怀渊下旨,把南疆划分出去,让老夫自成一国,否则……你、方丈、还有慕允琪,以及你的三位表兄表妹,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心瑶张口就要拒绝,话到嘴边,又转念问道,“你这般年纪,竟要自成一国?你的储君是谁?慕卓衍,还是慕琰?” 宁广辅挑眉冷笑,没想到,她竟能想到“储君”这个难题。“储君的事,你就甭管了,届时,我让谁登基,谁便登基!” 心瑶握着匕首,半分没有挪移,“你先给方丈大师解药,我再写血书!” “呵呵呵……丫头,你现在再耽搁,毒蛊就撕碎方丈大师的内脏了!” 心瑶冷笑,“哼哼,我若再耽搁,这血书也就不用写了。” “不用写?”宁广辅听不懂这话。“臭丫头,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给老夫说明白些!” 其他人,连同煎熬于痛苦的方丈,都忍不住疑惑地看心瑶。 心瑶嗤笑,“我的夫君有什么本事,宁老贼你是知道的,而且,他身边还有一位厉害的军师相助,眼下十八罗汉已经运送火油和火药过去,用不了一个时辰,你那老巢就被炸得粉碎,你那些傀儡杀手,毒蛊毒虫,连同你的兵,都将灰飞烟灭!” 宁广辅喝完茶盅里的苦菜茶,眼底闪过一抹狰狞的杀气,却看着心瑶,无计可施。 “丫头,你厉害!不过,方丈武功高强,内力修炼了几十年,老夫不能在这里冒险!” “好啊,那血书……你就甭想要了!”心瑶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咱们就一起在此品茶谈天吧,等我夫君攻打完山谷,自然就会来寻我了。” 方丈疼得摔在了地上,苍老的身躯,蜷缩翻滚着…… 宁广辅见女子端着茶盅面不改色地从容品茶,挫败地叹了口气,“老夫不能冒险,但老夫可以克制毒蛊,不让它撕咬方丈的内脏。” 心瑶寸步不让,“我说的,是……解药,不是克制毒蛊,宁广辅你少给我装傻!” 宁广辅还从没有遇到过如此执拗、如此不自量力之人,若非慕景玄拿着这丫头当宝,他定让这丫头身首异处。“江心瑶,你若再如此坚持,老夫定先宰了方丈。” 心瑶夸张地喊道,“宁广辅,你有这么多人,至于如此忌惮方丈禅师么?再说,方丈被毒蛊折腾得内伤,内力能使出一成已然不错,岂会动手反击你们?!” 方丈又疼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却愣是没有听清心瑶的话,见宁广辅伸手递了一颗药丸过来,他忙接下来,直接塞进嘴巴里,反手就扯住了宁广辅的衣领,一把扣住了他的咽喉…… 宁广辅大惊失色,迅速抬脚,踹在了方丈的腹部。 “老和尚,老夫劝你,为了你这满院子的僧众,不要自讨苦吃!” 方丈摔在地上,痛怒交加,再不敢轻举妄动,却见桌旁的心瑶不见了踪影。 第278章 王妃用魔曲退敌 方丈唯恐她被黑衣人杀了,站起身来,担心地暴吼,“王妃娘娘?王妃娘娘……” 一众黑衣人环看四周,宁广辅也震惊,“江心瑶人呢?” 内室,倏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琴声,隐隐的内力夹杂其中,震得人心脉筋骨一阵难受,满室垂帘动荡,墙上悬挂的字画和桌案上的佛经,也惊飞的鸟雀般,哗啦啦地翻腾作响…… 方丈只觉心肺翻搅,头晕目眩,周身筋脉酸软无力。他尚未弄清怎么回事,就听到内室里女子欢喜地大叫,“无绝师父,您怎么来了?” 宁广辅如临大敌,忙呵斥周遭一众人,“是无绝来了,快走!走——”说着他第一个冲出门去,一众黑衣人忙跟着逃窜出去。 方丈眼见着一众人逃离,忙撑住身躯扶着墙壁,推门闯进内室,就见心瑶独自坐在窗前的琴架前抚琴,因完全沉醉于肃杀的琴音,单薄的身子随着节奏时而前倾,时而后仰,纤细的指尖真气盈灌…… 并无旁人,更无无绝,只这女子一人。 这丫头当真是厉害! 刚才与宁广辅谈判,强硬的寸步不让,现在又假借无绝之名,闹这么一出,且这曲子弹奏得足可以假乱真,真不愧是无绝的嫡传弟子。 “王妃娘娘,他们都走了。”他忙跪在地上,“老衲汗颜!修行多年,竟还要王妃娘娘来保护,让王妃娘娘受惊,老衲不知该如何对肃王殿下交代!” “你看我像是受惊的样子么?我胆子没那么小。” 心瑶按住琴弦,收拢琴音,见方丈能自己站直,忙给他斟了一杯水递上。 “大师,以后喝水用膳都要仔细查验才行,您这寺院里不干净。” 话说到这里,小和尚带着一众师叔师伯闯进来,心瑶视线落在那小和尚脸上,顿生警惕。 她忙扶着方丈转身,抬手直指小和尚,“大师,我和方来刚才过来,就是看到他鬼鬼祟祟要出门,我怀疑,他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小和尚忙跪地高呼,“小僧冤枉!王妃娘娘明察,小僧刚才出去是要给肃王殿下报信的……” 方丈忙道,“王妃娘娘误会了,他刚才就在内室为老衲铺床,事发之后,他是出去报信的,老衲掌管这寺院几十年,对寺中僧众还是了解的,他们绝对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小和尚也忙道,“王妃娘娘,方来已经接替小僧,赶往山里给肃王殿下报信,等方来施主回来,您可以查问他。” 心瑶刚经历一场生死局,实在无法相信这陌生人。“若你说的是真的,你的小命才保得住,若你敢说假话,我定亲手宰了你。” 小和尚被她一身威严震慑,规矩地低下头看着地面,不敢再乱说话。 心瑶清冷瞪他一眼,厉声下令,“方丈大师,容心瑶无礼,你们寺院里今晚就开始整顿吧,下毒的,报信的,揪出来,杀无赦!” 方丈也被她一身戾气惊吓,“王妃娘娘,此事,不一定是寺院中的人做的。” “是么?为何我刚到这里不到一个时辰,宁广辅会这么快就赶过来?”心瑶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大师如此避讳,莫不是在包庇叛徒吧?” “老衲……” “别对我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人想害我的命,也害大师你的命,你能原谅,我不能!” 心瑶阴沉地一扫一众和尚,越看他们越是不顺眼。 “你们占据这片山林几百年,却容得宁广辅在那山谷里盘踞,我就不信,你们出去打水砍柴会没有丝毫察觉,就在刚才,宁广辅带人逃出去,你们都不出去追,你们都难逃通敌嫌疑!” 慕景玄推门进来,见心瑶坐在椅子上,气得脸色煞白,忙上前按住她的肩。 心瑶不禁惊讶他来得如此之快,“景玄,你来得正好,他们……” 慕景玄忙打断她,“瑶儿,他们是出家人,不敢去招惹宁广辅也没什么,我现在带你离开这里。” “肃王殿下,请留步!”方丈忙朝他一拜,“刚才,王妃娘娘救了老衲,老衲还没有拜谢娘娘的救命之恩。” 一众和尚见状,都跟着跪下,齐声道,“多谢王妃娘娘救命之恩!” 心瑶直气得脸色铁青,不愿搭理他们,且越看越觉得,他们个个都有嫌疑。 慕景玄见她不吭声,忙弯身搀扶方丈,“大师和各位师父客气了,快请免礼!王妃宅心仁厚,冰雪聪明,素来好拔刀相助,娶了她,是本王的福气,她能救方丈大师,也是与贵寺的缘分!” 心瑶顿时被他夸得心里不舒坦,伸手勾住他的手臂,怒火却莫名其妙地憋了回去。 方丈见心瑶始终不吭声,忙又站直苍老的身躯解释道,“老衲汗颜,宁广辅抓了老衲不少弟子,所以……所以……” “哈!难怪你不怀疑这寺院里有内贼,原来……”心瑶气结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大师,你可别告诉我,吞毒蛊,也是你自愿吞的!” 方丈:“老衲的弟子们被他捏在手心里,所以……” 慕景玄也被气到。“瑶儿,咱们走!” 方丈忙俯首贴地,“恳请肃王殿下救出老衲那些弟子……肃王殿下……” 慕景玄在门外停住脚步,头顶上皓月当空,星辰闪耀,分明是郎朗晴夜,却窒息地叫人透不上气。 那山谷地洞里有和尚,有老十,还有靖和王的孙儿孙女,火油火药怕是不能滥用了,眼下宁广辅也定然不会愚蠢地逃回那洞里,大概丢在山洞里的,只有毒蛊和一群杀不死的傀儡杀手。 他担心地侧首看心瑶,“可有受伤?” “没有,不过,被气到了,哄不好那种。”心瑶佯装生气地别开脸去。 慕景玄忙伸手把她揽入怀里,愧疚地叹了口气,“怪我,是我思虑不周,没想到这原该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竟最不安全。” “我又不是与你生气,你愧疚什么?” 心瑶忙捧住他的脸,“我是气那些和尚,有什么十八罗汉,四大金刚,还有方丈那么内功深厚的人,他们是有本事保护好自己的,偏偏那么不争气!” 第279章 夫君总想支开她 看着那老方丈,她就莫名地想到前世的自己,那么愚钝,明明有些本事扭转乾坤,却落得个任人宰割的惨痛局面。 心瑶越想越气,“方丈竟然自己吞毒蛊……景玄,你说他傻不傻?!” “好啦,事已至此,你就别气了,宁广辅行事卑鄙,还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欺负这些无辜的和尚呢!所幸你帮他得了解药,还退了强敌,爱妃你功不可没,等回去,为夫定好好赏你!” 慕景玄说着,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心瑶欢喜地环住他的腰际,“我倒不稀罕别的尚,就想跟在你身边,陪你出生入死!” 慕景玄反被她气笑,鹰眸深邃含笑,俯视着她被月光映着明亮的眼睛,嗔怒点了下她的眉心,“傻瓜!谁稀罕你出生入死?!” 心瑶不由分说,直接挂在他的脖子上,两腿盘在他腰间,“我就陪着你出生入死,你不准再支开我!”刚才,被宁广辅威胁,她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慕景玄把她整个人横抱在怀里。 这样会撒娇耍赖的她,让他也舍不得支开她。 “能让我担心地生不如死,又能让我忍不住开心的笑,普天之下,再寻不到第二个这样的女子。” 心瑶随手从袖中摸出一支玉笛,“夫君需不需要师兄们帮忙?” 慕景玄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雪白的羊脂玉笛,顿时又想到在北月时两人闹得那些不愉快,以及他藏起的那支玉笛…… “不必,他们定然早就去追,你那些师兄可是一直在与石裂赛跑,唯恐被石裂抢了头功。” 心瑶哑然。 她刚才在冒死逞能时,石裂和师兄他们竟然在暗中较劲么? 宁广辅威胁她时,他们竟然放心地不出现? 他们就那么笃定她能完好无损地脱身么?太过分了!实在欠教训! 慕景玄抱着她出来寺院大门,石裂和几个黑衣人忙在门前跪下,“殿下,宁广辅朝北逃了,龙鳞阁的人已去追,卑职带人杀了他的随从,不过,卑职看宁广辅的轻功,似乎有点怪!” “怪?”慕景玄狐疑,抱着怀中的娇妻,却始终没有松开,他忙命令石裂等人,“都起来说话。” 石裂忙起身道,“卑职怀疑,那个宁广辅……只是替身!最可疑的是,他带得那些随从只是身形魁梧,却个个脸色诡异,像是身中剧毒,皆是不堪一击。” “宁广辅还有替身?”心瑶回想刚才在方丈房内的情形,“刚才那人言行举止都与宁广辅本人一模一样,而且,我拿宁柔和宁珞威胁他,他也有迟疑……” 慕景玄道,“不管是真的,还是替身,等龙鳞阁的人抓到他就知道真假了。眼下谨慎为上,石裂你带人赶往山谷的另一边,拍几个人封住那边,然后你单独带一伙人追下去百里,沿路查看,本王揣测,宁广辅定会往南逃。” “是!”石裂忙带人离开。 心瑶听得心惊,这局棋下得太快,她还没缓过神来呢! “景玄,你是怀疑,真的宁广辅利用替身调虎离山,趁机逃跑?!” “极有可能他已经带着一群顶尖高手逃了,所以我让石裂追下去百里。” “宁广辅提到,让我给你写血书,要分裂南疆,自立为王,我问他储君是谁,他没说……”心瑶见他忽然不语,便顿了顿,方问道,“你说,储君会不会是你那八弟慕琰?!” “慕琰是有自己的野心和心思的,他应该不会愚蠢地任由宁广辅摆布,宁广辅若是夺了天下,只会让宁家的子孙当储君,怎么可能让慕琰当储君?!”慕景玄忍不住好奇地看她两眼,“宁广辅让你写血书,你为何没写?” 心瑶目光坚定地看向月下起伏的山峦,“大周能有今日,不只是你们慕家的功劳,还有我爹的血汗,岂能说分就分?!” * 天快亮时,慕景玄带兵杀入山谷地洞内,心瑶紧跟在他身后,着实大开眼界。 这里面倒是没有毒雾,她取下捂在脸上的面巾,举高了手上的火把。 宏大的地洞,借着天然之势,又开凿空阔,四周都是嵌在石壁上的石屋,有士兵屋舍,也有兵器库,还有议事堂…… “嚯!这就是一座练兵场啊!”心瑶忍不住慨叹宁广辅的心思,“不愧是统兵几十年的老元帅,这番心思,当真是无人能及!” 慕景玄握住她的手腕,“瑶儿,别往里去了,你去洞口等着。” 心瑶气结,“你又要支开我!我都进来了……” 无垠领着两个士兵自地洞最里面出来,看了眼心瑶,忙朝慕景玄一拜,“殿下,十殿下被打得不成样子,八殿下也被关押在里面,亦是身受重伤,还有……” 慕景玄知道他要说靖和王的孙儿孙女,忙抬手制止他,“瑶儿,你先去洞口那边歇息,我去看一看十弟,随后就过去。” “我不怕,我既然跟进来,就是要帮忙的。”心瑶说着,率先朝洞深处走去。 慕景玄无奈地忙追上前,“瑶儿,你听我说,里面还有许多残尸、毒蛊、还有……” “啊——”山洞深处,传来女子凄厉的惨叫,“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然后是呜呜地哽咽声,遥遥听来,犹如鬼哭,所有搜寻的士兵都停下来,心瑶心头一沉,顿时明白慕景玄为何阻止自己。 她转头看他一眼,见他脸色难看到极点,半步没有退缩,反而直接循着那声音奔过去。 冗长的通道漆黑,手上的火把打不亮,有几个士兵证拿着盛放火油的木桶,往一个牢房里倾倒,她看到里面挤满了那种傀儡杀手…… 但是女子的惨叫声,是从通道深处的牢房传来的,所以她只停了下脚步,就又往里冲。 慕景玄不悦地紧跟在她身后,冷斥话说了一半的无垠,“到底怎么回事?” 无垠低下头,不敢多言。 心瑶挤开堵在牢房门口的士兵,直闯进牢门内,一脚踩在地上的软腻的东西上,她不敢低头看,直接硬着逼仄的恶臭之气,往牢房里面走。 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地蜷缩在墙角里,身上的衣不蔽体,手脚都肮脏不堪。 慕景玄在牢门外看了一眼,忙呵斥一群士兵,“看什么,非礼勿视不懂么?都滚远些!” 第280章 别再勾引我夫君 “表姐,我是心瑶。”心瑶试探开口,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太难过。 前世,她亲见这女子诡谲的心思,前些时日,又在婚礼上见识了外公和舅父们的绝情……她对龚家人,心灰意冷,就算怜悯这女子的遭遇,也如怜悯陌生人,提不起半点亲情。 慕景玄担心地立在牢门外,盯着她身着男装的脊背,她手举着火把,平静地不寻常。 这样的平静,让他莫名地想到他璇玑阁后那株樱花树上望见的一幕,那时,她的眼神沧桑幽冷,仿佛历经磨难。此刻,她的脊背就透着那样一股幽冷沉郁之气,牢房那如鬼魅的女子,仿佛是她的仇敌。 “瑶儿,你还好吧?”他试探开口。 心瑶愣了一下,猛然回过神来,哑声开口,“我没事。” 龚白芷却像扼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突然就朝牢门口的慕景玄奔过去,“将军救我,将军救命啊……有人要害我……” 心瑶眼疾手快,拧身迅速扯住她的手肘,不准她靠近慕景玄。 龚白芷却挣扎不休,执意朝慕景玄过去。 慕景玄眼见着两个女子拉扯,不禁狐疑地看龚白芷,却见她故意歪着肩膀,让衣袍滑下肩头,脏兮兮的手伸过来,丹红的指甲是干净的,凌乱的发丝下,远山黛的眉毛精心描画过,全然不像是被关押了半个月,抠墙挖泥抓饭吃的囚犯…… 他迅速退开两步,指尖弹出一缕真气,正中龚白芷的膝盖。 龚白芷往前跌了一下,就狼狈地单膝跪在了地上。 心瑶唯恐抓不住她,掌中不着痕迹地凝聚真气,强硬按住她的肩膀,不准她再挪动。 龚白芷身骨若寻常的江南女子,纤细娇小,被心瑶一按,肩膀被真气刺痛,双腿也无法挪动。 “坏人……你这坏人,你弄疼我了!”她挥手就打心瑶,又执着地朝老门外的慕景玄伸手,眼神也溢满恐惧,“将军救命啊……将军救我……” 心瑶直接拿火把挡在她脸前,龚白芷被火光吓到,忙往后退。 “你这个坏人,你要干什么?!” 心瑶幽冷看进她神色惶惶地眼底,“我家夫君有洁癖,不喜欢碰脏的人,不管是心思脏,还是手脏,身上脏……就算你穿这么少,也不可以!” “爱妃,我不碰脏的人,与别人穿得衣服多少没关系,就连我亲爹娘我都懒得碰,是你我才愿碰!”慕景玄耐心的纠正。 心瑶转头看了眼牢房外面,见慕景玄命令士兵去抬担架,就背转过去,看向对面的牢房。 “将军别走啊,将军……小女子会被这人害死的!小女子好怕……”龚白芷锲而不舍地喊,却不敢再往牢门口冲。 心瑶失笑,“表姐好心思!不认自己的表妹,反奔着妹夫去,妹夫明明没穿元帅铠甲,你竟张口就唤将军,如此装疯卖傻,肉也露了,委实够卖力,但是,这演技还不够逼真!” “坏人!坏人……呸!”龚白芷朝她啐了一口唾沫。“我不是你表姐,你也不是我的表妹!我的表妹叫柔萱,是北月公主!” 心瑶心底凉透,前一刻怜悯这女子的心思,也荡然无存。 士兵抬着三个担架过来,慕景玄在对面的牢房内,叫了两个担架进去,注意到龚白芷仍是疯癫的样子,顿时耐心全无。 “心瑶,这样的人,你与她废话什么?杀了,嫁祸给宁广辅便罢了!” 龚白芷因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恐惧地又缩了一下身子。 心瑶幽冷地挑高眉梢,“杀了岂不便宜她?!将来,有她受的。” 她对龚白芷警告道,“不管你承不承认,我都是您姑母龚璇玑和江宜祖的女儿,肃王妃——江心瑶!你的祖父龚世逍和父亲、叔父都住在我们睿贤王府。” 龚白芷眼神微黯,盯着心瑶在火光下黑冷深暗的眼睛,不禁怀疑宁广辅那老狐狸是故意诓骗自己。 宁广辅说,这丫头良善娇柔,天真没脑子,最好诓骗。 宁广辅还说,只要她装疯卖傻,佯装柔弱,趁机赖定慕景玄,勾引慕景玄,破坏江心瑶和慕景玄之间的关系,让两人冲突,慕景玄就会手忙脚乱…… 宁广辅也计划好了,派替身去万国寺,威胁江心瑶写下血书,以凤女血书大做文章,搅乱天下,趁势在南方登基称帝,龚家在南方的权势和地位也能得保,而她将得到宁氏皇族的太子妃之位。 江心瑶既然出现在这里,可见万国寺的计划已经失败,宁广辅那老狐狸不但没有拿到血书,还被试穿了阴谋,这山洞被攻陷,什么搅乱天下,都成了无稽之谈。 而眼前,慕景玄拒人千里,江心瑶又这样竖着铜墙铁壁,她和宁广辅商定好的“绝妙计策”,压根儿无法在这两人之间施展。 更该死的是,祖父、父亲、叔父明明在信中说,与睿贤王府彻底决裂,为何仍住在王府?! 龚白芷想不通,但眼下也不敢再依着宁广辅的计策行事,她干脆堆上傻笑,“呵呵呵……心瑶,是你,心瑶……表妹!姑母丢弃不要的那个孩子?” “你用不着说什么‘丢弃’之类的字眼刻意折磨我的耳朵,如今我爹娘和好如初,正打算给我生个弟弟呢!”心瑶讽刺地盯着她。 “生弟弟?生弟弟好啊……呵呵……”龚白芷拍手欢笑,当即改口,“表妹的眼睛,真好看,像极了姑母的眼睛,比柔萱的眼睛好看……” “你若要跟我回家,别再装疯!” “心瑶妹妹……我的亲人啊……亲人啊!”她一声喊出来,突然就嚎啕大哭不止。“回家,回家……我要回家!我想姑母,我想爷爷和爹……” 心瑶伸手推住她的肩,不准她抱自己,转手扯下脊背上的斗篷,给她裹在身上,不准她出去勾引慕景玄。 “龚白芷,我不知宁广辅许了你未来皇后之位、还是皇子妃、王妃之位,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们的阴谋,是条死路!” 心瑶说完,扯住她的肩,把她从牢房里扯出来。 慕景玄从对面的牢房出来,几个士兵随即抬了两个担架出来。 心瑶看了眼担架上的两个脏得辨不清容貌的男子,明显感觉到怀中的龚白芷惊得颤了一下。 “夫君,这两人是谁?” 慕景玄道,“你的大表哥和二表哥。” “这是死了,还是装晕?” 第281章 王妃,以牙还牙 “估计带回去,就醒了。”慕景玄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心瑶脚上染脏的靴子。 心瑶的靴子上,屎尿血污混杂,足以证明,龚白芷这间牢房,原是关押那些傀儡杀手的,此处既然空出一间牢房,宁广辅定然带走了一批傀儡杀手傍身,石裂那边恐怕凶多吉少,他必须尽快赶过去。 “来人,去找干净的衣物和鞋子来给王妃更换。”慕景玄命令士兵。 龚白芷又似受了惊吓,这就朝慕景玄的怀里撞…… 心瑶忙扯住她,对去找靴子的士兵道,“不必忙了,回去再换不迟。” 慕景玄手也没抬,身上迸射一股真气,直接将龚白芷震晕在地,当即不省人事。 心瑶实在懒得搀扶龚白芷。“景玄,你干嘛弄晕她?她满身脏兮兮的,还让将士们费心抬……” “不值得为这种人浪费心神,她若在路上疯疯癫癫地闹腾,你更不好收拾。” 慕景玄安慰一句,见无垠上前来一拜,这就又对心瑶说道,“我派人送你回家,我和军师去石裂那边看看动静,宁广辅带着一支军队,定然跑不远。” 心瑶忙道,“你不要急火火地去做事,沉住气,我在家等你回来。” 慕景玄心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好,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乖乖的,不准乱跑。” 心瑶莞尔点头。 慕景玄和无垠带着两队人匆匆离开,心瑶当即命令士兵,“不必带他们去王府,把十皇子和八皇子送入皇宫命御医诊治,龚家的三个人,安顿在京城最破最烂的客栈里即可。” “是!” * 睿贤王府。 龚世逍歪靠在厅堂内的圈椅上,有气无力地叫嚷着担心孙儿孙女,哎吆哎吆地哭嚷了一天,直嚷得王府下人们都面露烦躁。 太王妃苏佩懿也被他嚷得按耐不住,“这么大年纪,竟还像个孩子!你就别嚷嚷了,刚才心瑶派人回来,说已经快入城门,宜祖和璇玑也都去接了,你还想怎样啊?!” 嵩信按着佩剑自外面匆匆进来,“禀太王妃娘娘,回来了!” 龚世逍顿时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来,“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孙儿孙女可救回来了?” 嵩信没理会他,只搀扶着苏佩懿从椅子上起身。 苏佩懿撑着拐杖迎到大门口,见心瑶红着眼眶上前来跪拜,她忙握住心瑶的手,“我的乖乖孙女呀!可受苦了,宁广辅那老贼,没伤着你吧?” “孙女该死,让祖母忧心了!祖母放心,孙女机灵着呢,没受伤!”心瑶忙避开她的搀扶,又退了两步,唯恐沾染脏了她一身孔雀紫的百福图华服,“孙女身上脏臭得很,得赶回去换了衣裳,入宫把一应事情上禀父皇,等孙女忙完,再来陪祖母说话。” “好,好,好,快去吧!”苏佩懿见她平安无事,又看了眼江宜祖和龚璇玑,不禁疑惑。 龚世逍却比她更疑惑,“不对呀,心瑶,你表姐和两个表哥呢?” “什么表姐?”心瑶失笑,“你们龚家的人都不认我当表妹,我可没理由带他们回来。” “他们在哪儿了?” “在京城最破最烂的客栈,靖和王有耐心,自己去找吧。” 龚世逍不可置信地跳脚,“江心瑶你……你怎么能如此对本王的孙儿孙女?” “你们家龚白芷,串谋宁广辅,意图害我和景玄,我岂能让她和你们好过?所以,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喽。”心瑶狡黠地一笑,“您老以后也别赖在我们家了,非亲非故的,看着别扭。” “你……你……”龚世逍愤怒地看向江宜祖,“江宜祖,你好本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江宜祖冷笑提醒,“靖和王,你忘了你怎么大闹我女儿女婿的婚礼了?是你不认心瑶在先,所以小女如此做,只是以牙还牙罢了。”说着,他宠怜摸了摸女儿的头,“丫头,做得好!” “谢谢爹夸奖!”心瑶忙道,“爹,您和母妃还去女儿的王府住么?” 龚璇玑忙道,“当然!当然!你若愿意,爹娘陪在你身边,多住几日。” “好啊!咱们一起走吧。”心瑶这就与父母一起上车,不忘朝祖母摆了摆手。 龚世逍气得发指,忙追上前拉住龚璇玑的手肘,“璇玑,你竟也跟着这丫头起哄么?你侄儿侄女们的安危,你也不顾了吗?” 龚璇玑无奈地道,“父王,白芷有错在先,心瑶和景玄没杀她,已经给您老人家面子了。她要当宁氏皇族的太子妃,心瑶实在不好把她接过来,那是谋逆大罪,万不能让她们兄妹三人,玷污了江家的名声。” 龚世逍眉毛胡子都似白了一层,“什么宁氏皇族?这天下只有慕氏皇族,哪里有什么宁氏?那丫头真是糊涂!” 眼见着心瑶一家三口的马车走远,龚世逍气恼地瞪向一旁撑着拐杖的苏佩懿,“你这糊涂的老婆子,竟不管一管么?” “我就是个碍眼的,我管什么?” “你儿子,你孙女,都该好好管教!” “我那孙女好得很,用不着我多管,我儿子生怕我多管闲事,才躲到肃王府去住的,这你都看不出来,你才老糊涂!” 苏佩懿斥他一句,见他急得六神无主,不禁又幸灾乐祸。 “心瑶和景玄的婚礼上,你闹得帝妃和我江家颜面无存,眼下这番境遇,也是你龚家活该!” “你……”龚世逍气恼,“本王是活该,本王最糊涂,把女儿嫁给你儿子!” “你也甭这样嚷嚷,我这糊涂老婆子知道,这京城最破最烂的客栈在何处。” “在何处?” “在城西,离着这边可远呢,你若去,别忘了带上你的两个儿子,别回来了。” 龚世逍气急败坏地带着两个重伤未愈的儿子,在王府门前坐上马车,刚要命车夫起行,就听到有女子大叫,“靖和王……靖和王这是要去何处呀?” 龚世逍听着这陌生女子的声音,疑惑掀开车帘,认出来人,忙又避讳地放下车帘。 宁珞堆着笑,带着提着礼盒的四个丫鬟上前来,忙朝着马车拜下去,“宁珞给靖和王请安!听闻心瑶带着龚小姐回来了,宁珞特前来探望,这些薄礼,是宁珞一番心意,还请靖和王笑纳!” 第282章 不敢与恪王联姻 龚世逍不敢恭维地骇笑,这女子来得如此急迫,明显是早就派人盯着他。 见坐在左右两边的儿子们亦是神色狐疑,龚世逍悲从中来,不禁愈加懊悔得罪了江宜祖和心瑶。如今靖和王府后继无人了,孙儿孙女轻易被人抓了去,两个儿子与他被人盯上,竟都毫无察觉。 “宁夫人的心意,本王心领,拜令尊所赐,你们宁家的东西,本王实在不敢收,你还是回去吧!” 宁珞忙凑近车帘,口气恭顺含笑,“王爷,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您吃的盐比宁珞吃的米粮还多,您可不能这样对宁珞呀!宁珞还记得,儿时那会儿,您还在京城,您也算是看着宁珞长大的!” 龚世逍一阵无言。他的确年纪大,吃的盐也的确多了不少,但年纪大,也不能任由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子欺负。 “宁珞,本王婉拒你,是为你好,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龚轲忍不住掀开车帘,“宁夫人,你身为恪亲王侧妃,能否保得住如今的地位还难有定论,就不要在此阻拦我龚家的路了。” 宁珞哭笑不得,“世子爷,我宁珞怎么敢阻拦龚家的路呢?如今龚家无权无势,空有个异姓王的壳子罢了,宁珞虽说是宁家的人,却嫁入了皇族,还为皇族添了皇孙,我宁珞再不济,也是来给你们龚家铺路的,我们恪王,可是皇上嫡亲的兄弟!” 龚轲没有冒然开口,而是谨慎地看父亲和兄弟的神色。 龚焕之摇头,龚世逍也眯着虎目没有吭声。 恪王是皇上的亲弟没错,但慕卓衍是宁广辅的外甥却也是事实。若真的联姻,无疑是铤而走险。 宁珞不知父子三人在想什么,看着静的不寻常的青丝暗纹车帘,忙又堆上笑,“王爷还是让宁珞见一见龚小姐吧!宁珞真心是特为犬子卓衍提亲来,我卓衍自幼被家父教导地文武双全,长相亦是俊美不凡,说不定,龚小姐会一见倾心呢!”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反让龚世逍想起前一刻心瑶的讽刺。 他掀开车帘,示意宁珞上前说话。 宁珞顿时喜不自胜,忙凑上前,“王爷可是答应了?!” 龚世逍压着声音道,“你爹宁广辅要让我们家白芷当你们宁氏皇族的太子妃,你却来让白芷嫁给卓衍世子,这门子提亲,你让我龚家如何敢接?!” “什么?宁氏皇族?”宁珞盯着他复杂深静的目光,心头一沉,恍然大悟。 “不……不是这样的!爹不会糊涂至此!爹这是不顾我和姐姐的死活了呀!”她恐惧地双腿一软,差点摊在地上,两个丫鬟忙搀扶着她,她眼前却阵阵地发黑。 龚世逍的马车已经起行,遥遥走远。 宁珞忙挣开丫鬟的手,追上马车,跟着车窗外说道,“王爷,这……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呀,王爷,您可不能去皇上面前乱说呀!” 龚轲不耐烦地掀开车窗上的窗帘,“你看家父像乱说话的人么?宁夫人好自为之吧!” 宁珞黯然停住脚步,忽然想到什么,忙命令丫鬟们,“快,快,去肃王府!” * 御书房内,心瑶向怀渊帝详细禀报了在山里的事,直说得口干舌燥,她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却见怀渊帝脸上波澜无惊,甚至半句话也不问。 怀渊帝一直不停地看折子,就连她刚才说话,也只是嗯嗯……敷衍地应着。 心瑶不禁后悔来跑这一趟,起身便道,“父皇若无其他吩咐,心瑶就先告退了。” “你过来!”怀渊帝看她一眼,把手上的折子阖上,搁在桌角,“拿这折子看一看。” 心瑶大惑不解,上前拿过折子,却见上面是“龙鳞阁”三个字,打开来,上面竟是大师兄的笔迹。 里面不但有山中详细的经过,就连她在万国寺被宁广辅的替身威胁的事,也写得异常详细,仿佛他亲眼见过似地。 她看了眼怀渊帝的脸色,读到最后,却见上面说,“肃王专注儿女私情,贻误战机,致使宁广辅逃离……” “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心瑶愤然把折子拍在桌案上。 对上怀渊帝肃冷威严的神色,她惊觉自己举止不当,忙跪在地上,“父皇息怒,儿臣并无不敬父皇之意,只是气恼大师兄这样混淆事实,血口喷人!” “事实是怎样的?你来说!” “那山谷都是毒雾,军师看过,毒雾是人为布设的机关,为减少伤亡,军师建议等毒雾散了再攻下去,景玄这才下令等待。那时我在万国寺被宁广辅威胁,景玄赶过去救我,他识穿了那威胁我的,是宁广辅的替身,也并没有耽搁,还及时地派……” 石裂的名字即将出口,心瑶迅速住口。皇上这是在诓她的话,会不会是猜疑慕景玄私养暗卫? 怀渊帝挑眉,眼神复杂地俯视着她,“怎么不说了?” “景玄及时地赶回山谷,还派人去追真的宁广辅,他并没有耽搁什么。” 怀渊帝狐疑地俯视着她,“他派了何人去追宁广辅?那些老将军可都跑不动,那些少将军如今被上官家和廖家撺掇的,难免阳奉阴违,此事非同小可……” 心瑶手撑在地上,俯首道,“心瑶不认得那位少将军,但心瑶肯定,那人绝不是上官家和廖家的人,也不是宁广辅从前的旧部。景玄做事谨慎,父皇您尽管放心便是,再说,景玄救出十殿下和八殿下之后,就亲自去追了……他可是忙了一整晚都没阖眼!” “嗯,景玄做事,朕的确放心,但是,他这次能被龙鳞阁揪着错处,定然是有原因的!” 心瑶气闷地道,“大师兄他就是故意使坏!” “你大师兄做事公允,自打掌管龙鳞阁,从没出过错,他断不会冤枉景玄。景玄若有意贻误战机,少不得有其他的目的,至于他的目的是什么,朕还没猜到。” 心瑶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一堆,慕怀渊竟一个字也不信! “我就知道,景玄如今做事,不管做什么,都是费力不讨好……” 怀渊帝虽是年过四旬,却还没到耳背的时候,听到心瑶的咕哝,他清冷地自龙椅上起身,“你咕哝什么?” “没什么,儿臣先告退,父皇也多歇息!”不等他应声,心瑶就匆匆起身,退出门去。 怀渊帝气结摇头失笑,“让她在龙鳞阁中任职,日后怕是管不了。” 龙玺自内殿出来,眸光邪魅地看了眼殿门,俯首道,“是她先找到的那片山谷,功不可没!而且,她还救了万国寺僧众,用的就是家师传给她的那首曲子。” “那丫头不会内功,如何能弹成那首曲子?!” 第283章 她与我可有情分 龙玺俯首看着地上的九龙祥云地毯,说道,“师父谨守本分,只教师妹曲子,没有传授过她内功,这内功,定是肃王教给她的。” 怀渊帝狐疑,“你这话可有凭据?” “师妹在嫁入肃王府之前,还没有半点内功,嫁入肃王府这才几日,便有了内功,皇上,这就是凭据!”龙玺说着,不动声色地探看怀渊帝的神色。 怀渊帝被他一番话弄得糊涂。 心瑶在太子府的凤来轩居住时,就有内功护身,龙玺却在此时才拿这件事做文章,他这是……因妒忌景玄恶意栽赃,还是有其他目的?! 龙玺又道,“师妹如今已经是肃王妃,若肃王利用她掌控天下,再加那首曲子,谁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末将恳请皇上让心瑶加入龙鳞阁,末将定会派人盯着心瑶的一举一动,不让她做错事。” 怀渊帝清冷看着他,越是看不出他目的何在。不过,他和景玄若是不睦,相互掣肘,相互监看,倒是省去他不少麻烦。 “龙玺,你可知,朕是期望景玄能做一番大事的?!” 龙玺忙俯首道,“皇上对肃王寄予厚望,末将比任何人都明白,但是,皇上之所以不封他为太子,是怕他恃宠而骄,会残害一众亲兄弟和叔父叔伯。” “朕的确有这个顾虑,景玄武功高强,他杀他那一众兄弟叔伯,形如割一片荒草,偏他那些兄弟和叔伯都自不量力,曾得罪过他。” 怀渊帝对这番境况,已然焦虑多时,且始终也没有想到一个好法子。 “若景玄在太子之位上,怕是人人自危,那些睡不好觉的人,定然天天找他和心瑶的麻烦,朕和睿贤王也都无宁日。” 龙玺忙顺水推舟,“所以,皇上让师妹加入龙鳞阁,也是保护肃王殿下。” 怀渊帝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你看得很透彻,不过,景玄是朕最疼爱的儿子,你莫要无故栽赃他。” 龙玺忙拱手俯首,“末将谨遵皇上旨意!” “只让心瑶做点简单的事,别让她离开肃王府,一则,宜祖舍不得他女儿吃苦,二则,朕不好对景玄交代,景玄那脾气,朕也是惹不起的。” 龙玺浅笑,“末将明白!” 大事解决,怀渊帝释然一叹,“你师父的伤如何了?” “还未痊愈,已经在闭关修养,需得调养大半年。” “替朕带些上好的药草给你师父,你退下吧!” “是!”龙玺戴上面具,方飞出御书房,他踏过两处殿顶,却见心瑶没有出宫,而是搭着清茶的手,赏景似地朝着后宫那边溜达。 不巧,前面的路上来得是太子府的良媛夏芹,后面宁珞则带着一众女子,追在心瑶身后,像是在瞅什么机会。 龙玺本不想多管,见心瑶身边只有清茶一人,睿贤王府和肃王府的暗卫也不好在宫中现身,他只得踏着树梢远远跟着。 夏芹是去给太后请安的,一身祥云石榴花锦袍娇艳异常,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众丫鬟护卫,蔚为壮观。 心瑶远望着那一幕,忍不住冷笑。 她正想找这给了她一盒毒阿胶的女子呢!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清茶扶着她的手肘,一见夏芹,顿时怒火汹涌。“主子,太后给她和冬儿毒阿胶,冬儿病重,她却无事,还能在宫里如此悠然踱步,太后一点都不诧异么?” “你知道太后如何看咱们这些人么?”心瑶似笑非笑地看她。 “奴婢不知。”清茶茫然摇头。 “太后看咱们,如看一群鸟雀,她给谁毒阿胶,亦或丢谁一块肉,都如拿着一根竹签子拨弄着玩耍,谁死谁活,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心里痛快就好。” 清茶惊骇,“太后竟是心思叵测之人?!” “那夏芹也是做事不利,之前太后被关押在太子府,她和冬儿负责看守太后,没少刁难她老人家,只凭这一点,太后也不会轻饶了她。” 心瑶说着,又望向夏芹来的方向,却注意到,那一行人走的极慢极慢…… 清茶也看出夏芹一行人越行越慢,忙问,“主子打算如何处置夏芹?” “自然是让她好好尝一尝害我的滋味儿!”心瑶轻描淡写一句,便加快脚步,走去了前面。 夏芹也早早看到心瑶,见她无病无痛,且一番历险之后,仍是艳美倾城精神奕奕,不禁诧异。尤其那一身粉紫色的暗纹兰花锦袍,出尘脱俗,仙气盈盈,一举一动毫无疲惫之态。 夏芹本能地就想躲,一旁的贴身丫鬟怜儿忙扶住她的手臂,讨好地提醒道,“主子,是肃王妃呢!” “我自然看到了。” “您素来与肃王妃交好,肃王妃还曾帮您救您,她此次万国寺历险,又帮肃王立功,势必得皇上和太后荣宠,您应该第一个上前对她道声恭喜,以后也好互相帮衬呀!” 夏芹忙挣开丫鬟的手,“我身子有些不适,咱们换条路走吧!” “可是这里没有别的路呀!”怜儿看了看四周围拢的冬青树,“总不能倒回去吧!” 心瑶三两步迎上前,扬声说道,“夏良媛好气派,如今得了太子的宠爱,不把本王妃放在眼里了,竟不主动上前行礼!” “给王妃娘娘请安!”夏芹忙跪在地上。“恭喜王妃娘娘帮肃王殿下立下大功,救回十殿下和八殿下!” 一众随从也忙跟着跪下。齐声道,“恭喜肃王妃娘娘!” 清茶斥道,“夏芹,你遭难时,在肃王府哭喊跪求,让我们王妃娘娘救你,如今你倒好,恩将仇报,忘恩负义,还如此虚假地道恭喜……你好大的胆子!” 夏芹忙道,“不知夏芹如何得罪了王妃娘娘,竟叫清茶姑娘如此大怒。” “清茶,你瞧瞧,与这种人废话,不过是浪费了唾沫星子罢了。”心瑶搭着清茶的手经过一行人,“都起来规规矩矩站到一旁,只夏芹一个人跪着即可,跪到明日早上,方能起。” “什么?!我……”夏芹胆战地看着地上的鹅卵石,欲哭无泪。 只跪这片刻,她已然无法忍受,若跪到明日早上,她这双腿怕是就要断了。“怜儿……”她求救地看向身旁的丫鬟。 怜儿会意,忙跟着众丫鬟小厮起身,追上走远的心瑶,“王妃娘娘,不知我家主子如何得罪了您,请您念在过去的情分……” “情分?”心瑶失笑,“你回去问一问你家主子,她与我,可有情分?!” 第284章 与良媛清算旧账 怜儿看向夏芹的脊背,不知该如何去问,却明白了一件事,“王妃娘娘,我家主子是不是哪里得罪了您?” 心瑶懒怠解释,“一个丫鬟,还是安守本分,不要知道那么多的好。” 怜儿忙跪地扯住她的手,“王妃娘娘,我家主子是太子府良媛,若无大错重罪,在此跪着实在难看,您就算是肃王妃,也无权处置她!” 夏芹也道,“怜儿说得对,我是太子府良媛,江心瑶你不是太后,也不是皇妃,更不是皇帝,你无权处置我!” “意图毒害本王妃,这可是死罪!”心瑶幽冷转头望向夏芹恼羞涨红的脸,正见一群震惊咋舌的下人亦是脸色难看,“夏良媛,你非要本王妃当着你这些奴仆们的面说出来,本王妃已经成全你,这可怪不得旁人!在此给本王妃跪上三天三夜,少一个时辰也不可!” “我……你血口喷人……你冤枉我!”夏芹气急地咆哮。 “太后赏你和冬儿一盒毒阿胶,冬儿吃了,如今病着,你却好,把毒阿胶转送给本王妃,且莫名其妙地得了太子的宠,还在此装无辜……那一盒毒阿胶,本王妃给你留着,你若有心情较真,咱们就拿去太后面前理论一番!” 夏芹哑口无言,眼泪挂在眼角上,悚然看着地面,忽然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此事传到慕昀修耳朵里,她只有一个下场,死——而且死得很难看,但是现在,她连退路都没了…… 清茶冷笑看向一众立在夏芹身边的丫鬟护卫,“你们呀,还是去择良主吧!” “太子府哪有什么良主,一窝子卑鄙小人罢了,清茶你这样说,可是为难他们了。”心瑶淡凉看了眼怜儿,忍不住又看第二眼,赫然觉得有些熟悉。“你就叫怜儿?” 怜儿疑惑,忙应道,“是!” 心瑶犹记得,前世这夏芹一受了气,就责打贴身丫鬟,后来有一日,她给太后请安回去,正撞见护卫们抬着一个担架往外走,说一个叫怜儿的丫鬟被责打致死,太子因夏芹曾伺候过张姝,便没有追究。 心瑶忙握着她的手腕,拉高她的袍袖,纤细的手臂上,红痕交错,像是荆条搁着衣服抽打的。 怜儿唯恐夏芹责骂,忙抽回手臂。 心瑶没有多问,只道,“你跟着我吧,回头我派人去太子府,给你赎身。” 清茶大惑不解,“主子,她可是夏芹的奴婢……” 怜儿深知这位王妃娘娘对下人慷慨,顿时欢喜,忙跪在地上磕头拜谢。“奴婢粗手笨脚,脑子也不够聪明伶俐,怕以后伺候不好王妃娘娘。” “怜儿!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还没答应,你竟……”夏芹气怒交加地暴吼,被心瑶清冷一瞪,忙又俯首噤声。 “聪明事,有聪明人去做,你既粗手笨脚,就只管做粗笨的活儿便是。”心瑶扶起怜儿,看了眼清茶。 清茶抓了怜儿的手臂,这就拖着她走。 怜儿忍不住回头看夏芹,不经意间注意到宁珞带着一群人经过了夏芹,追上前来,夏芹难堪地低下头,那一群太子府的下人都脸上无光,忙都匆匆离开 “王妃娘娘,是恪王府的……”怜儿提醒。 宁珞一阵小跑追上心瑶,不由分说,拉着心瑶到了御花园的凉亭内,清茶和怜儿都被远远地甩开。 清茶顿时心急如焚,拉着怜儿跟在后面疾奔。 “清茶姐姐,你别跑这么快呀!”怜儿被拖得跌跌撞撞。 清茶气急,却猜不透,主子为何要了这没脑子的丫头。 “宁珞可不是善茬,主子刚与殿下捣毁宁广辅在山谷的老巢,宁珞这会儿就找主子,定是来找麻烦的!” 怜儿再不敢耽搁,忙跑到清茶前面去…… 两人直追到御花园的凉亭内,见主子抬手制止,两人便在凉亭外的台阶旁坐下来喘息。 心瑶素来不喜宁家这些位狐狸似地女子,在凉亭内的石凳上坐下,整了整裙摆,揉了揉被抓疼的手腕,不悦地斥道,“宁夫人如此急迫,到底要对心瑶说什么?” 宁珞恐慌地抓住她的肩,“心瑶,你告诉我,我爹到底做了些什么?他真的要自立为王,自成一国么?” “有必要如此意外么?”心瑶失笑,“你应该疑惑的是,皇上为何还留着你和宁柔、宁诗娴的命。” 宁珞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我听说,在万国寺,你曾见过他,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心瑶顿生狐疑。万国寺那个宁广辅闹得动静虽大,知道他是替身的人却极少,这女子不知那个宁广辅是假的,倒也不足为怪,但奇怪的是,昨晚发生的事,她此刻竟能说出一二…… “听你这话,你和卓衍世子,如今还十分关心宁广辅呀!” “我没有,我们卓衍虽然已经辞去将军之职,却对皇上忠心耿耿!”宁珞急迫地辩解。 “既然你和卓衍世子,都对皇上忠心,就没有必要知道宁广辅的事了,否则,被皇上和皇叔知道你私底下打探,皇叔也是百口莫辩。” 宁珞见心瑶神色清寒,顿时明白,龚世逍没有在开玩笑,她崩溃地蹲坐在石桌对面的石凳上,悲怆愤恨地咬牙切齿。“那个老东西真的是疯了!他这是连两个外孙的命都不要了呀!” 心瑶懒得理会她的失控。 宁珞忽然想到什么,忙又起身绕过桌案,朝着心瑶便双膝跪地,“心瑶,你救救我们吧,救救我儿子卓衍,念在他曾喜欢过你的情分……你当个红娘,把靖和王的孙女龚白芷许配给卓衍吧!” 心瑶被闹了个措手不及,心头大惑不解。 “宁夫人,你为何看中龚白芷当儿媳?你又不曾见过龚白芷,也不知她是怎样一个人!” “她没看中,是我看中了,她才抢的!”宁柔说着,搭着小太监的手,进来凉亭内,后面还跟着良妃和文嫔。 宁珞大惊失色,跪在地上僵了僵,忙争辩道,“宁柔,你凭什么这样说?” 宁柔骇笑,“宁珞,你倒是真敢质问!” 宁珞理直气壮地道,“去靖和王面前第一个提亲的是我宁珞,现在求心瑶相助的,也是我宁珞,你儿子与宁广辅到底关系如何,还没弄清楚,你还是别与我抢儿媳了!” 第285章 教训文嫔打良妃 心瑶懒怠给这三个女子行礼,也懒得理会宁柔、宁珞争抢龚白芷,她起身就朝凉亭外走,宁珞忙起身拉住她,“心瑶别走呀!” 心瑶挣开她的拖拽,冷笑瞥了眼良妃和文嫔,“你们凑成一桌麻将刚刚好,我在此,岂不是打扰你们密谋诡计!” 宁柔无辜地道,“我儿子刚被救回来,我对皇上表忠心还来不及呢,也正要感激你和景玄,谁还敢密谋阴谋诡计?!” 心瑶挑眉,愈加狐疑,“既如此,良妃和文嫔怎么与宁婕妤在一处?” 良妃宋昕茹一改之前的冷凉敌视,忙堆上笑,“心瑶,你误会了!我和宁婕妤因你亲自护送老十老八回来,所以特来感谢你,文嫔刚好也在,就一起过来了!” “恭喜肃王妃立下大功,太后准备了厚赏等着你呢!” 文嫔说着,也忙堆上笑,对上心瑶幽冷的目光,心底莫名地阵阵寒凉。 她始终想不通,这女子看她的眼神,总像是能洞悉她心底在想什么。 “拜你们所赐,太后的厚赏我可不敢收。” 宁珞忙道,“心瑶既然无心谈赏赐,咱们就说一说你表姐龚白芷吧!听说,她知书识礼,是一位懂得进退的女子!” 心瑶不敢恭维地冷笑,“没错,表姐的确很懂得进退!” 就是太懂得进退,才轻易放弃正道,受不得宁广辅的蛊惑。 宁柔厉声道,“宁珞,我私下对你说过,我为慕琰择选了龚白芷为皇子妃,你却好,满京城的大家闺秀不去求娶,非要与我抢,如今可是有趣,爹要谋反,亲妹背叛……我宁柔成了满皇城的笑话。” 心瑶挡在她和宁珞之间,“宁婕妤,你也甭训斥宁珞,眼下这番境况,恐怕龚白芷和我那急功近利的外公,都看不上你们这样的亲家,不信你们大可以去试试。” 良妃宋昕茹反而看不懂这一幕,“心瑶,人家姐妹俩的事,你就别跟着掺和了,追求女子么,各凭本事罢了,你看景玄和昀修,不就是……” 心瑶打断她,“良妃娘娘如此提起太子和肃王的旧事,意欲何为?!” “心瑶,你看你,又多心了不是,我只是打个比方罢了!”宋昕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之前我做了很多错事,希望你能原谅我。” 求原谅?心瑶飞快地抽了手,“良妃娘娘这见风转舵的本事,当真是登峰造极,请恕心瑶不能接受!” “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我怎么样呢?”宋昕茹尴尬地看了眼宁柔和宁珞,本希望她们帮忙劝两句,却见她们都幸灾乐祸地冷笑着别开了脸。“心瑶……” 心瑶不耐烦地道,“良妃还是回去好好伺候十殿下吧,别身边多个敌人还拿人当姐妹。” 文嫔眸中闪过一抹厉色,“肃王妃,你这话是在针对本嫔么?” “我没针对你,你倒先着急对号入座了。”心瑶一眼没看她,只是望着良妃笑着挑眉,“这女子竟连宁夫人都不及,非亲非故,别叫她趁势借着假好心毒死了十殿下,人家毕竟有自己的儿子,凭什么帮十殿下呢?!” 文嫔勃然大怒,却在宁柔、宁珞和宋欣茹的狐疑地盯视下,不好爆发。 “江心瑶,我清者自清,我为良妃姐姐打算,是真心为十殿下好,我怎么可能害他?” “既然如此,你挑着良妃,让十殿下迎娶拓跋柔萱那卑鄙无耻的女子是意欲何为?”心瑶讽刺地静看宋昕茹,“良妃,这女子在提起婚事时,一定也说到,让允琪和景玄争权夺势的话吧?!” 宋昕茹黯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顿时想起当日在太后寝宫门前,文嫔第一次提到拓跋柔萱的事,也的确提到了允琪总被景玄比下去,而她也妒忌了拓跋荣敏多年,更不容自己的儿子总在慕景玄之下。 但是,这一切,真被这丫头知道的一清二楚呢?她和文嫔平日说话,谨小慎微,且四周也无人偷听呀。 文嫔不安地忙解释道,“心瑶,十殿下喜欢拓跋柔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心瑶冷笑,“我可没听说十殿下喜欢拓跋柔萱。”她看向宁柔和宁珞,“你们听说过十殿下喜欢拓跋柔萱么?” 宁柔和宁珞忙都配合地摇头。 “你们……”文嫔又看宋昕茹,“良妃姐姐,十殿下的心意,您这亲生母亲也是清楚的吧?!” “今儿十殿下刚回来,文嫔就和良妃凑在一处,不会是刚才借口去探望十殿下,又当面又提了拓跋柔萱吧?”心瑶说着,就问询地看良妃宋昕茹。 良妃宋昕茹哑了一下,却赫然想起,刚才文嫔探望允琪,的确是提到了他和拓跋柔萱的婚事,还说,犹记得他和拓跋柔萱在林中打猎时有说有笑的情形…… 允琪因身上剧痛,欲言又止,又不好解释,她只当允琪欢喜,也便愈发坚定,让拓跋柔萱过来和亲。 心瑶从她的眼底看到了答案,“良妃,你最好有个思想准备,十殿下要迎娶拓跋柔萱,势必要以国婚和祖宗和亲的礼制,得从国库里大肆出银子……” 文嫔忙握住宋昕茹的手,“良妃姐姐,国婚么,当然是要做足了面子,这是十殿下之荣。” 心瑶手落在宋昕茹的肩上,沉重地力道,拍得她身子也禁不住一颤。 “良妃,你别忘了,因为宁广辅养兵百万,耗尽了国库,且闹得连年亏空,只前些时日,龙鳞阁劫了王少德贪污多年的粮草和银子才填了些许,十殿下追捕宁广辅失败反被抓,又去求皇上拿银子娶一个并不贤惠的异国公主,你们猜,皇上是厌恶十殿下,还是喜欢十殿下?” 宋昕茹心思这才通透,愤然从文嫔手中抽了手,感激地对心瑶说道,“心瑶,多亏你提醒,否则……允琪定铸成大错!” “十殿下是景玄最疼爱的兄弟,我帮景玄保护他,是应该的,倒是良妃你……”心瑶抬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宋昕茹被打懵,这女子前一刻明明还为允琪着想,怎么就突然动手?“你……你为何打我?” 第286章 偏不给太后行礼 文嫔大惊失色,宁珞和宁柔也不仅忌惮地退了两步,凉亭外坐着的清茶的怜儿也都悚然惊跳起来…… 心瑶眸色陡然凌厉,盯着宋昕茹,如看一个该死的蝼蚁,只恨不能一脚踩死她。 “宋昕茹,你之前撺掇太后给景玄纳妾,挑拨太后针对我,差点害死我,你该打!” 她又抬手凶悍打在宋昕茹另一边脸上,“打一巴掌实在少!” 宋昕茹心头恶寒,无妨之下,被打了四五下,只被打得摔在了地上,口角上鲜血流淌下来,一滴一滴滴在地上,触目惊心。 如此众目睽睽,落了一地的,除了鲜血,还有她皇妃尊贵的颜面…… “江心瑶,你……你放肆!”她又惊又怕又羞耻,抓狂地暴怒抬头,对上女子深寒犀利的目光,脑子轰然一片空白,心脏也似被一只尖利的鬼爪扼住,“你这狂妄的丫头,当众行凶,竟还敢如此瞪我?!” 心瑶冷笑,“悔改?你与慕昀修暗中结盟时,可曾顾念过景玄与允琪的兄弟之情?母妃和太后被关押在太子府时,你可曾顾念过与母妃之间的姐妹之情?你当日当众挑拨太后逼我为景玄纳妾时,可曾有悔改?” 听心瑶刻意提起慕昀修的送礼结盟之事,宋昕茹大惊失色,眼神里的暴怒也骤然冷却,恐慌地瞬间变成恍然大悟。 慕昀修同样派了黑煞一起去追宁广辅,黑煞没有被抓,允琪却被抓,还惨遭毒打,眼下,她再认不清楚状况,就是真真糊涂了! “心瑶,我……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允琪不能没有景玄保护呀!” 心瑶俯身骇然揪住她的衣领。 “宋昕茹,你给我记住,你儿子的命是景玄救回来的,你再敢害我和景玄,我定让景玄知道,你有多该死,慕允琪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宋昕茹如被当胸刺了一剑,再不敢反抗,“我对天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敢害你和景玄。” 允琪重伤至此,将来不知会不会落下病根,若失去慕景玄这个依靠,势必任人宰割。而文嫔,定然第一个下手! 宋昕茹一番思量,赫然明白,为何心瑶如此针对文嫔。 心瑶见她愤懑瞥向文嫔,转身就一人给了宁珞和宁柔一巴掌。 宁柔、宁珞恐慌地忙跪趴在地上。 “心瑶饶命,咱们以前都错了,以后,我们姐妹都听你差遣,再不敢造次!”宁柔恐慌地说道。 “是,是,是,我们都听王妃的!”宁珞也忙磕头贴地。 “今日本王妃心情不爽,都是因为文嫔挑拨良妃让拓跋柔萱嫁过来……你们看着办吧!” 心瑶说完,抚了抚袍袖,优雅从容地踱步迈出凉亭。 清茶和怜儿忙上前,清茶心疼地帮心瑶揉了揉手掌,“主子若要打谁,该叫奴婢代劳才是,瞧瞧您这手都打红了……” 怜儿低声道,“王妃娘娘真威风!这可是皇后的妃子,您竟也敢动手打!” 清茶冷瞥她一眼,“只打她们几巴掌,才是看在她们是皇上的妃嫔。” 心瑶对她们笑了笑,“事情了结,就别再提了,给母妃请安都耽搁了。” 龙玺立在不远处的树梢上,不禁摇头失笑。 他本还担心心瑶被这几个女子欺负,如今看来,他这小师妹是长大了,懂得掐着对方的死穴打回去,且打得对方措手不及,毫无招架还手之力。 凉亭内,宋昕茹、宁柔、宁珞如临大赦,送瘟神似地送心瑶走远,宋昕茹转身,一脚踹在文嫔的小腿上。 文嫔狼狈地蹲摔在地上,狼狈便罢了,屁股疼得要断裂一般…… 她尚未缓过神来,脸上又挨了宋昕茹两巴掌,高高的发髻却被宁柔和宁珞死死扯住,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打我?” 宋昕茹扯住她的发髻,猛打了她的脑袋五六巴掌,直打得文嫔鼻青脸肿,方觉讨回本。 “贱人,以后给我滚远点,再敢打我儿子的主意,我叫你和你那小杂种死无葬身之地!” 宁柔和宁珞见文嫔无还手之力,才松开她的发髻。 宁柔怜悯堆上笑,手拍在文嫔的肩上,“文嫔,你可别恨我们,也不知你是不是上辈子得罪了心瑶,她竟看你如此不顺眼。你可是拖累了你儿子呀!” 宋昕茹扶了扶自己歪斜的发髻,收拾了狼狈的心绪,憎恶地道,“以后我见你一次就得打你一次,所以,请你识趣点,尽量少出门,少邀宠,也少去太后面前转悠,如此,省了你的麻烦,也省了我们的麻烦!” 宁珞忙叫了文嫔的贴身宫女进来凉亭,“快扶你们主子回去吧,若是皇上问起,可别说错了话,若是皇上训斥了肃王妃,肃王妃恐怕又会找你们主子的麻烦!” 一众宫女噤若寒蝉,文嫔闷着火气返回寝宫,关上门之后,方歇斯底里地哭嚎出来…… * 心瑶迈进昭纯宫的门槛,就见拓跋荣敏和太后苏漓央正坐在院中的小亭内对弈。 苏漓央清冷地瞥她一眼,没有说话。 心瑶也懒得看她,只朝着拓跋荣敏行了礼,便作罢。 拓跋荣敏见她完好无损,发髻也整整齐齐,不禁诧异,刚才宫女匆匆来报,说她亲手打了良妃等人,着实为她这婆婆解气,倒是没想到,这丫头竟能如此从容。 “你这丫头,刚才在外面嚣张跋扈的打人,现在见了太后,竟也不行礼,原是乖巧温顺的孩子,怎么嫁给景玄之后,脾气也如他一样了?!” 心瑶忙俯首道,“母妃,您别这样说,景玄完美无瑕的一位好男儿,可不会往坏处教儿媳。”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给哀家行礼?因为之前的事,你也要教训哀家一顿不成?”苏漓央怒斥。 心瑶冷声道,“太后没把心瑶当孙媳,心瑶自然也不当您是太后,太后忘恩负义在先,心瑶自然也能无视太后……心瑶此生,有怨必报,有仇必报!” “放肆!”苏漓央当即掀了棋盘,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散落一地,混杂一片。“照你所言,哀家竟给你怨恨和仇恨了?!” 心瑶静立不动,泰然反问,“难道太后那番为难我,让我为心爱的男子纳一个卑鄙歹毒的女子为妾,是恩典不成?!” 第287章 皇上站在她那边 “你……”苏漓央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抬手怒指着心瑶,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安金禄忙挽着脊背,上前给她拍背顺气,“太后,保重凤体呀……” 苏漓央愤然挡开他,对心瑶斥道,“你这该死的臭丫头懂什么?哀家为景玄纳妾,是为景玄铺一条路……” “没错,你是在铺路!”心瑶咬牙切齿地讽刺,“你是给景玄铺一条死路!” 拓跋荣敏惊骇一颤,狐疑地看苏漓央。 “心瑶,你可别乱讲话,太后可是景玄的亲祖母,怎么会害景玄呢?” 心瑶忙道,“母妃可曾想过,若是当时景玄纳了宁诗娴为妾,今日境况会如何?” 拓跋荣敏哑然,也不敢想象那番情形。 苏漓央气恼地咆哮,“若当日景玄纳妾,今日他就会好好的,不会如此奔波劳碌……” “大错特错!那日他若纳了宁诗娴,今日他就是宁广辅的孙女婿,宁广辅的叛变,也成为他的奇耻大辱,若朝中有人推波助澜,他恐怕还会被栽赃有串谋宁广辅之嫌,他外将被千夫所指,内将有宁诗娴和我内斗不宁,景玄将永无宁日!” 苏漓央骇然撑着拐杖惊站起来,却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见拓跋荣敏匪夷所思地盯着自己,她忙道,“荣敏,你不要这样看着哀家,当日事情非常,哀家心急如焚,一时乱了方寸,所以才……” 心瑶忙打断她,对拓跋荣敏说道,“母妃,心瑶回京之前,景玄特叮嘱心瑶,来给母妃报声平安,景玄身边有士兵和护卫,叫母妃放心!” 不等拓跋荣敏开口,苏漓央便不敢恭维地冷斥,“景玄恐怕没有叮嘱你,回宫之后耀武扬威吧!” “太后用错词儿了。这不是耀武扬威,这是扬眉吐气,叫以牙还牙!”心瑶端起她的茶盅,仰头一口喝完里面的水,就把茶盅砸下去…… 啪啦——茶盅爆碎在苏漓央脚下,苏漓央不稳地忙向后退了一下,安金禄唯恐她跌倒,忙搀扶着她。 安金禄忙道,“肃王妃,太后是皇上的亲生母亲,你如此大不敬,就不怕受到责罚么?” “太后不服,可以打我,罚我,骂我,甚至杀了我!”心瑶清绝盯着她苍老的怒容。 苏漓央震怒地咆哮,“来人,把这以下犯上,公然殴打皇帝妃嫔的肃王妃,给哀家押入冷宫,让她好好反省!” “母后,且慢!”宫苑大门那边传来一声威严地冷斥。 众人看过去,就见怀渊帝带着一众随侍浩浩荡荡闯进门来…… “皇上怎么来了?”拓跋荣敏忙扯着心瑶飞快地迎上前,避开几个要押下心瑶的护卫。 众人黑压压跪了一地,忙高呼万岁。 心瑶微低着头,看着地上,也忍不住揣测怀渊帝的来意。 苏漓央却脸色愈发难看,“皇帝,你来的正好,刚才,这丫头嚣张跋扈,教训了你的妃嫔,还挑唆良妃、宁柔、宁珞联手打了文嫔……她以下犯上,还气得哀家咳咳……” 怀渊帝不悦地摆手示意众人免礼,淡看了眼咳嗽不止的太后,便对心瑶温声说道,“丫头,先回家去吧!” 心瑶大惑不解,“父皇不罚心瑶么?” “你救了万国寺的僧人,又带回老十、老八,还寻到了屠灭那些傀儡杀手和毒蛊的线索,你聪明睿智,功不可没,朕已经命人把赏赐送到了肃王府去!” 心瑶莞尔,忙跪地谢恩,“谢父皇恩典,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可置信,眼看着心瑶带着两个丫鬟得意的离开,不禁气得眉头打成了死结,凤冠也冲上天。“皇帝,你……咳咳咳……你太偏宠那丫头了!那丫头……就这么走了?” “心瑶说得没错,母后,您之前给景玄纳妾实在是糊涂之举,亦是毁灭景玄之举。”怀渊帝伸手握住拓跋荣敏的手,“该去面壁反省的,是太后!” 苏漓央怒不可遏,“皇帝,你……你要气死哀家么?” “母后身体康健,就不要再装病了。”怀渊帝说完,便道,“自今日起,德妃拓跋荣敏,便是我大周皇后,等景玄回来,便举行封后大典。” 拓跋荣敏愕然愣住,皇后?她没听错吧?“皇上,万万使不得,臣妾何德何能……” 怀渊帝失笑,“荣敏,你是想抗旨?” “臣妾不敢!”拓跋荣敏忙跪地,“臣妾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漓央顿觉措手不及,“皇帝,你之前不是要封文嫔……”对上拓跋荣敏惊疑的目光,她忙收住话,不禁懊恼自己多嘴。 拓跋荣敏顿觉这皇后之位可笑,满心的欢喜,也变成了苍凉彻骨的寒气。 “皇上,您若有心册立文嫔为皇后,臣妾愿意让位,就当刚才皇上什么都不曾说过吧!” “爱妃,之前,朕的确在文嫔和你之间难以抉择,但是,朕并没有下定决心。”怀渊帝忙扶着她起身,“皇后之位特殊,需得贤良德才俱佳者方能胜任,只有你方能胜任!” 拓跋荣敏虽早已发现,帝王之术诡谲,却没想到素来对她疼宠的太后,竟在暗中偏宠着文嫔母子。刚才心瑶那般愤怒地戳穿太后的目的,定是看出了什么吧! 近来安逸了太久,她竟忘记了,这皇宫里人与人之间相好相厌,都是谎言罢了。 “皇帝,你若下如此决心册立德妃为皇后,也该与哀家商议呀!” 苏漓央因刚才心瑶一番折腾,已然颜面无存,如今册立皇后如此大事,竟又被自己的亲儿子无视…… “皇帝,在你眼里,哀家还是太后么?还是你的母亲么?” 怀渊帝静看着她的反应,笑道,“母后,若儿子对您俯首帖耳唯命是从,儿子恐怕就是不折不扣的昏君了!” 苏漓央暴怒,“你……你放肆!你……你和心瑶一样,想活活气死哀家!” 怀渊帝道,“太后若真心疼爱景玄,还是回去祈祷景玄平安归来吧!” * 心瑶本以为慕景玄去追宁广辅,几个时辰便能回来,却没想到,等了一日一夜,又等了一日一夜,三日,四日…… 整整五日过去,竟仍不见他归来。 第288章 世子爷要开花店 第六日一早,心瑶愈发心神不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拓跋坤珠用过早膳过来探望,特命人带来一盆枝丫如树的绿色牡丹。 心瑶深知是贺金香亲手培养的,忙拜谢收下。“听说,在我去那山中时,义母和哥哥在城中盘下了两家店铺,要开花店?” 拓跋坤珠满面心满意足的欢喜,“你哥是再不想入官场掺和,我也只想平和顺遂的过日子,开花店也是你义母在还是贺家小姐时便有的心愿,如今这两家店铺只是开始,以后我们的生意会越做越大的。” 心瑶见她满目憧憬,不禁艳羡一叹,抬手托着眼前一朵硕大的绿牡丹,一时间不禁又忧心如焚。 她何尝不想与慕景玄过平和顺遂的日子,可眼前……他却生死未卜,音信全无,派出去找的人,无功而返,半点踪迹也寻不到。 更让她忧心的是军队,慕景玄不在,流言蜚语漫天,眼下也不知军队那边境况如何。 有人甚至在议论,大周肃王不及老谋深算的宁广辅,已经死在了外面。 昨日,她亲自赶去军营,看着那些将军练兵排阵、处理军务、对她也毕恭毕敬,她反而愈加恐慌焦虑。 他们太过平静,她挑剔不到半点错漏,那军营里,失了主帅,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可慕景玄没有半点消息,生死未卜,却是事实。 拓跋坤珠见她焦虑地颦眉,伸手握住她的手,“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嫂嫂……”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朝着拓跋坤珠双膝跪地,“心瑶明白,嫂嫂刻意与心瑶说花店这些事,是怕心瑶央求二哥去军营任职,但是……” 拓跋坤珠忙扶住她的手肘,“傻丫头,你这是做什么呢?” 心瑶挡开她的搀扶,俯首愧疚地一拜,“嫂嫂不要否认!心瑶若不知嫂嫂是怎样的人,当初是断不会容嫂嫂嫁给哥哥的。” 拓跋坤珠俯视着她,不禁惊叹她的聪慧。她只说花店如何,这丫头竟能听出她的话外音?! “在我来之前,你二哥揶揄我,说我是白费力气,果真,这世间珍品,也不及景玄表弟半分呀!”拓跋坤珠挫败地叹息。“行了,你不必跪着,我答应你便是了。” 心瑶还是跪着没起,“嫂嫂放心,心瑶绝不会让哥哥受到半点损伤。” 拓跋坤珠忙扶起她,“傻丫头,我是北月女子,自幼便习武射箭,养得男儿般的傲骨,当初我选你哥,也是看在他比景玄更稳重踏实,如今他这蛟龙却深受屈辱,被人暗害,且因为我和这未出生的孩子而忍气吞声,还要依靠妹妹和妹夫保护过活,他生不如死,我更看不下去!” 心瑶被她一番话感动地心潮澎湃,泪花盈眶,忙握住他的手,“多谢嫂嫂!心瑶当初没有看错嫂嫂!哥哥若能入军营稳定大局,将来,定无人敢欺辱他。” “正是这个道理。”拓跋坤珠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那花店还是要照常开,让他们对你哥哥疏于防范,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心瑶恍然大悟,原来花店竟是一个掩护的幌子?!“哥哥是早就有此打算么?” 拓跋坤珠笑道,“你哥说,青砚重伤,景玄又不在,他若再不做点什么,只依靠父亲庇护过活,就算不得男人了,将来孩子出生,他也受不起‘父亲’这个称谓!” “心瑶这就入宫,与皇上商议。”心瑶这就朝着门外唤道,“清茶,快伺候我换宫袍。” 拓跋坤珠忙拉住她,“你哥已经乔装成护卫,跟随父王入宫去了,只怕父王都没有发现,他混在了护卫中呢。” 为何要混入护卫中呢?要避过环伺在王府周围的暗人倒也罢了。“哥竟也不想让爹知道他要回去军营?!” 拓跋坤珠:“若父王知道他又要去冒险,岂会答应!” * 震动京城的两家花店,一家在城东,一家在城西,都唤名金香花店。 心瑶一早就换好礼服,要去参加开业典礼,听到大门外马车和恭迎声骤起,她掐着时辰走到庭院中央…… 江宜祖走的急迫,因天暖的缘故,早上出去风寒,穿得厚重,这会儿他一身朝服厚重闷热,正是难受。 见女儿挡在眼前来请安,他只得收住脚步,不禁挑眉打量她一身礼服。 “这几日不是茶饭不思么?瞧瞧,这脸儿都瘦了一圈,怎么忽然有心思出门?” 心瑶忙道,“爹,女儿正在等您一起去参加哥嫂花店的开业典礼呢!” “你觉得为父会去?”江宜祖愠怒地瞪她一眼,便走向立在远处亭廊下的龚璇玑,“怎在这里等着?” 心瑶悻悻叹了口气,忙快步走到亭廊下,“母妃,您要不要……” “你母妃也不去!”江宜祖冷斥一句,注意到龚璇玑身上也穿着礼服,不禁冷斥,“小辈们胡闹便罢了,你竟也跟着胡闹!” 龚璇玑无奈地看了眼心瑶,不知该说什么好。 心瑶忙道,“爹,你不去便罢了,心瑶没有强迫您的意思,也请您好好保重身子,不要生气。” 江宜祖倒也不想生气,却偏偏已然闷了满腹怒火。 “本王精心培养儿子,说巧不巧地娶了拓跋樽的女儿,还有了孩子,本王忍下这耻辱便罢了,没想到他如今他还要做一些自损身份的事!” 龚璇玑注意到方荔枝一身华服,搭着丫鬟的手,正自江宜祖身后缓步行来,忙抓住他的手臂,“宜祖,早膳备好了,心瑶特命厨子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和粥呢,咱们回去吧。” 江宜祖顿时压下火气,忙按住心瑶的肩,“去换了衣裳,好好呆在家里,景玄不回来,你最好少出门!” 江宜祖警告说完,抓着龚璇玑的手,转身就要走,见方荔枝到了近前,他话也没说,漠然直接经过她。 方荔枝被他一身冷风惊得侧避了两步,眼泪倏然就滚下眼眶。 龚璇玑看她一眼,尴尬地忙道,“荔枝,你别放在心上,宜祖是担心凌云被那些恶人盯上,才不悦他出去开店……” “你理会她作甚?!”江宜祖斥了龚璇玑一句,强硬拉着她走远。 第289章 王妃发飙有准备 方荔枝僵在原处,泪如雨下,扶着她的丫鬟,碍于心瑶在侧,尴尬地不知该如何安慰。 心瑶帮屏退丫鬟,上前俯首,恭敬地递上手帕,眼睛看着地面,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怕多说一句,都被方荔枝当成嘲笑和讽刺。 方荔枝见她什么都不问,也不安慰,也不斥责质问,心里顿觉安慰。 她接过手帕按了按眼睛,无奈地怅然一叹,别扭地别开脸,远眺着东边的朝阳,自嘲地笑了笑。 “在你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我发过血誓,一定让自己有足够的魅力,让他彻底忘了璇玑,如今我才明白,当初的所作所为,多么可笑!” 心瑶不是不知方荔枝做过些什么。“荔姨娘,爹还是顾念情分的,否则,他恐怕早就……” 方荔枝打断她,声音幽幽地叹道,“他是那样独一无二的男子,我自打进入江家的门,就妒忌龚璇玑,所以我不甘心输给龚璇玑,我做过许多自己都不敢去回想的事。” “荔姨娘,您不要这样难过,事情都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吗?你自幼被放在璇玑阁呵护备至,还请了天下名师单独培养,而我的宝贝儿子,却被送去遥远的少林寺习武,吃尽苦头!” 心瑶忙安慰道,“荔姨娘,少林寺名震天下,爹是期望哥成为一个正直且文武双全的男子。” 心瑶见她神色复杂地看自己,一时恍惚,一时悲恸,不禁疑惑,“荔姨娘,既然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去想了,心瑶也不多追问了。” “王爷恨我是应当应分的,他没有必要再伪装,我也可以轻松些了。”方荔枝说完,释然一笑,“咱们一起去花店吧!这几日你为景玄忧心,也该出去散散心了。” 心瑶忙点头,“嗯,心瑶也是如此想的。与其在家忧心忡忡,不如出去做些更有意义的事,等景玄回来,见一切比从前更好,定然会欣慰的。” * 花店前,鞭炮震响,舞狮的杂耍班子技艺高潮,彩狮随着喧天的锣鼓声摇头摆尾,腾空一跃,便自狮口中洒下大片红色花瓣,其中夹杂着金灿灿的金叶子…… 围观狮舞的人群,轰然一拥而上,疯抢起来,正围堵在花店门前。 心瑶搀扶着方荔枝,两人一起自马车上下来,正被花瓣金叶子淋了满头,两人都不禁惊叹这番奇思妙想。 方荔枝捻住落在心瑶肩上的几片花瓣,拿至鼻尖上嗅了嗅,“好香啊,没想到,你哥竟有这番心思!” 心瑶忍不住莞尔,因被抢金叶子的人堵住路,无法靠近花店大门,却正望见江凌云一脸惊疑地扶着拓跋坤珠走到了花店门槛处,夫妻俩身穿同色的花草绣纹的衣裳,天造地设,赏心悦目。 心瑶忙扶着方荔枝绕过人群,好不容易才入了花店的门槛。 见江凌云仍是在疑惑地看地上的金叶子,她忙道,“哥,怎么了?” “我只命人撒花瓣,可没叫人在花瓣里掺杂金叶子,瑶儿,那可是你的主意?” “不是!我可没这番心思。”心瑶忍不住看拓跋坤珠和方荔枝,“嫂嫂,荔姨娘,可是你们的主意?” 两人都摇头。 四位身穿华服的年轻男子,自路对面的茶楼过来,他们已然看了一阵子的好戏,只等着肃王妃江心瑶驾临花店,闹出更轰烈震荡的动静。 “凌云兄,不当将军,改开花店了?!” “江凌云,你可真是一位能忍辱偷生的世子爷,被上官家和廖家的人打了一顿,竟换了一种活法,还带着有身孕的妻子抛头露面,实在可怜可叹呐!” “听说,你在此之前,都在接受肃王的庇护,如今可好,肃王被宁广辅杀了,你也只能出来自食其力了……” “我们几个唯恐你青黄不接,所以特拿了几锭金子,打造成金叶子,加入那些花瓣中,帮你招揽客人,你可得请我们喝酒呀!”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江凌云和拓跋坤珠面色沉静,波澜无惊。 方荔枝被这阵仗惊得脸色苍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心瑶亦是怒火中烧,尤其那一身湖水绿锦袍的男子,飞扬跋扈地说“肃王被宁广辅杀了”,她上前便抬手打在那男子的脸上。 男子却突然就逃出门去,“大家快看呐,肃王妃仗势欺人,打我呀……肃王妃打人了!” 一众男子忙都跟着大叫,“快看呐!大家快来看呐,肃王妃仗势欺人啦!” 门外议论声乍起,“这肃王殿下不在,肃王妃竟还敢嚣张?谁给她的胆子呀?!”“就是,肃王已经死在外面了,她竟无半点忧色,真是没人性!” 心瑶迈出门槛,威严命令,“来人!” 自街道两旁的房顶上,赫然飞出上百位黑衣护卫,将四位男子团团围住。 四人大惊失色,相视之后,却反而愈加惊悚。这路两旁藏着人,他们竟半点没有发现?! “你们四人有两条路,第一,穿着那舞狮的衣裳,为这花店庆贺一天,第二,去刑部接受言行拷问!” 四人忙跪地求饶,“王妃娘娘息怒,我们知道错了,我们舞狮!一定让花店热热闹闹的。”“对,对,对,我们舞狮!” “这就好!”心瑶解了气,转身返回花店内,“哥,嫂,事情解决了。” “心瑶,你这是何时安排的人?”江凌云自嘲失笑,“我在家呆久了,竟愚钝了,半点没有发现,房顶上面有人。” 心瑶笑道,“我昨晚就安排了,哥哥嫂嫂可惊喜?” * 虽热闹了一整天,心瑶仍是无法安坐。 晚膳后,她检查了一圈膳房的饭菜,然后叮嘱厨子们,“给殿下备着热菜热汤,还有粥也煲着,他累极回来,恐怕胃口不好,粥里放点枸杞子。” 厨子们都应着,管家石晋亦步亦趋自后跟着,见她如此,也不仅忧心如焚。 待心瑶出了膳房,膳房总管忙拉着石晋,“大管家,殿下这都五六日没有动静了,我们这白准备着饭菜,也没人吃,岂不是浪费么!” 石晋不悦地斥道,“你是第一天在肃王府么?王妃娘娘已经担心的寝食不安,你们少多嘴多舌地生事,只管依着王妃娘娘的吩咐准备着便是!” 第290章 亮着灯,防杀手 石晋吩咐之后,匆匆自膳房内出来,就见心瑶在远处的亭廊下训斥一众小厮。 亭廊上的灯已经灭了一半,整个院子也黑得沉闷,他匆匆奔过去,不慎被台阶绊了一脚,忙又站稳。 心瑶看他一眼,忙斥一众小厮,“你们瞧瞧,院子里如此黑,石叔都看不清路了!所幸石叔身骨健朗,万一世子妃那怀着身孕的弱女子跌一脚,你们担待得起吗?!” 一众小厮忙跪在地上告饶,“王妃娘娘息怒!” 石晋温和地笑了笑,“主子,您有什么吩咐,只管交代奴才便是,不值得为他们气坏了身子。” 心瑶看着黑漆漆的庭院,心头憋闷得厉害,也知道自己是心气儿不顺才发火。 她忙和缓口气,“石叔,满院漆黑,景玄回来,定会觉得冷清,还是亮着灯吧。” 一众小厮无辜地看石晋,石晋小心翼翼地一拜,“主子,家有家规,晚膳后一个时辰熄灯,是殿下多年前定下的规矩,所以……” “多年前殿下不曾娶妻,他也时常不着家,家里多护卫小厮,走夜路也不怕。可现在不同,殿下仇敌环伺,家中女眷众多,就怕黑暗的角落能藏人。” “是!王妃娘娘所言极是。”石晋忙道,“主子,您看,要改到几时熄灯?” “等殿下回来再商定新规矩,现在灯都亮起来,一直亮到天大明,这亭廊上至少亮一边,殿下回来见着有灯光心里会暖一些,各处也能防范贼人刺客,护卫巡逻也能照明,尤其青砚、妙回师父和哥嫂的院子,多亮着些,多派几个护卫过去。” “主子顾虑极是!是奴才疏忽防卫,也没有考虑到殿下可能半夜回来。”石晋忙斥一众小厮,“都愣着做什么?快,把灯点上。” 顷刻间,满院子灯火通明,守门的护卫也列队整齐,严阵以待,随时恭候肃王殿下驾临回府。 西墙外,四个白日在开业典礼吃了闷亏的男子,此刻正等在墙根下。 “今日被那贱人羞辱,今晚就让她尝尝厉害!” “慕景玄不在,无异于把这天下第一美人,放在了咱们的盘中,今晚就将她吃的骨头都不剩!” “先jian后杀,在将她丢在城外的臭水沟里,也叫慕景玄尝一尝,心痛的滋味儿!” “慕景玄回来邀功之日,见心爱的女子惨死,就不是心痛这么简单了,是生不如死!哈哈哈……” 四人正在得意,一群黑衣此刻查探之后,贴着墙根上前来,朝着领首湖水绿锦袍的男子俯首。 “少将军,肃王府里灯火煞亮,巡逻护卫众多,各处庭院也都安排了护卫,我们实在无从下手,您还是把银子拿回去吧。”说着,他忙双手举上银票。 湖水绿锦袍的男子愤然抬脚踹过去,“本将军的银子,岂是如此容易退的?今晚,你必须帮本将军解决了那贱人。” 一旁的男子对黑衣人斥道,“不长眼的东西,你知道这位少将军是谁么?” 黑衣人忙道,“草民知道,少将军是吴老将军的嫡孙,上官老将军的孙女婿,吴天,从前在军队能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吴天咬牙切齿地道,“肃王一掌事,反把我等一并给遣了,还把我吴天亲自驯养的士兵全部遣散回家种地,他实在该死……今晚,本将军定要从江心瑶那贱人身上讨回公道!” “可是,少将军,院中护卫太多,我们这点人手,进去了就是送死!” “我给你们双倍的银子,你们先去后院放一把火,把护卫都吸引过去,然后,一队人去偷袭贺毓的院子,一队人去偷袭妙回的院子,这两人都与江心瑶关系匪浅,且都不会武功,见人只管杀,最好把这两人给我抓出来,到时江心瑶被威胁,自然就得跟我们走!” 黑衣人听得心服,忙道,“少将军果真睿智不凡,少将军在此等我们的好消息,我们定万无一失!” “好一个万无一失!”墙头上传来男子慵懒的冷笑。 众人一抬头,就见墙头上,无声立着一排俊伟的黑色铠甲男子,他们黑色龙鳞铠甲,被墙那边明亮的光,映出清晰的轮廓和华贵的光芒,刚才他们一行人密谋时,竟无人察觉。 吴天心头惊骇,惶恐地忙躲到黑衣人背后, 黑衣刺客狐疑看他,“这怎么还有一波刺客?难不成,也是要夜闯肃王府的?” “恰恰相反,我等守护肃王府。”龙玺慵懒地丢了一颗花生米在口中,慢慢地咀嚼,像是在咀嚼谁的骨头。 立在他身边的龙义不羁地笑道,“吴少将军,良宵苦短,你不去陪你那娇妻上官氏,却在这里密谋杀肃王妃,还要先jian后杀……你猜,若皇上和睿贤王知道你有这番心思,会人如何对你吴家?” 吴天恍然大悟,却愈发恐惧地连话也说不清楚,“你……你们……你们是龙鳞阁的人?” “龙鳞阁?”一群黑衣人恐惧地忙弃剑投降,跪趴在地上噤若寒蝉,“龙将军们饶命,我们是被吴天收买,才做了糊涂事,银子在这儿,我们不要了,请龙将军们给我们一条生路。” “若放了你们,你们岂不是还要做这等阴损之事?”龙义不羁地一挥手,一道真气落下去,一群黑衣刺客当即爆成大堆碎肉。 吴天等人吓得恐惧尖叫,忙跪在地上磕头,“各位龙将军,我们是被吴天拉来的,我们什么都没参与,都是吴天一个人的主意,求各位将军放了我们吧!” 龙义侧首看龙玺,“师兄?” 龙玺道,“都押到皇上面前,让皇上看一看,肃王一心为民着想,让大周休养生息,得了个什么结果!” “不,我不要去见皇上,我不要——你们不能这样……”吴天毛骨悚然地抗拒大叫着,唯恐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转身就逃。 墙头上的男子谁也没追,都如看一只挣扎在小竹罐里的蟋蟀,可笑这蟋蟀,挣逃不出,却还要拼死挣扎。 三个男子眼见着吴天跑到了胡同口上,见墙上无人出手,不禁心生希冀,于是也都蠢蠢欲动…… 然而,龙玺却随手弹了一下,一颗花生米径直朝着吴天的后颈飞去…… 吴天惨叫一声,就摔在地上再无反应。 三个男子毛骨悚然,恐惧忙俯首贴地,大气不敢出。 龙玺冷声道,“带走!” 第291章 世子爷当了大官 龙玺进入王府内,本想与心瑶私下聊几句,却见她发了疯似地,片刻不让自己闲下来。 她探望过养伤的青砚,又给几位师父和爹娘请过安,龙玺尾随在后,本以为她要回房,却见她又进入拓跋坤珠和江凌云所居的院子。 拓跋坤珠搭着丫鬟的手在廊下散步,见心瑶近来月洞门,她忙道,“你哥买了许多瓜果糕点回来,正要派人给你送过去,丫鬟刚说你心情不好,又忙得停不下来,我也不敢扰你。” 心瑶环视满院子候命的丫鬟,“是谁如此多嘴,叫嫂嫂忧心的?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本王妃心情不好了?!” “瞧瞧,我不过一句话,你就气不顺,与她们何干?!” 拓跋坤珠嗔笑忙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皇上刚派人送来一个小盒子,你哥在书房看呢,也不知盒子里是什么,你快进去看一下。” “没事,大概是赏赐。”心瑶安慰她一句,忙进入兄长的书房。 江凌云瘫坐在椅子上神色复杂,全然不是意气风发得偿所愿的模样,见心瑶进门,他忙挪了挪身子,正襟危坐,扬起唇角。 “瑶儿来了。” 心瑶上前,担心地看了眼桌上的小金盒,见是怀渊帝盛放密旨专用地,忙问,“哥,皇上的密旨上说了什么?” 江凌云按着盒子推到她面前,“自己看吧。” 心瑶忙打开盒子,上面只有四个字——户部尚书。 “哥,皇上明明知道,你心在军队,为何让你去户部?”心瑶颦眉,又细看四个字,不禁怀疑自己看错了字。 江凌云也想不通,怀渊帝到底打了什么算盘。“瑶儿,你说,会不会是爹知道我要去军营,所以他……” 心瑶笃定地摇头,“这绝不是爹的主意,因为咱们江家已然树大招风,爹只希望你当一个安逸世子,避免被人伤害,岂会进言让你当户部尚书?” “不管是谁挑拨了皇上,这密旨已下,万不会收回。”江凌云无奈地看着心瑶焦灼的神色,愈加愧疚难当。 他绕过桌案,握住心瑶的肩,“妹妹,为兄帮不了你了,明日,为兄就要暗中摸查户部现在的境况,等皇上光明正大送来圣旨,也好有备无患。” “哥,如今满朝文武谁也不敢去户部,自打王少德被处置,整个户部一盘散沙,有的辞官,有的入牢,剩下的不是畏罪自杀,就是再不敢作为的,如若你去,整个户部的人怕是都被吓跑了……” 心瑶话没说完,就觉得这番话不对。 户部是个棘手的地方,所以,无人敢去,偏巧,户部也是个建功立业的风水宝地。 她心头赫然一亮,欢喜地忙抓住江凌云的手腕,眼睛也灿亮盈满笑意。 “哥,我想通了……” 江凌云被她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眉探究看进她澄澈的眼睛。 “你这丫头是被刺激傻了?怎么忽然焦躁,忽然又笑得如此开心?” “哥,若你能重整户部,重新安排人手,整个户部就是你的,而你就是大周最大的功臣,将来谁也不敢惹你!” 江凌云不敢恭维地骇笑,“你刚才可说了,户部如今一盘散沙,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 “正是因为没有人,你才可以自己去随意寻找德才兼备之人收为己用,这总比皇上给你指派的人用起来更好!” 心瑶越想越是兴奋,只觉心头重担去了一大半。 江凌云无奈地摇头,委实不愿搅浑在文臣之中。 “丫头,你当这户部尚书如此好当呢?” “哥,将来军队粮草所需,也离不开户部。” 江凌云这才明白怀渊帝真正的意思,若那些老将军打了户部的主意,掌控土地、户籍、粮饷……后果不堪设想。 心瑶忙又道,“景玄不是刚批了一批士兵返家么,正好,你马上可以划分闲置的土地,给他们去种,皇上定是考虑到,户部无人相助执行景玄的‘休养生息’之策,才把户部尚书之位给你。” 江凌云来回踱了两步,不禁慨叹心瑶这番曲折婉转的神思。 “我只望见景玄在军队的困境,却没想到,他背后还需要一个强大的支撑!” “若哥哥接了户部,建立功勋,爹对你的态度也会好转,皇上这分明也是在弥补之前对爹的亏欠。” 江凌云心头释然重负,这才由衷地笑开,“如此,你嫂嫂也就不必整天忧心忡忡了。” 心瑶激动地抓住他的手,“心瑶定会陪着哥一起甄选可用之人,帮哥分忧解劳。” 江凌云哭笑不得,却又不忍扰了她这番兴致,如此折腾,总比她纠结忧心于慕景玄的安危要好得多。 心瑶刚出去,拓跋坤珠便疑惑地进来,“那丫头欢天喜地地出去了,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皇上刚刚封我做了大官,恐怕她要欢喜三个月呢!”江凌云把密旨的盒子放进抽屉,“走吧,咱们去睡觉。” 拓跋坤珠握住他伸过来的手,“皇上封你做了什么大官?军营副帅?还是什么虎贲将军?龙威将军?” “户部尚书。” 拓跋坤珠骇笑,只怀疑怀渊帝是写错了。 “……瑶儿刚才笑成那样,是不是被这官职刺激傻了?” 江凌云安慰地环住她的肩,“没事,我应付得来。” * 心瑶冲进书房,当即研墨,脑子里思忖着前世的一份名册——那些因不愿臣服慕昀修而被他斩杀的青年才俊,都是大周出类拔萃的人物。 那日,她给慕昀修请安,撞见他正在阅览那名册。 看完之后,他就把那名册丢在地上,命人将那名单上的人全部斩杀…… 她心惊胆战,问那些人犯了何罪。 他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既不能为我所用,我便毁掉他们,否则,他们若被老七老八他们笼络,必成祸患!” 她拿起名册展开,上面三十五个名字,可惜,记忆遥远,她已然记不清。 听到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她丢了笔起身,见进门的男子一身黑色龙鳞铠甲,正取下脸上的黑色面具,当即又失望地坐回椅子上。 龙玺上前,抽了她刚写了两个名字的白纸,没有听到她唤师兄,不禁失笑,“没有等到你的慕景玄,失望了?!” 心瑶气急败坏地别开脸,“这里不欢迎你!” 第292章 你身边有个叛徒 龙玺把纸丢在桌面上,眸光复杂地看她一眼,便悠闲踱着步子,参观整个书房,书架上摆着的除了史书典籍,就是兵书和曲谱,竟无半点多余的书册。 他随手抽了一本野史翻开,里面竟有她批下的小字。 “闺阁女子都喜欢看那种书生勾搭富家小姐的话本子,你竟……非要掺和这血淋淋的朝堂,当真是女子中的异类。” “朝堂上若都是你这种人,自然是血淋淋的,若多谢良善仁厚之人,定会政清人和。” 心瑶说完,见他眼神赞赏地挑眉看过来,不禁气恼自己多说了一句废话,又别开脸去。 “你这人怎如此厚颜?我说了,这里不欢迎你,门在那边,请你离开!” 龙玺把手上的史书放回书架上,不羁地在她的桌沿上坐下,就见她又提笔在白纸上写名字,但这三个名字,却无一个对的,尤其前两个,应耘、高昆,更像是颠倒了。 应昆乃是当世奇才,曾在四年前考取了状元,却因写了一篇关于赋税的文章,被王少德打压,始终未能入朝为官。 而高耘家境贫寒,曾游历天下,查看良田河流,帮助偏远之地的百姓度过灾荒,只可惜他憎恨王少德那等贪赃枉法之人,无心入官。 “丫头,你写这些人名是要做什么?” 心瑶冷瞥他一眼,“我帮我哥列一张才俊名册!” “你确定他们的名字是这样的?” “不要你管,滚出去!” 龙玺顿时被她恶劣的言辞气歪了鼻子。 “在宫里趾高气扬,打妃嫔,教训太后,如今对为兄也这般随意,江心瑶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你无缘无故弹劾景玄,我凭什么敬你?”心瑶怒绷着脸说着,这就站起身来,“你不走,我走!” 龙玺把她按坐在椅子上,无奈地看进她满是怒色的眼底,看着她瘦了许多的脸儿,顿时又不忍苛责。 “忘恩负义的小东西,你可别忘了,当初若非为兄帮你避开皇上的逼婚,如今你如何能得偿所愿,嫁给慕景玄?” “我……” “还有刚才,你白天招惹的那四个少将军,刚才买凶杀你,更是为兄帮你解决的。” 心瑶顿时理亏,她已然猜到,那四人定不会善罢甘休,没想到,竟真的来了,还倒霉地遇上这位心狠手毒的…… 心瑶一阵心虚,却又拉不下脸来,仍是板着脸道,“一码归一码,你的恩情我可以用这条命来偿还!你弹劾景玄的事,我必须和你清算!” 龙玺冷笑,“清算?!为兄可不欠他什么。” “他冒死追捕宁广辅,你身为龙鳞阁阁主不帮他,反扯他后腿?这还不算欠么?!” “我是龙鳞阁阁主,才更不应该帮他。”龙玺嗔怒俯视着她气哄哄的脸儿,心头一热,忍不住伸手在她脑门上狠狠地弹了一下…… 心瑶气结,捂着脑门,“皇上可是把你亲笔写的折子给我看过了!” 龙玺无辜地骇笑,“平日看你聪慧,如今看来,你竟是龙鳞阁中最愚笨的弟子!” 心瑶气得头顶冒烟,她怎就又成最愚笨的弟子? “龙玺,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讲清楚,我哪里愚笨了?” 龙玺:“如今景玄兵权在握,皇上太后对他疼宠,你爹睿贤王里里外外都帮他,其他皇子都忌惮他,若是龙鳞阁再对他唯命是从,你猜,他还能活多久?!” 心瑶心头微动,这才发现,事情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景玄去追捕宁广辅的路上,不会还有其他人派的杀手吧?! 她赫然想起慕昀修曾派黑煞去杀宁广辅,诡异的是,黑煞与慕允琪一起去的,慕允琪被抓被虐打,黑煞却不见踪迹。 她心里愈发担心慕景玄,也顿时原谅了龙玺。 “所以,师兄你的意思是你那样做,是为了……” “为了让皇上安心,皇上身骨健朗,也无心废太子,还是谨慎些好。” “可你偏无中生有,拿我做文章,责备景玄沉迷儿女私情……” 龙玺道,“拿你做文章,皇上才肯相信,若是拿别的做文章,皇上反而怀疑我别有用心。” “你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心瑶平静下来,见他眼中没有歹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龙玺拉了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我还要告诉你另一件事,你乖乖去给我倒杯茶来。” 心瑶忙把他请进茶室,亲手烹茶,又让清茶端来今日新做的糕点给他品尝。 待龙玺吃饱喝足,她等得也心焦火燎,“师兄还有什么要对我说?” “你哥被皇上封户部尚书,也是我进言的。” “什么?!”心瑶不禁多看他两眼,委实不敢相信,他的话,竟有如此分量。“但愿,这不是因为师兄弹劾了景玄之后,才得到的倚重。” “偏就是因我监督弹劾景玄,皇上才信为兄的话!”龙玺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册,“我这一份才是心怀天下的才俊名士,你重新誊写一份,明日一早交给你哥,让他再亲自去筛选可用之人。” 心瑶忙接过名册打开,看到前面两个名字是应昆和高耘,顿时羞恼地涨红了脸。 刚才这人竟暗暗嘲笑她,也不点破她写错名字……过分! 龙玺研看她变化生动的神色,忍笑继续喝茶,“你别在心里骂我,我听得到。” 心瑶倒是懒得骂他,名册细看下来,不禁惊喜。 这名册与前世她看到的那一份名册,一模一样,就连排列顺序,都分毫不差。 心瑶看得欢喜,却又惊悚莫名。 “师兄,你可有将这名册呈给皇上看过?” 龙玺坦荡地笑了笑,“我既进言让你哥当户部尚书,自然就会将全部的功劳都给他,岂会先把名册给皇上过目?!” “师兄误会了,心瑶不是这个意思。” 心瑶忙关上茶室的窗子,屏退一旁伺候的清茶,正色对龙玺说道:“龙鳞阁可能有慕昀修的细作,也可能有刺客潜入过你的书房,翻看过这份名册。” 龙玺端着茶盅,有恃无恐地冷笑摇头,“丫头,你的意思是,为兄刚做了龙鳞阁主,就惨遭师弟背叛?!” “师兄见谅,心瑶也不愿如此揣测师父亲手教导的徒儿,但师兄别忘了,龙珀当初背叛师门,就是被师父亲手杀死的。“ ” 龙玺顿时无言以对,忆起自幼一起长大的龙珀,更是心痛。 心瑶见他脸色铁青,忙道,“若龙鳞阁内没有细作和刺客最好,师兄不妨回想一番,除了你,还有谁看过这名册?然后,问一问他们有没有去过太子府!” “所以,瑶儿你的意思是……” “我只是希望,在我哥举荐这些人入户部为官之前,他们还是活着的。” 龙玺神色一凛,转身就开了窗子飞身出去。 第293章 忤逆本宫杀无赦 宏大的无名宅院内,龙玺携怒飞身落下,廊下一派守卫见他疾步如风脸色骇人,忙都单膝跪地,“恭迎阁主!” 龙玺迈入厅堂,如一阵黑风,入了堂下的暗道。 自暗道下去,豁然灯火辉煌,两侧是一排一排带有抽屉的两丈高的案牍柜,此处存放着天下大小事件的案牍,龙鳞阁一众弟子忙碌往来,无人敢懈怠。 龙玺自案牍柜中间的通道穿过,踏上冗长的走廊,龙义拿着厚厚几本折子忙迎上前,“师兄,这是刚来的急报!” 龙玺一边走,一边翻看…… 龙义忙又道,“肃王府墙外那四个狗东西都给皇上过目,皇上说,交由刑部审理,公告罪证,严刑处置。” 龙玺随手又换一本折子。 龙义:“皇上还说,今晚的事,正在肃王殿下的预料之中,只要那些位将军闹事,正得了机会处置他们。” 顷刻之间,龙玺已然把四本折子都看完,“这四本明日早朝之前派人拿去给皇上过目,今晚,原来的安排暂且搁置,我有重要的事要处置。” 龙义见他肃冷绷着脸,眸色狰狞,不禁怀疑出了什么大事。 龙玺脚步未停,咬牙切齿地冷厉咆哮,“叫十六和十七来见我!” 龙义被他的暴吼震慑,在门槛外望着他煞气慑人的脊背僵了僵,转身就去叫人。 “回来!”龙玺强硬压住怒火,看着龙义青涩地藏不住恐慌的脸,不禁担心他打草惊蛇。“见了十六和十七,就说,我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 “是。”龙义见他脸色好转,才松了一口气。 自书房出来,龙义忙匆匆奔去练功房,穿过一众正在练功的师兄师弟,见十六和十七正赤膊对打,忙上前行礼,“十六师兄和十七师兄,大师兄说有新任务派你们去做。” “有劳师弟通传!”十七客气地道谢,这就忙着穿袍服和铠甲,而后正襟扶冠,从容不迫地往外走。 十六却极是不甘地瞥了龙义一眼,“大师兄又叫我们去做什么?” “说有新任务。”龙义恭敬俯首。 十六慢条斯理地穿上袍服,衣带也没系,就拎着沉重的铠甲搭在肩上。 “刚完成那份名士名册,不让我们歇息几日,仗着他是大师兄,压榨我们去皇上面前邀功,明明一起入师门的,凭什么他就高人一等?!” 他一番话出口,练功房内陡然岑寂,一众师兄弟都看向他。 “看什么?我说错了吗?难道你们心里没有半点不服气?” 龙义忙道,“十六师兄,大师兄平日待咱们不薄。咱们是为百姓做事,并非在皇上面前邀功,大师兄接阁主之位,是师伯、师父和师叔的意思,更是皇上的圣旨,一众师兄弟们也没有不服气的……” 十六愈发不耐烦,转身就一脚踹在龙义的胸膛上,龙义无防之下,被踹得横摔在地,又滑出去数丈,一口血自口中喷出来…… 一众师兄弟忙都关切地上前,有人斥道,“十六师兄,你什么意思?” “龙义在大师兄面前溜须拍马,且在咱们面前装好人,难道不该打么?!” 龙义顿觉冤枉。“我什么时候溜须拍马了?我可是龙鳞阁一众弟子中,最恪守本分的。” 书房内,十七已然站了许久,石雕般静立不动。 十六进门,铠甲搭在肩上始终没穿。“参见大师兄!” 龙玺背对着他们,立在巨大的黑龙壁雕前,听出他口气敷衍,眼底陡然一股锋芒锐利的杀气落在黑龙壁雕上。 他转过身来,唇角温和地扬起,“皇上刚下令,说太子身边少人辅佐约束,让为兄甄选一个人过去,你们说,该举荐谁才合适?” 十六忙往前迈了一步,“大师兄,十六愿去!” 龙玺眸光却静冷如寒冰,视线落在十七脸上,“十七,你为何不吭声?” 十七拱手,“师兄见谅,太子卑鄙残暴,曾意图弑父被师伯撞见,还背弃了小师妹,这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十七不愿去伺候。” 龙玺厉声斥道,“容不得你不愿!” 十六忙劝道,“大师兄,十七平日不苟言笑,也不善言谈,若是去了,怕是少不得被太子责罚,既然他不愿去,您就不要勉强他了。” 龙玺挑眉,“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十六你现在就去太子府,若是太子高兴,说不定还能封你个一官半职呢。” 十六惊喜抬眼看了眼龙玺,“是!” 龙玺上前,取下他肩上搭着的铠甲,亲手帮他穿戴整齐,又拍了拍他的肩。 “师父的教导竟都忘了么?不管咱们从前是孤儿,还是乞丐,都要整整齐齐,自尊自重,去了太子府,不要叫太子看了笑话。” “以后十六当了大官,定不会忘了师父和大师兄。” 龙玺拍了拍他的肩,“去吧。” 十六转身就出去,龙玺看着门口,十七看着他,“大师兄这眼神为何如此寂冷?在十七的印象中,大师兄只有看尸体时,才有如此眼神。” “那是因为,十六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了!” “大师兄这是何意?” “十七,我现在去太子府,你去肃王府接小师妹去太子府。” 十七不敢多问,忙道,“是” 龙玺迈出门槛,见龙义在门前一手扶着墙,一手按着胸口,脸色惨白,不禁狐疑,“怎么了?” “刚挨了十六师兄一脚,他十分不服气大师兄当阁主,还说我溜须拍马……” 龙玺忙换护卫过来扶他,“回去休息!” 十七也忙道,“找医官瞧瞧,别留下内伤。” “是。”龙义对两位师兄行了礼,这才退下。 * 心瑶生平最不愿踏足太子府,尤其被陌生的十七师兄横抱着,更是浑身不舒坦。 十七把她放在书房的后窗外,示意她噤声,便朝早已等在黑暗中的龙玺俯首。 心瑶这才注意到,窗侧的黑影中立着一个男子,他与那团黑暗似融在一起,静得几乎察觉不到半分气息。 龙玺忙把她拉到身边,示意她噤声。 心瑶直接扒在窗台上,正看到慕昀修正坐在案前,翻开一本册子。 白煞恭立桌旁,俯首道,“卑职好言相劝,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无奈他们个个都是硬骨头,倔强得很呐!” 慕昀修阴沉地把册子拍在桌上,“一群不识抬举的东西,本宫宴请他们,他们竟一个不肯来,本宫就让他们尝一尝忤逆的滋味儿!” 第294章 别信太子能悔改 白煞小心翼翼地陪着笑,“殿下,卑职不是下不了手,就怕都杀了,闹得动静太大,届时刑部或龙鳞阁盯上,恐怕……” 慕昀修沉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既不能为本宫所用,他们就必须死!否则,待他们投靠老七再行处置,就更麻烦。” “殿下英明!” 心瑶在菲薄的窗纱外,望着窗内与前世诡异重叠的一幕,直恨得咬牙切齿,却没想到,一个身穿龙鳞铠甲的男子,堂而皇之地迈进去。 她狐疑地看龙玺和十七,一头雾水。 那男子生了一张异常精致的瓜子脸,眼眸狭长,一身暗黑的冷酷之气,不折不扣的龙鳞阁弟子。 白煞和慕昀修望着那人,却无半分惊讶,慕昀修道,“你怎么来了?” “参见太子殿下!”男子说着,却姿态冷傲,没有叩拜行礼的意思。 慕昀修阴沉地盯着他,没说免礼。 白煞看了眼慕昀修的神色,忙斥男子,“太子殿下不是说了么,不找你时,你不要出现,身为龙鳞阁十六弟子,你也该恪守本分,若是被皇上和龙玺知道,咱们都得死。” “皇上派我来辅佐太子。” “辅佐?”慕昀修狐疑,“父皇要派龙鳞阁的弟子辅佐本宫?” 男子兀自拉了把椅子,在慕昀修桌前坐下,“凭我的本事——太子殿下,你花一千两银子,向我买这名册,可是便宜了些!” “本宫最喜欢贪钱的人!”慕昀修俯身,两手撑在桌案上,“你若能自龙鳞阁帮我救出安玉王,我给你三万两银子。” “三万五千两,再封我做个大官,至少不能比龙鳞阁的阁主差!” “老十病重,刑部尚书之职无人代理,只要你帮我救出舅父,我就对父皇奏请,让你去掌管刑部。” “成交!” 眼见窗内狼狈勾搭,诡计达成,心瑶实在无法保持镇静,见龙玺和十七面无波澜,不禁又闷火郁结。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真的一语成谶,猜对了龙鳞阁继龙珀之后,竟又出一个叛徒。 书房的门打开,白煞要去杀名册上的才俊名士,慕昀修带十六去安排住处,三人刚下来门廊的台阶,就被庭院中的三人吓了一跳。 “心瑶?”慕昀修望着那在灯影中临风而立的如仙倩影,心头恍惚,但见她左右两边戴着面具的黑甲黑袍男子,又压不住悚然。 “心瑶,你……你怎么来了?可是老七没回来,按耐不住寂寞了?” “嘴巴龌龊,心思歹毒,你枉为我大周储君!”心瑶憎恶地冷斥。 龙玺也道:“慕昀修,你身为储君,毫无仁德之心,私下买通龙鳞阁弟子,意图诛杀对百姓有功的才俊名士,我现在就押你去见皇上。” “呵呵……”慕昀修无辜地骇笑,“我怎么可能收买龙鳞阁弟子?我身在京城不曾离开,如何得知什么才俊名士?” 心瑶最是厌恶他这做了坏事还一脸无辜的卑劣行径,“慕昀修,你刚才让龙鳞阁十六弟子帮你救被囚的安玉王,我们听得一清二楚!” 慕昀修狐疑,“你们……你们到底是几时来的?” “是十六带我们来的。”龙玺阴沉地看向十六。 “所以,这原来是一场骗局?!”十六悚然瞪着龙玺,不可置信地质问,“师兄,皇上根本没有派人辅佐太子,是不是?” “事已至此,就让你死个明白!” 龙玺踱着步子走到他近前。 “师妹提醒我,名册可能落入了太子之手,而这名册是你和十七彻查誊写,最后才到了我手上。” 十六不服气地咆哮,“你凭什么怀疑我?十七也有嫌疑!” “十七沉稳自持,正直仁善,没有你这般狡诈圆滑的心思,你行为不端,对我不敬,甚至出门之前还打伤龙义。我以皇上之命试探,你竟欢天喜地的应下,还来了这里,给我们找寻证据的机会。”龙玺失望地怅然一叹,“师父若知道你如此行径,定然失望透顶!” 十七也难过地叹道,“十六师兄,你我一起同生共死,亲如兄弟,你为何铸成如此重错?你明知道那些才俊名士皆是心怀天下的良善之人!” “我既要出人头地荣华富贵,岂会理会该死的兄弟之情?我管他们是好人坏人,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放在眼里!”十六说完,纵身飞上房顶…… 房顶上却突然落下的大网,将他逮了个正着。 十六连人带网摔在地上,半分内力使不出,抬手就要扯断网,网上的毒粉灼烧得他双手刺痛,顷刻间血肉模糊。 “啊——” 心瑶望着那一幕,忍不住暗叹。好厉害的毒!竟不亚于妙回师父研制的毒药水?! 十六剧痛难忍,不敢再挪动,“龙玺,你……你卑鄙!” 龙玺失望地摇头叹息,“十六,你心中果然没有师门,师父亲手抚养你长大成人,你竟连他设计来捉叛徒的驭龙网都不知!” 心瑶心头微动,不禁格外看了眼龙玺。这驭龙网,她也不知,而且,她更不知那清傲如仙的无绝师父,竟然也精于药草。 十六恐惧地嘶叫,“不!我不要死在这里面,我要见师父……” “但愿你在师父面前,还能如此理直气壮!”龙玺摆手,下令,“押他回去!” 白煞忙挡在慕昀修身前,惊觉头上冷风突袭,两人震惊地抬头,这才发现,房檐上立了一排龙鳞铠甲的男子。 他们飞身落地,掀了驭龙网,就抬着十六就飞身离开。 慕昀修双腿一软,就要瘫下去,白煞忙扶住他。 心瑶见他恐惧地站不稳,忙催促龙玺,“师兄,不是押太子去见皇上么?” 龙玺抓住她的手肘,对慕昀修道,“太子,那名册的人若少一个,亦或他们的家人受到任何损伤,我龙鳞阁上下必把齐心协力你拉下太子位,将你碎尸万段!” 慕昀修忙道,“龙将军放心,本宫一定不再打他们的主意,本宫一定恪守本分,还请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父皇……” 心瑶不可置信地看龙玺,“师兄,你不会真的相信他会悔改吧?!” 第295章 收养俊美的乞丐 “江心瑶,你为何非要与本宫做对?” 慕昀修唯恐龙玺被心瑶挑拨地改变主意,伤心欲绝地拉着袍袖按了按眼睛,无辜而隐忍地怅然一叹。 “心瑶,从小到大我一直喜欢你,我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你,就算我之前有错,可在你居住在凤来轩时我待你不薄,甚至连你把我不喜欢的女人塞给我,我也欣然接受……” “你要掏心给我,不必你动手,我可以帮你!”心瑶随手拔了身侧十七的佩剑,直刺向慕昀修的心口…… “不——不要——”慕昀修惊得狼狈惊叫,忙扯了一旁打滚的白煞挡在身前,忙往后挪…… 十七见白煞要朝剑刃出手,迅速挥出一掌将白煞打开。 心瑶手上的剑刃刺破了慕昀修的袍服,却戛然而止,半滴血都没溢出,她用了用力,却无法再向前,用力伸长手臂,长剑沉重坠着手,脖子也被衣领勒住,她整个身子也几乎被拎起来。 十七见状,忙看向在心瑶身后出手的人,“大师兄,您这是何意?” 心瑶这才发现,自己的衣领自后被龙玺扯住,“师兄,放手!我必须杀了他!” 龙玺迅速将她拉到身边,夺了她手上的剑递给十七。 “他是太子,你如此未经皇上允准就杀他,慕景玄若回来,恐怕只能看到你的尸体!” “可是……”心瑶思前想后,愤懑地挡开他的手,“师兄,若不处置他,至少应该处置那只白衣鬼。” 龙玺见她怒火难消,挑眉看向白煞,“为兄差点忘了,那只鬼曾让你尝过锥心蚀骨之痛!” “有这白衣鬼在,慕昀修必又掀动阴谋。”心瑶看向白煞,想起刚才白煞要打向她的一幕,便心有余悸。“此人是慕昀修的左膀右臂,必须削了!” 十七看龙玺,又不可置信地看她,没想到,这女子倾城绝美,柔柔弱弱,竟有如此决绝冷硬的心思。 “师兄,这白衣鬼内力深厚,不容小觑!十七愿助师兄一步臂之力!” 白煞再顾不得慕昀修,龙玺和十七联手他必死无疑。 他飞身就要逃,背后几颗花生米紧随而至,正中他脊背的几处穴道,他一身真气仿佛再不是自己的,陡然逆行流转,刀片般锋利地刮骨削筋。 “啊——”他惨烈嘶叫着,真成了一只挣扎于轮回的厉鬼一般,自高空狼狈地坠落,青筋自他手上脸上崩突起来,愈发狰狞,一头黑发在夜风里散乱挡住了脸…… 慕昀修被他瘆人的挣扎嘶叫惊得骇然,迅速远离他,连开口关切的勇气都没有,更无计可施。 心瑶不禁赞叹龙玺的本事,“师兄,我当日便是这样疼的在地上滚来滚去生不如死,若非景玄为我医治,恐怕我早就疼死了。没想到,他这症状,竟与我的一样,师兄是怎么做到的?” “回头为兄教你。”龙玺抓住她的手肘,“走吧,我还有话问你。” 有话问?心瑶顿生警惕,忙在心底打草稿编撰借口。 出来太子府的大门,不出心瑶所料,龙玺张口就问,“瑶儿,你如何得知太子得到了名册,又如何得知龙鳞阁有内贼的?” 十七自后跟上来,“我还以为是大师兄早就派人盯着我和十六,才如此敏锐地洞察先机,没想到,是小师妹发现的。” 心瑶不动声色地说道,“让师兄们见笑了,心瑶因之前与太子有些过结,所以一直派人盯着太子府的动静。” “原来如此。”十七说着,看龙玺的神色,却见他怀疑地看心瑶。 心瑶没有看龙玺,也知道只凭言简意赅的一句,他定然不会相信。 “我的人在太子的书房内,看到了一张名册,只略提了前几个名字,心瑶要默写时,记忆有些模糊,所以,心瑶才在大师兄面前写颠倒应昆和高耘的名字。” 龙玺静看她一眼,这才打消疑虑。 十七朝着心瑶拱手道,“为兄久仰师妹大名,本以为师妹只是一介弱质女流,没想到,师妹有如此精妙的筹谋。” “师兄过奖!” 十七:“不知师妹派在太子府的是何人,回头咱们龙鳞阁若绞杀太子府,可别误伤了他才好,今日能挽救那些名士,他也功不可没。” “那人在看名册时因有迟疑,被白煞发现,所以,心瑶把他召回了。”心瑶说完,顿觉漏洞太大,忙又补充道,“那人大师兄是认识的,就是心瑶身边的小护卫方来。” 龙玺道,“你身边可用之人,也只有方来一人,方来的武功也不算高,以后就让十七暗中保护你吧。” “十七师兄保护我?”心瑶倒是知道,自当他当上阁主,不准弟子单独行事,十六和十七原是一起执行任务的。“大师兄,您的意思是……” 龙玺笑了笑,随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竹筒,“把这字条上的字,改成一道折子,明日此时,十七拿去给皇上过目。” 十七不可置信地看了眼那小竹筒,“大师兄这是龙鳞阁密报专用的竹筒,小师妹一闺阁女子,您怎么……” 龙玺俯视着心瑶映在月下的鹅蛋脸,浅扬唇角,“十七不必担心,师妹既然是龙鳞阁的人,原就不该闲着,要害她的人太多,她也不该耳目闭塞。”说着,他的手落在心瑶的头上。 心瑶仰视着他,嗅到他袍袖上的体香,身子微僵,顿觉他摸在头上的手不太对。 “师兄,别把我当小孩子宠着了!”她忙堆上笑,举起手上的小竹筒,“这里面是什么?” “回去看了就知道了。”龙玺又对十七叮嘱道,“今日伤了那白衣鬼,太子定对师妹怀恨在心,还有可能伺机报复,十七你暂住在肃王府,不要暴露身份。” 十七忙道,“如此,一会儿我乔装成一个受伤的乞丐,师妹把我带回府中安顿吧。” “好。”心瑶好奇地问,“十七师兄名叫龙……” “龙威。” 心瑶停下脚步朝他一拜,“以后恐怕心瑶要失礼,为方便安顿师兄,得唤师兄阿威。” “好。”十七应着,不禁看着她愣了愣,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阿威自她口中唤出,却带着一股尘世的烟火之气。 龙玺一边一个环住他们的肩,“你们好好相处,遇事多商议,若有争议再来问我。” 心瑶和十七齐声应道,“是!” * 心瑶突然把一个英俊的乞丐捡回家,在早膳时分,遭遇了一众长辈的反对和教训,就连清茶如意也十分不悦地唠叨。 好不容易挨到早膳结束,江凌云又追着她到了书房中。 “瑶儿,景玄在外奔波,你却收养个俊美得不像话的乞丐?!景玄若回来,定吃一顿飞醋,闹个鸡犬不宁!” 第296章 他不在一切安好 心瑶忙给他递上一盅茶,“哥,我是见阿威身受重伤,又被其他乞丐欺负,实在可怜,这才带回家的,他无家可归,万不能再赶走。” “若你还没嫁人,收容个乞丐我帮你教导无可厚非,但现在……” 江凌云气结地瞪她一眼,把手上的茶盅重重搁在桌上。 “妙回已然美若天人,那方来如今也成了大人,还有龙玺,虽不常来,但景玄明显很介意,若景玄回来再见多了一个阿威,你且等着他收拾你吧!” 心瑶避开他的数落,自书架下的抽屉中取出名册递给江凌云。 “哥,这是阿威亲自查证筛选的,您拿去拜访择选,若有需要,尽管再来找我。” 江凌云疑惑地打开名册一看,不禁震惊。 “我原在少林寺习武时,便听说过这些人,尤其这应昆和高耘更是厉害,少林方丈还曾邀请他们去少林寺做客,听他们一席话,可是胜读十年书。” “天下多良善名士,是百姓之福,大周之福,也是哥你之福!”心瑶由衷为他欢喜,上前亲昵挽住他的手臂,“哥如今占据的是天时地利人和,瑶儿为哥欢喜。” 江凌云顿觉不对,啪——阖上册子,发现自己笨得又被她饶偏了。 “瑶儿,你刚说,这册子是那乞丐阿威给你的?”且不说这册子上的字俊秀逼人,单这些名字,一个寻常的乞丐岂会知晓? 心瑶神秘一笑,凑在他耳畔说道,“阿威的本名,叫龙威,乃是龙鳞阁十七弟子。” “什么?”江凌云惊得凤眼圆瞪,嘴巴圆张,脑子一片空白,缓过神来,却只想踢她两脚,“你这臭丫头,怎不早说?!” 心瑶无辜地叹了口气,“我这会儿说也不晚呀!” 江凌云懊悔地道,“我的好妹妹,你可是害惨了为兄!我刚下令石管家,瞒着你把你的十七师兄从后门丢出去!” “什么?你……”心瑶顿时慌了手脚,忙冲出房门奔向后院…… 江凌云也跟着他奔到后门。 门外,石晋拎着一个包袱丢在地上,两个护卫把身穿白色寝衣的男子推搡在地,三人皆是神色清傲地俯视着男子,如看一个苟且偷生的蝼蚁。 “臭小子,这王府岂是你能随便待的?有多远滚多远!” 石晋上前蹲下,阴沉揪住他的衣领,“我知道你绝非寻常人,不管你来自何处、奉了谁的命,不想死的话,不要再接近王妃!” “石叔,不得无礼,放开他!”心瑶忙挡开石晋,上前扶起男子,忙给他拍了拍袍服,歉疚看他一眼。 男子不动声色地一瘸一拐,半点内力都没有似地,大喘着粗气,虚弱地不住咳嗽,并借着心瑶的搀扶站稳,仍像是风一吹就倒的样子…… “王妃娘娘好意,草民心领了,草民还是离开吧!” 心瑶顿时不知该如何接话,龙鳞阁的弟子,演技都这般好么?还有,他一身超强的内力,是如何隐藏起来的? 石晋见男子几乎歪在心瑶肩上,忙道,“王妃娘娘,这人容貌不俗,气质不凡,完全不像个乞丐,万一他是用美男计勾引王妃,另有图谋,后果不堪设想啊!” 江凌云忙上前道,“刚才多有误会,石管家,此人我已连夜命人彻查过,他家早些年是富商,因生意欠债,才流落街头行乞,既然他无家可归,还是让住下吧!” 他忙朝着男子一拜,“阿威兄弟,刚才本世子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龙威又“咳咳咳……咳咳咳……无碍,既然误会解开,我想回去躺着歇息!” 心瑶忙道,“哥,快扶着些呀,他太沉了,我都支撑不住了。” 石晋无奈,只得命两个护卫又把人送回玉琅轩。 心瑶忙道,“石叔,阿威以后是我的义兄,吃穿用度不得比青砚的差,明白么?” “是!”石晋虽应下,还是劝道,“王妃娘娘,此人身份诡谲,还是应该……” 心瑶这才发现,自己平日太宽容,说话竟越来越没分量。“石叔,你们若不胡言乱语危言耸听就好,此人是好人,谁敢伤他,我杀无赦。” * 军营内,心瑶立在新修的练兵场高台上,俯视着正在习练阵法的将士,与上次来时一样,仍是大惑不解。 方来见她自打迈进军营便忧心忡忡,忙上前问道,“主子,您可是觉得这阵法有什么问题么?” 心瑶俯视着变幻的队形,神色愈发凝重,“上次我们来时,这阵法还没有如此整齐,此刻看,这些士兵步伐整齐,出招严谨,就连那盾牌倾斜的角度,都是一模一样……” 方来不禁重新看阵法,“的确如主子所言。” 心瑶:“这说明他们一直在习练,而且是勤恳上进,无丝毫懈怠。” “这不是很好么?肃王殿下不在军营,一切仍是井然有序,且比在军营还要好,主子您应该欣慰才是。”方来劝道。 “我是在担心,这一切都是假象。”心瑶转了个身,指向远处正在修建的士兵屋舍,“我上次来时,那边还没有修建屋舍,今日过来,屋舍也修建了两排,这变化,未免太大了些。” 方来忙道,“世子爷去粮草大营那边查探存粮,等他赶过来,一看便知是真是假了。” 心瑶只得耐心等候,却见穿过营地的骑兵亦是整整齐齐,无半分散乱,一众部将帅兵远远朝高台这边行礼。 心瑶迟疑了一下,抬手一挥,示意他们免礼,却见兄长江凌云就在那群骑兵之中,且一身铠甲,器宇轩昂,与几位将军说话。 心瑶听到“花店”二字,忙下来高台迎上前,本以为兄长会因为开设花店的事被他们调侃奚落,却听他们叹道,“世子爷都纡尊降贵开花店了,我们岂敢过奢靡荒唐的日子?” 又一位将军恭敬说道,“世子爷放心,肃王殿下整顿军队之后,粮草军饷都足够用三个月的。” 心瑶这才明白,军营内,一切井然有序,全无谋乱叛逆的迹象,且粮草准备充足,都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 第297章 十三皇子拦了路 心瑶跟着江凌云和一众将军一圈一圈看下来,膳房、马厩、兵器库、药草房、议事堂……最后走得委实走不动了,她才坐上马车。 这次,不只是放了心,也愈加钦佩慕景玄的本事。 且不说满军营的将军皆是谦逊有礼言辞恳切,就连那些年少的小兵都是守规守距进退有度。 江凌云在她身边坐下来,略整袍服,笑道,“你的夫君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做好了,他出门在外全无后顾之忧,你也不必紧张兮兮的。” 方来策马随在车旁,听到江凌云的话,也忍不住啧啧赞叹,对慕景玄佩服地五体投地。 “主子果真有眼光,殿下从北月回来,迎娶主子,掌管军营,这才几日呀,竟让军营大变模样,等明年方来过了武试,也入军营历练一番,与殿下一样,为大周尽心尽力,做一番大事!” “你从前不是不喜欢景玄么?今儿竟对他彻底改观了?” “方来之前对殿下也是毕恭毕敬的呀,如今看到他的本事,是真心钦佩,也由衷觉得他是能配得上主子的人。” 心瑶摇头失笑,看向车窗外,叹道,“如今,我只忧心他的安危了,也不知他何时才能回来。” 江凌云道,“你们龙鳞阁紧盯天下风吹草动,怎么?竟打探不出他的境况?” 心瑶无奈地摇头叹息。 龙玺给她的密报字条上,正是说此事。 宁广辅是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异常狡猾,且精通用兵之道。 他带着那余孽兵分三路,专门避过龙鳞阁的暗人驻守的荒山野岭潜行。 龙鳞阁的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摸查到一点踪迹,说景玄已经杀了两队,那两队中却都没有宁广辅的尸体。 宁广辅如此做,是在故意消磨慕景玄的军队,从意志到身体,给他们双重折磨。 慕景玄帅兵自山谷追出去,在路上苦行这些时日,粮草早就用尽,衣裳鞋袜也未准备势必发臭,吃食饥渴交迫。 军队若再往南行,天气渐暖,雨季到来,更是苦不堪言。莫说寻常的兵难以支撑,就连石裂那样身强体壮内功深厚的,如此星夜兼程,恐怕也支撑不住。 若此次景玄无功而返,朝堂上定又波澜暗涌,那些被赶出军营却担着虚职的老将军们,恐怕就此信口开河,让景玄万劫不复。 心瑶忽然想起一个人,忙抓住兄长的手腕,“哥,你陪我去一趟太子府。” “你去太子府做什么?”江凌云抵触地皱眉,“你不是说,龙玺昨晚教训了白煞么,慕昀修岂会让你再进太子府?江若莲成了张若莲之后,只怕愈加仇视咱们,你何必去讨这嫌?” “哥哥糊涂,黑煞是和十殿下一起去追宁广辅的,现在十殿下和八殿下都回来了,黑煞却无影无踪,他必是被宁广辅收买了,宁广辅一路南行跑路,只怕黑煞埋伏在路上偷袭景玄……若是能找到黑煞,说不定就能寻到宁广辅的踪迹。” “你这都是臆测,说不定,黑煞已经被宁广辅杀了!” 江凌云说完,见她神色不对,忙又道,“咱们可以先入宫探望十殿下和八殿下,旁敲侧击,问一问他们有没有见过黑煞。” “好。”心瑶也正想入宫,一则给拓跋荣敏请安,二则且看一看那文嫔被打了一顿之后,是否会伺机报复。 * 因慕允琪和慕琰伤势惨重,两人都被安排在距离御医院的厢房内静养。 然,这满院子药草浓香的院落,却并不清净,且不说医官杂乱,来抓药的妃嫔、宫女、内监更是络绎不绝。 心瑶和江凌云给德妃拓跋荣敏请过安,方赶过来。 为出行方便,兄妹两人皆穿着月白金纹蚕丝劲装和护身的金甲,本就出尘脱俗的兄妹俩,被贵雅的铠甲袍服衬托,更如偶得闲暇下凡来游玩的天神,一入门槛,叫满院子的人眼前赫然明亮。 “参见王妃娘娘,参见世子殿下!”众人恭谨跪了一地。 “都免礼吧!”心瑶对迎上前的御医张方霖说道,“今日我与哥哥来探望十殿下和八殿下,你们各忙各的,莫要因为我们过来,就搁置了正事。” 张方霖忙叫太监过来,“带王妃娘娘和世子殿下先去十殿下房内。” 说巧不巧,宁诗娴正带着贴身侍婢来探望慕琰,进门看到这一幕,顿时妒恨骤起,憎恨横生。 十三皇子慕尧也紧随而至,盯着心瑶的脊背,亦是仇怨难抑。 心瑶察觉背后锋芒古怪,回眸淡看一眼,顿觉这境况太巧,为免他们生事,她这就迈开脚步,要去探望慕允琪,路却被宁诗娴和慕尧拦住。 江凌云抓着心瑶的手肘,把她向后一拉,警告道,“宁诗娴,十三殿下还是个孩子,你别撺掇十三殿下没事找事,否则,本世子绝不饶你!” “世子爷,我可没想找你的麻烦,是你的好妹妹故意惹是生非的!” 宁诗娴讽刺地看他一眼,挑衅死盯着心瑶,话却是对慕尧说的…… “十三皇子,这女子怂恿良妃和我两位姑母打了文嫔,皇上大怒,罚了良妃和我的姑母们禁足,她却畅行无阻,出入自由,您就不说点什么?” 慕尧早已为母亲挨打一事,对心瑶怀恨在心。正是听闻心瑶兄妹入宫,才特意赶过来算账,而且,他特意带了十几个护卫防身。 “来人,把江心瑶兄妹人儿给本皇子围起来,今日,本皇子就要好好教训江心瑶。” “是!”一众护卫肃杀抽剑,把心瑶和江凌云包围起来,剑刃直指心瑶和江凌云。 满院子医官吓得不敢妄动,都躲避道远处,却又忍不住看热闹。 “放肆!”江凌云震怒地呵斥,“十三殿下,你不要命了?竟敢对肃王妃和本世子不敬?!” 心瑶不怒反笑,上前挡在兄长身前,“十三皇弟,知道父皇为何给你取名慕尧么?” 慕尧看着她绝美倾世的眉眼,没有寻到半点恐惧和慌乱,相反的,这个女子深邃的凤眸透着一股锋利的幽冷,那锋芒能洞穿人心,她隐隐一身威严,也叫人不寒而栗。 慕尧望着她,心头莫名一阵惊悸惶惑,却没被她的容貌迷惑,而是下意识地压住了怒火。 这女子喜怒掌控极好,且有勇有谋的事做了不少,委实不容小觑,她能刻意说这句话,明显是话中有话。 慕尧一番思量,冷傲抬起下巴,“父皇说,尧乃是仁德之人,故而给我赐名慕尧!” 心瑶无视眼前举剑的护卫,上前挡开两柄剑刃,沉静迈着步伐,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十一岁的白嫩如玉的脸,讽刺地笑了笑。 慕尧被她笑中的轻蔑激怒,“你……你笑什么?” 第298章 你就是未来储君 江凌云也因心瑶这笑捏了一把冷汗。 满院子医官宫人更是绷着神经,大惑不解。 宁诗娴却唯恐这把火烧得不够旺,“十三殿下,江心瑶这分明是讥笑你胆怯不敢处置她!你可别忘了,文嫔娘娘伤得不只有身子,还有颜面和尊严!” “宁诗娴,你脑子愚钝,就别往十三弟脑子灌水了。”心瑶厌恶瞥她一眼,冷斥,“我刚是在笑,十三弟饱读诗书,且作为父皇最疼惜的儿子,却不知父皇的苦心。” “父皇的苦心?”慕尧愈发猜不透这话的意思,“江心瑶你不要拐弯抹角。” 心瑶道:“尧帝乃上古五帝之一,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乃是天下历代君王之楷模。父皇给你取名尧,便是期望你如尧帝一样,成为贤德仁和之君。” 宁诗娴张口结舌,顿时被割了舌头似地,不知该如何辩驳。 慕尧诧异看着心瑶,却没有冒然开口。 他自幼被母亲教导,宫里人说的话不能全听全信。 然而,江心瑶这话,却叫人无法猜疑。 父皇的确疼宠他更胜其他兄弟,也对他寄予厚望,尧这个字,更比昀修,景玄,允琪,慕琰……更像一个储君和未来君主该有的名字。 他还是谨慎地问,“皇嫂这话,臣弟还是不明白!” 宁诗娴见他改口对心瑶唤皇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十三殿下,你和这女人废话什么?直接押她去皇上面前便是,这女人诡计多端,惯会用美貌迷惑人心,你小小年纪,千万要提防!” “宁诗娴,你一再对本王妃出言不逊,一再撺掇十三弟与本王妃做对,实在该死!”心瑶威严冷斥。 宁诗娴骇然退了两步,“你……你要杀我?” “杀你脏了我的手!”心瑶陡然端起威严,“自己掌嘴,本王妃不叫你停,不准停!” 宁诗娴见满院子的人都在盯着自己,无奈地抬手打在自己脸上,一下,两下,三下…… 她打了五下,见心瑶没有让自己停手的意思,只得咬牙继续打…… 心瑶就伴着那不高不低地巴掌声,对慕尧温和笑了笑。 “十三弟,尧帝设置谏言之鼓,让天下百姓尽其言;立诽谤之木,让天下百姓攻击他的过错,你可听说过这些事?” 慕尧这才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皇嫂是讽刺臣弟偏听偏信不分青红皂白?” “是非对错,你回去问一问文嫔就明白了。” 慕尧黯然摇头,“母亲脸上有伤,不肯见我和父皇,我去探望她,只在院中听闻她哭。” 心瑶:“我倒可以说出真相,只怕真相一出口,文嫔就落得个不仁不义的下场。” 慕尧愈发抵触这话,“请皇嫂不要再故弄玄虚。” “文嫔让我的仇敌拓跋柔萱嫁给十殿下,蓄意挑起十殿下与我家景玄反目。” 心瑶说完,就听到满院子倒抽凉气和一阵低语非议之声。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慕尧,笑道,“我就说吧!有些真相还是不要揭开的好。” 慕尧顿时后悔逼她直言。 “家母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她明知道那拓跋柔萱是皇嫂同母异父的姊妹,而且,拓跋柔萱的脾性,七哥也在朝堂上对父皇说过,是个骄纵顽劣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怎会配得上十哥呢?!” 心瑶手落在他肩上,“还有,我并没让良妃、宁夫人和宁婕妤处置文嫔。” “什么?”慕尧抬手摸了摸脑门,却愈加疑惑,“既如此,良母妃为何打母妃呢?” 心瑶:“是良妃看出文嫔的目的,不愿十殿下被文嫔利用,而宁夫人和宁婕妤则因看不过才帮忙良妃打了文嫔。” 慕尧不可置信地蹙眉看他,“这……你的意思是,我的母妃做了坏事,妃嫔们群起攻之?” 心瑶无奈摇头一叹,“十三弟你若还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把父皇和文嫔请过来,当然,你也可以亲自去问一问良妃。” 慕尧心惊地忙摇头。若是当面对质,恐怕母妃只有死路一条。 “不必了!母亲之前一直与良母妃交好,良母妃也疼我,如今良母妃却动手打她,还不肯见我,定是母亲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江凌云不悦地提醒,“十三殿下,既然误会解开了,你这些护卫……” 慕尧忙命护卫收队。 江凌云又道,“十三殿下,你尚年少,前途无量,莫要被你母亲和宁诗娴这等心思歹毒之人,挥霍了皇上对你的宠爱,否则,大错铸成,悔之晚矣!” “凌云哥哥的话,慕尧谨记于心,多谢皇嫂与凌云哥哥不追究慕尧的无礼。” 慕尧又朝心瑶赔罪一拜,匆匆给文嫔取了消肿止痛的药,便带着护卫离开。 院子顿时显得空阔不少,宁诗娴仍从旁打自己的脸,见慕尧走得利落,她顿时怒火郁结。 “江心瑶,你让我打脸打到什么时候?” “直呼本王妃的名讳,还是该打,再打一百巴掌,就自行离开吧!” “你……”宁诗娴气怒地尖叫,“一百巴掌?我的脸岂不是要被打烂?” “再废话,就打两百巴掌!”心瑶说完,拉住江凌云的手臂,朝慕允琪所在的厢房走去。 满院子的人亦是各忙各的,却还是时不时地看宁诗娴。 “我才不打呢!”宁诗娴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却被贴身的宫女拦住。 “主子,您还是打吧,万一肃王妃知道您如此不敬,恐怕真要罚您打两百巴掌。” “贱蹄子,竟连你们都为难我?!” “不是奴婢们为难主子,主子原就不该来触王妃的霉头!” “闭嘴!滚!” 宁诗娴赶走宫女,只得挥着巴掌打在脸上,却下手再轻,心里也在滴血。 “该死的江心瑶,不叫你死在我手里,我就不姓宁!” * 慕允琪刚服下药,五脏六腑疼得如虫豸撕咬,在病榻上,躺也不是,不躺也不是,贴身服侍的宫女太监,都在劝他不要挪动,他周身被包裹成粽子,也着实无法下床…… 心瑶进门,绕过门前的梨花木插屏,被满室逼仄的苦药味儿熏得顿时想转身退离,江凌云见她颦眉,直接开着门散味儿。 四面开的山水图屏风挡在床前,刺绣的薄纱质地如一层雾,宫人忙乱的身影,慕允琪在床上的挣扎,兄妹俩都看得一清二楚。 “十弟,这是怎么了?”心瑶关切道。 慕允琪听到她的声音,顿时欢喜地撑着身子要坐起,“心瑶?你来了……” 第299章 你必须杀一个人 掌事太监绕过屏风来,如看到两株救命稻草,朝心瑶和江凌云一拜。 “王妃娘娘和世子爷来得正好,你们快劝劝殿下吧!御医刚叮嘱殿下不能挪动,否则,断骨错位,内伤加重,奴才们也不好对皇上和太后娘娘交代呀!” “闭嘴!咳咳……你们不要在心瑶面前危言耸听,我这伤,咳咳……不过是一点外伤罢了。”慕允琪躺在床上大喘着粗气,一边咳,一边歪头看向屏风那边的女子,“心瑶,自我醒来,也不见你来过,始终未曾对你道谢,今日多谢你和皇兄救我回来……” 江凌云顿时看出慕允琪眼神复杂,及时抓住心瑶的手肘,阻止她靠近。 “瑶儿,你现在是殿下的皇嫂,理当避嫌,就坐在屏风这边说话吧。” 慕允琪微愣,忙斥床侧的宫人,“一群没眼的东西,还不给皇嫂和世子爷搬椅子?!” 他一句话说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等他咳嗽完,心瑶已经坐在宽大的高背椅上,望着他咳得憋闷涨红的脸色,这觉得不寻常,他咳得这样厉害,竟也不肯要口水喝,那唇明明都干裂出血了。 “十弟,我有话要问你。” 慕允琪拉了拉身上的丝被,忙道,“皇嫂如今身份不同,我这病榻也不干净,皇嫂就坐在那边说话吧。” 心瑶望着他,忽然有些看不懂他。 依照从前的慕允琪,她若说有问题要问,这憨直少年必然说,“皇嫂您请问”。 这会儿,这少年却顾左右而言他,眼神躲避,咳嗽激烈,眼神挪移不定,像极了在心虚。 江凌云屏退宫人,上前坐在床沿,亲手给慕允琪喂了两口水。 “十殿下还是应该听御医的话,若是伤势加重,皇上和良妃娘娘都会担心的。” 慕允琪忙歉疚地说道,“允琪知道,皇嫂今日过来,定是因为母妃的过错。母妃一时糊涂,请皇嫂看在允琪的面子,不要与她计较,父皇已经将她禁足,允琪也劝过她,她再也不敢做伤害皇嫂和皇兄的事。” 心瑶始终没吭声,看着他转移话题,听他生疏地唤慕景玄为“皇兄”,心里愈发不舒坦。 从前,慕允琪都是七哥七哥地唤慕景玄,依赖的亲昵,形影不离的亲厚,如今一场救命之恩,竟换来这样生疏…… 心瑶无奈地摇头一叹,倒只是一个称谓,实在不值得去深究。 “十弟,你可见过黑煞?” “黑煞?”慕允琪忙堆上笑,“他……咳咳……他大概被宁广辅杀了!” “黑煞被杀了?”心瑶无法相信这话。 黑煞白煞的武功,都在慕景玄之上,慕景玄能在那山谷中来去自如,黑煞怎可能被杀?若黑煞真的被杀,白煞怎可能还有心思跟在慕昀修身边? 慕允琪忙道,“我和他是一起被抓的,后来,他被关在我隔壁的囚室内,有一晚醒来,我看到两个护卫抬着他的尸体离开……” 心瑶挑眉,“我记得黑煞的手上有一条疤痕,十弟,你看到的那尸体,手背上有疤痕么?” “有,我记得很清楚,那是黑煞。” “是在左手还是右手?” “右手吧,也可能是左手,我记不太清了。”慕允琪说着,又咳嗽。 心瑶见他咳嗽惨重,不像是伪装,便起身道,“我问完了,十弟你休息吧。” 慕允琪忙命掌事太监,“代我送皇嫂和世子爷。” 江凌云见心瑶急着离开,忙追出来,“瑶儿,怎不多坐一会儿?” 心瑶回眸,待门被太监关上,才压着声音说道,“再坐下去,恐怕会被白眼狼咬死。” “白眼狼?”江凌云挑眉,“你的意思是,黑煞手上根本没有疤痕?” “黑煞武功高强,岂会轻易被人伤了手?!” 江凌云无法接受慕允琪会背叛的事实,“瑶儿,慕允琪自幼被慕景玄保护照顾,他是不可能背叛景玄的,或许,他是担心你去寻找黑煞,才故意说黑煞被杀了。” “或许吧!但他从前都是唤景玄七哥。”心瑶说完,眼角余光注意到南侧相仿的门缓缓向内划开…… 一病容苍白的男子,一袭蓝袍,散着长发,撑着两个拐杖凭一条腿支撑着身躯出来门槛。 “皇嫂,世子爷,你们这是要走了?” 心瑶朝他浅笑颔首,“八弟的腿骨折,应该好好歇息,怎么出来了?” 慕琰客气浅笑,“宫人说,皇嫂与诗娴起了争执,臣弟见诗娴自打嘴巴,实在心疼,便让她先回去了,皇嫂若要怪罪,臣弟愿替诗娴承受惩罚。” 说着,他用腋下撑着拐杖,忙拱手朝心瑶俯首一拜,“若诗娴有得罪之处,臣弟也代她向皇嫂赔罪!” “不必,她赔了脸又折面子,自己闹了一场笑话,正给宫人们添了茶余饭后的笑话。”心瑶说完,就拉着兄长出了御医院的大门。 慕琰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隔壁的房门,听到里面咳嗽激烈,便撑着拐杖进去门里,见门内没有宫人,便丢了腋下的拐杖,包裹成粽子的一条腿平稳落在地上,踱步绕过屏风,在床沿坐下。 慕允琪憎恶看着他,沉默不言。 兄弟两人一坐一躺,天光穿透青色的纱窗,幽冷的青晕映在两人脸上,脸色都呈现一股病态的苍冷。 “允琪,她刚才问什么了?”慕琰问道。 慕允琪虚弱地按着心口,别开脸,看向床里侧,不情愿地道,“黑煞。” “你如何答的?” “黑煞死了。” “为何不告诉她黑煞还活着?你应该告诉她,黑煞还有可能杀死慕景玄?如此,她若追出城,再派杀手除掉她,岂不是更干净?” 慕允琪只是咳嗽,要把心肺咳出来一般…… 慕琰起身,倒了一杯水,给他灌下去,随手将茶杯丢在地上,“允琪,你可是心软了?” 慕允琪不愿喝水,越喝水,五脏六腑越是绞痛,腹中的毒蛊喜水滋养,刚才江凌云喂他喝了两口,那毒蛊在他胃里正翻搅得欢腾。 他双手疼得惊颤不止,还是恳求地扯住慕琰的袍袖,“八哥,七哥是我们的兄长,咳咳咳……他救我们回来,我们不能恩将仇报……我求你……我求你……咳咳咳……” 慕琰挡开他的手,“你腹中的毒蛊正在长大,你最好考虑清楚,如何安排刺杀之事。五日之内,江心瑶、江宜祖、拓跋荣敏和父皇之中,必须死一个,否则,没有解药,你会全身溃烂而死!” 第300章 王妃娘娘又偷人 “八哥,你明知我下不了手!心瑶是与咱们一起长大的,德母妃也疼我们,父皇更是对我们宽容疼惜……八哥……我求你,咳咳咳……”慕允琪扯住他的手臂。 慕琰淡凉挡开他的扯拽,绝然起身绕过屏风,捡起地上两个拐杖,撑在腋下,一瘸一拐地出去。 “为什么?”慕允琪痛苦地按住心口,“慕琰,为什么你如此狠毒……咳咳咳……我宁死也不会做对不起七哥的事,更不会伤害父皇和德母妃……咳咳咳……” 后窗下,江凌云抓住心瑶的手腕,就要走。 心瑶迅速推开后窗,爬进窗内,趁着慕允琪咳嗽激烈,她飞快地冲到床侧,一把将他扯起来,挥起手刀,砍在他后颈上。 慕允琪当即晕厥,不省人事。 江凌云忙跟进来,“瑶儿,你这不是生事么!” “那也不能坐视不理!这小子脾气倔,若今晚就扛不住毒蛊的折磨,咬舌自尽了,我如何对景玄交代?” 江凌云忙道,“我先带你出去,再回来背他,。你去找遮挡严实的肩辇,如此把他放在肩辇上。” 心瑶没有迟疑,“好,就这么办!” 江凌云纵身一跃,抱着心瑶飞过了御医院的墙头,踏过墙外一片竹林,落在湖畔。 心瑶随即直奔拓跋荣敏的寝宫,借了她的肩辇,并连同拓跋荣敏一并拉上,候在御医院的围墙外…… * 计划异常顺利,却把石晋吓得不轻。 石晋眼见着江凌云背着半死不活的慕允琪自后门直奔妙回的院子,忙拦住心瑶,“主子这怎么一天救一个呀?” “石叔,那是十殿下,是自家人!”心瑶挡开他,忙叮嘱门前的护卫关门,“记住,今日无人来过。” 护卫门忙关上门。 石晋却紧张地揪着心肝,小跑跟在心瑶身后,絮絮叨叨一路追问不迭。 “主子,为何把十殿下偷偷带回家来?” “德妃娘娘知道么?良妃知道么?皇上知道么?太后知道么?” “御医们怎么说?到底发生了何事,竟偷人回来……” 偷人?心瑶本不想解释,但偷人这词实在伤人。 “石叔,我没有偷人!”心瑶气结跺脚站住,一转身,见石晋一脸惶恐焦急,顿时又不忍恼怒。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忙和缓口气,“心瑶承认,心瑶把十殿下偷回来不对,但是,再不偷他回来,他明日就断气了!” “什么?” “他腹中一只毒蛊,喝水就会长大的那种,与宁诗娴养的那只红色毒蛊一模一样,只有妙回师父能解。” 石晋顿时无话可说,但这个方向不是去妙回师父的院子呀! “……主子您这是去阿威的院子?” 心瑶顿时明白,他又想多了。 “石叔放心,我是去探望阿威的病情。您先给十殿下收拾一处院子安置,然后叮嘱下人们,守口如瓶,谁敢声张,杀无赦!” “是!” 石晋应下,走向妙回的院子,还是一步三回头,总觉得心瑶对一个乞丐太过关注。“殿下,您快回来吧!再不会来,恐怕王妃娘娘的心瑶被旁人勾走喽!” * 因龙鳞阁之人昼伏夜出,这会儿龙威正躺在床上睡得香。 满室紫檀木的家具让心瑶十分满意,石叔虽不悦她收留龙威,倒是没有怠慢,一应细小的摆设,也都格外精致。 心瑶上前走到床前,见龙威睡容沉静,迅速退后两步,忙在床前咳了咳,见他纤长的睫毛微动,方道,“师兄,请原谅心瑶失礼惊扰!” 龙威挣开眼睛,侧首看她,见她一身劲装,忙坐起身来,“何事?” “请师兄帮心瑶去查一件事。” “你说。” “心瑶想知道,御医院何人被八皇子收买。” 龙威不禁正色看她,可惜女子面色冷凉,眼神也静如止水,难辨悲喜。 “师妹,为何突然要查御医?” “八皇子在十皇子腹中养了一只毒蛊,一众御医却无人提及这件事,他们每个人都有可疑。” 这事儿若要查倒是不难。龙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若查到之后,师妹打算如何处置?” 心瑶恭谨俯首,“师兄只需查,我不会杀他们,也不会随意处置,只想找到证据,交给皇上定夺。” 龙威仿佛听了一句惊悚的笑话,眉梢微凛。“师妹可知,你若不上奏大师兄,便直接去查,会受龙鳞阁家法惩处?!” 心瑶目光坚定,双足也未挪动半分。“所有后果,心瑶一人承担,绝不拖累师兄。” 龙威不敢恭维地摇头,“师妹,为兄劝你别犯傻!” “师兄此话何意?”心瑶最不愿听到的,就是傻这个字。她现在可是在着急救人。“那些御医既被八皇子收买,还有可能帮八皇子铲除异己!” 龙威失笑,“你现在让我去查那些御医,不就是也让我帮你铲除异己么?!” “这不一样!他们是恶人。”心瑶忙道,“心瑶也不敢把师兄当成寻常的杀手,更不敢亵渎师门。” “对于善恶的认知,皇上与你的眼光可是孑然不同的。”龙威又在床上躺下来。“你眼里的好人,说不定是皇上心里的恶人。” “师兄若不肯帮忙,心瑶自己派人去查。”心瑶转身就要走。 龙威忙起身呵止她,“实话告诉你,张方霖就是皇上的心腹重臣,御医院的风吹草动,张方霖都会一五一十地告知皇上,所以,十殿下腹中有毒蛊之事,皇上也一清二楚。” 心瑶愈发困惑,转身又返回床边,“皇上不戳破八皇子的歹意,是何目的?” “皇上不忍心伤害自己的孩子们,二则是想看一看谁能活到最后,只有足够心狠歹毒的皇子,才能平稳撑起皇位。” 心瑶听不惯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师兄继续睡吧,心瑶打扰了。” 出来门,心瑶的满腔怒火有增无减,清茶提着食盒正过来,且清茶穿了一身粉袍,双颊绯红带笑,眼底泛光,明显情窦初开的模样。 心瑶顿生狐疑,“丫头,你这是来做什么?” 清茶忙在廊前台阶下跪地行礼,“禀主子,管家对这乞丐不待见,清茶特地来给他送些吃的,他流浪在外,恐怕没吃过什么好吃的。” 心瑶这才发现,门口还簇拥着一群小丫鬟,正探头往里瞧…… 第301章 阴谋被王妃截胡 所幸十七师兄昼伏夜出,若白天出门,恐怕就如卫玠、如潘岳,行在街上被众女子们堵得寸步难行。 无绝那老怪物委实偏激,收徒弟就收呗,非要收这种俊美无双的,且非叫这些俊美弟子和尚似地不成婚,暴殄天物,诚心招祸呢! 心瑶越想越是气不顺,厉声朝那挤满美人的月洞门斥道,“好人坏人都分不清,看一眼那皮囊,就写痴心相许,你们不害臊,本王妃都替你们害臊!” 清茶忙道,“主子息怒……这阿威也是太可怜了,所以……” “食盒放在门口,没有本王妃的允许,谁也不准打扰阿威,擅闯这院子者,杀无赦!”心瑶厉声说完,将龙威的门板关严实,缝隙也不留。 清茶悻悻地叹了口气,“主子,像阿威这样俊美的乞丐,若不多多关照,老天爷都会给咱们下报应的!这食盒里,还有不少人写的信呢!” 心瑶狐疑,打开食盒,就见盘子旁边一大摞情书,且有的打了红绸结,装点了花瓣,可谓别出心裁。 “主子,管家说阿威非寻常人,气质又高贵不凡。若他能在咱们王府里成婚,以后住得也更踏实了,您说是吧?”清茶说着,眸光溜溜地探看主子一双美眸。 心瑶冷睨她一眼,“摆着吧!阿威会不会看,得看他的心情,你们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都散了吧!” 清茶忙都带着一众丫鬟退下。 心瑶也没多停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她直奔妙回的庭院,见妙回气定神闲地在院子里晾晒药草,不禁疑惑,“师父,十殿下怎么样了?” “毒蛊取出来了,人也醒了,刚让丫鬟喂了他药,刚睡着。” 心瑶忙进去,也顾不得避嫌,直奔床前,“慕允琪,我有话问你!” 慕允琪始终没敢深眠,也知道,她定然还会来追问,“皇嫂,宁广辅给了黑煞大笔银子,让黑煞去抓人。黑煞具体去了何处,允琪真的不知,但允琪知道,黑煞要抓的人,必然能离间七哥和皇嫂,且能让睿贤王对七哥生厌,更让父皇对七哥失望……” “离间我和景玄?”心瑶挑眉,反而听不懂这话。 慕允琪忙道,“允琪在牢中只隐约听到宁广辅说了一句,分而化之,逐个歼灭,所以,允琪有此揣测。” 心瑶挑眉俯视他片刻,见他脸色惨白躺得有些不自然,便帮他掖好被角。 “凭你如此推断,黑煞要抓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拓跋柔萱,一个便是宋梨胭。” 慕允琪错愕看着她,一时间哑口无言。他唯恐她多想,唯恐她吃醋怨恨七哥,才刻意不提,没想到,她竟自己猜透。 “皇嫂……皇嫂如何猜到的?” “拓跋柔萱远在北月,黑煞往来需要四个月,所以定不会是她。” 心瑶笃定说着,踱着步子走到窗前,望着窗纱外的天际,清冷笑了笑。 “宋梨胭是个倔强执着的女子,听说我和景玄成婚,她定然赶来京城。 偏这宋梨胭又清高自傲,自诩是景玄的师妹,一路上行侠仗义多管闲事,被宁广辅的人定然盯上了也不自知。 所以,我猜,宁广辅派黑煞抓的,一定就是她!” 慕允琪无奈地阖眼一叹,“皇嫂精明!” 心瑶无奈地摇头一叹,“这次景玄真要死定了!” 慕允琪也无奈地叹气,“若七哥不管宋梨胭的死活,他就被师父师兄们责罚,依照师门规矩,漠视同门死活,便是死罪。 若他救下宋梨胭,势必得放过宁广辅和黑煞,届时,父皇就对他失望透顶,满朝文武正抓住了他的小辫子,群起攻之,皇嫂也会怨恨他在乎别的女子,皇嫂一生气,睿贤王也会生他的气,势必夺了他的兵权……” “这事儿,还有第三种结果。”心瑶回眸对他一笑,“十弟好好歇着吧,就在这府邸好好住下,等我手撕了慕琰和宁诗娴,你再回府养着。” 慕允琪心里却不踏实,“皇嫂,您要怎么救七哥?您与我商量……您别一个人去做错事呀!” * 皇宫戒严,因十殿下失踪,乱成了一锅粥,护卫们搜索了四个时辰,也毫无结果。 怀渊帝暴怒等待许久,终是等不下去,疾步赶到厢房,亲自找寻线索。 谢蒙也正焦头烂额,带着一众护卫查看过厢房近十遍,无奈地直叹气。 张方霖更是胆战心惊,和见怀渊帝进来,忙领着一群医官跪在地上。 “都是混账!朕的儿子重伤重病,竟被你们给弄丢……你们可是都活腻了?!” 张方霖忙道,“皇上息怒,负责十殿下的三位御医已被扣押审问,还有一众宫人也都看押起来……但是刺客来得蹊跷,没留下任何踪迹,门窗也严严实实,这实在叫人无从琢磨。” 怀渊帝看向谢蒙,“最后一位见到允琪的人是谁?” 八皇子慕琰撑着拐杖跟进门来,“父皇,是儿臣,儿臣听到十弟咳嗽得厉害,就进来给他喂了水,在儿臣进来之前,肃王妃江心瑶和睿贤王世子江凌云也来过。” 张方霖忙道,“皇上,臣亲眼看到,肃王妃和世子爷探望过十殿下就离开了。” 谢蒙也忙俯首道,“皇上,臣查问过宫人,王妃和世子爷进门时,被宁诗娴和十三殿下拦住,肃王妃化解十三殿下的怨愤,还惩治挑衅的宁诗娴,只在十殿下的房里坐了一盏茶的时间便离开了。” “朕相信,心瑶和凌云绝不会伤害允祺!”怀渊帝龙颜始终冷怒未变,看了眼慕琰,他陡然厉声下令,“谢蒙,传令下去,把为老十诊治的三位御医和伺候他的宫人全部拉去刑场,斩首示众!” 慕琰恐惧地一颤,腋下的拐杖哐——坠歪在地。 见众人疑惑地看过来,他立着身子僵了僵,突然就摔在了地上…… 张方霖道,“皇上,八殿下腿骨折,不宜久站,还是让他回去歇息吧!” “老八,回去躺着好好将养,不要再胡思乱想。”怀渊帝说完,就出了御医院。 慕琰恐惧地捡起拐杖,逃似的返回房内,迅速关门,落了门闩,脊背抵在门板上,越想刚才一番境况越觉不对。 父皇为何突然下令斩杀那么多人?三位御医,加那些服侍老十的宫人,总共十条命! 他内衫被汗打湿,脊背却森森地刺骨透凉。 “江心瑶……是你!一定是你带走了老十!” 第302章 搅乱了一场约会 “该死的贱人,毁掉本皇子的大计,你必须死!必须死!” 慕琰咬牙切齿地低沉说着,一拳打在门板上,拳头落处,门板如纸片,凹下去一个洞,碎木渣哗啦哗啦散落在地…… 门外,宫人疑惑地问道,“殿下,您还好吧?” 慕琰忙佯装虚弱地咳嗽两声,“无碍,我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你们都去找十弟吧,不必伺候我。” “皇上特命奴才们守着您,皇上也交代了,您既然腿脚不便,就哪儿也别去了,就在房里好好呆着吧!” 慕琰顿时明白,自己是被软禁了! * 御医院的大门外,张方霖急匆匆地小跑着,忙跟出御医院,追上怀渊帝的肩辇,“皇上……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凭心瑶的聪明机敏,老十那样愚钝的孩子,怎可能糊弄得了她?怕是三言两语,她就能看出不对劲儿了。”怀渊帝慵懒坐在肩辇上,冷瞥了眼张方霖,“竟要等着老八在朕面前,给心瑶和凌云告状?你这几个时辰都去忙什么了!” “皇上息怒,臣自然是陪着护卫们彻查找人去了……”张方霖懊恼一叹,“臣一开始,也不敢揣测,是肃王妃和世子爷带走了十殿下,所以,更不敢冒然禀报皇上,但眼下这境况,臣又忍不住担心他们打草惊蛇!” “所以朕才斩了那些人,免他们去通风报信。”怀渊帝忽然想到什么,忙又道,“来人,去传令刑部,戒严皇城,封锁城门,就说十皇子失踪,任何人不得出城,等到景玄回来,再开城门。” 一旁护卫领命,“是!卑职即刻去传令!” 张方霖忙又道,“皇上,要不要臣去肃王府看一看十殿下的境况?” 怀渊帝忙道,“这会儿肃王府的人都睡了,你别去惹事,也不准任何人去惊扰肃王府。” “是!”张方霖忙又道,“是德妃娘娘帮了肃王妃。” 怀渊帝挑眉看他一眼,当即下令,“摆驾德妃寝宫,今晚朕就宿在那边。” * 一大早,心瑶独自进入父母所居的院落,却没找到人。 丫鬟见她颦眉出来门槛,忙道,“王妃娘娘,王爷带王妃去庙会了。” “怎么突然去庙会?可是要采买什么东西么?” “王妃娘娘说,月老庙前的许愿树格外灵验,就央求王爷陪她去许愿了。” “许愿?”心瑶哭笑不得。 她那水做的娘亲,可真是心思柔婉率直,已然是三个孩子的母亲,竟还相信什么许愿树?! 那被万国寺老方丈判定为“无缘”的两人,一起去逛庙会,也是旖旎怪奇。 心瑶忽然很想看一看,那“无缘”之人,是如何在庙会打情骂俏的。 她换了一身男装,带着方来,穿过热闹的庙街,直到了月老庙前的许愿树下,正见同穿着月白丝袍的父母立在许愿树下…… 微风轻拂,许愿树上红丝带翻飞飘舞,挂着的许愿牌也哗哗作响,往来的人群中,那一对儿月白的身影,艳若仙侣,叫人不忍惊扰,也成了最招惹人目光的一对儿。 心瑶忍不住好奇父母许了什么愿,于是,待他们挂好木牌走远,这才上前查看。 许愿牌上却写着,“心瑶景玄白头偕老一生平安”,小子精致,文秀典雅,是母亲的笔迹。 心瑶微愣,却不经意间注意到,一旁还挂着一个破旧的木牌,上面写着,“愿小女心瑶嫁给天下最美最好的男子”。 心瑶看着许愿牌,愣了许久,也不仅相信,这许愿树的确灵验。 慕景玄,不就是天下最美最好的男子么? “方来?你过来帮我找一找,还有没有我江家的许愿牌?!” 方来见她看得怔愣,便在周围寻找,没想到竟真的寻到一个破败的不成样子的木牌,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只剩了淡淡的痕迹,但还是可以分辨。 “主子,您看这个。” 心瑶凑近那个位置,上面赫然是,“宜祖璇玑,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方来又仰着脸寻找着,慢慢挪着步子,“主子,这边还有一个……好像是小孩的笔迹呢!” 心瑶忙上前,却见木牌上写的是,“希望心瑶嫁给我!慕景玄。” “这许愿树倒是真灵验,肃王迎娶主子,可是美梦成真了。”方来揶揄对心瑶一笑,随手就扯下一个木牌,“主子,您看这个……” 心瑶担心地忙上前躲过木牌,“方来,你怎能把人家的许愿牌摘了?!” “主子且看一看,上面写了什么?” 心瑶疑惑地细看手上的木牌,“江心瑶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落款是一个不算陌生的名字——张若莲。 “刚才就察觉有人跟踪,没想到,是你这丫头!” 听到父亲的声音,心瑶惊得转身,就见父母携手,正和蔼地笑看着自己。 她尴尬地咳了一下,忙把许愿牌收入袖中,见方来利落地行礼,也忙俯首一拜,“惊扰爹娘约会了,是心瑶之错。” 江宜祖的确不喜欢这样的打扰,“有屁快放!” 龚璇玑嗔笑,“宜祖,你好好对孩子说话,说不定,瑶儿是有急事。” 心瑶忙上前,亲昵挽住父亲的手臂,“心瑶是来恳求爹,对皇上进言,让八皇子尽快与宁诗娴成婚。” “为何?” “宁诗娴又找女儿的麻烦,女儿就让他们相爱相杀相互厌恶呀!” “自打万国寺回来,你就成天惹事,从前教你的规矩,也都丢去喂狗了?!”江宜祖肃冷抬手,直戳心瑶的眉心,“我看景玄回来,你如何对他交代!” “景玄杳无音讯,只言片语都没有,恐怕是早就把我忘了。”心瑶忙缠着他的手臂撒娇地摇了摇,“爹,您答应不答应嘛?” 江宜祖挫败地叹了口气,“这事儿倒也简单,我不过就是对皇上说句话罢了。倒是你——如今你能聪明地不直接去杀人,就叫人生不如死,不愧是为父的好女儿。” 心瑶忙摆出端肃持重的模样,恭敬俯首,“女儿就当爹这话是夸赞了!” 龚璇玑却嗔怒瞪着父女俩,不满地斥道,“别人家的爹,都是教自己的孩子做好事,江宜祖你却厉害,竟手把手地撺掇她使坏?!” 心瑶忙道,“母妃,我这不是使坏,是为了救景玄!” * “阿嚏!阿——阿嚏——”慕景玄一连打了三个喷嚏,直打得眼冒金星,一身黑甲黑袍的高大身躯,也不稳地往前跌了一下。“阿嚏——” 第303章 肃王殿下要放火 一众忙着烤肉的士兵都忍不住诧异地看他。 “殿下这是怎么了?” “着凉了?” “跟在殿下身边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打喷嚏!” 莫说那些士兵,就连石裂这与慕景玄一起长大的,也是第一次见主子如此狼狈地打喷嚏。 石裂扶了扶头上的斗笠,忙给慕景玄递上手帕,“主子可是着凉了?” 慕景玄接过手帕摇了摇头,却尚未开口,鼻子便又莫名地刺痒,头一仰,就“阿嚏——” 这一下,打得他脑仁都在晃荡,脑子里却莫名浮现他家娇妻那张倾世绝美的脸儿,那丫头,定是在念叨他,嗔怨他,还有可能在说他的坏话…… 石裂忙让士兵端一碗热姜糖水来,“主子,快喝了驱驱寒气。” “我没有着凉。”慕景玄只接过手帕按了按鼻子,挡开飘着姜片的糖水,“这本就不够分的,你端去给那些着凉的士兵喝。” 石裂仍是不放心,“殿下,您若是病了,皇上和德妃娘娘定会忧心,我爹也不会放过我!” 慕景玄失笑,“你怎如此啰嗦?我真没病!” 虽然下雨,他有隔层的护身软甲护身,刀枪剑戟刺不透,雨水也打不湿,定不会生病,且这几日他调息休眠,丝毫不曾觉得疲累。 这片虽山险峻陡峭,密林遮天蔽日,所幸他也及时做了安排,有补给粮草衣服充足,而且,山中就地取材,士兵们用树枝搭建了帐篷防雨,夜里也能生火取暖,有飞禽走兽可炖肉炖汤,不算太辛苦。 娶了一位精通厨艺的王妃,他也学聪明了——行军再苦,不能让士兵饿着肚子,寻常的烤肉切成肉片,每人带一些,随时都有力气出招。 但是,这样与宁广辅耗着,委实不是办法。 山中阴雨连绵,潮雾湿冷,水土不服的士兵难以支撑。 心瑶今日这样念叨他,宫里也恐怕有什么变故。 慕琰的伤势古怪便罢了,自有龙鳞阁的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倒是还有一个人他也需要防备——黑煞。 万国寺方丈给他来信,说已派十八铜人去寻黑煞。 他信中还写道,那些被宁广辅抓入山谷的僧人说,宁广辅探查道他师妹宋梨胭和两位师兄的行踪,命黑煞被派去抓宋梨胭和两位师兄,以威胁他退兵。 那两位师兄睿智机敏,他倒是不担心,宋梨胭那脾性直来直去,又素喜招摇,黑煞不必费劲儿,便能抓了她。 宁广辅钻进这山洞已然躲避三日,弄得山洞内爬满毒蛊和毒蛇,分明是等待黑煞到来。 若黑煞真的带了宋梨胭来,看在师父的面前,他是不能不救的,眼下走到这一步,他却也不能退兵,最好的法子,便是在黑煞到来之前,先想法子除掉宁广辅。 石裂见慕景玄又蹙眉沉思,忙把烤好的肉端过来,“主子,咱们不着急,宁广辅粮草有限,这山洞也无别的出口,再多守两日,他们定然就饿死在里面。” 慕景玄不敢恭维地摇头冷笑,“里面有蛇,他饿了吃蛇肉便是,他身边还有血肉结实的士兵,他那种征战沙场多年的人,吃人肉喝人血如家常便饭。” 石裂端着手上的烤肉,顿时没了胃口。“那老毒物,简直就是个怪物!” 慕景玄咬了一口烤肉,被热腾腾地肉烫了嘴,心头赫然一亮,他忙一边吃,一边穿过营地,走向弓箭手的营帐。 果然,弓箭手的马背上,都拴着一个火油桶,是专门为放火箭时准备的。 慕景玄忙命人集结所有的火油桶放在山洞门口,又道,“石裂,吩咐下去,叫士兵们多砍些木柴来,本王就不信,弄不死他!” 几个士兵刚搬了火油桶道山洞门口,里面就飞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随即又是一个…… “殿下,快来看,是人骨!” 慕景玄忙奔到山洞门口,就见已经自山洞内飞出四五块人骨,上面剔除得干干净净,无半点残留。 石裂冲过来,胃里顿时一阵翻搅,“这该死的老毒物,竟如此丧心病狂!那群兵也是傻子,竟还能效忠他?” 宁广辅自山洞内嚷道,“肃王,咱们原不该制造如此多的杀戮,你放我一条生路,我把剩下的士兵都给你,顺便解了他们身上的毒蛊如何?” 石裂忙道,“殿下,别信他……” 慕景玄抬手制止他说下去,殊不知,这几日他一直在等待宁广辅开口说话。 凭宁广辅的声音,他就能精准判断出宁广辅所在的位置。 他抽剑挑开一个火油桶,一脚踢飞进去…… 火油桶沥沥滴着火油,沿路拧转,直飞下去了二三十丈,火油桶滚到了宁广辅的脚边。 宁广辅刚刚酒足饭饱,正气定神闲地盘膝坐在地上养精蓄税,见火油桶飞进来,他顿时惊慌失措,再也坐不住。 靠着石壁的士兵们饿极渴极虚弱无力,刚被宁广辅吃人的情形惊吓,早已魂飞魄散,又无奈被喂了毒蛊,需得解药缓解痛苦,因此他们不得不依从宁广辅。 眼见着火油桶的缺口火油汩汩流淌,他们恐惧地忙往里山洞最里面挪移,沿路滴下的火油,形成一条导火线,只要外面一点火,这山洞势必成为他们的葬身之地。 慕景玄在山洞外面说道,“里面的将士们,你们给本王听着!宁广辅已经走投无路,粮草断绝,他也无救兵可依,今日他宰杀一位士兵充饥,明日势必宰杀两位……” 宁广辅只当慕景玄是无计可施,危言耸听,却没想到,周遭虚弱的士兵竟都扶着墙壁站起身来,一双双眼睛士气陡燃,却都仇怨深重地盯着自己。 “你们看什么?慕景玄不过是吓唬你们罢了,他若非心狠手毒,岂会追到这里?!” “将士们,本王不强求你们与宁广辅拼死一搏,但求你们顾念父母妻儿,一手拿起刀剑,一手捂住口鼻,远离宁广辅,避进山洞最里面,莫要被火呛到!” 慕景玄说着,自洞口接过弓箭手递上的弓箭,瞄准山洞里面。 宁广辅自山洞内暴跳如雷,忙道,“慕景玄,你以为这样就能烧死洞口那些毒蛊毒蛇么?别妄想了……” 他话没说完,两支箭猝然飞进来,一支正中他的腰侧,一支正中他的右腿。 一众士兵见状,顿时士气大振,举刀不准宁广辅靠近半分。 “你们不要解药了吗?老夫若死了,你们也活不成,就算慕景玄救下你们,你们也会被毒蛊折磨致死!” 第304章 王妃特来砸场子 宁广辅气怒交加地说完,顿时又想到慕景玄听力超绝,再不敢轻易开口,却不知,自己因腿重伤,走路声音在洞内激起钝重的回音,已然暴露了行踪。 紧接着,四五支箭自洞外射来,洞穿他的小腿,肩背…… 士兵们顿时明白,慕景玄是凭声音射箭,于是都捂住口鼻,不去干扰他。 宁广辅斩断腿上的箭尾,痛得暴吼,“慕景玄,你……你卑鄙!你这样做,这些士兵就失了解药,必死无疑,你这不是在帮他们,是在害他们。” 慕景玄道,“将士们,你们放心,妙回神医就住在本王府上,他可以医治蛊毒!” 宁广辅狂肆地冷笑,“哈哈哈……妙回神医岂会解这种蛊毒?他的医术还差得远呢!” 砰——一个火油桶飞进来,正砸在他身上,火油喷溅了一身,宁广辅再也笑不出,恐惧地扶着石壁,哆哆嗦嗦地忙忍痛往山洞内挪移。 一众士兵见他身上滴着火油,仍步步紧逼顿时暴怒,领首在前的统领亦是忍无可忍,抬脚就揣在他胸口,将他踹得正落在那摊火油上。 “肃王殿下,我们准备好了,您点火吧!” “好!”慕景玄手伸向一旁的弓箭手,弓箭手忙递上的蘸了火油的箭,迅速点燃箭头。 火箭咻——离弓飞入山洞,宁广辅恐惧地忙躲避,箭还是正中他的左腿,他一身火油轰——爆燃起来。 洞口士兵们忙点火投放了柴火进山洞,洞口的毒蛊毒蛇被烧得无处攀爬,皆焦黑在石壁上,化为灰烬。 * 这一日,八皇子成婚,因宁诗娴身份特殊,乃叛贼之后,皇上圣旨,一切从简,只办家宴叫妯娌间相识便罢了。 宁诗娴与撑着拐杖的慕琰简单拜堂之后,见满院子宫卫,无一个眼熟的,顿觉境况不对。 更惨淡的,是宴席——这喜宴,仅仅一张圆桌,坐在席位上的,不过是宁柔,宁珞,慕昀修,张若莲,夏芹,冬儿,张姝,以及三公主慕鸾。 除此之外,皇叔皇伯无一个参加,百官众将更是无一个送贺礼的。 宁诗娴见慕琰撑着拐杖坐下来,一眼不愿多看自己,不禁愈发气恼。 “自己没本事,还想迁怒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和祖父造成的……”宁诗娴话没说完,见宁柔和宁珞瞪过来,只得闭上嘴巴。 宁柔忙端着酒杯站起身来,“今日喜宴,咱们不说别的,能吃好喝好,便是大喜了!” “如此大喜之事,怎无人知会本王妃呀?”心瑶说着,牵着一个女子的手,笑着进门来。 慕琰视线落在那女子脸上,顿时看直了眼睛,眼底闪过一抹惊骇,迅速撑着拐杖迎上去,“皇嫂怎突然来了?这位美人是……” 心瑶握住宋梨胭的手,无视她别扭地挣扎,笑道,“八弟,你应该认识的呀,她就是你外公宁广辅命黑煞抓捕的宋梨胭——我们家景玄的小师妹。” 宋梨胭视线在心瑶和脸色苍白的慕琰脸上转了一个来回,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龙鳞阁的人突然出现,相助她挡下黑煞,并以最快的速度把她带来京城,竟是江心瑶及时安排的,为的就是怕她让师兄难堪。 可,她宋梨胭是那样的人么? 没错,她是来寻师兄的,她是很想和师兄长相厮守,但也不至于草包的被慕琰这种卑鄙小人利用,而且,她宋梨胭也不是吃素的。 “江心瑶,你与这种人废话什么?”宋梨胭迅速拔剑,一脚揣在慕琰的心口,随即身子一转,挥剑就劈断了摆满珍馐美馔的大圆桌,哗啦——顷刻间,杯盘饭菜都化为一堆狼藉。 慕昀修,张若莲和张姝等人忙都躲避得远远的,宁柔和宁珞也都慌得逃开,只剩下三公主慕鸾还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 “我的喜宴——我的喜宴——”宁诗娴哭嚷着跳脚扼腕尖叫两声,反应极快地愣了一下,抬手便直指心瑶,眸光也变得怨毒憎恶,“江心瑶,你是故意带着这个贱人来砸场子的!” 心瑶无辜地挑眉,“凡事有因才有果,你们要害我家夫君,我这当妻子的,自然要为他出了这口恶气!” 说完,她就提醒宋梨胭,“小师妹呀,多劳烦你,别让这屋子里有一个囫囵物件儿,还有……那洞房,务必也要拆得七零八落才好玩!” 宋梨胭被她轻巧的话气得七窍生烟,“江心瑶,你当我是没脑子的废物么?用得着你如此提醒?” 心瑶佯装恍然大悟,“原来宋小姐有脑子呀?既然有脑子,为何被黑煞诓骗两句,就跟着他走呢?若不是我师兄及时赶到,你怕是真就害到景玄了。” 宋梨胭不甘心地争辩道,“那是因为黑煞说,师兄买了一处宅院安置我……” “换言之,你就是乐得被金屋藏娇呀!”心瑶讽刺地清冷一笑,“你这样想,便是辱没了景玄,景玄压根儿不是脚踩两只船的人。” “你……”宋梨胭怒火爆燃,却无法对心瑶出手,这女子到底对她有恩在先。 于是,她挥着剑,便四处打砸,宁诗娴扑上前阻止,被她一脚踢飞…… 慕鸾见宁柔和宁珞脸色惨淡,慕昀修和张若莲等人亦是一声不敢吭,这才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心瑶身边,“你这丫头,景玄不在,你倒是掌控天下了!” 心瑶挽住她的手臂,便随着她出来门槛,“三姐可是有话要说?” 慕鸾哭笑不得,“我该有话要说么?” “心瑶还以为,三姐要教训心瑶两句呢。” 慕鸾反而自嘲地笑着摇头,“你做得对,你做得很好,是我近来疏忽,只盼着景玄尽快立功,在军中树立威信,却忘了,那宁广辅是个不容小觑的。” 心瑶忙道,“三姐放心,景玄定能平安归来,心瑶已经央求师兄们去迎接他。” 慕鸾欣慰又欢喜,心头的大石也挪开,“心瑶,景玄娶你可算是娶对了。” 慕昀修正出来门槛,乍听此话,顿时妒火交加,忍不住泼一盆冷水。 “景玄的确是娶对了心瑶,却是从我手上夺走了心瑶的,三妹以后说话还是小心些为好,免得祸从口出!” 第305章 对她仍念念不忘 心瑶不敢恭维地冷笑,“太子殿下身边的良媛、奉仪都是偷的,何来的颜面取笑堂堂正正将我明媒正娶的景玄?!” 慕昀修顿时涨红了脸,“你……” “哈哈哈……瑶儿,一阵见血呀!”慕鸾幸灾乐祸地斜睨慕昀修,不忘恭维地竖起大拇指,“论偷人,普天之下,太子皇兄最厉害!” 慕昀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张若莲与张姝正出来,见状,张若莲忙自后挽住慕昀修的手臂,“我这奉仪是太子殿下自己求娶的,夏良媛和冬良媛都是心瑶你硬塞给太子殿下,怎么就成了太子殿下偷的了?!” 心瑶嗤笑,“这不是罪臣安玉王偷人生下的私生女么!太子正是你从我这儿偷了去的呢!” “要问偷人哪家强,还数太子这一家呀!”慕鸾又忍不住咯咯地笑。 “你们……”张若莲脸上火辣辣地涨红,心头恨得滴血,却无计可施。 张姝忙斥道,“若莲你还是闭嘴吧!” “可是她们……她们太过分了!” “昀修,咱们走!”张姝白了眼心瑶和慕鸾,就率先下去门前台阶,出去大门,独自上了青皮小马车,也不等慕昀修和张若莲,直接命车夫起行。 慕昀修满心屈辱和冤屈,愤然自心瑶和慕鸾之间撞过去,直朝着府邸大门走去…… “我……我说错了吗?你母亲不待见我便罢了,你为何对我发火?”张若莲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要怪您就怪江心瑶,都是她先挑事儿,说你偷人……” 不等她话说完,慕昀修就坐上自己的储君马车。 张若莲唯恐被丢下,忙跟上去坐下,见他脸色难看,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您若有气,可以朝若莲撒呀!” “白煞被龙玺废了武功,黑煞又因抓宋梨胭生死未卜,现在宋梨胭在这里打砸慕琰和宁诗娴的喜宴,黑煞定然是被龙鳞阁的人抓了去,待慕景玄拎着宁广辅的人头回来邀功领赏,拓跋荣敏被册封为皇后,本宫这太子之位恐怕也被赏出去了!” 慕昀修窝火地一顿咆哮,暴怒地扯了扯领口,察觉马车竟丝毫没有挪动,恼怒捶了一拳车厢,“等死了?起驾回府!” 张若莲忙抓住他的手腕,“殿下何必动如此大的肝火?慕景玄不是还没有回来么?” 慕昀修气急败坏地道,“有没有回来,有什么差别?” 更让他痛苦的是,“景玄自得了心瑶,如虎添翼,他顾不上的事儿,心瑶帮他善后处置,父皇给了他兵权,如今也疼宠心瑶在心尖儿上……我呢?自从失去了心瑶,我失去了一切!” 张若莲顿时妒火丛生,“殿下为何仍对她念念不忘?她帮慕景玄,不正是在伤害您么?” “没错,她是在伤我的心,她甚至一再想杀我,我也恨不能杀了她,可她的好就这样血淋淋地摆在我面前……”慕昀修痛苦地近乎崩溃,“如今我已走投无路!” 张若莲忙握紧他的手,“殿下有路……慕景玄只要在路上,咱们就有下手的机会,江湖上又不是只白煞和黑煞厉害,咱们还可以去雇更厉害的高手,乃至是域外之人。” 慕昀修不敢恭维地抽回手,“龙鳞阁效命于父皇,白煞被废,黑煞被抓,父皇定然一清二楚!我若出城寻人相助,定然又被龙鳞阁的人盯上。” 张若莲忙自告奋勇,“我去……我借着去寺院祈福,去找人相助,城外捕杀慕景玄,宫里让皇上驾崩,拓跋荣敏的封后大典来不及举行,你就先举行登基大典。” 慕昀修暗忖着这番计策,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张若莲,没想到,你竟有这番心思。” 张若莲柔媚扬起唇角,依靠在他的肩臂上,“殿下,若莲只期望,殿下与若莲好好过日子,将来您登基称帝之后,能册封若莲为皇后。” 他抬手捏住张若莲的下巴,越看她越觉得这女子之阴狠,从骨子里散发着一股张家人的味道,当年母亲登皇后之位,横扫后宫所有挡路之人,便是这股子阴柔气势。 “若莲,本宫倒是小瞧你了!这事儿,得好好筹谋,万不可露出丝毫破绽。” 张若莲忙道,“殿下放心,若莲若出差错,定一力承担,绝不让殿下有丝毫闪失。” 慕昀修却无法放心,“外面的人,你去找,宫里杀父皇的人,我亲自找。” “是!只要殿下与若莲同心协力,若莲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张若莲说着,就依进他怀里,手探入龙纹袍服内,却莫名地嗅出他的体香不太对。 这位太子殿下身上的体香又清雅的兰香,这是心瑶喜欢的兰香,且这兰香中透着淡淡的龙涎香,而那每晚临幸她的男子的体香却什么都没有。 慕昀修察觉她的手不安分,迅速扣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挪开,顺势把她的身子也推开。 “若莲,事不宜迟,你先去寺庙祈福。本宫送你到城门口,另给你雇一辆马车,免得引人注意,然后本宫入宫找寻可用之人。” 张若莲尴尬地坐正,“殿下,您是不是还在厌恶若莲?” “怎么会呢?为了咱们的未来,先做正事要紧。”慕昀修安慰摸了摸她的头,便又迅速挪开了手。 心瑶和慕鸾出来八皇子府的大门,眺望着慕昀修远去的华车,皆是神色凝肃。 慕鸾的公主华车与心瑶的王妃马车一前一后停在台阶下,慕鸾这才收回视线。 “心瑶,你要多提防慕昀修和张若莲,这两人都非善类。” “三皇姐放心,心瑶会小心的。”心瑶送了她上车,注意到宁柔和宁珞在过道里欲言又止,便借着等宋梨胭,转头望向她们,不耐烦地斥道,“有话就说!” 宁柔忙堆上笑,笑呵呵地上前,“心瑶,你看,今日是琰儿和诗娴大喜,你这事儿做的,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宋梨胭在室内打砸的霹雳乓啷,震耳欲聋,毫无停下的意思,宁柔宁珞听着那动静,心头在滴血,心瑶却心情大好。 “我倒不觉得过分,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心瑶百无聊赖地端详自己粉橙色的指甲。 “心瑶,皇上虽下旨一切从简,可你让宋梨胭这样闹,可是故意在浪费,这与皇上的意思,背道而驰呀!” 宁珞说到最后,见心瑶脸色陡然冰冷骇人,话就低低地压下去,最后压没了音。 第306章 没脑子的小师妹 心瑶望向厅堂,打砸的巨响声和宁诗娴尖叫声频频传来,她清浅扬起唇角,无辜一叹,“我也不想让宋梨胭这样闹,如此粗野无礼,实在有失体统,但是这位梨胭妹妹是景玄的师妹,我也不好让她受委屈呀!” “心瑶,您给劝劝吧!看得出,梨胭姑娘是听您话的。”宁柔讨好地笑着,“我给你跪下了……我给你跪下……” “婕妤娘娘,使不得!”心瑶忙扶住她的手肘,朝着院子里大声唤道,“梨胭妹妹,走啦!” 宋梨胭拎着长剑,自厅堂门口现身,气急败坏地吼道,“什么事?” 心瑶嚷道,“这里不能闹了!咱们去皇上面前闹,然后让八殿下当着皇上的面招认,他腿伤是装的,还买通了黑煞,帮宁广辅对付我们家景玄,这笔账……咱们仔仔细细算清楚!” 不等她话说完,宁柔忙抬手挡在心瑶的嘴巴前,朝着宋梨胭说道,“宋小姐,你还是砸吧,你尽情的砸,怎么痛快怎么砸!” “有病!”宋梨胭斥了一嗓子,进去房内,挥剑就劈了床前的鸳鸯绣屏,又把塞满奢华袍服的衣柜劈成了两半…… 宁诗娴哭道,“我不活了!宋梨胭,你有本事就劈了我……” 大门这边,宁珞听着动静,见已然没有阻止的可能,忙对心瑶俯首道,“肃王妃娘娘,妾身就先回去了,您就当妾身刚才什么都没说过,妾身先告退!” “这就着急走呀?!”心瑶客气地笑道,“再聊会儿呗!” “不了,不了……妾身还有事要忙呢!”宁珞匆匆行了礼,坐上马车便离开。 宁柔当即双膝跪地,扯住心瑶的袍袖,“心瑶,我真的不知慕琰那腿是装的,若被皇上和太后知道此事,他必死无疑!刚是我小人之心,多谢你宽饶他一命!” 心瑶弯下腰,幽冷凑近她的脸,“我不是在宽饶他,不过是不希望我们家景玄知道,他辛苦救回来的兄弟,竟是个卑鄙阴毒的骗子!婕妤娘娘若与我同心,应该明白如何才能自保。” “我错了,我错了,琰儿也错了……”宁柔忙握住她的手,“我定好好教导琰儿,再不准他做错事辜负景玄,以后你有什么事,都来找我,我定肝脑涂地,帮你分忧!” 心瑶凑近她耳畔,“帮我盯着文嫔母子的动静,还有,母妃的封后大典人多眼杂,我身为儿媳,不能多插手,宫内一应物件用度都查验仔细,且务必符合皇族礼制,若有半点差错,我唯你是问!” “是,是,是……我一定盯死那些宫人。”宁柔胆战心惊地应下,不禁庆幸自己还有这点用处。“文嫔这几日不肯见皇上,定是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十三皇子倒是该规矩,不过以前是每日给皇上请安一次,现在却是每日给皇上请安两次,晨昏定省,且课业也越来越好……” 心瑶莞尔,果然,她在御医院对慕尧说过那一番话之后,他记在了心上,也愈发想证明自己如尧帝一般。 “很好!十三弟是个好孩子,别动他。” “不动他?”宁柔忽然看不懂她,忙站起身来,“心瑶,你为何又不动他?文嫔少不得撺掇他争抢夺位。” “太子之位上有人,还轮不到咱们动手,慕昀修的手段,可比咱们厉害!”心瑶拍了拍她的肩,这就朝着院子里嚷道,“梨胭妹妹,走了!” 宁柔顿时松了一口气,却莫名地越看心瑶越惋惜,这女子若当初成了她的儿媳,何愁天下不得呀! 心瑶这就迈出门槛,坐上马车,宁柔忙跟到车旁相送。 宋梨胭拎着长剑奔出来,看了眼鞠躬哈腰的宁柔,不禁怀疑她中了心瑶的蛊。 她忙爬上车,挨着心瑶坐下,“心瑶,怎么这就突然走了呢?” 心瑶沉声道,“景玄回来,便是母妃的封后大典,不可将此事闹大。” 待马车起行,宋梨胭掀开后车窗的垂帘,见宁柔进了府邸大门,这才恍然大悟地对心瑶道,“难怪你不杀慕琰,若皇上死个儿子,怕是就没有心情举行封后大典了!” “宁柔母子还有大用处,慕琰很快就看到,皇上真正想立为太子的人,是十三弟,不是我们家景玄。” 宋梨胭好整以暇地诧异看她,忽然不说话。 心瑶狐疑地冷睨她,“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江心瑶,我越来越明白,为何师兄喜欢你了。” 心瑶失笑,“你明不明白与我何干?你只记住,你是我肃王府的客人,在景玄回来之前,你好好跟在我身边,别再被什么人骗了去威胁他。” “你真当我没脑子呢?!”宋梨胭冷斥。 心瑶挑眉,如陈述一件事实,“你就是没脑子!” “你……”宋梨胭隐忍深吸一口气,“看在你为我师兄着想的份儿上,我不和你生气。” 方来忙从车旁敲了敲车窗,“主子,刚才有人过来禀报,太子殿下的马车朝着城门那边去了,要不要卑职跟过去瞧瞧?” 心瑶忙道,“你别去,派个轻功好的,乔装成平民去。” “是!”方来忙自跟随车后的护卫中选了一个人,命他仔细跟着。 宋梨胭不禁掀开车窗看了看方来,“看不出来,这小将军竟有两下子,江心瑶,你这是哪儿淘换的人?” “我爹和我们家护卫统领把他养大的。” “模样不错。”宋梨胭挑眉笑了笑,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心瑶,“你们家妙回,这位,还有那个叫阿威的乞丐,可都是绝色呀!江心瑶,你就不怕我师兄吃醋么?” “他敢?!”心瑶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你别想着利用她们挑拨我和景玄的关系,你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别用这种小人之心揣度我,凭你救了我,我断不会挑拨你和师兄。”宋梨胭深吸一口气,就看向车窗外,“哎呀,今儿有集市呢,咱们下去逛一逛吧!” “不去!” “瞧你,说话也越来越像我师兄了!”宋梨胭抓住她的手腕,“我难得来京城,你总该陪我逛一逛。” 第307章 这女子真的有病 集市上,心瑶无法踏实走路,身后方来带了一群护卫紧随,她还是警惕地不住往手心里灌输真气,以备不时之需。 宋梨胭却像是入了海的游鱼,一会儿看看首饰,一会儿买吃的,一会儿又逛铺子,一会儿又看杂耍投壶……东奔西跑,完全没有要回车上的意思。 方来随在心瑶身侧,望着宋梨胭的背影,也有些不耐烦。 “主子,这女人故意的吧!哪儿人多往哪儿去,她是诚心气您呢!” 心瑶淡凉地笑了笑,“她与我非亲非故,气不着我。她故意这样嚣张地招摇,故意被黑煞诓骗,故意找死,不过是想试探她在景玄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罢了。” 方来狐疑地看心瑶,“主子既然看出来,为何如此纵容她?” “这世上有一种人,见了棺材才落泪,撞了南墙才回头。” 心瑶讽刺地叹了口气,是讽刺宋梨胭,更是在自嘲。前世的她,何尝不是见了棺材才记住痛的。 方来见她脸色忽然有些难看,忙追上前,拉住宋梨胭。 宋梨胭正要往杂耍的人群里挤,无奈人群围拢结实,方来手劲儿也不容小觑。 那被人群围拢的场地中央,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举着的锤头被艺人抡起,砰——一声落下去,惊起满场的人喝彩。 宋梨胭一眼没看着,反被方来拉得踉跄退了两步,错过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你这鬼可真会捣乱,别拉我!” 方来愤然将她推搡开,“你以为我愿意拉你呢!主子说你没脑子,你还真是没脑子!” 宋梨胭冷笑,“我怎么没脑子了?” “主子在车上叮嘱过你,不要做危险的事,这四周熙来攘往,万一藏着个杀手,有你受的。” 方来话刚说完,就见一旁楼阁里,冲出来一群凶神恶煞的人,那些人拎着一个女子直接丢在路上,随即一堆衣物首饰自门里丢了出来…… 方来忙扯着宋梨胭避开,女子摔在地上,白腻如脂的手臂蹭破大片,散乱的头发下,一张瘦得巴掌大的瓜子脸蜡黄,身子也干瘦如柴。 “姑娘,这是怎么了?”宋梨胭忙冲上去扶起女子。“你别怕,我是肃王殿下的小师妹,我保护你!” 方来忙抓住她,“别靠近,当心有诈!” 女子跪趴在地上,大颗大颗的眼泪打在地上,低着头,忙着捡东西。路人指点议论,都纷纷避开地上的衣袍和首饰…… 宋梨胭看出境况不对,也不敢再冒然靠近。 心瑶上前来,对宋梨胭讽笑道,“不是嚷嚷着是肃王殿下的小师妹么?怎么不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呀?” 宋梨胭嫌恶地说道,“你没听到大家议论吗?这女人有病!不干净的病。” 心瑶捡起地上的衣服和首饰,递给女子,就被宋梨胭打了手,“说了这女子有病,别碰她的东西,当心不干净。” “就算有病,也不会因为碰一碰衣服和簪子就染上,除非这些东西上都撒了毒粉!”心瑶把东西重新捡起来,帮女子收进包袱里,伸手抓住女子的手臂,把她搀扶起来。 女子感激地抬头,惊愕愣住。眼前淡妆精致的脸儿,正是满城女子艳羡妒恨的,羊脂玉似地肌肤吹弹可破,双眸清澈如水,淡凉中透着关切,仿佛两束光,照进人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可能站稳?”心瑶唯恐她再跌倒,没有立即松开手。 女子忙自她手中抽了手臂,惶恐地双膝跪地。 “民女该死,民女冲撞了王妃娘娘……民女真的有病在身,请王妃娘娘不要再靠近民女。” 周围的人也都忙跪地行礼,高呼,“拜见王妃娘娘。” 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大家都散了吧,这女子可怜,大家给她一条活路,不要再指指点点。” 众人鸟兽般鱼贯散开,心瑶忙扶起女子,“叫什么名字?” “芍药。” 芍药?花的名字。心瑶抬头看了眼楼阁上的鎏金牌匾,上面三个大字,“绮香楼”,正是一座花楼。 她示意方来等人等候,便独自抬脚迈进门槛。 鸨母仓皇失措的自楼梯上冲下来,“哎呀!肃王妃娘娘,什么风把您尊贵之人吹到这儿来了?若肃王殿下知道,岂不是要一把火烧了我们这里……” 心瑶眸光沉静地看着她,直看得鸨母心骨寒凉,再也说不下去。 “为何把芍药赶出去?” 鸨母悻悻堆上笑,“她患了病,已经染了两位贵客,且让草民赔了不少银子,赶走她已然是看在过去的情分,若是……” 心瑶不耐烦地打断她,“你确定你不再要她?” 鸨母忙道,“当然,这种赔钱货,打死草民是不敢再要的。” “既如此,就把她的卖身契给我。”心瑶直接朝她伸出手。 鸨母只得从楼上取来卖身契,两手给心瑶奉上,“那赔钱货,就卖王妃娘娘一个人情,送给娘娘了。” 心瑶没与她客气,直接收起卖身契,“她家里还有什么人?” “有弟弟妹妹,还有一位老祖母,听说是安置在城郊的小村寨里,家里穷得叮当响……” “我带她离开,以后她就不再是你的人,若被我知道你们去找她家人的麻烦,我饶不了你!” 心瑶转身出来门槛,就搀扶芍药上去马车,“方来,你带四位护卫,陪着梨胭姑娘继续逛,她若乐得被人抓去,不必阻止。” 方来不敢应,宋梨胭更是急火攻心,“江心瑶你什么意思?你捡了个有病的女人,就不要我了?” 心瑶失笑,“你又不是我的谁,我要你作甚?” “我师兄没有教过你做事要审时度势么?这女子真是有病的呀!” 心瑶不理会她,命令马车起行。 宋梨胭眼见着马车越走越远全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顿时气急地忍不住跳脚,“江心瑶,你不可理喻!” 方来却是见惯不惯,“梨胭姑娘,你还逛不逛?” “逛——我凭什么不逛?我要一直逛到师兄回来为止!”宋梨胭气急败坏地说着,又忍不住看了眼花楼。“方来,你说说你这主子是不是不识抬举?她若是讨好我些,说不定,我就不和她抢师兄了呢!” 方来不敢恭维地冷笑,“你不必承让我家主子,你就算拼上这条老命,也抢不到殿下。” 第308章 朝皇上下了毒手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拼上这条老命,也要得到师兄!”宋梨胭恶狠狠地撂下话,就气急败坏地大步向前走,,“我要吃冰糖葫芦,我要吃两支,方来你去给我买!” “自己去买,自己付钱,我只负责随行保护,可不是点石成金的财神爷。”方来说完,就示意四个护卫跟上前来。“两个去前面开路,两个在后面” 隔着几条街,马车在一条小胡同口停下。 心瑶先下车,命车夫把马车赶回王府,让一群护卫也随行而去,一个护卫自胡同尽头上前来,递上一把钥匙,“主子,已经谈妥了,宅子是前儿刚空出来的,东家是老两口,脾气和善,芍药姑娘住在这边正合适。” “有劳你了,自己回府里领赏,不得声张芍药被我救下的事。” 护卫应声退下。 芍药局促地抱着包袱,疑惑地看心瑶。 “王妃娘娘不怕民女的病?为何帮民女安排宅子?” 心瑶挑眉斜睨她一眼,便看向胡同尽头的木板门。 “芍药姑娘,你若不住在这儿,难不成你要去住客栈?” “我……” 心瑶不敢恭维地冷笑,“那种地方,人来人往,若是碰见你以前接过的客人,他们恐怕饶不了你!” “娘娘所言极是!”芍药顿时涨红了脸,“民女想要出城找家人,民女还有半年可活,无论如何,民女都要和家人在一起。” 心瑶冷斥道,“因十殿下失踪之事,皇上下旨封锁城门搜城,这几日,你就算会飞也飞不出城门。” “这……好端端的,十殿下怎么失踪呢?如此封锁城门要多久呀?”芍药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我弟弟妹妹和祖母还在城外的小村寨,我若不会去给他们银子,恐怕他们就饿死了。” 心瑶冷笑,“你回去了,能让她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么?” “民女……民女……”芍药哑然。 心瑶径直穿过胡同,开了小胡同尽头的门锁,推门进去。 庭院中,以石板铺就,一排屋舍,白墙灰瓦,院子里还有一株枝丫嫩绿的栀子树。 心瑶很喜欢这院子,“不亏是本王妃的人,有眼光,很会找院子,尤其这一株栀子树,绿意盎然,是个好兆头!” 芍药疑惑地看她,又看树,见她走向厅堂,忙跟进去,“王妃娘娘……” “咱们做一笔交易。”心瑶从怀中取出两张银票放在桌上,“这银子够你弟弟妹妹和你母亲花一辈子的。” 芍药忙上前拿起银票,“王妃娘娘想要芍药做什么?” “我要你帮我去做一件事,等你完成之后,我给你治病,救你的命。” 芍药忙在她膝前跪下,“芍药愿为王妃娘娘赴汤蹈火!” “很好,你先收拾体面自己,好好吃饭歇息,养精蓄锐,明日一早,我再过来。”心瑶这就起身离开。 芍药送她到门口,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慨叹女子这份玲珑心思。 这位王妃明明是在帮人,却摆出冷脸交易,全然不会叫人受之有愧,更无半分鄙意之态,又设想如此周到……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妙人儿?! * 夜色深重,心瑶闷在书房里,正翻看医书,寻找为芍药治病的法子。 研看了近两个时辰,一堆疑难杂症的典籍也在面前摞成了一座巍峨的山。 敲门声骤响,她忙道,“进来!” 方来匆匆进门,只看到桌上的书籍,忙上前绕过桌案,俯首道,“禀主子,张若莲今日借着在寺院祈福,约见了一位江湖男子,那男子在江湖上经营杀手生意,手持一柄羽毛扇,江湖人称赛诸葛。” 心瑶懒得理会这赛诸葛是什么人,“这是狗急跳墙了。” 方来恍然大悟,“主子的意思是,张若莲和太子殿下,要除掉殿下?” “他们恐怕不只是除掉殿下,张若莲今日出城如此密谋,而慕昀修却没有前往,你猜慕昀修在做什么?”心瑶静冷地看方来。 方来忙道,“这可如何是好?眼下宫门已经封锁,咱们安排在宫中的眼睛,也跑不出来呀!” 方来刚说完,龙威便推门直闯进来,“小师妹,快随为兄入宫!” 心瑶惊得忙站起身来,“师兄,发生了什么事?” 龙威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臂,便扯着她飞出后窗。 心瑶只觉自己的手臂快断掉,却不敢喊疼,更不敢叫龙威分神,然而,眼下这境况,也必须打探清楚宫里的境况,才能有备无患。 “师兄,您是要急死心瑶吗?您什么都不说,我入了宫门,能做些什么呢?” “皇上喝的茶水里有毒,大师兄已经亲自在彻查,但是什么都没有查到,所以让你入宫相助。” 龙威打心底里不悦女子掺和,然而,见识到心瑶的厉害之后,也无话可说。 “眼下,皇上下令,不准动用刑部和宫内之人,御书房服侍的宫人,已经全部拿下。” 心瑶笃定地说道,“是慕昀修,一定是慕昀修!只有他,才能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小师妹,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一会儿见到皇上,不要如此胡言乱语。” “师兄放心,心瑶心里有数。” 入了御书房,心瑶才发现,这场下毒,只是虚惊一场。 怀渊帝好端端地坐在龙椅上,中气十足的暴吼,“龙威,你活得不耐烦了?你带肃王妃来做什么?朕是叫你去请睿贤王过来!” 龙威忙道,“启禀皇上,睿贤王和王妃早就睡下了,卑职不敢惊扰,更何况,龙威如今是肃王府收养的一位乞丐。” 心瑶忙道,“启禀皇上,您若不希望心瑶插手,心瑶不插手便是。” “你只管当好你的肃王妃,不给朕惹是生非,朕就心满意足了。”怀渊帝说完,就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小太监,“你抖什么?暂且护送肃王妃去德妃那边吧。” 心瑶忙跟着小太监退出书房,龙玺紧接着跟出来,“瑶儿,是我让龙威把你带入宫来的,都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你只把我带过来有何用?我的父母兄长和师父们,都还在那院子里呢!” 第309章 布下陷阱等殿下 龙玺看了眼一旁的小太监,忙把她拉到一旁,“瑶儿你放心,那院子周围为兄也派了人,今晚你在昭纯宫歇息,呆在皇上看得见的地方,不要到处乱跑,也不要多管闲事。” 心瑶越听越觉这话古怪,尤其师兄这复杂的眼神,让她浑身不对劲儿。 “我又没做错事,凭什么呆在皇上看得见的地方?这是防贼呢?” “瑶儿……”龙玺不悦地捂住她的嘴,“龙威没有提醒你,不准胡言乱语吗?” 心瑶顿时恍然大悟,忙挡开他的手,沉声质问,“师兄,你说实话,皇上是不是怀疑我下毒?!” “不是怀疑,是有人看到,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女子,解除过奉茶两位宫女。” “我没有!” 龙玺忙又把她带得远些,“瑶儿,我知道你没有,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既如此,你为何还让十七师兄把我押过来?” “这不是押送!我以性命担保你不是凶手,皇上本来要宣召你爹过来,将你关入刑部大牢候审的,我让龙威直接带你过来,便是让皇上相信你泰然无害,没有害他之嫌!” 心瑶顿时哑然。 夜风寒凉,宫灯摇曳,眼前男子一脸焦灼恳切,眸如星芒,心瑶愧疚地忽然无法正视他。 “是我错怪了师兄。” 前世,慕昀修正是与张若莲毒死怀渊帝,合谋嫁祸她和外公舅父们……这样血淋淋的教训摆在前面,她该死的竟差点又中了这场毒计! 心瑶忙朝龙玺恭敬俯首,“师兄回去吧,心瑶这就去昭纯宫。” 龙玺不放心,和龙威站在宫廊下,目送她下去殿前的百级长阶,方返回御书房。 通往昭纯宫的宫道,宫灯幽暗,小太监手上的灯笼也光芒飘忽。 心瑶侧首看一眼他清秀的脸儿,问道,“皇上这是何意?” “奴才也不知,奴才是新入宫的,王妃娘娘就别多问了。” “奉茶的那些宫人呢?” “都被杀了,龙玺将军一个时辰前入宫,亲自派人把那些尸体埋了,皇上身边的老人只留谢蒙将军一人。” 如此急躁的毁尸灭迹,“所以,皇上压根儿就不想追究?!” “奴才不知。”小太监惊慌失措,舌根儿都在打颤,“王妃娘娘就别问了,饶了奴才吧!” “太子殿下今日可曾入宫?” “正是太子殿下帮皇上挡下了那一杯茶,现在御医们都在书房内殿忙着急救,太子殿下还呕血……皇上心疼得紧!” 心瑶这才明白,为何她这无辜之人成了嫌疑人。 “慕昀修好计策,自己下毒自己抢着喝,仗着皇上在意,一口咬定我下毒!” 小太监惊悚地看着她,明明一个如此柔弱的女子,怎如此聪慧?这样的聪慧简直可怕! “王妃娘娘,求您,您不要再这样自言自语!再说,您也没有证据证明太子是诬陷您呀。” 心瑶望着宫道漆黑的尽头,阴沉说道,“我们家景玄不在,就当老娘是吃素的呢!慕昀修,你给我等着,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太监看着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这女子的眼神幽冷狰狞,让人莫名地浑身拔凉。 * 昭纯宫,遮盖了半座庭院的樱花树,被风吹得沙沙响。 心瑶素来认床多梦,这一夜更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尤其身边还睡着即将被封为皇后的婆婆拓跋荣敏,她连翻身也十分拘谨。 拓跋荣敏素来浅眠,察觉她不住地挪动,不禁闭着眼睛笑了笑,“瑶儿,可是有话想说?” “心瑶的确有几件事,要对母后细细说明白。” “你说!” “第一,心瑶宁愿自己死,也不会给父皇下毒,今晚,慕昀修是自己下毒自己喝,嫁祸给心瑶的。 第二,慕琰和黑煞被宁广辅收买,抓捕宋梨胭威胁景玄,所以,心瑶带着宋梨胭大闹八皇子府,给他们一个教训。 第三,张若莲出城收买了一个叫赛诸葛的江湖人,让赛诸葛带杀手拦截景玄……” 拓跋荣敏一时间无法消化。心瑶这一番话,尖细如针,刺在她的喉咙里,心口上,不上不下,刺得她生不如死。 心瑶借着殿内昏暗的光,见她圆瞪着眼睛,一脸惊愕恐惧,忙又安慰道,“母后放心,心瑶的师兄们,已经去接应景玄,赛诸葛定不会得逞。” 拓跋荣敏顿时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挪近她,把她揽入怀里。 “瑶儿,这些事,你该早对母后说,母后一定会帮你的,你不该独自承受这些……” 心瑶忙拥紧她,“心瑶告诉母后这些,不是让母后帮忙,而是让您当做什么都不知。” 拓跋荣敏诧异,“瑶儿,母后反而不懂你这意思了。” “父皇正是因为你不牵扯任何事,才封你为皇后。那文嫔撺掇良妃让拓跋柔萱嫁过来,暴露了野心,才让父皇失望的,所以母后一定要在父皇面前公正严明,与世无争。” 拓跋荣敏听着这番话,又是感动,又是感慨,一时间百感交集,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滚出眼眶,“你这个傻丫头,母后从来不是与世无争之人!” “母后心地善良,所以父皇才对您不同。” 拓跋荣敏轻抚了抚心瑶的头,疼惜地叹道,“傻丫头,等景玄回来,母后定让景玄好好收拾他们。” 心瑶忙道,“母后放心,这些事,心瑶能处理好,不必让景玄知道。景玄奔波这些时日,恐怕已经累坏了。” “好,都依你。快睡吧!” “嗯。”心瑶闭上眼睛,却还是心神不宁,难以成眠。 * 百里外的山林内…… 慕景玄策马疾驰掠过狭窄的山道,忽听到前方动静古怪,他忙调转马头,冲进路旁的林中,迅速收住马缰绳。 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吐了吐鼻息,慕景玄忙抚了抚它后颈顺滑莹亮的鬃毛,“雳火,在这儿等着,我不叫你,不准出去。” 马儿乖顺地顿了顿蹄子,然后低头啃地上的青草。 慕景玄迅速飞身到路旁的树冠,就见一群黑衣人,拖着一个巨大的钉板用绳索吊起,绳索拴向路两旁的树上,又在树上布下了弓弩。 一行人忙碌着,都忍不住看向路尽头。 “刚才不是说慕景玄快到了吗?怎么还不来?” “急什么?还怕他死不成?!” “我是怕杀不死他,他可是带着兵呢!” “你们放心,慕景玄斩下了宁广辅的首级,先入京复命,后面大队人马走的极慢,就算慕景玄尸体冷透了,他们也来不及救援。” 第310章 夫君打架总能赢 慕景玄随手从树上抓了一把树叶,真气凝灌叶子,随手一挥,树叶分散飞出去,锋利如飞镖,直接洞穿那几个说话的人的脖颈…… 眼见着同伴自树上坠地便再也不动弹,一群黑衣人忙都从树上飞下来,拿火折子照了照地上的几个身体,却正见同伴脖颈上血流汩汩,却没有找到凶器。 “来者何人?为何不声不响地杀人?” “有本事滚出来,咱们单打独斗。” 慕景玄飞身落在路中央,“若单打独斗,恐怕你们死的更快,一起上吧。” “狂妄!”一个黑衣人咆哮着抽剑冲上前,却突然就仰摔在地上。 剩下的几个黑衣人再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也看清了,洞穿同伴脖颈的,是一片树叶。 “你……你……你到底是何人?” “你们要杀的人——慕景玄!”慕景玄说完,随手一抬,周围飞叶走石,每一片叶子,都成了杀人的利器—— 顷刻间,黑衣人无一幸存。 慕景玄吹了一声口哨,雳火自林中奔出来,乖顺地走到他面前。 慕景玄抬手抚了抚马儿的脸,纵身上门,这就要走,却见树冠上又飞来十几个黑衣男子,所不同的是,他们身穿黑色龙鳞铠甲,个个快如飞鹰。 “来者可是龙鳞阁弟子?” 一众黑衣人落地,恭敬地一字排开,“让肃王殿下受惊了,末将等是奉小师妹的嘱托,特来接应殿下。” 慕景玄失笑,“本王临别时,特意嘱托龙玺好好照顾王妃,不准王妃受半点委屈,看样子,王妃提心吊胆,在京城并不太好。” “小师妹她……很好,请殿下放心。” * 一早,天不亮拓跋荣敏就起床梳妆,准备给太后请安。 心瑶也忙跟着起床洗漱,小心地探看拓跋荣敏的脸色。 拓跋荣敏察觉她的眼神,忙道,“你爹和皇上多年的兄弟,皇上再糊涂,也断不会怀疑你下毒。他若真怀疑你,也不会让你舒坦地呆在本宫这里。” 心瑶忙道,“心瑶没有怨父皇,只是恨慕昀修恶人先告状!” “他是太子,你恨死他又能如何?!”拓跋荣敏扶了扶巍峨的惊鹄髻,“你脸色不好,就不要给太后请安了,多睡会儿。” 心瑶满心难受憋屈,一想到那些妃嫔可能七嘴八舌地非议,便又忍不住生气。 “心瑶还是跟着一起去请安吧,万一那些妃嫔指指点点,心瑶一力承担,绝不让母后受任何委屈。” “你的孝心,为娘心领了!太后若见了你吃不下早膳,你少不得又被你父皇训斥。” 拓跋荣敏穿戴好,见心瑶颦眉纠结,又安慰地对她一笑,“本宫点个卯就回来,就算妃嫔们非议,也伤不了为娘。” 心瑶送拓跋荣敏出宫门,返回来洗漱梳妆好,换了宫袍,便屏退左右,服了一颗妙回炼制的提升内力的丹药,便盘膝坐在床上运功调息。 自打慕景玄离开,她已养成了习惯,睡不好时,便如此调息修养,不但能缓解疲累养精蓄税,内力也突飞猛进。 龙威自后窗无声进来,在床前立定,正见她周身幻白的光晕莹莹闪烁,内力在周身流云般翻滚涌动,沉厚绵绵,仿佛一股仙气…… “师妹这内功是跟谁学的?” 心瑶敛气凝神,睁开眼睛,就见男子拉了把椅子,在床前端正优雅地坐下。“师兄的内力不是这样的吗?这都是师父教的呀。” 龙威挑眉,愈发好奇。她一身内力在这言谈的一瞬,竟收敛无踪,寻不到半点踪迹。恐怕连这丫头自己都不知,这一身内力多诡妙。 “大师兄叫我来探望师妹,师妹既然想得开,为兄也该告辞了。” 心瑶忙叫住他,“师兄可会易容?” 龙威失笑,“难道你不知,易容之术乃是龙鳞阁中每一个弟子必学的么?” 心瑶忙拿来纸笔画出一张地图,标注出芍药所在的小院。 “麻烦师兄将这院中名叫芍药的姑娘,易容成我的模样,然后告诉她,我被太子陷害软禁,需要她相助。” 龙威狐疑,“师妹不怕我告诉皇上?” 心瑶忙双膝跪地,“师兄帮心瑶这次,心瑶一辈子铭感师兄恩情,厚报师兄。” 龙威见她堂堂王妃,卑微地俯首贴地,顿时于心不忍。“起来吧!其实我也早就想教训慕昀修。” 心瑶起身,忙又谨慎地提醒,“请师兄不要穿龙鳞阁的袍服,也不要让芍药看到你的脸。” “知道。”龙威走到窗前,又忍不住回头,“为何师父只教你内力,却不教你招式和轻功?” 心瑶失笑,“或许,我爹是怕我离家出走时太容易,才不准师父教我其他的。” 龙威:“……你会离家出走?” 心瑶坦然笑了笑,“不瞒师兄,我现在就想离家出走去寻我家夫君。” 龙威摇头笑了笑,飞出窗子。 心瑶又返回床榻上盘膝运功,却没有察觉到,殿顶上,还藏着一位男子——正是她家夫君慕景玄。 * 拓跋荣敏迈入太后寝宫的门槛,就遥遥听到宁诗娴在殿内大哭不止,她脚步顿时慢下来。 安金禄握着拂尘迎出来,忙堆上笑,“给皇后娘娘请安。” “安公公,那是宁诗娴在哭嚷么?” 安金禄忙凑近她耳畔,“宁诗娴说肃王妃娘娘给她砸了洞房……” 拓跋荣敏清冷笑了笑,“……可真是有趣!” 安金禄忙道,“皇后娘娘,太后命人查了,昨儿,肃王妃的确带了肃王殿下的小师妹宋梨胭砸了八皇子府。” “活该!我们心瑶只砸他们的府邸,已是手下留情,凭慕琰的所作所为,该将他千刀万剐,只怕事情摊开来,太后和皇上也都跟着肉疼!”拓跋荣敏清冷地望着殿门笑了笑,“我倒是要看一看,宁柔敢不敢纵容宁诗娴如此胡闹。” 殿内,宁诗娴一身新娘红袍也没有更换,跪瘫在地上呼天抢地,哭成了泪人儿。 “太后娘娘,诗娴是想尽快给您添个曾孙,江心瑶却伙同宋梨胭,把喜宴和喜堂砸得稀碎,连婚床都给劈了,洞房花烛夜就甭提……今早,诗娴连一件换洗的衣裳也没有啊。” 第311章 别欺负本王娇妻 “好热闹呀!八皇子成婚第一日,新娘子便如此折腾,日后咱们皇家可没有消停日子了。”拓跋荣敏调侃笑着,搭着安金禄的手腕,缓步优雅迈过门槛。 “皇后,你总算来了!”太后苏漓央早已被宁诗娴嚷得脑仁刺疼。 拓跋荣敏冷睨一眼宁诗娴,朝阶上的太后苏漓央行礼,而后起身,满殿妃嫔起身跪地,低眉敛目,齐声高呼,“皇后娘娘金安!” “各位妹妹都免礼吧!”拓跋荣敏见宁诗娴也要起身,清冷地笑道,“你跪着!” 宁诗娴只得硬着头皮跪着,对上拓跋荣敏眼底威严的锋芒,心尖儿隐隐颤了颤,忙低下头。 拓跋荣敏道,“当初我们慕景玄成婚时,在座的姐妹都刁难心瑶,就连太后也闹着让这宁家女子给我们玄儿当侧妃……” 苏漓央脸上顿时挂不住,“皇后,哀家要与你说的是,眼前这事儿。” “眼前这事儿,得从成婚那一日说起!”拓跋荣敏讽刺地看向凤椅,“景玄和心瑶成婚第一日,拎着一条床单代替落红喜帕,撂了狠话,不准任何人欺负他的王妃,各位姐妹和母后应该都记得吧?” 苏漓央慵懒地歪靠在凤椅上,不敢恭维地骇笑两声。 “哼哼,他那王妃着实不是好欺负的,罚太子良媛夏芹长跪御花园,打良妃的脸,恶整文嫔,让宁柔宁珞姐妹对她唯命是从,且她三言两语让十三皇子敢怒不敢言,就在昨儿又大闹慕琰的府邸……” 宁诗娴也忙道,“皇后娘娘,诗娴绝非诬告,皇上派入府邸的那些护卫,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江心瑶撺掇宋梨胭打砸……” “既是告状,有因才有果。” 殿门外,男子清冷威严的声音传来,在殿内激起钝重的回音。 众妃嫔神色微凛,不约而同看向殿门。 宁诗娴也因这声音脊背僵硬,她也着实没想到,自己竟告个状,也能触如此血淋淋的霉头。 她转头望去,就见男子俊伟的身躯背着清晨漫天的金色朝阳,大步迈进门槛来,俊颜冷酷慑人,眼神更是冷如寒冰,修身束腰的黑袍丝光莹亮不染尘埃,他脚上的黑靴却因为在山中行走多日,已然脏旧的不成样子。 门口的小太监慌不择路地跟进来通传,“肃王殿下驾到!” “景玄……你……你回来了!”宁诗娴恐慌地寻到自己的声音,泪陡然冲到眼眶上,“景玄,你不知,江心瑶有多嚣张,她根本就不值得你……” “住口!”慕景玄不耐烦地瞥她一眼,肃杀的狼一般,环视满殿神色畏惧的女子,“本王警告过各位,谁若欺负本王的王妃,本王定百倍奉还!” 宁诗娴:“景玄,我没欺负江心瑶,是江心瑶欺负我……” “别吵了!”凤椅上,苏漓央欢喜地喊了一声“哀家的心肝呦——”就急火火地搭着宫女的手,趔趄着冲下台阶,“哀家的宝贝孙儿总算回来了!” 慕景玄忙快步迎到阶下,单膝跪地,“让皇祖母担忧,是孙儿之错。孙儿幸不辱命,完好无损,请皇祖母放心。” 坐在右侧椅子上的宁柔,听到那一句“幸不辱命”,身子陡然惊颤了一下,眼底的光也绝望地黯淡下去。 苏漓央忙把慕景玄扶起来,仔细地将他从头看到脚,又欢喜地拍了拍他的臂膀,确定他没有丝毫损伤,这才一把搂住他,却笑得眼泪也淌下来。 “你这个臭小子,害得祖母这些时日食不下咽,这会儿心才总算能放进肚子里。” 慕景玄拥着她柔软苍老的身子,心里也阵阵犯疼,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又关切看向母亲拓跋荣敏。 拓跋荣敏嗔怒瞪他一眼,清冷地笑了笑,“景玄,你不在,这些人可都要欺负你媳妇儿呢!” “谁敢欺负景玄的媳妇呀!”宁柔忙堆上笑站起身来,“都是误会,是诗娴不懂事儿……” 拓跋荣敏冷笑,“宁婕妤,刚才景玄没来时,你怎么不说是误会?!” “刚才诗娴一直喋喋不休,臣妾插不上嘴,还请皇后娘娘见谅。”宁柔忙起身跪地,“太后娘娘,昨儿臣妾也在琰儿的府邸,臣妾亲眼看见,是诗娴不好好拜堂,与心瑶起了争执,心瑶才让宋梨胭砸了婚房。” “既然是误会,宁诗娴便是诬告,当重罚!” 慕景玄说完,再没看宁诗娴一眼,高大的身躯退后一步,波澜无惊地俯首朝祖母一拜。 “禀皇祖母,宁广辅收买黑煞,让黑煞去抓孙儿的师妹宋梨胭,以备威胁孙儿换取生路。心瑶及时救下宋梨胭,拦截黑煞,免了孙儿被威胁,也免了孙儿在朝堂难堪。” 苏漓央不可置信地挑眉,赫然发现,近来一连串的事儿,都透着古怪。“景玄,你的意思是,心瑶那嚣张跋扈的丫头,竟是在帮你?” 拓跋荣敏笑道,“心瑶又不傻,且自幼涵养极好,岂会做媒道理的事儿?!” 慕景玄也不置可否,“心瑶带着梨胭去慕琰府邸大闹一场,定然是知道了什么诡诈之事,所以急怒之下,才失了分寸。” 宁诗娴气怒交加地涨红了脸,“景玄,你这分明是偏袒江心瑶,是江心瑶撺掇宋梨胭……” 慕景玄:“梨胭自幼在山里长大,不懂拐弯抹角,旁人不招惹她,她断然不会去招惹旁人,她与心瑶也素来不睦,如此突然听心瑶的差遣,在老八府邸打砸,定然有原因。” “江心瑶她就是故意挑事儿,请太后为诗娴做主呀!”宁诗娴话没说完,就被宁柔捂住了嘴巴。“唔唔唔……” 宁柔忙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恕罪,是臣妾太纵容诗娴,臣妾这就带她离开,臣妾保证,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敢找心瑶的麻烦!” 慕景玄道,“宁婕妤你不必阻拦,还是叫八弟过来说明白,他的腿是真伤还是假伤,他和宁广辅之间是否还有其他阴谋,黑煞抓宋梨胭,他是否也知情……” 这一番话没说完,就激起满殿女子的惊愕议论。 “肃王殿下,慕琰腿伤严重,正是被宁广辅打得呀,他对其他事更是毫不知情!” 宁柔说着,忙朝苏漓央俯首道,“太后娘娘,臣妾发过血誓,与宁广辅彻底断绝父女关系,从此再无瓜葛,琰儿是您亲皇孙,他是绝不会背叛皇族的!” 第312章 你怎么没有消失 苏漓央不耐烦地斥道,“你带宁诗娴回去,没有哀家的允许,宁诗娴不得出府半步!哀家想清静几日,你也不必来请安了。” “是,臣妾遵命!”宁柔行了礼,忙拉着宁诗娴退出殿去。 宁诗娴死活不甘心离开,告状没告成,反闹了一出笑话,满腹的委屈也化为奇耻大辱。 她一步三回头,仍不甘心地想再看一眼慕景玄,却正听到殿内,拓跋荣敏关切地对慕景玄说道…… “景玄,可去向你父皇复命了?可见过瑶儿了?瑶儿一直担心你,就连昨晚也一夜未眠,你一定要好好安慰她!” “母后放心,儿臣定好好疼惜心瑶,再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踏上宫道,那声音再也听不到,宁诗娴仍是妒恨得咬牙切齿。 “姑母,您放开我!” 宁柔不耐烦地放开她,“宁诗娴,你若再这样闹下去,我也保不住你!慕景玄顺利回来,就说明你祖父已经死了……” “你是说,景玄杀了祖父?” “你若想活下去,最好别再唤那人祖父,就算他死了,也与我们没有任何瓜葛!”宁柔强硬抓住她的肩,“你回去,让慕琰打断自己的腿,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明白吗?” “他……他的腿……难道真的是装的?”宁诗娴话出口,顿时恍然大悟,却越想越觉匪夷所思,自己前一刻的告状,也成了一番笑话。 “哈哈哈……所以,江心瑶撺掇宋梨胭打砸一通,并非是胡闹,而是慕琰他真的与宁广辅还有阴谋?!所以,真的是我错了是吗?” “慕琰糊涂!你更糊涂!”宁柔无奈地训斥,“以后你少惹心瑶,如今我也不得不依靠她才能安稳度日,拓跋荣敏若被册封为皇后,我们更得看心瑶的脸色!” “我死也不去看江心瑶的脸色,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出门!”宁诗娴负气说完,就跑远。 “你……”宁柔气结叹了口气,转身要回自己的寝宫,见慕景玄自太后寝宫的大门出来,她忙堆上笑,“景玄,这是要回去呢?” 慕景玄眸光复杂地看她片刻,直接上前问道,“景玄有一事不明,还请宁婕妤如实作答。” “你问。” “心瑶为何不伤你?照理说,你是慕琰生母,心瑶肯去慕琰府邸大闹,也该容不下你才是。” 慕景玄蹙眉看着她,却也没发现这女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还有,那文嫔与心瑶也鲜少碰面,若仅仅因为文嫔撺掇良妃,让拓跋柔萱嫁过来,心瑶也不至于生那么大气才是,心瑶却偏偏让她生不如死,且放过了你!” “景玄,你的意思我明白,这一点,我也想不通。”宁柔自嘲地笑了笑,“或许,上辈子我曾救过她,所以,这辈子她才饶我一命吧!那文嫔,定是上辈子亏欠了心瑶,所以才……” 慕景玄心头一震,忙打断她,“没有什么前世今生,莫说这种怪力乱神之话!”说完,他飞上墙头,不见了踪影。 宁柔哭笑不得,“哎?你这孩子,不是你让我解释的么!” * 慕景玄没有冒然去见心瑶,他一身袍服满是汗臭味儿,靴子也脏兮兮的,因此,他先回府,准备了半桶熏香的药草沐浴,然后换上崭新的袍服,这才准备入宫。 石晋外出办事回来,正在进门之际,见主子精神奕奕地要出门,顿时狂喜,“殿下,您可回来了!您再不回来,奴才可就管不住王妃娘娘了!” 慕景玄狐疑,“王妃需要你管么?” “殿下有所不知,王妃娘娘不但在宫里闹事,还收养了一个极英俊的乞丐安顿在玉琅轩,且对那乞丐十分客气十分体贴……” 原来是这事儿。慕景玄在来时的路上,就听龙鳞阁弟子细细禀报了皇宫内外的事,自然也包括心瑶的一举一动。 于是他只敷衍地说了一句“知道了”,就大步迈出府邸大门。 石晋看怪物似的看着他,忙追出门槛,“主子,您是不是心灰意冷了?王妃娘娘这可是要翻天呀!还有,王妃娘娘救了您的小师妹回来,就容她在外面闲逛,昨晚宋姑娘和方来都没回来,也不知在哪儿留宿……” “石叔,这些事您就不必管了,小师妹不是小孩子了,她和方来也都有武功傍身。” “那……殿下这是又要离开吗?要去哪儿呀?” 慕景玄纵身上马,朗声说道,“我去接王妃回府,石叔快去吩咐膳房准备王妃最爱吃的菜,晚上叫岳父和岳母一起家宴,还有,让清茶如意她们到前院来伺候,王妃看到她们在,心情能好些。” “是!”石晋应下,还是站在门前,如一位老父亲般,目送他俊伟的背影策马远去,“殿下这是长大了,还是在外忙得少了一根筋?竟然没吃那乞丐的醋?” * 慕景玄大步迈进昭纯宫,就见樱花树下的美人榻上,美人慵懒横卧,已然睡熟,手上握着的史书,也早已滑落在地,被风吹得书页翻腾…… 从旁伺候的宫女忙都屈膝行礼,慕景玄摆手示意她们噤声,直接从背上取下斗篷,盖在美人身上,便坐在美人榻边细看她的眉眼,直看得痴痴入迷。 心瑶敏锐地察觉到,有呼吸喷薄在脸上,警惕地睁开眼睛,就见俊美的眉眼近在咫尺,柔软暖热的唇,轻柔印在了她的唇上…… 她不可置信地愣了一下,不禁怀疑自己又做梦。 这樱花树树冠宏大,本就艳若梦境,男子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黑亮精致,他身上干净的芬芳也格外诱惑,还有他奢华的袍服,贵雅的紫色,点缀着宝石,惊艳得让她无法形容…… 他完全没有长途跋涉的风尘仆仆,也没有半点狼狈,这一定是在做梦。 她却还是欢喜地拥紧他,不禁又诧异地松开他,“咦?平日我抱你你都会消失,这次怎么没消失?” 慕景玄被她的话逗笑,“大概是因为,这次爱妃抱得太紧!” 第313章 这场梦,真甜蜜 “既然你出现了,就不准再消失!”心瑶霸道地说着,直接勾着他的脖颈,两人一起歪在美人榻上。 慕景玄顿觉这姿势太过暧昧,不着痕迹地抬手,宫廊下和庭院中镇守的宫人护卫,都悄无声响,退得不见了踪影。 心瑶全然没有察觉境况微妙,娇懒拥着他,半个身子压着他,横一条腿搭在他身上,又舒服地闭上眼睛,呓语似地咕哝,“希望这场梦不要醒太快。” 慕景玄莞尔扬起唇角,俯视着她娇憨地睡容,呼吸间都是她甜美的气息,娇软的身躯,婀娜的曲线,紧贴他的身躯,这样宁静踏实的亲密,莫名就成了致命的诱惑。 他在她唇上轻柔吻了一记,“爱妃,别睡,这是母后的昭纯宫,不是咱们自家床上……咱们回家睡可好?” “我被禁足呢!你那父皇老糊涂了,听信慕昀修对我的诬陷……”心瑶挪了挪脸儿,额头贴着他的下巴,搂住他的脖颈,“你放心,这一切都是我的梦,等母后来了,就看我一人躺在这树下,你就踏踏实实地任我搂着抱着就好,乖!” 慕景玄被她口中哄劝地一声乖逗笑,“爱妃这梦挺美!”大白天这样绮梦一场,可真是不折不扣的“白日梦”。 一想到自己在外奔波之际,她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过日子,他顿时鼻翼酸楚,轻轻地环住她的身子,清晰摸到她的肋骨,一想到她饭也不好好吃,心头顿时刺痛。 他伸手拉过落在地上的斗篷盖在两人身上,也闭上眼睛。 宏大的树冠花苞待放,阳光柔暖地洒落下来,舒服地直叫人昏昏欲睡。 这些时日,他不分昼夜的赶路,也累坏了,没一会儿,两人就这样黑甜地睡过去。 拓跋荣敏自太后寝宫出来,又查看了封后大典的凤袍,自尚宫局返回寝宫,正见怀渊帝自门前下来肩辇。 “呦!这不是皇上么!”拓跋荣敏扬声调侃着,敷衍地行了个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怀渊帝硬着头皮阶下她的调侃,无奈地叹了口气,“皇后怎如此阴阳怪气?” 拓跋荣敏不敢恭维地冷笑,“皇上被臣妾的儿媳下了毒,与臣妾可是势不两立,皇上实在不应该到臣妾这儿来,臣妾也没心思对皇上摆好脸色。” “朕懒得与你废话!”怀渊帝眯着眼睛看向宫苑内,“刚才谢蒙去肃王府没找到景玄,景玄是不是在你这儿?” 拓跋荣敏直接拦在门前,“那孩子为你出生入死惩奸除恶,你却诬陷他媳妇下毒,就算他在这儿,也不会见你!” 她冷傲地扶了扶头上的高髻,敷衍地行了个礼,“臣妾恭送皇上!皇上回吧!” “朕封你为皇后,如今竟为一点小事,把朕拒之门外,荣敏你可真是有恃无恐!” 怀渊帝说着,上前凑近她,眼神威严邪魅掠过她的眼睛,落在她的唇上…… 拓跋荣敏被他看得耳畔滚烫,脚跟也站不住,心底忍不住咒他“老不正经”。 “……不就是区区皇后么,臣妾这么多年没当皇后,以后不当也没什么,臣妾就是看不惯皇上表里不一,心口不一,还诬陷臣妾的好儿媳!” “朕自始至终也没说你儿媳是凶手,反让她在你这里呆着,你竟因此而怨恨朕?!” “臣妾就是不服,明明是……” “朕与你的夫妻之情你可以不顾,朕和宜祖多年的兄弟之情、朕与景玄的父子之情,在你眼里也一文不值么?!” 拓跋荣敏看着他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这番言外之意,她却是听懂了,他舍不得杀他那位儿子,所以,不愿明白地宣告心瑶的清白,只是这样暗昧不明地行事。 对上他眼底深藏的痛苦,拓跋荣敏忙别开脸。“臣妾没有逼迫皇上的意思,臣妾也能谅解皇上,但请皇上也谅解臣妾……” “朕谅解你,朕也知道,你不会为这样的事伤朕的心。北月与大周的关系闹到这种地步,朕也相信,你明白朕,为何没有早做打算封你为后。” 拓跋荣敏恍惚愣住。 怀渊帝侧身抢先在前,迈过门槛,又迅速收住脚步。 院子里,宫殿前的百年樱花树如诗如画,树下的美人榻上,一对儿璧人相拥而眠,这美好的画面,有一种能让年华静止的魔力。 他忽然无法开口去打扰。 拓跋荣敏忙拎着裙裾疾步跟进来,看到美人榻上的情形,忙上前拉住怀渊帝的手臂,将将他拉向寝殿。 怀渊帝却是闷着怒火赶过来的,纵然不忍惊扰,还是甩开拓跋荣敏的手,这就要吼。 拓跋荣敏忙捂住他的嘴巴,拿眼睛瞪他,“皇上敢吼,臣妾就带着儿子儿媳回北月去,你那封后大典,就让你那贤良淑德的文嫔当去!” 怀渊帝只得忍气吞声,抬手示意谢蒙等人在宫门外等着。 于是,美人榻上的夫妻二人,睡到午膳时分才有了动静。 心瑶是被饿醒的。 早膳她胃口不佳,只喝一小碗鱼片粥,一睁开眼睛,就搂抱着慕景玄,误以为还在梦里。 就算注意到,拓跋荣敏和怀渊帝从旁隔桌对弈,也没有发现异常,因为他们安静不语,落子无声,在这花树下,美好静谧,正是梦里的情形。 “景玄,你看,我这梦真是美好得不像话呢!皇上和母后竟然也能这样冰释前嫌,安静对弈……”心瑶慵懒地嘀咕。 怀渊帝和拓跋荣敏不约而同地看向她,一个眼神复杂尴尬,一个眼神暧昧宠溺。 慕景玄被娇憨的咕哝声扰醒,沉吟着伸了个懒腰,健壮的身躯如猛兽一般舒展,差点把怀中的美人挤下狭窄的美人榻。 “景玄,我要掉下去了……” 慕景玄半眯着惺忪的鹰眸,及时护住她的脊背,却慵懒地不愿挪动,“这一觉睡得舒坦!”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在心瑶额角上吻了一记,察觉一旁有人在看,他狐疑地转头瞥了一眼,身躯顿时僵住。 “咳咳……瑶儿,我们该起了!” 第314章 王妃竟偷袭皇上 “不要,一起来,你就又不见了,就剩我一个人……”心瑶霸道地整个身子趴在他身上,猫儿般蹭着他的脖颈,“景玄,没想到,你在梦里也香香的,真好闻!”然后她就不客气地偷吻他两下。 慕景玄窘得面红耳赤,斜睨了眼怀渊帝,轻拍身上的娇妻,“父皇和母后在呢,爱妃你矜持一点。” “都说了是假的,这是我的梦!” “瑶儿,这真的不是梦!” 心瑶气结,“景玄,你也不想想,你那糊涂父皇听信慕昀修的话当我是下毒的凶手,怎么可能来这里?他只会在梦里乱闯,母后已经许久不待见他了,也只有在我的梦里,他们才能和平共处。” “快住口!”慕景玄百感交集,忙捂住她的嘴巴,“不准再胡言乱语。” 心瑶掰开他的手,“你捂我的嘴,也挡不住我在心里骂你那糊涂爹。” 怀渊帝已然脸色铁青,手上捏着一枚白子,手背上青筋崩突,仿佛要捏碎谁的骨头。 拓跋荣敏却看戏看得过瘾,也实在想知道,她这儿媳闯了大祸,一会儿要如何收场。 “他本来就想封文嫔当皇后,所幸我拆穿文嫔,让他看清那贤良淑德的文嫔实则五毒俱全……”心瑶说着,安慰地伸小手摸了摸夫君俊美的脸颊,“夫君呀,没想到,你在我梦里也能变瘦,你的脸上都没肉肉了呢!” 一旁怀渊帝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江心瑶,你实在放肆!给朕跪下!” 心瑶睁眼瞪过去,“你这糊涂皇帝,在我的梦里,竟还敢嚣张地命令我?你——快给我消失!” “噗——咯咯咯……”拓跋荣敏笑得前仰后合,“皇上,瞧你讨人厌的,快消失吧!” 心瑶正要夸赞拓跋荣敏在梦里也善解人意,却猝然被慕景玄扶着坐了起来,她整个人就以异常暧昧的姿态,正好跨坐在慕景玄的腿上。 慕景玄像抱个孩子,两手撑在她腋下,把她从身上挪开,扶着她在地上站稳,又帮她整了整宫袍,这才抚了抚自己的袍服,朝父亲单膝跪地。 心瑶顿时有点懵,“我这梦……为何不按照常理走呢?”照理说,她希望谁消失,谁就能消失呀,但现在…… 怀渊帝见慕景玄俯首不语,也无认错的意思,不禁气结瞥了眼惶惑站在一旁的心瑶。 “你们夫妻俩眼里都没有朕了!” 心瑶错愕地嘴巴圆张,这梦里的人,竟然吼她?!“哎你……你怎么还不消失呀?!” 慕景玄无奈地叹了口气,“父皇,您要责罚,就责罚儿臣,都是儿臣一人之错!” “你的确有错!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把盛放着宁广辅首级的布袋子让谢蒙拎到早朝大殿上……你是诚心想吓死朕么?”怀渊帝暴怒地随手掀了桌上的棋盘。 心瑶被一颗棋子砸痛了膝盖,狐疑地看怀渊帝,又看慕景玄,忙冲上前伸手掐了下怀渊帝的手臂。 怀渊帝匪夷所思地看自己剧痛的手臂,又看一脸疑惑的行凶者,顿时七窍生烟,暴跳如雷,英俊的脸也近乎扭曲。 慕景玄惊得忙斥道,“瑶儿,你干什么?” 拓跋荣敏也看得心惊肉跳,忙把心瑶拉到身边,把她按着跪在地上,“丫头,快认错!” 怀渊帝已然气得眼前暗黑,他一口气缓过来,才吼出声来,“你这丫头疯了?竟然突袭朕?竟然拧着朕的手臂打圈?你……你……你该死!” 心瑶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忙问,“皇上你真的疼么?” “朕拧你一下试试……”怀渊帝这就挡开拓跋荣敏,伸手就要拧回去。 慕景玄忙道,“父皇,您拧儿臣……” 怀渊帝转身,一脚揣在他的心口上,慕景玄生生地挨下,忙又跪好。 心瑶眼见着慕景玄挨踹,这才彻底惊醒,她忙跪趴到慕景玄身前,把他挡在身后,“父皇息怒,父皇息怒……都是心瑶之错!是心瑶放肆了!您不要责罚景玄。” 慕景玄把宁广辅的首级上交,皇上被她拧了一下,如此吹胡子瞪眼,所以,这压根儿不是梦!是真的! 她刚才卯着慕景玄又搂又亲也是真的! 她还说,在心里骂怀渊帝!还说怀渊帝糊涂!且冷嘲热讽,出言不逊,还拧了他的手臂一下…… 老天,这可真是闯大祸了! 心瑶直懊悔得肠子铁青,脸色惨白,手脚也冰凉,这就绞尽脑汁地想补救的法子。 慕景玄忙上前挪了挪,把她环入怀中护着,又朝怒火中烧的怀渊帝道,“父皇息怒,儿臣离开日久,心瑶思念儿臣走火入魔,心神恍惚,请父皇原谅!” 心瑶忙顺水推舟,忙俯首贴地,“心瑶冲撞父皇,罪该万死!” “江心瑶,你怎么认罪了?朕不是在你梦里么?朕不是老糊涂么?”怀渊帝讽刺地冷笑,“你刚才还让朕消失,还在心里骂朕……你说,你想怎么死,朕成全你!” 心瑶恐惧地忙跪着往慕景玄身边挪了挪,她虽说了“罪该万死”,却并没有想过真的去死,她舍不得丢下慕景玄,她这辈子才刚刚开始…… 慕景玄忙道,“父皇,心瑶对父皇定有误解,若父皇真的没有诬陷她,没有糊涂地偏宠文嫔,心瑶也断不会骂父皇……” 怀渊帝怒极冷笑,“慕景玄,你好本事,竟还帮这丫头?你知不知道,都是你把她宠坏的!” 心瑶忙道,“是心瑶之错,景玄这些时日辛苦了,请父皇不要再责怪他!” 怀渊帝自然舍不得责怪自己的儿子,“江心瑶,朕可以不责怪景玄,但是你不能饶。朕念在你是景玄的媳妇,偏疼你几分,没想到,养得你如此跋扈!” 心瑶忙道,“心瑶认罚!” “你给朕去宫门外跪着,朕不准你起,你就不准起,还有,晌午不准吃饭!” 慕景玄忙道,“父皇,这个惩罚不太好,心瑶肠胃本就不太好,若饿下去,以后恐怕就不好给您生孙儿了。”说完,他就打横抱起心瑶,一跃上了树梢,鹰隼一般,顷刻间飞得不见踪影。 第315章 狠狠打皇上的脸 “臭小子,给朕回来!”怀渊帝顿时气得朝着树冠跳脚。 拓跋荣敏忙拉住他的手臂,双膝跪地,“皇上息怒,是臣妾之错,没有好好安慰心瑶。那丫头素来对景玄痴情,再加刚才睡迷糊……所以才……” 怀渊帝冷怒甩脱她,疾步冲出昭纯宫的大门。 “谢蒙,去封锁宫门,不准肃王和肃王妃出宫,再派人去把睿贤王找来!” 谢蒙没有去,尴尬地看向大门一侧的墙根下,睿贤王夫妇正在那边跪着。 “皇上,宜祖在此。”江宜祖提醒一声,忙跪地俯首。 龚璇玑也忙跪在地上,不情愿地敷衍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怀渊帝注意到他们,脸上顿时挂不住。“都免礼吧!” 心瑶的确是睡迷糊了才酿成大错,他若再计较,反成了一位小肚鸡肠的皇帝。 景玄那样不声不响,让谢蒙拎着宁广辅的脑袋去朝堂,虽把百官吓得不轻,却也结结实实立了大功。 江宜祖见他神色复杂,识趣地忙摆下一条台阶。 “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孩子们不懂事儿,回头宜祖定亲自教训他们,皇上要罚那小两口,宜祖亲自代他们受罚,若臣一人不够,再加上璇玑。” 龚璇玑冷睨了眼怀渊帝,却没有江宜祖这番耐心和好态度,她板着脸,冷媚挑着眉梢讽笑,“都是璇玑之错,从前失了教导女儿的机会,瑶儿千百般的不对,都是璇玑一人之错,璇玑愿意受罚。” 怀渊帝顿时被这番话刺得面色暗红。 如今傻子都知道,龚璇玑当初是因他和拓跋樽的交易才去了北月国,致使心瑶失去母爱。 龚璇玑如此恭顺揽错认罚,说分明是狠狠打他这皇帝的脸! 怀渊帝被夫妻俩这番客气弄得进退维谷,一时间又臊又僵,不知该如何是好。 “罢了!瑶儿和景玄犯得也不是什么大错,瑶儿救下宋梨胭,帮景玄度过难关,景玄又立了大功,该是恩赏才是,你们起来吧!” “谢皇上!”江宜祖与龚璇玑相视一笑,忙起身,江宜祖又道,“皇上急召宜祖入宫,不知所为何事。” “朕要与你说的是,凌云在户部任职这两日,重新选任的官员都深得朕心。还有,等景玄那支队伍归来,咱们在军营摆庆功宴,宜祖你亲自去军营宣旨,震一震军心。” “宜祖遵旨!”江宜祖忙俯首一拜。 怀渊帝走到肩辇前,又道,“还有封后大典……你盯着礼部莫要闹出什么纰漏,另外去皇陵祭祖,也得周全安排,及早派人巡视必经之路。” “皇上放心,臣定不辱命!”江宜祖见他皱着的眉头仍是没有舒展,忙又问道,“皇上可还有吩咐?” “慕琰、慕卓衍、宁柔、宁珞、宁诗娴等人如何处置,宜祖你好好想一想。”怀渊帝把难题撂下,这就坐上肩辇。“倒也不着急,明日早朝再谈不迟。” 江宜祖忙俯首道,“皇上,今日早朝,百官中,有半数谏言诛宁家九族,皇上不答应,不就是看在宁广辅过去的功勋么!” “宁珞为皇族诞下卓衍世子,宁柔为皇上诞下八皇子,宁诗娴自幼在皇宫长大,宁广辅谋反与她们并无瓜葛,宁柔和宁珞嫁入皇族,又是先帝因宁广辅的功绩才赐婚。” 江宜祖忙道,“皇上所言极是,宁广辅立功在前,谋反在后,虽祸害多年,如今人已死,效忠他的那些部将也悉数被景玄清出军队,其他宁家人也已被牵连处置,留宁柔,宁珞,宁诗娴活着,正可彰显皇上处事宽仁。” “就依你说的办吧!” 怀渊帝这就命肩辇起行,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江宜祖的眼神,望向路尽头,却不由想起与宁柔初见的情形…… 那年先帝重病,一众皇子争权夺势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他受伤惨重,江宜祖背着他无处躲藏,趁着夜色,逃入一条胡同,翻过墙躲避追兵…… 本以为那只是一个普通人家,谁知那是宁家在城郊的别院,那会儿宁广辅为躲避皇子夺权,将女眷安顿在那庭院里,江宜祖背着他闯进院子时,宁柔和宁珞正在廊下刺绣,于是好心帮他和江宜祖避过了一劫…… 他发过誓,报答宁柔和宁珞救命之恩,定让她们安享让荣华富贵,如今也算兑现了当初的承诺。 龚璇玑却想不通,僵站在昭纯宫的门前,不悦地瞪着江宜祖,越看也越是看不懂。 江宜祖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璇玑,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龚璇玑狐疑问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宁广辅那罪,杀他一万次不少,诛他九族也不多,你竟开口留宁柔和宁珞的命?!” 江宜祖半句不提当年的事。当年宁柔打定主意嫁给怀渊帝,而宁珞则认定他,他道明心有所属,宁广辅又为攀附皇族,便将宁珞许给了恪亲王。 她忙道,“皇上是不愿牵连子侄,更不愿牵连他的亲兄弟恪亲王,他心里早有定夺,只是无法下决心,不过是借我的口说出心中所想罢了。” 龚璇玑气恼地叹了口气。“你该让皇上杀了他们,那八皇子和卓衍世子,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心瑶抓宋梨胭,景玄在路上被截杀,不都是因为他们心思不干净么!” “皇上心意已决,咱们就不要再多生事端了。”江宜祖拉住她的手腕,“走了,回家。” 龚璇玑不情愿地甩开他,兀自走在前面。 江宜祖无奈地跟上前,“好端端地,你怎么又生气?” 龚璇玑避开他的碰触,“别以为我不知,当年宁柔和宁珞救过你和皇上,宁柔嫁给皇上,宁珞想嫁你!” 江宜祖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小心翼翼地探看她的侧颜,见她一眼不看自己,这才明白,她是在生气,而这生气,也像极了吃醋。 “都是过去许多年的事,你何必再计较?宁珞自幼命苦,宁广辅不待见她,宁家主母也不曾疼过她,谋反这种事,恪亲王也定不容她掺和!” “你别再与我讲话,也不要跟着我,我只知道,我的女儿女婿差点被宁广辅害死,和他有关的人都该被千刀万剐!”龚璇玑撂下话,就疾步走远。 江宜祖驻足停下,望着她的背影,眸光复杂,心里也愈发恍惚难过。 若这单纯生气他的欺瞒,倒还好,若她心里憎恨着他,还要为过去的事计较,不过是徒增折磨罢了。 第316章 和夫君打个小赌 肃王府的后花园,心瑶被慕景玄放在地上,只觉眼前地转天旋,亭台树木都要倒扣过来,肠胃一阵难受地翻搅,她双腿也禁不住打颤。 慕景玄见她摇摇晃晃,脸色苍白,忙扶稳她,“瑶儿你还好吧?” “我想吐……” 远处的九曲亭廊上,正坐在亭子下吃着水果的拓跋坤珠,因无人作陪,正百无聊赖。 江凌云领了户部尚书之职,又邀请那些才俊名士为官,这两日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贺金香则去了花店,还带了不少丫鬟小厮去帮忙,满府上下,只她一个闲人在家,除了相陪的两位丫鬟聊一聊家长里短,再无趣事儿。 她遥遥望见心瑶和慕景玄暧昧的一幕,顿时兴致大起,忙示意丫鬟们都躲起来,她也端着果盘,从亭廊溜下来,藏身到一棵树后,正见心瑶不住地干呕,且看慕景玄的眼神,愈发如看仙魔神祗般满是崇拜。 “你怎么飞那么高?皇宫宫门城楼,竟然一跃就过来……” 心瑶低声惊叹着,胃里却愈发翻搅得厉害,刚要说话就弯腰作呕,却因肚子空空,呕不出什么。 慕景玄忙给她拍背轻抚,“以后,我带你多练练,就不会这样恐高了。” 拓跋坤珠顿时热心地从树后冲出来,“瑶儿,你是不是也有了?!” 心瑶被吓了一跳,看了眼慕景玄,见他也一头雾水,愈发不懂他指的是“有了”什么。 拓跋坤珠见两人都疑惑地看自己,忙道,“自然是有了孩子呀!” “呕——”心瑶又弯下腰去,只有两口酸苦的水吐出来。 慕景玄飞得那种高度,让她头晕眼花,手脚冰凉,她怕极了会突然摔下去,而且急速地一瞬就飞跃城楼,害她又是恐惧,又是晕眩,这才狼狈地要呕吐。 慕景玄却半信半疑,忙拉住心瑶的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整齐地按在她的脉搏上,并凝重地说道,“孕妇有喜,脉搏特殊,脉象是往来流利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 拓跋坤珠钦佩地点头,“景玄,没想到你还没当爹,就有了当爹的本事了!” 心瑶被她一番话逗笑,忍不住揶揄慕景玄,“难不成夫君也跟妙回师父偷师学艺?” “身在皇族,为防人下毒,难免要学点医术,不过没有妙回大师那样高深莫测罢了。”慕景玄见拓跋坤珠从旁一脸期待,忙道,“表姐,瑶儿尚未怀孕。” “没有?怎么可能?”拓跋坤珠忙道,“倒也难怪,你们刚成婚,你就被皇上派出去,照此下去,你们八辈子也不可能有孕。” 心瑶暗囧。 慕景玄也涨红了脸,“表姐继续赏景吧,倘若瑶儿有孕,我们定第一个告知表姐喜讯。”说完,他又抱起心瑶,这就朝膳房走去。 “哎?你们去做什么呀?”拓跋坤珠忙提醒道,“小别胜新婚呀!景玄,你不该抱着你媳妇去寝居么?春光大好呀!” 心瑶耳畔着火似地呼呼燃烧,窘迫地道,“我们还没吃饭呢。” 慕景玄刻意掂了一下她轻若无骨的身子,邪魅笑道,“其实,生娃这事儿,我们可以边吃边做速战速决。” 心瑶顿时浑身不自在,对上他灼热如火的鹰眸,心慌地吞了下口水,“不……不……不着急,我还没准备好当母亲呢。” 两人进入膳房,一众厨子厨娘都极是识趣,忙热了午膳时准备的饭菜,又热了果酒,摆在膳房一旁干净的厅里,然后便都退出去。 这边是下人们用膳的地方,冗长拼接的桌椅擦拭得铮亮,南北都是大圆窗,东西两面墙上挂着字画,字画下摆着兰花高几,高几上放着莫莉花盆,花开清雅,芬芳浓郁。 心瑶自打嫁入这宅院,第一次在这里用膳,却忍不住喜欢这里。 她吃了三分饱,这才发现,墙壁上水墨图样的墙布,竟是崭新的防火布,当真是诗情画意又实用。 慕景玄见她不住地四处打量,伸了筷子给她夹菜,“看什么?” “我们成婚时,你重新整修过这里吧?”前世她来过这片膳房,简单破旧,不堪入目,那会儿宁诗娴正在打罚下人,她也只与一群妯娌远远瞧着罢了, 慕景玄不动声色地看进她的眼底,避开她眼底的期待,赫然又想到万国寺住持大师一番前世之言。 这丫头与他成婚之前,从没有来过这座府邸的,更不可能来过这里,她却如此笃定地说,他重新整修过这里。 “是石叔告诉你的?” “不是,是我很久很久以前来过这里……”心瑶顿时无法圆谎,忙端起暖热酸甜的果酒喝。 慕景玄倒也不逼迫她回答,只道,“我不过是对石叔说了一句,你过门,要四处干净整洁清雅漂亮,他就弄成了这个样子。” 心瑶顿感惊喜,忙拉着椅子挪近他,忙碌着给他夹菜,“石叔怎会有这样的巧思?我知道,这些画,这些花,这墙布,都是夫君你精心为我准备的,对吧?” 慕景玄被她甜蜜的话和娇俏的神态逗笑,心里也打翻了蜜罐,却抿唇咀嚼着饭菜,不苟言笑地说道,“就算你这样夸赞我,我也不会在这里要你。” 心瑶顿时松了一口气,却又忍不住疑惑。刚才进门时,他眼神里却透着一股激烈火热的光。 慕景玄手肘撑在桌面上,一歪身躯,肩膀抵着她的肩,压着声音提醒,“外面一堆人在偷听,在南边第三个窗子下,至少六个人。” “我半点动静都没听到,怎么可能藏六个人?” 心瑶捧着粥碗,喝了半碗粥,吃了几口菜,又接过慕景玄递过来的酒盅抿了一小口,却按耐不住好奇,不着痕迹地瞥向那窗子…… 慕景玄:“咱们打个赌,我猜至少六个人,你猜没人,谁若输了,自罚三杯。” “好!”心瑶先吃了两大口菜,这才搁下筷子,走到窗前,猛地推开窗子。 果然,窗下一众厨子厨娘都受惊似地,七嘴八舌地十分没诚意地说着赔礼道歉的话,暧昧惊笑着跑远…… 她忙清点了一番,不多不少,竟正好六个人。 她不可置信地返回椅子上,见慕景玄摆了三盅热腾腾的果酒在眼前,她忙痛快地端起来喝下,看着他立体绝美的侧颜,禁不住钦佩地五体投地。 他轻功她是见识过的,他的听力超凡,她也见识过,但是隔着窗子判断出有几个人,却着实不易,“景玄,你是怎么听出外面有六个人的?” 慕景玄忍笑道,“很简单呀,刚才进门时我就数过,爱妃你竟没有注意到?” 第317章 殿下帮她去报仇 心瑶瞪着他,恨不能在他脸上瞪出个窟窿。 “慕景玄,你这是仗着自己多长了点脑子欺负我呢!”刚才进门时,她唯恐他突然失控将她扑倒在膳房里,哪有心思去清点厨子和厨娘?! “爱妃莫气,为夫赔罪!”慕景玄又给她斟满一杯酒,“这果酒酸甜可口,还能开胃,再喝点儿。” 心瑶不疑有他,又喝了四五杯。 酒足饭饱,胃里暖和,她舒坦地打了个饱嗝,“好久没吃饱饭了!”说着,她站起身来,脑子却一阵晕乎,身子不稳地当即又往下蹲,却不慎差点溜下椅子…… 所幸,一旁伸过来一只有力的大手,及时捞住她的手臂,迅速把她打横抱起来。 心瑶忍不住醉醺醺地笑,“我最喜欢夫君这样抱着我!” “那就抱你一辈子!”慕景玄宠溺俯视着她因醉酒而酡红的脸儿,邪魅地笑道,“这果酒酸甜本不醉人,爱妃怎么醉了?!” 心瑶勾着他的脖颈,眯着眼睛狐疑地研看他说话的神态,总觉他这口气无辜地有些讨厌。 “夫君刚才又是打赌,又是赔罪,该不会故意灌我喝吧?!” “看样子,瑶儿还没醉糊涂。” 慕景玄随口夸赞着,散步似地抱着她穿过花园,眼睛却始终盯着她娇憨绝美的脸儿,一眼没看脚下的路。 “瑶儿,以后,除了我,不管谁喂你酒,都不准喝,知道吗?” “为何?” “没有为何,你只管答应便是!” “嗯!”心瑶脑袋靠在他肩上,慵懒地不愿再睁开眼睛。 如此迎着小风一吹,她就晕眩地厉害,不过,这感觉还不赖。他身上香香的暖暖的,这样赖在他怀里,像是呆在一个摇篮里,幸福又舒服,叫人一辈子不愿醒来。 慕景玄见她状似睡着,佯装不经意地试探问道,“瑶儿,文嫔是如何得罪你的?” 心瑶全无戒心,只下意识地说道,“那个女人……居心叵测,挑唆良妃,让拓跋柔萱嫁给慕允琪,故意惹你们兄弟反目。” “为何你肯对宁柔和宁珞客客气气,却偏对文嫔不留情面?” “宁柔和宁珞心机虽然深沉,却大势已去,而且懂得审时度势,且前世她们可怜,与慕卓衍,八皇子,恪亲王等人都死在了慕昀修手里……” 慕景玄不动声色地挑眉,果然,喝醉了酒的她乖顺可爱。 “瑶儿,文嫔可是在前世伤害过你?” 心瑶闭着眼睛,口齿含混地冷笑,“前世,文嫔对我笑里藏刀,偷偷在我的木轮椅下藏了压胜人偶——是诅咒太后早亡的压胜人偶!” “木轮椅?”慕景玄心头仿佛被刺了一剑,疼得猛然收住脚步,看着怀中惊艳的脸儿,他疼惜地叹了口气,“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从没提过木轮椅的事,是谁害你断了腿么?” “我被江若莲推下楼阁,自十四岁开始就与轮椅为伴,在我嫁入太子府之后,没少被人欺负,那文嫔是所有过分的人中最最可恶的一个。” 慕景玄鹰眸危险地冷眯了一下,“皇宫最忌讳怪力乱神诅咒之说,诅咒太后更是罪上加罪,所以,文嫔是想用那压胜人偶要你的命?!” “嗯,前世,她想除掉慕昀修,因无从下手,便卯着我和江家下毒手,这辈子,又想害你……她该死!” 心瑶醉醺醺地恨恨地说着,手臂缠住他的脖颈,疼惜地叹了口气,口齿却因酒劲儿冲上来,口齿愈发不清晰。 “夫君,你知道吗?我此生最欢喜最开心的,就是知道你前世并没有死在牢中……” 果然,万国寺住持大师那番话,并非谎言。慕景玄暗忖着,又怜爱地试探道,“瑶儿,你呢?你是被慕昀修害死的么?” “慕昀修弑父夺位,嫁祸给我和外公舅舅们,他在登基当日让江若莲给我下毒,那会儿我才知道,他们暗度陈仓已久……可笑,一个是我心爱的男子,一个是我至亲的姐姐,在我濒死之际,还要刺瞎我的眼,给我毁容……” “我帮你教训他们!” “嗯。”心瑶眯着眼睛嗯着,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进入前院,慕景玄直接抱着她进入寝室,轻柔地把她放在床榻上,为她盖上丝被,反手一挥,满室的垂帘落下,门窗也掩上。 他迈出门来之际,正见清茶带着一群服侍的丫鬟赶过来,“殿下,主子可是醉了?刚才有护卫说,看到您抱着主子过来的……” 慕景玄忙打断她,“命如意熬点醒酒汤给她喂下,你们好好伺候,我去去就回。” “是!”清茶应下,见他疾步经过身边,不禁又疑惑。“殿下刚回来,这是要去哪儿呀?!” * 晚膳时分,太子府安静地落针可闻。 张姝在用晚膳,却只喝汤,毫无胃口吃饭菜。 眼下,慕昀修被关在宫里,说是养伤,不知境况如何,她遣了夏芹和冬儿两位良媛入宫陪伴慕昀修养伤,到这会儿竟也没有消息传来。 听到门外古怪地惊叹低语传来,张姝警惕地呵斥,“谁在外面?” 管家亲自进来通传道,“夫人,莲奉仪回来了,是被皇城城门口的护卫用担架抬回来的。” “什么?!”张姝无法消化自己听到的,忙起身迎出门,就见两个城卫打扮的男子,抬着担架放在了门廊下。 担架上的张若莲脸映在灯下,却如一具死尸,圆瞪着眼睛,脸上伤痕纵横,身子却僵着,口中“咳咳咳……”咳嗽着,浑身惊颤不止,像是在隐忍什么无法忍受的剧痛。 张姝顿时竖起眉头,忙蹲在担架旁,握住她的手,“若莲,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突然失踪了三天三夜?你的脸是怎么了?你怎么不能说话呀?!” 说着,她问询看向两个城卫,“你们是在何处发现她的?她出去的时候,是去参加八皇子的婚宴的,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两位城卫忙俯首,“张奉仪发生了何事,卑职等真的不知情!”“有人把她丢在了城门前,我们在关闭城门时,才发现她的。” 张姝忙摆手示意管家打赏,又让丫鬟小厮把张若莲安顿回房,便又派人去请郎中。 郎中在丫鬟的相助下,诊断许久,方出来内室,朝坐在厅堂正椅上的张姝俯首。 “大夫,你就直说吧!” 第318章 他一定不是凶手 郎中小心翼翼地俯视着地面,怜悯地长长一叹。 “夫人,张奉仪被人打碎了膝盖,她脸上伤口深重,恐怕会留下疤痕,她眼睛也中了毒,这种毒间歇发作,一发作便刺痛眼球,她会痛不欲生,且一会儿能看到东西,一会儿又看不到……” 张姝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震怒地咆哮道,“怎么会伤得如此之重?何人如此大胆?竟将她伤到这个地步?!” 郎中看着地面,尴尬唏嘘,忙背起药箱,挂在肩上,要告辞,见张姝在气头上,又没胆开口。 张姝起身就冲进内室,却见张若莲仰躺在床榻上,衣袍松散,眼睛上翻,浑身颤抖不止,却仍是只能咳嗽。 “大夫……大夫……你快进来看看,她这到底是怎么了?她为何不能说话?” 郎中忙道,“这倒不打紧,她不过是被人封住了哑穴,找一位懂武功的高手,研究一番,便能解开穴道了。” “那你……”张姝这才看出,他背着药箱,一副随时要离开的样子。“大夫,你没给她包扎脸上,也没有给她纠正碎骨,这就要走么?!” 郎中战战兢兢,忙自怀中取出一张字条递上,“这是草民在太子府的大门之前,收到的一张字条,若是草民为张奉仪医治的话,恐怕阖家上下都要被屠杀。” 张姝愤懑地瞪他一眼,忙接过字条,一眼认出字字条上的字迹,她震惊地一凛,忙对管家命令,“快,去请与太子殿下交好的御医,务必保住若莲的性命,我现在入宫一趟!” 管家忙提醒道,“夫人,您忘了,自上次的事之后,皇上就不准您入宫。” 张姝这就派人去备马,急不可耐地敷衍道,“今日境况特殊,皇上定会主动见我!” * 皇宫内,灯火辉煌,御书房更是灯光煞亮。 张姝在谢蒙的引领下,迈进御书房高高的门槛,正见心瑶有些困倦地单手撑着额角,正在腾龙长毯一侧的椅子上打盹儿。 “心瑶?你……你怎么在这儿?” 内殿,慕景玄听到动静,不放心地踱步出来,忙走到心瑶身边,警惕地看了眼张姝,“瑶儿怎在这里打盹儿,刚才我不是让你先回去么?” 心瑶忙抓住他的手,“我想和你多待会儿,想和你一起回家!” 慕景玄低头在她眉心轻吻,“傻丫头,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张姝望着两人亲密的一幕,又想到心瑶是自己期盼了多年的儿媳,顿时捏紧了手中的字条,“我要见皇上!” 怀渊帝和江宜祖正跟出来,怀渊帝不悦地嗔怒,“景玄,朕的话还没说完,你这就要逃么?封后祭祖乃是皇族大事,你若不帅兵护卫谁还能……” 话说到一半,他就忙收住话尾音,望向门槛前一身奢华锦袍的女子。 “张姝?你来做什么?朕可不曾宣召你入宫探望昀修。” “皇上息怒,妾身不是为探望昀修而来,而是为若莲而来。”张姝细细说了一遍张若莲的伤情,忙又双手递上字条,“郎中在进太子府之前,收到了这张肃王殿下亲手写的字条,妾身之前身为皇后,曾看过多次肃王殿下亲手写的字,绝不会认错!” 心瑶脑子完全停留在张姝叙述的张若莲的伤情,膝盖碎了,眼睛瞎了,脸上被割了几刀深重的伤口…… 这伤情,怎么与她前世的伤一模一样呢? 就算巧合,世上也不会有这样的巧合吧! 她狐疑地看慕景玄,见张姝拿着字条说得振振有词,忙从椅子上起身呵斥张姝,“张姝,你是当过皇后的人,怎么能血口喷人?区区一张字条,也不知你是找谁模仿的。” 慕景玄忙环住她的肩。“瑶儿不必担心,也不必理会,父皇和父王在这里,就算有人要害咱们,也不会得逞!” 怀渊帝接过字条,示意江宜祖一起看,两人看完,神情各异地相视,一个玩味,一个淡冷。 “宜祖,你怎么看?”怀渊帝绷着脸问。 “这字条来的很巧,偏偏封后大典邻近,偏偏景玄立了大功,有人看不惯皇后娘娘和景玄母子如此荣宠,沉不住气了!不过,这笔迹模仿得倒是足可以假乱真!”江宜祖把字条递回给张姝。 张姝不肯接,忙双膝跪地,“恳请皇上为妾身做主,肃王殿下分明是要斩草除根,对妾身不利……” 江宜祖冷笑,“凭景玄的身手,他要斩什么草,除什么根,委实用不着如此拐弯抹角!” 怀渊帝失笑,“张姝,你可知这几日景玄一直与朕和宜祖在一起?就在你这郎中收到字条之际,景玄正在与朕和宜祖商讨政务?!” “这……”张姝抬头看了眼神情沉静的慕景玄,忙又对怀渊帝道,“皇上,妾身再愚蠢,也不可能冤枉肃王,肃王做事素来缜密,他也有可能是让别人传字条的,正好可以有不在场证据!” 心瑶愤怒地冷斥,“照你这么说,你是咬死景玄有罪,连皇上和我爹为他作证,你竟也不肯相信?” 慕景玄忙道,“瑶儿,不值得为这种人动怒!” 张姝冷笑,“慕景玄,你太冷静了!可你没想到,那个郎中会把字条给我。” “放肆!”怀渊帝勃然大怒,“张姝,之前朕留你一命,是念在与你多年的夫妻之情,没想到你如此恶毒卑鄙,冥顽不灵!” 张姝惶惑不解,“皇上,您为何对妾身如此大怒?妾身所言句句属实!” “朕就告诉你,真正的事实!” 怀渊帝弯下腰来,一把揪住她的衣领,阴沉憎恶地看进她的眼底。 “张若莲自慕琰的府邸离开之后,借着去寺庙祈福,雇佣了一位叫赛诸葛的江湖人,带人去路上截杀景玄,景玄杀了赛诸葛等人,着急赶回来复命,才没有去寺院找张若莲算账……” “不……皇上,这不可能,若莲她……她绝对不敢做出这种事的。”张姝恐慌地辩解着,却无法再正视慕怀渊的眼睛。 她太清楚,他身为帝王,绝对不会去冤枉张若莲那样的小女子。而近来,她给张若莲的银子太多太多了,多得竟足够她去雇佣杀手。 她张姝,多年来与慕怀渊攒下的这点稀薄的夫妻之情,也被张若莲挥霍殆尽了! 第319章 把字条还给本王 唯恐张若莲的罪责牵连儿子,张姝忙俯首,额头结结实实磕在地上,当即磕出一簇触目惊心地血红,血珠自眉心沿着鼻梁滚下…… “皇上,您杀了妾身吧!”她惨厉绝望地地哭嚷着跪行上前扯住怀渊帝的龙袍,“皇上您将臣妾千刀万剐了吧!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教导无方!” 怀渊帝心惊地一凛,迅速直起腰身避开她的手,踉跄退了一步。 心瑶看着她脸上血污,悚然隐隐一颤,不禁担心这女子一个想不开把自己磕死在怀渊帝面前。 倘若真闹出一场血案,怀渊帝怕是一辈子难忘这番阴影,就算知道了张若莲和慕昀修的罪名,也无法狠下心去处置。 察觉慕景玄拢在肩上的大手收了收,见张姝又能跪端正,心瑶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宜祖忙扶住怀渊帝的手臂,说道,“张庶人,冤有头债有主,皇上已然掌控若莲的罪证,至于你这番诬告,皇上也会仔细处置,你这样哭闹自残于事无补!” 慕景玄拥着心瑶,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父亲,清冷把目光转向张姝,说道,“张庶人,张若莲不会是为给自己脱罪,找人写了这字条,利用你演这场苦肉计给自己脱罪吧?!” “臣妾不知……臣妾不知道啊……”张姝忙又磕头,“皇上,是妾身对若莲疏忽教导,若莲从前是睿贤王扶养长大的,也是自幼想要什么就得什么,骄纵惯了,从不计后果,妾身实在不好教她呀!” “张若莲蓄意行凶,居心叵测,竟绕到了我们江家,张姝如此信口开河,不怕闪了舌头!” 心瑶心头怒火中烧,垂在袍袖下的手也紧握成拳,她转头看向就要斥责怀渊帝太过偏心…… 慕景玄环在她肩上的手,不着痕迹地一挪点住了她的哑穴,她的话就成了“咳——咳咳——”脸儿也因为惊疑和气闷而涨红。 张姝忙道,“若莲做出这种事,昀修尚且不知,恳请皇上莫要牵连昀修……那孩子一番孝心为皇上挡下那盏毒茶,” 怀渊帝侧首看江宜祖,“宜祖,若莲是在你江家长大的,你看,该如何处置?” 江宜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女儿女婿,俯首道,“江若莲已经腿断眼残,也算是得了教训,但她蓄意谋害景玄是龙鳞阁查到的事实,并不能因为她是太子奉仪,又得了教训,就忽略她的罪责。” 慕景玄道,“那样的人,死了是便宜她,贬为庶人,赐她与昀修和离,永不得踏出太子府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说完,他看心瑶,见她诧异地挑眉,他才解了她的哑穴。 心瑶忙道,“夫君所言极是,心瑶无异议!” 张若莲不能痛快的死,那种痛,那种苦,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应该让她好好尝一尝。 张姝却道,“求皇上赐死若莲吧,皇上给她一具全尸即可!” 心瑶失笑,“张姝,你是不是觉得,张若莲活着,是慕昀修的耻辱呀?还是,你怕,张若莲说出牵连太子的罪证?” 张姝满目悚然,迅速低下头,“太子还在调养,压根儿不知宫外的事,心瑶你不要诬陷太子!” 怀渊帝狐疑,“心瑶,你这番话什么意思?” 心瑶俯首,“禀父皇,慕琰和宁诗娴拜堂那天,张若莲和慕昀修一起离开的八皇子府,张若莲是从慕昀修的马车上下车之后出城去的,与之同时,慕昀修入宫,演了一出为皇上挡下毒茶的戏。” 慕景玄也道,“依照心瑶所见,父皇应该留着她!” “以后,说不定她能说出点让父皇震惊的事开开眼。”心瑶讽刺地冷笑。 这皇帝,连张若莲雇佣赛诸葛的事,都能说得出来,分明是早就知道张若莲和慕昀修的罪行,他却偏偏等到张姝告到面前才说这件事,分明是不愿严刑处置慕昀修。 既然如此,就留着张若莲活受几年生不如死的罪,更何况,还有一份厚礼给慕昀修和张若莲细细品尝,如今那厚礼刚入太子府,还没让慕昀修尝到人人唾骂,百官嘲讽的滋味儿呢! 前世他清杀忠臣,此生也该被忠臣们好好骂一骂,才够本! 怀渊帝注意到心瑶眼底透出一股怨怒,蹙眉看她一眼,“朕知道,昀修饮下毒茶那件事,让你受了委屈,朕也是保护你,唯恐你被刺杀,才将你宣召入宫,你和景玄都是聪明机敏的孩子,应该明白朕的苦心才是。” 慕景玄忙道,“父皇不必解释,心瑶不会因此而怨恨您!依儿臣看,张姝诬告儿臣之事,便就此作罢,母后的封后大典在即,儿臣也不想横生枝节。” 张姝忙俯首道,“谢肃王殿下不怪之恩!” “本王和瑶儿一起送你回去。”慕景玄说着,就朝怀渊帝行了告退礼,拥着心瑶率先出去御书房。 张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抬手摸了摸额头,这才疼得难以支撑。 怀渊帝目送三人出去,疑惑地看江宜祖,“宜祖,你怎么不进言让张姝死呢?你知道,朕对她已然没什么感情。” 江宜祖太明白,人上了年纪,有些想留而不能留的回忆,有些想看却已故的人,都是遗憾。 身为帝王,年轻时杀罚予夺,以铁血手段,造孽太多,那时可以以硬碰硬,震慑朝堂,如今帝王老矣,力不从心,便想少造杀孽,为子孙积福。 “皇上想做一个有情有义的帝王给臣民看,臣理当成全。那些杀妻害子的帝王,百姓们会畏惧,也会对皇族失望寒心,皇上不想留给景玄一个一盘散沙似的大周王朝,臣比任何人都明白。” 怀渊帝舒心地对他笑了笑,“宜祖,朕此生得你这一兄弟,死而无憾!” 江宜祖笑道,“景玄亲自出手教训张若莲无可厚非,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开口点破张若莲的罪行,佯装不知那字条是景玄亲自写的,实在也是用心良苦。” 怀渊帝摇头失笑,“都是权势惹的祸,若没有那把龙椅,你和璇玑一生一世一双人,朕也会一家和乐!” “皇上想留住的,不是都留住了么!”江宜祖安慰地笑了笑,“皇上早点歇息,臣先告退!” 怀渊帝陪他出来御书房,就命谢蒙,“摆驾昭纯宫,朕还是去陪皇后。” *** 出宫的马车上,心瑶僵坐在慕景玄右侧,她的肩膀因为马车晃动,不时被慕景玄的臂膀蹭到,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在黑暗中静看着张姝的方向,车帘飘忽之间,路上的灯映得她双眸在幽亮清寒…… 因张姝头上有伤,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之气。 “字条给本王吧!”男子的声音低沉冰冷。 心瑶狐疑地侧首,只看到慕景玄侧颜冷酷的轮廓。 张姝以手帕按着额头,不禁冷笑,“肃王殿下这是何意?” 第320章 多了一位新良媛 “张若莲之前对心瑶的所作所为可恶至极,本王碾碎张若莲的膝盖,毒瞎她的双眼,给她毁容,让她不定时地尝一尝当瞎子且腹痛如绞的滋味儿,也是对得起她了!” 慕景玄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冷,仿佛在说,今夜星辰真亮一般轻巧。 心瑶怀疑地盯着他侧颜的轮廓,心头震惊又惶惑,脑仁里一遍一遍回响着他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张姝却从旁僵持不动,也不肯地上字条。 慕景玄又道,“那字条,张庶人你留着不过徒增烦扰罢了,父皇已然认定,你是被张若莲利用,拿了字条诬告本王!” 张姝迟疑片刻,只得递上字条。 怀渊帝愤怒已极之时,无意间将这字条丢在了地上,她趁着跪地磕头,把字条收在了袍袖中,没想到,竟被慕景玄清楚地看到。 慕景玄接过字条,就握在掌心,以一股真气,将字条毁尸灭迹。 他也懒得管马车走到了何处,当即下令,“停车,张庶人刚才磕破了头,有些头晕,不便乘车,让她自己走回太子府吧!” “你……”张姝愤怒地斥道,“所以,慕景玄你根本就没想送我回去,只想要回字条?!” 慕景玄道,“张庶人,你诬告本王,本王没叫你跪在当街给本王赔罪,已然是手下留情!再不滚,本王灰再让你尝一尝遍体鳞伤是什么滋味儿。” 张姝恐惧地一颤,愤懑地忙逃下马车,却还是忍不住,对始终未发一眼的心瑶嚷道,“江心瑶,你以为你嫁了个良人么?你看清楚,他的狠毒藏得深沉,迟早有一天,有你受的。” 心瑶掀开车窗垂帘,“我亲自选得夫君,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们会白头偕老,幸福美满!” 张姝怒火郁结在心头,却一时间悲从中来,忽然就不想回那座太子府。 江心瑶实在太聪明了,张若莲若被处死,倒是一件幸事,张若莲那样半死不活地活着,挂着一身肮脏血腥的罪名,便是她和昀修的奇耻大辱! 车厢里,心瑶搁在膝盖上的手,被一旁伸来的暖热的大手包裹,身子被他一条手臂环住,她依靠在他怀里,赫然想起,那日醉酒…… 那日醉酒醒来,她脑子便有些不太利落,全然忘记了醉酒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这会儿,嗅着他身上好闻的香气,便不由自主想起,那一日他横抱着她穿过花园,问她为何恶整文嫔,问她前世是如何死的…… 张若莲这些伤,与她前世所承受的实在相仿至极,尤其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报仇雪恨”,她更加笃信,他是相信了她醉酒之后的疯言疯语。 “景玄,你……你是不是知道了,我……我……我……” 慕景玄莞尔,在她额角轻吻,唇就挪到了她的耳畔,也把她的身子困锁在他与车厢之间。“爱妃,咱们老夫老妻了,你怎么还是这样?一紧张,竟结巴。” 心瑶顿时心慌意乱,忙抬手抵住他的胸膛,耳畔却还是他的呼吸,而这样忽明忽暗的黑暗,路上还有行人,车辕上还有车夫,车厢后还有护卫…… 她紧张地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因为落在颈侧的热吻,周身顿时流火肆虐,一时间脑子就恍惚起来。 “景玄,我在问你话呢,你先别闹!” 慕景玄勾住她的腰际,把她揽在腿上,“可是为夫已经饿极,爱妃是不是应该先……?” “呃……” “爱妃不觉得,马车这样晃动很有趣么?” “可是……”她话没说完,就惊觉一只手,脑子也因为过度震惊而一片空白。她忙隔着裙摆不料,抓住他的手腕,“不要……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还早着呢,要走半个时辰才到家!”慕景玄直接拆解开两人之间的碍事“瑶儿,我想你……我不管你曾经历过什么!” 心瑶只觉内心的波澜壮阔,被他柔暖的话抚平,这话暧昧已极,却有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她再无顾及,动容攀住他的肩臂。 * 张姝走回太子府时,已然近子夜,她迈进庭院,就见夏芹、冬儿、管家正在庭院中处置一个丫鬟。 夏芹和冬儿见她回来,忙上前迎着她,并关切问询她头上的伤…… 张姝嫌恶挡开她们,“都是些不省心的,昀修不在家,你们这是又闹腾什么?”她狐疑说着,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丫鬟的脸上,心神顿时一震,“你……你这张脸……” 丫鬟忙道,“奴婢名叫欢儿,原是在柴房那边当值,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竟被夏良媛和冬良媛毒打了一顿,管家还要把奴婢赶出去!” “糊涂!”张姝忙扶起丫鬟,“欢儿,你这张脸长得甚好!简直与咱们大周凤女江心瑶一模一样。” 欢儿大惑不解,“奴婢是几日前才从老家入京的,并不知什么凤女……” “不知也没关系,总之,长成这张脸,你便是旺夫旺天下的有福之人!”张姝忙握住她的手,掌心里握住了一把骨头,“太瘦了些,得好好调养一番!明儿起,我就奏请太后,封你为良媛,让你入宫伺候太子养身。” 夏芹和冬儿忙跪地俯首,“夫人,请三思啊!”“这女子容貌与江心瑶一模一样,她如此闯入太子府,不知是何目的!” “你们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冬儿不是养病么,怎么突然起来了?”张姝怒极地斥道,“还有你,夏芹,若不是你得罪了江心瑶,江心瑶能连我的面子也不给么?” “可是……”“夫人……” “都给我闭嘴!”张姝抓着欢儿的手,唯恐煮熟的鸭子飞了,忙传丫鬟,“快,带欢良媛去洗漱沐浴,好好服侍,就把她安顿在心瑶之前居住的凤来轩,万万不可怠慢!” 第321章 封皇后,他最忙 一早,心瑶就察觉身边有悉索的响声,她慵懒地翻了个身,手臂搭在枕头上,身旁余温暖热,拥着她一夜不曾松手的男子已经不在。 她凤眸眨了眨,惺忪地适应圆窗外透进的天光,正见慕景玄蹑手蹑脚地拿了铠甲和袍服走向书房。 窗外透进的天光明亮,映得他他俊伟的身躯,高瘦结实,艳白悦目,宛若玉雕。 心瑶挣扎着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拿了寝衣罩在身上,匆匆跟出来。 慕景玄已然穿好内衫,正要传小厮进来伺候,见心瑶只穿了睡袍,便自己拎起外袍穿。 心瑶上前,帮他调整肩膀和衣领,亲手帮他系好衣带。 慕景玄见她安静地忙碌,疼惜地在她眉心轻吻,“怎么不多睡会儿?” “怕你跑了就再也不回来了!”她半是玩笑地说着,凤眸微抬,研看他有些心虚的神色,“怎么?还真想逃呀!” 慕景玄为难地叹了口气,忽然不知该如何抚慰她眼底的失落和不舍,偏她半句嗔怨的话都没有,这样的体贴柔顺,愈发让他心疼。 “我不放心祭天必经的那条路,想亲自去看看。” 心瑶颦眉,却并没有意外他这样的决定。“景玄,这事儿是爹负责的,昨晚父皇只说让你护卫礼队……” “历代帝后同行祭天拜祖都是一件繁杂的事,父王顾着朝政,凌云刚接手户部也有诸多事要请教他,我担心他无法顾虑周全。”慕景玄拿过铠甲,自己罩在身上,“我听说,当年张姝祭天拜祖时,路上曾遇到山贼,还有陷阱,几辆马车被山上的落石砸得不成样子……” 心瑶听得心慌。前世拓跋荣敏没有机会当皇后,她也无法未卜先知,万一那条路真的有山贼、有危险,他亲自过去,岂不是以身犯险?! “景玄,你刚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 她小心地垂下眼帘,不让他看出自己的担心,“军师不是我爹的三师弟么,你可以派他带人去勘察那条路,他是老江湖,若有山贼,定给他几分面子。” “军师处理军务,那条路还是我亲自去比较好,若有山贼,直接杀了便是。”慕景玄看着她欲言又止,忽然心头刺痛的厉害,就怕一走,她饭也吃不下。“去传膳吧,我陪你吃完再去。” 心瑶忙命清茶传膳,并让丫鬟内监进来伺候他梳洗,自己也忙换了一身水蓝蝶袖舞衣,摆出一副进日乖乖在家练舞不出门的样子。 慕景玄细看了看她的舞衣,“母后和父皇商议,让你在封后大典的喜宴上跳舞,我本不愿让你抛头露面,你若想找点事做,可以选一首舞曲练一练。” “在你回来之前,红茉师父就帮我准备了新舞,让我仔细练,她还甄选了十二位舞姬为我伴舞,到时在封后大典一起表演。” 慕景玄给她夹菜,“舞姬就不必了,你自己就好,难保那些女子没有别的心思。” 心瑶愣了愣,这才发现,他的心一直在紧绷着。“景玄,红茉师父的徒儿都不是急功近利之人。” 慕景玄莞尔,眸光温柔含笑,侧身凑近她,“瑶儿,你也不是急功近利之人,是我情不自禁爱上你,不顾一切地娶你。红茉师父的弟子们就算不及你,势必也出类拔萃,如她一样,个个傲骨铮铮,若她们在封后大典惹哪位皇子或父皇神不守舍难以收拾,岂不是你的错?!” 这番话实在有道理,心瑶暗忖一番,愈发心服口服,却又忍不住为难。“红茉师父与娘亲和爹都商议过了,我也答应了,怎么办呐?” “此事,你不必插手,我来处理,你只管练好你的舞。”慕景玄宠溺摸了摸她的头,“我若今日晚膳没有回来,你一定要好好用膳,好好睡觉。” “我知道。” 用膳之后,心瑶亲自给他准备了食物和水,创伤药,另备了几个火折子,爬山的绳索,又拿了备用的衣服和鞋袜带上。 慕景玄在大门外骑上马背,看了看马背上的东西,不禁哭笑不得。 “瑶儿,这些东西太累赘,我这马日行千里,当日来回不成问题。” 心瑶走到马儿近前,拉住他的手,“你行军在外这几日,我每晚都睡不好觉,总担心你吃不好睡不好,衣服不干净,所以……有备无患吧!” “既如此,我便都带着。”慕景玄对她笑了笑,眼底温柔的笑愈发深沉。 心瑶看着他,心头忽然一窒,鼻子就酸了,“你……你路上走得慢点儿,不要太着急。” “好!”慕景玄松开她的手,便策马疾驰而去。 晨风扬起他的黑丝披风,罩着金色铠甲与头盔的背影,愈发潇洒如天神。 “这人,明明说了要慢点,怎还是这样快!” 心瑶忙返回庭院,奔向玉琅轩…… 江凌云也正要去户部府衙,一边整理着官帽,一边朝大门走,刚迈上抄手亭廊,就不慎被一个回风舞雪的倩影撞了手臂。 他飞快地转身,不禁失笑,“丫头,一大早地你跑什么呀?” 心瑶忙收住脚步,转身对他一笑,道了早安,“我去玉琅轩看看阿威。” “景玄回来,竟然没把阿威赶走?”江凌云摇头失笑,“那个大醋缸,何时心变大了?” 心瑶关切地转开话题,“哥哥招募的那些官员可还合用?” 江凌云想到那些官员,顿时精神振奋,走到她面前,激赏地拍了拍她的肩,“瑶儿,我应该拜谢你和阿威相助!那些才俊个个智谋双全,又吃苦耐劳,聚在一起心思往一处拧,回头我在户部衙门摆宴席,请你和阿威去喝酒,答谢你们相助!” 心瑶也由衷为他的欢喜,更为那些才俊得了伯乐而欣慰。在前世,那些人都被慕昀修杀了,他们的家人也凄苦离散,境况悲惨。 “不瞒哥哥,阿威是奉大师兄的命,查了那份名册。大师兄未卜先知一般,早早就备好了名册,所以,哥哥真正应该谢的人是大师兄。” 江凌云顿时笑不出来,之前他听父亲提过一嘴,说龙玺对心瑶不一般,没想到,龙玺这份痴心,不但深沉,还福泽到他这儿,当真是爱屋及乌。 “好吧,回头哥请你们师兄妹三人一起喝酒。” 心瑶笑眼灿然,忙应下,“好!到时我一定带上景玄一起去,也让他见一见那些智谋双全之人。” 第322章 夫君一走就偷情 兄妹两人皆是欢喜,江凌云出门上了马车,笑意依旧未散。 有心瑶这样聪慧体贴的亲妹,且这位亲妹能得一位真心待她又颇有权势的夫君,且还有一位尽心痴心的大师兄如此默默地疼惜她,他由衷为她欢喜,却也忍不住怜悯心疼龙玺。 心瑶则因哥哥在在户部如鱼得水,笑到了玉琅轩门口,唇角也未垂下去,眼前却一抹蓝影呼啸,她警惕地忙凝聚内力,一掌推出去…… 那蓝影腾空一个纵身,避过自她掌中发出的莹白光芒,飞身落地,不禁大惊失色。 “江心瑶,没想到,你内力如此深厚!”还好,她躲得快,否则,那一掌足以把她拍死。“你下手可真够狠的!” 心瑶气结,“怎么是你呀?你这样突然蹦出来,晃了我的眼,我还以为是刺客呢!” 宋梨胭一身蓝色劲装,男子般高束着发辫,一手撑在腰间,一手百无聊赖地弹着指甲,眸光冷邪地打量着心瑶一身蛟绡纱的水蓝舞衣。 “江心瑶,你挺厉害呀!刚送走我师兄,就迫不及待来找这漂亮乞丐,竟还穿得如此招蜂引蝶?!” 那舞衣轻盈得如云如雾,被晨风吹得飘飞起来,光泽莹莹,溢彩闪耀,映得女子,肌肤都在发光一般明媚惊艳。 宋梨胭望着她,眼神也变得妒忌。 心瑶无奈地低头看了看舞衣,“我穿这一身,只是为让景玄明白,我不会乱跑!” “哈!所以,他一走,你就跑来这玉琅轩——会情郎?!” “什么情郎?你不要乱讲!”心瑶不悦地瞪她一眼,直接经过她,迈进玉琅轩的月洞门。 宋梨胭脚步一挪,飞身一跃,就落在她面前。 “今儿我要入宫去给皇后请安,你带我去,我就放你进去,你不答应,我就不挪开。” “你去给母后请安?”心瑶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好心思,知道母后登上皇后之位第一件事,必然是给皇子们添妃妾,先一步去讨好取悦,是吧?” 宋梨胭被戳中心思,顿时面红耳赤,唯恐她不应,又唯恐她阻挠,又不甘落了气势。 “没错!此生,我为师兄生,为师兄死,不管做他的妃子还是侍妾,我都心甘情愿,尤其,我不像你,见异思迁,饥不择食!” 龙威刚练功结束,正端着一杯水,立在窗前喝,见院子里心瑶被讽刺得狗血淋头,不由自主地扬起唇角,忍不住好奇这聪敏的师妹如何接招。 心瑶察觉龙威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窗口那边,对宋梨胭道, “你不觉得,你应该先讨好取悦我这正王妃么?” “讨好你?”宋梨胭冷笑,“你这心思不正的女子,迟早被师兄休了,我没必要讨好你。” 心瑶委实不愿再与她耽搁,“罢了,我带你去给母后请安,母后要封你为侍妾还是侧妃,我都懒得管,现在请你让开!” 龙威戏没看着,不禁摇头失笑,看样子,这丫头是有急事找他。他忙拉开门板,“进来吧!” “进去?你们……”宋梨胭如看一对儿偷情的jian夫yin妇,愤懑地气急咆哮,“你们可真不要脸!” 心瑶不耐烦地挡开她,径直进入房内,龙威关上门,敏锐听到门外宋梨胭挪向窗口,当即挥出一股真气…… 强大的力量隔墙打出来,震得宋梨胭向后倒飞数丈,直落在了花圃中,一口血喷出口鼻…… 心瑶忙奔到窗前看出去,“师兄,你出手太重了。” “这样无理取闹的女子,你有必要忍让么?”龙威给她倒了杯茶,“看在你让我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份儿上,说吧,找为兄何事?” 心瑶忙端起茶押了一口,到底是求他以身犯险,还是有些难以启齿。“景玄不放心前往皇陵的那条路,他亲自跑去查探了……” 龙威笑道,“所以,你是想让我保护你家夫君?” 心瑶忙起身跪地,“心瑶知道,那一路惊险莫测,说不定早有杀手山贼的埋伏,所以……” 龙威忙托住她的手肘,“他身边有石裂,还有不少暗卫,你不必如此担心。我在你身边是为保护你,和你一起完成大师兄给的任务,你要把我支开,应该先去求大师兄。” “我不能再拖累大师兄。”有些事,她假装不知,已然假装的很辛苦,还是少见的好。 “师妹,大师兄应该很乐意被你拖累,对你,他有求必应!” “师兄,这种玩笑开不得,我们都会死的!”心瑶跪在地上,僵着脊背,眼睛看着地面,忽觉有些难堪。“我知道龙鳞阁中人都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不是神,谁也做不到无欲无求!是我烦扰大师兄太多,是我对不起他……” “你知道就好。”龙威看着她,忽然于心不忍。“你去准备食物和水,还有备一匹快马,至少脚程不能比你夫君那匹慢!” “是!”心瑶起身,忙又补充道,“师兄不必明着出现,只暗中守护即可,心瑶只是担心他被人暗算,还有,请师兄也保重身体,不要有丝毫损伤,否则……” “不要再啰嗦!”龙威走到窗前,强硬地背对着她,“在龙鳞阁,执行任务都是说走就走,哪怕转眼离开,再也不能回来,也无人迟疑,你这样拖泥带水,多愁善感,难怪师父不肯教你武功。” 心瑶窘迫地叹了口气,忙出门来准备龙威出行的事,见方来一身黑色劲装,正在玉琅轩门口等候,她忙道,“方来,把宋梨胭背会她的寝居,让如意给她把把脉。” 方来早就注意到宋梨胭晕厥在玉琅轩的庭院里,只是实在嫌恶那女子,“主子,今日要出门么?卑职护您出去……” 心瑶知道他对宋梨胭不满,宋梨胭这样的脾气,也寻不到一个合适作陪的人。“你且陪着宋梨胭就好,晌午我带她入宫给皇后请安。” 方来早已怨念深重,“为何总是让卑职陪这外人?这几日卑职陪着宋梨胭,都没有好好保护主子,万一主子有个闪失,王爷和肃王殿下怪罪,卑职可担待不起。再说这宋梨胭着实叫人不耐烦,卑职只恨不能她人间蒸发灰飞烟灭才好。” “若叫女子陪她,势必被她寻衅打骂责罚,你是男子,又有武功,还是爹视为养子的人,她不敢招惹你!” 第323章 太子故意找茬呢 晌午,宫卫正轮值,一队一队的护卫,穿行于金龙云柱的宫廊下,奔过汉白玉广场,列队上去百级长阶,秩序井然,英姿飒爽,放眼望去,格外振奋人心。 宋梨胭望着那一幕,痴迷恍惚,如看到了慕景玄本尊。 她跟在心瑶的肩辇后,叹道,“这些士兵,定然是师兄亲手训练的吧?!” 心瑶瞥她一眼,不禁慨叹慕景玄这勾魂摄魄的本事。 他从前在山上到底是做过些什么,竟让宋梨胭如此神不守舍的?! “这些是我哥和青砚训练的,景玄训练的那些,都被他派入军营,封了部将和统领,都能独当一面了。” “师兄就是厉害!”宋梨胭忙快走疾步,跟上肩辇,“对了,你哥江凌云,明明武功高强,为何去了户部?凭你嫁给我师兄,你哥应该去当个将军呀。” “你怎么知道我哥武功高强?” “早上我在房顶上,看到他在院子里练功,颇有气势。尤其,他人长得竟不输师兄半分,当真是男子中的倾城之貌。” 宋梨胭说着,忍不住啧啧赞叹了一番。 “这辈子,我宋梨胭还是第一次看到与师兄不相上下的男子。” 心瑶极不情愿与宋梨胭多说话,却无法抹除她是慕景玄小师妹的事实,碍于这层不亲不疏的亲戚关系,带她给未来皇后娘娘请安道喜还是必要的。 但是,一想到这女子趴在房顶上,对已有妻室的兄长垂涎,她就忍不住气闷。 “宋梨胭,你少打我哥的主意,我哥只能有我嫂嫂,我嫂嫂也是有身孕的人了,此生此世,谁敢伤害他们,我就手撕了谁!” 方来忙自肩辇后面说道,“宋梨胭,我们世子爷正做拯救百姓出水火的大事,你不要多生事端。” “你们放心,我心里只有师兄,我不过是赞叹江凌云品貌齐全罢了,竟闹得你们主仆如此紧张兮兮。” 宋梨胭不悦地辩解着,顿觉这些抬着肩辇的护卫走路太快,害她跟得竟有些吃力。 “哎?江心瑶,我是你的客人呀,你不应该让我一起乘坐肩辇么?” 心瑶慵懒地歪靠在方枕上,再懒得开口。 清茶看她一眼,对宋梨胭斥道,“宋小姐,你若想乘坐肩辇,至少也该明白,什么叫客气和礼貌吧!” “你一个婢子,有你说话的份儿?”宋梨胭轻蔑地哼了一声,对方来吼道,“去,给我也弄个这般漂亮的肩辇来,差一分我唯你是问!” 方来早已腻烦她这几日的颐指气使。“我家主子是王妃娘娘,入宫自然要乘坐这样肩辇,你宋梨胭区区一介草民,竟妄想安享与王妃同等的肩辇,真是矮子想登天呐……” “你……你什么意思?”宋梨胭勃然大怒。 “矮子想登天——痴心妄想呐!” “你……有本事你站着别动!”宋梨胭抬脚就要踹,方来忙飞奔到了前面去。 清茶忙道,“方来,你小心啊,这女子就是个母夜叉!” 心瑶无奈地摇头一叹,闭上眼睛继续闭目养神。 昨晚她着实被慕景玄折腾惨了,一身单薄的骨架,险些被拆散。 她那位夫君却白天忙政务,还能从马车上折腾到床榻上,且生龙活虎精力旺盛,实在吓人,所幸她有神功护体,才不至于太狼狈,却还是忍不住连连求饶…… 这会儿用了午膳,正是犯困午休之时,然而一闭着眼睛,昨晚那一场别开生面的欢愉,就涌入脑海,因此也愈发忧心正赶往皇陵的他…… 前面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还有长剑坠地的刺耳声响,和护卫呵斥的声音。 心瑶自肩辇上一凛,就见前面一座金龙肩辇停下,宋梨胭和方来被一众护卫包围起来,而刚才那尖叫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她前几日,在街上救下的、染病的花楼女子——芍药。 心瑶忙抬手,示意肩辇停下。 清茶极有眼色地绕到肩辇前,为她掀开垂帘,无奈地叹了口气,“主子,前面的肩辇上是太子爷和一位良媛打扮的女子,那女子的脸……” 心瑶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你在这边等着,避开那些拿刀剑的人,一会儿若打起来,先跑得远些。” 清茶担心地忙抓住她的手臂,“主子……” “记住我的话!”心瑶按下她的手,“我尽量让他们不要大动干戈。” 说完,她走向那顶被方来和宋梨胭冲撞的金龙垂纱肩辇。 肩辇内,慕昀修状似虚弱地咳嗽了几声,隔着金色垂纱静看着渐行渐近的女子,眼底眸光复杂深谙,心里更是悲喜交加,爱恨难辨…… 他拥着怀中的美人儿,如获至宝般也下来肩辇,眸色也荡漾着甜蜜的宠溺,唯恐心瑶注意不到这女子,他手就刻意抚在女子的脸儿上…… “心瑶,原来是你!可真巧。” 心瑶静看一众举着长剑包围着方来和宋梨胭的护卫,自他们之间的缝隙传过去,捡起宋梨胭被打落的长剑,递到她手上,顺势瞪她一眼。 宋梨胭尴尬地握住长剑,欲言又止,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刚才跑得急,着实没想到,那肩辇上的人,竟是师兄的死对头,而且这死对头,就在前几日,诬陷了江心瑶给皇上下毒…… “江心瑶,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们故意找茬,我的剑压根儿没有碰到他们的肩辇。” “闭嘴!”心瑶斥她一句,转身看向慕昀修,“皇兄,身子这是大好了?” 慕昀修被凉得早已心烦,“心瑶,这方来和宋梨胭,一个是你的心腹,一个是老七的师妹,你说说,他们吓到了本宫的欢良媛,该如何处置呀?” “欢良媛?”心瑶诧异地看向女子,“良媛好福相,竟与本王妃有几分相仿。” “肃王妃这般无礼,谁敢与你长得相仿呀?本良媛这是父母给的!” 欢良媛冷傲地娇柔抬手,轻抚了抚妆容精致的脸儿,贴进慕昀修怀里,撒娇地嗔怨道,“太子殿下,人家刚才被吓得好惨呐!那两个人挥着剑,不会是要刺杀太子殿下吧!” “你说什么呢?”宋梨胭愤然斥道,“老娘若真的杀你们,你们早就身首异处,岂容你们打落手中的剑?” 一圈护卫瞬间迫近,长剑直抵在宋梨胭的脖颈上,冰冷地剑刃,惊得宋梨胭倒抽一口凉气,“你们……你们放肆!” 第324章 让王妃跪下道歉 方来瞥了眼那刀刃,巴不得宋梨胭被乱刀砍死,却又矛盾地担心她真被砍死。宋梨胭若出事,肃王殿下的师父师兄们势必来责问主子。 “主子,这……这怎么办?卑职还是去请皇后娘娘吧!” 心瑶冷睨他一眼,“刀架在脖子上,还容我们去请救兵么?” 宋梨胭惶恐地绷着脖颈,耷着眼皮看脖子上银亮的刀刃,颤声辩解道,“我和方来刚……刚只是打闹,太子若非要计较,我们可以奉陪太子去皇上面前理论一番……” 慕昀修不敢恭维地道,“你的剑朝着本宫的肩辇飞过来,证据确凿,本宫的护卫们都看得一清二楚,去父皇面前说一说,你就有道理扭转乾坤了?!” 方来气闷地咆哮,“你这人怎如此不讲道理?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刺杀你?” 慕昀修挑眉,“黑煞原是我的人,黑煞被宁广辅收买,而宋梨胭因为曾被黑煞抓了去,所以对本宫怀恨在心,你们不但要杀本宫,还伙同肃王妃杀本宫的欢良媛,到了父皇面前,就是本宫说黑是黑,说白是白!” “无耻!慕昀修,你……你这人可真是卑鄙无耻,不要脸!”宋梨胭恼怒地咒骂。 慕昀修不客气地道,“辱骂本宫,掌嘴!” 提着剑的护卫统领上前就给了宋梨胭五六巴掌…… 心瑶听着那啪啪地脆响,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欢良媛,见欢良媛眨了下眼睛,便迅速低下头。 宋梨胭到底是女子,巴掌大的脸,也经不住男子钢铁似地巨掌,几巴掌下来,她晕头转向,耳朵嗡鸣,眼冒金星…… 心瑶侧首看她一眼,见她鼻子里出血,忙拿手帕给她按在口鼻上。 宋梨胭不禁懊悔今日入宫,“今日是我闯了祸,让他们杀我便是,我绝不会拖累你和师兄。” 心瑶冷斥,“你已经拖累了,所幸景玄不在,否则,更难堪!” 她不是没看出,慕昀修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场“巧遇”,且是拣着慕景玄离京,拣着她被宋梨胭折腾得力不从心之时出手,无非就是试探,这欢良媛与她是否认识,更是炫耀自己重获太后和皇上的宠。 今日她倒也彻底看清,这人与前世一样,没有半点改变,合该被千刀万剐! 慕昀修对上心瑶深冷如渊的凤眸,松开怀中的美人,上前,挡开护卫,欺近心瑶。 “恨我是吧?” “你这种人,不值得我浪费半点情绪。” “那你也该看清眼前的情势!”慕昀修得意地抬仰着下巴俯视着她,“本宫给父皇挡下毒茶,父皇看到本宫的忠心和孝心,皇祖母也分外感动,所以,皇祖母特命这些护卫贴身保护本宫,而你……为区区一个宋梨胭与本宫在此争执,可是在打皇祖母的脸呀!” 心瑶冷笑,“我打太后的脸,已经打了不只一次,也不差这一次!” 宋梨胭匪夷所思地仰着头,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却也听说了,太后不待见心瑶,这两人,静如止水,分明像前世宿敌,眼睛里尽是刀光剑影。 “江心瑶,这事儿你别管了……我也不想让你帮忙,你滚!” 心瑶漫不经心地嗤笑,眼睛盯在慕昀修脸上,无惊无惧,一下没眨。 “太子,你刚失去奉仪张若莲,又喜获一位与心瑶容貌相仿的美人欢良媛,你认为,太后真的会待见你么?大周百官是需要一位能为天下做实事的储君,可不是只懂诡计且见异思迁的色胚子!” “太子殿下,肃王妃可真是出言不逊呐!”欢良媛手扣在慕昀修的腰带上,“如此一番凑巧,也能被肃王妃解释成刻意为之,肃王妃……我看,你才更像是跟踪太子殿下,意图刺杀太子殿下呢!” 方来勃然大怒,“你这女子血口喷人!” 宋梨胭忙抓住他的手腕,方来气闷地甩开她的手,“都是因为你,威胁主子带你来给皇后请安,反惹这一身腥!” 心瑶对慕昀修道,“心瑶还是坚持去父皇面前说理,太子,你就带着你这能说会道的欢良媛一起上肩辇,顺便让父皇也宣召我的大师兄过来,细说一说那一日才俊名册的事……” 方来和宋梨胭一头雾水,注意到慕昀修像是被掐住了三寸陡然脸色铁青,宋梨胭疑惑地问道,“什么才俊名册?那东西很重要吗?” 心瑶冷笑,“不只是重要,如今那才俊名册上的人,都已被家兄请入户部任职。若是父皇知道,有人曾意图杀他们,不知作何感想。” 慕昀修却忽然就大彻大悟一般,慷慨地挑眉笑道,“罢了!今日皇祖母特封欢儿为良媛,本宫欢喜,不与你们计较,你们给本宫和欢儿道个歉,本宫就放过你们。” “你们无理取闹,血口喷人,还打了老娘的脸,竟让我们道歉?”宋梨胭气得朝他呸了一口唾沫,“老娘死也不会给你们道歉!” 欢良媛上前,搂住慕昀修的腰际,娇滴滴地不悦地撒娇,“太子殿下,您看呀!他们仗着皇后娘娘是肃王生母,就不把您和臣妾放在眼里?明明是您宽容相待,只让他们道歉,他们竟然还死不认错!” 慕昀修见心瑶僵持不言,忽然又毒蛇似地阴沉一笑。 “心瑶,你该明白,那才俊名册,与眼前这档子事儿,是两码事儿。若到父皇面前,本宫仍可以下犯上之罪,求父皇斩了方来和宋梨胭。若你亲自跪地道歉,说不定,父皇能赐他们全尸。” 心瑶瞪着他,咬牙切齿地道,“今日……是心瑶顾虑未及,心瑶代梨胭和方来向太子殿下和欢良媛赔罪,请太子与欢良媛宽恕!” 慕昀修挑眉,看怀中的女子,“欢儿,你可满意肃王妃的道歉?” 欢良媛娇柔嗔怒,“她没跪下,臣妾怎会满意?!肃王妃是看不起太子殿下不成?” 慕昀修冷斥心瑶,“心瑶,没听到本宫的欢良媛说话么?跪下!” 心瑶绷着脸深吸一口气,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 “这回满意了!”欢良媛俯视着心瑶,咯咯笑了两声,“太子殿下答应了陪欢儿去逛街的,咱们走吧,别因为这些讨厌之人扫兴。” 两人坐上肩辇,悠然扬长而去。 心瑶站起身来,抚了抚裙摆,不禁回忆刚才一番举动和慕昀修的眼神……但愿这一顿折腾,能让芍药在慕昀修身边立住脚。 第325章 不准她嫁入王府 方来跪在地上,愧疚俯首磕头,“主子,您打卑职一顿吧!” “不过一跪罢了,为何打你?有错的挑事儿的,又不是你。”心瑶意有所指地清冷看宋梨胭。 “江心瑶,你这是怪我么?”宋梨胭狼狈地却捂着肿胀的脸,手中的丝帕早已经被鼻血浸透,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已然抹得满脸血污。 “哼哼……我也没想到,江心瑶你这肃王妃在前未婚夫面前,竟如此窝囊!那贱人让你跪,你就跪?我师兄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方来忙斥道,“宋梨胭,你有没有良心?主子是因为你惹祸,才这样赔礼的,平日我们主子在良妃文嫔她们面前,都是她们讨好主子还来不及呢!” “是么?她既然如此厉害,怎给慕昀修跪下了呢?”宋梨胭话音刚落,脸上就啪——伴着这一声脆响,脸颊火辣辣地刺痛难抑。 她懵地脑子一片空白,再看行凶的心瑶,她已然坐上肩辇,气定神闲地下令,“起行!” 宋梨胭顿时窝火,“刚才老娘受了慕昀修和那贱人一顿邪火,你不就是帮老娘道个歉么,凭什么还要打老娘?!” “凭你无事生非,目中无人,恣意妄为!我也该替景玄教训你!” “你……你少拿我师兄吓唬我!” 心瑶冷声道,“皇上不收拾慕昀修,不过是不想落个杀子的残暴之名罢了,皇上既给他太子的名分,还让护卫保护他,自有皇上的道理。你犯了以下犯上之罪却是所有人都看到的,若非慕昀修不敢较真追究,你今日必死无疑。” 说完,她便乘肩辇从宋梨胭身边经过,依旧闭目养神。 清茶惊魂未定,忙追上肩辇,“主子,宋梨胭如此不识抬举,您怎么不多教训她两句?” “对于某些唯恐别人看不到自己的人,对她最大的惩罚,就是忽略她!” 宋梨胭在肩辇后气得跺脚咒骂。 方来不耐烦地斥道,“凭你这样,还想给我们肃王殿下当妾室?下辈子吧!” 肩辇上,心瑶闭着眼睛,对刚才一番境遇,释然一叹。 却越想慕昀修那笑,越是毛骨悚然。 慕琰婚礼之后,他带张若莲一起离开,张若莲去雇赛诸葛拦杀景玄,慕昀修定然是来毒杀皇上的,不难看出,是因为拓跋荣敏要被封为皇后,他们着急了。 诡异的是,张若莲那边陷入了一场死局,这慕昀修却玩了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且从容不迫地养在宫里,接纳了“欢良媛”。 世上最可怕的人,不是宋梨胭这样,把蛮横和气势摆在脸上的,而是慕昀修这样,怀揣一肚子恶毒阴招,还对人笑脸相迎之人。 芍药刚才那一番打扮,确是良媛打扮,但她的头饰、袍服却明显比夏芹、冬儿差了一大截。 芍药是以丫鬟的身份被招入太子府柴房的,凭慕昀修看人的尖刻眼神,那女子恐怕极难得宠,而慕昀修,也比她想象中更狡猾谨慎。 入了昭纯宫,心瑶难卸下心事,只坐下喝了两口茶,便起身朝拓跋荣敏行跪安礼。 “你这就要走?”拓跋荣敏不放心地起身,温柔握住心瑶的手,十分不舍地走到宫廊下。 宋梨胭坐在椅子上没动,宫女正在给她往脸上和鼻子上涂药,她眼角余光瞥见心瑶走,忙道,“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吧!” 心瑶瞥她一眼,也没心思与她一起回王府,她对拓跋荣敏道,“母后,梨胭姑娘很是执着,要给景玄当妾室,心瑶做不了主,就交由母后全权定夺吧!” “瑶儿,刚才你们来时发生的事,母后都听说了,能把你害得跪在慕昀修和那欢良媛面前赔礼,梨胭着实不懂事儿,至于侧妃妾室的,还看景玄的意思,他不应,母后是不会自讨没趣的。” 心瑶笑了笑,没想到这难题又抛回自己这里。 慕景玄不答应纳妃,最后,她这正妃必然是落个小心眼、霸宠、不贤惠的骂名,绕来绕去,便还是她的错。 换言之,她这婆婆的意思便是不反对宋梨胭入府了。 既然如此,她也没有必要客气。 “母后不必顾及景玄,景玄素来听儿媳的,婚姻大事,听父母之命,您若点头,让梨胭过府,我这就去给她准备嫁衣和嫁妆,我还可以让她从我们睿贤王府出嫁。” 宋梨胭匪夷所思地看向殿门外的婆媳两人,心头惊喜难耐。 “江心瑶,你这意思是,你要让我过门?你竟连我和师兄的婚礼都考虑好了?从你们睿贤王府出嫁,我倒是不反对,你哥和你爹,我都挺喜欢的。” 拓跋荣敏脸上微僵,看着心瑶清浅的微笑,一时间骑虎难下。 若没有心瑶和江宜祖撑着半边天,若心瑶没有戳破文嫔贤良淑德的假象,可轮不到她当皇后,怀渊帝对她的疼宠有几分真假,她是早就看透的。心瑶也是为景玄出生入死多次的,夫妻俩同甘共苦,天造地设,早已容不得旁人掺和。 主意打定,拓跋荣敏突然就威严地看向宋梨胭,“这事儿,心瑶同意,景玄同意,本宫也不同意。” “皇后娘娘……”宋梨胭忙推开身前忙碌擦药的宫女,冲到殿门口便双膝跪地,“梨胭对师兄倾心已久,恳请皇后成全!” 拓跋荣敏忙对心瑶堆上笑,“心瑶,你先去忙,母后与梨胭姑娘好好聊一聊,这几日,就先让她住在母后这边,你也清静清静。” “谢母后!”心瑶顿时放了心,坐上肩辇,就听方来长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把那讨人厌的女子打发了,真是浑身轻快。” 心瑶没吭声,只对清茶说道,“今儿咱们也出去逛一逛!” 清茶忙道,“主子,今儿太子带着欢良媛出去逛,势必带仪仗队,咱们还是别去了吧,免得触霉头。” 心瑶早知她小心谨慎,笑道,“你先回去,让方来单独陪我即可。” 清茶顿时垂下唇角瞪方来,“……你可得好好陪主子,也收收心,不要与那宋梨胭似地,一点就着。” 清茶刚说完,宫苑内,就传来宋梨胭地哭嚷,“皇后娘娘为何不答应?您是知道的,梨胭与师兄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心瑶忙示意抬着肩辇的护卫们加快脚步,清茶和方来也唯恐宋梨胭再跟出来,忙跟着加快脚步。 宫苑中,拓跋荣敏讽刺地冷笑,“你可不只与我玄儿青梅竹马,你与你所有的师兄都是青梅竹马,你又素来贪慕虚荣,做事不经脑子,本宫怎知你不是为景玄的地位钱财才执意入府?!” 第326章 皇上也不肯赐婚 宋梨胭脸上肿得难受,一字一句说得扎心扯肺,脸上也疼,“皇后娘娘,梨胭不是那种人,梨胭是真心对师兄……” 拓跋荣敏慵懒地斜睨着她,越看她这脸,越是不顺眼,天下女子,当真没一个比得上她儿媳江心瑶的。 “那宁诗娴当初也说是真心对景玄,结果如何呢?” “皇后娘娘,您怎么能拿梨胭和宁诗娴比呢?” “你可以不和她比,可你怎么不早让你师父来提亲?我儿子封了肃王,你巴巴地来了,我儿子娶了睿贤王的嫡郡主江心瑶,你巴巴地来了,你这不是给本宫添堵么?!” “我……” “你看看你自己,哪一点比得上心瑶?琴棋书画你比得上她么?论智谋、心计、修养、隐忍,你一样没有,竟在此与本宫顶撞,本宫的儿子若娶了你,怕是不到两天,他的王位就被你弄丢了!” “梨胭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做任何伤害师兄的事!”宋梨胭说着,忙举手发誓…… “得了,比虚情假意的,凭你在人前恣意妄为,敢与太子叫嚣,本宫也不容你嫁入肃王府。”拓跋荣敏委实不愿看她皮青脸肿的脸,“来人,带梨胭姑娘去配殿好好歇养,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准她踏入寝殿半步!” 宋梨胭顿时怒火三丈,“皇后娘娘这是把梨胭禁足么?梨胭做错了什么?” 拓跋荣敏不耐烦地冷斥,“凭你害我儿媳跪在太子面前赔罪,你就该罚,这也算是对睿贤王夫妇有个交代。从现在开始,罚你禁足一个月,已是给你师父面子!” 宋梨胭:“……这不公平,若我有个王爷当爹,你也巴巴地让我嫁给师兄!” “有王爷当爹的人多了去了,能相助本宫当皇后、帮景玄当肃王的只有江心瑶和她爹,景玄死也要与心瑶一生一世一双人,本宫自然应该成全,本宫最厌恶见异思迁,打着开枝散叶广纳妃妾的男子!” 拓跋荣敏话刚说完,大门外就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宋梨胭不等宫女带,就忙奔进配殿里躲起来,心头忍不住擂鼓。该不会是慕昀修派人去告状了吧? 拓跋荣敏也忍不住尴尬,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行礼,朝着一身明黄金龙袍服的男子俯首,“皇上怎么突然过来了?” “朕来得的确不是时候,皇后骂得正起劲儿呢,偏巧朕就是打着开枝散叶的名号,广纳妃妾的男子。”怀渊帝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就在樱花树下的石桌旁坐下,对她摆手,“皇后也坐吧。” 拓跋荣敏忙坐下,“皇上是为了太子和欢良媛的事过来的吧?” “太子的人刚才去御书房通传,说心瑶撺掇宋梨胭挑衅他和欢良媛,他没有计较,希望朕也不要追究心瑶……” 宋梨胭顿时压不住火气,忙冲出来跪在怀渊帝身前,“皇上,慕昀修恶人先告状!梨胭和方来打闹,不小心剑飞了,那剑隔着慕昀修的肩辇明明两丈远,他偏诬陷我们刺杀他,还用我和方来的命,威胁江心瑶……逼着江心瑶跪地道歉!皇上您看,我的脸就是被太子的人打伤的。” 怀渊帝似笑非笑地挑眉打量宋梨胭,“太子有权先斩后奏,只打你几巴掌,算是好的。” 拓跋荣敏看了眼怀渊帝的脸色,“既然太子不计较,心瑶跪一跪也没什么,她是肃王妃,太子是皇兄,本来也该给太子行礼问安的。” “皇后能如此说,朕深感欣慰。”怀渊帝狐疑地问道,“心瑶怎么把宋梨胭丢在你这里?” 不等拓跋荣敏开口,宋梨胭便抢言,“皇上,江心瑶说,让梨胭嫁给师兄,还说让梨胭从她家王府出嫁……” “哦?”怀渊帝失笑,玩味看拓跋荣敏,“皇后,你儿媳怎么突然便得如此大度了?” 拓跋荣敏咬牙切齿地瞪了眼宋梨胭,忙对怀渊帝客气地提醒道,“皇上欠江家好大一份人情,睿贤王拼了一辈子的清誉如今才算一家和乐,甚至为女儿能得父母陪伴,不惜拉下颜面住在女婿家……” “皇后不必多言,朕明白该怎么做!”怀渊帝虽如此说,一时臊得面红耳赤,再也坐不住,“朕还有政务要处置,晚上来陪皇后用膳。” 拓跋荣敏忙起身行礼,“臣妾恭送皇上。” “哎?哎?皇上……您这就要走啊?”宋梨胭不甘心地追上前,“您是不是要答应赐婚,江心瑶都答应的呀!” “朕没答应,你刚惹皇后生气,禁足一月!” “可真是夫妻,罚人时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宋梨胭欲哭无泪,转头看拓跋荣敏,却见她一身凤袍反映得脸色异常难看。“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拓跋荣敏却自嘲地冷笑,“皇族宫邸内,素来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女人这辈子,一生一世一双人,比偶尔与妻妾成群的男子撞上一句相似的话好得多。” 宋梨胭不服气地道,“若没有江心瑶,我和师兄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错了,景玄是想与心瑶订婚的,因心瑶是凤女之命,被张姝和慕昀修抢了先,皇上扛不住景玄哭闹,才把他送入你们师门的,你和慕昀修都算个屁!” 拓跋荣敏抬头仰望樱花树,“这棵树,就是心瑶从璇玑阁后挖过来的,因景玄总是去摘樱花,她原怕拖累景玄与他斩断缘分,却闹成了定情信物。” 宋梨胭被关入配殿内,望着窗外的樱花树,禁不住回想自己初入师门的一幕…… 练功场上的树下,俊美的男孩一身紫袍,背倚着树干,看着手帕上的樱花发怔。 她上前时,樱花已经干枯的不成样子,因为在手绢中包裹许久,像是一碰就会碎…… “这花是在山上摘的吗?都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留着呢?”她忍不住好奇地问。 男孩:“这是从一座牢房后面摘的,牢房里囚着一个女孩。” “她是你朋友?” “她与我不熟,甚至没说过两句话。” “既如此,你为何留着这樱花?” “那天我在那囚牢后面散步,碰上那女孩,她听说我的母妃喜欢樱花,捡了一大堆樱花一股脑的塞给我,还说让我好好孝顺母妃。” “她喜欢你的母妃?” “她自幼没有母亲,只是羡慕我有母亲罢了。” “她真可怜。” “更可怜的是,父皇因为一个老和尚的话,就把她许给了皇兄,以后,她就嫁给皇兄了……” 第327章 特来送一点毒药 谁能想到,多年之后,那可怜的女孩,慷慨地把一整棵树给了男孩,还陪他远赴北月,为他披荆斩棘,为他的将士们洗手作羹汤,陪他出生入死…… 而她宋梨胭,除了被打肿了脸,除了叫人收拾烂摊子,除了争风吃醋,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好事。 宋梨胭哀叹一声,就坐在地上哭起来,窗子却突然被推开,“哎!宋梨胭……” 她抬头,就见方来半截身子探入宽阔的窗子,一身黑色软甲,衬得身子修长。 “何事?” “我家主子说,宫里的药都是温吞的,消肿不会太快,以免肃王殿下回来看到你担心,派我给你送药过来,她也刚才想起自己随身带着药粉的。” 宋梨胭看了眼药瓶,不肯接,心里也愈发不是滋味儿。 “江心瑶想得可真多,我是她的情敌,她替我下跪赔礼便罢了,竟还送药?” 方来直接把药瓶丢在她腿上,“你别不识好歹,你若不是肃王殿下的同门师妹,我主子才懒得管你,她不过是拿你和青砚、十殿下、三公主等人同等对待罢了,这叫爱屋及乌!” 宋梨胭愈加愤懑,“滚!我不想见到你,不想见到和江心瑶有关的任何人!你们都讨人厌!” “你可别忘了,你这命是我家主子派人救回来的,否则你被那黑煞弄了去害得肃王殿下身败名裂,皇上皇后和睿贤王定灭了你师门!”方来说完,带上窗子就飞身离开。 * 疼,黑天白日无止尽的疼,绞着神经,让张若莲生不如死,嘶叫得嗓子也哑了。 丫鬟们早已服侍得不耐烦,张姝不来,太子又有了新欢,她们在这院子里,不只是其他良媛的丫鬟欺负,还要忍受这位主子的怨气,实在倒霉透顶。 心瑶搭着清茶的手进门时,正听到房内的张若莲刹住似的在房内惨叫,而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丫鬟,个个面若芙蓉,在廊下鸟雀般叽叽喳喳,商议着别的去处。 她停下脚步,眯着凤眸望着那群女子,如看到了前世伺候自己的那群人。 她江心瑶自幼便安静,嫁入太子府之后,坐在轮椅上,捧着一本书,一呆就是一整日,不似张若莲这般嘶喊叫嚷,那些丫鬟却仍是嫌她,夏芹冬儿去勾引慕昀修,其他人走的走跑的跑…… 眼下张若莲这般脾气暴躁、行事卑鄙的,墙倒众人推,倒无甚稀奇。 可笑的是慕昀修,前世不住的纳妃纳妾,满府丫鬟逮一个临幸一个,今生却见鬼似地,竟洁身自好起来…… 她女扮男装和方来跟踪了慕昀修和欢良媛整整三日,这才发现,慕昀修竟派替身去临幸夏芹和冬儿,且一晚都不曾宿在欢良媛房内。 所以,她特意来给慕昀修下一剂猛药,让他尝一尝什么叫自食恶果! 掌事丫鬟翠屏端着水盆自房内出来,一眼看到心瑶,一整盆水落在地上,咣当巨响,满院子一片岑寂,众丫鬟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倾城绝美的女子立在院中,忙都跪下,却不敢认。 因为新进门的欢良媛,也是这样一张脸。 奇怪的是,这女子穿着一身肃王妃江心瑶爱穿的粉紫曳地锦袍,气度贵雅不凡……可肃王妃怎么可能来太子府呢? 翠屏也有些糊涂,跪在地上亦是不知该唤什么。 心瑶上去台阶,一句话没说,兀自进门,清茶就在门前守着。 翠屏看着清茶愣了愣,这才恍然大悟。 欢良媛是绝对不会带着清茶的,清茶是肃王妃的贴身丫鬟呀! “清茶姐姐,肃王妃怎么突然过来了?” 清茶懒得理会她,也断不会告诉她,自家主子女扮男装跟踪了太子和欢良媛,所以,才来了太子府…… 翠屏忙又道,“清茶姐姐,我们主子的伤刚敷药,正疼在气头上,万一冲撞肃王妃……” “王妃娘娘与你们张庶人从前是做过姐妹的,张庶人被判与太子和离,我们王妃娘娘是为表怜悯,特来探望,不是来挑事儿的。”清茶说完,就拉着翠屏的手,站得离门口远了些,并示意其他丫鬟,“都去玩吧,不必在这里伺候了。” 一众丫鬟都退出去。 翠屏便与清茶坐在廊前的台阶上,两人都竖着耳朵听房内的动静,却听不到什么。 房内,张若莲躺在床榻上,眼睛看得模糊,高烧了一整夜,又嘶喊这许久,正口干舌燥,注意到床侧有人影靠近,她忙道,“翠屏,我喝水……我要喝水……” 心瑶俯视着她眯着的眼和包缠了满脸的白纱布,倒了一杯温水,随手把袖中的药包取出来,给她倒在水杯中,一点一点喂她喝下去,半滴没浪费。 “我的好姐姐,可还要么?” “啊——”张若莲如见到了鬼魅,恐惧地忙挣扎着缩进角落里,却还是清楚地嗅到那空谷幽兰一般尊贵清雅若有似无的香气,“江心瑶……你……你来干什么?” 心瑶在床沿坐下来,“我来瞧瞧你,有没有疼死!” “你是特意来看我笑话的?”张若莲忙扯着枕头挡在身前,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雾里看花似地,女子绝美的笑颜慢慢凑近。“你不要过来——” “那天,慕琰和宁诗娴的喜宴分外热闹,你和慕昀修一起离开,你出城去雇赛诸葛杀我夫君,慕昀修的计划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必告诉我,我得提醒你,你现在成了慕昀修的马前卒,还被皇上赐了和离,还双腿残废容颜尽毁,而他呢,却重获皇上和太后荣宠,还得了一位新良媛……” “你闭嘴!你闭嘴!我不要听!”张若莲被刺到痛处,埋首枕头里就呜呜地哭起来。 “很心痛吧?明明约好,演一场鱼死网破的戏,你倾尽全力,他却临阵改了毒计,啧啧啧啧……”心瑶慨叹一声,“今儿我撞见他又带欢良媛去街上玩,自打你从我身边抢了他,他可有带你去街上玩耍?” “你闭嘴!我不想再听,你滚出去……” 张若莲痛不欲生地抬手捂住耳朵,却满脑子抑制不住地都是慕昀修和欢良媛有说有笑的情形。 她也听说了,欢良媛与江心瑶有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江心瑶,你是不是来提醒我,慕昀修还没有忘记你?” “他若真的没有忘记我,前些时日,又岂会命夏芹去给我送毒阿胶呢?” 心瑶挪近她,阴柔地笑道,“他呀,心思弯弯绕绕,这是要把自己扮演成一个孝顺痴情的储君,一则招揽民心,二则趁着景玄不在,他要败坏我的清誉!” 第328章 孩子不是本宫的 “民心?狗屁!他明明对我说要……”毒杀皇上四个字到了嘴边,张若莲警惕地忙闭上嘴巴。“江心瑶,你在诓我的话!” “我不是诓你,是可怜你罢了。”心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为了给他侍寝,不惜雇人刺杀我,刺杀景玄,甚至半夜里穿着红纱去勾引他……你可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为何竟还没有怀上他的孩子呢?” 张若莲隐隐地心头惊颤,慕琰和宁诗娴成婚那日,她和慕昀修在马车里商量毒计,在依靠在他怀里时,清楚地嗅到,他的体香和熏香压根儿不是临幸他的男子身上的香气…… “江心瑶,你刻意提醒我孩子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心瑶无辜地笑了笑,“皇上判你与他和离,你该拿孩子争取一番才是呀,否则,到手的鸭子,岂不是便宜了那欢良媛?” 张若莲仍是狐疑不解,“你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样的话?你不可能是来帮我的!你不会对我这么好……” “我当然不是来帮你的,我只是瞧着慕昀修太自在,看不下去罢了!” 心瑶说完,站起身来,看了眼地上碍事的鞋子,直接踢了一脚。 “张若莲,你该派人去找木匠造个木轮椅才是呀,那木轮椅造起来格外麻烦,用起来也有些笨重,你且得好好适应呢!” 张若莲心头恶寒,浑身被怒气冲得颤抖,双腿愈发刺痛难忍…… 心瑶出门来,见清茶忙站起身,便道,“走吧!” 翠屏诧异房内的安静,忙进去门内,冲到窗前,“主子,肃王妃没打您吧?” 张若莲正思忖心瑶刚才一番话,这会儿冷静下来,却莫名地想吐。 她忙趴在床沿,却又吐不出,“翠屏,你……你快去叫御医,刚才江心瑶喂了我一杯水,恐怕有毒!” 翠屏忙奔出去,却见心瑶搭着清茶的手刚出去月洞门,她忙追上去,“肃王妃娘娘,您给我家主子下毒了?” 清茶冷笑,“翠屏,你的忠心很叫人欣赏,但你做事也该有脑子,我们王妃娘娘堂堂正正地过来,也是经过张姝允许的,若要行凶下毒,也该夜半无人时,怎么可能当着你的面下毒呢?” 翠屏对上心瑶黑如深渊的凤眸,顿时毛骨悚然,忙跪在地上。 “奴婢失礼,恳请王妃娘娘恕罪!” 心瑶冷声道,“张若莲腿上疼,眼睛疼的,难免心火旺盛,也是难为你,你快去给她请御医吧!以防你主子血口喷人说我害她,我就在这里等着。” 张姝为给张若莲诊病,特留了一位大夫住在太子府,去请倒是方便。 没一会儿,翠屏就带了大夫进院子。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翠屏就欢喜地奔出来对心瑶说道,“王妃娘娘,我们主子是喜脉,刚才奴婢无状冲撞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心瑶扬起唇角,“喜脉是好事呀,太子和张姝还有这满院子的良媛,都该欢喜了!” 清茶匪夷所思地看心瑶,一路上强忍着没有多问。 出来太子府的大门,清茶终是压不住疑惑,“主子,张若莲有孕,恐怕又一步登天,这……” “她杀景玄在前,皇上岂容她一步登天?!”心瑶下来台阶,正见慕昀修和欢良媛的马车停在大门前。 慕昀修牵着欢良媛的手,有说有笑地下车来,见心瑶正要上车,忙道,“心瑶?你怎么来太子府了?那天罚你一跪,你还怀恨在心了是不是?” 心瑶脚踩在脚凳上,手扶着车厢边,不以为然地转头看向他和欢良媛,“我是来恭喜太子的,没想到太子和欢良媛又去逛街!” 慕昀修伸手拥住欢良媛,“本宫得欢良媛,不必你道喜!” 心瑶转身,优雅轻提着裙裾,下来脚凳,“我道喜是因为张若莲有孕了,恐怕太子得对她和孩子负责。” “身孕?孩子?”慕昀修顿时脸色铁青,“张若莲不可能有孕,绝对不可能!” 心瑶冷笑,“太子殿下可是临幸她不少次,如今孕期应该能对上呀,怎么会不可能?难不成张若莲是有了别人的孩子?” “你闭嘴!”慕昀修弃了欢良媛就直奔进大门里。 心瑶见欢良媛要跟进去,迅速咳了一声。 欢良媛收住脚步,瞥了眼门外的护卫,忙上前扯住心瑶的袍袖冷斥,“肃王妃,你这样故意惹太子生气,意欲何为?” 心瑶趁势凑近她耳畔,“慕昀修若召你侍寝,你当心些,慕昀修背上有很多鞭伤的疤痕,是皇上之前怒极打他时留下的。” 欢良媛恍然大悟,“所以,张若莲那孩子不是慕昀修的?” “你的家人我已经安顿在百里外的小镇,七日后,我命一位蓝衣男子在城门外等你。”心瑶说完,一下把她推搡在地,就迅速上去马车。 欢良媛狼狈地蹲坐在地上,顿时哭嚷起来,忙朝着马车怒嚷,“来人呐,快去禀报太子,肃王妃推我………好疼!来人快来扶我……” 护卫们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 欢良媛进了门,就直奔张若莲的裙裾,却刚走到廊下,就见慕昀修在厅堂内对大夫说道,“本宫不管你用什么药,那孩子不能留,给她堕胎!” “不——我不要堕胎——”张若莲凄厉地嘶吼,“这是我的孩子,谁也不准给我服用堕胎药!” 慕昀修闯进去,嫌恶地咆哮,“要么死,要么堕胎,你自己选!” “我不选!慕昀修,你不是人!你这个卑鄙残暴的小人,虎毒不食子,你……”张若莲疯癫地咆哮。 慕昀修猛然掐住她的脖颈,“本宫压根儿没临幸你,这孩子,还不知是谁的孽种呢!” 欢良媛迅速转身,疾步走出小院,就进了慕昀修的寝室里等着,衣袍也脱了个干净,又从衣柜里抽了一件月白金纹的龙纹锦袍罩在身上…… 慕昀修携怒返回寝居,隔着屏风,见床上有人,惊得一凛,迅速绕过屏风,就见美人裹着他的储君礼服,单手撑着螓首,似笑非笑地妩媚望着他,两条修长的腿自衣襟间露出来,柔若无骨…… 慕昀修强硬压下怒火,挑眉,视线对上她眼底的嗔怨,心神一阵恍惚,却转瞬又恢复理智。 而这女子出现的时机太巧……这女子不是心瑶,心瑶刚走,且他和心瑶已然到了恨不能将对方碎尸万段的地步。 可这一幕,却像一场梦,让他暴躁的心,瞬间安静下来。 他在床沿坐下,伸手勾住女子的下巴,前一刻暴怒的眉眼,忽然笑得风清月朗,“欢儿,你这是做什么?” 第329章 当众拆穿假太子 “臣妾也想尽快给太子殿下生个孩子。”女子幽幽望着他,柔媚婀娜的身子,似水蛇蜕皮,从宽大的龙袍里妖娆爬出来,攀上他的脖颈。 慕昀修俯视着她勾魂摄魄的身子,眼睛深暗微闪,却一下没眨,女子柔白的脊背上,有细小的红痣,他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心瑶为拒绝与他成婚,刺在背上的黑龙刺青……黑龙狰狞的在脑海中翻搅,被眼前女子勾起的气血,似退潮的海,只余一片荒寂。 “孩子的事,不着急!更何况,张若莲戴罪之身,不配为本宫诞下子嗣,本宫已命她服用堕胎药。” 女子脸儿贴在他心口上,口气小心地说道,“欢儿薄命,被卖到太子府的柴房做苦力,若非夏良媛和冬良媛欺负臣妾被夫人看到,欢儿恐怕会被毒打致死,欢儿很怕再回去柴房……欢儿知道太子殿下不喜欢欢儿,可欢儿再也没有谁可以依靠,请殿下给欢儿一个孩子吧!” 说着,她依进慕昀修怀里,手探入他衣内,直抚到他的脊背上,果然——摸到了坑洼不平的疤痕…… 慕昀修不着痕迹地推开她,轻抚了抚她的发丝,温柔地看着她,“你放心,本宫护着你,没人再伤害你,咱们还年轻,来日方长。” 女子鼻音浓重地撒娇,“今儿张若莲有了殿下的孩子,明儿夏良媛和冬良媛若也有了孩子,臣妾岂不是只能看她们的脸色……” 说着,泪珠从眼眶里溢出,挂在睫毛上,愈发我见犹怜。 慕昀修忙给她拉了拉滑下肩膀的袍服,“本宫还有事要忙,你先好好歇息,晚上本宫临幸你,我们的初夜,也该好好布置一番。” 欢良媛心尖儿惊颤,没想到他如此小心。 她忙勾住他的脖颈,在他唇上轻吻,手就沿着他的胸膛慢慢往下抚,“太子殿下可是嫌弃欢儿出身卑微?” “本宫若嫌弃你,岂会央求皇祖母封你为良媛?”慕昀修迅速扣住她的手腕,“本宫这会儿真的很忙,一会儿几位御医都过来给张若莲诊脉,本宫得去迎着。” 他起身就走,身躯却被女子自后拥住,他低头看了看腰间两条白腻的手臂,慢慢地转过身来,见她泫然欲泣,凤眸里细碎的泪宝石一般明媚,睫毛颤了颤眼泪就决堤似地下来…… 他心里深藏的东西也崩塌下来,忙把她拉进怀里,“你知道,你和她哪里不同么?!” “殿下是说肃王妃么?” “嗯。” “臣妾不知。” “她很少哭,从小到大,她很少在本宫面前落泪。” 欢良媛这才明白,自己为何不得宠,她对着镜子练习模仿,总觉得这绝美的脸,在落泪和笑时最是惊艳动人,却没想到自己竟适得其反。 * 暮色深浓,满园花香浓烈,欢良媛抖了抖袍服,让夜风吹散身上奇异香气,以免过于浓烈惹人怀疑。 这袍服,正是雇佣她的肃王妃江心瑶命方来刚送来的。 经过特殊熏香的熏染,簇新的紫袍束腰舞裙轻盈如水,媚惑香浓。臂弯里挽着纱带亦是飘逸地似透出一股仙气。 她惬意地转了个身,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今晚计划完成,她便能与家人团聚,还能医好顽疾,江心瑶更是慷慨地给了她大笔银子,让她一辈子都不必再回去花楼卖身。 她在亭廊下选了一处关键的位置,前面是慕昀修的寝居,背后是通往夏芹和冬儿居所的必经之路。 注意到男子悠然行来,她佯装漫不经心地抚了抚发髻,注意到自己勾着帕子的举动太过风尘,便忙把手帕收入袖中。 男子一身月白金龙袍服,温润有度,遥遥就唤她,“欢儿,你怎么在这儿?” “殿下,白天还说要临幸环儿,怎么现在又装作是刚刚邂逅?”欢良媛上前就贴进他怀里,明显注意到他眼神邪气过重,且全无疏冷,便直接踮起脚尖凑近男子的唇,迅速将男子抵在亭廊的柱子上。 “白天本宫说过今晚临幸你?”男子邪魅捏住她的下巴,却有些犹豫。 刚才他出来时,太子殿下让他临幸的是冬良媛,可并非这女子。 不过,这美人入怀的滋味儿也实在销魂,而这女子,与那倾城倾国的肃王妃一模一样,更是他做梦都想得到的。 眼见女子扯自己的袍服,他只享受地俯视着她的取悦,任由女子的手直接抚上他的后背…… 然而,欢良媛却放慢了举动,手掌下的肌肤光滑细腻,没有半点疤痕! 男子被她身上的异香勾得神魂颠倒,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异样,这就急迫地拥住她,把她拉进亭外的树丛里,直接拆解她的袍服。这边先完事儿,再去冬良媛那边,倒也不耽搁。 欢良媛顺势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咯咯轻笑着,任由男子忙碌。 然而,男子欲罢不能之际,周身却莫名地虚软,他疑惑怔了一下,这就要推开女子,脸上的面具却猝然嘶—— “你——” 男子话没来得及说,就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啊——救命啊,救命啊——”那女子恐惧地尖叫着,忙逃上亭廊灯光照射处。 护卫们奔过来,正在院中陪着张姝散步的夏芹和冬儿,遥遥听见尖叫声,忙带着丫鬟护卫赶过来。 “发生何事?”张姝气喘吁吁地打量着惊魂未定的女子,“欢良媛,你这是怎么了?” 欢良媛披头散发地拎着易容面具扑进张姝怀里,呜呜地就哭起来。 “夫人可要给欢儿做主呀!” 夏芹讽刺地瞥她一眼,“你只这样哭有何用?倒是说一说,发生了何事!” “我瞧着,你这衣衫不整的样子,倒像是被人轻薄了!”冬儿也冷笑。 “你们都闭嘴!”张姝不悦地瞪了眼夏芹和冬儿。她最是喜欢欢良媛这张与心瑶一模一样的脸,更让她欣慰的是,这丫头一入宫,就让昀修重获恩宠。“欢儿,你冷静下来,好好说,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欢良媛忙在张姝身前跪下,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夏芹和冬儿。 “刚才欢儿在散步,太子殿下突然过来抱住欢儿往那边林子里去,就忙着撕扯欢儿的衣服,欢儿一下摸出他背上没有疤痕,断定他不是太子殿下……果然,他脸上贴了一张易容面具!” 欢良媛说着,忙双手递上易容面具给张姝。 第330章 本宫是未来帝王 得过临幸的夏芹冷笑,“欢良媛,你被一个男子轻薄便罢,也不能诋毁太子殿下呀!太子殿下身上怎么可能有疤痕呢?!” “就是!太子殿下贵为储君,矜贵无匹,身上不可能有疤痕!”冬儿娇娆抬着下巴,得意地冷笑,“你自打入府,没有被太子召幸,可不要胡言乱语。” 欢良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泪就啪嗒啪嗒又落下去。“两位良媛如此笃定太子身上没有疤痕,你们且说,太子身上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冬儿忙道,“太子胸口有一颗黑痣,他可是曾搂着我说,他是胸怀大志之人。” “冬儿你可真是不知羞,太子殿下说,那颗痣是命中注定当储君的命!”夏芹也咯咯地笑。 欢良媛忙对张姝道,“夫人有所不知,白天,太子殿下与欢儿亲热过,他背上有鞭伤疤痕,听说,是之前皇上在大殿上打的……” “没错,皇上那次的确打得太子皮开肉绽,而且,的确是疤痕狰狞,而且,太子除了后膝的位置一块胎记之外,压根儿没有长什么黑痣。” 张姝说完,察觉夏芹和冬儿忽然安静得不寻常,不禁狐疑地看两人,却见两人脸色苍白地不透血色。 “也是奇怪了,在太子与心瑶没有解除婚约时,你们就与太子眉来眼去,怎么?临幸你们的是真太子还是假太子,你们都分不清么?” 夏芹和冬儿恐慌地忙跪在递上,“夫人息怒!”“我们刚才说错了,太子是有疤痕的……” 欢良媛忙道,“刚才两位良媛明明说,太子身上没有疤痕,你们当夫人耳聋,还是糊涂了?!” 夏芹和冬儿相视想要辩解,却见几个护卫抬着一个月白金纹龙袍的男子上来亭廊,男子袍服散乱,胸膛上有一颗明显的黑痣,且异常醒目! 夏芹和冬儿恐惧地跪缩在地上,一句话说不出。 张姝勃然大怒,“来人,把这男子大卸八块,丢去乱葬岗喂野狗,至于夏良媛和冬良媛,拖下去,狠狠地打,她们之前勾引太子,又给太子戴绿帽子,把她们往死里打!” 见一众护卫神情微妙,张姝忙又道,“今晚的事,若谁敢在背后嚼舌根子,杀无赦!” “是!” 张姝忙上前扶起欢良媛,“欢儿,你跟我走!” 欢良媛忙拢了拢头发,小心地迈着步子跟上前。 张姝直接将他带入慕昀修的寝室内。 慕昀修正在细看皇陵地图,正考虑着在何处布置杀手,见母亲带着一身紫袍的女子进门,他站起身来忙行礼,一抬头视线落在紫衣女子身上,就怔住,“心瑶?你怎么又来了?竟还披头散发的!” 女子忙俯首道,“殿下,臣妾是欢儿!” “你怎么穿一身紫衣……” “白天时,欢儿就说了,欢儿不介意太子殿下把欢儿当做旧爱!” “胡言乱语!”慕昀修的问题说到一半,惊觉桌上的地图还摊着,忙卷起来,收入桌旁半人高的花瓷瓶里,“这么晚了,母亲应该早点休息?!” “刚才有个假太子,差点轻薄欢儿,所幸这丫头激灵,发现了那男子身上没有疤痕,这才保住清白。”张姝摆手,示意欢儿去内室的床榻上等着。 欢良媛双眸幽幽羞赧,望了眼慕昀修,便进去内室。 慕昀修尴尬地看了眼母亲,忙斟茶递上前,“母亲,儿子的私事,您还是别过问了。” 张姝气恼地没有接茶,“昀修,你可不能胡闹,今晚我处置了夏芹和冬儿,今晚的事,若被你父皇知晓,你必死无疑!” “母后放心,父皇不会知晓!”慕昀修押着声音说道。 他话刚说完,伺候张若莲的大夫就急匆匆地奔进来,“禀夫人,禀太子殿下,若莲小姐不肯服堕胎药,还派了丫鬟去宫里通报,卑职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皇嗣之事,非同小可,夫人要不要去请太后和皇上定夺?” 张姝看慕昀修,“今晚你必须临幸欢良媛,难得你皇祖母瞧得上她。为娘替你拦下那丫鬟,张若莲已经不是你的奉仪,你也没有必要再去在意她。” “多谢母亲!”慕昀修忙跪地行礼。 张姝无奈地叹了口气,忙下令人备马。 慕昀修进入内室,见女子乖顺地躺在床榻上,大眼睛莹亮地望着自己,他迟疑了一下,便和衣躺下。 欢良媛佯装疑惑地道,“张若莲有了殿下的骨肉,是好事,殿下为何逼着她堕胎?” “换做心瑶,她不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肃王妃竟是如此寡淡之人么?” “她自幼没有母亲,脾性本就孤僻些,她的父亲也不太表露对她的疼宠……”慕昀修不动声色地说着,拥着女子入怀,不动声色地看女子的眼神,见她的诧异和惊讶不是伪装,才相信她和心瑶并无瓜葛。 女子叹道,“如此说,肃王妃是一位可怜的女子。” 慕昀修失笑,“她不可怜,当发现本宫送给若莲的东西,她看出本宫和若莲有些不寻常,她的眼神就更冷,那身体里住了一只索命的厉鬼,看到本宫,那只鬼就会发作。” 慕昀修说着,目光落进她眼底,忽然忍不住咬牙切齿,“她为了拒绝本宫,无所不用其极!” 欢良媛轻叹,“臣妾也曾听说过一些事,她为殿下被囚璇玑阁十几年,殿下却喜欢了张若莲……寻常女子恐怕早就发疯发狂!” “可她在慕景玄面前,却不同。”慕昀修讽刺地扬起唇角,“之前,本宫知道,景玄常去璇玑阁后的樱花树上偷看她,本宫一次也不曾阻止,本宫以为,她同样会淡冷地对待景玄……” “她清楚地看到了太子殿下的恶,自然会觉得肃王殿下的好。人都是如此,受了伤,本能地便寻找疗伤的药。” “你呢?” 女子忙捧住他的脸,郑重地说道,“殿下就是臣妾疗伤的药啊!殿下若还喜欢肃王妃,把臣妾当成她也无妨,臣妾只想时时刻刻陪着殿下。” “欢儿你不必如此,本宫虽 第331章 夫君夜半突然回 女子勾着奇香的袍袖,翘着小手指,抚在他的脸上,“帝王也是寻常男子,也要生儿育女,也会痛,也会难过呀!” 甜得腻的香气刺入鼻子,慕昀修忍不住动了动鼻翼,“欢儿,你身上真香!” “臣妾为给殿下侍寝,用了上百种花瓣沐浴呢!”女子翻身趴在他身上,“殿下就给臣妾一次呗,臣妾不耽搁殿下当帝王,帝王佳丽三千人,到时臣妾恐怕要被丢进冷宫。” 慕昀修挑剔地捏住她的下巴,“也罢,今晚你受了委屈,本宫破例安慰你!” “谢殿下,臣妾保证,以后再不这样缠着殿下!” 慕昀修伸脚踢了下帐帘,随即拆解衣袍丢下床榻…… * 肃王府,心瑶正在书房内翻看医书,听到门外有咳嗽声,她忙起身开门,就见方来单膝跪在门外. 碍于管家石晋正在廊上溜达,心瑶忙道,“方来,我让你退回去的胭脂,你退了吗?” 方来循着她的视线看了眼石晋,忙道,“主子放心,卑职做事您放心,昨日买回来的那两样胭脂,都退回去了,而且,完好无损!” 石晋忙上前来,有些疑惑,“主子,您用的胭脂不是妙回师父亲手为您调配的吗?怎么突然就从外面买了?” “师父调配的颜色都中规中矩地,所以就想从街上的胭脂铺子里买了两盒,谁知,我只擦了一下,就皮肤刺痒,所以,就叫方来拿着胭脂去找那铺子老板给退回去了。” “退回去就好,主子还是让妙回大师给瞧瞧,殿下若是回来,见主子有什么损伤,老奴也担待不去。”石晋忙借着廊下的灯光看了看心瑶的脸,所幸,脸上看不出什么。 “石叔放心,我是在手上试了试,用了药,已经不痒了。”心瑶忙示意方来起身,“方来,你去退时,可提醒老板不要再出售那样的胭脂了?” 方来忙道,“那些人用了,都病结实了,怕是不好治。” 心瑶会意,忙道,“去吧,早点歇着,明儿给那老板送点药过去。” “是!”方来忙又客气地朝石晋鞠躬颔首,“石叔,我先去歇着,您也早点睡。” “好,好,好,你一天到晚地帮主子跑腿儿,也怪辛苦的,明儿多吃点肉,瞧你这一把骨头瘦的。”石晋叹了口气,这就也对心瑶行告退礼。 心瑶又返回书房,细细抄写医书上的药方,又比对妙回的手札,细看缺了哪位药,然后又查看药典,确保药效…… 门板突然吱呀一声,她愣了一下,没有听到脚步声,随手捞起椅子旁的长剑,便直刺想桌子对面,却见慕景玄风尘仆仆地向后退了一步,尽管他用挡风的面巾遮盖了半张脸,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他俊美的眼睛。 “景玄?” “爱妃,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慕景玄说着,忙拉下面巾,白皙如玉的脸,在灯光下艳若羊脂玉雕琢而成的。 他目光落在她握剑的手上,这柄剑可是陪着他出生入死的,上次在北疆遭遇假的苍狼帮突袭时,她可是提不稳,这剑,就连他能文能武的三皇姐提起来也破费力气,更遑论是这样平举端立。 这丫头的本事,真是突飞猛进呀! 心瑶握着剑愣了愣,“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她这可还有好多“坏事儿”没忙完呢!她还打算着,这两日把慕昀修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届时皇后拓跋荣敏的拜祖祭天时,她家夫君也顺势被封为储君…… 可惜呀,她算盘打得太着急了,而且,显然她家夫君做事,太神速,竟说回来就回来了! 她忙把长剑搁在桌上,迅速捞过一旁的史书,把桌上一堆医书和手札都盖严实。 她这儿正给芍药寻找最有效的药方呢! 虽然芍药的新居那边准备了医术高超的郎中,也有妙回师父指点,她却还是担心药方失了严谨,无法根治那种病。 慕景玄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书,不禁失笑,“不就是医书么,欲盖弥彰!”说着,他就挪开史书,拿起她的手札看了看,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心瑶恐慌地忙抢过手札,“夫君刚回来,赶紧去沐浴梳洗吧,我去给你准备吃喝。” 慕景玄又拿起医书,却见上面的病症分析格外怪异,寻常流连烟花之地的人,才会得这种病。 心瑶忙夺过来,心虚地笑了笑,愈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好夫君,你就别看了!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慕景玄只当她害羞,绕过桌案,便把她搂在怀里,“我不在家,妙回经常给你教你吧?” “又吃醋呢?”心瑶忙道,“夫君想多了,师父就算教了,也只是讲书上的药理病理。” “放心,我没吃醋!”慕景玄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为夫是欢喜,你现在竟学疑难杂症了,可见医术大有进步,妙回那般挑剔的人,若看不到你进步,是不会教你如此复杂的病症的。” 心瑶顿时松了一口气,“是呀,师父还说要教我医治咳喘和心疾呢,不过,这些病症都太复杂了,得慢慢学。” “那今晚就不学了!先伺候为夫用膳,沐浴,就寝……” 心瑶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凤眸虽笑,还是禁不住羞赧惊喜。她手臂勾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儿在他唇上轻柔吻了一记,又凑近他耳畔,“是,夫君!” 慕景玄直接打横抱起她,邪魅地笑道,“用膳先搁置,你先陪为夫去沐浴!” * 宫里正是早朝之时,怀渊帝端坐在龙椅上,听着江凌云细述户部进来的进展,一双虎目锐利威严地俯视着丹陛之下的群臣,却不经意间注意到,慕昀修在阶下动来动去…… 待江凌云说完,怀渊帝十分欣慰地叹道,“朕就知道,凌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短短几日,民生大计能稳定下来,朕深感欣慰。” 慕昀修在阶下却又挪了挪脚步,额头上也冷汗涔涔,不敢抬手擦拭。 怀渊帝只当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又看向武将之首的慕景玄,“景玄,朕听说你亲自去查看了祭祖的路,如何?” 慕景玄忙道,“父皇,儿臣正要说……” 慕昀修终是忍不住,忙迈出臣列,“父皇,儿臣……儿臣肠胃不适,想……想!” 第332章 太子殿下患病了 怀渊帝震怒地冷斥,“偏偏早朝时,你肠胃不适!身为储君,当初朕让你去户部,你说费力不讨好,朕让凌云去,凌云扭转乾坤,而后皇后祭祖,你为朕挡下毒茶,朕让你去查看那条路的境况,你怕路上有意外……” 慕昀修无法隐忍腹下的异样,似刺痒,却又针扎似地痛,他不知男子的初夜之后,是否也是这番境况,但他这境况,实在难以忍受。 “父皇,儿臣真的难受,所以……” 怀渊帝没想到,他竟如此公然打断他的话,“你委实放肆!刚才朕就看出你不对,你偏等着景玄要说话时说,滚——以后早朝,你也不必来了!” 慕昀修顾不得争辩,忙拎着袍服疾奔出去。 慕景玄狐疑地朝大门外看了一眼,却委实想不通慕昀修是犯了什么糊涂。 照理说,以服毒为代价,重获恩宠,手段算是高明到极致,父皇不能不对他好,臣民都在看着这场父慈子孝的戏继续上演,没想到…… “父皇,瞧那样子,皇兄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慕景玄朝丹陛之上俯首。 怀渊帝冷斥,“这是早朝,是大殿,容不得他荒唐!你接着说正事,不要被那个臭小子分心。” 慕景玄忙道,“父皇,儿臣刚才要说的是,在前往皇陵的途中,儿臣经过一片山崖下,那山崖陡峭,有几处石头不太稳,儿臣想亲帅几位工匠,去休整……” “此事,你仔细办好便是,你做事,朕放心!”怀渊帝说完,便站起身来,“没有其他事,就都散了吧。” 早朝一退,慕景玄忙疾步出来大殿,这边借着去给太后和母亲请安,到了御花园深处,一位黑衣人听到他吹哨,忙从树冠中飞身出来,“殿下,您吩咐!” “慕昀修刚才去了何处?” “去了御医院。” “御医院?!”慕景玄冷笑,“他一定不会是肠胃出了状况。” “的确不是,他得了一种怪病,是御医刚刚诊断的……” “什么怪病?” “一种流连烟花之地的人,经常得却又不太好医治的病。” “你没有听错?” “卑职的耳朵练就的功力,是殿下您亲自教授的,岂会听错?卑职是刚才在御医院的房顶上偷听到的,慕昀修还说,他昨晚临幸太后刚封的欢良媛,而且折腾了一夜没停……” 慕景玄赫然想起,昨晚,在书房里,心瑶翻看的那一堆医治疑难杂症的医书。难道,慕昀修得那病,与那丫头有关?那丫头为何搜寻那病症的药方?她不可能是要帮慕昀修…… 黑衣人见他若有所思,忙又道,“殿下,那欢良媛,与王妃娘娘长得一模一样,就在前儿,那欢良媛还曾挑唆太子找王妃娘娘的麻烦,太子还罚王妃娘娘跪了。” 慕景玄赫然想起,他拎着宁广辅的人头回来的那一日,心瑶让她的十七师兄龙威,去给一位叫芍药的女子送信,安排她进太子府…… “太子府多了那欢良媛,可是这几日的事儿?” “正是!” 慕景玄若有所思地冷眯鹰眸,“果然,是那丫头!”昨晚,那丫头着急地翻看医书,定然是在给那位芍药姑娘寻找医治的妙方吧! 黑衣人听得糊涂,忙道,“殿下的意思是……” “没你的事了,继续盯着太子的动静!” “是!” 慕景玄照旧入了太后寝宫,却尚未进入殿内,就被疾步冲进来的慕昀修唤住,“老七,你果然在这儿!” 慕景玄收住脚步,泰然扬起唇角,转身面对着慕昀修,见他脸色惨淡,双唇透白,额上冷汗如豆,“皇兄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如此难看?!” 慕昀修欲言又止,看了眼大殿的门,见门口的安金禄没有上前来,才低声说道,“景玄,你借我几百位兵可好?!” 慕景玄不敢恭维地冷笑。如此一位差点弑父的人,突然借兵,竟还是向他借,脑子定是锈住了。 “师兄借兵是有何用?若无正当的理由,臣弟是不可能借兵给皇兄的。” 慕昀修压着声音说道,“为兄府上失踪了一位女子,为兄对她甚是喜爱,可她竟突然不见了……” “什么女子,竟让皇兄如此割舍不下?” “欢良媛,欢儿……”慕昀修强忍着不用手抓挠腹下,然而大殿上的刺痒,此刻已然成了难耐的刺痒,“景玄,你一定要给为兄帮帮忙!” “皇兄应该先回府去找一找,说不定,欢良媛是因为给皇兄侍寝,惹得皇兄的其他妃妾争风吃醋,把欢良媛押在了某一处。”慕景玄说完,便径直迈进大殿,扬声道,“皇祖母,孙儿不在,您可有乖乖的用膳睡觉呀?” 听着殿内祖孙两人的谈笑,慕昀修直恨得咬牙切齿。 更可恶的是那女子欢儿,早上他不亮就睁开了眼睛,那女子竟诡异地消失无踪…… 在早朝之前,他命人翻遍了府邸。 他原也怀疑,张若莲,夏芹和冬儿是因为妒忌欢良媛,所以把她扣押在某一处院落中。 他耗费了一个早上,命护卫们挖地三尺,甚至让护卫们寻遍了太子府附近的几条街,也没有找到那女子的踪迹。 慕景玄与太后寒暄两句便出来宫门,见慕昀修仍是在门前哆哆嗦嗦地难受地徘徊,不禁失笑。 “皇兄怎么还没走?” 慕昀修忙堆上一脸地凄楚与可怜,“景玄,你是知道的,父皇不待见我,若我为寻找欢良媛派府兵出城,父皇势必震怒,所以……此事还需要劳烦你。” 慕景玄冷笑,“皇兄,不是我不肯帮你,实在是因为,咱们俩,自幼便无兄弟之情。” “你……”慕昀修无奈地叹了口气,“景玄,你可别忘了,我若去刑部报官,说皇族丢了一位儿媳,父皇的颜面势必受损。你的母亲拓跋荣敏刚被封为皇后,就遭遇这样的事儿,你猜百姓们会不会议论,是你的母亲,动了手?!” 慕景玄嗤笑,“你尽管去报官,至于百姓们如何揣测,那就不是皇兄该管的事儿了。” 第333章 夫妻抱团看笑话 “老七,今儿刮南风,明儿保不齐就刮北风,今日为兄邀你求你帮忙,明儿保不齐你就上赶着恳求为兄相助,咱们……”慕昀修说着,腹下又是一阵刺痒…… 他话没说完,就一阵不寻常地哆嗦,忙隐忍紧握着拳头,碍于颜面,又不能伸手挠,只能把无处搁置的手搭在慕景玄的肩上,叹了口气,却连气都在哆嗦 “皇兄放心,我慕景玄是有骨气的人,这辈子我都不能恳求皇兄你相助!这刺痒怕是不太好受,你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慕景玄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一边暗暗慨叹自家娇妻整人的本事,一边嫌恶地忙挡开慕昀修搁在肩臂上的手,唯恐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忙抚了抚肩膀。 “皇兄别啰嗦了,还是先去治病吧,这病……不太好!” “是呀,皇兄,这病可不太好医治!”心瑶遥遥说着,搭着清茶的手,慵懒迎着幽幽的小风挪着步子过来。 她一身渐染的水蓝色蛟绡纱冗长曳地,臂弯里绾着的纱带被风撩动,飘然一身仙气出尘脱俗,艳惊天下,裙摆上点缀着珍珠,仿佛流淌翻滚的海水莹莹闪闪,整片御花园,黯然失色。 慕景玄忙迎上前,摆手示意清茶退下,伸手便握住心瑶的手,目光不由自主地绕在她身上,绕呀绕,又落在她淡妆精致的鹅蛋脸上。 今日,她气色格外不同,肌肤也似能掐出水来,眼睛里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欢悦。 “瑶儿怎么来了?这一身穿得如此惊艳,如此光鲜靓丽,仔细招惹人妒忌!”说着,他亲昵低头凑近她耳畔,“这宫里的人,可惯会妒忌人的。” 心瑶嗔怒抬手,水葱似地指尖,戳在他的胸膛上,“我才不怕被妒忌,就怕你多管闲事太专心,看不到我来,所以,特意打扮得花枝招展,让你别被那些不干净的人勾了去!” “爱妃放心,不管什么人勾搭,为夫都不会叫人得逞!”慕景玄保证似地看着她的眼睛,在她脸颊上吻了一记。 心瑶从袖中抽了丝帕,给他擦了擦肩臂,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夫君啊,慕昀修那病,我可听说了,是流连花楼的人才得的,你呀,仔细被人染上……” 擦完,她直接把帕子丢在地上,“走吧,去给母后请安!” 慕昀修怒斥,“江心瑶,你给本宫站住!” 他一见她,就想起那与她容貌相仿的欢良媛。 从早朝到现在,他只去过御医院,且花了重金,让所有知晓自己病情的人闭嘴,这丫头怎么一入宫就知道他患病的? “江心瑶,我问你一件事儿!” 心瑶不耐烦地转头,十分不情愿与他搭话。看着他病态地不透血色的双唇,看着他眼底生不如死地挣扎,却莫名地顿时心情大好,神清气爽。 “姑奶奶今儿心情大好,今儿又是艳阳高照,姑奶奶多站一时半刻还能勉强忍得。” 慕昀修顿时被她的话刺伤,这会儿,他倒是连一时半刻也站不住了。“你……”他哆嗦着手,指向心瑶的鼻子,却难受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慕景玄看着他的情形,也忍不住想笑,顿时又发现,自己已经无良地完全被自家娇妻带坏了。 从前他是多么悲天悯人,对兄弟也算颇为仁厚的,他也断然不会嘲笑病重难受之人。但是现在,他实在忍不住想笑。 “皇兄,你要问什么,赶紧问……不要这样欲言又止的,你难受,我们听得也别扭!” 慕昀修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几乎要瘫在地上,他憎恶地盯着心瑶眸光讽笑的凤眼,越看越是恨得咬牙切齿。 “江心瑶,你给本宫从实招来,你与欢儿到底什么关系?” 心瑶无辜地哭笑不得,“欢良媛是你母亲张姝推荐给你的,听说,更是你们家管家从仆役场买回去搁在柴房帮忙的,如此遥远的一杆子,怎么可能与我有关系呢?我爹娘把我生成这副模样,我也没想到,竟还有人与我……” “问题就出在这里,她为何与你长得一模一样?”慕昀修暴怒地打断她,“这世上,没有谁与谁长得如此相似,除非是孪生姐妹!” “你想多了!这世上长相相仿的人多了去!”心瑶冷笑。 “我就莫名其妙地与我舅父拓跋樽长得十分相似,人生天地之间,容貌一事,是人不能自己做主的。”慕景玄说着,环住心瑶的肩,“爱妃,咱们走!” “你……你们不要狡辩!”慕昀修见两人这就要走,忙往前追了两步,就难受地再也无法挪动。 心瑶回眸提醒,“慕昀修,得这种病的人,没得治,且会死得很慢,死到最后,全身溃烂,流脓流血,无法遏止!” “你如何得知本宫得了这种病的?” 心瑶冷笑,“不只是我知道,现在,满大街的人都知道,你们家的管家和你母亲被猪油蒙了心,寻了一个与我容颜相仿的花楼女子,取悦太后,取悦你……而且,满大街的人也都听说了,欢良媛已经人间蒸发,消失无踪。” 慕昀修顿时气怒交加,眼前一黑,就仰摔在地。 慕景玄挑眉俯首看了看,“爱妃,你说……” 心瑶最是看不得他多管闲事,自己的闲事整日奔忙着管一管便罢了,仇人的死活,何必去在意?!“不管他,别碰他,就让他烂在这里!” “为夫遵命!”慕景玄环住她的后腰,“咱们这就去给母后请安。” * 拓跋荣敏正在樱花树下的石桌旁品茶,一旁总管太监两手端着厚重的册子,正在细细阅读祭祖大典的一应需要注意的事宜。 注意到儿子儿媳相携进门,拓跋荣敏欢喜地忙站起身来,“景玄,瑶儿,可真是稀罕,难得你们两个又聚在一起,一大早我亲手做了糕点给你们父皇,这会儿你们可赶上口福了。” 拓跋荣敏示意总管太监暂且退下,这就唤了丫鬟过来,又对慕景玄道,“玄儿,你跟着宫女去膳房瞧一瞧,再多给心瑶拿点儿好吃的来。” 慕景玄看出,婆媳俩是有话要单独聊,便乖乖跟引路的宫女一起去了膳房。 拓跋荣敏忙抓住心瑶的手腕,把她拉到近前,“你这丫头,给为娘说实话,慕昀修的病,是不是你算计的?” 第334章 看她一眼就怀孕 心瑶张口要辩解,迅速又谨慎地闭上嘴巴,凤眸流转,不着痕迹地警惕瞟了眼四周的宫人。 宫廊上有当值的,亭廊上也有正在擦地的,花圃里还有除草修剪花枝的……当值的,不当值的,今儿竟热热闹闹都来了,可真是——闻风而至! 这些个宫人平日圆滑,她自打嫁给慕景玄,见了不少,前世虽对一些面容熟悉,却到底也没分辨出哪个是自己人,哪个是皇上太后的心腹,所以当着他们的面,说话做事,务求滴水不漏。 心瑶拉着拓跋荣敏在石桌旁坐下,从容笑了笑。 “母后明鉴,心瑶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做的最荒唐的事儿,便是女扮男装出去逛逛街罢了。除此之外,心瑶被师父们管得像养在圈里的牲口,尤其红茉师父,今晚还要检查心瑶在您封后大典上的献舞,心瑶就算有心要惩治谁,算计谁,也是力不从心啊!” 拓跋荣敏笑看着她一脸诚恳,越看越嗅到一股血淋淋的腥气,且是刮了储君的龙鳞流淌出来的血腥之气。 心瑶被她看得浑身不舒坦,忙俯首避开她的目光,“母后,太子殿下当太子当了这么多年,比谁都小心,怎么可能叫人趁虚而入呢?” 拓跋荣敏冷笑,“太子能有多小心?” “听说,他找了个替身给他们家妻妾们侍寝,夏良媛和冬良媛都没认出真假,还是那欢良媛因为太子被皇上打了一身伤疤,才认出真伪的,也是差点被强——暴……” 拓跋荣敏微低着头,瞳仁贴着上眼皮,盯着她,眸光愈发锋利。 “丫头不错呀!如此震惊天下、如此隐秘的事,你竟然也一清二楚!” 心瑶忙绕过石桌,凑近她耳畔,“母后,您不觉得,那太子之位应该换咱们家景玄坐么?您看看,咱们家景玄才貌双全,德才兼备,卓尔不凡,又孝顺,又专情,又体贴……” 拓跋荣敏恍然大悟,侧首看着她晶亮地闪烁着无数星芒的眼睛,心头狠狠一颤。 果然,这丫头的野心,真真比她那当了王,还兼着丞相之职的爹还大! 她也早就摸透了儿媳妇规律,且这古灵精怪的规律,与景玄是否外出由着密切的关系。 但凡景玄外出办事儿,这丫头就弄点鸡飞狗跳的事儿,整得那些个卑鄙小人鸡飞狗跳生不如死。 拓跋荣敏握住她的手,沉声斥道,“你们都给本宫滚出去!今日别叫本宫看到你们的影子!” 满宫苑的宫人都匆匆退出宫苑大门,走在最后的一位,乖巧地把门板带上…… 拓跋荣敏待那门板阖得连缝隙也看不到,当即震怒地起身。 “江心瑶,你别当你婆婆我是瞎子!但凡景玄在家,你乖巧懂事地像只蜷缩在冬天炉火旁的猫儿,景玄一不在家,你就恶整这个,修理那个,上次是撺掇良妃、宁婕妤等人打了文嫔,我当了皇后,这次你突然变成一个洞若观火的智者,把太子府的境况,摸查的一清二楚……” 心瑶忙高举双手做投降状,无辜地笑了笑,唯恐慕景玄那耳朵尖的人在后院听到,忙看了眼通往后院的亭廊,凑近拓跋荣敏。 “母后息怒!母后……千万息怒……” “江心瑶,还有一件事儿,你必须交代!那张若莲为何被你看了一眼,就有了身孕?!” 心瑶哑口无言。 “哈哈哈……定是张若莲身子弱,经不住您儿媳看,所以一眼就有孩子了。” 慕景玄大笑说着,在自亭廊顶上坐着,看足了热闹,鹰隼一般,无声飞身下来。 心瑶窘迫地忙迎上去,嗔怒地伸手掐在他手臂上,“母后让你去膳房,你怎么藏在那上面看热闹。” 慕景玄笑着抓住她行凶的小手,顺势与她十指相扣,对拓跋荣敏道,“回头,瑶儿在集市上摆个摊儿,不能生育者,来被看一眼,回家就能有孕了,各家各户也都用不着男人了。” 拓跋荣敏嗔怒瞪他一眼,气闷地端起茶盅喝茶,“你这媳妇,再不仔细管一管,少不得上梁揭瓦!” “上梁揭瓦都是鸡毛蒜皮,她现在已经快掀了天,管也来不及!”慕景玄宠溺地摸了摸媳妇的后脑勺,“只要不引火烧身,就当游戏玩玩便罢。太子府的一干人等,也该修理修理。” 心瑶诧异地不禁多看他两眼,凤眸莹莹闪光,“夫君,你对我真好!” 慕景玄上前环住她的肩,强硬地拍了拍,又严肃地板起脸, “不过,为夫必须立下一条军规给你!” “夫君请说,臣妾定奉为圣旨一般,严谨遵守!” “以后不准去太子府溜达!万一那张姝知道你有把人看怀孕的本事,岂不是要强留你把他们家三位良媛都看怀孕了?” “呵呵呵……呵呵……”心瑶搂住他的腰际,顺势在他腰间掐了一下,“夫君这话好酸呀!” 拓跋荣敏见两人腻腻歪歪,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端起气势便冷声咳嗽,“咳咳……” 两人迅速弹开,慕景玄端正立好,心瑶乖顺地忙做小媳妇状。 拓跋荣敏:“心瑶,你说实话,慕昀修那病,是怎么得的?” “母后,慕昀修是有武功傍身之人,心瑶是绝不可能与他正面交锋的,他那病是临幸了欢良媛所致,与心瑶没有半点关系。” 拓跋荣敏瞧着她无辜的大眼睛,越看越是心里毛毛的。上次,这丫头被慕昀修和欢良媛罚跪,竟然是刻意配合欢良媛演苦肉计么? 她倒是忍不住开始可怜慕昀修了,自己怎么入了陷阱都不知,该以为自己利用欢良媛得了个“痴情”的好名声呢! “丫头,母后没有责罚你的意思,但是……” 慕景玄忙道,“母后,这事儿,是太子自己不检点,非要借着那欢良媛彰显自己得宠,彰显自己对心瑶余情未了,老天有眼,才让他遭此恶报。” “那欢良媛是真的寻不到了?”拓跋荣敏仍是狐疑地看心瑶。 慕景玄忙道,“刚才慕昀修想向儿臣借军队寻找那女子,儿臣唯恐他借机省事儿,没有答应。” “不答应最好!以后你们两个都给我离他远点儿,如今为娘我是皇后,在你们父皇眼里,不管谁有错,都是为娘管教疏忽,你们可明白?!” “是!” “回去吧!” 心瑶委实无法放心地离开,“母后,此事……您要插手管么?” 第335章 有人要害死我们 拓跋荣敏不悦地瞪她,“如今你母后我是皇后,皇上所有的儿子,都是母后的儿子,太子更是母后监督的第一人,如今他闹出这么大事儿,太后与皇上势必也责问母后!” 心瑶这才明白,她为何责问自己。“此事倒也简单,那欢良媛是太子府的管家自奴役场买回去的,张姝推荐给慕昀修之后,得了太后册封!” 拓跋荣敏赫然发现,她这儿媳在做事之前,竟早早就铺好了后路,“你的意思是……” 心瑶忙楼主她的肩,“自始至终,母后没有插手半分,所以,与母后无关,母后再管再监督,也管不着太子喜欢什么女人,更无权干涉张姝给她的亲儿子推荐女人,更更更无权干涉太后给太子爷封良媛啊!” 慕景玄似笑非笑地看着婆媳两人,眼见着母亲盯着心瑶,眼神由嗔怒不悦,到激赏欢喜,不禁莞尔。 心瑶说道兴头上,又要接着说下去,堆上拓跋荣敏陡然肃冷的目光,忙又闭上嘴巴。 拓跋荣敏却一眼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这丫头的打算是好的,只是太过急于求成,并非良策。 “心瑶,你和景玄回去,老老实实呆着。” 心瑶忙跪地俯首,乖巧地说道,“母后放心,心瑶老实着呢!师父们管得严,在母后祭天祭祖之前,心瑶绝对不踏出王府半步,逛街玩耍的事儿,也都免了。” 拓跋荣敏本要惩罚她禁足,见她讨巧,便悻悻地叹了口气,忙把她扶起来。“你这些聪明,藏着些,太后本就已嫌你太聪明!” “那个……宋梨胭不是还关在您的配殿么?景玄回来了,母后要不要让他们师兄妹见一见?”心瑶说完,优雅行了礼,转身就走向宫苑大门。 拓跋荣敏怒火顿时又冲上来,抬手指着心瑶的脊背,对儿子斥道,“景玄,你看到了?她这可贤惠着呢!她这是明目张胆地在试探为娘啊!” 慕景玄忙行礼赔罪,直接推门进入配殿,见宋梨胭自窗前尴尬地转身看过来,他忙道,“师妹,在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不管是谁,犯错都要受罚,所以,这段时间委屈师妹了!” 宋梨胭因不出门,披头散发,脸也没洗,如今看他淡如止水的眼神,更是心凉彻骨。 刚才,他在庭院里,拥着心瑶,拉着心瑶的手,那般亲昵,那般宠爱,那般旁若无人无所顾忌,她都清楚地看到了。 “师兄想对梨胭说的,不是这些吧!” 慕景玄立在门口,没有往前挪半步,只是清浅扬起唇角,和蔼地道,“师妹,为兄只拿你当妹妹,你还小,不懂感情,将来会有比为兄更好的男子娶你,专一地待你,你会明白,为兄这样做是疼你,不是害你!” 宋梨胭愈发惭愧地无法面对他,她别开脸,眼泪就簌簌滚下眼眶,“其实……江心瑶对我很好,师兄不在,她让着我,还叫方来照顾我,给我送药,陪我逛街,是我故意找茬,还得理不饶人。” “我知道,作为你的嫂嫂,这是她应该做的。”慕景玄口气坦荡骄傲地笑道,“她对老十、对青砚,也是如此慷慨!” 返家的车上,安静地不寻常。 清茶坐在车辕上竖着耳朵听着车厢内的动静,方来随在车旁策马而行,也忍不住靠近车窗。 车内,心瑶静雅端坐,闭目养神,始终不发一言。 慕景玄早朝是骑马过来的,这会儿马让给了方来,长身玉立的他,在狭小的马车里极是不适应,他不羁地歪靠在方枕上,长腿伸了再伸,还是有些不太舒坦。 尤其,自打他刚才见过宋梨胭之后,心瑶就不曾与他说过话,坐得不舒坦便罢了,心里更不舒坦。 他挪了挪身子,侧首看心瑶精致的侧颜,不知她用了什么脂粉,肌肤莹亮透光,水润明媚,樱粉的唇色也格外耐看,这一身蛟绡纱的水蓝袍服,更是如蒙月华,柔柔一层光晕,艳若仙女。 “瑶儿,你没睡着吧?若坐得难受,可以靠在为夫怀里。” 心瑶不着痕迹地收敛内力,侧首看他。 慕景玄这才发现,她肌肤上莹光明媚,并非是脂粉的缘故,而是因为她内力在运行的缘故,这内力一收,倒像是仙女下了凡间,眼睛有几分嗔怒,愈发楚楚动人。 “想不到,几日没见,你内力又突飞猛进了。” 心瑶知道他要说什么,“夫君刚才不是去求婚了么?如何?美人可应了?” 慕景玄顿时被她酸溜溜的话逗笑,“爱妃猜,为夫是应,还是没应?” 心瑶哼了一声,又闭上眼睛运功,不理会他。 “我拿梨胭当妹妹,怎么可能让她入府当侍妾?!”慕景玄忙环住她的肩,“我教你一招防身的,可以见招拆招,想不想学?” 心瑶狐疑看他,“可以以一挡百么?” “当然!”慕景玄这就又挪了挪身子,好整以暇地命令,“你打我……” 心瑶没客气,当即出招打向他的胸口。 慕景玄迅敏随手侧身,握住她的手腕,一拉一推,巧劲儿一转…… 心瑶不由自主,身子一旋,整个人仰在了他怀里,四目相对,她心头一阵涟漪荡漾,尚未缓过神来,就见他俊颜欺下来,一个暖热的吻蜻蜓点水地落在唇上。 慕景玄见她有些茫然地眯着凤眸,笑了笑,忙扶着她坐正。 “记住了,这叫借力用力。” 心瑶面红耳赤地挪了挪身子,却有些一知半解,她略比划了一下他刚才的招式,“你打我,我试试……” 慕景玄伸手就按在她心口上…… 心瑶又懵,低头看他的手,又看他眸光邪魅的鹰眸,“你……”刚才他借着出招吻她,现在又占她便宜,他可真是高手!“慕景玄,你欺负我呢!” “是你让我打你的,我可舍不得,不过,揉一揉捏一捏手感还是不错的!”慕景玄煞有介事地提醒,“你得反应快些,我都占你半天便宜了,你竟还没反应!” 心瑶顿时被气得眉头竖起来,也最是看不得他这般嚣张跋扈,不甘示弱地扣住他的手腕,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一拉一推,不料,砰—— 车厢爆碎坍塌,慕景玄大惊失色,迅速将往下坠的心瑶拉入怀中,腾空飞起。 马儿拉着半截车辕,载着清茶和赶车的护卫狂奔着往前冲,方来忙策马紧追在后。 “清茶——清茶抓稳了……”心瑶望着那一幕,恐惧地眼前发黑,忙扯住慕景玄的袍服说道,“刚才我没用力,也没用半分真气……这马车也是实木的,怎么会轻易碎了?” 慕景玄忙安慰地说道,“我知道你没用力,是有人要害我们。” 第336章 这凶手奇香清雅 是谁要害她和慕景玄?且时辰掐算的如此恰好,明显是听到了她和慕景玄在车内的动静,才同时以内力击垮车厢…… 心瑶惊疑难定,心头一瞬间闪过无数揣测,以及慕昀修那张可恶至极的脸。 她恐慌搂紧慕景玄的脖颈,警惕看路旁的楼阁,许多人因刚才的巨响声吸引,都趴在窗口看热闹,压根儿难辨善恶。 清茶在半截车辕上又哭又嚷,惨烈的声音把心瑶的心神拉回现实,眼见着两匹马载着清茶和赶车的护卫徐铁狂奔不止,心瑶整颗心也提到嗓子眼上。 她忙喊方来追快些,又催促慕景玄道,“我没事,你快去救清茶!” 慕景玄把她放在路旁,叮嘱她不准乱跑,忙飞身去追。 心瑶拎着裙摆,遥遥跟在后面,只恨自己不懂轻功,惊觉背后有嗖嗖地声音袭来,她迅速凝聚周身的真气,迅速闪到了路旁…… 那暗器被她的真气阻挡,加之射空,当即坠地,竟是一支弩箭。 原来,断车,只是调虎离山之际,对方真正要除掉的,竟是她江心瑶一人! 她忙躲在路旁买布的摊位旁,狐疑看向路旁的楼阁,正见沁芳茶楼的二楼,一扇虚掩的窗子里,探出一架弩,那握着弩的手白皙纤长,明显是女子的,且手腕处垂坠着宽阔的蝶袖,丝质如水…… 心瑶忙捡起地上的弩箭,掌中凝聚真气,朝着那窗子就射过去,与此同时,那握着弩的手再次扣动扳机,一支箭朝着布摊袭来…… 心瑶迅速躲过,那支握弩的手臂被她投掷上去的弩箭擦伤,弩坠落下来,心瑶迅速奔过去,捡起弩,却嗅到一股清雅的花香。 这香气,她前世最熟悉,也最是艳羡,她曾调配多次,也不曾成功,偏这香的主人吝啬,不肯教她。 是——龚白芷! 眼下,心瑶顾不得计较,她最忧心的,是清茶的安危。 方来已是快马加鞭,无奈,肃王府的马皆是脚程绝佳的良驹,这一惊更是撒开蹄子狂冲…… 路人慌不择路,纷纷避让,整条街上鸡飞狗跳,商摊凌乱…… 方来唯恐有人被冲撞,忙大喊,“躲开——快躲开——”却不经意间注意到,两匹马的马背上刺了红缨飞镖…… 慕景玄踩着他肩上点了一下,一跃追上两匹马,迅速挥出一掌,两匹马被强大的真气阻挡顿时停下来,扬蹄嘶鸣,其中一匹转了方向就要冲向路旁的摊位,清茶趴在车辕上恐惧地尖叫,被护卫拦腰抱起,迅速滚到路旁…… 她惊魂未定地仰在地上,头被男子的大手轻抚了抚,“没事了,我们还没死!” 她定睛一看,眼前暗金的头盔下,是一张麦色的脸,浓眉大眼,高鼻梁,显得英气逼人,与男子四目相对,她尴尬地挪了挪身子…… “清茶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清茶狼狈地看向上方,就见心瑶大喘着粗气,惊艳的脸倒在眼帘内,她高高的发髻也歪斜得不成样子,一脸的恐惧担忧。 清茶顿时百感交集,刚才她在那半截车辕上回头看主子,正见一支弩箭朝着主子的后背飞过去,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这良善慷慨、待她如亲姊妹一般的主子了。 “主子——主子我还以为你被箭射死了……都怪奴婢,竟也不懂武功……呜呜呜……” 心瑶忙拥紧她,“好了,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快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主子放心,奴婢没事……是徐铁救了奴婢!”清茶忙松开她,这才发现,徐铁脸色有些不对,且歪在地上,竟没能起身。 “徐铁,你这是怎么了?”清茶忙搀住徐铁的手臂,正注意到他蹙眉反手摸后腰。 心瑶也注意到他的动作,忙绕到徐铁背后,就见他后腰上刺了一个碎木片。 “这是马车断开时,自车厢上崩碎的木片。”心瑶忙拿手帕给他绕在木片周围,这就从袖中摸金疮药,却才想起,自己的金疮药送给了宋梨胭。“今日出门走得急,竟忘了带药……” “王妃娘娘,卑职无碍,一点小伤罢了。”徐铁忍痛说道。 “什么一点小伤?半截木片都刺进去了……你刚才竟还抱着我打了个滚儿……”清茶又忍不住哭。 心瑶不禁对这平日沉默寡言的徐铁刮目相看,“徐铁,本王妃必须重赏你!” 徐铁忙俯首道,“这是卑职应该做的,王妃娘娘不必厚赏。” 清茶恐慌愧疚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眼见着心瑶的手帕上浸满了血,泪更如断了线的珠子。“若不是因为清茶,徐铁早就躲开……主子,您罚奴婢吧!” “清茶姑娘,你别这样,徐铁是习武之人,这点皮肉伤不算什么。”徐铁尴尬地安慰。 心瑶忙左右看了看,正见路旁不远处有医馆,忙道,“清茶,那边有医馆!” 清茶顿时冷静下来,忙架着徐铁的手臂搁在自己肩膀上,手臂护住他的后背,这姿势反让徐铁涨红了脸,“清茶姑娘,我自己能走……” 心瑶见两人气氛不错,忙转了心思,“清茶,让大夫给他用最好的药,我这就去雇一辆马车来,等回家从妙回师父那边要最好的金疮药给他用上,很快就能好了。” “还是主子考虑周全!”清茶不疑有他,忙扶着徐铁往医馆走,忍不住咕哝道,“以后,我也该跟着方来学学功夫,否则,难免还会拖累主子。” 徐铁忙道,“方来每日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怕是没空闲,若清茶姑娘有心学,我可以教你,我的功夫是石管家教的,也跟着殿下学了一些。” 清茶不禁多看他两眼,“好啊!那你怎么不和方来一样,去考武状元?” 徐铁憨直地笑了笑,“我不是当官的料。” “猛将手下无弱兵,殿下那般厉害,你定然也不差,你尽管试试,方来能行,你也定能行。”清茶鼓励地看他。 徐铁看着她挂着泪的眼睛,顿时心头振奋,“等我伤好了,我定去试试。” 心瑶雇了马车过来,走到医馆门口喊了清茶和徐铁,见慕景玄和方来蹲在马旁研究那两匹晕厥的马,疑惑地上前…… 慕景玄用手帕垫在手上,正捏着两枚红缨飞镖研看。 第337章 肃王爷财大气粗 心瑶忙凑近上前,见飞镖上的血紫黑,忙道,“这飞镖是哪儿来的?” “马背上取下来的。”慕景玄担心地看她一眼,正注意到她手上的弩,“你这东西哪儿来的?” 心瑶唯恐他担心,忙道,“路旁捡到的。” 上次在宁广辅那山洞里,她那千娇百媚的表姐龚白芷,因她捣乱,又是苦肉计,又是装疯卖傻,没能钓到他这金龟婿,这次想了调虎离山之计,要除掉她。 但龚白芷是不懂武功的,否则,她断然不会用弩射箭。那听辨行走的马车上动静的人,若不是龚轲,便是龚焕之。 若她没有猜错的话,龚白芷接下来就该登门拜访了。那样胆大包天的女子,也惯会不依着常理出牌。 慕景玄不着痕迹地将心瑶从头看到脚,见她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却注意到她眼神闪烁地盯着飞镖,“这飞镖有这么好看么?看出什么了?” 心瑶学着刑部捕头的神态,恭敬抱拳俯首,“禀殿下,依卑职所看,这暗器上的血发紫而非暗黑,可见并非烈毒,红缨的丝线已然有些旧,却仍是光泽莹亮,明显用飞镖的人怀揣这飞镖已有许久,且对丝线丝缎很有造诣……” 慕景玄不禁对她刮目相看,“除此之外,爱妃还看出些什么?” 心瑶忙抓着他的手腕凑近,“飞镖比寻常的匕首都大,且尖端是鱼形,有倒刺,一旦刺入血肉便不容易掉落,若拔出便导致更重的伤,这绝对是惯用暗器且对兵器颇有研究之人所用,且为这场刺杀预谋已久,也跟踪咱们已久。” 慕景玄赞赏地对她笑了笑,却又忍不住心疼。 她一个本该在家弹琴跳舞的弱女子,却学会了如此算计,如此分析,如此推演揣测,绝非朝夕养成的,他不在时,她恐怕没少担惊受怕。 方来也道,“还有那实木车厢,每次主子入宫前,石管家都前后左右的仔细检查,且车厢是用铆钉加固的,若非对方内力深厚,绝不可能轻易碎断!” 慕景玄望向来时的路,命令道,“方来,去刑部,传本王谕令,严查这条街的客栈、茶馆。” 心瑶失笑,“夫君,你现在查还有何用?那刺客早就逃之夭夭了。” “对方说不定也存着侥幸如此想。”慕景玄提醒方来,“尤其刚才马车断裂之际经过的沁芳茶楼,把里面喝茶的人全部盘查一遍!” “是!”方来飞身上马,便朝着刑部疾驰而去。 心瑶悻悻地看慕景玄,“你怎么猜到是沁芳茶楼的?” 慕景玄不只猜到了沁芳茶楼,他邪魅地凑近她的脸儿,鹰眸看进她眼底,“爱妃,你说,今晚龚白芷,龚轲和龚焕之暴尸街头好不好?” “啥?”心瑶惊得脑子一片空白,喉咙哽了一下,紧张地忙丢了手上的弩,“别,别,别……你千万别这样做,刚才我也没受伤,万一母妃知道是我们杀了她的兄弟和侄女,铁定要恨死咱们,到时,我爹的良苦用心和一腔痴情,也就……” “好吧,听你的!”慕景玄丢了手上的飞镖,帮她扶正歪斜的发髻,“不过,此事势必要闹大,才不会再让他们有机可乘,也得让父王和母妃心中有数。” “好,回家后,你亲自对他们说吧。”心瑶心疼地看了看地上的两匹马,“这俩宝贝咋办?每次我入宫,都是它俩载我呢!” 慕景玄蹲在地上,抚了抚马的脖颈,“自然要运回去悉心救治,这么一匹马,可是一万五千两银子呢!” 心瑶震惊地咽了口唾沫,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回府之后,安顿好受伤的徐铁,安抚了受惊的清茶,她陪着慕景玄用过了午膳、晚膳,忙碌完所有的课业,洗漱沐浴之后,慵懒歪躺在慕景玄怀里,心慢慢静下来,这才回过神来。 “夫君,所以……每次我进进出出,竟是三万两白银载着我招摇过市?” 慕景玄仰躺着,大手轻抚在她柔腻的脊背上,邪魅地笑道,“不识货!那还不算最好的马,明儿你去马厩里看看,以后入宫再仔细挑选两匹。” “我看过了,石叔也帮我仔细挑选过了,我才知道,王府的马厩,那一类马有上百匹,另外还有几十匹汗血宝马,再加上其他种类的良驹,还有一堆小马驹,啧啧啧……夫君,咱们家马厩就是一座金库啊!” 心瑶说得十分满足,顿觉自己被教坏了,竟成了贪慕钱财的俗人。 慕景玄失笑,“北边还有两座马场,等忙完这一阵,带你去玩。” 心瑶震惊地自他胸膛上撑起身子,不禁怀疑他开玩笑,因为他眼睛都没睁开过,纤长的睫毛在眼下印下了月牙似的惊艳的阴影。“夫君,你……你什么时候买的马场?” “这些事有专人去管,石叔近来没把账册给你么?” “没有啊!” “石叔可能是怕吓着你。” “……夫君,我已经被你吓到了!”这么有钱,恐怕会遭天妒!“难怪龚白芷要朝你伸手了,那个女子在江南经营龚家,颇有本事,商场的风吹草动,她定然听说了不少。” 慕景玄无奈地叹了口气,“东边还买了三座渔场,以后什么千年珍珠万年珊瑚的,想要什么,咱都有,不必去街上买。” 心瑶顿时想起自己今日身上千金一尺的水蓝蛟绡纱袍,以及昨儿石叔刚派人给她塞进橱子里的各色蛟绡纱的夏装…… “夫君,以后你那些有宝石的礼服,都不要穿了。” “为何?”慕景玄哭笑不得,“平日祖母也送了我不少,不穿岂不是浪费?” 心瑶搂住他的脖颈,“母后的祭祖大典之后,咱们必须低调谨慎行事,必要的时候,也应该装穷。” 慕景玄翻身压住她,亲昵抵着她的唇,戏谑打趣道,“要不咱们把衣服剪碎了,当乞丐装穿出去?” 心瑶搂住他,一本正经地认真接话,“新衣服剪碎了多可惜,明儿我去找街上的乞丐借两身来。” 慕景玄顿时满脑子都是两人身穿乞丐装、被皇宫的宫人围观的画面,一时间绷不住,埋首她颈窝里就笑起来…… 心瑶顿觉他身体异样,“男人真是不一般,脑子里想着滑稽的事儿,身体竟还能如此不正经!” 第338章 唯一的救命稻草 子夜时分,漫天薄云遮掩了密密匝匝的星子,路上灯灭狗吠,巡夜的城卫策马经过,在久经风霜的古老青石板路上,激起钝重的回音。 太子府的大门前,自宏伟的石狮子后走出一位身穿黑色斗篷的女子,女子左右看了看,确定街上没了人,这才叩响大门。 门内值夜的护卫不耐烦地打哈欠,“这么晚了……是谁在外面?” 女子说道,“你去通传太子,我是能给他治疗重病之人。” “治疗重病?” 护卫冷笑,就太子那种不能与外人道的隐疾,说起来都是皇族的耻辱,竟然还有救么?坊间但凡得这种病的人,都是慢慢的全身溃烂而亡。 护卫不敢去冒这个险通传,夫人张姝今日也要格外交代了,任何人不得提起那种病,说放进这人来,治不了,反走漏风声,更是欺君之罪。 “这位姑娘,你若真有心,就请明日一早过来,直面太子吧!” “你确定?”女子道,“明日一早,太子病情加重,恐怕再也无法挽救。你去告诉太子,我不但能给他治病,还能让他东山再起,我就是他未来的太子妃。” 护卫正犹豫,因彻夜难眠的张姝刚去探望张若莲,正经过前院,见护卫正在与外面的人说话,狐疑走到大门过道,“何人在外面?” 女子听到张姝威严的声音,忙道,“去年此时,家父曾托人,给前皇后娘娘送了一身小女子亲手刺绣的凤炮,当时皇后娘娘亲笔写信,夸赞小女子是这世上与江心瑶不相上下之人,娘娘还在信中说,若你还有一位亲生的皇子,定让他迎娶小女子。” 张姝心头微动,“原来是靖和王的嫡孙女!这么晚了,你来有何贵干?” 一旁值夜护卫忙说道,“她说能给太子治好顽疾,还说能让太子东山再起……” 张姝狐疑,虽不信这番话,还是打断护卫的话,“混账东西,赶紧开门!” 护卫不敢再吭声,悻悻地打开门,忙堆上笑,请龚白芷进门,龚白芷进门抬手便给了护卫一巴掌,这一巴掌让护卫懵然啊了一声,张姝更是震惊。 张姝虽然是前皇后,也许久不在宫中居住,却还没人敢当着他的面儿动手打人,敢动手打人的,也只有两个,一个是心瑶,一个是她亲儿子慕昀修,这龚白芷若非刻意嚣张立威,便是刻意而为,让她刮目相看。 “龚白芷,我不喜欢嚣张的人,更不欣赏虚张声势之徒,这些年,我只认定心瑶为儿媳,你应该明白我为何欣赏心瑶。” 龚白芷拉下头上的斗篷帽,沉声挑衅,“前皇后娘娘,只盲目欣赏心瑶,可知,太子殿下这病,正是被心瑶所害,她正是利用了,您对她的欣赏。” 张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此话何意?” “那欢儿能被这太子府的大管家买回来,是有人刻意诱导,那欢儿进府之后,更是刻意到两位良媛面前寻衅,而前皇后娘娘就如此巧合地撞见了,两位良媛殴打欢儿……” 张姝很想驳斥,反过来想,却又禁不住震惊,如此滴水不漏的计谋,如此天衣无缝的安排,也只有江心瑶能做到。“龚白芷,你可是江心瑶的表姐,她从宁广辅的地牢把你救回来,你为何来投靠我,对她恩将仇报?” “因为我要拯救我的家族,我要得回原本属于我的荣华富贵,我龚白芷,天生丽质,多才多艺,原该是当皇后的人,是江心瑶挡住了我的路,所以,当我者死,那目中无人的慕景玄无视我的美好更该死!”龚白芷说着,一双杏眼映在过道的灯下,泄露了一丝狰狞。 张姝挑眉,对这样不自量力的野心十分厌恶,然而,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你果真能治好太子的病吗?那可是不治之症,宫中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就我所知,你根本不懂医术。” 龚白芷从容的笑了笑,只会中取出厚厚的一叠纸,“这是江心瑶为了给欢儿治病,特意研究许久的药方,我派人从她的书房里偷来的,其中有两个方子,是妙回神医的手札上抄写下来的。” 张姝如看到了救命稻草,这就伸手要接过来,龚白芷却扬手避开。 “龚白芷,你这是何意?” “这堆药方我可以给,但我是来做交易的,太子妃之位,龚家未来的荣华富贵,我必须得到!” 张姝看了眼药方,“你跟我到太子的书房来!” 书房内,慕昀修正在内室的床榻上,腹下刺痒的痛不欲生,连有人闯进来也没有发现。当注意到母亲带着一位陌生的黑衣女子来到床前,他警惕地挥开不透光的锦帐,抽了枕头下的短剑,直逼女子面门。 龚白芷迅速退了两步,张姝忙按下他的手,疼惜凝视着他惨淡的脸色,说道,“这是龚白芷,她手上有从心瑶书房偷来的药方,咱们挨个药方试一试,不过……” 慕昀修已然被吓怕,草木皆兵,“母亲怎知她不是来害我们的?” 龚白芷跪地俯首,“太子殿下,别的事我就不多解释了,我直接告诉你,欢儿是江心瑶自花楼救下的女子,我派人跟踪的欢儿和江心遥许久,此事证据确凿。” “欢儿身上没有任何患病的痕迹和症状!” “太子殿下已有揣测,为何非要与我,混淆事实。您不会真的喜欢欢儿吧?”龚白芷说完,见他痛苦的站不稳,杀气也消减,又说,“欢儿的事你可以不信,张若莲假孕,且不肯堕胎,却是被江心瑶挑唆的!” “张若莲与江心瑶是死对头,岂会听她挑唆?” “太子殿下竟还是不肯相信吗?”龚白芷着实没想到,他竟多疑到如此地步,“太子殿下以为,江心瑶没机会给张若莲下假孕的毒药么?!太子殿下以为,张若莲不会因为您的所作所为寒心么?!” 慕昀修哑口无言。 龚白芷冷笑,“太子殿下,现在,我就是您唯一的救命稻草!” 第339章 本宫最恨被威胁 慕昀修盯着她与心瑶有三分神似的面容,脑海中,顿时又浮现欢儿在床榻上千娇百媚的姿态,他如被毒蛇咬过,心头悔得生不如死,身上难受痒痛,脸上煞白,五官也扭曲狰狞。 他盯着龚白芷,如盯死一只嚣张跋扈的狐狸,陡然抬手阴沉捏住她的脖颈,只恨不能撕碎有这般眉眼的女子。 “本宫最厌恶被人威胁!更厌恶趁虚而入的卑鄙小人!” “咳咳咳……我没有……我不是威胁太子殿下……” 前一刻病弱的太子爷,此刻眸如恶鬼,龚白芷恐惧地忙抓住他的手,企图掰开他的手,男子的大手却如铁钳,在脖颈上越收越紧,她吃痛惨叫,只觉脖子要被捏碎,肺腔憋闷地窒痛,“太子殿下饶命……” 张姝见龚白芷脸憋得紫红,唯恐儿子失手杀了她,忙提醒道,“儿子,你冷静点,这女子不是寻常人,她是靖和王的孙女,虽然你父皇废了他的实权,收了他的封地,可还记着他过去辅政的功绩……咱们得罪不得!” 慕昀修不肯撒手,“母亲还要犯糊涂么?那欢儿就是您对心瑶那面容的执念,硬是要我封的,本来,我差点就得到父皇和皇祖母的宠爱,如今我什么都没了!现在,你又引这女子入家门,你这是要害死我!” “儿子,这是一场共赢的交易。龚白芷妒忌心瑶,嫉恨慕景玄,才来给你送药方,你治好了病,才有机会登上皇位夺取天下,如此也就能让龚家飞黄腾达,恢复从前独霸江南的气派。”张姝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腕,“快松手!” 慕昀修这才放松下来,松开手,却一脚揣在龚白芷的心口。 龚白芷一口血呕在地上,狼狈地一时挣扎不起,又是咳嗽又是喘,只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母亲,你真的相信这些药方有效吗?万一是毒药,得不偿失。” 龚白芷揉抚着被捏疼的脖子,没想到,这男子多疑到偏执的地步,她恼恨地说道,“我不是欢儿,那欢儿穿了一身易容的皮囊,脚指头都是伪装的,前皇后娘娘被骗也不奇怪,太子殿下若不信我的药方,我可以去买一位死囚,为太子殿下试药!” 慕昀修心头微动,却恶毒地弯下腰来,说道,“不必去折腾着买死囚,传扬出去,有损本宫的清誉。就你,你为本宫亲身试药!” “不,治那种病的药,我这样健康的人,怎么可以随便尝试呢?” “你为本宫侍寝一次,也得了病,如此本宫派人宣扬出去,也能证明你对本宫痴情,你再当本宫的太子妃,就容易多了!” “我不要……我不要——”龚白芷恐惧地转身就要逃,长发却被自后扯住,她整个人被按趴在了地上。 慕昀修阴沉地看向母亲,“怎么?您老人家要在这里盯着么?” 张姝悚然退了两步,不敢直视他狰狞的目光,忙逃出去,迅速带上门板,却听到龚白芷惨烈地嘶叫了一声,就突然没了动静。 张姝只当她是被慕昀修打晕,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便匆匆离开。 然而,室内,趴在地上的,却是慕昀修。 龚白芷被封了哑穴,惶恐地手脚并用地爬到一旁,定睛一看,就见身穿玄青暗金绣纹袍服的男子优雅无声地拉了一把高背椅,坐在了慕昀修的床前。 龚白芷望着他俊美清绝的面容,却反而愈发如看索命阎罗王。 江宜祖静冷俯视着她惊恐的模样,着实想杀了她,然而,她这双眉眼太像龚璇玑,他无法杀一个与璇玑如此相像的女子。 刚才他自皇宫出来之前,怀渊帝又追到宫门口拉住他,让他飞入太子府查看一下,太子是否真的患了不治之症,没想到,竟如此巧合。 怀渊帝如此委婉、如此隐晦地让他来处置此事,也定然早就知道,那名叫欢儿的花楼女子,是心瑶安排进来的。 欢儿是太子亲自带到太后面前,求了太后懿旨册封的良媛,怀渊帝怕打太后的脸,不好处置,便让他来收拾这烂摊子。 所幸,他来一趟,否则,这龚白芷在慕昀修这里受了委屈,把她所知所闻全部公之于众,便彻底毁了心瑶。 “白芷,你唤璇玑一声姑母,本王便算你的姑父,本王当你是孩子不懂事,今次不与你计较!” 龚白芷松了一口气,忙俯首贴地,做拜谢状。 “当年我迎娶璇玑时,你祖父宽容大度,你父亲和叔父也义薄云天,你更是可爱懵懂,对了,我还曾抱过你哄过你,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唤我姑父的情形……” 龚白芷看着地面,心底隐隐地颤抖。 她太清楚,在一个人与另一个人摊开回忆时,往往是要摊牌说条件,这个男人只手遮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太子爷都不放在眼里,捏死她,更如捏死一只蚂蚁。 若他让她死,她全无反抗的余地。 江宜祖却是不会轻易下手杀人之人,“璇玑在北月当了几年皇贵妃,你们龚家人就彻底变了,还把你教成了如此精于算计的女子。” 龚白芷谨慎地跪趴在地上,口不能言,一动不敢动。 “心瑶救你时,你不是装疯卖傻么?装疯卖傻,是一件好事。” 龚白芷忽然不懂他这番话是何意。而且,装疯卖傻,并非好事。 她此前装疯卖傻,是因为计谋未能得逞太难堪,好好的苦肉计,被慕景玄无视,被江心瑶拆穿,现在她也无法宣告病情恢复。 江宜祖:“本王希望你清醒地装疯卖傻,去做一件好事,如此,本王饶你一命,也饶你祖父和父亲一命,事后,本王给你安排一桩好婚事,也让你祖父重新执掌江南,如何?” 龚白芷忙点头。 江宜祖俯身凑近她,细细地叮嘱一番,龚白芷忙收拾了地上散落的药方,双手递上,以示诚意。 江宜祖拿过药方,拎住她的手臂,便自后窗飞身出去。 * 一早,慕景玄起床后,刚坐起身来,便自后腰缠上一双白嫩的手臂,他半截身子顿时酥软,整片脊背清晰地感觉到女子柔媚的轮廓,如此厮磨更是让他心猿意马。 “瑶儿!”他哑声叹息,心头亦是情意缠绵,十分不舍。 女子的螓首靠在他宽厚的肩臂上,她的长发自他肩上倾散开,几乎与他的长发融成一体,她失落地笑了笑,红着眼眶说道,“你走吧,我又没拦着你。” 慕景玄蹬上靴子,不禁又难过起来,“都怪我,自打成婚,就不曾安安稳稳地呆在家陪你。” 第340章 大表姐突然顶罪 “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叫你陪!”心瑶嗡声抱怨道,“我也没不准你去,你何必说这些?” 慕景玄侧首,似笑非笑地看她,最是喜欢看她这样口是心非微嗔的妩媚,“陪我去早朝吧,咱们在宫里与母后一起用完早膳,我再出京。” 心瑶欣然坐正,“真的吗?不会耽搁你的时间么?你要出京,实在没有必要再去朝堂上绕一圈。” 慕景玄揉了揉她的发,却打心底里想和她多呆一会儿。“还有政务要商议,必须入宫。” 从前,他不是这样婆妈啰嗦的男子,要去何处,衣衫鞋袜也不带,食物也不带,骑上马就奔走出城,如今这样拖泥带水,自寻借口,竟还甘之如饴,实在可笑。 心瑶忙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啄吻一记,“你去大殿早朝,我就坐在台阶上等你,反正天热,我也闲得无聊,正好听听墙根儿。” “嗯。”慕景玄见她飞快地跳下床,打开衣柜找衣裳,不禁莞尔。 心瑶不禁又疑惑,把着出门,疑惑地转头看他,“对了,工匠可得着可靠的人,你今日着急出城,修山路的工匠寻到了?” 慕景玄忙安慰道,“放心,这件事,你十七师兄帮忙,龙鳞阁内,有天下名人工匠的名册,他派人去请,那些工匠手底下也自有可相助帮忙的,到时候,多给些银子便罢了。” “我倒是忘了,我曾央求十七师兄去保护你的事。”心瑶悻悻地嗔舌,“看样子,十七师兄并没有暗中保护人的本事,竟被你派去做事。” 慕景玄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甜透。 * 朝阳晴好,夫妻俩踩着满地橙红的光,上去殿前百级长阶,慕景玄解下腰间的佩剑,丢给门前的小太监,朝心瑶摆了下手,就迈进殿内。 心瑶就在殿前长阶上坐下来,不着痕迹地运行内力,这就探听殿内的动静,却不经意间注意到,一女子穿着一身雪白的袍服,背负着几根荆条,散着长发,一步一步地上来台阶…… 心瑶越看越觉这一幕瘆人,大白天的,这女子像极一只鬼,然而,那女子渐行渐近,她才发现,竟是一位熟人。 “龚白芷?”心瑶挑眉失笑,“我的大表姐,你这身打扮,却是为何?” 龚白芷道,“昨天朝你的马背上射了两只毒镖,是我不对,派人跟踪你也是我不对,所以,今天我来补偿你。” 心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有病吧?” 见她仍是不怕死地往殿门前走,心瑶忙追上她,扯住她的手臂,“你朝我的马射毒镖,甚至要杀我,我都忍了,你可千万别犯傻,你的背后是龚家,外公和舅父们会被你连累,我母妃龚璇玑也会被你连累的!” “这是我的事,我绝不会连累任何人!”龚白芷挡开她的手臂,一脸视死如归,“你别拦着我!” 心瑶岂能不拦住她?“你是不是装疯卖傻成习惯了?这皇宫大内,穿一身白,是死罪!擅闯早朝大殿,更是会死无葬身之地,你可别犯糊涂!” 正在两人争执之际,谢蒙忙上前来,“龚白芷,皇上宣召,睿贤王殿下已经在殿内为你通传过!” “我爹为何替她通传?”心瑶大惑不解。 但是,片刻后,她才发现,境况诡异。 龚白芷竟疯了似地,在殿内大声地说道,“禀皇上,太子良媛欢儿,是白芷安排的。”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心瑶也匪夷所思地在殿门口探头看进去,正看到冗长的腾龙祥云地毯两侧,文武百官包括她俊美的夫君在内,所有的男子都在盯着龚白芷…… 怀渊帝震怒地咆哮,“你混账!竟利用太子,藐视皇族,欺辱太后的仁慈良善……你简直罪大恶极!” 心瑶哭笑不得,的确罪大恶极,不过,就算要追究,在殿内挨训的人,也该是她呀,为何是龚白芷呢?这女子是哪根儿筋搭错了? “皇上息怒,白芷犯错,皆是因为家族的遭遇而悲愤!祖父乃是先帝赞誉的功臣,虽然上了年纪糊涂了些,却并没有做什么不利大周之事,相反的,他这些年兢兢业业,帮皇上把江南打点得井井有条,每次国库缺量,亦或开仓赈灾,都是祖父第一个走在前面,解皇上的燃眉之急……” “你祖父的功,是他的本事,你犯糊涂,朕决不轻饶!” 龚白芷口气悲泣地说道,“可是皇上立了一位糊涂混账,却还自诩痴情的男子为太子!” 心瑶听得心头微动,注意到父亲一派事不关己气定神闲的姿态,顿时明白,定是他老人家给龚璇玑交代过什么,否则,龚白芷这般精于算计的女子,绝不可能说出这么一番“大公无私”的话。 怀渊帝却听不得这番“大公无私”,“你这混账女子,你是还嫌自己的罪不够重么?” “皇上,太子殿下已经得了那种病,是一辈子治不好了!”龚白芷又强硬地说道,“皇上,您该废太子另立明君了!皇上……” 然后,突然有几位大臣站出来,皆是举着笏板高呼道,“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储君!” “皇上,太子病重,又贪财好色,实在难当大任!皇上万万不能把储君之重责交付在慕昀修的手上。” “他纳欢良媛,自诩情深,也是伪装情深罢了,更何况,我大周需要的是储君,不是只会彰显自己深情之人,若真要比深情,谁能比得过肃王殿下?!” 怀渊帝静看这一番变故,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龚白芷,沉声道,“储君之事,朕会慎重,但是现在,朕忍无可忍!” 龚白芷被怀渊帝身边的两位内侍架着手臂丢出来,整个人歪在了地上,胯骨刺痛,似已经被摔成碎渣子,一时间她连最简单的站姿也无法做到。 心瑶上前来,没有朝她伸手,“你昨天那般嚣张,今日为何如此慷慨地帮我顶罪?你派人跟踪过我,应该知道,欢儿是花楼女子……” 龚白芷道,“我不是对你慷慨,我是对我自己厚道,尤其,你爹出了大价钱拯救我们江南的生意。” 第341章 本王妃,没有罪 “我爹?”心瑶顿生警惕,爹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更诡异的是,龚白芷刚才还提到了废储君。 难道,爹是看透了她想相助慕景玄当储君的意图,才借用龚白芷顺水推舟,但,龚白芷是如何与爹遇上的?因为她和慕景玄的婚礼,被龚世逍父子闹了一场,爹就不愿搭理龚家人,这龚白芷竟能与爹有交易,委实稀罕。 她狐疑地转头看了眼大殿里面,正见慕景玄、父亲和怀渊帝,还有她亲哥哥江凌云,以及一众好事儿的臣子都朝外看…… 她忙从大门前挪来,见谢蒙拎起龚白芷就押走,她疑惑地跟上前,随着两人下来殿前长阶才问道,“谢将军,您这是把龚白芷押去何处?” 谢蒙一手抓住龚白芷的手臂,忙转身朝心瑶略点了下头,“请肃王妃不要再跟着,末将奉圣旨,押送龚白芷前去大牢。” “大牢?”龚白芷匪夷所思,心瑶更是诧异,两人异口同声,却声音各异。 “为何要押我去大牢?”龚白芷尖利地咆哮,不肯再走,这就挣扎着要逃脱谢蒙的扯拽。“我不要坐牢,江宜祖答应我……” 她话没说完,就被谢蒙封住了穴道。 心瑶被谢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谢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 谢蒙二话没说,将龚白芷扛在肩上,就匆匆走向皇宫大牢那边。 心瑶恍然明白父亲的心思,不禁又转头看向巍峨的大殿,正见百官鱼贯出来大殿——竟是已经下朝?! 怀渊帝素来处理政务啰嗦,今晨倒是奇了,早朝刚开始,不过议论了龚白芷这一件事,他竟宣布退朝? 心瑶见父亲和慕景玄有说有笑地自长阶上下来,忙飞快地迎上前,“爹啊,您这到底是唱哪一出?您既然和龚白芷有交易,为何又把她送入……” 慕景玄忙挤到父女二人之间,“瑶儿,咱们说好去母妃的寝宫用早膳的,走吧!”说着,他不由分说扣住心瑶的手腕,便拉着她朝昭纯宫走去。 心瑶一步三回头,见父亲气定神闲没事儿人似地摆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慕景玄拉着她进了御花园,见四下无人,才道,“这你都看不明白么?父王这是唯恐你被责罚,才找龚白芷当替罪羊。” “替罪羊?夫君你何出此言?替谁的罪?我么?” 慕景玄见她愠怒,忙环住她的肩,“怎么好好地就生气了呢?父王这样做,也是怕你引火烧身!” 心瑶心头顿时蹿起一阵火,“夫君这意思就是我有罪么?” 慕景玄哑了一下,顿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心瑶,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那让慕昀修染病的女子……” 心瑶愤懑地打断他,“爹他老人家这样做,是多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有你,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女子与我有关?不过是一位与我一模一样的女子罢了。” 她虽救了芍药,安排芍药入太子府,给芍药治病,却与芍药并无直接往来。 芍药更是以她的容貌出现在太子府的,就算慕昀修当面见了芍药,也认不出是她,更无人能证明她和芍药有瓜葛。 他们凭什么认定她江心瑶有罪?凭什么让龚白芷替她顶罪?龚白芷那样卑鄙无耻的女子,替她顶一日的罪,只怕就将芍药也捅出来,她还要费心让龚白芷闭口不言。 “我现在没有心情用早膳了,我要去大牢一趟。”心瑶说着,就直接折返回去,朝皇宫大牢走去。 慕景玄无奈地看了眼东边跳出云层的朝阳,忙追上她,“瑶儿,你细想一想,就算无人能说出你和那女子之间的瓜葛,也难保父皇不会知道。刚才父皇判了龚白芷的罪,让她去坐牢,也是惩治她昨日谋害你……” “这是两码事!” 慕景玄笑了笑,“在父皇看来,这不过是你们小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完全可以当成一件事处置。” 心瑶越听越觉刺耳,“我们的马被龚白芷的飞镖麻醉,我差点被龚白芷射死,这是小女子的勾心斗角么?她是要害我的命!” 慕景玄忙扣住她的手,顺着她前行的方向,亦步亦趋地跟着,并耐心地解释道,“我当然知道,龚白芷罪大恶极,死有余辜,若她不是你母妃的侄女,我早就杀了她。” 心瑶垂着唇角抿着唇,执拗地仍是不看他,却也知道,龚白芷不好杀。母妃能留在爹身边也委实不容易,若是杀了龚白芷,母妃恐怕这辈子都无法面对龚世逍父子。 慕景玄见她脸色稍霁,忙道,“父皇对大家都是一视同仁的,在他眼里,慕昀修有错,你有错,龚白芷也有错,所以,他……”一箭三雕这个词冲到嘴边,他忙改口,“让龚白芷坐牢,且任由慕昀修自生自灭,这就是最好的处置。” 心瑶对于这样敷衍的处置,嗤之以鼻。 “慕昀修那般恶毒之人,身在太子之位,多行不义,谋害你,谋害父皇,甚至谋害我……那些被我哥邀入户部为官的才俊名士也差点死在他手上,我教训他一下,难道不应该么?” “应该,当然应该。”慕景玄近乎讨好地拥住她的肩,“不管这事儿如何,咱们夫妻俩都不该为这些琐事争吵。” “好吧,算我错。”心瑶仰着脸凤眸怒盯着慕景玄,“我最是恨你们皇族,为狗屁借口,纵容慕昀修犯罪,纵容无能者霸着储君之位,” 慕景玄忙捂住她的嘴,不准她再抱怨,“咱们先去陪母后用膳!” 心瑶勉为其难,没有开口应。 慕景玄却温柔笑看着她,如宠溺地看一个闹脾气的孩童,“好啦,别气了,今日就算父王和父皇有错,为夫代他们赔罪,爱妃,请原谅!” * 慕景玄启程出京之后,心瑶仍是对龚白芷耿耿于怀。 她必须让龚白芷无法开口说话才成,否则,一旦她怒极之下,绝境之下,唤了芍药的名字,并供出芍药的所在,后果不堪设想。 在狱卒的引领下,心瑶穿过了一条冗长的走廊,两边的房内个个紧闭着,只有龚白芷的房间是敞着房门的。 第342章 请来太后当救兵 龚白芷坐在房内的单人榻上,白衣胜雪,长发披肩,盘膝沉静,一副元神入定的模样。 心瑶见她不理会自己,迈进房内,如游赏一片风景,踱着步子转了一圈,而后在榻边坐下。 “皇宫的牢房就是不一样呐!这哪儿是牢房,都可以媲美京城客栈的天字号客房了。” 心瑶啧啧赞叹着,夸张地抚了抚蚕丝被褥,“这是我爹特意命人给你送的吧?” 龚白芷绷着脸,沉沉地深吸一口气,闷声不吭。 心瑶冷笑,“真是比刑部的牢房舒坦多了,也比宁广辅的地牢也强了百倍,对于你这种坐牢坐出经验的人来说,这应该是一种极致享受吧?” 提起宁广辅那地牢,龚白芷脑仁就如被针刺了一记,赫然想起自己利用苦肉计和美人计试图勾引慕景玄的事,偏被这贱人识穿,慕景玄更是一眼不曾看过她。 难堪,耻辱,愤怒,所有的情绪陡然冲上脑际,她睁开眼睛就要爆发,却赫然想起自己一进来就给了狱卒一百两银票的事。 她清傲抬着下巴尖儿,朝着牢门外的狱卒冷声问道,“我说了我要见太后她老人家,你们何时请她过来?请不来,就把我的一百两银票还给我!” 狱卒在门口看了眼心瑶,这皇宫大内,三岁毛孩都知道,这江心瑶与太后不睦已久,龚白芷如此突然请太后,分明就是在挑衅江心瑶。 他堆上笑忙道,“龚小姐稍安勿躁,已经派人去请,大概路太远,有些耽搁。” 心瑶倒是没有意外龚白芷找太后,前世,她早就看惯龚白芷这样的伎俩,见怪不怪地笑了笑。“如此着急见太后,是想告诉找太后道明真相,告我一状吧?” “总要有人知道真相,我这牢,不能白做!”龚白芷清冷斜她一眼,见她不怒反而讽刺地冷笑,顿时气不打溢出来,“江心瑶,你何来底气如此气定神闲?” 心瑶摆手示意门外的狱卒退下,笑道,“我实在想知道,太后能有多大的耐心,站在你这边。” 龚白芷脸色微变,却也知道太后看似和善,却不是好相与的,若今日之事,拿不出切实的证据,太后就算来了,她也出不去这牢房。 心底虽然没了必胜的气势,看着心瑶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她却愈发恨得压根儿直痒痒。“江心瑶,我劝你,你最好马上逃,否则,等太后娘娘来了,你必死无疑。” 殊不知,太后苏漓央已然站在了牢房门外的墙边处,搀扶着她手臂的安金禄这就要张口通传,苏漓央忙抬手制止他,她实在想知道,心瑶如何化解这场窘境。 心瑶却在牢房内庆幸自己来了,否则,龚白芷在太后面前三言两语,芍药必死无疑。 “龚白芷,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昨晚碰见我爹的吧?!” “江心瑶,你最好给我客气点,少在这儿刨根究底!” 龚白芷眼神惶惶地警惕微眯,如被踩到了尾巴的蛇,身子陡然颤了一下。她最不想提及在太子府的事儿,尤其,慕昀修掐她的脖颈、撕她的袍服,也要将那种病传染给她的情形…… 心瑶见她如此暴怒,反而放松下来,歪在床榻上,“龚白芷,你都叫太后了……若我爹知道,你这交易者如此不守信,定然后悔没有一把掐死你!” “你爹的确答应与我交易,但是,却没说让我受牢狱之灾!” 心瑶却无心与她商讨交易的内容,她暗忖着,揣测道,“昨晚爹在宫中议事,回去很晚,不过,你应该不是在大街上溜达,被我爹撞见的,我爹不是喜欢在街上闲逛之人,他应该是在你进入太子府之前发现你的……” “在太后到来之前,我一个字也不会再与你多说。”龚白芷强硬地说完,闭目敛神,状似波澜无惊,却心虚地禁不住皱眉吞了口唾沫。 心瑶敏锐地注意到她紧张,也注意到他脖子上的淤青的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脖颈。 龚白芷顿时从床榻上惊跳起来,躲避到远处,“江心瑶,你摸我做什么?!” 心瑶无辜地叹了口气,“表姐,我可是在关心你!瞧你这江南女子水做的皮肤,白腻如脂,却多了一个大手印子,这样实在不太好看。” 龚白芷忙捂住脖颈,“你看错了,这不是手印子,是我不小心弄上的胭脂。” “是么?!”心瑶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笑了笑,“龚白芷,凭你这般聪明,这般急于除掉我,昨晚,你定然是捏着我收买花楼女子的事,去了一趟太子府,结果才被我爹撞见的,是吧?” 龚白芷捂住脖颈,无法避开她犀利的目光,她气急败坏地背转过去,面对着墙壁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急了?”心瑶冷笑,“看样子,你在太子府内,并没有得到你想要的太子妃之位,慕昀修天生多疑,又因贪色染病,所以,不管你用美人计,还是苦肉计,还是其他的什么交易诱惑,他全然不信,还把你教训奚落了一顿,就在他掐着你的脖子快要掐死你之际,我爹出现救了你!” 龚白芷匪夷所思地看怪物似的看她,“你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你该不会也跟踪过我吧?” 心瑶嗤笑,“你认为我屑于跟踪你么?” “不是跟踪我,你怎么可能知道,慕昀修曾差点掐死我?!” “他不只是能掐死你,接下来,恐怕还要弑父,杀兄,杀自己的祖母,他心里早就有一份登基称帝之后的屠杀名册,因靖和王府上下都与我睿贤王府和肃王府关系匪浅,自然也在他的屠戮之列!” 安金禄在牢房门外凑近苏漓央,以仅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唤道,“太后娘娘……” 苏漓央抬手制止他说下去,直接抬脚迈进牢房内。 龚白芷忙感激地迎上前,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太后娘娘,您可来了,您可要为白芷做主呀,白芷冤枉,是江心瑶……” 苏漓央沉声打断她,看向坐在床榻上姿态依旧慵懒的心瑶,“丫头,你在这里作甚?走吧,咱们去对弈喝茶,且让哀家看一看你的棋艺。” 第343章 就把她赐给太子 龚白芷匪夷所思地忙跪行上前,两手扯住苏漓央奢华的黑底金凤后袍。 “太后娘娘,您是太后,您母仪天下,处事公允,您要一碗水端平才是呀!” “龚白芷,你是教哀家怎么做事么?”苏漓央俯视着她梨花带雨的容颜,反而越看越是厌烦。 龚白芷畏惧地迅速松开手,“白芷不敢。” 心瑶也道,“太后娘娘,她怎么敢教您做事?她不过是很意外,您竟然不杀心瑶,还对心瑶如此客气——莫说龚白芷,就连心瑶也有些疑惑。” 安金禄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苏漓央,忙道,“肃王妃,您这是哪儿的话呀,太后娘娘没有不喜欢您的意思……” 苏漓央不悦瞥他一眼,安金禄顿时噤声退后两步。 苏漓央倨傲冷扬着下巴,懒怠多看龚白芷,却也不愿多看心瑶。 “哀家的确不太喜欢心瑶这样处事犀利、看人尖锐、太聪明却又不懂装糊涂的女子,她咄咄逼人,连哀家和皇上也敢忤逆,让哀家心里十分不舒坦,尤其她连妃嫔也敢教训,简直胆大包天!” 龚白芷听得有些糊涂,“既然太后娘娘不喜欢江心瑶,就该狠狠教训她,她算计太子爷……” “哀家喜不喜欢心瑶,是哀家的事,若有人利用哀家的不喜欢借刀杀人,那就是居心叵测,把哀家当傻子戏耍,是死罪!” 龚白芷胆战心惊,忙俯首叩头,“白芷不敢利用太后,只想求太后娘娘做主!” 苏漓央极是温柔地笑看心瑶,抬手和蔼地抚她的头,“如今看来,这普天之下,当真只有心瑶能配得上哀家亲手抚养长大的孙儿。” 心瑶却不愿与她演戏装亲昵,也不愿欠她人情,皇族中人,她早就看透,今日欠下一笔人情债,明日就得低头哈腰,百倍奉还。 这位太后娘娘明知夏芹给她毒阿胶的事,也不做处置,且表面笑颜和蔼,背地手段阴柔,实在叫人防不胜防。 “心瑶不敢让太后娘娘为难,不如太后就给龚白芷做主吧!” 心瑶说着,清浅冷扬唇角,客气且毕恭毕敬地从容俯首。 “心瑶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太后若能评了理,也了去心瑶和龚白芷的心事。” 安金禄不禁为她捏一把冷汗,“肃王妃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龚白芷也有些看不懂,“太后娘娘,您瞧瞧,江心瑶嚣张跋扈,这是在挑衅太后呢!” “心瑶不敢挑衅太后,只是想知道,这大周的天下,还能否黑白分明,正邪立分,若不能,干脆,心瑶这肃王妃就不做了!”心瑶凤眸泰然,静看着苏漓央。 苏漓央冷嘲地笑了笑,“江心瑶,景玄不在,你别求死!” “心瑶不求死,就想看一看,太后能否给心瑶一个公正。”心瑶挺直脊背,“咱们就先说一说,太后娘娘给夏芹夏良媛的毒阿胶,然后那毒阿胶又到了心瑶手上的事吧!不知太后可曾为此事质问过太子?” 苏漓央顿时脸色铁青,心虚地干咳了一声,就看安金禄。 安金禄看她一眼,一时绞尽脑汁方编撰出两句话,忙对心瑶说道,“肃王妃,这件事,太后娘娘只是听说了,但不知是太子殿下蓄意撺掇夏良媛暗害肃王妃,本来……” “既然听说得如此详细,还能当做不知道,心瑶钦佩!” 心瑶说着,夸张拱手,朝苏漓央讽刺地一拜。 直拜得苏漓央要气厥过去。 心瑶又道,“咱们再说一说太子殿下谋害户部一众才俊名士之事,此事太后娘娘若也不知,咱们就宣召龙鳞阁阁主龙玺前来问一问,如何?” 安金禄忙又看苏漓央的脸色,“这……太后娘娘,此事事关重大,奴才不敢妄言!”那么多条人命呢。 苏漓央恨恨地咬着牙根儿,瞪着心瑶黑白分明空灵澄澈的眼睛,一句话说不出。 龚白芷忙抢言道,“江心瑶,今日我们要说的是太子殿下的病!” 心瑶眸光转向他,陡然变得幽冷阴沉,“也是巧了,你堂堂靖和王的孙女,差点被太子掐着脖子掐死,竟然为太子殿下在此理论,龚白芷你身为我的表姐,却助纣为孽,处处维护曾软禁太后娘娘的太子,你该当何罪?!” 苏漓央也被她一身霸气震慑,张了张口,底气也顿时弱了三分,“龚白芷,你状告心瑶,可有证据?” “太后娘娘,白芷跟踪心瑶,曾亲见她救过一位花楼女子!” 心瑶冷笑,“你且说,你看见的那位花楼女子长得什么容貌,叫什么名字,年龄几何,家在何处!” 龚白芷哑然,看着苏漓央露在袍边处的凤凰绣鞋,看了又看…… 安金禄见苏漓央有些不耐烦,忙催促,“你快把太后娘娘的鞋子看出个窟窿,太后娘娘等着你说话呢,你倒是说呀!” 龚白芷忙道,“禀太后娘娘,白芷只知那女子叫芍药,当日那女子头发蓬乱,白芷没有看清她的容貌……” 心瑶挑眉,“你什么都说不清,竟还想在太后面前状告我,无非就是利用太后厌恶我,见缝插针,再添油加醋,挑起太后的怒火,让她处置了我,是吧?” 龚白芷心思被戳中,脸色顿时惨白,她恐慌地看了眼苏漓央的脸色,忙又哭着摇头,“太后娘娘,白芷不敢……” “你不敢?你昨日射伤我和景玄的马,并意图杀我,我可是捏着你那弓弩,我还亲眼看见你行凶!”心瑶说着,戏谑看苏漓央,“太后娘娘,是我爹因为深爱我娘,不忍看我娘亲人死去,才想出这样的法子,把龚白芷放入大牢。” 苏漓央这才从一团乱麻中挣扎出来,不禁憋闷地深吸一口气。 “龚白芷,心瑶已经给你机会告状,你却连个证据都拿不出,竟还意图害哀家的孙儿和心瑶,此事传扬出去,你让哀家也闹一场笑话,反让皇帝和皇后认为哀家是老糊涂了!” “太后娘娘,白芷也冤枉……白芷拿着药方去太子府,却……” 安金禄匪夷所思地打断她,“龚小姐,你好心思呀!竟果真有心给太子治病?!你好本事,御医都治不了的病,你竟能得到药方。” “我……”龚白芷顿时又哑然,再不敢说派人潜入肃王府的事。 苏漓央阴鹜地俯视着她,思忖道,“龚白芷,你这可是死罪!” 第344章 老岳父,找上门 心瑶倒是真怕龚白芷被杀,龚家死伤一人,母亲会难过,父亲也不好对她交代,对于龚白芷这种人,让她死个痛快,委实便宜了她。 “太后娘娘,龚白芷既然对太子殿下如此痴情,她又一心急功近利,不如,您就成人之美,把她赐给太子当太子妃吧!” 安金禄诧异地看她,忙讨好地笑了笑,“肃王妃,您好生大度宽容,不过……您如此以德报怨,皇上和皇后恐怕不会同意,太后娘娘素来公正严明,恐怕也不会同意。” 好一个公正严明。心瑶见苏漓央满脸犹疑,不禁暗自冷笑,“太后娘娘不必太为难,直接同意就成了。” 心瑶忙拍了拍床榻上的蚕丝被,“太后娘娘,您看,我爹已命人把这里装点成客房的样子,就让她在这牢房里与太子殿下拜堂,如何?” “我不要!”龚白芷怨毒憎恨地瞪了眼心瑶,忙扯住太后的袍袖,顿时换上一脸悲戚可怜,“太后娘娘,姑父答应了白芷,要给白芷寻一门好亲事的。” 苏漓央不敢恭维地冷笑,江宜祖真是爱惨了龚璇玑。 安金禄也禁不住慨叹,“太后娘娘,看样子,睿贤王那样精明的人,也有看错人的时候呀,睿贤王若知道这顶罪的,把自己的亲生女儿置于死地,不知要作何感想。” 龚白芷欲哭无泪,想起慕昀修扣住她脖颈,撕扯她衣服时残暴的模样,禁不住就恐惧地浑身惊颤。 苏漓央却也是个记仇的,“哀家还记得靖和王在心瑶和景玄的婚礼上,不认心瑶为外孙女,更不待见景玄,就连哀家和皇上的面子他也不给,想必他应该十分乐意与太子做亲家!” 而后,她搭着安金禄的手出来牢门,心瑶也自后跟出来,命狱卒锁上门。 “不——太后娘娘——”龚白芷拍打着牢门,见苏漓央头也不回,心瑶却立在老门前没走,“江心瑶,你为何如此对我?” “咱们前世有缘。”心瑶讽刺地笑了笑,“前世我被你耍得团团转,你处心积虑要爬上太子妃之位,今生也是如此,我实在被你的痴情感动,所以,我是在好心成全你!” * 晚膳,慕景玄不在,心瑶也未归。 因天热,满湖的荷花含苞待放,华灯初上,诗情画意。 龚璇玑特命膳房总管把饭菜摆在湖畔的凉亭里,待妙回以及心瑶的众位师父们入席,她顿时又后悔——满桌都是拍巴掌打蚊子的声音,噼里啪啦,比放鞭炮还热闹。 江宜祖忙完政务,换了轻薄的便装进来凉亭,见女儿不在,不禁皱了下眉头。 “心瑶又去哪儿了?” 江凌云忙道,“今日入宫她就没回来,难得我有空,想和她吃顿团圆饭……” “景玄去忙,皇后娘娘也需要人陪,心瑶留在宫里也是应该的。”拓跋坤珠笑道。 龚璇玑不敢恭维地摇头,“那丫头若不在,皇上还能陪伴皇后,她在,皇上反而就不去昭纯宫了,她这是在帮倒忙。” 江宜祖莫名地不愿听这话,他挨着龚璇玑坐下,见龚璇玑也似想到什么,脸上突然有些尴尬,他忙道,“都吃饭吧!心瑶也不是小孩子了,她做事有分寸。” 他话刚说完,手臂上就被龚璇玑落下的素手狠狠拍了一下,“爱妃你这是做什么?” “我帮你拍蚊子。” 龚璇玑囧得涨红了脸,“宜祖,你不会怪我吧?” 江宜祖顿时揪紧了心,有些紧张地押了一口茶,不禁怀疑她要回去北月。 两人相敬如宾这些时日,她要回去,他也不能勉强。 拓跋樽对女人颇有一套,可能他这辈子倾尽心力,都无法留这女子在身边。 “这顿晚膳,咱们恐怕要在这里喂蚊子了。”龚璇玑歉疚地抿唇,说着,忙给他夹菜。 江宜祖看她,又看面前盘子里的菜,听到妙回那边拍着巴掌打蚊子,惊魂未定地眨了眨眼睛,这才寻到自己的声音。 “呃……那就喂蚊子吧!妙回大师这样的出家人,也难得残害生灵,这么多蚊子,有他拍的了。” 龚璇玑被他的话逗笑。 妙回在众目睽睽之下,也羞愧难当,迅速拿起筷子用膳,不再理会蚊子。 红茉师父笑道,“大师多吃点,早点吃完,不至于被蚊子咬了。” 众人都笑,虽有蚊子相伴,气氛如往常一般,和睦融洽。 老管家石晋却从前院急火火地小跑奔进来,见众位师父都在,他忙到了江宜祖近前,凑在他耳朵边上嘀咕了两句。 江宜祖脸色微变,忙起身朝众人颔首,“大家慢用,本王有急事处置。” 龚璇玑见石晋眼神复杂地看自己,这就站起身来,“我陪你一起去吧。” 江宜祖没有阻止她,心瑶和龚白芷之间的干戈,迟早会传扬开。只是这次,他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刚买进前院正堂,他的岳父,靖和王龚世逍,就将一张太后亲笔写的懿旨迎面砸过来。 “爹,您这是做什么?” 龚璇玑忙挡在江宜祖面前,担心地转头看了眼江宜祖,就见他摊开懿旨细看…… 不巧,懿旨在江宜祖的大手上摊平,字迹正歪着,她偏巧能认出几个。 “这是怎么回事?白芷怎么会被赐婚嫁给慕昀修?”龚璇玑大惑不解地看向父亲,“爹,我可是听说,之前与慕昀修订婚的几个女子,因听说慕昀修得了顽疾,都前去退婚了,您怎么如此想不开的,让白芷嫁过去?” “我想不开?如今我就剩一个王爷的头衔,我还有什么想不开?白芷是我的孙女,我怎么可能利用她去谋取私利?” 龚世逍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扯开女儿,就直指着江宜祖的鼻尖暴吼,“江宜祖,此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你应该去找太后要一个交代,这件事本王做不了主!”江宜祖叠好懿旨,就要递还给他。 龚世逍老脸铁青,退后一步,避开懿旨,“这婚,你去给我退了,否则,我赖在这里赖死你!” 心瑶冷笑着,搭着方来的手腕,疾步穿过庭院,进来正堂,“方来,你说一说,昨儿咱们被龚白芷刺杀的事,我正要向靖和王他老人家要一个交代,他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第345章 王爷情敌要来了 龚世逍被清脆的声音怼得措手不及,气势锐减,不安地往门槛挪了挪脚步。 他是存着一丝侥幸过来的。心瑶和慕景玄昨日在路上遭遇那桩刺杀,刑部未能查到真凶是谁,没想到,她竟对白芷的举动一清二楚。 而他来时,更是料准心瑶不在府中,这才急赶着过来。 因此,心瑶突然杀回来,让他顿时站不住脚,“心瑶,白芷是你的亲表姐,怎么可能刺杀你?可是你从宁广辅那边把她带回来的,昨日杀你的,定然另有其人!” 心瑶早料到他会如此狡辩,“靖和王,我可是亲眼看到您孙女拿着弩朝我射箭的,还能有假?” 龚璇玑却一头雾水,因心瑶和慕景玄怕她担心,只字不曾提及昨日的缘故。 她担心地忙拉过心瑶,“昨天运回来的两匹马,还有你拎回来的那只弩……竟是白芷要害你?” “龚白芷和宁广辅交易失败,就在宁广辅的地牢内要对景玄用一桩苦肉计勾引他,被我识破,又对我和景玄怀恨在心,不只昨日要杀我,爹留她一命,她今日还要在太后面前告我一状。” 心瑶说着,揶揄看了眼父亲,“爹,太后可是讽刺您看错人呢!” 江宜祖见龚璇玑神色不对,忙呵止她,“心瑶,都是自家人,你和景玄警惕,所幸没什么损伤,教训一下白芷便罢了,别让你母妃为难。” 龚璇玑越听越是疑惑,质问地看江宜祖,“所以,整件事,你一清二楚?” 江宜祖避开她的目光,朝龚世逍摆手,示意他马上离开。 龚璇玑忙叫住龚世逍,见龚世逍回避自己,忙又看向始终不敢言语的方来,“方来,你说给我听。” 不等方来解释,龚世逍就忙从江宜祖手上夺了太后懿旨,急匆匆地往外走,灰头土脸地嘟哝,“罢了,这事儿,算我们倒霉,我们自己想法子解决。” 龚璇玑气结跟出来,“爹——爹——事情说明白才能解决,若白芷犯了死罪,太后还能赐婚,反倒是能救她一命,您可别被白芷这糊涂孩子折腾得搭上自己的后半辈子……” 龚世逍似被捅了一刀,身子晃了一下,猛地收住脚步,眼睛望着宏伟的王府大门,如看到了一条死路,懊恼地叹了口气,还是硬着头皮往外走。 江宜祖复杂地看了眼龚世逍的背影,转身在正堂主位的王座上坐下,不悦地威严俯视着心瑶,“丫头,为父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白芷在牢中,能教训她一顿,又不至于让两家人难堪,你又闹出这赐婚懿旨是怎么回事?” 心瑶对于父亲这样难得的善心,委实不敢恭维,“爹,您可看清楚,龚家人何时给过您好脸色?您女儿我也不是好欺负的,谁想杀我,我就让谁生不如死!” 江宜祖为难地叹了口气,“为父和你母妃之间的恩怨,才让你外公对我怨怒,为父也希望能尽快化解,再说,那龚白芷是你表姐……” 心瑶淡冷地笑了笑,“我管她是表姐还是天王老子,只要她杀我害我,我就觉不让她好过,如今留她一命,已经是给了龚世逍颜面!” 江宜祖望着她深黑的瞳仁,心底莫名地发凉。女儿这样的眼神,他见到过,那一日她在大殿上,执意恳求太后处置王少婉和江若莲,仿佛她们上辈子欠了她一笔血债。 “丫头……恩怨是要化解才能解开的,若自家人都要自相残杀,只会被旁人看了笑话,久而久之,景玄也会疏远你!” 心瑶倒是不怕谁疏远,慕景玄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她也想念着亲戚关系,给龚白芷一次机会,但是前世今生,太多次算计,她已经忍无可忍。 “爹,昨日我那表姐要杀我时,可是眼睛也没眨一下。您要留住母妃,不是这样讨好她就能留住的,回头女儿帮您想个更好的法子。”心瑶说完,就唤方来,“走,咱们去用膳。” 方来尴尬地忙朝江宜祖俯首,“王爷息怒,卑职告退!” 心瑶出来正堂,见龚璇玑神色复杂地立在廊下,泰然朝她行了个告退礼。 龚璇玑忙道,“晚膳摆在湖边的亭子,菜还热着。” 心瑶没应声,转身就走。 方来忙对龚璇玑提醒道,“王妃娘娘,郡主是您的亲生女儿,她的死活,您也过问一下,昨天马车断成了两截,龚白芷背后必有高人相助。” 江宜祖听得心头一凛,呵斥道,“方来,你怎么不早说?!” 方来忙转身朝门里俯首,“殿下和郡主都交代了,不准卑职在王爷和王妃面前多言,怕二位忧心,那高手不只是听力超凡,内功也不漏痕迹,就连殿下也是事后才发现马车碎得诡异。” 江宜祖摆手示意他退下,脊背靠在椅背上,见龚璇玑进门,他忙起身下去台阶,“璇玑,这件事,必然还有蹊跷……” “白芷刺杀心瑶和景玄,犯下的是死罪,太后能给她赐婚,留她一命,也算是恩典,宜祖,此事你不必再去求皇上开恩,至于那高手,也叫龙鳞阁的人暗中查一查吧。”龚璇玑说着,就低下头,心中却莫名蹦出一个推测。 江宜祖却不想两家人见面,相互憎恨。也看出,她神色怪异,明显有所隐瞒。 “璇玑,你去劝一劝白芷,若她乐意嫁给十殿下,我去找太后聊一聊,前阵子宁柔和宁珞也都想让白芷当儿媳,但慕琰和恪亲王世子,都不及十殿下。” 龚璇玑感激地忙双膝跪地,“之前的恩怨,已经是一笔糊涂账,但是今次,是我欠了你!” 江宜祖只是僵硬地扯了下唇角,本想扶她,心头却百感交集,也明显感觉到她刻意疏远,于是抬起的手又垂下去。 “璇玑,你不必与本王客气,你只需记住,你是瑶儿的生母就好。” 龚璇玑跪在地上惊恐地颤了一下,忙道,“你不必提醒,我明白自己的身份。” 江宜祖侧身经过她,走到门槛处,又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她,见她跪在原处没起,且脊背有些僵硬,忍不住又道,“璇玑,本王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 龚璇玑迅速站起身来,收拾心头的千头万绪。“何事?你说。” 江宜祖:“皇后拓跋荣敏,乃是北月帝拓跋樽的妹妹,北月帝素来疼惜她和景玄,此次封后大典,皇上广邀邻邦使臣,他——势必不请自来!” 第346章 你是要赶我走吗 龚璇玑顿时被这话刺伤,“宜祖,你这话……莫非是怀疑,拓跋樽是背后相助龚白芷的高手?!” “我没有怀疑,是笃定。”江宜祖口气平直,面上无甚波澜,看她的眼神却没了温度。她口中的疑问,让他莫名地燥怒。 抬脚迈出门槛,江宜祖就莫名闷了满腹怒火,还是决定,去陪女儿用膳。 龚璇玑疾步追出来,却拎着裙摆磕磕绊绊,直追到花园深处,才气喘吁吁地跟上他。 “江宜祖,你站住!” 男子别扭地不肯停住脚步,她忙上前扯住他的袍袖,“你不会想去女儿面前吵架吧?你如此为难地与我假装恩爱,摆出一副我们回到从前的样子,不就是为了让她体会一下有父母都在身边的幸福吗?” 江宜祖被掐住软肋,却挡开她的手,别开脸去,一眼不想再看她。 “你无非就是想为他辩解!” 龚璇玑绕到他面前,“阿樽没有如此强悍的本事,我敢笃定,他也不敢在大周京城——不敢在你的眼皮底下行凶!他还有柔萱和儿子,他岂会做如此蠢事?而且,他对心瑶本是不错的,又疼惜景玄……” “拓跋樽没有这个本事,他身边可不一定没有高手,如此处心积虑敢杀本王的女儿,敢与我大周龙鳞阁做对,敢直接朝景玄下手,除了他,没有旁人。” 龚璇玑忽然不知该如何与他解释,他如此波澜无惊,不怒不凶悍,仿佛早已获悉事情的内情,她与拓跋樽分开许久,也早已不知他的近况。 江宜祖见她黯然不语,又道,“如今的拓跋樽,恐怕已经知道,他压根儿没有拓跋皇族尊贵的血统,他只是贺毓为何巩固贺家的权势,收养的野种罢了。” “你这样对我说这些,对我这番态度,到底是何意?” 龚璇玑看着他映在灯下俊美冰冷的侧颜,赫然想起多年前异常可笑的一幕,那会儿他被自己的母亲逼着纳妾,甚至不惜恳请太后与皇上下旨逼迫他,她希望他们母子之间和睦,也希望他不要抗旨不尊,于是央求他答应纳妾…… 他说,“龚璇玑,有朝一日,你一定会后悔!” 龚璇玑不明白,自己为何在这会儿想起他许久之前的那句话,一张口,声音也嘶哑得有些难听。 “宜祖,你……你是决定赶我走么?你不想再与我假装夫妻,是不是?” 江宜祖望着远处湖畔的凉亭,望不见女儿的神色,只听到江凌云和拓跋坤珠在与几位师父有说有笑,谈论孩子胎动的事,却唯独听不到心瑶的声音,而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期望女儿过这样简单开心的日子,如今闹得,却事与愿违。 “璇玑,我不想勉强你,但是,我若我放你走,心瑶比我们更难过!” “你呢?” “拓跋柔萱是意图杀她的人,凭她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脾性,若你离开,她一定不会让拓跋樽和拓跋柔萱好过。” “我是问你,江宜祖!” 江宜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心重要么?我的话重要么?你我相处多年,我对你如何,难道你不清楚么?” “是!我不清楚!”龚璇玑自嘲地仰天一叹,在眼泪落下之前,忙转开脸拉着袍袖擦掉,“罢了,我还是去找我爹的好,我这样的女人,在哪里都碍眼的。” 江宜祖没有挽留她,更怕自己挽留,干脆一屁股坐在亭廊的长凳上。 心瑶用膳回来,正与方来商讨着明日紧盯着太子府和龚白芷,见父亲在亭廊上呆怔如石雕,不禁左右看了看,果真是魂儿丢了,竟不见母妃?! 她抬手,示意方来先回去歇着,便挨着父亲坐下来,“爹,您怎么在这儿?母妃呢?你们该不会因为龚白芷嫁给太子的事,大吵了一架吧?” 江宜祖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就要说,你娘又走了,话到嘴边,忙又道,“爹只是在这边思忖政务,让你母妃先回去歇着了。” “师父们都说,你们没吃多少,我让膳房给你留了饭菜,您快去吃吧。” 江宜祖不动声色地起身,“嗯,好。”他忙起身,逃一般,匆匆离开亭廊。 心瑶静坐片刻,越想事情越不对,忙奔去大门过道,却见守门的护卫少了一个,她刚要开口,门前留守的护卫便忙道,“主子,刚才王妃娘娘哭着跑出去了,卑职不敢多问,便派了一位兄弟尾随保护。” “做得好!”心瑶忙塞给他一锭银子,“等那位回来,马上让他来见我,不得有误。” 护卫欢喜地忙俯首,“卑职遵命!” * 一大早,妙回就让心瑶诵读药方古籍,因天热,师徒俩都在室内呆不住,就在庭院里的石桌上温习医书。 注意到心瑶心不在焉,妙回不禁狐疑看了看她手上的书,果然,太阳都快出来了,这一页竟也没有掀过去。 “平日殿下也常出门,不见你这样神不守舍,你这是怎么了?”妙回看着她清白如蛋清的脸儿,忍不住又问,“你可是又做噩梦了?” 心瑶无奈地摇头,“是我娘,刚回来也没多久,又不要我爹了!你说,我爹是不是很可怜?” 妙回笑了笑,“睿贤王很好,早朝还是去了,而且睡得也稳妥,没有你这样的黑眼圈。” 心瑶气结撇嘴,“我爹那是自律,他是大周的顶梁柱,吃饭睡觉练功,是他每日必须做好的事,如此才能有清醒的头脑,帮他那皇帝兄弟分忧解劳。” “为师看,你是多虑了,王爷和王妃娘娘相敬如宾,王妃娘娘去靖和王那边的客栈小住几日,定然就回来了。”妙回安慰一句,又道,“你快看书吧,莫要耽搁了课业。” 心瑶却愈发看不下去,烦躁地翻过一页,却无意中注意到上面有一味药格外特殊,她忙把书推给妙回,“师父,您看这味药草,它不是毒,却比毒还厉害,能让男女欲罢不能……” 妙回看了眼那药草,顿时涨红了脸,忙道,“这药草用不到,你还是多了解常见的药草吧。” 心瑶却兴奋地啪——阖上泛黄的书,忙挪到妙回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在我的前世,就有一位女子用这药草,勾引过太子爷慕昀修。” 第347章 王妃要红杏出墙 妙回不悦地斜她一眼,本着出家人的善良,他实在不忍拂了她说慕昀修坏话的兴致,却也委实不喜好好的课业被杂七杂八的事扰乱,尤其,这丫头近来心思诡谲,叫人无从琢磨。 心瑶见他严肃地抿直唇角,一言不发,不禁悻悻笑了笑,“徒儿知道,师父不爱听这些,但勾引慕昀修的那女子姿色品貌尚不及夏芹、张若莲等人,慕昀修却着了魔一般,把那女子捧在手心上,若非他亲娘张姝识破他怪异,恐怕他早就……” “瑶儿,红尘中,不过就是这些恩怨情仇的俗事罢了。真正有意义的事,摆在你眼前,为师希望你能专心读书。”妙回手立胸前,捻着佛珠,催促道,“看下一页吧。” 心瑶被他老气横秋的姿态逗笑,把书一推,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忙挪了位置凑近妙回,“师父可有这种药草?” 妙回侧身远离她些,狐疑地看她精光闪烁的凤眸,已然嗅到一股子阴谋诡计的味道。 “瑶儿,肃王殿下对你用情至深,对你实在用不着这种药草。你找这药草,是又要做什么坏事吧?” 心瑶顿时不爱听这话,她何曾做过什么坏事?“师父,您摸着良心说,我做过坏事和错事么?自打我重生,自打我救你之后,我可曾做过忤逆你的事?” 妙回哑然,很想说,她害了慕昀修,但慕昀修杀她在前,谋害算计慕景玄在后,实在该好好惩治一番。 若说心瑶害张若莲、龚白芷,那张若莲和龚白芷却也非善类,一个个皆是先算计,而后要将心瑶置于死地……还有那文嫔、良妃等人,个个都是欠修理的。 妙回思前想后,无言与她争辩,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你若想用这样的药,得先告诉为师,你想用来做什么?” 心瑶凑近他眉清目秀的脸儿,“师父不觉得,我应该添一位嫡亲嫡亲的弟弟或妹妹么?” “嫡亲嫡亲的?”妙回匪夷所思地侧首看她,“你的意思是……” “我要帮我爹留住我娘亲,师父一定要帮我!”心瑶恳求地看着他。 石晋正拿着账册过来请心瑶过目,遥见师徒两人坐在石桌旁交首贴耳,嘀嘀咕咕,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儿,隐约听到那药草的名字,更是胆战心惊。 殿下整天在外面奔忙,疏忽疼惜王妃,是有不对,可王妃也不该如此背叛殿下呀! 石晋毫无迟疑,忙拿着账册折返回自己庭院的书房内,匆匆写了一张字条,收入竹筒内,命人骑快马送去山里。 “殿下呀殿下,您可一定要尽快赶回来,否则,王妃就被那和尚勾跑了!” * 山林内,一袭金甲护身的慕景玄,正立在山崖下,命众人退离到远处,“再远……再远些,山崖上碎石乱崩,大家都要小心!” 一众士兵将盾牌垒筑成防护墙,将工匠们护卫在后,慕景玄见万事俱备,方举手上的旗,朝着山崖上挥了挥。 工匠们在山崖上方安防了火药,只要将不牢固的石块炸掉,拓宽路面,礼队便可畅行无阻…… 偏在这时,信差策马赶制,慕景玄见是自家信差,忙带着他走到远处,把他唤到近前,“何事?” 信差忙俯首递上信筒,“是大管家的亲笔信!” 慕景玄大惑不解,他前往北月那几个月,大管家石晋也不曾写过信,这怎么不到两日,他老人家竟巴巴地送信过来?! 他一边忙着拆解封蜡的竹筒,一边随口问道,“家里可发生了什么事?” 信差摇头,示意他先看信。 慕景玄抽了竹筒内的字条打开,上面莫名其妙地只一句话,“王妃因独守空房,要红杏出墙。” 这时,山腰上的石头轰然塌落,地面被震得晃了晃,烟尘如雾,耳朵里嗡鸣炸响,他抖了抖手上的字条,不禁怀疑心瑶得罪了石晋。 “石晋这是在开玩笑吧?!”良久,他才寻到自己的声音,眼睛锐利威严地盯着信差。 信差捂着耳朵,看清他的口形,忙摇头,“殿下,管家可是从来不会开玩笑的人呐!” 慕景玄又看字条,却死也不信心瑶会红杏出墙。 若真有此事,龙鳞阁势必第一个禀报父皇,父皇必第一个知晓,绝不容这等家丑暴露给外人。 而真正有本事勾引着心瑶红杏出墙的,无非就是龙玺,龙玺也不是那种人。 他忙朝山崖上的龙威摆了摆手,龙威飞身落下来,狐疑挑眉看了眼信差,见慕景玄递上字条,顿时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殿下,小师妹若是要红杏出墙,可谁也拦不住她,肃王殿下你没做对不起小师妹的事吧?” “本王身在此处,如何做对不起她的事?你不是从旁盯着本王么?”慕景玄哭笑不得,深感冤枉,他无奈地责问信差,“家里这两日可去过什么人?” “靖和王前两日晚膳时,去府内闹了一场,王妃娘娘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了,然后睿贤王夫妇就吵了一架。不知怎么的,睿贤王妃就离家出走了,王妃娘娘和睿贤王都没派人去找……卑职来时,王妃娘娘一切如常。” 龙威诧异挑眉看慕景玄,“睿贤王妃为何突然离家出走?睿贤王不惜背负背叛大周的骂名才寻回她。” 慕景玄却并无意外,那日在街上,龚白芷刺杀,必有高手相助,那高手定然是与睿贤王妃有关。睿贤王妃除了当过北月后妃,再没结识过旁人,显而易见,那人定是舅父无疑。 “龙威,你去一趟龙鳞阁,查看拓跋樽的动静。” “拓跋樽?”龙威看戏的兴致锐减,“现在不是应该彻查小师妹是否背叛了你么?为何要去查拓跋樽?” 慕景玄懒得对他解释,“你速去速回,不得有误!” 龙威委实不愿替他跑腿,戏谑地道,“要不要我帮你去王府看一看小师妹的动静,她若真的红杏出墙……” “不用,我相信她绝不会做背叛我的事。”慕景玄说完,转身就去命工匠们清理路面。 第348章 殿下不放心王妃 京城内,石晋气喘吁吁地拼上了半条老命,尾随在心瑶与妙回之后,见师徒两人逛了七八间药铺,仍是不肯返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心瑶与妙回一起迈进一家门店破旧的药铺,见柜面旁有人排队买药,便顺势跟在队伍后面。 心瑶深吸一口气,嗅了嗅药香,只判断出几种简单的药草,见前面的队伍冗长,她忍不住看妙回的神色。 刚才她可是见识过了,妙回不必与药铺伙计的说话,只呼吸两口气,便能自混杂的药草中,判断出这些药草中是否有他们要找的药草。 “师父,这些药草中,可有那种药?” 妙回捏着佛珠,蹙眉阖眼,“这一家的药草,比咱们刚才看得那几家药铺的药草都齐全,药香之气混杂浓烈,为师实在判断不出是否有那药草。” 心瑶今日只想做成这一件事,最难得是,那神奇的药草对身体无害。“一会儿还是问一问,若是没有,咱们再去别家。” 妙回两条腿已然快断掉,更怕了她这样无休止的逛药铺。“瑶儿,其实依着这铺子的药草,为师也可以给你配出无色无味的催……情灵药,你不必非要纠结于那一种药草。” “师父若肯帮忙,瑶儿自然不会再去别家药铺。”心瑶欢喜地对他笑了笑,忙凑近他耳边低声地提醒,“此处人多,师父若要搭配药草,可别泄露了药方。” 石晋在药铺门外,望见那一幕,难过地扒着门框叹了口气,“王妃娘娘,您怎么能如此对待殿下?” 心瑶敏锐地察觉后脖子上盯了一双视线,狐疑地转头,正看到一抹熟悉的背影自药铺门前离开。 她忙走到门口,就要唤石晋“石叔”,却听到他口中咕哝,“那妙回的确有本事有善心,却无权无势,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绣花枕头,哪里比得上我们殿下?!” 心瑶听着那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到妙回唤,她忙快步上前,“师父,我刚才看到石叔了,他还咕哝着,拿您和慕景玄做比较,他该不会是要换您当他的新主子吧?!” 妙回疑惑地转头看向门外,已然看不见石晋的背影,他对心瑶笑了笑,“为师一个出家人,岂会需要旁人服侍伺候?他在肃王殿下身边多年,定然也不会轻易背叛肃王殿下。” 心瑶愈加疑惑,“难道,石叔是跟踪我们?刚才他拿师父和景玄比较,难道是怀疑我和师父不干净?” 妙回失笑,提醒似地咳了一声,并不着痕迹地离得心瑶远了些。 心瑶这才发现,满药铺的人,都在看她和妙回。 所幸,被人当猴子似地看,她已然不是第一回遭遇。 “各位,是本王妃好看,还是本王妃的师父好看?大家要不要搁下手上的药方,仔细品评?!” 众人尴尬地忙转回脸去,面朝药柜。 心瑶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进入柜台里面,与三位伙计一起包药,妙回忙跟进去,并帮辅她称量药草,顺势不着痕迹地检查药柜抽屉上标注的药名。 * 日暮西山,倦鸟归巢,山林沉沉地安静下来,远处森幽传来狼嚎声。 半山腰的路,以碎石牢固地铺垫拓宽,山崖也铲平了大半,山崖上但凡能藏匿刺客的树枝、亦或杂草,都已经清理干净。 慕景玄十分满意今日的成果,命大家暂且安营歇息。 他刚进入自己的寝帐,大管家的信竟又急迫地送到,这次又换了一位信差,信差憨直少言,更是一问三不知。 他打开字条,白纸上黑字因写的匆促,有些潦草,却是一味药草的名字——洛神草。 慕景玄曾听说过这药草,此乃宫中禁药,尤其后宫妃嫔,严禁私自在宫外买,一旦查出,便是重罪。 若是心瑶研习医书,对这药草好奇,也无甚奇怪。 奇怪的,乃是这味药草,和石叔写这药草的目的。 这味药草怪奇,似毒非毒,香气若有似无,能令人致幻,就算宿世仇敌,在彼此眼中,也能变成洛神般的美好的人。 而石叔服侍他多年,大小事务打点得井井有条,从没有出过什么差错,更不是轻易会撒谎陷害别人之人。 慕景玄十分不愿在没有证据的境况下胡乱揣测,只捏着这张字条,也算不得什么证据。 心瑶几番为他出生入死,为他赴汤蹈火,之前他也曾冤枉她,怀疑她和龙玺之间有什么,他差点就失去她。 如今那裂痕留下的疤痕,历历在目,他无法去怀疑心瑶。 偏巧龙威正好回来,在帐外与守门护卫寒暄两句,他便风尘仆仆地钻进营帐来。 慕景玄坐在椅子上捏着字条面色沉郁,正期望有人来相助,却又怕龙威并没有诚意。 龙威看了眼一旁无声候命的王府信差打扮的男子,打趣地笑了笑,“大管家挺忠心的,一天竟给肃王殿下送来两封信,可是真为殿下着急了!” 慕景玄把字条搁在桌案上,“他给我一味这样的药草,师兄可听说过这东西?” 龙威捏起字条看了看,顿时敛气不羁的笑。 “殿下,我师妹没得罪你们这位大管家吧?这先是红杏出墙,然后是不分青红皂白这么一味药草,他这是什么意思?” 慕景玄也猜不透,管家到底何意,他也无法宣召石裂查问,石裂是石晋的亲儿子,心瑶是他的王妃,若起干戈,他和石裂也都尴尬。 “我正是不知管家的意思,这才给你看。” “殿下高估我龙威的本事了,只凭这药草,我也不敢怀疑小师妹呀!” 龙威捻着字条,更比他无奈,“小师妹是师父看中的徒弟,更是大师兄叮嘱我保护好的,我丑话先说在前面,若你和师妹真起干戈,我可是站在师妹那边的。” 慕景玄也不愿与他动手,“一会儿我回去一趟,这里交给你,不管心瑶做过什么,我都不会伤害她,请师兄相信景玄!” 龙威见他态度诚恳,干脆地应道,“这里三日之内,定然完工。” 慕景玄起身,罩上披风和防风面巾,“对了,拓跋樽那边的境况可打探到了?” 龙威:“龙鳞阁内,盯着拓跋樽的人回禀,说他已经在京城内,身边带了不少高手,还有拓跋柔萱和一个小婴儿。他们乔装易容成客商,住在城郊的客栈内。” 第349章 王妃又女扮男装 龙威说得匆促,慕景玄听得更是一头雾水。“你这意思……他们到底是在城内,还是在城郊?” 龙威忙端起他搁在桌上的茶盅灌了一口水,忙不迭地吞咽。“师兄说,他们早就进了京城,但是……” “他们以假身份在城郊客栈要了客房,人实则早已混入城内?” “对,师兄的原话就是这意思!”龙威忙搁下茶盅,“他们用城郊客栈掩人耳目,真正住的地方,是靖和王父子所居的酒楼,且自打住进去,吃穿用度都是靖和王父子在张罗。” 慕景玄忙拿了佩剑,挂在在腰间。 龙威被他腰间的佩剑牵引,视线绕在他精致华贵的剑鞘上。这剑自打带过来,就一直花瓶似地摆着,这等精致的模样,也不像是可以用来杀人的武器。且慕景玄平日出行,也鲜少佩戴武器这等累赘之物。 “殿下怎么突然带剑?” “我担心心瑶有危险,来不及动内力,随手把剑丢出去,也能顶飞镖一用!” “呃……”这样的剑,该是北月先帝赠给他的遗物吧,当飞镖一用,实在是大材小用。 “师兄多歇息,景玄告辞。”慕景玄朝他一抱拳,掀了帐帘,一阵风似地飘了出去。 龙威忙追出来,刚铺好的山路上,马蹄声渐行渐远,他满腹疑问,都成了自言自语。 “哎?不对呀!小师妹怎么会有危险?” 龙威越想越是不对劲儿,瞧刚才慕景玄那神色,倒像是必有一场血战的样子。 “小师妹不往那客栈里闯,拓跋樽和拓跋柔萱绝对不敢主动上门伤害她……不对呀,小师妹弄那药草该不会是拿去给龚璇玑和江宜祖用吧?” 他越想越是不放心,忙吹哨子唤兄弟,“快,去集结兄弟,保护小师妹!” * 京城夜市繁华,熙来攘往。龙义带着龙鳞阁的一众兄弟自大街小巷寻遍,也没找到心瑶的踪影。 “龙义,你说,小师妹会不会真的发生不测?要不要去禀报皇上和师伯?” “万万不可,皇上日理万机,师伯当着王还担着丞相之职,比皇上更忙,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便四处嚷嚷小师妹失踪,大师兄也会被咱们牵累!”龙义忙道,“请各位师兄弟多尽心,咱们再找一找。” 正在一众龙鳞阁弟子飞檐走壁,寻找一位名叫江心瑶的惊艳美人儿之时,两位面色黝黑的少年自打一间男装铺子走出来,而后,一路逛着,一路闲聊,说话间就到了一座酒楼门前。 酒楼毫不起眼,门窗甚至有些破旧,廊檐下只挂着一面绣着酒楼二字的红旗子,红旗子亦是半旧不新。 两人孪生兄弟似地,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微仰着同样高度的头颅,而后同时迈向门槛…… 迎客的小二不着痕迹地打量两人的衣装,瞧着两人相仿的眉目,一眼看出是上好的蚕丝衣料,衣边上的绣纹,明显是宫中的图样,但他们身板纤细,却不像是宫卫。 谁家兄弟的俩,突然都当了太监,当父母的得多难过呀!小二捏着一把叹息,堆上笑,迎上前,“两位小哥要用膳,还是要……” 心瑶学着宫中内监扭捏的兰花指,笑道,“杂家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给睿贤王妃传口谕的,劳烦小兄弟给引路,还请小兄弟莫要声张。” “哎呦!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小二忙作揖行礼。 心瑶给方来递眼色,方来忙从袖中摸出二两碎银递上,“这是我们总管大人赏你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仔细拿捏!” 小二欢喜接过银子,俯首道谢,“两位公公,楼上请,睿贤王妃今儿就没出过门,晌午也没吃饭。” 心瑶看了眼方来,两人一起迈进门槛,两人不约而同,探看大堂内的宾客。 踏上楼梯时,心瑶听到熟悉的声音,视线一掠,循声看向大堂北侧窗前…… 一个面生的年轻女子,怀抱着一个鹅黄衣衫的婴儿,正对一位跪在地上的女子气急败坏地训斥…… “没打探到?外公那边已经收到太后懿旨,怎么会打探不到表姐的动静?” “公主息怒,奴婢真的尽力了。”女子低头说着,一脸委屈。“照理说,赐婚了就该放出来的,可奴婢说了自己是靖和王身边的下人,那些人也不肯多言,表小姐恐怕是凶多吉少。” 心瑶扶着楼梯扶手放慢脚步,注意到两人身上穿着汉人袍服,露在裙袍边缘的靴子却是北月女子的翘首厚底宫靴…… 心瑶在北月小住过一段时日,也颇喜欢穿北月宫靴,走路舒坦、不硌脚、耐磨,且穿上之后,被厚厚的鞋底硬是拔高身姿,所以,北月女子看上去个个高挑。中原鞋靴鞋底都颇柔软且菲薄,初来乍到的北月女子自然是穿不惯中原女子的鞋靴的。 心瑶已然笃定,抱着婴儿的女子,便是拓跋柔萱,而宫女口中的表小姐,便是此时仍身在牢狱中的龚白芷。 “你若真的尽力,岂会一无所知?”拓跋柔萱咬牙切齿地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她怀中的孩子也大哭起来。 跪在地上的女子委屈地叹了口气,忙起身接过婴儿拍哄着,对拓跋柔萱无奈地道,“小姐息怒,奴婢会再想法子去打探表小姐的下落的。” “你想法子有何用?!”拓跋柔萱收敛怒火,“该死的江心瑶!杀她那么多次,她竟不死,之前害我功亏一篑,我的信良妃和慕允琪至今也不回,表姐若还被关押着,只怕也在怀疑我见死不救了。” “表小姐不会这样怀疑的,表小姐与小姐最亲厚了!”女子安慰。 拓跋柔萱忙道,“你带着我弟上去喂一喂,好好哄他睡觉,我亲自出去打探表姐的境况。” “是,小姐小心!” 心瑶忙碰了碰方来的手肘,“得了机会,把那孩子抢过来,直接回家等我。” “抢孩子?”方来匪夷所思地看心瑶,“主子,这样会不会不太厚道?” 心瑶骇笑,“他们杀咱们厚道么?当初拓跋柔萱把我和张晋源困在城门内,命弓箭手射杀我,这笔账我还没与她清算呢!” 方来看向出门的拓跋柔萱,眼底跳出两簇仇火,“卑职定替主子亲手宰了拓跋柔萱!” 第350章 再不会离开王爷 “用不着你替我杀她!”心瑶斜他一眼,“有些人,杀她实在是便宜她,死是一件太轻易的事儿,有时候死得幸运了,说不定还能重获一回,重新为祸人间!” “重新为祸人间?”方来匪夷所思,“谁死得如此幸运?” 心瑶忙摆手,“你甭管谁了,拓跋柔萱父女俩,少不得利用那孩子威胁我娘亲回北月,到时候我爹势必生不如死。” “卑职明白,但如此欺负一个小婴儿,卑职下不了手……” “咱们先把孩子抢过来,抱到我娘亲面前给她吃个定心丸,拓跋樽和拓跋柔萱失了一个诱饵,对我爹娘都安稳些,我娘亲就算真要离开我爹,也该由她自己决定,你说是吧?” “卑职明白了!” 主仆二人跟着小二上去二楼,方来便停住脚步,待宫女抱着孩子上去三楼,便迅速跟上去。 近来跟着主子“调皮捣蛋”的事儿没少做,也不差偷孩子这一桩,等这女子哄睡了这小娃儿再下手,倒也不是难事儿…… 却刚上去三楼,自背后伸来一只手,落在他肩上。 他警惕地狐疑转头,就见一高大的男子立在眼前,黑色斗篷帽罩在头上,面上护着面巾,一双眼睛冷酷深幽,越看越熟悉,尤其是男子腰间的佩剑,剑柄上镶嵌着罕见的紫色宝石,在走廊的灯下璀璨耀目…… “殿下……” “果然是你!” 慕景玄不可置信地将他从头看到脚,所幸,他认出了这小子走路的姿态。 “可怜你这清秀孩子,竟被你主子打扮成一太监?!” 方来已然习以为常,“主子这两日的易容之术突飞猛进,殿下不在,她便偷着研究……”自知话说得太多,他忙阖上嘴巴。 “她胡闹,你竟也跟着胡闹!”慕景玄压着声音训斥之后,前后左右地看了看走廊,直接伸手揪着方来的胸襟把他拉到眼前,“说,心瑶打扮成了什么样子?竟易容的我这亲夫君都认不出,她好本事。” “主子易容得和卑职差不多,谁看到我们,也怀疑我们是孪生兄弟。”方来尴尬地笑了笑,忙按下他抓在胸前打得手,“主子在二楼,小二刚带她过去找王妃娘娘。” “心瑶在二楼,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方来顿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说来抱走那孩子,不太合适,这位主子可是那小娃儿的表哥。 “你不是和心瑶形影不离的么?”因这小子的差事,他这当夫君的都忍不住妒忌,却又没法子阻挠。没想到,事实上也并非形影不离。“你这当护卫的竟玩忽职守?” “不……不,卑职不敢!”方来忙俯首道,“主子说,她能保护好自己,她命我上来查看动静。” 慕景玄挑眉,“不必查看了,这一整层都住着我舅父的死士,他们刚都被我用迷烟熏晕了。他们宿在这一层的目的,就是为保护安顿在中间那间客房的小皇子。”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方来看了眼中间那客房,“卑职明白了。” “你别在这儿杵着了,随本王一起下楼。”慕景玄这就扯下脊背上的斗篷,拉下脸上的面巾,堂而皇之从楼梯下去,却一转头,就见方来不见了踪影,“方来?方来——” 整条走廊上竟空无人影,走廊尽头的窗子也紧闭着。 “方来?!” 慕景玄又唤了两声,陡然听到中间客房里有磕碰声,他狐疑地忙推门进去,就见刚抱着孩子进门的宫婢被打晕在地,盛放着婴儿的摇篮,连同包裹着婴儿衣服的包袱,都不见了踪影。 他忙推开窗子,正见方来背上背着包袱,手上端着摇篮,飞上路对面的楼阁顶…… “这臭小子,原来是上楼来做这件事!” 慕景玄倒是不反对他把孩子抱走。看眼下这情形,拓跋樽是压根儿不曾让龚璇玑与那孩子见过面,也该让她们母子团聚几日。 他迅速反锁上房门,直接从窗子翻下二楼,脚刚落在露台上,就透过大敞的窗子看到小二领着一位皮肤黝黑的小太监进门,看小太监走路的姿态,的确是心瑶,只是那张易容的有点丑的黑脸,实在聪明到极致! 他急迫地刚要进去,却不经意间注意到,内室那边的垂帘飘忽动荡,还有脚步声——房内除了龚璇玑、小二、心瑶,还有第四个人。 他忙挪了位置,靠近内室的窗子,正见拓跋樽忙着脱衣服,又扯乱了床榻上的被褥,刻意制造暧昧的痕迹…… 外间,小二告退,龚璇玑紧张地打量着面生的小太监,不禁怀疑皇上听说了她和江宜祖吵架的事,派人来劝和。 “不知公公是奉谁的命令前来的!” 心瑶将错就错,也没着急撕下脸上的易容面具,刻意冷傲地抬了抬下巴,敷衍行了个礼。 龚璇玑忙道,“公公不必多礼!” 心瑶威严地清了清嗓子,“睿贤王妃,奴才也实在不愿如此多礼,更不愿跑这趟腿儿,可旁人都不愿做这件棘手的事儿。” “您和睿贤王这事儿,着实叫皇上、皇后和太后头痛,睿贤王不惜背负谋逆之罪找回您,您若不稀罕便罢了,也该考虑一下太后娘娘和太王妃的身子呀!” 龚璇玑恐慌地顿时揪紧了心,“太后和太王妃她们怎么了?” “她们年纪大了,受不起打击!您也知道,太后对睿贤王视如己出,太后今日唤了御医诊脉,太王妃也病了,皇后本忙于封后大典的事宜,突然遇上这事儿,也手足无措,所以,奴才是奉皇后之命前来的……” 心瑶话说一般,就眸光尴尬地停住话音,因为她听到将内室的垂帘那边,有悉索的动静,还有突兀的咳嗽声——是一个男人。 能出现在龚璇玑房中的男人,又这样躲避生人的,只有拓跋樽。 龚璇玑看了眼内室的方向,忙挡住她的视线,堆上笑,“公公莫要多想,是家兄身体未痊愈,在里面歇养。请公公转过皇后娘娘,本王妃只是回来探望,并没有与王爷别扭,也再不会离开王爷……” 心瑶狐疑地盯着那垂帘,心头莫名地冰凉刺骨,捏着手中的药瓶,也无法再递出。 慕景玄在窗外手按在佩剑上,见拓跋樽因龚璇玑一句话石化一般立在床前,紧张地丝毫没敢放松警惕。 第351章 小夫妻,结了仇 然而,要斩杀拓跋樽,他委实下不了手。 拓跋樽虽非亲生舅父,却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疼宠备至,呵护有加,甚至不惜把北月太子之位给他,分明也是因自知之明,有完璧归赵之意。 他执意返回大周迎娶心瑶时,拓跋樽虽黯然神伤,却没有阻挠,反而祝他幸福。 然而,窗内的拓跋樽却一步一步地靠近垂帘…… 垂帘那边,心瑶亦是步步逼近,掌中不着痕迹地凝聚着真气…… 慕景玄捏着一把冷汗,在窗外无奈地咬牙阖眼一叹,在拓跋樽抬手触及垂帘之际,他抢先一步冲入窗内,迅速抬手,自后打在拓跋樽的后颈上,直接将他放倒,推进床底。 垂帘呼啸,被一直白腻如脂的素手掀起,四目相对,太监官帽下小巧黝黑的脸上,心瑶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眨巴眨巴,脑子生锈一般,有点转不过弯。 这男子好生俊美,且与拓跋樽的那张脸长得相似,却如此年轻,如此仙魔一般锐气逼人,他分明不是拓跋樽,这是她江心瑶的夫君——慕景玄! 但是,他怎么会在这儿的? 他不是应该在前往皇陵的路上修山路么? 不对,他认出她了?不应该呀,她易容到如此地步,可是连亲娘都没认出她呢! 心瑶内心里翻江倒海,眼神陡然变得狐疑,而后又转头看龚璇玑,正见她亦是盯着慕景玄,一脸错愕来不及收拾,显然是没有想到,舅舅诡异地变成了外甥。 龚璇玑反应极快地咳了一声,忙对心瑶堆上笑,“公公既然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应该知道的,景玄是本王妃的女婿,所以,刚刚景玄也是来劝说本王妃回家的……” 慕景玄将错就错地说道,“公公的意思,刚才本王已经听到,劳烦公公回去之后,转告母后,本王现在就护送母妃回家去!” 心瑶还是嗅到了一股怪异的味道——拓跋樽身上的熏香,弥漫在整个房间里,若有似无,尤其,那床榻上被褥凌乱,地上还有一件男子的外袍,满室一股子刻意到极点的暧昧痕迹。 依照她对龚璇玑的了解,她还不至于如此急迫地与拓跋樽重修旧好,显然这一切都是拓跋樽刻意布置的。 夜风吹进来,垂帘帐帘动荡,也如三人波澜暗涌的僵持,表面平静,实则惊逃壮阔。 心瑶瞥了眼大敞着的后窗,怀疑拓跋樽已经被慕景玄赶跑。 一想到慕景玄掩护着拓跋樽,她心头便莫名涌上一股愤怒,她却没忘了,自己前来的目的——她是因为要帮父亲留住母亲,才来这一遭的,而不是将母亲越推越远,这个时候若撕破脸,正让她去了拓跋樽和拓跋柔萱那边。 心头一念万千,心瑶迅速堆上笑,“既然肃王殿下在此说和,奴才就放心了,奴才回去,定转告皇后娘娘,若肃王殿下和王妃娘娘没有其他吩咐,奴才先告退!” 慕景玄忙大步流星地走去外间,亲自打开门,客气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脸上始终一派冷酷威严。 心瑶朝龚璇玑俯首,转身走到门前,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慕景玄,大步迈出门槛,心头不禁恨得痒痒。 “慕景玄,你护着你舅去吧!今晚,你别想爬上姑奶奶我的床!” 门内,慕景玄突然就“阿嚏——阿嚏——阿——” 龚璇玑忙递上手帕给他,“景玄,你还好吧?可是因为急着赶回来,在路上骑马着凉了?” “没事,母妃不必担心,是您的宝贝女儿在骂我呢!” “心瑶骂你?”龚璇玑忍不住失笑,“夫妻之间,再有默契,也不至于灵验到这个地步,更不会有这种牵引。” 慕景玄摇头失笑,“偏我和心瑶,是上辈子就注定了缘分,每次她念我,骂我,想我,我都会莫名其妙地打喷嚏。不瞒母妃,刚才那小太监就是心瑶。” “什么?!”龚璇玑震惊地圆瞪着凤眸看向门口,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刚才我就觉得她声音熟悉,却怎么也不敢想,她竟然把自己打扮成那副丑样子。” 慕景玄忙道,“刚才我本是因为担心她,才暗中盯在窗外,见舅父要对她出招,所以不得已闯进来。” 龚璇玑匪夷所思,“拓跋樽怎么可能伤害她?他答应过我,对瑶儿视如己出的。” 慕景玄哭笑不得,枉她多吃了这些年的盐,竟还是如此天真,真不知她是如何生出心瑶那般聪慧绝顶的女儿的。 “母妃,舅父是不可能对心瑶视如己出的?” 龚璇玑气结,“他明明认了心瑶当义女,还册封心瑶为公主,若是他真的想杀心瑶,早在北月就……” “舅父是为了讨好您,才册封心瑶为郡主、为公主,且这注意,也是心瑶在前往北月的途中,帮他出的主意,只是心瑶没想到,舅父口中念叨的女子是您!” 慕景玄想起那段行了两个月的路,心里便阵阵犯疼。 “那会儿心瑶因为保护我,被慕琰和宁诗娴暗算,受了箭伤。一路上舅父想把她丢下,任她自生自灭,柔萱也害她算计她,她不但保住了自己的命,还在那种艰险的境况下,接受了您和舅父的关系。” 龚璇玑脑海一片空白,忽然不知该如何抉择,在慕景玄说完一番话之后,她已然泪如雨下。“景玄,你知道的,我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得照顾!我……” 慕景玄忙道,“刚才方来已经偷了婴儿回王府,母妃,事不宜迟,您赶紧随景玄回去吧!” “方来偷了那孩子?”龚璇玑顿时如被扼住了咽喉,恐惧地忙扯住慕景玄的袍袖,“方来偷那孩子想做什么?那孩子是无辜的!是不是心瑶让他这样做的?” “母妃误会了,心瑶只是想保护母妃,才命方来抱走孩子,好避免母妃被舅父威胁!” 慕景玄见她脸色苍白地不透血色,忙道,“帮龚白芷暗算我们的,就是舅父和拓跋柔萱,若母妃还要留在这里,您和心瑶的母女关系,只怕要缘尽于此了,她刚才强忍着没有和您撕破脸,便是给你留足了颜面!” 龚璇玑无奈地捂住脸面,“我回去了,也没有颜面面对她。” “你若不回去,我就让拓跋樽和拓跋柔萱在此灰飞烟灭!”江宜祖阴沉说着,自门外的走廊上立定,唯恐染脏了鞋子一般,再没有靠近门槛。“明年此时——龚璇玑你就去坟前祭拜他们父女二人吧!不,加上那个婴儿,是三个人!” 第352章 再也不稀罕你了 “慕景玄,你这个心长偏的臭男人!我再也不理你了!找你那老舅过日子去吧!” 心瑶一路念念叨叨,踏着怒火迈入府邸门槛,这就要撕下易容面具,被满院子刺目的灯火吓得顿时噤声。 她警惕地忙退缩到门口,伸长脖子探头看进去,“大半夜的,肃王府这是被抄家呢?!” “难道,拓跋樽偷入京城的事儿,皇上已经知道了?”身为异国国君,未经允许踏入大周京城,罪同侵犯,若皇上为此怨怪景玄知情不报,此事便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院中士兵集结,还有五六十位龙鳞黑甲的男子,整齐地列成四队,手举着火把,蔚为壮观,大管家石晋缩着脖子,立在队伍一旁,大气不敢出的样子,清茶和如意就在他身后抽抽噎噎…… 心瑶思前想后,唯恐真的是抄家,顶着小太监的脸迈进过道,正见龙玺一袭龙鳞阁阁主的曳地黑袍,阎罗王似地,一脸肃杀,就立在队伍前下令:“王爷已经亲自出去找,只怕小师妹凶多吉少,天亮之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马上出发!” “是找我么?大师兄……”心瑶呼出一口气,忙冲上前,迅速撕下脸上的易容面具,完好无损地跳到龙玺面前,“师兄,我没事儿!” 龙玺匪夷所思看她,“你这是打哪儿蹦出来的?” 不等心瑶解释,清茶和如意便大哭着冲上前来,与心瑶搂抱在一起。“主子,您可吓死我们了!”“主子若死了,我们也不活了!” 心瑶又是感动又是无奈,被两人折腾地也不禁红了眼眶,注意到龙玺恼怒地一双眼睛灼红,亦是满目紧张担忧,她顿时愧疚地不敢直视他。 龙玺见她完好无损,也不忍当众苛责,转头便将怒火喷向前一刻哭丧着脸去禀奏心瑶失踪的龙义。 龙义无奈地瞪心瑶,“小师妹,麻烦您出去之前,先和我们禀报一声,你知不知道,师父在病床上都着急了……师父本来就亏欠师伯,若你再有事,师父这辈子恐怕都不敢见师伯了!” 心瑶忙跪在一众师兄面前,“心瑶该死,让师父和众位师兄忧心了,心瑶定亲自向师父请罪!” 龙玺扣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起来,冷声道,“请罪倒不必,你刚遭遇过刺杀,在皇后的封后大典举行之前,你不准再出门,入宫请安也免了吧!” “师兄……” “撤!” 龙玺一声令下,满院子黑甲黑帕的男子飞鹰般,冲上夜空,倏然消失无踪,石晋也忙带着府兵回营安顿。 心瑶见龙玺也要走,忙歉疚地说道,“大师兄,师兄们辛苦了,回头我定亲自下厨,烧菜做饭,给师兄们赔罪!” “你少给我添乱就好!” 龙玺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方才察觉事情不对。 眼前的丫头,戴着太监官帽,手上拎着易容面具,身上穿得是太监服,身子束得几乎看不到半点曲线的痕迹…… “江心瑶,你给我说实话,你今晚到底去哪儿了?” 心瑶被他眼底的锋芒震慑,忙退了两步,“师兄,我没去哪儿,我就去夜市逛一逛。” “逛夜市?你逛夜市,害肃王府鸡飞狗跳,害我龙鳞阁上下不得安宁,你爹刚带着睿贤王府的府兵出去寻你,这就是你逛夜市的后果!” 心瑶被寻得震耳欲聋,狗血淋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忙又作揖,“师兄息怒!心瑶真的错了!” 龙玺不敢恭维地冷笑,“你若真去逛夜市便罢了!为何石管家说,你弄了情药出去偷人?” “啊?!”心瑶哭笑不得,“我……” “偷不偷人的,大师兄就不必多问了,本王相信,瑶儿不是那种人。”慕景玄自大门外进来,随手把手上的头蓬和佩剑丢给迎上来的护卫,径直走到心瑶近前,伸手环住她的肩。 心瑶一见他,便怒火中烧,抬手挡开他的手,“慕景玄,我警告你,从现在开始,你别碰我!” 龙玺视线在两人之间微妙流转,忙把心瑶拉到身后,“慕景玄,你敢伤害心瑶?还记得当初我说过什么吧?若你胆敢做伤害瑶儿的事,我就……” 慕景玄忙挡开他点在鼻尖前的手,“师兄,这是我们的家事,您就不要过问了!”“他站在他舅父那边,他舅父和表妹、龚白芷都要杀我……” 两人声音碰撞在一起,听得有些杂乱,龙玺还是听清了心瑶的话,他狐疑地看慕景玄,“你让龙威来打探拓跋樽的动静,就是为保护他?!” “我不是!”慕景玄气结看心瑶。 “你——就——是!”心瑶气得跳脚,“拓跋樽就是一卑鄙小人,当年偷走我娘亲,收买龚家上下,还在我面前表演深情,背后又和他女儿串谋龚白芷杀我……慕景玄,你是我夫君!你都做了些什么?帮一个偷我娘的人做掩护做了那么多年,现在竟然还保护他!” 慕景玄气结,“江心瑶,你有没有良心?我那样做是保护你!” “猫哭耗子!你去和你那老舅过吧,姑奶奶我不稀罕你了!”心瑶气恼地咆哮,“从现在开始,我不要和你讲话,你要铺路就铺你的阳关道去,别让我看见你!” 龙玺似笑非笑地看慕景玄,“慕景玄,拓跋樽如今背弃百年盟约,以商贾身份,入了我大周京城。你不知要给心瑶一个合理的解释,最好也去皇上面前说一说,免得皇上找我龙鳞阁兴师问罪。” “皇上不会找龙鳞阁兴师问罪,此事,本王已经解决了。”江宜祖环着龚璇玑的肩,自大门过道那边过来,步履间与龚璇玑相视而笑,两人姿态亲密无间。 心瑶狐疑地疾步迎向父母。 母妃前一刻在那酒楼客栈见了拓跋樽,怎么又能与爹有说有笑的?两人竟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不禁怀疑自己看错,也顾不得慕景玄和龙玺眼神僵持到了什么地步,忙问:“爹,您怎么把母妃带回来的?” 第353章 再也不理殿下了 “你母妃不过是去探望你外公,在那边待一日便回来。”江宜祖和蔼说着,不动声色状似亲昵地拍了拍龚璇玑的肩。 龚璇玑忙道,“是呀,我和你爹好好的,不过是夫妻之间有些争执罢了。” 心瑶这才发现,阖家上下,只有自己的演技最差。她隐忍深吸一口气,忙客气地俯首道,“母妃所言极是,夫妻之间有争执,是最寻常的。” 龚璇玑提在心头的一口气,却还没放松,看着心瑶一身小太监的衣裳,她就想到前一刻在那客栈的客房内,心瑶一太监的身份与她客套的一幕。 “瑶儿,你看你这孩子,怎穿着一身男装还对景玄大呼小叫的?你们这才成婚多久,要惜福,有什么误会,要好好解释,景玄是疼你关心你的。” 龚璇玑说完,不着痕迹地拿眼神睇了眼江宜祖。 江宜祖十分满意这样和谐的气氛,“行了,龙玺,你回去歇着吧!景玄,也带心瑶早点去歇息,没什么大事。” 心瑶见他们眼神交换,不禁失笑,“爹,您心真大,不是误会的误会都能如此释然!” “丫头,你这是多大的怨气?”江宜祖似笑非笑地嗔怒道,“都是一家人,不要太计较,做女子地,还是柔和些,不要太尖锐。” “可惜,您女儿我这边的人命关天,实在无法柔和!除非,拓跋樽、拓跋柔萱、龚白芷赔命给我,否则,这辈子我定让他们生不如死!”心瑶清冷地看了眼龚璇玑,转身便朝房顶暴吼,“方来,出来!” 方来在房顶上看足了热闹,忙抱着摇篮、背着包袱跳下来,“主子……” 龚璇玑视线盯在那摇篮上,身子不稳地晃了晃,恐惧地忙要扑上去,无奈肩膀被江宜祖死死扣住,半分动弹不得。 慕景玄和龙玺也不禁有些紧张,慕景玄道,“心瑶,罪不及幼儿,这孩子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弟!” “所以,你舅父和表妹杀我,你可以原谅他们,我只是让方来把这孩子带回家,你——”心瑶说着,视线冷扫龚璇玑和龙玺,“还有你们——我最亲的人,都认定我心狠手毒地要杀死他,是吧?” 龙玺忙上前柔声道,“瑶儿,你别误会,为兄只是诧异你竟带回这孩子。之前,为兄还担心,拓跋樽和拓跋柔萱会利用这孩子威胁伯母。” 龚璇玑恐惧地盯着摇篮,眼见着心瑶把摇篮接在手里,近乎尖叫地问道,“你若不伤害他,为何把他带回来?” 心瑶一眼没看孩子的脸,“我接他过来,是也让他多一个义父!” “瑶儿,为父没有给旁人当义父的心思。” “爹放心,女儿不会勉强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当他义父最合适的人选,是皇上,毕竟当年那一场买卖我娘亲的交易,是他一手促成的。若拓跋樽还敢拿这孩子做卑鄙之事,便是国事,而非家事,我大周有权为这位年幼的大周子民,挥兵北上,讨回公道!” 慕景玄哑然,说来说去,这丫头竟是还在怨他! “还有,拓跋樽和拓跋柔萱、龚白芷等人,最好前来跪在我面前认罪道歉,自捅三刀,否则,这笔债清不了!” “用不着他们和你清,我自捅三刀,赔命给你便是!” 龚璇玑从头上拔下发簪,就要刺在自己的心口,簪子的尖端还没碰到胸襟,就在她手上化为两半…… 本要出手阻止的慕景玄愕然看龙玺,却见龙玺也惊疑地看过来,他忙道,“我没出手。” 龚璇玑整个身体也被那断了发簪的强大力量向后推了两丈,连带着她身边的江宜祖也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数步,他迅疾顿住脚,以千斤之力稳住身躯,迅速护住龚璇玑的后腰…… 众人惊魂未定,就见心瑶转身把摇篮交给方来,便走向卧房。 “方来,看紧那孩子,谁敢靠近他,就一把掐死他!” “是,主子!”方来铿锵应声,就飞上房顶,去了后院。 龚璇玑恐惧地看了看剩在手上的半截簪子,这才寻到自己的声音,“所以……刚才是她打断了我手上的发簪么?” “母妃,心瑶没想伤害您,此事也不怪心瑶,您若以死相逼,心瑶定把您这条命,算在拓跋樽头上,届时,景玄也无法保住那孩子的命!”慕景玄看了眼江宜祖,朝他俯首行礼,又朝龙玺拱了下手,“今晚辛苦师兄,师兄也早点回去歇着吧,景玄失陪。” 龙玺也忙朝江宜祖和龚璇玑俯首行礼,而后飞上夜空,消失无踪。 江宜祖疏冷地松开龚璇玑,“你若想死,去拓跋樽和拓跋柔萱面前死,去你父亲面前死,不要死在我女儿面前!” 龚璇玑瘫坐在地上,眼见着江宜祖沿着抄手游廊走远,顿时泪如雨下…… * 一大早,慕景玄从书房里出来,见清茶如意领着一众丫鬟正自卧房里出来,他忙道,“清茶,如意,王妃起来了?” 清茶和如意不看他,礼也没行,后面一众小丫鬟却不知所措,跟着两人匆匆前行。 慕景玄哭笑不得,走到门前,本是大敞的门板,被一道冷风横扫,呼啸着砰——一声阖上。 他忙走到窗前,正见心瑶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瞅脸,手指按在脸上,似在研看什么小疙瘩,而后就拿了一个小白药瓶,倒了一点在指间,往脸上涂抹…… 女子幻白一身薄纱寝衣,旖旎包裹着婀娜的身子,长发松松挽在头上,几缕碎发散在耳畔和颈后,更平添几分清秀慵懒,精致的侧颜被白色纱衣映得白腻如脂,脸颊上几点红疹反而愈加明显。 慕景玄弯身趴在窗台上,直接推开窗子爬进去,“昨天你贴那易容面具贴太久,闷着不透气,贴易容面具的胶也伤皮肤……” “不要你管,你少理我,我也不理你!” 心瑶专注地往脸上抹药,一眼不看他,却不禁暗觉奇怪。 她为了躲他,可是刻意晚起了半个时辰,一会儿少不得被红茉师父责罚。他却好,竟没出门,还爬窗进来? “你今日不去早朝?不去修路?不去看你舅舅表妹的?” “今儿哪也不去,就想带你一起去玩,看这样子,怕是出不去了。”慕景玄忙拉了一把椅子到近前,凑近她的脸,嗅到一股清甜的花香,禁不住又往她耳畔凑了凑,“瑶儿,你这护肤的花露,恐怕治不了这红疹子。” 第354章 殿下亲自给上药 心瑶被他口中呵出的气扰得烦躁,不悦地侧首瞪他,却差点撞在他高高的鼻尖上,她气恼地握拳怼在在他胸膛上。 慕景玄被推得背靠在椅子靠背上,忙握住她的手,无奈地说道,“瑶儿,我是在关心你!昨晚,我真的是想保护你才……” “姑奶奶就算一辈子毁容,也用不着你过问!”心瑶抽回手,拉着凳子挪了挪,继续倒了花露在指尖往脸上点。 慕景玄拉开梳妆台下的抽屉,从一个金黄小锦盒里取出一瓶药膏,拿了她一支银簪,划开瓶口的封蜡,拧开盖子,一股清苦的芬芳自瓶中散发出来。 心瑶瞥了眼药膏,没有吭声,却知道,这玩意儿是皇上赏赐的,她从来也没碰,但这东西一直搁在梳妆台下,明显是护肤专用。 慕景玄忙去洗干净手,折回来坐下,这就拿起小药瓶,拿指尖点了一点,给她点在红疹上,见她没有躲避,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东西是御医院用多种珍奇药材做成的,满皇宫每年只得三瓶,皇祖母最宝贝我这张脸,唯恐我在外面打打杀杀毁了这张脸,每年都会给我一瓶。今年得这一瓶尚未开封,是专治红疹疙瘩之类的,保你用一日便能痊愈。” 心瑶不敢恭维地冷笑,“你那祖母也是一奇人,舍得赐你锦衣玉食,舍得给你名贵药膏,竟不舍得扶你上太子位?反而任由慕昀修那个昏聩狠毒之人闹出一堆荒唐事,又暗中帮辅慕尧。” “瑶儿,我知道,你想让我当太子,也知道你为我好,但当太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管做什么,总要掂量拿捏,做得好还好,多一分便过犹不及,少一分便说你能力不济,皇祖母不帮我,也是为我好。” “哼哼,你这意思,是我在害你喽?” “我不是这个意思,父皇若想封我,早就封了,不必去争抢,若他不想给我那位子,你越是争抢,反而惹一身是非。” 心瑶自嘲地冷笑,“果然,是我多管闲事,好心当了驴肝肺,还被人当恶人!” 慕景玄顿时被她不羁自嘲刺伤,强忍着没有再与她争论,只劝道,“慕昀修既然已经病入膏肓,你也适时收手吧,剩下的事,交由父皇处置。” 心瑶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只恨不能在他脸上瞪出个血窟窿。“我要剜他的心,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把他碎尸万段,丢去喂野狗,你若看不过去,可以去你父皇面前告我一状!” “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慕景玄无奈地捏着她的下巴尖儿,把她的脸转向一边,又在她另一边的脸颊上上了药,见她始终颦眉不展,便忍不住凑近,吻在她唇上。 “瑶儿,昨晚,是我考虑不周,我真的是想保护你,才……” “你不用道歉,你护着你舅父表妹,是人之常情,我江心瑶与你非亲非故,在你心里算老几?!”心瑶气急败坏挡开他,这就要起身。 慕景玄忙按住她的肩,对上她怒火烈烈、英气惊艳的凤眸,顿时又心慌气短,“还没上完药,这东西要涂抹两遍才有效。” 心瑶信以为真,也怕脸上落了疤痕难看,只得安静坐着,任由他仔细在脸上涂抹了一遍。他的指尖碰到脸颊上,她又顿觉这境况不对。 她实在没有必要用他这样假惺惺地关切,她有一位神医师父呢,这点小伤小痛,实在不该大惊小怪紧张兮兮。 慕景玄给她上完药,视线掠过她睫毛纤长的眼睛,在她唇上顿了顿,唯恐她更生气,他不自然地艰涩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没有再吻她。 他阖上药瓶搁在镜子下,“晌午我再给你抹一次。” “用不着,你这药我再用不起,也不敢劳烦肃王殿下亲自帮我抹药,我过去所做的一切,在你眼里也定然可笑至极!” 心瑶起身,这就打开橱柜拿了舞衣,去屏风后换。 慕景玄忙跟到屏风前,见她把纱袍和贴身的裙袍搭在屏风上面,心脏不寻常地跳了跳,他忙转开眼睛,“瑶儿,你可以生我的气,可不能拿着自己的伤不当回事。” 屏风那边,传来女子清霜寒雪一般冷厉的声音,“吃完早膳,我去找师父给我配药,肃王殿下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慕景玄极有眼色地起身,帮她拿了舞鞋摆好。 还好,平日他有注意,她最喜欢穿旧的舞鞋,大小舒适,鞋底磨软,落脚更有感觉。 心瑶自屏风后换好舞衣出来,看着摆在地上的舞鞋愣了愣,抬脚伸进鞋子里。 慕景玄忙蹲下来,帮她提上鞋子,“妙回师父的医术的确高明,可他就算得了珍奇的药草,要炼制出与这药膏同样药效的药膏,也需要些时日,到时,你这脸恐怕就再也治不好了。不过,你倒是可以让他帮你搭配易容面具专用的胶,如此,你若出去玩,再易容的话,就不会伤着脸了。” 心瑶很想驳斥他一番,却听他这一番话说下来,竟觉得颇有道理。 她还是送他一记白眼,“用不着你管!” 红茉进门,正见心瑶怒气横冲地走向练功房,一脸受伤的男子望着她的脊背欲言又止…… “咳咳!” 慕景玄听到咳嗽声,忙转过身来,见红茉一身深紫色舞衣,华艳无双地立在门槛处,忙俯首行礼,“给师父请安!” “草民给殿下请安!”红茉忙回了一个大礼,“瑶儿为殿下也算尽心竭力,为了给皇后娘娘献舞,她近日来也颇辛苦,自打我收她为徒,还从没见她对谁如此好过。” “师父……”慕景玄哭笑不得。这位红茉师父,平日可是冷如冰霜,不问世事的,怎么今儿也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我与瑶儿师徒多年,情同母女,她的生母对她已然如此冷淡,我实在看不得旁人再伤害她……”红茉说着,便红了眼眶,她俯首朝慕景玄一拜,“恳请殿下,好好对她,不要再做任何伤害瑶儿的事!” “师父既然如此说,景玄也有一事想求教!” “殿下请讲!” “师父若有一位亲人和自己相爱之人有不解之仇,师父该如何处置?” 第355章 本王已知道错了 红茉反被这问题激怒,“殿下如此为难一问,是在心底已然弃了瑶儿,选择了你那位亲人?!” 慕景玄困惑微怔,发现自己在对牛弹琴。“师父,您误会了,景玄并无此意!景玄怎会抛弃自己的结发妻子?!” 红茉冷厉地盯着他,眼神近乎厌恶,“你若并无此意,就不会有这样愚蠢的烦恼,更不会有如此愚蠢的问题。若我是你,定以理为先,不念旧情。” “师父的意思,是让我杀了舅父?” “难道你那舅父不该死么?”红茉讽刺地扯了下唇角,“更何况,他不是你的舅父,若他念与你之间的舅甥之情,就不该做任何伤害你的事,可他们母女对心瑶出手毫不留情,他们考虑过你的感受么?” 慕景玄莫名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但她这口气也明显的怨念深重。“红茉师父,请恕景玄无礼,我舅父可是曾伤害过您?” “伤害倒提不上,他不过是夺走我徒儿的生母,夺走了睿贤王的嫡妻,让王爷一蹶不振多年,让我徒儿自幼受尽欺凌,尝尽孤苦煎熬,可怜的瑶儿在年幼无娘亲疼爱时大哭,只有我这当师父的看到了,殿下你没看到。” 慕景玄对上她冷得刺骨的眼睛,赫然发现,与女人讲道理,是一件异常愚蠢的事,与这位女子讲道理更是愚蠢。 “此事景玄自会处置好,师父去教瑶儿吧,景玄告退。” 红茉见他急急地出门想逃,望着他的脊背斥道,“殿下的那位亲人或许对殿下不错,殿下或许百毒不侵,刀枪不入,但我瑶儿是个弱女子!” 慕景玄站住脚,“师父放心,我定会保护好心瑶!” “睿贤王以两国和平为重,没有伤殿下那位亲人,殿下最应该做的,是劝您那位亲人离开,他在这里,不但让瑶儿难堪,也让王爷难堪!”红茉说完,拂袖去了练功房。 前来探望心瑶的龚璇玑正自门廊尽头拐弯处过来,遥遥听到红茉那番话,脚步迅疾停住…… 慕景玄因红茉最后一句话,这才明白,红茉是因钟情于江宜祖,才如此为心瑶鸣不平,更尴尬的是,刚才那一番话,竟叫龚璇玑听了个正着。 慕景玄忽然有些无所适从,忙迎上龚璇玑,俯首行礼,“景玄给母妃请安!” 龚璇玑扬起唇角,忙虚扶一下他的手臂,“景玄快免礼,瑶儿可起了?” 慕景玄忙道,“瑶儿素来不睡懒觉,早就起了,红茉师父过来教她练舞,便与我多聊了几句,师父刚才那番话都是为瑶儿说的,母妃莫要放在心上。” “红茉师父保护瑶儿心切,我高兴还来不及,有如此疼惜瑶儿的师父,是瑶儿之幸。” 龚璇玑见他又在挪脚步,忙道,“青砚听说你闯了祸,刚刚下床非要来看你,妙回师父正在劝他,你快去瞧瞧吧!” “青砚伤还没好,怎么能闹着下床?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慕景玄气结摇头一叹,忙赶去青砚的院子。 然,进了庭院,却发现院中没有半点动静,护卫们则坐在廊前打盹,青砚的房门还关着…… 原来,龚璇玑刚才看出他尴尬,给他寻了个借口,故意把他支开。 听到婴儿的啼哭从隔壁庭院传来,他忙飞过墙头,就见清茶抱着孩子在院中溜达。 如意道,“一会儿牛乳熬好,喂他喝一点就好了。” 方来气恼地坐在石桌旁,“你不用对他好,也不必喂他,这小孽种害主子进退两难,还有那龚璇玑,昨晚竟以死逼迫主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可真好意思替那父女俩死在主子面前!” 清茶斥道,“主子早上交代,无论如何,要我和如意照顾好这孩子,主子生就不是心狠手毒之人,残害手足之事更是做不出,偏那拓跋樽父女和龚白芷如此残忍卑鄙,龚璇玑也当主子是心狠手毒的。” “你们两个别吵了,越吵这孩子哭得越凶!”如意道,“主子说了让我去请一位合适的乳母。” 慕景玄坐在墙头上,这才发现,是自己错得离谱。 他忙跳下墙头,“本王去请乳母,你们哄好这孩子,也好好歇息,别带着情绪做事,免得出了差错被管家责罚。” 三人瞪着眼睛看他,没有行礼,没有吭声,更没有恭送。 慕景玄悻悻咳了咳,只觉他们三人像极心瑶的分身,让他全身心地不自在。 “本王知道错了,你们放心,本王定与王妃和好如初。” * 练功房内,心瑶挥展袍袖,腾飞的丝缎如一把刀剑,杀气凌厉。 红茉看得皱眉,不悦地拿着戒尺打在她的手臂上,“这是封后大典的舞,应该欢悦大气,你这是要杀谁?活腻了?!” 心瑶拢住丝缎,当即就想放弃这支舞。 若是拓跋樽和拓跋柔萱也去封后大典,她应该准备的不是献舞,而是该仔细想一想,如何让那父女二人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见她若有所思,心不在焉,全无认错悔改之意,红茉恨铁不成钢地抬起戒尺便打在她手臂上。 “自打你五六岁时因为被姨娘欺负一边跳舞一边哭,为师便教你,不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带入舞中,没想到,你如今长大成人,竟把为师的话拿去喂狗了?!” 红茉说完,注意到龚璇玑立在门口,狐疑地瞥过去一眼,对心瑶斥道,“今日先练到这儿,封后大典非同小可,届时还有异国使臣观舞,你整理好情绪再练,否则,干脆就别去献丑,免得闯祸连累为师!”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心瑶忙行礼目送她出去,这才注意到龚璇玑在门外。“你来做什么?” “心瑶,昨晚是我不对……”龚璇玑忙堆上笑迈进来,“红茉师父刚才打你疼不疼?她虽对你好,下手也忒狠了些。” “师父教得对,若我真如刚才那般去大殿上跳,的确是会丢了脑袋。”心瑶狐疑打量着她一脸精致的妆容,不禁怀疑她的来意。 “昨晚我那一缕真气,不是为救你,是怕我爹难过。若你是怕我杀了拓跋樽和拓跋柔萱,也没有必要道歉,一报还一报,他们欠我的,我迟早会讨回来。” 第356章 请坏人掉进井里 龚璇玑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垂眸避开她太过犀利的眼睛,温柔地帮她整了整舞衣,“我真的是怕昨晚的事伤害你,所以,才亲自过来向你道歉的。” “你不必解释,你能为拓跋樽和拓跋柔萱死,也算感人至深,足见你的心搁在了谁那边。今日,我就会把这件事做一个了断,请你也有所准备。” 龚璇玑顿时笑不出,“你想做什么?” “第一,你刚生的那孩子,就不必认皇上为义父了,我叮嘱了清茶和如意好好照顾他,你也随时可以去探望他。” “你说的是真的?”龚璇玑欢喜地握住她的手,“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残忍的孩子。” 心瑶挡开她的手,踱着步子,走去卧房更衣,“第二,事不宜迟,应该先把龚白芷嫁入太子府,你们龚家上下不都期望着龚白芷当太子妃么,此事实在不应该耽搁。” 龚璇玑忙跟上她,“只要白芷能保命,此事依着你也无妨。” “第三,太子喜宴,最应该邀请的便是龚家的亲戚了,拓跋樽和拓跋柔萱既然人已经到了京城,自然应该出席。” 龚璇玑越听越是诧异,思前想后,没有发现这其中有什么能伤害拓跋樽和拓跋柔萱的,顿时松了一口气。 “瑶儿,你如此以德报怨,我真的很感激你。” 心瑶在梳妆台前坐下,拿出昨晚准备好的药瓶,“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龚璇玑视线落在她手上的药瓶上,“这是什么药?” “昨天我和妙回师父寻遍京城,才帮你找到的灵丹妙药,我要你留在我爹身边,陪他过完后半生。” 龚璇玑忙接过药瓶,“好,我答应你。” * 晌午时分,突然一道圣旨,将百官宣召入宫。 众官员一头雾水,入了宫门方知,太子竟要迎娶靖和王的孙女龚白芷为太子妃,一众官员都禁不住直追礼部尚书——良妃宋昕茹的兄长。 “宋尚书,太子迎娶太子妃,依照皇子祖制,可不该如此草率地安排呀!你这礼部尚书也未免行事太过草率!” “就是呀!” “再说太子得了那种病,也不该成婚冲喜,这靖和王老糊涂了?竟在这会儿把孙女嫁入太子府!” 宋尚书哭笑不得,“各位大人,下官冤枉!因舍妹得罪肃王妃,这会儿还在禁足,下官怕皇上迁怒,已请病假许久,太子大婚之事,下官半点动静不知。” “你也不知?”一众官员交头接耳,愈发觉得这喜宴蹊跷。 “听说,之前与太子有了婚约的女子,已经全部退婚了。” “可不是么!”宋尚书说着,也不仅暗自庆幸。当初太子选妃大典之前,他那宝贝女儿患了瘟疫,否则,今日也该为退婚之事奔忙了。 正在他思忖着,突然一个人撞了他一下,他疑惑侧首,就见是户部尚书江凌云。 “哎呀,凌云世子,许久不见!听闻您这些时日把户部打点地井井有条,颇受皇上赞誉,恭喜恭喜!” “宋大人客气,本世子实在无喜可言,前儿一位与龚白芷十分相似的女子,在街上公然行凶,刺杀舍妹和妹夫,这笔账本世子正不知该找谁算呢!” “竟有这种事?” “有人传言,说拓跋樽和拓跋柔萱与龚白芷合谋行凶……也不知这事儿是真是假,没想到,今儿龚白芷就着急嫁给太子爷了!” 此话一出,震得百官摇摇晃晃,嘀咕地愈发激烈。 江凌云趁势抓住宋尚书的手,在他掌中留下一张字条,“一会儿做事多个心眼儿。” 宋尚书一头雾水,忙打开字条,却见字条双有面两句话,且字迹霸气惊艳,苍劲有力,叫人禁不住叹服。 “当日瘟疫,乃是本王妃恳请家师妙回出手,否则,你的宝贝女儿早嫁为太子妃。今日本王妃要让拓跋樽与拓跋柔萱父女二人死无葬身之地,还请宋尚书见机行事!心瑶亲笔。” 宋尚书握着字条,却见江凌云又与另外几位官员交谈着,不时握手,那几位官员,正是太子选妃当日,缺席的几位女子的父亲和叔父。 原来,那江心瑶挽救的不只是他宋家的女儿,还有其他女子。 宋尚书忙追上江凌云,“世子爷,还请代臣拜谢肃王妃娘娘对小女的救命之恩,从今往后,王妃娘娘的事就是臣的事,臣定然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没人稀罕你的脑浆子。”江凌云说完,便斥道,“离我远点儿,此事若被慕昀修听了去,我唯你是问!” “是,是,是……还有,舍妹前阵子得罪肃王妃之事,恳请世子爷美言几句,臣代舍妹向肃王妃道歉!” “瑶儿忙着呢,顾不得与良妃生气!再说,良妃是被皇上关押起来的,与我们几家瑶儿没有任何关系。” 宋尚书:“……” 一众官员鱼贯入了泰仪殿,依着官位,相继入席,宫女们端着瓜果步履匆促,大典尚未来得及装点,宫乐也是寻常听过的,并无新曲…… 心瑶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江凌云,见他朝自己端起茶盅,她忙从容端起茶盅回敬,又自兄长的世子席位,瞥向官员席位,目光一扫众人…… 宋尚书等人或颔首,或举杯,忙朝她示好。 心瑶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看向身边的慕景玄。“肃王殿下人缘不错呀,不少官员朝您敬茶呢,您就不回一个?” 慕景玄诧异地看向那几位不住看向这边的官员,“平日与他们并无往来,尤其这宋尚书,因为良妃得罪你的事,还躲避我好一阵不见,怎么今儿突然客气了?” “今儿你一身华服,格外招人喜欢,怕是他们的女儿嫁不出去,才瞄你呢!”心瑶揶揄地笑了笑。 “不是和好了么?怎还是阴阳怪气的?”慕景玄忙把果盘往她面前摆了摆,手却僵在盘边上。他赫然想起,太子选妃时,正是那几位家的名媛淑女缺席了选妃大典。“爱妃所言极是,以后本王还是远着他们。” 门外,太监高高一声“北月陛下、北月公主驾到——” 众人朝殿门外看去,却个个神情诧异,震惊不已。 拓跋樽和拓跋柔萱父女二人进门,拓跋樽一身黑底金纹北月龙袍,拓跋柔萱一身奢华的火红锦袍,父女二人通身气派威严,迈过门槛,皆兴师问罪一般看向心瑶的席位…… “江心瑶,你……” 拓跋柔萱的话还没出口,宋尚书等得了心瑶字条的官员顿时愤怒地起身,“北月陛下怎突然来了我大周?” 第357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放肆!你们身为大周臣子,无权质问我父皇!我北月帝驾到,你们大周皇帝不迎接便罢,你们竟还敢恶言质问,实在无礼!” 拓跋柔萱清傲抬仰着下巴尖儿,义正言辞地呵斥。 “你们睿贤王江宜祖夺了我母后,我和父皇来参加白芷表姐和太子的婚礼,更是来兴师问罪,快叫你们大周皇帝出来接驾!” 心瑶慵懒捻着茶盅冷笑,“好一位牙尖嘴利的北月公主!无礼在先,竟还敢恶人先告状,你当我们江家没人?还是当我们大周没人?!” 慕景玄从旁望着拓跋樽和拓跋柔萱,委实想不通,他们为何来这场婚礼。他们偷入京城已违反大周与北月的和平盟约,为何还要来婚礼凑热闹?这不是找死么? 宋尚书看了眼心瑶,忙默契地忙起身帮腔,“且不说,龚璇玑乃靖和王府嫡郡主,生就是我大周女子——是我大周睿贤王王妃,你们父女二人未经允许,入我大周京城,我大周礼部更没有收到半点消息,你们如此行径,与私闯民宅的强盗何异?!” 此话一出,一呼百应,“这可是对我大周不敬!”“就是呀!太过分了!” “你们仗着人多,以多欺少是吧?”拓跋柔萱气怒交加地两手叉腰,却在不觉间,高贵的公主仪态碎了一地。 拓跋樽无奈地深吸一口气,顿时发现,来这一遭,太过愚蠢。但,儿子丢失,他必须来讨一个说法,他可是指望着用儿子,带璇玑回去。 “柔萱,你这样闹,只是适得其反,我们是来请你母后回去的!”拓跋樽忙把女儿拉到身后,威严挺了挺胸膛,“各位,朕只是来寻回自己的皇后,并无对大周不敬之意,另外,朕的儿子于昨日失踪,朕也想来找大周皇帝讨一个说法。” 心瑶不敢恭维地冷笑,“我大周的确有一位北月皇后?不过是坤珠嫂嫂的母亲,贺金香,她陪你同甘共苦,你却抛弃她,迎娶妃嫔无数,且被你废了的皇后,我看她老人家可怜,又疼我,所以把她带来了北月,安养晚年!” 拓跋樽顿时脸上挂不住,见满殿众人讽刺地盯着自己,他无奈地咬牙瞪向心瑶,“朕要找的,不是贺金香,是龚璇玑!” “当真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我真替岳母不值!”江凌云自席位上起身,踱着步子到了拓跋樽面前,“拓跋樽,你贵为北月至尊,贵为我江凌云的岳父,如此大闹,可是不管坤珠在我们大周的死活了?!” “凌云,朕对不住你!” “坤珠已然怀了我的孩子,你可是快当外公的人了,别为老不尊!你要么马上滚出大周,要么自裁一刀,偿还你忤逆两国盟约之罪!” 宋尚书也厉声道,“北月陛下携女私自入京,公然违背两国和平盟约,依我两国签下的和平盟书,你们必须给我大周一个交代!” 拓跋柔萱勃然大怒,“你这老匹夫找揍是不是?有本公主在,岂容你对我父皇不敬?!” 宋尚书震怒,“本官乃大周礼部尚书,你们不懂先礼后兵,竟还辱骂本官,这就是你们北月皇族的教养么?!” “你竟敢说我没教养?”拓跋柔萱冲上前便要打送尚书,百官忙都上前阻拦,一众人拉拉扯扯,拓跋樽唯恐女儿被趁乱打了,忙上前帮忙…… 于是,江宜祖、怀渊帝和荣敏皇后、太后等人尚未驾临泰仪殿,整座大殿便吵嚷成了一锅粥。 慕景玄忙起身过去劝和,心瑶没有阻止他,兀自斟茶,吃水果,好不惬意。 一旁席位上的恪亲王和王妃都禁不住看她,眼神古怪又复杂。 宁珞在恪亲王右手边也道,“心瑶,你说着拓跋樽和拓跋柔萱是不是傻?自投罗网便罢了,竟还来兴师问罪,当初这拓跋樽见到你母妃,就是见色起意,眼睛都直了,我们这一辈人都看得真真的……” 恪亲王忙斥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心瑶笑道,“恪亲王身为大周亲王,不理会大周被践踏的尊严,竟还呵斥开口说话的侧王妃,史官们可有的写了,拓跋樽和拓跋柔萱身败名裂,大周亲王安坐席位,不闻不问,呵呵呵……有趣有趣!” “你……”恪亲王顿时坐不住,只得起身去劝架。 宁珞忙挪到心瑶身边,忙给心瑶斟茶。 一旁恪亲王妃阴沉撇着心瑶,“肃王妃,你敢对皇叔不敬,也是好大的胆子,不知道我们家这位侧王妃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心瑶冷笑,问宁珞,“这没站住脚,就学狗吠的,是何许人呐?” 宁珞低头尴尬地笑了笑,不吭声。 恪亲王妃恼怒地端起茶盅就要泼向心瑶,坐在另一边世子席位上的慕卓衍眼疾手快,拿了筷子便投掷出去,郑重恪亲王妃的手腕。 恪亲王妃左右看了看,当即就大哭着奔向拉架的恪亲王,“王爷,王爷,您可要给臣妾做主呀,江心瑶和您儿子联手欺负臣妾……” 拉架的慕景玄听到她夸张地的哭嚷,匪夷所思地转头看向心瑶,正见心瑶朝着慕卓衍举杯敬,那张脸快笑成了一朵花。 慕景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忙坐回席位上,“殿内乱成这个样子,你竟还有心思与旁人喝茶?” 慕卓衍忙道,“景玄,我又不是外人!” “你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慕景玄脸色铁青。 心瑶气定神闲,由着他生气。 宁珞忙道,“景玄,你别误会,刚才我们家王妃要拿茶泼心瑶,卓衍才救心瑶的。” 慕景玄不悦地看心瑶,“你不招惹人家,人家能拿茶泼你么?” 心瑶顿时恼羞成怒,“慕景玄,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慕景玄刚要辩解,胸襟就被突然扑到桌前的拓跋柔萱扯住,“慕景玄,你说,是不是你们偷走了我弟?是不是你和江心瑶利用我弟,留住了母后?你说……” 慕景玄愤然挡开她的手,略整了整礼服,“心瑶不是那种人,她对那孩子很好,那孩子也是我表弟,我更不会伤害他。” “是,我是杀了他,一个孽种罢了,死不足惜!”心瑶清寒地泼一盆冷水,“拓跋柔萱,有本事你就别撺掇龚白芷暗中刺杀我,你我已及笄,都长大成人了,若动干戈,咱们光明正大的动!” 第358章 不要命要三座城 “光明正大动干戈?你以为我不敢呢?!”拓跋柔萱当即从靴筒里拔出匕首,绕过桌案就刺向心瑶的心口…… 心瑶抬脚就要踹,慕景玄长臂迅速搂住她的腰际,迅速抱着她躲避开…… 慕卓衍迅速出招,三两下就把拓跋柔萱按在了地上,宁珞从旁夸张地尖叫,“来人呐,来人呐,北月公主要杀肃王妃啦,快来人呐……闹出人命啦!” “不要——心瑶……心瑶……” 尖叫的不是别人,正是陪江宜祖、怀渊帝等人行至殿门前的龚璇玑,她忙随着闯入殿内的护卫迈过门槛,见心瑶安然无恙地被慕景玄抱在怀里,拓跋柔萱手中握着匕首,因被慕卓衍按在地上,正不甘心地嘶叫…… 而被百官围住的拓跋樽,因无路可逃,正陷入一场口水战。 江宜祖和怀渊帝进门,众人黑压压跪了一地。 怀渊帝上去台阶,似笑非笑地环看满殿,“婚礼还没开始,就如此热闹了?都免礼吧!” 慕卓衍迅速封住拓跋柔萱的穴道,也扶着母亲宁珞返回席位。 百官得以免礼,鱼贯入座。 江宜祖则握着龚璇玑的手,走到心瑶和慕景玄近前,打量过夫妻俩一眼,见两人完好无损,摆手示意他们入席,他也牵着龚璇玑坐下。 拓跋樽发现,满殿上下,并无自己和女儿的席位,“怀渊兄,今日朕是来道喜的,白芷和昀修大婚,朕也带来了贺礼!” “你的贺礼,朕可不敢收!你乔装成商贾入城,你们父女俩做得那些事,还有今日的所为,让朕十分寒心,刚才若非景玄把心瑶抱开,你女儿手上的匕首,怕是就闹出一桩血腥,这杀人未遂之罪,你女儿也不是犯下一两次了吧,你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拓跋柔萱冷笑,“怀渊帝,你不就是想让我赔命给江心瑶么,我命在这里,你拿去!” “心瑶,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心瑶忙起身,行至丹陛下,俯首道,“禀父皇,心瑶不稀罕拓跋柔萱的命,心瑶稀罕北月边境的三座城千昌、依罗、金山,这三城矿产富足,换他们父子三人的命正好!” 清丽的话音落地,满殿啧啧惊叹。 慕景玄一双眼睛盯着心瑶的侧脸,更是如看一只美丽夺魂的妖精,心底更是叹服不已。如此玲珑诡谲的心思,北月死定了! 拓跋樽愣了愣,方转过弯,顿时勃然大怒。 千昌和依罗产铁矿,金山产金矿,北月的武器钱财皆源于这三城,若失去这三座城,北月无异于敞开门户任人欺凌。 “江心瑶,你这是趁火打劫!” 心瑶无辜看向他,“北月陛下难道有更好的法子,帮你女儿偿还多次杀我的血债?还是你想让我母妃替她死?” 龚璇玑静坐在江宜祖身边,握紧了双拳,对上拓跋樽看过来的视线,她淡冷地别开脸。 “你不必看我!今日邀请你们父女二人过来,是让你们好好参加白芷和太子婚宴的,没想到,你竟纵容柔萱当众刺杀心瑶……心瑶不要你们的性命,已是看在皇后娘娘和景玄的面子。” “爱妃此言差矣!这是国事,不只是家事,所以,心瑶以两国盟约为重,做事捏着分寸。”江宜祖亲昵环住她的肩,由衷钦佩女儿这番聪慧,就连他这大周丞相,也没想到要三座城抵偿性命,大周若得那三城,必如虎添翼。 他朝怀渊帝道,“皇上,若拓跋陛下不同意,怕是只能想其他法子了!” 慕景玄冷声道,“江心瑶是我的妻,是我的恩人,是我最爱的女人,敢在我面前伤她者,非死即伤,前几次我放过舅父和柔萱,已经偿了舅父的养育之恩和知遇之恩,这一次,我绝不会坐视不理。” “景玄,你稍安勿躁!”怀渊帝浅扬唇角,眸光阴沉俯视阶下的拓跋樽,“拓跋兄,你乃帝王,做事不该如此拖泥带水才是。依着心瑶的脾性,三座城,一座也不能少,这并非趁火打劫,而是你不仁不义在先。” 众目睽睽之下,满殿寂冷,所有人的眼睛盯着拓跋樽的反应。 拓跋樽没有更好的法子,无奈地看了眼狼狈趴在地上的女儿,哑口无言。 当初认心瑶为义女时,他就震惊于心瑶的聪慧,最是惧怕有朝一日与这女子和江宜祖针锋相对,没想到,这一日竟近在眼前。 自打刚才,江宜祖都不曾说过半句话,只一个江心瑶,就让他颜面扫地,割城剜心,赔了皇后又折兵,代价之惨重,更胜多年来大小战事的损失。 拓跋柔萱怒嚷道,“父皇,你何必怕他们?他们抢夺母后,我不赔命,也不赔城,我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你闭嘴!”拓跋樽近乎惊恐地呵止,“你还嫌眼前的祸事不够大么?!” “父皇……” 拓跋樽道,“我割让三城,但请怀渊兄派遣重兵,护送朕父子三人回北月。” 江宜祖道,“你把自己的女儿教导成这个样子,你那小儿子,若跟在你身边,怕是也会误入歧途,不如把他留在璇玑身边,本王会看在你曾认养心瑶为义女的份上,认养他为义子,与璇玑一起教导他。” 龚璇玑不可置信地看他,“宜祖,你不必如此!” 江宜祖对她温柔笑了笑,“瑶儿能妥善的处置此事,本王这当父亲的,也不能落于下风,否则,岂不是给女儿女婿丢脸么?” 拓跋樽顿时面无人色,“那是朕的儿子,朕不能把他留在大周。” “不把他留在大周,你是还想拿他大做文章,威胁我母妃么?!”心瑶绝然冷笑,“你冒然带着孩子前来寻我母妃,不就是也想利用孩子,讽刺我父王么,那孩子,你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殿外,被谢蒙拦在殿外的新郎新娘已然站得腿僵,龚白芷蒙着绣凤的红盖头,听到心瑶在殿内的声音,不禁怒火中烧。 “江心瑶到底啰嗦到什么时候?把我弄进牢里便罢,现在又让我嫁给太子,我人已经在这里,她又搅浑我的婚礼……她欺人太甚!” 慕昀修不耐烦地侧首看她,因为身体病重的缘故,已然生不如死,听得龚白芷如此抱怨,也不仅恼恨,“你不想嫁,可以滚回牢里!” 第359章 太子背后补一脚 龚白芷不甘示弱地冷笑,“我若入牢,太子殿下也该多多保重呢!您这病,可是要人命的绝症!” 慕昀修恼羞成怒,只觉身上更难受,他阴沉抬手,这就要打向龚白芷,眼角余光注意到拓跋樽和拓跋柔萱灰头土脸地自殿内出来,忙放下手,客气地向前迎了两步。 “北月陛下这就要走么?怎不留下来喝喜酒?” “你们不是都听到了么?明知故问!”拓跋柔萱嫌恶瞥着他,忙挪到父亲另一边,唯恐沾染上什么脏东西。 拓跋樽心情沉郁,面无人色,也懒得与慕昀修说话。 龚白芷听到他和拓跋柔萱的脚步声,掀开红盖头,如看败军之将,抬仰着下巴,没有朝拓跋樽和拓跋柔萱行礼。 安排刺杀江心瑶时,这父女俩信誓旦旦,她才会倾尽全力一搏,没想到…… 她在牢中盼着他们能搭把手,把她救出去,就算救不了她,至少能帮她取消了和慕昀修的婚事,没想到,他们如此无能,如此愚蠢,因江心瑶的几句话就损失了北月最强盛的三座城。 她龚白芷指望这么一对儿父女,实在可笑至极! 拓跋柔萱打量着她一身普通的大红袍服,忍不住又看慕昀修惨淡的病容,心里顿时舒坦了些。 “我和父皇只是交出去三座城,表姐你可就惨了,瞧瞧,这嫁衣如此仓促,连只凤凰都没绣,以后,你就自求多福吧!” 龚白芷冷笑,“你们护不住我便罢,那金山城可是产金矿的,你们就这样给了大周,不怕北月臣民暴怒么?” 拓跋樽见她眼神不善,口气也怪异,忙道,“白芷,此事你不必怨我们,我们已经自身难保,不管你说什么,我们都帮不了你。” 龚白芷怒火爆燃,“我不怨你们怨谁?当初是你们说了,江心瑶必随着那马车碎断……” 拓跋柔萱忙呵止她,“龚白芷你住口,你还嫌我们不够惨么?” 拓跋樽也道,“三座城交出去,朕实难对三三城百姓交代,朕还要回去安顿他们,所以……失陪!” 拓跋柔萱跟在父亲身后,笑嘻嘻地凑到龚白芷耳边,“太子爷还不知能活多久,表姐若能当了寡妇,可去北月寻我们,到时,父皇到时能给表姐寻一门好婚事,咯咯咯……” 慕昀修勃然大怒,冲上前,抬脚便踹在拓跋柔萱背后…… 拓跋柔萱身子往前一跌,忙要扯住龚白芷,龚白芷顺手一甩,避开了她的手,拓跋柔萱就如一根歪倒的木棍,一路惨叫着,咕噜咕噜直往下翻滚,白玉台阶尖锐的棱角磕碰着骨骼血肉,她火红的公主袍服也染成了深色…… “柔萱——”拓跋樽被惊得脑海一片空白,飞身下去接住她时,她已滚下十几层台阶,遍体鳞伤,不省人事。 “来人,快来人呐——”拓跋樽恐慌地大叫。 廊前护卫忙带人冲下台阶,有护卫忙去请御医,有的去殿内禀报…… 龚白芷清冷看了眼慕昀修,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没想到,还没拜堂,太子殿下就闹出人命了。” 慕昀修不以为然地扯住手上的红绸结,“她是咎由自取,本宫——不过是为最爱的女人出口恶气罢了!” “最爱的女人?”龚白芷骇笑,“我这太子妃还没过门呢,怎就成了太子殿下最爱的女人?” 慕昀修鄙意冷睨着她,“你少自作多情,本宫最爱的女人,是江心瑶!” “你……”龚白芷这就要扯掉头上的凤冠砸在地上…… 谢蒙自殿内出来,忙道,“太子殿下,龚小姐,该拜堂了!” 说着,他看向长阶下,见拓跋樽横抱着拓跋柔萱自台阶上往下冲,不禁疑惑,“这是怎么了?” 慕昀修:“没什么!活该罢了!” 谢蒙:“……” 龚白芷见他狐疑地看向自己,忙道,“柔萱表妹刚才口无遮拦,辱骂太子,被太子踹了一脚,自己想不开,就滚下去了。” * 泰仪殿上,歌舞升平。 御医院内,众御医诊断之后,因拓跋柔萱多处骨折和磕碰重伤,不宜挪动,暂安顿在御医院后院的厢房内。 心瑶不放心母亲和拓跋樽独处,拉着慕景玄等在厢房的门廊下,让他偷听房内的动静。 满园药草的苦香,满园花木,倒也清雅,心瑶却在廊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慕景玄慵懒坐在廊下的长凳上,见她踱来踱去,不禁莞尔。 “你笑什么?”心瑶被他笑得心烦。 慕景玄脊背仰靠在背后的栏杆上,慵懒地眯着鹰眸瞧着她,“本王看不透爱妃的心思,所以才笑。” “我不杀拓跋柔萱,不伤拓跋柔萱,就是不想给母妃和拓跋樽抱在一起相互安慰的机会。现在可好,慕昀修一脚就让他们有机会守在拓跋柔萱的病床前了……” 心瑶说着,忍不住阴沉憎恨地咬牙,“该死的慕昀修,那病折磨得他还不够呢,竟还有力气踹人?!” 慕景玄不可置信地竖起剑眉,匪夷所思地看她。 心瑶察觉他的目光,不禁觉得自己话太多,却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地暗暗诅咒慕昀修一顿。 慕景玄眼神复杂走到她近前,看进她眼底,没有看到半分温度,这才发现,自己还没有了解透彻她。 他一直以为,她是不忍心除掉拓跋柔萱,毕竟拓跋柔萱是她同母异父的妹妹,没想到,她心思竟如此弯弯绕绕,如此玲珑剔透,他更没想到,她是期望龚璇玑留在大周的……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被他如此盯着,心瑶只觉自己像个没穿衣服的透明人,她忙抬手按在他的脸颊上,把他的脸转开,“不准这样看我,你若觉得我心狠手毒,可以滚,不要在这里陪我!” 慕景玄无奈地叹了口气,忙转回头来,握住她的肩,不容她躲开。 “心瑶,我没当你是心狠手毒之人,是他们有错在先,理当受罚,拓跋柔萱也早该死。你说要三座城,我当你是下不了手,所以才没有执意要她的命。慕昀修将她踹下台阶,倒合乎我的心意。” 第360章 求皇上封他太子 心瑶哭笑不得,揶揄抬仰下巴,斜眼瞅着他俊美得不像话的脸,“如此说,肃王殿下倒是公正严明呐!” 慕景玄爱极她这娇嗔的神态,顺势在她额角狠狠吻了一记,“本王的确公正严明,而且本王不赞成因私害公!” “因私害公?”心瑶顿时如被针扎了一下,挡开他握在肩上的手,“殿下话中有话呀!” “瑶儿,你竟不明白么?”慕景玄俯首凑近她耳畔,“为夫可以已经提及‘善良’二字!” 没错,有时候她是善良的叫人瞧着好欺负,尤其,是——前世!但她此生,只对善良的人善良,对那些卑鄙龌龊狠毒的小人,她绝不手软。 “谢谢夫君你认为我善良,让你失望了。拓跋柔萱几次三番想杀我,我要他们三座城,就是让他们剜心放血,身败名裂,遭受百姓唾骂之苦!” 慕景玄俯视着她仇火跳跃的眼睛,柔声劝道,“你想过么,那三座城的百姓该如何安置?” 心瑶这才明白他话中的“善良”,是什么意思。 “肃王殿下可曾想过,我若不夺那三城,拓跋樽下次来大周,就是挥兵而来?!” “舅父的确会那样做,不过……” “大周的国库亏空,无钱无粮,我夺那三城,便是未雨绸缪,先帮大周除掉后患。” “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是……心瑶,我们说的是那三城百姓!” “至于那三城百姓,两国无战乱,拓跋樽迟早会安顿好他们,夫君你的眼睛还是放长远些,不要总顾念这你和北月之间的情分,自你抛下他们娶我那一日,那些百姓,恐怕早就当你是背叛北月的叛徒!” 慕景玄被她戳痛了心,很想辩驳几句,却莫名地发现,她这一番话很有道理。 北月的历代郡主,自当了储君,就没有放下责任和重担逃走的,他为情弃了储君之位,臣民必会寒心。 心瑶见他眼底有几分悲怆,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要闯进那厢房,不经意间注意到背后又一双视线盯着自己,她狐疑转头,顿时被吓了一跳。 慕怀渊、拓跋荣敏正立在庭院中央望着这边,夫妻二人似来了许久,他们身后的宫人都神色微妙尴尬,显然也都听到了她刚才那番话。 心瑶本觉得没什么,对上拓跋荣敏这北月长公主复杂的目光,她愣了愣,忙跪地行礼,却本能地就转头朝慕景玄求救。 慕景玄也适才发现父母赶到,忙在心瑶身边跪下,“父皇母后,你们怎么来了?” 拓跋荣敏道,“太子婚宴的饭菜实在不可口,你父皇吃不下,便带母后来瞧瞧柔萱的病情,没想到你们夫妻俩竟在此——相谈甚欢!” 说着,她揶揄地看向心瑶。 心瑶眼观鼻,鼻观心,几乎把脑袋埋进地上平滑的地砖里。 怀渊帝也似笑非笑,“景玄,你先起来吧!” 慕景玄担心地看着心瑶,唯恐她受责罚,忙道,“刚才,儿臣和心瑶口无遮拦,还请父皇莫怪!” 拓跋荣敏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这身份,夹在中间最是尴尬,说什么都是错。 怀渊帝走上亭廊来,围着跪在地上的心瑶踱着步子转了一圈,哼哼笑了两声。 心瑶紧张地挪膝盖,离得他远了些,眼角余光就瞄见拓跋荣敏轻提凤袍前摆,迈着步子也跟上亭廊来…… 完了,完了,死定了,这准婆婆定会因为她要了三座城而与她算账! 怀渊帝突然说道,“坐在龙椅上的人,俯视天下久了,处置天下发风吹草动,都如对弈,走一步看五步。朕倒没想到,一个不坐在龙椅上的弱女子,竟有观天下风云且能未雨绸缪的本事。” 心瑶俯视着地砖眨了眨眼睛,心里仍是不安,却听得出这并非责怪,而是赞赏。 她忙俯首贴地,“父皇如此宽容,心瑶更加愧疚……” 怀渊帝在廊下的长凳上坐下来,两手撑着膝盖,又笑道,“拓跋樽是好战之人,他对你母亲痴情,他因失去景玄这位有本事的太子,早已起了夺我大周之心,所以,你先拆他北月赖以为生的财源,斩断他的后路,他回去,必然因为失去三城,内乱烦扰,百年之内,元气重伤难以恢复。” 心瑶忙跪行着转向他,“父皇已经看透心瑶的心思,心瑶无话可说。” 慕景玄忙道,“父皇,若心瑶哪里做的不对,儿臣愿替她受罚,她如此考虑也是为了……” 怀渊帝玩味地看他,“心瑶不废兵卒,给朕夺了北月三座富庶的城,朕何故罚她?” 慕景玄忙道,“父皇的意思是……” “朕要封赏你的肃王妃江心瑶!”怀渊帝朝心瑶伸手,手掌一抬,示意心瑶起身。 心瑶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来,前一刻的仰视,就变成了俯视,对上帝王慈和含笑的眼睛,她疑惑地问道。“不知皇上要封赏心瑶什么” 怀渊帝也颇有些为难,不知该赏她什么,“你若是男子,朕定然依照军队功绩,册封你为将军,但你是女子,又是肃王妃……” 心瑶忙道,“父皇,心瑶不要封赏,心瑶恳请父皇,废太子,让景玄当储君!” “你说什么?”怀渊帝不禁怀疑自己听错,忍不住看向妻儿,却见他们也被心瑶的话吓坏。“心瑶你……” 心瑶知道,他已经听明白,“父皇,难道景玄配不上太子之位么?还是,您觉得慕昀修那病还不够给皇族丢脸?” 慕景玄忙道,“父皇,儿臣如今掌管军队,已然忙得不着家,儿臣在与心瑶成婚之时,也对您说过,此生此世,儿臣只想与心瑶一生一世一双人,儿臣不当储君,也绝不纳妃!” 心瑶愕然抬头看向他,心里一阵钝痛,原来,他不想当储君,竟是因为她?! 储君的责任重大,除了担起家国重任,还有一件必须做的事,便是广纳妃嫔,为皇族开枝散叶! 怀渊帝无奈地看向拓跋荣敏,“荣敏,你看,朕该如何赏心瑶?” “皇上,后宫不得干政,废太子立太子都是大事,臣妾谨遵皇上的意思,不敢多言。”拓跋荣敏垂眸看着地面。“心瑶还是个孩子,皇上赏赐她些布匹丝缎、胭脂水粉,亦或珍玩宝物便罢了。” 怀渊帝笑道,“既然皇后如此优柔寡断,朕便听心瑶的,朕——废太子慕昀修,立肃王慕景玄为储君!” 第361章 太子夫妇来传旨 心瑶不禁怀疑自己听错,惊喜又惶惑地抬头看怀渊帝,就见温和浅笑的帝王没事儿人似地,转身推门,入了厢房内。 拓跋荣敏亦是似惊又喜,不可置信地看心瑶,全然忘了跪拜谢恩。 她张了张口,不知该苛责,还是该夸奖,毕竟这太子之位是用北月的三座城换来的,北月将来命运堪忧,这丫头却给她的宝贝儿子铺了一条坦途。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澎湃的心绪冷静下来,嗔怒提醒道,“丫头,你这样做,可别后悔!” “这世上后悔的事,多是看到惨痛的结果,才会悔不当初。若景玄让我看到那样的结果,我弃了他,再另择明君,扶其登基,补偿大周臣民便是。”心瑶说着,眸光狡黠地看慕景玄。 慕景玄顿时脸色铁青,半分高兴不起来。“你放心,我慕景玄绝不做让你后悔的事,也绝不给你机会去选择别人。” 她欢喜地握住他的手,“那……你开心么?” “不开心!”慕景玄无奈地把她揽入怀中。 她不知,此生此世,他只想与她在一起,一生一世一双人,那皇权,是他最不稀罕的。 偏这丫头不懂他的心思,立了这大功,反正中父皇下怀。 * 太子府,张姝命人布置好的新房内,红绸花团低垂在宽大的喜榻上,格外刺眼。 龚白芷一身红袍,独坐在喜榻边沿,见丫鬟们上前来收拾床榻上的花生红枣等物,烦躁地怒嚷道,“今晚我不会与太子同房,都给我滚出去!” 丫鬟们悻悻退出去,慕昀修却穿着大红吉服自门外进来,“宫里来人了,随本宫去接旨。” “什么旨?”龚白芷忙起身,思前想后,禁不住揣测怀渊帝的心思,“该不会是皇上想通了,因你踹拓跋柔萱那一脚,现在判我们和离吧?!” 慕昀修冷斥,“本宫是大周太子,踹了那罪有应得的北月公主,无可厚非,父皇不至于为一个罪女处置本宫!” 两人正说着,出来太子妃寝居的月洞门,就见花木括出的鹅卵石路上,横了一个木轮椅,木轮椅辘辘响着挪动,其上坐着一个白衣森森的女子,女子披头散发,远处的灯,映不亮她的脸…… “啊——”龚白芷被惊得叫了一声,忙躲到慕昀修身后,“那谁呀?怎如此瘆人?” 慕昀修也被惊吓,迅速退了两步,尤其那女子散发着一股阴沉的杀气,脸朝着这边,僵持着不肯挪动。 “是谁?!” “慕昀修,你好狠毒的心,有了新的太子妃,就不认得我了?”张若莲坐在轮椅上,幽森地咯咯苦笑,“枉我对你一往情深,你竟如此害我——” 龚白芷还是认不出她是谁,夏芹和冬儿给她这太子妃敬茶时,她见过她们,也记住了她们的容貌,这女子人不人鬼不鬼,竟还坐着轮椅?! “慕昀修,你厉害呀!得了那种病,竟还能勾搭残废女子?!” 张若莲被龚白芷口中的“残废”刺伤,“我原不是残废,我好好的一个人,是被慕昀修害成这个样子的!若我没发生这样的变故,我就是太子妃,我是未来的皇后!” “疯子!住口!”慕昀修望着那木轮椅厌恶地斥道,“你不好好在房里歇养,来这里做什么?” “太子妃与太子成婚,我还没道声恭喜呢!这新太子妃……听说是江心瑶的表姐,我岂能不看一看?” 张若莲转着木轮椅上前,怨毒地将龚白芷从头看到脚,“瞧这容貌,比江心瑶可差远,竟也不及我张若莲,太子殿下的眼光,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龚白芷最是听不得“江心瑶”这个名字,更听不得自己比“江心瑶差远”,见慕昀修隐忍不发,她冲上前就抽了张若莲一巴掌,手上尖锐的护甲套刮在张若莲脸上…… 张若莲只觉脸上刺疼得厉害,忙抬手摸了一下,指尖被鲜红的液体沾染,她顿时嘶叫着扑向龚白芷,“贱人,敢打老娘?老娘要杀了你……” 龚白芷被扑了个踉跄,一下蹲坐在地上,刚要起身,就见张若莲的手上多了一把匕首,“杀人了!杀人了……” 张若莲握着匕首挥刺不停,匕首刮破了艳红的喜袍,刺破了龚白芷的小腿和脚,满地血腥,两个女子缠打不休。 慕昀修从旁冷视不管,护卫们闻声上前来,他忙抬手阻止她们靠近,只期望这两个碍眼的女人,能两败俱伤,亦或……同归于尽! “好热闹呀!”突然有女子冷笑声传来,却不是龚白芷和张若莲,是——江心瑶的声音! 慕昀修、龚白芷、张若莲都被那声音刺到,循声望去,就见一对儿璧人自木轮椅后行来…… 他们身后跟了一行随侍,个个手中提着灯笼,浩浩荡荡,所到之处,光芒四射,半边花园也被照得亮如白昼,所有的阴暗与血腥无所遁形。 “心瑶,老七?”慕昀修狐疑地打量着他们的袍服,慕景玄一身紫色四爪腾龙锦袍,那龙鳞上点缀着细碎的宝石,而心瑶则是紫红的凤袍,凤尾上镶嵌着七彩宝石,裙摆更是惊艳。 “你们……你们怎么穿成这样?你们这是以下犯上!”慕昀修惊怒。 龚白芷捂着被张若莲刺伤的小腿,讽刺地冷笑,“江心瑶,你们真是糊涂透了!这太子和太子妃的龙凤袍服是哪儿来的?你们不会是自己私造的吧?” “私造储君龙袍,死罪!这是谋逆,该诛九族!”张若莲近乎癫狂的大笑。 慕景玄与心瑶十指相扣,侧首与她相视而笑,“我们是来传旨的,这袍服是父皇允许我们穿的。” “不可能!父皇是不可能封你为储君的,就算父皇废了我,也不可能封你!”慕昀修不肯相信,却顿时猜到了,他们要传的,是废太子的圣旨。 慕景玄亲昵环住心瑶的肩,顺势赏了一眼她身穿这袍服的娇态,“这原是本宫在北月时准备的太子与太子妃婚后常服,可惜那会儿心瑶离开,让本宫心愿落空。所幸本宫带回了这衣裳,今儿太子妃高兴,本宫就陪着太子妃一起穿来过过瘾!” “太子妃?”地上缠斗的两个女子,被这惊天动地的称谓,惊得近乎异口同声,两人同时看向心瑶。 “她怎么会是太子妃?”张若莲哑声嘶吼,“太子妃之位该是我的!” “不,我才当了几个时辰的太子妃,这不可能……”龚白芷困兽般,挣扎着站起身来,“江心瑶,你是为了刺激我,所以才和慕景玄假扮成这个样子……” 第362章 不拿你的吻发誓 “我就知道,你们死也不信!” 心瑶清冷抬手,紧随在身后的小太监忙把圣旨放在她手上。 心瑶抖开圣旨,直接把圣旨丢在慕昀修的脚下,“自己看吧!” 慕昀修捡起地上的圣旨,圣旨却被张若莲和龚白芷扯住,龚白芷不可置信地读出上面的字,“……太子慕昀修,德不配位,庸碌无位,残暴不仁,罪案累累,数罪并罚,朕痛心其不仁不孝,不得不为大周基业另择明君,遂废其太子位,贬为庶人,禁于府邸。府邸中家眷,罪责同罚,皆贬为庶人,无召不得出。” “无召不得出?”慕昀修暴怒地夺了圣旨,摔在在地,又补上两脚。“我不信,这一定是假的,你们骗我……你们骗我……” 龚白芷也道,“对,这一定是假圣旨!我和太子刚成婚,喜气还没散呢,皇上怎么可能废太子?!” 慕昀修扯开龚白芷,“慕景玄,你给本宫让开,本宫要去见父皇!” 慕景玄见他疯子一般,忙护着心瑶退了两步,“来人,庶人慕昀修藐视父皇圣旨,对本宫与太子妃无礼,杖责五十,一下不能少!” “慕景玄,你这是公报私仇!” “我们家景玄若要公报私仇,早就撕了你,还用的找杖责你这么麻烦么?”心瑶讽刺地笑道。 慕昀修哑口无言,两条手臂被慕景玄身后冲上来的护卫架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按趴在地上,而后,棍棒落下,打得他惨叫不跌…… 龚白芷和张若莲不敢再吭声,张若莲忙爬上木轮椅,以手转动着木轮,匆匆逃离。 龚白芷见状,忙朝着心瑶跪下,“心瑶,表姐知道错了,是表姐有眼不识泰山……不,太子妃娘娘,白芷罪该万死,您带白芷离开吧!” “龚白芷,你还想戏耍我和景玄么?上次你苦肉计,我和景玄没上当,你便当街拦杀我,这次你又想做什么?” 龚白芷忙抓住她的手,“心瑶,说到底我是你的表姐,咱们亲姐妹,没有隔夜仇的,再说,你还叫我祖父一声外公,咱们两家还是亲戚呢,以后还是要来往的呀!” “心瑶不需要那样的亲戚!龚白芷,你别再耍花样。”慕景玄警告说完,扣住心瑶的手腕,便命令随侍队伍后面跟着的护卫,“来人,给这三位罪人上锁链!” 慕昀修被打得正喊叫,听着“锁链”二字,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龚白芷也恐惧地周身哆嗦,却还没缓过神来,手脚就被落了儿臂粗的锁链。 出来府邸大门,心瑶如走出一座坟墓,见护卫拿着锁链在门上落锁,她仰望着巍峨的大门叹了口气,“总算走出了这座坟墓!” 慕景玄疼惜按住她的肩,“瑶儿,以后就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他抬手直接挥出一股真气,大门上方鎏金的“太子府”匾额,轰然坠地,碎成了一片残渣。 心瑶忍不住诧异地看他,“景玄,其实,你今晚该去忙正事,你没有必要陪我做这样无聊的事,还有这衣裳……” “你的仇,就是我的仇,你的痛,就是我的痛,若我能多做一点让你开心,何乐而不为?”慕景玄握住她的手,把她带上马车。 心瑶依靠进他怀里,手臂环住他的腰际,忽然不想再说话。 马车缓缓起行,马蹄声和护卫的脚步声,在幽静的深夜里,反而更能让人心静。 慕景玄下巴抵在心瑶的额角上,感觉到她身上慢慢散开的悲伤,忍不住温柔地拍抚她的脊背,“瑶儿,有一件事,我必须对你解释清楚。” “什么事?” “在那客栈客房里,我真的是怕舅父杀你,才将他打晕的……” “我知道你也为难,你若真忍心杀了疼惜自己的舅父,便不是我认识的慕景玄啦!”心瑶自他怀中仰起脸儿,眸光晶亮含笑,“事情都过去了,咱们都不要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好!” 心瑶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开心点,今儿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呢!” 慕景玄顺势捧住她的脸儿,亲昵凑近她,鹰眸邪魅地深幽微黯,“今儿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我们要好好庆祝一番。” “如何庆祝?喝酒么?还是放鞭炮?”心瑶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上百种庆祝的方式,最热闹的莫过于敲锣打鼓了,但那样太过荒诞。“不然,咱们去马车外面大笑三声过过瘾?” “那些事太煞风景,还有更有趣的庆祝方式……”慕景玄说着,便抽开了她腰间的腰带,吻上她的脖颈:“瑶儿,我想你了!” 心瑶悸动地往后躲避,却又贪恋着他的碰触,手揪着他的袍服,呼吸间都是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咱……咱……咱们回家,你先冷静点,回家再‘庆祝’也不迟!” 慕景玄直接将她扑压在车厢里,“那你以后再生气也不准与我分房睡,更不准把我赶去书房!” 好重的怨念!“好,好,好……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和你分房睡。” 心瑶这就抬手要发誓,手指却被他扯到了嘴边,热辣辣的吻,便印在她掌心上,她忙握紧手掌,也握住了他留在掌心的温度。 “景玄,你……你这是做什么?”他真是越来越会调戏她,总害她脸红心跳,不知该如何招架。 慕景玄宠溺地又吻她的眉心,“以后要发誓,不要赌命去发誓,拿本宫的吻发誓就好。” 原来,他刚才明白她要发誓。心瑶感动地一叹,搂紧他的脖颈,却舍不得拿他的吻发誓。 “你可知,我宁愿死,也不要失去你的吻?!” “一个吻,有什么好怕的?” “你的人是我的,你的心是我的,你的吻也一辈子只能是我的。” 慕景玄很想轻松地玩笑,应声好,却忽然想到自己已然是太子,喉咙被一股上涌的酸楚堵住,他忽然难受地说不出话。 心瑶看出他神情异样,忙松开他,“怎么了?” “瑶儿,你可知,当了太子,便意味着,我们身边要多许多人?良娣,良媛,承徽,奉仪……不知母后和皇祖母会如何商量安排呢,只怕那些臣子也会跪求父皇逼婚。” 心瑶倒是懒得在意那些,“你想娶,便能娶,你若不想娶,我便有妙招让那些心思不端的臣子退避三舍!” “我当然不愿娶旁人,此生此世,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慕景玄拥住她,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有什么妙招?快说给我听听,咱们也好早做准备。” 第363章 借着送礼来相亲 肃王府改为太子府,天气也炎热起来,满园红紫芳菲,蝉声嘹亮,颇是应这火红盛宠之景。 拓跋荣敏被册封为皇后的祭天拜祖事宜延后,因太子和太子妃的祭祖大典一道举行,礼部奏请多些时日准备,这一拖延,便是半个多月。 这段时日,往宫中和太子府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借着送礼道喜带着孙女侄女的来与慕景玄相亲的官员,更是挤破头皮。 心瑶适才明白,慕景玄被封为太子,她被封为太子妃,是打开了皇族后宫一道门——将来后宫佳丽三千人,便要从这道门中过。 心瑶也听闻不少传言,说百官奏请为太子选妃,怀渊帝、太后和皇后却沉着气地只字不提,并没有催促慕景玄。 心瑶捏着心思揣测许久,借口伤了肠胃要调养,于是不再入宫请安。她也明白,如此躲避,并非长久之计,然她想到的那妙招,也尚未到用的时候。 慕景玄因军务和政务繁忙,早出晚归,那些女子往往随着本家长辈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心瑶课业繁忙,又要忙龙鳞阁的琐事,因此懒得与她们客气,往往是啃着西瓜,欣赏过她们小心又失望的神色,便把人打发了。 龚璇玑、方荔枝、贺金香、贺毓和太王妃苏佩懿等人反而看不下去,这一日晌午,她们一众长辈在太子府后花园新修的荷塘凉亭下商讨过,苏佩懿提议应该给心瑶提个醒,于是一呼百应。 书房内,心瑶一张药方写完,刚呈递给妙回师父过目,清茶便在门外柔声通传,“主子,太王妃、贺太后、王妃娘娘以及贺夫人、荔夫人都在凉亭等您叙话,叫您马上过去。” 妙回看过药方,似笑非笑地念了句佛号,对心瑶说道,“瑶儿,你这药方,治标不治本,还可能引起其他不适。” 心瑶见他神态揶揄,这话亦是话中有话,谨慎地没有马上应声。她细看了看药方,方才说道,“师父,这药方可是完全依照您教我的法子写的。” “你对病症判断还差些火候,不知从根上调理。这就如你每日见那些女子,表面你是把她们打发了,并没有从根上断了她们的念想,她们总以为多来便能得机会嫁入太子府,所以每日都来烦扰你,你的长辈们也认为,你这是养虎为患。” 心瑶立在桌前,颦眉看他的脸,这还是那位出尘脱俗济世为怀的小和尚,却对世俗多了几分透彻的见解。 “师父,你好像变了!” “有你这样不叫人省心的徒儿,为师不变才怪!”妙回把药方给她夹在手札里,“你先去见长辈,回头为师再教你如何修改这药方。” 心瑶心里琢磨着药方,这就要走。 妙回见她竟不多问,忍不住便多说一句,“瑶儿,你和太子殿下眼前的病根在于太子,你要让太子出面,才能解决这事儿!” “师父放心,徒儿有妙招。” 心瑶狡黠一笑,自书房里出来,就见清茶神色微妙。 “怎么了?” 清茶忙道,“宋尚书带着宋清月来了,奴婢说您在忙课业,先让他们在前院的花厅等候,不过……” 心瑶最不喜欢听“不过”这样的转折词,“不过什么?” “刚才太子殿下派人回来传话,说今儿提早回来,奴婢担心,那宋尚书是收到什么消息,掐着时辰赶过来与太子殿下偶遇。”清茶压着声音说完,就怕这院子里也有谁的眼线,忙左右看了看。 “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聪明!”心瑶挑眉赞赏地握住她的手,无奈地叹道,“近来盯着景玄举动的,何止那位宋尚书?景玄如此早出晚归,也是刻意躲着。” 清茶道,“早知如此,您还不如要几匹绸缎当封赏,何苦让殿下当太子爷?” “这样的糊涂话,以后不准说!”心瑶轻嗔一句,便道,“你先去祖母和贺太后那边说一声,我迟一会儿过去。” 清茶还是忍不住嗔怨,“主子,人家就是看你好脾气,借着送礼来欺负你呢!” 心瑶自然明白那些人的心思。 她缀着水晶珠的水蓝蛟绡纱袍流淌一般,无声飘过正堂门槛,视线就落在宋清月梅花妆惊艳的脸上,惊叹笑道,“宋小姐今儿可真是俏美无双,我这院子里争奇斗艳的花,也黯然失色了!” “太子妃娘娘谬赞!清月姿色平庸,不及太子妃娘娘半分!” 宋清月说着,忙随着父亲一起行礼,却忍不住研看太子妃的袍服。 那渐染的水蓝裙边层叠如浪花,水晶珠犹如荷叶上的水珠,在裙摆上盈盈闪闪,裙摆簇在一处时色彩鲜艳,散开时,犹如荡漾开的仙雾。 这衣裳惊艳地叫人不知该如何形容便罢,这女子更是仙姿玉颜,耀眼惊艳得叫人不敢直视。 宋清月低头,再看自己一身粉色散花裙袍,顿觉身子矮了半截。 她绾着未婚女子的蝴蝶髻,长发丝缎一般散在肩背上,远山眉,杏核眼,对镜打扮时,觉得自己闭月羞花楚楚动人,然,与这女子相较,便一眼不想再多看自己了。 她是来夺心的,她虽没有这女子的仙姿玉颜,却胜在小家碧玉,没有盛气凌人称王的父亲,没有是非缠身的母亲,也不曾与旁人订婚…… 她琴棋书画也算得上精通,她相信,慕景玄若见了她,一定会喜欢,没有男子能抵得住她的温柔和才情,也没有男子喜欢一位盛气凌人的女子长久陪伴左右。 心瑶不动声色地对宋清月笑了笑,却因前世见过她当慕昀修妃嫔时悲惨的死状,心中始终对这女子多几分怜悯,然怜悯归怜悯,她绝不会因此就放松警惕。 她在雕着四爪腾龙的正椅上坐下,“因刚才祖母和母妃着急宣召心瑶,心瑶不能耽搁太久,宋爱卿与宋小姐有事,便长话短说吧!” “是臣与小女叨扰了!”宋尚书忙催促宋清月,“清月,快给太子妃娘娘呈上礼物。” 宋清月忙自茶几上端起宽大的托盘,上前走到台阶下跪地,“因太子妃娘娘救过清月,所以,清月总觉前两次送的礼物太过单薄,清月亲手绣了一身袍服,赠于太子妃娘娘,还请太子妃娘娘不要嫌弃。” 第364章 她来与你抢夫君 心瑶忙命两个丫鬟进门,拿起袍服展开呈上前来。 奢华一件蛟绡纱袍,剪裁精致,蝶袖窄腰,从领边到裙摆,细密绣了木槿花。 若一人动手刺绣,如此一件冗长曳地的袍服,至少需一个月方能完成。 心瑶精通刺绣,鲜少在人前展露,这父女二人恐怕也不知她精通,才如此——“献丑”。 景玄得了册封为太子的圣旨才不到一个月,这袍服竟如此神速地绣成,这父女二人未免太着急。 她素手轻抬,抚了抚月白底的蛟绡纱,木槿花深紫饱满浓艳,因丝线搭配失误,没有立体感与光泽,针脚算细密,花朵却显得笨重,失了灵秀之气,若把这袍子赠给不懂刺绣之人,对方定会慷慨赞叹。 心瑶也想客气慷慨地夸赞两句,但转念便把话咽了回去。 这袍子并非是给她的,宋清月喜欢木槿花,且这紫色,是景玄喜欢的紫色。 许久以前,拓跋荣敏身边的掌事宫女吉娅,也曾穿过这样紫色的袍服,且对这样的紫色情有独钟,后来,那女子一再犯糊涂,便被打发回北月。 没想到,如今又出一个对紫色偏执的女子,这袍子如此展开,也如展开了一片蓬勃放肆的野心,心瑶越看越觉寒心。 此生,她救了不少人,从清茶,到妙回、如意,从贺毓到贺金香,她都不曾后悔过,没想到,今儿竟撞上个让她后悔施救的。 宋清月见心瑶起身下来台阶,忙小心翼翼地退了两步,对上她惊艳的凤眸,忽然看不懂她复杂的神色。女子的瞳仁黑如点漆,眼底透着寒光,隐隐叫人不寒而栗。 “太子妃娘娘可是嫌弃清月的手艺?!” 心瑶实在不愿与她拐弯抹角,“宋小姐,我并无嫌弃之意。听闻你知书识礼,博学多才,应该明白,君子不夺人所爱!” “清月不明白娘娘的意思!”宋清月恐慌地忙低下头,本能地拿眼角余光瞥向父亲求助。她本以为这么一件袍服,这女子看不出什么,没想到,她竟一眼洞悉端倪。 宋尚书忙俯首道,“太子妃娘娘,这可是清月为您亲手绣的,近来熬了几个通宵,手和眼睛都有些不听使唤呢!” 心瑶实在想赠他一巴掌,这老头儿到底是朝廷命官,且位高权重,实在打不得。 “本宫深知清月小姐喜欢木槿,所以,不敢笑纳这份厚礼,清月小姐不是糊涂人,应该明白本宫的意思才是!” 宋清月忙道,“娘娘,这袍服的确是清月想绣来自己穿的,正是因为太子妃娘娘对清月的救命之恩,清月才割爱赠送,请太子妃娘娘务必收下。” “清月小姐一定是想穿着这袍服,给自己心爱的男子欣赏,本宫若拿来穿,倒是不知要给谁欣赏才合适。心瑶与太子两情相悦,心心相印,我们夫妻之间,可容不得第三个人。” 宋清月对上她幽凉的目光,顿时涨红了脸,“清月糊涂,思虑不周,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太子妃娘娘恕罪!” “你们没有罪,你们只是欺人太甚!” 男子威严冷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堂内的父女二人惊得一震,忙转头看出去…… 心瑶望出去,正见慕景玄自门外疾步迈上堂前台阶,她最是不喜他这个时候回来,正是因为他这张俊美的妖孽脸,勾得满城女子失魂落魄,这宋清月已然有些走火入魔。 慕景玄迈进来,无视心瑶嗔怪的眼神,随手护住她的肩,“宋尚书如此闲情逸致得寸进尺,可是把祭天大典的事情都准备妥当了?” “臣惶恐,臣……还没有准备妥当,恐怕还需要三五日!”宋尚书忙跪地俯首。 “哼哼,职责内的事,一拖再拖,你是有心拖延呐!” 宋尚书战战兢兢地望着那金黄袍服下的龙靴说道,“太子殿下息怒,您罚臣吧!臣知罪!” “就罚你连降五品,任职学士,编撰一部礼部史册,若成了,你还能留点好名声,若不成,本宫定斩不饶!” 宋清月忙道,“太子殿下,尚书之职任免都需得皇上下旨才可……就算您是太子,也无权这样处置家父!” 心瑶无奈地提醒道,“宋小姐,你如此一番精细心思,竟如此孤陋寡闻么?” 宋清月错愕又茫然,疑惑地抬头看慕景玄,又看心瑶。 心瑶耐心地道,“皇上在册封景玄为太子的圣旨中,已经写明他接旨之日便全权处置国事,无需上奏。” 慕景玄命扯着那木槿花绣袍的丫鬟到近前,他直接抓了袍服,丢在宋清月眼前,“把袍子绣得乱七八糟,竟敢逼着本宫的太子妃收礼?你们宋家的教养,就是教你如此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么?” 宋清月百口莫辩,“臣女该死……臣女知罪……” 慕景玄对丫鬟命令,“去,把太子妃绣得双面绣牡丹桌布拿来,给这不知轻重的女子开开眼!” 心瑶忙抓住他的手,“景玄!” 丫鬟行动飞快,两人一人捏着桌布的一角,平展着拉到了宋清月父女俩面前,又平转半圈,让他们看另一边。 宋清月越看越是羞愧难当,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双面绣的牡丹在门窗外透进的天光下仿佛是真得一般,每一片花瓣上都似流溢着光线,花瓣的弧度灵性鲜活,仿佛刚从花枝上采摘下来的。 而她袍服上绣得木槿,暗淡无光,仿佛用拙劣的颜料随意涂染的,不堪入目。 惭愧,羞耻,懊悔,种种情绪交加心头,宋清月顿时泪如雨下,她慌乱地忙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团成一团塞进袍袖中,“没想到,太子妃娘娘的绣工如此精湛,清月唐突献丑,还逼着太子妃收下,实在可笑至极!请太子妃娘娘莫怪!” 慕景玄对心瑶冷笑,“她就是看中你脾气好,吃定你心地善良,得了便宜还要装无辜,装可怜。” “算了,算了,宋小姐,宋学士,你们请回吧!”心瑶无奈地催促。 “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谢太子妃娘娘宽厚仁慈,臣再也不敢犯错。”变为学士的宋尚书,忙扯住女儿逃离厅堂。 慕景玄出来厅堂,狮吼一声,命护卫关上大门,不悦地对心瑶道,“这宋清月如此嘴脸,早该嫁给慕昀修才是,她与夏芹那等恩将仇报之徒,倒是十分相似,你当初实在不该救她。” 第365章 相信你不会纳妃 心瑶没有辩解,这就着急要去荷塘凉亭那边,应对长辈们的责问。 慕景玄只当她要躲,气急败坏地跟出门槛来,“不过说你两句就生气?”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是祖母、母妃还有你皇外婆她们叫我过去说话!” 慕景玄迈进门槛,忙又退出来,那几位长辈可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这会儿叫她过去,定是要把她训一顿。“进来伺候我更衣,我和你一起过去。” 心瑶忍不住撇嘴,“我已经过去迟了,少不得挨一顿训!” “我一道去陪你挨着便是。” 心瑶心头一暖,忙进去卧房,见他气急败坏地拆解铠甲,便快步上前帮他解开系带,把沉重的东西一件一件挂在十字衣架上,又殷切地拿来常服伺候他更换。 慕景玄看了眼她身上的水蓝纱袍,把她手上的紫袍塞回衣柜,也抽了一件水蓝色的袍子罩在身上。 心瑶看着他俊伟的脊背愣了愣,忙抬手把他的衣领整理好。 “为何突然穿蓝色?我记得你说过,紫色耐脏,尊贵,沉稳,不像黑色那么沉闷,不像红色黄色那样张扬,太后和皇上也都喜欢你穿这颜色呢!” 慕景玄斜睨她一眼,“这样说,你心里会好过么?” 心瑶颦眉嗔怒瞪着他,不知他是哪根儿筋搭错了,口气竟这样怪。“我是觉得,你没有必要为旁人改变自己。” “你呢?之前你喜欢紫色,我才喜欢,现在为什么喜欢蓝色?” “我……”心瑶这才发现,他每天穿紫色的衣裳,竟与她有关。心里似不经意间照进了一束阳光,她顿时忍不住笑弯了眼睛,阳光就从眼底泄露。 慕景玄面对着穿衣镜弄好腰带,瞥她一眼,“就知道傻笑!” 心瑶忙帮他拉了拉衣袖,抚了抚肩膀,欢喜地环住他的腰,“我是没想到,你喜欢紫色是因为我,我之前穿紫色衣裳,可都是因为你呢!” 慕景玄不悦地别开脸,“可你现在变了!” 心瑶霸道地把他的脸转向自己,“那是因为,我发现这几日来的女子都穿紫色,我怕你突然回来认不出我,还要耽搁时间一个一个去辨认,所以,我就穿蓝色了,至少这颜色与紫色接近,不会偏离你太远。” “哼哼,你这理由可真不牵强!”慕景玄挡开她的手,在梳妆台前坐下,取下头上沉重的金冠,拿了小银冠戴上。 “慕景玄,你是在和我吵架吗?”心瑶被他冷酷的脸色震慑,凑上前,拿起梳子帮他整了整头发,见他仍是铁青着脸,不禁气结,“哎!该生气的人是我才对吧!” 慕景玄起身就往外走,板着脸,一眼不看她。 心瑶追上前,牵住他的手,“好吧,你气吧!一会儿祖母和你皇外婆问起你为何板着脸,你别说是我惹得你。” 慕景玄气得甩开她的手,“我不应该生气吗?你夫君快被抢走,你竟有恃无恐?” “我……” “今儿与这个喝茶,明儿与那个聊天,若非我今日回来,你怕是就收了宋清月那件袍子,就把我这夫君让出去了!” 心瑶哭笑不得,拎着裙摆小跑着,紧追着他的脚步,却也闷了满腹的火气。 “我有恃无恐,是因为我相信你不会喜欢那些女人,我相信你不会背叛我,我相信你不会纳妃伤害我……” 慕景玄怒火顿时烟消云散,心弦一阵微妙的震颤,抿直地唇角也放松,他倏然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被夏日热风撩动纱袍的女子…… 阳光下的女子,更显得璀璨夺目,因他突然刹住脚步,她差点撞在他身上,她忙退了一步,就被他长臂勾住腰肢…… “你说的是真的?” 心瑶对上他深幽的瞳仁,忙后仰腰肢,眼睛有些警惕地盯着他突然漾出的一脸邪魅的笑,脑子有些懵…… “你……你……你怎么突然又笑?”明明在吵架呢! “你真的如此相信我不会背叛你?” 心瑶顿时涨红了脸儿,所以,他笑得这样诡异,是在得意?是在开心吗? “我……我本来相信的,现在看你笑得如此诡异,又不信了!” 慕景玄俯视着她愠怒的娇态,忽然就忍不住低下头去,狠狠吻住她的唇。 心瑶身子微僵,圆睁的凤眸惊愕地眨了眨,就晕眩地沉醉在他怀里。 这吻也越来越深沉,像急迫地要把她的魂儿吸走…… “咳咳咳……” 听到清茶提醒似地的咳嗽声,激吻难舍的两人迅速弹开,却没想到,正在观望的,不只是清茶…… 清茶正搀扶着苏佩懿的手臂,苏佩懿一脸波澜无惊,却明显是受了惊吓。 “虽说这是在自己的府邸,还有护卫丫鬟们往来,你们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太子妃,言行举止都要稳重些才好!”苏佩懿语重心长地训斥。 慕景玄见心瑶面红耳赤地跪在地上,也忙单膝跪下行礼,“给祖母、外婆、母妃请安!” “快起来吧!”贺毓似笑非笑的摇着孔雀羽扇,对苏佩懿道,“景玄对我们瑶儿素来是把持不住的,他们如此恩爱,我们应该放心才是……” “若我的儿孙娶别家女儿,我也鼓励他不必拘束,最好见一个娶一个,明儿就开枝散叶才好,可我瑶儿是我的宝贝孙女,嫡亲的就这么一个,谁若负她,我这老婆子拼了命也不饶!” 苏佩懿说着,忍不住瞥了眼左后方的龚璇玑,“这些年过去,你也该明白我的心思,但请你,别拿你当北月皇后的那一番说辞,来劝瑶儿‘识大体’!” 心瑶看祖母,又看母妃,不明白她们之间又起了什么冲突,不禁担心地看向慕景玄。 慕景玄忙道,“请祖母放心,景玄绝不纳妃。” 苏佩懿冷哼,“你的话,我是信的,但你那皇祖母,还有你父母,也难免拿着圣旨逼迫你!” 龚璇玑对苏佩懿温和地笑了笑,“景玄的心,我们做长辈的都明白,却也不能叫人说,咱们瑶儿自恃功高霸宠,也不能叫帝后误会我们睿贤王府欺负皇族,咱们做长辈的,更不能教瑶儿做一个自私的人。” 第366章 未来皇后不好当 “龚璇玑,你是在教训我这太王妃么?”苏佩懿勃然大怒,挡开清茶的搀扶,就横眉怒目地冲上前…… 心瑶见势不妙,忙挡在母亲身前,哄孩子一般,柔声对祖母道,“祖母,您息怒!天热,肝火旺,您这一动怒,若身子不舒服了,可又得吃苦药!” 苏佩懿嗔怒地瞪她,“祖母才没这么容易生气,祖母不过是心疼你罢了。” 慕景玄也恭顺对苏佩懿道,“祖母,我本无意纳妃,大家都是一家人,又都是疼惜瑶儿的嫡亲长辈,千万莫为没有发生的事伤了和气。” 龚璇玑也道,“璇玑也从不敢对太王妃有不敬之心,您是宜祖的母亲,是心瑶的祖母,璇玑更不敢教训您!”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苏佩懿当即又怒火攻心,推开慕景玄和心瑶,就冲到她脸前,“你这是在报复我这老婆子!” “璇玑句句所言,都是发自肺腑!大周不是江家的,景玄一个人也做不了皇族的主,咱们纵容心瑶,若将来生变,吃苦受罪的是她,从帝后到臣民,都会指责她。到那时,咱们化为一抔黄土,谁还能保护瑶儿?” 心瑶听得微怔,不禁看慕景玄,母妃这番顾虑是为她的将来考虑,不过,她实在无法接受这男子将来妻妾成群的样子。 她自诩不是自私之人,前世对慕昀修一再纳妃,她可以慷慨面对,对慕景玄,她却慷慨不起来,一想到他去和别的女子生儿育女,她就窒息地喘不上气。 方荔枝也忙劝道,“婆婆,璇玑是为瑶儿留一条后路,将来瑶儿若当了皇后,最忌讳独宠霸宠。万一景玄不纳妃,臣民们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瑶儿淹死,后世之人也骂她不贤德。” “我不准!你们这都是歪理!”苏佩懿道,“若真要纳妃,那些女子又是妒忌又是暗害,我瑶儿还有活路吗?” 心瑶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好。父亲不在家,俩媳妇如此与婆婆争执,她也不知该站在哪一边才好。 见慕景玄又要劝,心瑶忙拉住他,眼下这境况,他已然是祸事的源头,不管说什么都是错。 “祖母,母妃,荔姨娘,你们都莫急,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没下旨,就算真的下了圣旨,我和景玄也有法子应对,你们都放宽心,没事儿的。” 贺毓也道,“心瑶所言极是,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种事是绕不过去的!”龚璇玑严苛地道,“太子纳妃天经地义,将来瑶儿是皇后,更得学着接纳,还要学着给其他妃嫔疼惜养育孩子,母仪天下不只是当皇上的贤妻,还要统管后宫,仁爱天下!” 贺金香尴尬地道,“璇玑,我不是一位称职的皇后,你也不是。虽说我是瑶儿的义母,我还是期望她和景玄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我皆非贤妻,而真正的贤妻,不过是端着苦水往肚子里灌的傻女人罢了!” “哀家是过来人,哀家也不赞成瑶儿做那种人。”贺毓也道。 苏佩懿冷笑道,“龚璇玑,你听到了?大家都不赞成纳妃,你就少拿这些歪理教坏我瑶儿!” 龚璇玑泰然直视她苍老的眼睛,“璇玑这不是歪理,换做宜祖站在这里,他也会对瑶儿说这些话!他是睿贤王,担着丞相之职,他绝对不会教女儿去做自私自利之事,将来瑶儿年老色衰,有光彩照人的女子立在景玄面前,他能不动心么?” 慕景玄无辜地哭笑不得,只当听了一场笑话,却注意到心瑶眼神恍惚地看着自己,视线又似落在了远处,眼神俨然如看一个见异思迁的混蛋。 “想什么呢?”他不悦地抬手敲在她脑门上,“我若真成个老色鬼,你甭多言,一刀捅了我便罢!” “景玄,你不会是那样的人!”拓跋坤珠刚开口,就被母亲贺金香扣住了手腕。“母亲,景玄是我表弟,我最了解他的为人。” 贺金香却看出,龚璇玑心意已决。“璇玑啊,纳妃实在是害人害己的事儿,咱们这些做长辈地,可以去求一求太后,让她多体谅瑶儿和景玄,这事儿就不会发生了。” “金香姐姐,咱们可不能教给孩子任性!若凌云要再娶侍妾,难道你要亲手杀了他么?”龚璇玑清冷地泼一盆冷水。 “母妃!”心瑶担心地看了眼拓跋坤珠,唯恐她怒极之下动了胎气,忙劝道,“母妃,您少说两句吧,嫂嫂怀着身孕呢!” 龚璇玑清冷地道,“坤珠,你也别怪我话语残忍,情爱这东西,是最靠不住的,待你人老珠黄,男人的心就变了,到时候他若纳妃你再阻止,他势必怪你不可理喻。” 拓跋坤珠冷声道,“我和凌云好着呢!凌云若真敢纳妃,我不宰他,我宰了我和我儿子,我让他痛快一辈子!” 心瑶忙赞成的点头,慕景玄又忍不住狐疑地瞪她,“你点什么头?这样决绝的法子,表姐不过说说罢了!” 心瑶凑到他耳边,压着声音道,“所以,我也决定了,你若真纳妃,我也这样做。” 龚璇玑不赞成地训斥道,“瑶儿,父母给了你命,你就这样为一个男子轻生,值得吗?你真正应该考虑的是,未来当一位好皇后,还是眼前留住虚无飘渺的爱情!” “够了!龚璇玑,当年是我这老婆子伤害了你,我明白,你当年大度,求着宜祖纳妾娶了荔枝她们,但是……” 苏佩懿说着,似被人剜了心口一般,手按在心口,痛苦懊悔地落下泪来。 “但是……瑶儿是我的心肝,我决不容她受半分委屈!皇族若追究下来,我这老婆子担着便是!” “璇玑只是就事论事,您老人家何必这样动怒?”龚璇玑无奈地叹了口气,“瑶儿,我的话,就是你爹的意思,你若将来要当皇后,势必先学会宽容大度,否则,等你年老色衰,被景玄一脚踢开,有你难受的!” 她朝苏佩懿和贺毓行了礼,又对心瑶说道,“柔萱还在御医院养伤,拓跋樽离开之后,柔萱无人照顾,我先去探望她,为娘的话,你仔细想想吧!” 第367章 太子殿下忙着呢 礼部宋尚书,被太子殿下下令便去编撰礼部书册后,不过三日,祭天事宜便准备妥当,第四日一早,礼队浩浩荡荡起行,且队伍之整齐,全无半分匆促慌乱。 随行的皇亲国戚、文武百官、 内外命妇、皆是轻装简行,饶是如此,车驾礼队加之扈从随侍,仍是连绵数百里。 心瑶本要单独乘坐一辆太子妃车驾,慕景玄以队伍太拖沓为由,又下一令,凡夫妻同行者,皆共乘一辆马车。 于是,怀渊帝与皇后拓跋荣敏也不得不让一辆马车出来,文武百官见状,无不领命行事,队伍便省下了上百辆马车,粮草节省,队伍也随之缩短了些许。 心瑶歪在车厢内的毯子上,本已昏昏欲睡,却烦闷地辗转难眠。 隔着车内的垂帘,慕景玄听到她从左边翻身朝右,又从右翻身朝左,不禁就笑了笑,“母妃那番话,你都思忖了三日,竟还没想通?” 说着,他提笔蘸墨,转头看向垂帘,莹白细长的手指掀开了垂帘的一道缝隙,女子神情慵懒的脸儿,自缝隙里一闪,如闪烁光影里的一抹璀璨亮光,说不出的惊艳…… 慕景玄盯着垂帘的缝隙,握着笔杆僵了僵,竖着耳朵,等着她开口,却等了良久,什么都没有等到。 “瑶儿,你若思忖那番话,思忖多久都可以,可你不能为此就冷落了我这夫君呀。” 三日来,她睡觉都背对着他,活像他已经成了一个抛弃妻子妃妾成群的渣滓。 “江心瑶?本宫和你说话呢!” 心瑶烦闷地又趴在枕头上,懒懒地应道,“你不是看折子么?我不理你,是怕打扰你。” “你现在理我,可是想通了什么?” 慕景玄在折子上撇下一行字,吹了吹湿润浓艳的朱墨。 “一个是凌驾于夫君和万民之上的皇后,统御后宫佳丽三千女子。一个是寻常与夫君恩爱甜蜜的女子,专心相夫教子。你到底想当哪一个?” 心瑶歪在枕头上,看着垂帘上刺绣的纹路,眼睛怔怔,脑子空空,心里更是烦躁。 她知道,自己是在恐惧,所以才无法安定心神。 接下来的路,是她前世没有走过的,她无从琢磨,也无法预料,更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所以,她才会这样迷茫。 慕景玄等不到她开口,搁下笔,掀开垂帘便钻进来,心瑶本能地忙向后躲避,“你先给我几日,容我想好……” “你这分明是胡思乱想!” 慕景玄躺下来,霸道地把她拉入怀中,扶着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左臂上,右手横过她娇软的腰肢,牢牢把她困在怀里。 “别想了,陪我好好睡会儿!” 心瑶嗔怒地轻推他,“天这么热,俩人挤在一起,一会儿袍子都要被汗浸透了,万一父皇宣召,再换也麻烦!压在箱子里的袍子,都是褶子,来不及熨烫……” “所以,你现在是千方百计地躲着我么?”慕景玄不悦地看她。 心瑶盯着他精致的领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有!” 她真真觉得,他身子烫得厉害,自己就如一条鱼,快要被烤熟。 慕景玄偏搂得紧,“就这样一起热死吧!” “一起热死倒是好!就再也不用烦了。”心瑶说着,自他怀中抬头,两人四目相对,注意到他额角上挂着汗珠儿,她忙拉着袍袖给他按了按额头,“从启程开始,你先巡视礼队,又看折子,一直没好好歇息。你先睡,我起来给你扇风。” 慕景玄按住她,不准她挪动半分。他这才发现,她胡思乱想也没有太专心,反而花了多半的心思去关注他的动静。 不过,花时间扇风,委实不解风情。 他忙松开她,在她唇上亲昵吻了一记,“本宫倒是知道一个更凉快的法子。” “什么法子?”心瑶揶揄道,“你可别说,把冰块倒进浴桶里,咱们再一起泡进去!” 慕景玄顿时忍不住笑,“媳妇你厉害啊,这法子比为夫想得还邪恶!” “邪恶?”心瑶明白过来,顿时涨红了脸,羞恼地戳他的胸膛,“我是在说冰块,你想哪儿去了?” 慕景玄挑眉,凑到她耳畔,“我是在想,脱了衣服,就不热了!” 他伸手便扯开她的袍服,翻身将她牢牢压住,顺势扯掉了身上被汗水湿透的外袍…… 心瑶又羞又惊,不敢叫出声,却也无路可逃。 “慕景玄,不要胡闹,就快吃午膳了,你皇祖母铁定宣召你过去!唔……” 她所有的话语被霸道深沉的热吻堵住,刻意压低的嗔怒也成了断断续续的喘息…… 车厢外,安金禄一手握着拂尘,一手拿着蒲扇扇着风,穿过礼队,寻到宏大如宫殿的太子华车,这就要开口,紧随在太子车后的公主车驾上,三公主慕鸾忽地掀开车厢垂帘。 “哎?安公公,如此急火火地,所为何事呀?”她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太子车厢的狭窄的后窗。 安金禄忙行礼,“三公主您出来的正好,有水么?容奴才先喝一口。” 慕鸾不羁地在车辕上坐下,容他在车旁跟着,“你不是来找我的,我为何给你谁喝?” 安金禄忙堆上笑,“近来太子殿下气儿不顺,听说,将宋尚书连降五品之后,还处置了十几个官员,与他说话的人,都捏着嗓子、揪着心肝,奴才之前疏忽,也不记得哪儿曾犯过错,一见他那张阎罗脸,我就心慌总觉脑子生锈一般……” 慕鸾顿时绷不住笑,打趣道,“你若喝水,灌一脑子水,一会儿说错了话,岂不是更麻烦?!” 安金禄也笑,却笑比哭还难看,“咳咳咳……我的公主殿下,您就别开奴才的玩笑了,奴才一路跑过来,眼前发黑,嗓子都快冒烟了!” 慕鸾忙把他拉上车,让进车厢里,给他递上茶,又端出冰镇的果子,“你先吃点儿,太子和太子妃现在忙着呢,你不方便过去!” 安金禄喝了茶,没敢贪嘴吃水果。“太后那边有急事儿宣召太子殿下过去!奴才可不好耽搁太久!” 慕鸾给贴身宫女摆手,示意她们拦在门口,然后威严地看向安金禄,“安公公,你且先说,找太子过去,到底什么事儿?” 第368章 太子妃,着急了 安金禄掀开车窗上的纱帘,探头向外看了看,忙撤身回来,笨重地挪着身子,挪到慕鸾身侧。 慕鸾被他一串举动闹得哭笑不得,“到底什么事儿?您老人家这太后跟前的老人,竟还防备旁人偷听?” “并非奴才防备,是太后娘娘叮嘱了,不准任何人知晓,尤其是太子妃,睿贤王夫妇!” 安金禄一想到太后那番叮嘱,就脑门冒冷汗。 “公主殿下您也知道,太子妃是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的,打良妃,禁足文嫔,宁柔宁珞姐妹对她俯首帖耳,慕昀修被她废了太子位,还有慕昀修那一院子的女人,也都被太子妃折腾得生不如死……奴才可就是黄土埋到了半截,万不敢招惹太子妃。” 慕鸾听得笑着摇头,“良妃该打,文嫔表里不一蛇蝎心肠,慕昀修早该被废!太子妃都是做得好事呀!” “没错,太子妃是很好,但是,太后娘娘今儿可是打定主意给太子多添一位女子,以后,太子妃恐怕就见人杀人,遇佛杀佛。” “皇祖母太清闲,没事儿找事儿!”慕鸾眯着眼睛靠在凭靠上,丢了一颗冰镇的葡萄在口中,酸甜的味道在口中炸开,脑仁一阵通透,顿时忍不住好奇,“那女子是谁?谁如此不怕死,敢插足老七和老七媳妇?” “十三皇子的表姐,两人一起过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一见那姑娘十分喜欢,那丫头也是知书达理的,尤其写的一手好字,而且率真可爱,三两句就逗得太后哈哈大笑,这就让奴才过来找太子爷,太后娘娘说了,有好的,先给太子爷惦记着!” 安金禄压着声音说着,不禁偷觑慕鸾的神色。 慕鸾把刚拿起的葡萄丢在桌上,“哼哼,皇祖母杀罚予夺几十年,可没有人能逗笑她。之前,太后也对瑶儿笑,说喜欢她,可笑归笑,喜欢归喜欢,她看我们这些人,都如看一盘棋子罢了。” “公主,您这样说,可是大不敬呀!太后是疼惜您的,与太子妃那是另当别论。”安金禄见她沉着脸不语,深知她已然看不惯太后的作为,尴尬地叹了口气,“奴才知道,公主您与太子妃亲厚,但是,纳妃这事儿……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呀!太子妃若是要当未来皇后,就得先学会忍气吞声,小不忍则乱大谋!” “狗屁!站着说话不腰疼,姑奶奶这辈子为何不嫁人?就是看不惯你们男人嘴上说着痴情,下半身去宠幸三妻四妾!” 安金禄冤枉地笑了笑,“公主,奴才……奴才这辈子是不可能三妻四妾了,奴才……” 慕鸾若有所思地冷眯杏眸斜睨着他,“文嫔之前得罪心瑶一直被拘押在寝宫内,因此次祭祖大赦天下,才被放出来,十三就如此着急带表姐入宫,还刻意往太子的脸前送,这明显是预谋已久。” “公主殿下,您可别插手这件事儿!”安金禄不禁后悔对她多言,“十三皇子和文嫔,绝对不会做这种糊涂事的,奴才求您,今儿这事儿,您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这事儿,纸包不住火,更何况心瑶还有一大群在龙鳞阁的师兄。”慕鸾不动声色地掀开车帘看了眼前面的太子车,“好了,你过去吧,老七这会儿心情不错,你最好别自己找死!” “谢公主!” 慕鸾似笑非笑地目送他过去,就听到他在马车下战战兢兢地大喊,“太子殿下,太后娘娘召您过去!” 慕鸾忙缩进马车里,穿好鞋子,待慕景玄陪着安金禄匆匆过去,她忙跳下马车,钻进太子车厢内,就见垂帘开着半边,心瑶正面朝里,拢着长发,拉着袍子,掩住脊背…… “果真是腰如约素,肩若削成!” 心瑶惊得一僵,忙拢住袍服转头,就见眼前一暗,身穿红袍的女子,一团火似地,突然就钻过垂帘扑上前来。 心瑶惊笑地大叫,“啊——三姐,你……你干什么呀?你这个登徒子——” “竟还害羞呢?”慕鸾玩笑着,男子般霸道地牢牢将她压住,指尖调戏地勾住她的下巴尖儿,端详眼前艳美得叫人挪不开眼睛的脸儿,发现心瑶的瞳仁透着一点褐色,宝石一般,美得能吸纳人的魂魄。 “美人儿,来,叫本公主也香一个!” “讨厌!”心瑶面红耳赤,忙一手挡住她凑近的脸,一手顺势挠她的痒。 慕鸾最是怕痒,忙笑着躲避,“你这太子妃,好不正经,竟敢挠本公主的痒痒?” 她大叫着,不甘示弱地“反击”,两人顿时笑闹成一团。 心瑶刚被累得娇软无力,到底是体力不支,忙举手求饶,刚拢好的袍服也都散开,“好姐姐,快饶了我吧!” 慕鸾扶住自己歪斜的发髻,心里还惦记着正事儿,便忙道,“拿你最漂亮的袍服出来穿好,我带你去看戏!” “看戏?”心瑶似笑非笑地歪在枕头上,“如此赶路,哪儿来的戏可看?” “老七可是已经去了,你就一点都不想去凑热闹?” “刚才是太后叫景玄过去吃午膳呢!”心瑶最是不愿见太后苏漓央,“我和太后八字不合,还是不去了,三姐自己去吧!” 自打被封为太子妃,她一直称病,一次不曾入宫给太后请过安,这会儿太后若见了她,少不得提给景玄纳妃的事儿,她才不去自讨苦吃哩! 慕鸾歪在枕头上,好整以暇地帮她理顺鬓边的碎发,“瑶儿,你不去可别后悔,我可是听说了,文嫔和十三皇子带了一位美人儿给太后请安,被太后留在那边了。” 心瑶诈尸一般,蹭——坐起身来,“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 不等慕鸾解释,心瑶这就忙打开箱子拿袍服,又搬出妆奁盒,忍不住嗔怪慕鸾刚才嬉闹浪费时间。 “你说你,堂堂三公主,一进来就调皮地挠痒痒,怎么不早说呢?!” 慕鸾见她心急如焚地穿反了袍服,忙帮她整理好,“现在着急有什么用?这会儿,说不定那女子已经和老七看对眼了呢!” 第369章 不怕贼偷怕惦记 “不可能!”心瑶笃定地说着,心里却不舒坦。 她忙召清茶、如意快进来伺候梳洗,内衫外袍的穿戴整齐,却又闷出了一身热汗,干脆只在皮肤上拍了一点养肤珍珠花露,点了唇脂,便急匆匆地冲下马车。 “心瑶,你慢点……”慕鸾忙追下马车,拎着裙摆小跑几步,才勉强追上心瑶的两条长腿。 清茶和如意忙跟下马车,不忘叫方来一起跟上。 方来按着佩剑紧张地追上前,“主子,发生什么事了?您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这话顿时刺痛了心瑶,她脑海中,莫名又浮现母亲那番话。 她绝对不能难看,绝对不能人老珠黄,绝对不能自乱方寸,她也不会让慕景玄厌弃她。 思及此,她放慢脚步,连做了三个深呼吸,注意到慕鸾拎着裙摆,带着清茶和如意气喘吁吁地跟上来。 “皇姐回去吧,这事儿闹起来,别溅皇姐一身血!” “我既对你说了,还怕一身血吗?” “心瑶知道,皇姐素喜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看不得男子三妻四妾,但眼下这事儿,太后既然单独派人叫景玄过去,便是不希望其他人知道。” “咱们同生共死过了,原该是一条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边。”慕鸾说着,拉住她的手,“你不是笃定景玄不会背叛你么,何必如此焦急?” 心瑶的确没有必要焦急,但是,慕景玄也是个正常的男子,心也不是铁的,是血肉的。凭文嫔那样的女子,一旦出手,势必早有准备,她既然把那小女子荐于太后,定然已经把那女子教导得人见人爱无可挑剔 慕鸾见她若有所思,又忍不住说话,“安金禄刚才过来时,说那丫头可爱的紧,太后被她逗得哈哈笑呢……” “这会儿,恐怕是个女子,都能把太后逗笑,她老人家总算逮到机会,给我使绊子了!还有文嫔母子,更是看不得我舒心。” 心瑶经过帝王车驾,见怀渊帝掀开车帘,她与慕鸾忙行礼请安。 怀渊帝挑着眉梢看两人的衣袍妆容,不禁失笑,慕鸾大汗淋漓的,脂粉已经模糊,倒是心瑶脂粉未施,越是出汗,越显得惊艳夺目。 “大热的天,不在马车里呆着,溜达什么呢?” 慕鸾似笑非笑地说道,“父皇,您那文嫔带了一位女子去皇祖母的车上,皇祖母就迫不及待地把景玄叫过去了,我和瑶儿不放心,一起过去瞧瞧。” 心瑶笑道,“文嫔娘娘真是有心!如此惦记着我们家景玄,倒是让瑶儿想起一句俗语。” 怀渊帝费解,转头看了眼车厢里手肘撑在凭靠上听着的拓跋荣敏,“你这儿媳说话总是拐弯抹角的,朕都不敢呛声了。” 拓跋荣敏挪到车厢门口,笑道,“瑶儿,你想起了什么俗语,说来母后也听听。” 心瑶笑道,“这俗语颇简单,父皇母后定然都听过,就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拓跋荣敏妩媚地斜睨怀渊帝,话却是对心瑶说的,“你这丫头,越来越大胆了,竟然骂你父皇的文嫔是贼?” 心瑶说道:“若不是贼,该先把那女子带到父皇母后面前过目,她却先带那女子去给皇祖母过目,皇祖母年事已高,糊涂事儿也不是做了一两件,心瑶实在担心,她老人家上了贼船都没有察觉。” 怀渊帝想训斥她对太后不敬,到底是理亏,之前太后也的确糊涂。 “罢了,朕和你母后陪你一起去瞧一瞧。” 心瑶侧首看慕鸾。 慕鸾会意,忙道,“父皇,您若去了,且得站在瑶儿这边,不管皇祖母说什么,都不要答应赐婚!” 怀渊帝下来马车,忙搀扶拓跋荣敏,却忍不住看她的脸色。 拓跋荣敏忙安慰道,“你们放心,父皇母后都是站在瑶儿这边的。” 心瑶却不相信他们真有如此好心。 “父皇母后不必为难,大不了,心瑶让出这太子妃之位,心瑶正盼着带爹娘周游列国呢,也免得那拓跋樽和拓跋柔萱再来与心瑶抢娘亲。” 怀渊帝唇角冷抽了两下,隐忍怒火,还是没敢呛声。这丫头就是吃定他做过错事,随时都能咬一口,她也明知道大周离不开她爹…… 拓跋荣敏见他一脸憋屈,笑道,“这文嫔实在不该放出来,她若弄个杀手假扮成良家女子玩什么阴谋诡计,咱们景玄还有的活么?” 怀渊帝脸色骤变,忙脚步飞快地冲向太后鸾驾。 慕鸾见心瑶忽然沉下气来,也不疾不徐地迈着脚步,“怎么又不着急了?” “父皇和母后进去了,我去不去倒也没什么了。这会儿,父皇还不敢得罪我爹。” 慕鸾忙给她竖大拇指,满眼钦佩地笑道,“瑶儿,你刚才那番话真够厉害的!若你没嫁给景玄,我定拐着你去浪迹天涯。” 心瑶自嘲地笑了笑,“要守住自己的夫君,却得用威逼利诱的手段,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慕鸾笑僵在唇角,敏锐捕捉到心瑶眼底一闪而过的刺痛,她疼惜地忙环住心瑶的肩。 心瑶忙对她安慰道,“我没事。看这样子,文嫔断不会好心地单送一个女子给景玄,她的目的是在帮慕尧夺太子之位罢了。” 慕鸾若有所思地听着,脸上无半分惊讶,她看向太后的车驾,清冷地笑道,“若真是如此,父皇恐怕舍不得动慕尧。” “三姐放心,眼前还谈不到生死,文嫔也是个颇能沉得住气的人,且看她安排了什么戏等着咱们吧。”心瑶拉住她的手,跟着怀渊帝和拓跋荣敏上去太后马车。 宏大如宫殿的华车内,摆了十几盆冰,车厢里清凉宜人。 心瑶上前行礼时,就见怀渊帝和拓跋荣敏在金丝竹席左侧的软垫上坐下,右侧是文嫔和十三皇子慕尧。 上座,太后苏漓央坐在宽阔的绣凰软椅上,正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正喊肚子疼。 一个陌生的女子歪靠在她的右边,亲昵地倚在她的肩臂上,也咯咯地娇笑不停,眼睛却分明在偷觑坐在苏漓央右边的慕景玄。 第370章 专挑太子妃的刺 慕景玄因过来得急,穿了一身轻薄的紫色无绣便装,腰间松松束着一条黑色绳带,上好的蚕丝衣料莹光溢彩,他端着茶盅喝茶的举动,更显得贵雅慵懒。 注意到心瑶自宫女打起的纱帘外进来,他忙搁下茶盅,视线一抬,顿时粘在心瑶脸上挪不开。 因出了汗,她双颊透着自然的红晕,吹弹可破的肌肤比染了胭脂般旖旎动人,眉心贴了一枚紫色水滴形宝石花钿,与紫色纱袍交相辉映,衬得眉目也空灵幻美。满车脂粉糊在脸上的女子,因她进来,顿时黯然失色。 “说好让你等着我回去,你怎么跑出来了?!” 心瑶对上他灼烫的目光,心尖儿微悸,忙低下头与慕鸾一起欠身给太后行礼。“心瑶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平日你们不来给哀家请安,难得今日哀家高兴,你们竟都来扫哀家的兴?!”苏漓央不悦地瞥向心瑶,“都起来吧!” 慕景玄从袖中摸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漫不经心地道,“皇祖母若不宣召孙儿,孙儿这会儿正忙着和太子妃生娃儿呢,您把孙儿宣召过来,也是扫了孙儿的兴。” 这人说什么呢?心瑶顿时面红耳赤,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这臭小子,当了太子,竟也没个正经模样!”苏漓央气结瞪他一眼,对心瑶和慕鸾摆手,“都坐吧!” 心瑶和慕鸾刚起身,就见在太后右边的女子忙站起身来,桃花粉的渐染锦丝纱袍拖曳身后,身段清瘦,十六七岁的模样,菱形的脸儿,微笑着眯成一条线的眼睛,小巧若樱的嘴巴,看上去与文嫔一样,纯真无害。 “民女文画儿,给太子妃请安,给三公主请安!” 慕鸾撇了下嘴,看心瑶。 心瑶挑眉笑了笑,“难怪太后喜欢你,模样讨喜,也大方识礼。不过,瞧着有点面生,你既姓文?定然是十三弟的表亲吧?” “正是。”文画儿看向慕尧。 慕尧忙起身道,“禀皇嫂,画儿表姐正是臣弟舅父的嫡女,此次随行去拜天,特来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瞧着喜欢,就留下说几句话。” 拓跋荣敏说道,“文小姐刚才说了什么笑话?说来给咱们都听听吧。” “她若说给你们听,恐怕你们都不笑,反而让这孩子局促不安。”太后忙又叫文画儿在自己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说道,“哀家刚才身上不舒坦,画儿还帮哀家按摩,手艺颇厉害!” 慕景玄道:“讲几个山野笑话,按一按筋骨,就是真本事?皇祖母糊涂得愈发厉害了!” “这还不算厉害,如何才算厉害?” “大敌当前,粮草不济,想方设法让将士们吃得饱吃得好的,才是有真本事。” 苏漓央冷笑道,“景玄,你说的这是将士,是谋士,可不是女子!” “皇祖母,孙儿的太子妃江心瑶,就有这本事。”慕景玄说着,起身上前,便握住心瑶的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这边冰镇的果子冰凉酸甜,你尝几口,别吃太多,免得吃坏了肠胃。” 心瑶见他捏着一颗葡萄喂到唇边,只得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之下张口。 葡萄还是带着一点绿,吃到口中酸味儿大过了甜味儿,她捂着嘴巴,不禁怀疑他是故意的,“好酸!” 慕景玄按下她的手,顺势在她唇上吻了一记,“本宫尝着,可是甜的!” “你……”心瑶羞恼地捂住嘴巴,脸上火辣辣的,前一刻积压在心头的焦躁,却荡然无存。她也明白,他这样做,是转移她的不安,是让她安心。 “景玄你再亲,父皇、母后和皇祖母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慕鸾玩笑着,也挤过来,故意调皮地撞在心瑶的肩膀上,“刚才我还在想,你若稀罕了别家的女儿,我就带着心瑶去浪迹天涯呢!” 慕景玄嗔怒地看心瑶,“刚离了眼,你就要弃我而去?” 心瑶被姐弟俩夹在中间,对上他有些委屈的眼神,心头一软,忙道,“我没有,三姐开玩笑呢!” 慕鸾笑道,“我可没有开玩笑,瑶儿容貌姣好,心地善良,又才智双全,我和她一起去找两个英姿飒爽的江湖男儿相伴,从此再也不受这些宫廷琐事烦扰,岂不快哉?!” “越说越不像话!”苏漓央斥道,“我堂堂大周公主,不好好地嫁人,尽是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文画儿忙道,“三公主,您看,您都惹太后生气了呢!” 慕鸾:“……” 不等慕鸾反应过来,文画儿又道,“身为女子,应该明白君为臣纲,夫为妻纲,若一女子不成婚、不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生命是有残缺的。” “呦!文小姐真是口才了得,竟然教训本公主?”慕鸾失笑。 “难道你不该教训么?”苏漓央冷斥道,“你别怨怪画儿这孩子,回头叫你父皇给你择选一门婚事,好好嫁了,也省得与太子妃在一处胡闹。” “皇祖母,三姐没有胡闹……”心瑶这就要帮慕鸾辩解,却刚开口,话就被文画儿打断。 “太子妃娘娘,三公主要带您去与江湖男子浪迹天涯了,这还不算胡闹呢?” 心瑶看向她微笑的眼睛,“你这话说得,好像本宫已经与三皇姐带着男子浪迹天涯了似地。” “画儿不敢!” 隔着慕景玄和苏漓央, 心瑶冷笑望过去,“不敢最好!宫里的口舌是非,多半如你这种听风就是雨的人造谣传扬的,你若还想跟在文嫔身边混口饭吃,就好好管住自己!” “太后,您看,太子妃这要杀人的模样好吓人,画儿好怕,画儿不想死啊!”文画儿似受了极大的惊吓,扑在太后肩臂上,就恐慌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拿眼睛看向慕景玄。 苏漓央忙斥道,“江心瑶,你可真是放肆,画儿是哀家的贵客,是哀家要许给景玄的人,你竟……” 慕景玄也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当着本宫的面,敢对太子妃出言不逊,找死!” 文画儿惊得一颤,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趴在苏漓央肩上更是头也不敢抬。 “没事儿,没事儿……”苏漓央忙护住她的肩,安慰道。“哀家在,谁也不敢伤你!” 第371章 文嫔在玩离间计 慕景玄起身,朝父亲俯首道,“父皇,依儿臣的意思,此风不可长!” 怀渊帝挑眉,眸色微凉,“此风不可长?你是指什么风?” 心瑶却是看透了慕景玄“永不纳妃”的意思,唯恐慕景玄挨训,她忙起身匆促走到慕景玄身侧,对怀渊帝俯首,“父皇,景玄的意思是,随意举荐女子之风?以及,文画儿挑唆是非之风?” “心瑶,你的意思朕明白,但是你的作为对景玄并无利处。” “父皇,若想给景玄纳妃,心瑶不会阻拦。但是,若人人如文嫔这般,随意拎个女子入宫,会一点按摩、会讲笑话逗太后开心,便能纳为妃嫔,只怕景玄的清誉就被毁于一旦了,臣民们也会把他当成贪色的昏君。” 慕景玄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抢言道,“父皇,儿臣此生不会纳妃,儿臣刚所言‘此风’是指‘欺负太子妃’之风。” “景玄,你说什么呢?!”心瑶忙道,“我岂是好欺负的?你不必说这些……” 慕景玄强硬地打断她,对怀渊帝继续说道,“给儿臣纳妃、宋清月父女逼入太子府、文嫔无端生事,文画儿挑衅太子妃,都是欺负太子妃的行径!此次碍于父皇母后在,儿臣不动刀剑,若还有下次,父皇别怪儿臣不讲情面!” “放肆!”怀渊帝龙颜震怒。 拓跋荣敏也忙呵斥,“景玄,你这是说什么混账话?!” 苏漓央冷笑道,“江心瑶,你是给哀家的宝贝孙儿下了什么蛊?!” 文嫔自夫妻俩身后,阴沉地扬起唇角,看向一旁看过来的儿子慕尧。 慕尧忙慨叹道,“皇兄当真是爱美人不爱江山,臣弟甘拜下风!” 心瑶悚然转头看向身后的母子俩,赫然发现,自己猜错了什么。 景玄这样宣告不纳妃,全然不怕丢了太子之位,却已然触怒太后和怀渊帝, 文嫔闹这么一出,目的不在于将文画儿许配给景玄,而是要离间景玄和怀渊帝的父子之情,离间太后与景玄的祖孙之情,也让太后更嫌恶她这孙媳。 照此闹下去,恐怕不必抵达皇陵,景玄若不被废了太子,她这太子妃之位势必被废。 正在心瑶恍然大悟之际,慕景玄朝父亲利落行了个礼,霸道地环住她的肩,顺势对慕鸾说道,“一会儿烤肉吃,三姐去不去?” “去,去,去……”慕鸾如经历了一场混战,恍惚回过神,飞快地自软垫上跳起来,“我最爱吃瑶儿烤的肉……我车里还藏了冰镇的果酒呢,正好解馋!” 三人下了马车,心瑶张口欲言,被慕景玄捂住了嘴巴。 “唔唔……我有话要对你说。”她抓住他的手腕,眼睛眨巴着,恳求地看着他。 “从现在开始,不准提文嫔,不准提文画儿,不准提纳妃!”慕景玄见她眨眼睛,这才放开她。 心瑶斟酌了话语,与他十指相扣,“她们的目的不在于让你纳妃,是想离间你和父皇、太后的关系,若你和长辈们闹僵,便是不仁不孝,后果不堪设想。” 慕鸾恍然大悟,忙跟在慕景玄右边说道,“我说呢,文嫔怎就敢笃定景玄能喜欢那文画儿?原来,她是声东击西,如此坑害景玄!” 心瑶担心地说道,“只怕明日一早,景玄为了我永不纳妃的消息,就传遍整条队伍,届时百官群起围攻,景玄恐怕不好应对。” “你未免太小看你夫君了!”慕景玄握紧她的手,“只要身在这位子,总不会消停。” “这事儿怪我,是我太着急让你当储君。”心瑶愧疚地叹了口气,“清茶那日也斥责我,父皇赏赐时,我原该只要两匹布就好,竟想不开地为你换太子位。现在可好,今儿文嫔利用皇祖母和父皇,明儿还有张嫔李嫔诡计百出,再这样下去,咱们岂不是累死?!” “你夫君我手上还有兵马呢,大不了把她们全部杀光!”慕景玄说完,无视她和慕鸾的惊愕,环住她的肩笑道,“现在,咱们该吃就吃,该喝酒喝,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多想。” 车厢内,绷着怒火的苏漓央却暴怒掀了面前的矮几,杯盘水果摔成一片狼藉。 文画儿尖叫了一声,忙躲避开,见文嫔等人忙跪下恳请太后息怒,文画儿也忙双膝跪地,鼻音浓重地委屈道,“太后娘娘,都是画儿不好,是画儿惹您生气了!” “怪不着你,是江心瑶给我玄儿下了蛊!”苏漓央怒火难消,对怀渊帝斥道,“你就由着你儿子儿媳对哀家不敬吧!” 怀渊帝端坐未动,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盅,研看文画儿的一张脸,“母后,朕十分想知道,这文画儿到底哪里比心瑶强?她怎么就如此讨您喜欢?” 拓跋荣敏波澜无惊地笑道,“太后刚才不是说了么,这文小姐会讲笑话,会按摩,又会挑太子妃的错处,还会装无辜扮可怜,后宫里的女子,多半都是如此,很明显文嫔是专门比照后宫女子培养了她这位侄女!” “如此看来,瑶儿那句话可真是说对了!”怀渊帝若有所思地看文嫔。 拓跋荣敏疑惑,“瑶儿刚才说了那么些话,皇上指哪一句?” 怀渊帝笑道,“瑶儿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文嫔正应了你那句话,就是心瑶暗指的贼。” “哈哈哈……”拓跋荣敏顿时忍不住笑。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有说有笑,太后愈发被气得浑身颤抖。 文嫔俯首在地战战兢兢,“皇上,臣妾怎就成了贼呢?” “朕冤枉你了?还是心瑶冤枉你了?” “皇上明鉴,臣妾是觉得,景玄身边只心瑶一个人,太过孤单了,再说,心瑶嫁过来这么久,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臣妾也是为皇族子嗣着想啊!画儿是被御医们看过的,极易生养子嗣。” “文嫔,朕的子嗣也十分单薄,这文画儿就封画嫔,与你同起同坐,共乘一辆马车,你可满意?” 太后忙道:“皇帝糊涂,文画儿尚算不得秀女,也未侍寝,更无功劳,如何能与文嫔平起平坐?!” 文画儿脸上闪过一抹欢喜,对上文嫔冷扫过来的眼神,忙慌乱地低下头。“皇上,太后娘娘说的对,画儿无功实不该封嫔位,依着辈分,画儿也该唤您一声姑父!” 怀渊帝淡凉地瞥她和文嫔一眼,又似笑非笑地挑着眉梢看拓跋荣敏,眼神意味深长。 第372章 就让你当宫女吧 拓拔荣敏接下他的眼神,慷慨地赞叹道,“文小姐倒是有分寸,不慕权势,懂得进退,文嫔教得不错!” 文画儿欢喜地忙道,“皇后娘娘谬赞,画儿才疏学浅,容颜更不及皇后娘娘半分,实在配不上皇上!” 文嫔十分满意她这番回答,给她一个赞赏地微笑,谨慎地看怀渊帝的神色。 怀渊帝冷笑,“景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文画儿既自认配不上朕,就更配不上景玄。” 拓跋荣敏默契地顺势说道,“文小姐这手脚还算是利索的,就留在本宫身边烧水打柴吧。” 文画儿这才发现,皇帝没想让她当画嫔,皇后也没并非由衷地夸奖她,这夫妻二人一边说话,一边相互递眼神,默契地联手刨了一个坑给她跳。 她好歹也是文家嫡女,自幼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何时做过粗活累活?! “皇后娘娘抬举臣女了,臣女粗手笨脚实在是……” 苏漓央挑眉,有些诧异文画儿这样的拒绝。 “画儿,换做旁的女子,能跟在皇后身边伺候,可是难得的机会!” “可是太后娘娘,画儿也不能去当低贱的宫女呀!” 怀渊帝冷笑,“宫女低贱么?这后宫妃嫔,有不少都是跟在太后身边的宫女呢!文嫔当年就是跟在先帝身边伺候的奉茶宫女,平日也是烧水递茶罢了。” 文嫔顿时脸色铁青。没想到自己一番周全的打算,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皇上这分明是讽刺她得了权势,忘了根本。 “皇上,画儿身子弱,也不懂事,做不得重活累活,也怕得罪了皇后娘娘。” 文画儿忙道,“是,是,是!画儿就是这个意思。” “哼哼,不愿当朕的妃嫔,又不愿当皇后的宫女,竟还妄想嫁给景玄?” 怀渊帝说完,不等文嫔反应过来,就拉着拓跋荣敏起身,俯视着文画儿的眼神也陡然变得清寒。 “太子妃跟着太子同甘共苦,替太子挡刀剑,帮太子化险为夷,替朕分忧解劳,且为我皇族被囚璇玑阁十多年……你文画儿半点比不上太子妃,也不配当朕与皇后的儿媳!” 文嫔忙道,“皇上息怒,臣妾……” “朕庆幸没有封你为皇后,也庆幸没有封十三为储君,否则,我大周社稷势必毁在你们文家手里!” 怀渊帝阴沉说完,隐忍深吸一口气,侧首便又似了换了个人,忙对拓跋荣敏道,“皇后,咱们也去景玄那边尝一尝烤肉!” 拓跋荣敏瞥了眼文嫔,跟着怀渊帝下去马车。 文画儿心有余悸地错愕地看文嫔,见她惨白着脸色瞪过来,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后苏漓央也僵坐在软椅上,半晌没开口。 慕尧反应极快地上前,跪在苏漓央膝前,“皇祖母,您还好吧?” “十三,你刚才那话是何意?”苏漓央盯着他清俊稚嫩的脸,越看越觉陌生,“你说你皇兄爱美人不爱江山,你皇兄何时为美人耽搁过政务?你刚才说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慕尧惶恐地抬头,眼神无辜地望着她近乎狰狞的神色,“皇祖母,孙儿刚才只是随口感慨罢了,孙儿并无暗讽之意呀!” “你皇兄出生入死的时候,你还在祖母面前撒娇呢!这些不仁不义之辞,是谁教你的?” 慕尧忙俯首贴地,“皇祖母,没有人教儿臣,儿臣真的只是感慨罢了!” “你这感慨,倒是能扎在你皇兄的心口上!小小年纪,居心叵测,罪无可恕!” 慕尧阴沉地看着地面,眼神陡然溢满怨毒,口气却十分小心恭顺。“孙儿知错,孙儿谨遵皇祖母教诲!” “滚回你的马车上,哀家不想再看见你们母子俩,这文画儿就留在哀家当个宫女吧!” 苏漓央说完,丝毫不给文画儿抗拒的机会,就命令安金禄进来车厢,“你去,带文画儿下去,好好教导她,若乱了规矩,杀无赦!” “是!”安金禄忙走到文画儿近前,见她虚瘫在地毯上,忙道,“文小姐,请吧!” 文画儿只觉自己在鬼门关绕了一圈,挣扎着站起身来,跟着安金禄下来马车,就见一队宫女端着托盘朝着前面雕龙华车走去,珍馐美馔的香气,浓香的烤肉味儿,弥漫了整条队伍…… 她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气,肚子一阵咕噜乱叫。 安金禄瞥了眼她的腹部,冷笑道,“你也是个倒霉催的,上次文嫔因为得罪太子妃,这次你又得罪太子妃,你们文家可算是一辈子无出头之日了。” 文画儿忙小跑跟上他,忙塞了两个金元宝给他,“公公,文家可不能毁在我手里呀,您给画儿指条明路吧!画儿总不能当一辈子的宫女呀!” 安金禄不敢恭维地摇头,“你还想要什么明路?太后不是给了你明路么?你好好伺候太后,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跟在太后身边,是不是就能经常见到太子殿下?” “以前太子殿下是经常来给太后请安的,今儿被你和文嫔这一顿折腾,以后,太子爷恐怕再也不理会太后娘娘喽!” “那……我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安金禄冷笑,“你的确是!” 礼队行了三日,心瑶被一众嘴馋的人逼着连做了三日的烤肉。 慕景玄干脆另准备了一辆宽敞的马车,专门安置烤炉,不只是江凌云、江宜祖和龚璇玑等人卯在了马车上,就连帝后亦是难敌美味诱惑。 第四日晌午,心瑶又在铁网上烤得滋滋响的肉上撒了调料,刚叫慕景玄和慕鸾打起车厢四面的窗帘、门帘,就见怀渊帝和拓跋荣敏上来。 怀渊帝见她要行礼,忙堆上笑,“吃人嘴短,江小厨,你这礼就免了吧!” “谢父皇!”心瑶莞尔笑了笑,忙道,“父皇、母后快请做!” 怀渊帝没客气,拉着拓跋荣敏在桌旁霸占了最好位子,正能享受穿过车厢的凉风。 “皇后,一会儿说话,且得注意些,景玄纳妃纳嫔的事儿莫要再提,免得和昨儿一样,惹了众怒。” 拓跋荣敏侧身坐在椅子上,欣赏心瑶利落地忙碌,想起自己昨日被母亲贺毓、苏佩懿等人训斥,也不仅费解。 “说来也怪,太王妃教训咱们便罢了,臣妾的母后可是景玄的亲外婆,竟莫名其妙地也替心瑶教训咱们——皇上,咱们是不是很冤枉?!” 第373章 馋死太后不偿命 “朕才冤枉哩!”怀渊帝瞥了眼忙碌切肉的儿子,刻意大声地说道,“朕惩治了文画儿、文嫔和十三,还要被太王妃追着责骂,被自己的岳母教训,被自己的亲儿子嫌弃……” 心瑶竖着耳朵,听着他们二人说话,不着痕迹地看慕景玄。 慕景玄端着两个盘子过来,搁在一旁的高几上,顺势帮她按了按额角的汗,冷凉说道,“原该一张圣旨就可避免的琐事,偏有人不让我们省心。自今日起,不该我这太子管的政务,我便不管了,还政于皇上,大家都省心。” “荒唐,岂能为一点小事,就弃政务不顾?!” “这可不是小事!”慕景玄挑衅看向他,“不然,你把玉玺帝印一并给我,我自己写一道圣旨!” 心瑶震惊地忙低斥,“景玄,你说什么呢?” 他是太子,还不是帝王,这样张口要玉玺,被人知道了,怕是连谋反夺位的话都能传扬出去。 她忙把烤好的肉放在两个盘子上,催促道,“先端去给父皇母后尝尝,要帝印之类的话,不要再说!” “没事儿,难得他稀罕!”怀渊帝这就命令车外的谢蒙进来,“去把那盒子给太子拿过来!” 慕景玄酷寒着一张脸,没好气地端着一盘烤肉给怀渊帝放在面前。 心瑶眼见着盛放着烤肉的银盘子咣当一声响,心尖儿也跟着一跳。 不巧,苏漓央正闻着肉味儿,搭着安金禄的手上来马车,见父子二人气氛微妙,一句话没敢说,便兀自在桌旁坐下。 见无人给自己行礼,也无人端茶送水,她尴尬地咳了咳。 拓跋荣敏也不理会她,咬了两口肉,对心瑶说道,“瑶儿,这肉烤得外焦里嫩刚刚好!你这手艺,可比你柳师傅的手艺还厉害呢!” 苏漓央沉声道,“眼下正是在祭祖的路上,你们却好,不沐浴斋戒,竟连吃三日烤肉?” 怀渊帝道,“还要行半月的路,您老何必扫兴?咱们又不是和尚尼姑,沐浴斋戒七日,便足表诚心,若这一路上都吃素,文武百官和将士们也跟着吃素,哪儿还有力气赶路?!” 慕景玄清冷地道,“这世上总有些人,嘴上嚷着吃素,手上捻着佛珠,却脚踏一地血腥,夺人性命于无形。” 心瑶正将烤好的肉撑在盘子里,听他如此说,顿时不知该给谁才好。 安金禄忙小心地上前来,“太子妃这肉烤得刚刚好,奴才端去给太后尝一尝吧。” “太后吃斋吃素,还是别碰肉的好。”心瑶端着盘子避过他圆胖的手,递给慕景玄,轻嗔道,“别只顾生气,你也吃点,一会儿父王、哥哥和军师他们过来聊起政务,你怕是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慕景玄拉了椅子坐在她身边,捏起烤肉咬了一口,吸了一口凉气,和缓烤肉烫嘴的滚热,“嗯,好吃!” 心瑶从盘子里撕下一小块肉也尝了尝味道,“果然,这次腌得比上次更入味,加了一点辣子,味道刚刚好。” 安金禄见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就把一整块烤肉吃完,咕咚咕咚好一阵咽口水。 听到太后咳嗽,他忙拎着拂尘,灰头土脸地小跑回来,给她递上茶,又给她斟了一杯果酒。 “主子,您先喝点茶,喝点酒,太子妃脸皮薄,不会太冷落您的。”他凑在苏漓央耳边说完,就朗声对心瑶说道,“听大家议论说,太子妃凉拌的小菜,也颇美味呢!” 苏漓央倨傲抬着下巴,拿着帕子扇着风,只等着面前能摆上几盘美食。 心瑶没应声,碍于怀渊帝在侧,委实不好与苏漓央多言,于是干脆眼不见为净。 她在铁网上的肉上撒了一点孜然,撒了辣椒末,拿着蒲扇一挥火星跳跃的木炭,浓烈的肉香弥漫满车。 拓跋荣敏忙道,“瑶儿,一会儿再给母后一块儿!” “是!”心瑶应着,却先将烤好的肉放在盘子里,递给慕景玄,“你先吃吧,就知道你还没吃饱。” 慕景玄莞尔,先切下一小块给她塞在嘴巴里,自己忙又咬一口。 见心瑶端了肉给拓跋荣敏, 怀渊帝也忙又要了一块,笑道,“你们小两口,若不当太子和太子妃了,去开一家酒楼,小日子倒也过得不错。” 拓跋荣敏吃得津津有味儿,忙不迭地应道,“小两口不争不吵,同心协力,做什么都开心。若是多一个人,就显得多余了,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将来有了孩子,少不得也被坑害,日子磕磕绊绊自然不会舒心。” 怀渊帝顿时食不下咽,知道她是故意说给太后听,却也是在暗讽他妃嫔太多。他忙端起酒盅堵住自己的嘴巴。 拓跋荣敏斜睨他一眼,见心瑶又给自己递过一小盘凉菜,顿时欢喜地合不拢嘴。 苏漓央顿时按耐不住,她虽然不赞成这几日烤肉,却无法抗拒这浓烈扑鼻的香气。 她刻意咳嗽了几声,见儿子孙儿仍是不理会自己,她朝着宝贝孙儿冷声道,“祖母把你拉扯长大,不欠你什么,想给你纳妃,也是为了你将来多享儿孙福,将来你继承帝位,少不得从自己的皇子们之中择选,只心瑶一个,最多也就生两三个……这件事,你要自己想清楚。” “父皇的儿子倒是多,结果呢?只一个就够了。”慕景玄唇角微动,却笑得讽刺,他对心瑶叹了口气,“早知有今日这些麻烦,我该入赘你们江家。” 心瑶无奈地瞪他,“又说糊涂话!” “我这可是肺腑之言,皇族中人个个冷血无情,只看权势利害,不顾亲情。有些人,昨日你救她,她利用你,你对她好,她当你是棋子,今日她身边有了什么画什么墨的,就当你什么都不是了,咱们的孩子若是生在这样的家里,岂不是一辈子痛苦?!” 苏漓央震怒地抬掌拍在桌子上,“慕景玄,你放肆!” 怀渊帝和拓跋荣敏都抬头望向她,却都望了一眼,也没多言。 慕景玄冷笑道,“您大可不必过来自讨没趣,明知自己做了无法原谅的事,何必来惹大家嫌恶?!” “你……” “还有这祭天拜祖,你也不必前往,谁知道你在祖宗面前,是不是祈求我和心瑶早死?!” 苏漓央似被刺了一剑,身子踉跄一步,正蹲坐在椅子上,她抬起苍老的手,颤抖着直指慕景玄的鼻尖,“你……你这是打算一辈子仇视祖母么?你被封为储君的祭天祭祖典礼,祖母缺席,百官如何看?” 第374章 在肉里下了毒药 “我慕景玄自打出生,就从不在乎旁人的眼光,您老还是请回吧!”慕景玄下了逐客令,亲自走到车厢门口,打起帘子,“还不走么?” 苏漓央气恼地搭着安金禄的手起身,气急败坏地踏着脚凳下去马车。 * 因为要过山路,慕景玄命礼队暂停休整,另外命将士们检查车轮,并替换驾车的马匹。百官们聚拢到一处商讨政务。 于是,趁着歇息之际,一众官员女眷都聚集到凉亭中,非要品尝太子妃亲手做的烤肉。 拓跋荣敏端坐在凤椅上,十分欢喜心瑶引起的轰动,“瑶儿,既然各位夫人想尝尝,你就烤来给她们尝尝吧。” 心瑶忙行礼应下,“若是不合口味,各位夫人可不要责怪心瑶手艺不精!” “这几日我们只闻那气味儿,都快馋死了,能吃就不错了,怎会责怪您?!”“就是呀,我们家老爷与太子爷议政时尝到几口,回去了就赞不绝口呢!” 一众女子正热闹,因祭天大赦天下而释放出来的良妃,也和宁柔、宁珞等一众妃嫔都挤进来品尝。 龚璇玑却不喜这般热闹,也委实不愿女儿受累,见心瑶毫不介意地忙碌起来,只能撩起袍袖一起帮忙。 心瑶忙道,“母妃坐着歇息吧,这些事儿也累不着我,都是我喜欢做的。” 龚璇玑嗔怒道,“你这个傻丫头,人家说几句,你就当是好的。当初若不是与皇族订了婚,你爹断不会让你跟着潘柳总管学厨艺,如今可好,嫁进来了,费力不讨好,还要被这些不知所谓之人当做开心果,回头她们把女儿、侄女、外甥女往太子府一送,就把你这太子妃给挤兑走了!” 这番话说完,偌大的凉棚一片岑寂。 拓跋荣敏忙道,“璇玑,有本宫在,谁也不会伤害瑶儿的,大家难得开心,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了。” 龚璇玑威严冷扫众人尴尬地神色,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便是,有些人明明在笑,却喜欢背后捅刀。前几日良妃的哥哥,不就带着那宋清月去了太子府么。” 心瑶忙道,“母妃,过去的事,您就别再提了。” “罢了,我不提,你给她们烤吧!一人给一口便可,别给多了,恐怕有些贪心的人吃不过瘾,反怨怪你不尽心。” “是!”心瑶顿时松了一口气,这就命宫女丫鬟们准备食材,她则亲自点木炭。 清茶和如意默契地紧盯着一众帮忙端食材的宫女,唯恐她们在食材中动手脚。 忙碌之际,清茶果然看到一个面熟的,她叫方来到身边,给他递眼色。 方来按着佩剑就上前就揪住女子的手臂,“你不就是那文画儿么?你来这里做什么?” 文画儿见众人都看过来,忙跪地俯首,“给太子妃娘娘、给众位娘娘和夫人们请安!画儿已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因这会儿闲着,所以过来帮忙。” 文画儿说着,就眸光幽幽地看向心瑶,“太子妃娘娘,画儿没想做伤害您的事,真的只想帮忙……画儿如今也想明白了,文家以后得仰仗太子妃娘娘了!” 心瑶委实无法相信,这女子竟如此厚颜。“你已经做了伤害本宫的事,竟还指望文家能仰仗本宫?那日在太后面前说本宫的坏话,你可是说得干脆利落!” 宁柔和宁珞顿时来了兴致,忙看心瑶的眼神,询问她该如何收拾这女子。 良妃也道,“听说,就是因为文嫔带着这丫头闹事儿,才惹得太后和景玄不睦!” 宁柔冷笑道,“何止呀!听说,十三还讽刺景玄爱美人不爱江山,你们说说,景玄日理万机容易么?身为皇子,哪有不爱我大周江山的?十三那话也不知是谁教的!” 心瑶想起那话就替慕景玄寒心,“景玄在外面出生入死之时,咱们可都是在京城里无忧无虑的,像十三弟那样风凉话一说,就能拿嘴巴杀自己亲兄弟的,委实毒辣!” 宁珞:“十三那嘴皮子分明是针对景玄和心瑶,这文画儿论姿色也比不上心瑶呀,那文嫔怎么就把她弄到了太后身边呢?!” 苏漓央搭着安金禄的手过来,威严地环视众人,“这文画儿到底是哀家的人,是哀家让她过来帮忙的,也算是给太子妃认个错,没想到,竟惹来这么一通数落!” 文画儿忙道,“太后娘娘息怒,是画儿手脚笨拙,嘴巴也不利落,所以得罪了太子妃娘娘!” 心瑶失笑,“你得罪了本宫,竟还能如此柔弱可怜,实在叫人惊叹呐!” 龚璇玑也越看文画儿越不顺眼,“这点柔弱可怜劲儿,倒是演技逼真,不过,本王妃见过比你更厉害的女子,一张口便是泪花倾盆,我见犹怜,你——似乎还差点火候!” 众目睽睽之下,文画儿脸上顿时挂不住,忙看向苏漓央。 苏漓央忙斥道,“画儿,你退下吧,没有哀家的允许,以后不准再接近心瑶和景玄半步!” “是!” 文画儿匆匆退离,迅速收起了袍袖中的毒粉纸包。 苏漓央沉下气来,忙上前走到烤炉前,见心瑶忙碌不停,不禁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哀家知道,心瑶你是重情重义的孩子,所以……” “行了,太后娘娘就不要在这里假慈悲了!”贺毓说着,与太王妃苏佩懿相携过来,两人一起在桌旁坐下来,都冷眼等着苏漓央。 这几日,因景玄被逼着纳妃之事,拓跋荣敏被母亲贺毓责骂,这会儿见母亲坐在近前,更觉狗血淋头心有余悸,于是,见贺毓和苏佩懿同时看过来,她起身借口更衣,便遁逃而去。 心瑶忙端着早已备好的烤肉,先给贺毓和苏佩懿摆在面前,“皇外婆,祖母,今儿这肉松软,没有放辣子,你们先尝尝。” “这几日我们总吃,还是先给大家尝吧!”苏佩懿环看众人,“难为你们这样耐心的等着,快,先切着小块儿,大家一起品尝吧。” 安金禄在苏漓央身边努力地伸长脖子,望眼欲穿地盯着那盘烤肉,吞了吞口水,又忍不住看苏漓央的神色,却见她也在盯着那两盘烤肉。 贺毓和苏佩懿如一对儿举止默契的孪生老姐妹,不约而同,关切地把心瑶从头看到脚,唯恐她少了一根头发丝。 第375章 太子殿下要杀人 心瑶察觉二老的目光,不禁怀疑自己身上沾了脏东西。她低头看了看衣袍外刚穿上的罩袍,整齐干净,没有半点污渍。 “祖母,您与皇外婆看什么呢?!” 苏佩懿道,“自然是瞧你是不是有什么损伤。”她瞥了眼苏漓央说道,“有些人,惯会笑里藏刀。” 贺毓也道,“那文画儿定不是个省油的灯,刚才她过来就让你帮文家,实在莫名其妙。她分明知道你不是傻子,却偏把你当傻子看,她必然是有备而来,恐怕还揣了什么不可告人的诡计。” “清茶和如意刚才盯得谨慎,她还没来得及闹出什么诡计,就被方来赶走了。”心瑶说着,把盆里的肉放在铁架上,继续烘烤。 肉片遇火,就烤出了一股怪味儿,她颦眉嗅了嗅,又用夹子夹住肉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忙叫如意拿银针过来查验…… 一众女子见心瑶神色凝重,忙都凑近上前,龚璇玑也禁不住担心,从旁关切地问道,“瑶儿,为何突然让如意查验?是不是这气味儿不太对?” 心瑶忙道,“这肉毕竟是吃到口中的,还是查一查好。” 如意拿银针刺在肉里,略停了片刻,慢慢取出来,就见银针尖端呈现一层暗绿色。 “主子,这毒奴婢从没有见过,要不要宣召妙回师父过来?!” 心瑶正要应声,心头却莫名地憋闷地厉害,一张口,眼前就陡然一片漆黑,身子就瘫软在地。 一众女忍不住惊呼,挨着烤炉的几位,包括龚璇玑也都跌在地上不省人事…… 贺毓和苏佩懿都忍不住尖叫,护卫们都冲过来,场面一团混乱。 清茶和如意从未见心瑶晕厥,不禁惊得大哭。清茶笃定地大嚷道,“一定是那该死的文画儿,一定是她害主子……” 苏漓央越想越是不对劲儿,一时间也笃定是文画儿捣鬼,但心瑶这番情形,也着实让她措手不及。 “江心瑶,你可千万别死!”她低声自言自语地说着,本能地就想逃离这是非之地,却刚走没几步,就见一个俊伟的身影连飞带跑地直冲过来——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她最害怕失去的宝贝孙儿慕景玄。 她仓皇失措地忙开口,“景玄,你听皇祖母说,这事儿皇祖母真的不知情……” 俊伟的金纹四爪腾龙锦袍的男子,身影似狂风,凛冽呼啸而过,冲过人群便打横抱起心瑶,嗅着气味儿不对,他看向烤炉。 清茶忙道,“殿下,这肉上被文画儿下了毒!” “那毒十分厉害,主子和这几位夫人,连同王妃娘娘,都是被肉被烧烤之后冒出的毒气熏晕的!”如意也哭着说道。 慕景玄憎恶地一脚踢飞烤炉…… 烤炉高高旋过几丈远,夹带着火星,坠入了不远处的水沟里。 慕景玄忙下令,“清茶,快去传御医和妙回神医过来。” 清茶忙奔去叫人。 苏漓央见慕景玄神色阴鸷,忙上前跟上慕景玄,从旁偷觑他怀中女子的死活。“景玄,这事儿皇祖母真的不知情,你想相信皇祖母!” “我警告过你不要欺负心瑶,也警告过你管好你身边的人……若心瑶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我祖孙恩断义绝,死生不相往来。”慕景玄憎恶地暴吼一句,便抱着心瑶飞身上了储君马车。 后面两个护卫抬着搁在了担架上的龚璇玑,也返回了马车上。 苏漓央走到马车下,欲言又止,心急如焚。 苏佩懿和贺毓经过苏漓央身边,都恼恨地懒怠看她,唯恐多看一眼就脏了眼睛。 苏漓央欲哭无泪,忽然想到了文画儿,忙奔回自己马车上,安金禄也尴尬地小跑跟上前,“主子,您慢点,这里路不平,仔细跌倒了!” 苏漓央尚未来得及赶到马车,就见一众金甲护卫快如疾风,直接将马车包围一阵严搜,正在她诧异之际,几个男子就押着文嫔和十三皇族慕尧从队伍后面上前来…… “文嫔,十三,这事儿是你们指使的吗?”苏漓央不可置信地质问。 文嫔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陡然冲上前来的一个高大的男子,踹得仰摔在地上。 苏漓央本以为男子是慕景玄,却见他穿了一身黑色王袍,文嫔仰摔在地上,当即侧身就呕出一口血。 “母亲,母亲你怎么样?”十三皇族慕尧大惊失色地忙挡在文嫔身前,“江宜祖,你要杀就杀我,不要伤害我母亲!” “你母亲的命矜贵,我女儿和璇玑的命就不矜贵么?十三皇子有如此野心,就该承担这后果!”江宜祖似索命的阎罗王,三两步上前,像丢一件破包袱,一把将他丢开。 苏漓央惊得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上,硬是没敢上前阻拦。 她眼前一花,就见慕景玄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直接冲到江宜祖前面,一把拎住了在地上呕血的文嫔,暴怒地吼道,“说!文画儿去了何处?!” 文嫔口中又呕出两口血,面无人色地大喘着粗气,恐惧地哭嚷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被皇上禁足在马车里,怎么可能知道画儿的踪迹?!” “看样子,你是活腻了!”慕景玄当即下令,“来人,去队伍后面,把所有文家人都挑选出来,斩立决!” 江宜祖没有阻挠,双臂环胸,仿佛一道坚实的背景,立在慕景玄身后。 文嫔被吓得哭求饶命,慕尧视线在江宜祖和慕景玄之间流转一圈,心里一番权衡,忙上前道,“我知道文画儿去了哪儿,她刚才回来时,说发现有人在太子妃要烤的肉里下毒,所以去找解药了!” 慕景玄狐疑看向他,却没有多问别的,只道,“如此说,慕尧你是知道文画儿做了些什么?!” “七哥,臣弟冤枉!臣弟其实并不太清楚,不过,臣弟看她是一番好意所以……” 不等他话说完,慕景玄就怒斥,“来人!慕尧满口胡言,拖到一旁,杖责五十,若他还有命,就把他弄上马车送回皇宫,若没了命,就地掩埋,也算全了我与他的兄弟情分!” “遵命!” 第376章 威胁本宫活腻了 江宜祖亲自带人搜索礼队和方圆十里之内,抓捕文画儿。 慕景玄返回车上,浓重的药味儿扑面而来,妙回、如意与几位御医正在忙着配药,太王妃苏佩懿则正被两个护卫抬下马车。 清茶小心扶着担架,提醒护卫们轻点,见慕景玄担心地急红了眼睛,忙道,“太王妃太过担心,哭晕过去了,奴婢已经劝贺太后和皇上、皇后回去了。” “这边有本宫和御医们照顾,你先照顾好太王妃。” 慕景玄深知心瑶最是孝顺祖母,忙又叮嘱清茶多留意苏佩懿的饮食起居,以免被人趁虚而入。 他没打扰妙回、如意和几位御医配药,小心地挪到心瑶身边,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苍白的不透血色的脸儿,心窒息的痛,修长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仔细探查她的脉搏,大手按住她的心口,灌入内力护住她的心脉,却忍不住懊恼自己防卫疏忽,更懊恼自己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妙回忙碌间注意到他的举动,忙安慰道,“殿下放心,这毒并非无解,只是解起来颇麻烦!” 慕景玄顿时松了一口气,忙挪到妙回身前,跪地俯首,“只要师父能解这毒,景玄宁愿拿自己的性命答谢师父!” “心瑶是小僧的徒儿,小僧救她是应当应分的。”妙回不敢承接他如此大礼,惶恐地忙挪到一旁,扶住他的肩,“更何况,这毒……也与小僧有关系。” “师父见过这毒?” 妙回惭愧地说道,“这毒是文画儿自小僧的车上偷走的。” 慕景玄心头大喜,急迫的看着他,“这毒既然是师父研制的,定然极易配出解药吧?!” “若药草齐全,这毒便能解了,只可惜眼下缺了一味,只能另外想法子用现有的药草替代,所以,搭配起来颇麻烦。” “师父缺了什么药,请尽管开口?礼队有快马,景玄亲自回京去取。” “如今夏季,在南方的山地里,也极容易找到,但是,咱们这里……”妙回无奈地摇头。 慕景玄大惑不解,“到底是什么药?” “穿山甲。” “穿山甲?”慕景玄甚至不曾见过真的穿山甲。 妙回见他蹙眉暗忖,忙道,“那毒药中暗藏五毒,入了脾肺便导致气血郁结凝滞,肠胃自内而外的溃烂,穿山甲的功效便是行血通脉,治疗肠胃溃疡,且能剔除附着于骨的五毒之气。” 慕景玄顿时不敢耽搁,忙从衣架上抽了斗篷和马靴,拿了佩剑、马鞭,这就冲下马车。“我去找穿山甲,请师父务必护住心瑶的性命!” 妙回忙道,“你放心,她还能支撑三日!” 慕景玄这就绕到马车后,自车尾解下自己的坐骑这就要走,却一转身,就被黑袍黑黑面具的男子拦住,他这就按住腰间的长剑要出招,认出是龙玺,迅速挪开手。 “你也知道心瑶中毒了?” 龙玺不答反问,“太子殿下这是去做什么?” “妙回师父说,缺一味药,本宫去找药。” 龙玺沉声道,“殿下这一走,拓跋樽买通的一支江湖杀手队,便会直接杀过来。他也吃定文嫔、十三皇子不会放弃大周皇位,所以指点文嫔,抛出文画儿这个诱饵……” 慕景玄注意到,另有两个黑袍人自龙玺身后压着文画儿上前来,忽然猜不透龙玺的意思。依着龙玺平素行事的风格,若他知道是文画儿害了心瑶,定然毫不犹豫斩了文画儿。 “你把这罪魁祸首押过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龙玺转头看向文画儿,“你自己说!” 两个黑衣人将她押上前来,强硬将她按跪在地上。 文画儿恐惧地不敢直视慕景玄肃杀的目光,忙低下头,颤声说道,“我的话可以救太子妃和睿贤王妃和所有中毒的官员女眷,不过,得请太子殿下立下毒誓,不得伤我文家人,不得贬了我姑母,不得伤我表弟慕尧,更不得伤我半根头发!” 慕景玄当即举手指天,说道,“我慕景玄对天发誓,只要文画儿的话能救活心瑶,我慕景玄绝不伤害文家人,绝不贬了文嫔,也绝不伤慕尧性命,如若我违背誓言……” 文画儿抢言道,“你若敢违背自己的誓言,老天爷就让江心瑶……” 慕景玄长剑横在她脖颈上,文画儿立时噤声,不敢再多言。 慕景玄憎恶地斥道,“本宫还不曾发誓,所以你心里那些阴毒的话、那些因妒忌心瑶而生的怨念,老天爷绝不会去理会。” 文画儿慌乱地盯着脖子上的长剑,忙道,“太子殿下,咱们是做一场交易,不是相互威胁的。” 慕景玄只恨不能一剑劈下去,将她碎尸万段。“你可以选择带着文家人给本宫的太子妃陪葬,或者说出实话!” 文画儿看向龙玺,赫然发现,自己惹错了人。 刚才龙玺带人抓到她时,她利用江心瑶威胁,龙玺未敢伤害她半分,还小心翼翼地火速将她押送到了慕景玄面前。 没想到,这慕景玄竟诡异地完全不理会她刚说过的话!他不是最爱江心瑶的男子么?怎么会完全不受她的威胁?她可是答应了拓跋樽,让慕景玄带着龚璇玑和那个婴儿去往北月的! 慕景玄已然耐心全无,见她眼神惊疑不定地看自己,暴怒地厉声下令,“来人,去押文嫔和她的父母过来,让文小姐亲眼看一看,她的姑母,她的祖父和祖母是如何身首异处的!” 眼见着两个护卫领命离开,文画儿恐惧地忙挪了挪膝盖,“太子殿下息怒,臣女说……臣女什么都说……” 晌午时分,心瑶自沉沉地黑暗中恢复意识,顿觉浑身疲乏酸痛。 听到一旁人声杂乱,她睁开眼睛,一时间无法适应刺目的光线,忙抬手遮挡光芒,却无力地抬不起手臂。 模糊的视线里,祖母苏佩懿哭成了泪人儿,两个眼睛红肿得像桃子,口中嗫嚅着“菩萨保佑,老天保佑,佛祖保佑……保佑我可怜的孙女快快醒过来……” “祖母!祖母您别这样,我已经醒了,您看看我……” 心瑶哑声说着,来不及在乎自己的声音嘶哑得有多难听,就听到身子左侧,慕景玄低柔地叹道,“你总算是醒了!” 第377章 太子殿下不洗澡 苏佩懿恍惚缓过神来,一把抓住心瑶的手臂,心瑶却忙不迭地转头看向左侧的慕景玄。 “你看他作甚?!他趁着你睡着,偷偷带着你母妃和那孩子去送给拓跋樽,所幸被你爹给截了回来……”苏佩懿说着,捧着孙女的脸,就转向自己,“瑶儿,你可得看清楚,真正对你好的,永远只有咱们自家人。” 心瑶哭笑不得,“祖母,咱们自家人也害过我呢,之前您不就是偏心张若莲么!就连荔姨娘也曾想过要害死我呢!” 苏佩懿气结,见慕景玄慵懒地赖在心瑶左侧全无半分离开的意思,强硬地僵持了片刻,却又矛盾地看不得孙女为难,“罢了,罢了,祖母先回去了!在这儿坐了半晌,腿麻脚麻,难受死了。” 她咕哝着就撑着拐杖站起身来,心瑶见她身子摇晃,忙要开口,却见慕景玄一道闪电似地,直接从她腰身上迈过去,迅速扶住了祖母的手肘…… 这个举动,却反惹恼了苏佩懿。“你这臭小子,别碰我!” “我没想碰您,我是怕您老人家摔倒了,砸到心瑶。您如此胖墩墩的,秤砣似地,万一砸下来,心瑶这虚弱的身子,如何受得住?” 心瑶不禁替他捏一把冷汗,“景玄……”怎么能把祖母比喻成秤砣呢?他这不是找骂么! 果然,苏佩懿就恼了,卯着慕景玄好一顿怒骂,然后气呼呼地下了马车。 慕景玄忙跟到车厢门口,“清茶,去通传下去,太子妃已经醒了,你扶太王妃回去歇着,她老人家气不顺,让御医给她请个平安脉。” 苏佩懿哼了一声。清茶却欢喜不已,“主子终于醒了!太好了!奴婢这就去把妙回神医请过来。” 心瑶仰躺在枕头上,听着清茶小心翼翼地应声,莞尔扬起唇角,活过来的感觉真好。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摸爬滚打这些时日,竟还是没有修炼成炉火纯青的本事,竟中了文画儿的毒计,又跑去鬼门关转了一圈。 她细细把事发的经过想了一遍,顿觉头晕脑胀,肠胃也隐隐有些痛,于是挪着手按在腹部,却不敢揉。 “怎么了?是肚子不舒服么?”慕景玄问道。 心瑶忙挪开手,安慰地对他笑了笑,“没事儿,可能是太久没吃饭的缘故,也不知我昏睡了几天了。” 说话间,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端着水坐下来的男子,心里隐隐地犯疼。 他黑眼圈乌青,下巴上都是胡渣,脸色憔悴地无法形容,他衣服上也有一股奇怪的气味儿,有汗臭味儿,也有血腥味儿,偏就这样狼狈的他,深邃的鹰眸熠熠如炬,笑得更是温柔如水,给她味道唇边的水,也温凉舒适,清甜可口。 她喝了水,慢慢地依着他的手臂坐起身来,挪着身子靠在他怀里,搂住他的脖颈,却明显地感觉到,他身躯瘦了一圈。 “慕景玄,我睡着这几日,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有啊!我早上还吃了一大碗八宝饭呢!” “尽是安慰我!”心瑶嗔怒道,“平日你最爱干净,你自己闻闻你身上这酸臭的味道,你照照镜子,看一看你的眼圈。” 慕景玄没有辩解,只是心满意足地拥着她,听着她数落。“你能这样数落我,看样子,是真的没事了。” 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嗔怒地正色立规矩,“以后,不管我是生是死,你都给我好好吃饭睡觉,不准折腾自己的身体!” “好,我答应你!” “你现在去洗漱,更衣,然后,咱们一起吃一顿,你在好好睡一觉。” 慕景玄听话地这就拿了袍服下去马车,“正好,不远处就是山溪,我去那边洗,一会儿就回来。” 心瑶顿了顿神,又挪着身子,自己倒了水。她知道,不管中了什么毒气毒药的,只要多喝水,总能缓解些症状。 趁着慕景玄不在,她忙传了方来和如意过来,两人见她醒过来,欢喜地急迫问她身体如何,如意也忙着要给她诊脉。 心瑶抬手制止他们抢言,“文画儿人在何处?” 如意和方来相视,忙道,“主子怎如此笃定,文画儿还活着?” “文嫔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她怎会轻易地失败?那文画儿是个没脑子的,竟自己亲自去下毒,显然是无惧后路……而后路上,说不定早有厉害的人给她铺好了一片坦途。” 心瑶说着,略喘了两口气,却到底是撑不住久坐,又慢慢地躺下,继续说道,“刚才祖母说,慕景玄偷偷送我母妃和那婴儿去拓跋樽那边,显然,在背后帮文嫔和文画儿的定然是拓跋樽!” 方来忙道,“主子都猜对了,不过,太子殿下偷偷带王妃娘娘和那孩子去了,是为了换取解药,且也是王爷答应的,太子殿下前面交易,王爷背后夺了解药回来就发了信号给太子殿下……” “所以,母妃和那孩子还在?”心瑶恍惚明白过来,赫然想起那些也嗅到烤肉毒气的女子,“母妃和那些官员女眷,可还安好?” “是!”方来忙道,“主子放心,今日,王妃娘娘和那些中毒的女子,也都相继醒了。” 如意也忙安慰道,“她们都离得远,只嗅到了一点毒气,病症不似主子这般严重。” “这就好。”心瑶阖眼一叹,就不想再睁开眼睛。“文嫔——十三——拓跋樽——我早该除掉她们!” 如意听得心惊,忙劝道,“主子刚醒过来,就不要胡思乱想了,那些人又岂是主子您说杀就能杀的?前面还有王爷,还有皇上和太后呢!” 心瑶直恨得握得双拳颤抖,“我可以杀他们,我也本可以将他们碎尸万段……是我心慈手软,总想着,前世的恩怨,不该拿到这一世来清算,却没想到,他们和前世一样可恶可憎可恨!” 方来一头雾水,不禁担心她脑子被毒气给熏傻了,“主子,人活在这一世,还是好好珍惜这一世的好,什么前世今生,都是无稽之谈罢了,主子还是好好歇养吧!” 心瑶不禁睁开眼睛看他,又看如意…… 方来被她看得心头不由得一个冷战,她瞳仁漆黑如冰,如看一个已死之人。“主子,您别这样看卑职,您饿不饿?卑职去给您端些吃的。” “去传膳,一会儿殿下回来也吃,你们也陪我一起吃。” 如意忙叮嘱方来,“给主子端药膳粥,她这几日未曾进食,这两日只能喝点粥。” 第378章 你亲自处置凶手 饭菜摆上桌,又有一大群人进来关切问询,贺毓与拓跋荣敏、怀渊帝也赶过来…… 一众人正热闹地慨叹着心瑶醒来,一个男子格格不入地披散着长发进来,一身紫色真丝睡袍以一根黑色宫绦束着,领口微敞,显得狂野妖娆俊美不羁,手里用青草串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鲫鱼…… 众人呆住,一群人都看着他,仿佛看一只误闯人间的怪物。 慕景玄也有些惊愕,没想到皇族的长辈竟都挤来了这间车厢里,竟然连同样中毒刚起的岳母龚璇玑也在,而与他一起屠灭那群江湖杀手的岳父江宜祖,则只瞥他一眼,便无甚表情地端起茶盅喝茶。 慕景玄手飞快地拉了拉身上的袍服,手上的两条鲫鱼却不太了解氛围,挣扎了一路,终于自青草上挣脱,而后啪嗒啪嗒拿尾巴拍打着车厢地毯,企图翻腾到某处水洼里喘口气,却蹦跶着翻腾到了盘腿而坐的怀渊帝膝前…… 他忙要把鱼抓起来,鱼却滑溜地像个泥鳅,刚拿起来,就哧溜一下落在了贺毓的怀里,车厢里的女眷们都忍不住惊叫。 贺毓直接用无名指的护甲套,近乎凶残地扣着鲫鱼的腮盖,把大鱼给拎起来,“小子,你小时候外婆就教过你怎么抓鱼,怎么长大了,反而忘了?” 慕景玄忙接过鱼,“让皇外婆见笑了!” 心瑶也不禁替他囧,面红耳赤地压着声音命令如意和方来,“如意,快给太子殿下拿布巾擦擦,方来,把鱼送到膳房的车上熬成鱼汤……” 方来忍笑带上鱼溜下车,慕景玄不自在地咳了咳,避开心瑶看过来的视线,接过如意递上的布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进去垂帘那边,手忙脚乱地更换袍服。 怀渊帝呵呵地笑了笑,“心瑶昏睡这几日,景玄像一具行尸走肉,今日还魂了似地,倒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了。” 拓跋荣敏也道,“那两条鲫鱼倒是好,也叫士兵们抓几条,咱们也开开胃!” 江宜祖忙道,“皇后娘娘,那两条鱼还是养着吧!太后叮嘱,接下来这几日,直到皇陵跟前,都得吃素。” “太后不自责太看重那文画儿和文嫔惹了祸事,对吃鱼吃肉的倒是颇尽心。”拓跋荣敏愠怒说着,却清冷瞥了眼一旁不再吭声的怀渊帝。 怀渊帝无奈地道,“你瞪朕做什么?斋戒七日,是祭天的规矩,朕也不能冒然更改。” “臣妾岂敢瞪朕?这天下事,桩桩件件大大小小都是皇上做主,臣妾当看皇上的脸色才对!”拓跋荣敏冷瞥他一眼,就别开脸去。 心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满车厢的人都尴尬地从帝后身上转开视线,愈发忐忑。这夫妻二人分明是在吵架,而且吵得如此光明正大。 心瑶忙道,“母后,您不必如此迁怒父皇,心瑶的身体心瑶自己清楚……” 慕景玄板板整整地自垂帘那边出来,在她身边坐下,“放心,母后不是因为你和父皇吵架,是气恼父皇改不了规矩,还要借着这规矩,阻拦我们惩治害你和母妃,以及那些官员女眷的罪人!” 怀渊帝忙对心瑶堆上笑,“瑶儿,十三已经被打得半死,文嫔也被贬为庶人,文画儿也被关起来了,这惩罚……” 慕景玄忙俯首道,“父皇,既然大家都在,那凶手应该交由心瑶处置才对!”他直接就进掀开车厢的车窗窗帘,命令外面的护卫,“去,把文画儿带过来!” 心瑶见怀渊帝脸色微变,忙扯住慕景玄的袍袖,“景玄,你要做什么?!” “那个女子敢当面害你,你竟不敢害回去?”慕景玄摸了摸她的头,“文画儿要抢你的夫君,还要下毒害你,一会儿你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怀渊帝忙道,“刚才都说了,不能杀生!” 慕景玄道,“父皇,儿臣心里有数,今儿是最后一日,自明日开始斋戒,否则,儿臣不会乱了规矩抓鲫鱼回来。” 怀渊帝哑然,又忍不住看江宜祖和龚璇玑。 江宜祖端起茶盅兀自喝茶,龚璇玑避开怀渊帝的目光,提醒心瑶,“瑶儿,你先喝两口粥暖暖胃,一会儿见到那凶手,怕是又没了胃口用膳。” “是,母妃!”心瑶听话地端起粥碗,手却禁不住地颤抖。 慕景玄忙接过碗,用汤匙舀起一匙粥,送到她唇边。心瑶也没拒绝,也没与他矫情,张口就乖乖吃下去。 一大碗粥,心瑶喝了半碗,就见贺毓忽然抢先打起车厢门帘,“找死的来喽!” 果然,文画儿被门外的护卫推进来,就佝偻着脊背,猫一样有些惊恐地环看众人,她视线不由自主就落在最美最年强的那对儿璧人身上,男子端着粥,正用汤匙喂女子吃,画面静谧美好,叫人忍不住妒忌。 慕景玄察觉她的目光,阴鸷冷扫过去一眼。 文画儿被他眼底的杀气震慑,恐惧地忙双膝跪地,“不知……不知皇上宣召画儿,所为何事?!” 慕景玄冷声道,“不是父皇宣召你,是本宫决定,让太子妃亲自处置你。如此,也让那些有心伤害太子妃的人看清楚,伤害太子妃是什么下场!” 男子低沉冷怒的话音,似晴空里的一道滚雷,文画儿被吓得跪缩在地上,一个字说不出。 心瑶特被震得心头颤了两下,忽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不怕杀人,却从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手去杀一个人。 慕景玄见她脸色愈发不透血色,忙安慰道,“你不必亲自动手,你想让她怎么死,怎么痛,只需说一声即可。” 心瑶对他点了下头,又看向文画儿,忍不住思忖前世文画儿的结局,却想不起什么。前世,她与这女子无甚交际,今生诸多更改,且慕景玄当了储君,才引发了她与这女子之间的瓜葛。 贺毓见心瑶犹豫不决,忍不住气结道,“瑶儿,你可看清楚,这是在祭天拜祖的路上,文家人竟惦记着换掉你。” 江宜祖也道,“景玄的一番话已经说在前面,且这女子罪大恶极,坑害了多人,实在罪无可恕,若是在京城内的话,应该拉去午门,斩首示众。” 第379章 殿下杀得太着急 心瑶把父亲的话听在心里,心头微凛,紧握在袍袖下的手却放松了许多。 依着律法行事,她实在没有必要为了这个女子,在自己的太子妃之位上抹上一道祭天前大开杀戒的污渍。 拓跋樽、文嫔那般缜密的心思,分明设计好这个陷阱,不管这计谋是成失败,慕景玄急火攻心必会斩杀害她的人,而她江心瑶今日若下令杀了文画儿,必会落下一个不尊天不敬祖的骂名,且必然会拖累慕景玄。 若她没有料错的话,接下来这几日,恐怕还有毁坏她名声的事发生。 心中一念万千,她沉下气来,对文画儿说道,“我至今也没有想明白,你我并无深仇大恨,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且为何偷我师父的药给我下毒?” 慕景玄挑眉,目光诧异地落在她脸上,着实没想到,她竟问到这个问题。而他只当文画儿着急当太子妃,所以才除掉心瑶,倒是疏忽了这一层。 怀渊帝、拓跋荣敏以及江宜祖等人也都忍不住疑惑地看文画儿。 龚璇玑却脸色惨白地几近晕厥,愈发觉得,与拓跋樽在一起的十几年,过得荒诞糊涂。 文画儿尴尬地环看众人,忍不住疑惑,江心瑶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拓跋樽派人打探妙回师父近三个月研制的药,发现妙回师父多研制了补药和给太子妃用的护肤花露,唯独研制了一种剧毒,而这剧毒,是太子在返回大周京城之后,让妙回师父秘密研制的……” 怀渊帝勃然大怒,“景玄,你让妙回研制剧毒之药,意欲何为?” 慕景玄不可置信地看向父亲,“父皇如此质问,是怀疑我弑父杀兄,屠灭皇族?” 心瑶也目光锐利地看向怀渊帝的眼睛,“在父皇眼里,景玄是如此不可信的么?父皇包庇十三弟的过错,可是为防景玄谋逆无法挽回之际,还能有个继承人可用?!” 江宜祖冷声呵斥,“心瑶,你闭嘴!”他忙对怀渊帝说道,“心瑶口无遮拦,还请皇上见谅!” 不等怀渊帝说话,贺毓就拿手肘歪撑在凭靠上,“心瑶说的对,有个景玄这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儿子,就算宜祖当皇帝,也会在骄傲之际寝食难安,害怕自己的脑袋被儿子砍了。我这当外婆的,之前也是因为景玄去了北月,就做了糊涂事。” 心瑶若有所思地盯着低头跪着的文画儿,忍不住冷笑,“拓跋樽不错呀,只收买你这傀儡,就让景玄和父皇生了嫌隙!” 文画儿阴沉地看着地面,没有辩解。 “父皇不必如此着急地辩解,您可宣召妙回神医过来问一问。”慕景玄掀开车窗垂帘就下令,“去,把妙回神医请过来。” 妙回因听说心瑶醒来,正着急地背着药箱赶过来,他手上提着一药罐刚熬好的药,正热着,护卫迎上他,忙要帮他提着药罐。 “别,别,别,小徒的药,万不可再经过第二人之手,小僧自己能拿得了,不必劳烦将军了。” 护卫无奈只得小心翼翼地护着他上车,慕景玄听到妙回的声音,笑道,“师父来的正好!”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忙碌,这一刻,车厢内静谧的时间仿佛停止。 心瑶对上他微笑的眼睛,恍惚有种地老天荒错觉。偏偏,她就爱极他这样,他就算打他亲爹的脸,也不动声色。 他话刚说完,文画儿就突然倒飞出了车厢……拓跋荣敏和龚璇玑都忍不住尖叫了一声,然后,文画儿的身体落在正拉着车行进的八匹马前,顷刻间一阵惨叫,就没了动静。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出招于无形的慕景玄身上。 心瑶也不禁抖了一下,在马蹄声里企图分辨文画儿的动静,却再也寻不到半点声响。 车厢后面,拉着三公主慕鸾马车的几匹马亦是马蹄声沉闷,似踩在了什么东西上。 慕景玄舀起一勺药,喂到心瑶唇边,脸也没转地命令车厢外的护卫,“把尸体拉去挂在路旁的树上,让后面的文武百官都看一看,叛国通敌,暗害太子妃,是什么下场!” “是!” “景玄,此事……”怀渊帝欲言又止。 慕景玄直接开口打断他,“父皇,文画儿通敌叛国,罪证确凿,合该诛九族。您执意不处置文家,以后怕少不得还有人去做蠢事。” 第380章 夫君再聊一下呗 夜半时分,马车在行进中陡然颠簸了一下,心瑶惊觉动静,乍然坐起身,却见车厢内亮着灯,隔着垂帘,慕景玄正坐在那边看奏折。 狭长的翘首矮几上摞着几摞折子,高脚烛台上撑着三根红烛,他眼睛专注地盯在奏折上,全然没有察觉,那烛火不稳地跳着火苗,整个车厢的光也忽明忽暗…… 心瑶忙按了按额头上的汗,怕打扰他,慢慢地起身,无声挪近,拿着剪刀,帮他修剪了烛芯,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摆在一旁。 她又挪回来躺下,脑海中莫名地浮现慕景玄一掌将文画儿打飞出马车的情形,马蹄声异常钝重…… 慕景玄早已察觉她的动静,本等着她开口,却等了半晌,也不见她说话。 “刚才,只是车子轧了路上的石头。”他打破沉静。 心瑶忙道,“这一路上都没轧到什么石头,怎么突然就……” 因这一晃,心瑶就算不是胆小之人,也躺不踏实了。她不愿杀人,就是怕有这样的煎熬。 慕景玄听到她细微的动静,转头看向垂帘,就听到那边又传来女子无奈地叹息。她在恐惧,分明又怕打扰他而不愿暴露,这样反而更让他心疼。 那些娇柔的女子,一遇到难捱的事儿便直奔男子的怀抱求安慰的,他极是厌烦,却忍不住期望她能在难过时,先主动粘过来。 “瑶儿,你还好吧?” “呃……没事。” “这会儿已经行到刚修的山路,一整条礼队轰隆轰隆经过,还是难免震得悬崖上掉落石块。” 慕景玄失笑,这丫头可真是聪慧地叫人害怕。的确一个时辰前,礼队就停了半个时辰,为得是让前面的士兵们,清空山路上的尸体了落石。 “的确有埋伏的,已经被杀了。”话出口,怕她惊恐,他顿时又后悔,“不过是些自不量力的江湖杀手,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没胡思乱想。”心瑶不愿承认自己胆小,却又怕车厢里突然安静下来。 她沉了沉气,没有听到他翻阅纸张的声响,忙问,“那文画儿本可以暂时关押在刑部大牢内,你为何如此着急杀了她?” “她要杀你,这种人不该死么?” “她是该死,但是……也不急于这一时。” 慕景玄:“若文画儿被关押入牢,定然还有劫牢的,到时候难免还有伤亡。” 心瑶哑然。 慕景玄看了突然没了动静的垂帘,忙又道,“她犯下的是通敌叛国之罪,该诛九族,父皇心慈手软,疼惜十三弟,又赶上祭天,不愿多造杀孽,若文画儿再被关下去,文嫔那边用点手段邀宠,父皇恐怕就把她放了。” 心瑶正想没话找话地与他聊下去,见他突然站在眼前,不禁愣了愣。 他高大的身躯,就像极车旁的陡峭的悬崖,害她必须仰着脑瓜说话。 “你……你忙完了?” 心瑶很想说点什么,却绞尽脑汁,也没寻到一句有用的。 慕景玄却知道,邪魅地扬起唇角,“不是所有恶人都像宁柔和宁珞姐妹俩那样识趣,转而效忠于你。事实上,宁柔和宁珞效忠你,也是凑巧,她们之所以不去惦记宁广辅的仇恨,是因从前宁广辅对她们太残忍。” “我明白。” 心瑶挪了挪位置,脸儿贴近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前一刻恐惧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景玄,你知道吗?之前,我还以为,我对付慕昀修、文嫔他们,你会把我看成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会因此嫌恶我呢!”说着,她仰头看他。 慕景玄心疼地环住她的肩,在她额上轻吻,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进她的眼睛,“我每日打打杀杀,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你有嫌恶我么?” 心瑶搂紧他,“不会啊!我只是心疼你,担心你。” “我也一样,不忍心看你陷入宫闱争斗里,那些人都不值得你浪费那么多心思。”慕景玄安慰地抚了抚她的脊背,“好好睡吧!” “我们一起睡。” “好!” 两人一起闭上眼睛,慕景玄敏锐地听到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他忙慢慢地松开心瑶,起身便踏上靴子下车。 心瑶脑袋一粘在枕头上,便警惕地睁开眼睛,清楚地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车厢外,传来石裂低沉沙哑的声音。 “主子,前面路上用这东西摆成了几个字。” 心瑶忙挪到车窗前,自缝隙看出去,就见石裂两手托着一条黑蛇递到慕景玄面前。 慕景玄拎过黑蛇,随口问,“那字是什么字?” “凤女祸国,血染大周!” 慕景玄勃然大怒,一甩手,手上的黑蛇碎成了几段落在地上。 石裂被他一身煞气震慑,忙退了两步,“殿下息怒,那些蛇太多,一两个人恐怕无法清理,且都是活得毒蛇……” “距离此处多远?” “正好是礼队天亮之际便能赶到之处。” 慕景玄这就命令护卫,“备马!” 心瑶顿时坐不住,忙裹上外袍,把倾散的长发简单绾成一个斜髻,这就拿过鞋子穿上匆匆下来马车。 慕景玄见她下车,忙扶住她的手肘,“你身子虚弱,应该好好躺着歇息。” 第381章 这位师兄够义气 “我陪你一起去。”心瑶唯恐他这就上马跑了,忙挡在他身前,“拓跋樽和文嫔、十三皇子这一桩计谋,连环相扣,你刚杀了文画儿,便来了一句‘血染大周’,那些蛇定然不是自己爬成那八个字。” 石裂忙道,“主子,太子妃娘娘言之有理,这漫天星子,清空万里,无缘无故,大片毒蛇出动排字,定然有蹊跷,太子妃冰雪聪明,她若去了,说不定能看出些端倪。” 慕景玄本不想带她,若把她丢下却更不放心。 他直接抱着她飞身上马,下令礼队暂停,这就策马朝前奔去。 负责领队的谢蒙在队伍旁见他带着心瑶赶过来,忙拉着马缰绳拦住他,“太子殿下,怎么突然停了?” 怀渊帝在车厢内也未睡,听到外面的动静,忙挪到车厢窗口,见儿子、儿媳要策马离开的样子,忙喊道,“景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停在这山崖下,可是兵家大忌!” 慕景玄只得调转马头到车窗外,“父皇放心,没什么事。将士们星夜兼程太疲累,先歇息一日,也给马喂草饮水。” 心瑶也扬起唇角,“景玄怕我躺了这几日太闷,带我去山上看日出,天亮之前,我们就在前面等着队伍。” 怀渊帝不敢恭维地摇头骇笑,“身子刚好,就这样折腾,真拿你们年轻人没办法。” 拓跋荣敏自他身后凑过来,却注意到一身黑衣的石裂跟在马后,忙道,“既然想去散散心,就去吧!整日勾心斗角,本宫也腻了,只可惜呀,没人带着本宫去看日出。” 怀渊帝转头嗔笑,“漫天的星星在头顶上,还不够你看的。” 见两人斗嘴,心瑶和慕景玄相视一笑,忙齐声告退。 目送儿子儿媳离开,拓跋荣敏忙对怀渊帝说道,“你快召龙鳞阁的人跟上去瞧瞧,石裂若无急事,不会轻易这样大剌剌地穿着一身黑衣跟在景玄身后。” 怀渊帝僵着姿势微凛,赫然想起,慕景玄刚才与他说话时,一旁有个黑衣人。 他正准备宣召龙玺,没想到值夜的小太监,竟佝偻着脊背,恭谨地打起车厢垂帘通传,“禀皇上,龙鳞阁龙义将军求见!” “快传!”怀渊帝下令之后,又不禁诧异地怔了一下。 拓跋荣敏见他神色古怪,似怒非怒,似笑又非笑,“皇上这是怎么了?” 怀渊帝若有所思地微眯眼睛看着车厢门帘,仿佛是在眺望刚策马离去的儿子。 “景玄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的石裂,竟比朕的龙鳞阁行动还快?!” “原来,皇上这是不悦自己被儿子比过去了?” 怀渊帝委实不想与她吵架,这一吵,更让他想起贺毓那一番冷嘲热讽,“朕没有不悦!朕也没有生景玄的气,朕只是寻常惊讶罢了。” “当初,可是皇上听了您前皇后张姝的挑拨,亲自把景玄丢去山里学艺的,臣妾哭得死去活来也没能阻止皇上改变心思,如今景玄学有所成,皇上竟忘了自己当初的残忍,也委实是一桩笑话呀!” 拓跋荣敏讽刺地冷笑两声,再无心与他调侃,见龙义拎着一条黑蛇进来,她忙躲到了怀渊帝背后。 怀渊帝也被吓了一跳,尤其那黑蛇吐着芯子,身子蜿蜒,着实瘆人。 他端着威严忙斥道,“你这孩子,怎么拎着一条蛇就闯进来?!” 龙义忙道,“禀皇上,这蛇是在前面抓到的,所有的毒蛇聚集,形成了……形成了几个字!” “什么字?” 唯恐牵扯得心瑶不清不楚,龙义心思一转,便道,“天太黑,其他的字没有看清,卑职飞去山崖上,倒是看清了后面几个字是血染大周!” “荒唐!” 拓跋荣敏忙道,“皇上息怒,这毒蛇来的蹊跷,刚处死了文画儿,就出来‘血染大周’对方定然是借题发挥,有意栽赃。” 龙义忙揪住毒蛇说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卑职正是怕这些蛇有什么异样,所以,特意带回来,交由皇上亲自查验一番。” 怀渊帝哪里敢靠近毒蛇,忙命谢蒙传召江宜祖过来。 江宜祖因龚璇玑哭了一整日,正心神不宁,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听到谢蒙通传,他忙起身更衣,却唯恐龚璇玑想不开自尽,不敢把她一个人留在车厢内。 “你赶紧梳洗一下,也随我一起过去吧,这么晚了,皇上还传召,说不定是与一个时辰前那一仗有关。” 龚璇玑没敢耽搁,她太清楚,自山崖上设伏的江湖杀手,黑衣乔装,全军覆没,却分明就是拓跋樽派来伺机抓她回去的。 她忙收整妥当,穿了一身素色袍服,随着江宜祖下了马车。 江宜祖不住地转头看她,路上都是碎石子,迈步不畅,他一路上脚步停了好几次,中间经过心瑶和慕景玄的马车,他往车窗内瞄了一眼,见车厢里亮着灯却无人,不禁狐疑。 龚璇玑也往车窗内看了一眼,“皇上该不会也召见了景玄和心瑶吧?” 江宜祖见长几上摆着一堆奏折,忙上去马车,打开几本折子看了看,唯恐引起火灾,便把奏折收入了箱子锁好,又吹灭蜡烛,这才下来马车对龚璇玑道,“景玄刚才定然在看折子,应该没什么事。” “这就好。”龚璇玑揪着心叹了口气,眼皮却莫名地开始跳。“宜祖,我眼皮总是跳!” “你太累的缘故!”江宜祖扶住她的手肘,“一会儿回来,你早点歇息。” “嗯。” 片刻后,两人一起上去帝后华车,就见车厢中央摆着一个木盆,盆里一条黑蛇,正在恣意地婉转攀爬,企图爬上盆沿。 龚璇玑忙往江宜祖身后挪了挪,随着他一起跪下行礼。 怀渊帝忙让他们坐,“宜祖,你快瞧瞧这蛇,龙义说,前面群蛇出动,摆成了几个字,说什么血染大周。” “怎么会这样?正赶上祭天拜祖呢,蛇怎么会来摆字?”龚璇玑恐慌地揣测道,“莫不是因为景玄杀了文画儿,激怒了祖宗神明,所以……” “龚璇玑你住口!”拓跋荣敏顿时听不下去,“寻常人也都如你这般猜测,我玄儿岂不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他和心瑶夫妻一体,对方分明是朝他们俩来的!” 第382章 竟然是个胆小鬼 江宜祖忙安抚浅笑,“请皇后娘娘息怒!璇玑这几日过得十分惶恐,难免胡乱揣测,请皇后娘娘见谅!” 他不这般袒护还好,一开口,拓跋荣敏反而更是怒火中烧,“龚璇玑你看看,谁才是真心待你的人!给你修座宫殿就是对你好了?在你的央求下纳妾,就成了恶人!” 龚璇玑顿时脸色惨白,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簌簌滚落,打湿了刚穿好的袍服。 江宜祖忙递给她手帕,无奈地恳求道,“娘娘,璇玑伤神,您就不要太苛责她了。” “本宫苛责她?宜祖,换做我是你,我早就去杀了拓跋柔萱,让拓跋樽也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拓跋荣敏一口气吼完,顿时眼前一阵暗黑,她捶胸喘过一口气,斥道,“本宫不等拜天,就要活活被你们气死!” 怀渊帝忙握住她的手,“过去的事,朕需得承担大部分错,若非朕与宜祖巡视江南,也不会遇到璇玑,若非朕为了大周安宁,也不会把璇玑送出去,你要怪,就怪朕,不要迁怒宜祖!” 拓跋荣敏气恼地冷笑,“没看出来,皇上和宜祖倒是真感情!臣妾不过说他两句,您这就心疼了!” 见两人剑拔弩张,江宜祖无奈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怀渊帝也无奈,却还是忍不住说实话,“朕与宜祖的确是真感情,朕没有你们这些妃嫔,一样可以好好的停止脊背走路,但是朕若没了宜祖,朕就失了主心骨,朕没有颜面去见祖宗!” 拓跋荣敏顿时被刺伤,却不怒反笑,“哼哼,既然如此,皇上甭管玄儿和心瑶的死活,只和你的宜祖好好过日子便罢了!” 龚璇玑看着两人争吵,再没了心思掉眼泪,却又不敢冒然开口劝。 龙义趁着帝后吵得凶,忙凑近江宜祖耳畔,以仅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师伯,前面几个字是‘凤女祸国’!” 江宜祖震惊地看他,龙义迅速避开他的目光,就叫嚷道,“师伯当心些,那蛇是有毒的。” 拓跋荣敏和怀渊帝顿时停止了争吵。 江宜祖忙道,“皇上,皇后娘娘,请先让臣瞧瞧这毒蛇吧,否则,恐怕真有人如璇玑这般揣测,这些蛇是因惹了天怒才出现的。” 怀渊帝吵得头晕脑胀,挫败地摆了摆手,别开脸不再看拓跋荣敏。 龚璇玑忙给两人斟茶递上前,劝两人都喝点压压火气。 江宜祖凑近木盆,看了看活泼地不像话的毒蛇,却无意间注意到木盆内沾染了浅淡的红色粉末。 他随手捻出一缕真气,精准打在蛇的七寸,婉妍攀爬的蛇,瞬间瘫在木盆里。 他在盆边上抹了一点,搁在鼻前嗅了嗅,“禀皇上,正是这种药粉吸引了毒蛇!” 刚翻过两座山的两匹战马,被拦在山谷中的群蛇惊吓,迅速停止狂奔,扬蹄嘶鸣。 “殿下,就是此处了!”石裂拉住马缰绳。 慕景玄忙抱着心瑶下马,心瑶当即点燃了火把,去查看毒蛇的动静。 慕景玄本要阻止她,见她聪明地拿着火把贴着地面驱赶毒蛇,便只是跟在后面护着她前行。 “石裂,把兄弟们都叫出来。用树枝打蛇,别留下血渍,若血渗透在地上,反而不好清理。” “是!”石裂忙吹响口哨,召集镇守在四周的暗卫。 自山谷两边的山腰上,飞下来十七八个黑衣人。 石裂挨个核查了他们的面目,而后到慕景玄身前禀报道,“殿下,刚才在路上发出讯号之后,能调集的,就只有这些人。” 慕景玄看了看一众黑衣人,“足够了!” 心瑶注意到地上的粉色粉末整齐地铺在凤字的边缘,忙用手帕垫在手上,捏起一块小石子,略嗅了嗅,“景玄,是这些药粉作祟。” 慕景玄忙凑近细看,“这是什么?” “引蛇粉!”心瑶把小石子送到他鼻尖前,“这里面掺杂了吸引毒蛇的药草粉末,还有血腥味儿,药粉弄成偏紫的粉色,全完不像是吸引毒物之药,反而像是美人的胭脂,愚昧无知者看了,更容易联想到我这习惯穿粉紫衣袍的‘凤女’了。” 慕景玄环住她的肩,“不懂的人,解释不通这事儿,定然会联想到我刚杀文画儿的事,借怪力乱神胡乱编撰——拓跋樽,好心思!” 心瑶把石子丢开,“这样的心思,拓跋樽恐怕很难想得出,如此阴柔,倒更像是女子的手段。” “瑶儿,莫要轻敌!拓跋樽惯于如此拐弯抹角。”慕景玄说完,当即下令,“石裂,即刻飞鸽传书,让苍狼出兵北月,本宫拜天祭祖结束,便去收了北月!” 心瑶忙拉着他远离毒蛇群,“景玄,打仗的事,还是应该与父皇商议么?冒然宣战,恐怕会惹众怒。再说,眼前大周粮草短缺,不宜动武!” 慕景玄忙对石裂说,“既然太子妃如此说,就传令本宫亲自教出的那几个死士……” 这人,明明还是要杀人呀!心瑶反应过来,忙挪到他身前,用脊背挡住他,对石裂说道,“石裂,只让那几个死士教训拓跋樽一顿便罢,千万别造杀孽。” 慕景玄恼怒,“心瑶,你这是做什么?!” 心瑶不应他,强硬地对石裂命令,“另外,切拓跋柔萱的一根手指给拓跋樽带上,提醒他,若他再敢嚣张,他收到的,就是他儿女的尸骨!” “是!”石裂领命,看了眼慕景玄,见他别开脸去,气结摆手,便忙派了一位轻功最好的暗人着手去办。 慕景玄压着火气,带领一群暗人,拿着树枝抽打着杀蛇。 心瑶也忙找了一根长树枝握在手上,学着慕景玄出招的姿势,朝着毒蛇打下去,然,毒蛇却狡猾的缠在了棍子上。 “啊——啊——蛇,蛇蛇……” “刚才见你跑在前面,还以为你挺大胆的!” 慕景玄揶揄说着,迅速转过身来帮她打掉树枝上的毒蛇,见她不敢再动,不禁失笑。 “瞧你这笨样儿,一看你就是上辈子没打过蛇。” 心瑶气结地耳根滚热,“殿下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上辈子我一个残废,都没本事走路,怎可能打过蛇?” 慕景玄顿时理亏,忙借着她的手,握着她拿着的树枝,“打蛇打七寸,七寸就是蛇心脏的位置,尤其是毒蛇,千万要打在七寸处,方能避免被它攻击。” 第383章 悬崖上面看日出 心瑶被他带着手,握着树枝敲来敲去,脚步随着他一步一步往前挪,却丝毫没有心思看地上的蛇,只是专注地听着他说话,看着他在月光下俊美的侧颜,清楚地感觉着,他贴在她身侧的身躯体温滚烫……明明这样危险的境况,她莫名地感觉岁月静好。 慕景玄察觉她异样,喉结不寻常地跳了两下,“瑶儿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我……我是在想办法。” 慕景玄揶揄看她一眼,随手又敲死两条蛇,“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你内功不是很厉害么,直接以真气将它们裹着,扫向山谷两边的树林,再把地上沾染了引蛇粉的路面,以真气翻开,把不平之处填平,岂不是更快?” 慕景玄不禁多看她两眼,“你这法子倒是很好!刚才怎么不说?” 心瑶尴尬地笑了笑,耳根涨热,没有辩解。 刚才被他的脸蛊惑,她脑子全然无法思考,是被他刁难追问,她才临时起意,想到这么个牵强的法子。 慕景玄飞身抱着她放在远处,“等我忙完,带你去山顶看日出。” 心瑶看着他的胸膛赧然笑道,“我看你就够了,日出有什么好看的?” 慕景玄被她的话逗笑,俯首就在她唇上啄了一下,飞快地转身走向那群蛇…… 心瑶远远看着他从容集结一众黑衣人,有序地排开队伍,不禁莞尔。 看日出这种事儿,若一个人瞧,的确是有点无趣,干巴巴地在山顶吹着凉风,像个傻子。 心瑶前世做过这傻事儿。 因那会儿双腿不便,她很想在高处看一次日出,就叫了两个态度好的士兵,把她抬到了皇宫城门的门楼最高处,从天还没亮,直坐到了太阳升上来,越看那巨大的火球,越觉得自己渺小,惨淡,可怜。 这会儿被慕景玄横抱着、迎着晨风,飞上悬崖最高处的山石上,她忽然发现,不管做什么事,身边有自己喜欢的人,哪怕是干巴巴地望着一处发呆,也是好的。 悬崖上,风很大,调皮地吹乱了两人的头发,她抚着被刮得凌乱的头发和袍服,忍不住兴奋地大笑,听着笑声在山谷里阵阵回响,就忍不住大喊,“慕景玄,我爱你!” “你这厚脸皮的女人,真不害臊!山里打柴的樵夫都听到了。” 慕景玄嗔怒笑了笑,胸膛里却被甜暖的感觉填满。他喜欢看她这样满目星辰闪烁的样子,喜欢看她肆无忌惮的笑和调皮,终了此生,他心心念念地,最重要的事,不过就是这一点罢了。 心瑶忍不住瞪他,“哎?你不喊我的名字吗?” “你是让我喊你的名字,还是让我说那三个字?” “算了,不和你计较!”心瑶红着脸儿,嘟着嘴,佯装生气地在山崖边坐下来。 慕景玄忍笑坐在她身边,就把手扩在嘴边,朝着山谷里大喊,“江心瑶,咱么生几个孩子才好?!” 心瑶气结握着拳头怼在他胸膛上,“谁要听你说这个啊,你爱生几个生几个,谁也没拦着你!” “真的吗?”慕景玄邪魅地凑近她耳畔,“若没人拦着,咱们现在就生了吧!” 心瑶哭笑不得,卯着他痒处就挠,“你这不正经的,看我怎么惩罚你!” 两人笑闹着滚在崖顶的山石上,笑累了,就一起相拥躺在石头上闭上眼睛。 天空渐渐透出蓝色,山风小了许多,吹得人昏昏入睡。 因忙碌了一整晚的缘故,慕景玄半分不想挪动。 心瑶鼻尖儿贴在他颈侧,呼吸着他的气息,笑道,“我们不是来看日出的么?” “你说的对呀,我们有彼此就够了,要什么日出?”慕景玄调侃一句,见她拢着袍服在石头上坐起来,他也忙坐起身,就朝四周看了看,“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点野果。” 心瑶又搂着他躺下,“不用,队伍来了,咱们正赶上早饭。” “忙了一夜,你不饿吗?” “不饿。”心瑶看出他歇息下来也有倦意,忙道,“既然是来看日出的,就靠在一起好好等日出吧。” 慕景玄笑了笑,唇抵在她眉心上,“江心瑶,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心瑶欢喜地扬起头,在他唇上狠狠吻了一记,就拥紧他,长腿一伸,横过她的腿,“我刚才是逗你呢,你不必说,我也知道,你是爱我的!” “还是忍不住想说给你听。”慕景玄宠溺地对她笑了笑,忍不住问道,“前世,你和慕昀修一起看过日出么?” “我自己看过,刚升起来的太阳干净如洗,与那种肮脏的人看,岂不是倒胃口?” “你那会儿就觉得他脏么?” “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自家夫君纳妾一堆,心里也觉得膈应。” 慕景玄赞同地点头,这就举起手,朝着东边鱼肚白的光芒说道,“今日,我慕景玄起誓,此生此世,绝不让江心瑶心里膈应,如有违背誓言,我就来这里跳崖!” 心瑶没有阻止他发誓,旁人的誓言,她只当玩笑话听听便罢,他的誓言,像玩笑,她却莫名地深信不疑,而且听得安心又甜蜜。 “景玄,你放心,我会牢牢看住你,不给你跳崖的机会。” “不用你看,我是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所以这山崖就是我们的定情之崖。” 心瑶被他的话逗笑,心里似打翻了蜜罐,无法抑制欢喜。 “慕景玄,我真后悔上辈子没有发现你的好。若是我早点发现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更长久些了。”这已然不是她第一次感慨和懊悔。 慕景玄把她揽入怀里,下巴亲昵抵在她的额角上,“上辈子没在一起没关系,我们今生今世不是在一起么?而且,我们还可以约定来生来世呀!” “嗯!”心瑶坚定地点头,自他怀中扬起脸,甜蜜地笑道,“咱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不管遇到什么阻碍,都要在一起。” 朝阳红暖,染透东方,自山崖上望去,云海涌动,蔚为壮观。 心瑶歪在慕景玄怀里,眯着眼睛,看着那云海,忍不住问慕景玄,“景玄,你说,天上真的有神仙么?” 慕景玄笑道,“当然没有,若有的话,每次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为何神仙不来救你?” “可能神仙不便救已婚女子,尤其是有个醋坛子夫君的女子,呵呵……” 第384章 赏赐你们不纳妃 两人正说着,就听到悬崖下有人叫嚷,阵阵回音钝重模糊,听不清在喊什么。 慕景玄忙坐起身来朝崖下看了看,“车队走得竟如此快?” 心瑶也凑到他身边,就见冗长的礼队似一条红龙,在山谷中蜿蜒前行,让她顿时想到昨晚的蛇,“定是父皇知道了蛇的事儿,让队伍急行至此!” 慕景玄又舒坦地仰躺着,“不着急,咱们看完日出再下去,到时早晚就好了。” 心瑶笑了笑,又依进他怀里,望着那只露出一点边缘的红球,这会儿还不刺眼,阳光格外温和,漫山遍野染了橙红色,起伏的山峦也变得格外明媚。 “等下去,我就把这幅画画下来,然后装裱好,挂在咱们家正堂!” 慕景玄赞成地点头,“日出东方,紫气东来,瑞气千条,的确应该画下来。” 心瑶莞尔,“景玄,你以前和别人看过日出吗?” “小时候和我外祖父一起看过,那会儿我还小,他指着初升到一半的太阳对我说,那就是我,而西边的夕阳就是他,迟早有一天,他会沉落,而我会如日中天……”慕景玄说着,怅然朝着那太阳喊了一嗓子,把心头蒙着的烦躁和悲伤都喊了出去,“他死后,我终是不能完成他的遗愿了!” 心瑶心疼地仰着脸儿望着他,手臂缠紧他的腰际,只恨不能用全身的力量化解他的悲伤。“如果你想去完成,是可以完成的,只要你够狠,够绝,够毒辣!” 慕景玄失笑,“太子妃,你是在安慰本宫?” 心瑶忙摇头,“不是,我不会安慰你,也不会可怜你,我只是实话实话。” “实话实说?”慕景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这样的实话实说,为夫倒是听不懂了。” 心瑶坦然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心狠手毒之人,我也相信,你外公给你那些钱,给你那么多宠爱和疼惜,是希望你能安然无虞地活过如日中天,活到长命百岁,活成一位让万民敬仰称颂的帝王,而非做一个残暴的霸主。” 慕景玄蹙眉费解地看着她,不禁想起皇祖父在世时,老神在在的样子,他仿佛掌控着一切,总是不疾不徐,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景玄,钱在你手里,兵马在你手里,人怎么杀,天下怎么管,事怎么做,都是你一人说了算。”心瑶知道,他忽然想起北月先帝,并非没有原因的。 昨晚那些毒蛇摆成的八个字,无疑是在挑衅他这太子爷,祭天拜祖之后,他势必要去教训拓跋樽,势必要解决北月和大周的合盟问题,为了永绝后患,吞了北月是好的选择,让他痛苦的是,那是他皇外公的国,轻易动不得。 日出看完,两人飞下悬崖,怀渊帝正在看着士兵们掩埋路边一堆毒蛇的死尸,他也注意到了,路面是翻新过的。 见慕景玄和心瑶毫发未损,他也没多问,只道,“日出如何?在山脚下和山崖上看,有什么差别么?” 心瑶笑了笑,“山崖上,能看到一望无际的云海翻涌,还能看到山峦连绵,山中瀑布腾啸,在山脚下,就如坐井观天,视野太窄。只看到这么一条小路,人的心也跟着窄了似的。” “呵呵呵……”怀渊帝忍不住笑,见江宜祖和龚璇玑担心地匆匆沿着车队一旁的空隙过来,他扬声笑道,“宜祖,璇玑,你们的女儿都学会与朕拐外抹角的说话了。” 江宜祖上前朝怀渊帝行了礼,就对心瑶训斥道,“你不要命了?景玄做事一意孤行,你竟也不知劝着,还跟着他一起犯糊涂!” “心瑶,别怪你爹生气,昨晚那么大的事,你该和你爹、和皇上商量一下的。”龚璇玑也心焦火燎,“你们知不知道,昨晚皇上和皇后娘娘,我和你爹,都一夜未眠,就怕你们被毒蛇咬伤。” 心瑶顿时不敢多言,只道,“女儿知错了,以后女儿会谨慎行事的!” 慕景玄忙环住心瑶的肩,“父皇,父王,你们都不要怪心瑶,昨晚她立了大功,心瑶不但看出了毒蛇聚拢的原因,给我们出了个好法子挪开毒蛇,父皇应该好好赏赐她。” 怀渊帝惊疑地看了看路面上翻新的泥土,“如此长的路面,少说也得盘踞着几百条蛇吧!路面竟没有留下一点血性,而且那些引蛇粉也不知所踪,心瑶你是用了什么好法子?” “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都是景玄用内力完成的,所以,功劳是他的!”心瑶侧首对自家夫君笑了笑,“父皇若想赏赐什么,还是赏赐景玄吧。” 江宜祖赞赏地扬起唇角,和龚璇玑相视一笑。 龚璇玑忙道,“夫妻么,就该如此相互谦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心瑶总觉得她说话古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古怪,但是明显察觉她和过去不同,而且眼睛也红肿的厉害,眼睛里满是血丝,眼圈下也乌青浓重,就连描画精细的淡妆也这样不住憔悴,显得老了好几岁。 怀渊帝直接下令,“太子与太子妃一路上同历艰险,同经生死,相守相爱,不离不弃,朕深感欢喜欣慰,特昭告天下,五年之内,太子不纳妃不娶妾,” 慕景玄顿时不悦,“父皇,为何是五年之内,咱们明明说好的,是永不纳妃!” “荒唐,你将来是帝王,岂有不纳妃之理?给你们五年的自在惬意,你们就偷着乐吧!”怀渊帝说完,就咕哝了一句,“饿死朕了”然后,逃似地上去马车。 江宜祖见小两口神情古怪,忙道,“这五年才刚刚开始呢!你们瞎担心什么?等这五年过完,为父和你们母妃,定会帮你们求皇上再赐五年。” 龚璇玑也忙点头,“前提是,你们两人要相亲相爱的,就算有什么不开心的,也别叫皇上皇后知道,吵架也关起门在家吵。” 江宜祖失笑嗔怒,“他们怎么会吵架?” “夫妻俩哪有不吵架的?”龚璇玑嗔怒。 慕景玄一一应着,心瑶视线在父母之间来回流转,越看越举得境况微妙,却又说不出哪里微妙。 第385章 王爷王妃假恩爱 心瑶先催促慕景玄回车上洗漱,又派人去传膳,见父母相携远去,她便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上。 “我觉得瑶儿看我的眼神不太对,我这几日哭得狼狈,是不是太难看了些?” “没事儿,你也不必把过去的事放在心里,瑶儿没有迁怒你。”江宜祖说着,察觉背后有熟悉的脚步声,忙伸手环住龚璇玑的肩,凑在龚璇玑耳边说道,“瑶儿跟上来了。” 心瑶不只跟了上去,还跟着上了他们的马车。 车内布置的稳重奢华的金褐色调,色彩深浅有致,不失王者位分,她知道,礼队这番安排,都是慕景玄的心思,但是,那十分平整铺开的两个软褥,中间却隔着两条手臂的距离,分明是井水不犯河水。 她这才明白,原来父亲从来没碰过母亲。 那老和尚算得他们缘分已尽,竟这么久也不曾修补好。 龚璇玑见她视线不对,眼神也陡然变得忧郁,飞快地弯腰拉着两个软褥并排摆在一起。 江宜祖也忙道,“刚才摆茶几无处搁置,所以就把两个睡铺分开摆放,正好我和你母妃两边坐,喝茶用膳都刚刚好。” 说着,他就搬着矮几,随意放了个位置,故作勉强的样子,“你瞧瞧,摆在这里,坐着的空儿就小了,活动也多有不便。” 心瑶坐下来,听到外面清茶的声音经过,就忙掀开车帘,“清茶,叫人把早膳摆在这边,再去传令给太子爷,让他过来这边一起用早膳。” “是!”清茶说着,脸儿微红着笑了笑。 心瑶察觉她神色不对,这才注意到,清茶身后跟着的金甲男子不是皇宫护卫,而是廖家的少将军廖明。 多日未见,这英俊的男子竟是又沉稳了许多,头盔、铠甲、靴子的图纹也比从前更精致,心瑶瞧着这铠甲上的狼纹特殊,揣测是慕景玄军队重整之后,新建了一支特殊的队伍,廖明这也明显是升了官。 廖明见女子探着半个身子诧异地打量自己,忙俯首行礼,“给太子妃娘娘请安,末将带了军师的口信,要去给太子爷传信的,正好就碰上了清茶姑娘。” “可真是巧了!太子爷刚下来悬崖,军师就迫不及待地让你带口信。”心瑶笑了笑,拓跋樽嚣张地竟连军师都坐不住了吗? “太子妃若无其他吩咐,末将先告退!” “廖将军,相信缘分这东西么?” 廖明看了眼清茶的侧脸儿,忙道,“末将相信缘分,但是……” 心瑶眼神微嗔地瞥了眼羞红了脸的清茶,似笑非笑地道,“相信就好,本宫没有向你提亲,也没有逼婚,你不必害怕,快去找太子爷吧,不过,不管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先让太子爷过来吃完早饭再去。” “是!末将遵命。”廖明忙跟着清茶一起走向太子华车。 心瑶望着他们的背影,越看越欢喜,她放下车帘,见父母并排坐在桌旁喝茶,忙挪到桌旁坐好。 “母妃,这次拓跋樽做得过分,心瑶不得不先把丑话给您说在前面。” 龚璇玑顿时又红了眼眶,担心地看心瑶,却不是在担心心瑶,“心瑶,你是想利用柔萱威胁拓跋樽么?” “不会。”心瑶淡然笑了笑,看着她红肿的眼睛,莫名地心寒。自幼没有母亲陪伴,他早早就学会察言观色,她的亲生母亲,心搁在哪一边,她如今算是看清了。“母妃用膳之后,好好睡一觉,事情都过去了,您就不必再担心了。” “心瑶,这几日你受委屈了,身体要好好养着。”龚璇玑说完,就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所幸,慕景玄梳洗完毕,神清气爽地进来,清茶也带着宫女们送到了饭菜,然后坐在桌旁,用银针挨个盘子试毒。 江宜祖仍是安静地喝茶,仿佛已经神思入定,不问俗事。 心瑶看不出父亲在想什么,也猜不透他是喜是怒,更不敢冒然问,尤其一旁的慕景玄也没事儿人似地,一杯一杯地灌茶。 她没话找话地道,“清茶,这两日你顾着我,也顾着祖母,辛苦了!” 江宜祖忽然就开口,“是该好好赏赐清茶!清茶最辛苦了。” 清茶忙道,“主子,王爷,照顾太王妃是奴婢应尽的本分,奴婢这条命都是主子给的呢!再说太王妃也疼惜清茶,清茶愿意服侍太王妃。” 心瑶顺口就道,“爹,女儿缺一个识大体顾大局的妹妹,不如,就让清茶多留在祖母身边几日,然后您光明正大地向父皇请了恩赐,收清茶为义女吧!” 江宜祖道,“好好的,你说什么妹妹?” 妹妹这个词,让龚璇玑不禁打了个寒战,心瑶这是反讽,拓跋柔萱不是一个好妹妹吧! 慕景玄也道,“瑶儿,刚才廖明经过时,没有嫌弃清茶出身寒微呐!” 江宜祖:“若廖明能这样娶了清茶,最是难得的好男儿。若为父收了清茶为义女他再来娶,倒是显得看不起他们廖家人的胸襟,反让廖明疏远了清茶。” 心瑶恍然大悟,“爹刚才不说话,原来是在思忖清茶的事?” 慕景玄眼睛盯着菜肴里的银针,;若有所思地笑道,“廖明是不错的,他应该不会看轻清茶。” 搁在以前,清茶定会因为当不成王府的义女而难过,但是,江宜祖的一番话,如今她也能听懂了。 江宜祖对龚璇玑这样不放弃,不嫌弃,寸步不离地守着,照顾着,也让她觉得难能可贵。 若有个男人不顾生死,不顾地位,不顾皇权在上,不顾天下战乱,只一心想把她清茶留在身边,她死也甘愿! 在心瑶之前说让她多等两年再出嫁时,她有些怨愤,有些难过的。如今经历的事儿多了,她反而想通了许多利害。 凭她这样鲁莽又没本事的女子,早出嫁少不得吃亏受苦,倒不如多学几年本事,再嫁个好人家。 “主子,奴婢和廖明将军的事儿,您不必太着急,之前您也说过,让奴婢多等两年的,奴婢愿意等。” 心瑶反而担心,“有些事,好事多磨。但是——情这东西,像一杯茶,两人分开的久了,会淡,会冷!” 龚璇玑手上的茶盅滚落在了车厢内的地毯上,茶水无声浸透了地毯的红,乍看上去,像极一团血。 第386章 将军,假传口信 慕景玄也听出心瑶是意有所指,见龚璇玑脸色不对,唯恐母女两人起了嫌隙,他忙不着痕迹地拿手肘碰了下心瑶,“瑶儿,既然清茶不着急,你也不必太着急,这事儿我先与廖明商议,咱们先用膳。” 江宜祖也忙道,“对,先用膳,有什么事儿,吃饱饭再说,别弄得自己没了胃口,你身子弱可不能不好好用膳。” 心瑶倒也没想咄咄逼人,只是心口压着一口恶气,始终难以疏解。 怨愤难听的话,她说不出口,毕竟,龚璇玑是她的亲生母亲。 不过,她也没有必要为这么一个心里眼里都没有她的女子,弄得阖家上下都不开心。 拓跋樽布置这许多计策,不就是想毁掉她和慕景玄么,若她急火攻心走错一步,岂不是正中下怀? 思及此,她就释然扬起唇角,关切看慕景玄,“廖明刚才找你何事?” “军师说,创了一套新阵法,叫我一会儿过去瞧瞧。” 江宜祖忙赞赏地笑道,“景玄,你辅政之后日理万机,竟也没疏忽军队,皇上册封你为太子,实乃我大周之福。” 心瑶深知,父亲不是溜须拍马之人,他这样慨叹,便真心是为大周庆幸,而且口气中也有几分苦尽甘来的意味。 能得父亲这当朝丞相兼睿贤王如此赏识,她绷不住为自家夫君欢喜,头一歪,就靠在慕景玄肩上。 “爹,他也没疏忽女儿,我知道,您也有辞官歇息的打算,可现在景玄离不开您,您可不能走!” “父王,谁都能辞官归隐,您可不成!您若萌生退意,景玄便失了主心骨,就算凌云也已经能独挡一面,可眼下也没有能当丞相之人,您若走了,父皇也会六神无主。” 江宜祖别有深意地嗔怒瞪了眼女儿,却不明白,这丫头是如何看出他有退意的。 “只要景玄对我女儿好,我不会撒手不管大周的。” “父王放心,心瑶是景玄的眼珠子、心肝肉,这辈子,有我一口吃的,我定都给她。” 慕景玄说着,拥住心瑶的肩,心满意足地慨然一叹,“更何况, 我是瑶儿找回来的,否则,我这会儿恐怕迷失于北月的储君之位,被我舅父拿来当剑对付自己的亲生父亲。” 心瑶本想把这些话当甜言蜜语随便听听,对上他的眼睛,看到他眼眶灼红,满眼疼惜,也禁不住鼻翼酸楚。能把甜言蜜语一样的话,说得如此令人心疼,也只有他了。 龚璇玑又是一阵沉默,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处境异常尴尬。 尤其景玄提到北月储君,她想起,那会儿慕景玄唤她舅母,心瑶为此与他关系僵硬,闹腾了好一阵子。 “清茶,这银针是不是试毒试太久了?”她总算寻到一句话。 清茶一一从盘子里抽了银针,见银针无异样,忙道,“可以吃了。” 江宜祖这就伸筷子夹了菜,先放在龚璇玑的盘子里,“吃完你好好睡一觉,景玄去找军师谈军务,我要叮嘱瑶儿一些祭天拜祖的规矩。” “好。” 心瑶没有异议。 用膳结束,慕景玄果然策马走了大半个时辰的路,到了最后的护卫队,上了军师马车。 军师无垠见他进来,却疑惑地愣了一下,忙起身行礼,“太子殿下怎么突然过来了?您昨晚和瑶儿打蛇,这会儿应该好好歇息睡一觉才是。” 慕景玄狐疑,“廖明亲自过去通传我,说你创了一套新阵法,要给本宫看。正好,白天结束要攻打北月,你快把阵法给我过目。” “卑职的确是正在自创阵法,但是,那阵法还没有到呈递给太子殿下过目的地步,这事儿廖明也是知道的呀!” “廖明背负着廖家的未来,没道理传假口信。”慕景玄转身下去车辕。 无垠也匆忙跟下去,见慕景玄俊伟的脊背裹着一股可怕的怒,忙抢先命令护卫,“快去找廖明将军过来,他可是飞狐卫的将军,莫被人冒充了才好。” 慕景玄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他顿时冷静下来。 廖明倒是很快就找到了,忙上前来复命,“太子殿下息怒,刚才……” 慕景玄怒火爆燃,一脚揣在他的胸膛上,“枉太子妃看重你,想把清茶许配给你,你倒好,本宫不顾其他将军反对提拔你,信任你,你竟假传军师口信……” 廖明被踹得滚在地上,顿时喘不上气,忙又挣扎着爬起来,“太子殿下,末将无奈,是睿贤王如此吩咐末将的,末将不知王爷目的,所以……” “为什么不早说?”慕景玄气得一把扯起他,忙压下怒火,拍了拍他的胸膛,“本宫一脚能踹死你,以后这样的玩笑不准开!” 不等廖明辩驳,他转身上马就又队伍前面奔去。 无垠无奈地扶住廖明的肩,“太子殿下真没开玩笑,所幸,他出招有所保留,否则,你这条命就没了。” 廖明心有余悸地揉了揉心口,却也是一头雾水,尤其更弄不懂睿贤王到底是几个意思。 无垠也忍不住问道,“王爷到底为何让你传假口信?可有说明原因?” “末将若知晓,就不必受此委屈了。” 无垠忙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我那师兄就算当了王爷,也是有借有还的,今日他让你受委屈,明日你们廖家准有好事。” “但愿吧。”廖明却只觉得眼皮跳了一下,心里也直擂鼓。 慕景玄一路上都在担心,江宜祖突然把心瑶带走。 他已经秘密给苍狼去信,为出兵北月,自邻国屯买粮草,待拜天结束,他便去收了北月。 父皇多疑,势必利用软肋威胁他,让他夺取北月,纳入大周版图,且必须有去有回,必须放下他与拓跋樽的舅甥之情……而他的软肋,便是母后和心瑶。 父皇定会押下心瑶,掌控他的一举一动。 而他精明的岳父势必预料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便用调虎离山之计先把他引开,要把心瑶带走…… 心瑶素来机敏聪明,定然在用膳时,就看出了端倪,才突然劝江宜祖不要辞官。 “该死的,慕景玄你真是糊涂,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他忍不住想抽自己两个耳光。 第387章 王爷王妃出走了 半条礼队的人都被他飞快地狂奔惊慑,忙躲避。 他们从没见这艳惊天下的储君如此失控过,平日的他行事从容,威严有度,这会儿竟策马快如闪电,疯魔了一般怒绷着脸,高大的身躯趴伏在马背上,仍是不住地催马快行,仿佛是发生了天崩地裂的大事。 “驾——驾——” 那声音转眼便听不到了,俊伟的背影也沿着婉妍的队伍在远处化为模糊的小点。 有护卫嘀咕,“该不会是拓跋樽又玩什么阴损的诡计了吧?” “谁知道呢,听说,太子殿下昨晚一直忙着抓蛇……要我说,把那重伤的拓跋柔萱拉去斩了祭天最好不过,看那拓跋樽管不管他女儿的死活!” “拓跋樽这样挑衅咱们大周,明显是不稀罕他一双儿女了,他就是欺负太子爷敬他为舅父不好出手,咱们大周现在也是缺粮短草呢!” “要我说啊,都是那龚璇玑惹的祸!如果不是她……” “说话小点儿声,龚璇玑可是被皇上卖出去的,碍着人家龚璇玑什么事儿?!”说话的,是一位状似策马巡视队伍的中年男子。 众人都循声看过去,就见他气势威严,手中握着马缰绳,脊背挺直地骑在马背上,铠甲璀璨,气质不凡,他身后还跟着一位纤瘦的小兵,颇有几分英气,却阴柔地更像个女子。 议论的人不知中年男子是何身份,都识趣地立即噤声,待中年男子过去,他们才又疑惑地谈论起来。 “那位将军是谁啊?怎么瞧着面生?” “没见过,不过,太子殿下提拔上来的将军,都是少年有为的像是廖明那样的,从没听说还有上了年纪的呀。” “我怎么瞧着那人的背影,很像是睿贤王?” “睿贤王可不是那张脸。” 走到前面去的中年将军远远听到议论声,暗嘘了一口气,忙拢了拢身上的黑色的披风,披风下背了包袱,带了水壶,他又转头催促后面满眼战战兢兢的女子,“璇玑,你快些,别叫人看出端倪。” 龚璇玑忙策马与他并行,“宜祖,到底为什么突然离开呀?你不对你母亲说一声么?皇上和太后会不会怪你?还有瑶儿……你不是说好让她多享受两年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日子吗?” 江宜祖无奈地看她,“你也听到那些人议论了。只有我们离开,这场战争才能结束。” “拓跋樽并不只是因为我才这样挑衅,他是为了夺取大周,我在他心里不重要,柔萱和孩子都被他放弃了,你一定也想到了,他是看着景玄长大的,他了解景玄的脾性,他有可能是在下一盘棋——一盘请君入瓮的棋。” 龚璇玑一口气说完,顿时又懊恼。 “你胡思乱想这两日,每日以泪洗面,倒是洗出了一点心得!”江宜祖揶揄地笑了笑,没有因她的话生出半分诧异。“我们先往北走,去探一探情况,若真的是拓跋樽对景玄请君入瓮,也好及时阻止景玄上当。” “好,我陪你!”龚璇玑策马跟上他,“以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们不离不弃。” 江宜祖却被这一句话吓了一跳,忍不住侧首看她,“我们到了这个年纪,已经不必说这些。” “你不必急着撇清,我知道,你对我好,四分是为瑶儿,三分是为江家的颜面,剩下的三分才是为你的心。”龚璇玑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跟在你身边,我会对瑶儿好的。” 江宜祖看着她抓在手臂上的手,心头压抑多年的怆痛,莫名地烟消云散。“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傻。” 龚璇玑松开他,倒也不怕害羞,脸上贴着易容面具,看不出男女,又岂会暴露内心的羞怯? 她干脆把话说开,“宜祖,你还记不记得,很多年前,我们就是这样浪迹天涯?我那时候我爹把你当成纨绔子弟,你说愿意跟着我一起离开,我们就从南跑到北,一路赏景游玩,一路打抱不平。” “你竟然还记得?”江宜祖望着前方,已然不愿去多想那些记忆。 “你不是也一直记得吗?这些时日,睡在你身边,你偶尔还是会说梦话唤我的名字……” “你都知道的,我一直以为你死了,只凭那些美好的记忆,才苟延残喘,才有点力量把心瑶抚养长大。”江宜祖自嘲地笑了笑,“这辈子,我江宜祖自诩精明,只做过一件糊涂事,便是爱上你龚璇玑,没想到,一糊涂就是大半辈子。” 龚璇玑看着他这才有勇气开口,“宜祖,其实我早就想对你说对不起,可我一开口就没勇气……是我当初太愚蠢,才把你往外推!” “没关系,我们还有余生。”江宜祖伸手,把她横抱道自己的马背上。 “你干什么?”龚璇玑尴尬地左右看了看,“你放我自己骑一匹马,这样他们会把咱们当成……” “当吧!旁人怎么想,咱们从来都管不着,不如不管。”江宜祖一手拥紧她,一手抖了下马缰绳,“驾——” 太子华车看上去并无异样,慕景玄从车旁没有喊停狂奔的宝马,直接飞身落在车辕上,就钻进车厢里,徒留车子周围一众护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慕景玄冲进车厢内,就警惕地忙收住脚步。 怀渊帝和拓跋荣敏都在,心瑶竟然也在,只是她仰躺在车厢中央的地毯上,像是刚出笼的糕点,周身呼呼卯着莹白的雾气,不知生死。 “心瑶——心瑶——”他忙迅速抓着心瑶的肩膀把她捞进怀里,发现她还有呼吸和心跳,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暴怒地看向父亲,“我说过,我会效忠大周,为何你就是不肯信我?为何要对心瑶下手?舅父害她,你竟也害她……” 怀渊帝忽然没有勇气直视他暴怒的眼睛,他也没想到,自己已经落子的一步棋,竟如此失败。 “为父知道你在秘密筹措粮草,便传令龙鳞阁紧盯着心瑶的举动,为父也已经下旨,若有必要,龙玺就抓她暂时关在龙鳞阁……” 第388章 这并不是伤害她 慕景玄暴怒地盯着父亲,如看一头贪得无厌的恶狼,“慕怀渊,你终于承认了!哼哼……你我父子一场,走到今日这一步,你不觉得你中了拓跋樽的毒计吗?!” “玄儿,你先听为父把话说完!” “心瑶已经被你害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说的?”慕景玄不由分说,朝车外暴吼,“来人,快去穿妙回神医!” 车外的护卫忙疾奔而去。 “景玄,你冷静点!”拓跋荣敏急迫地也想解释两句,怀渊帝忙按住她的手,“玄儿,朕不是你舅父,朕是你父亲,朕岂会伤害你最爱的女子?更何况,心瑶是朕看着长大的,是朕的好兄弟的女儿!” 拓跋荣敏也道,“景玄,你错怪你父皇了!刚才,母后和你父皇过来,是想看看你们是否吃好了好好休息,谁知,刚进来,你就冲进来了,心瑶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竟浑身冒烟,不省人事。” 怀渊帝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朕探查过瑶儿的脉搏,她的脉搏不寻常,不过,有护卫说,宜祖和璇玑刚才来过,而且,是夫妻俩一起过来的。” 慕景玄顿时冷静下来,却没有向怀渊帝道歉,他担心地扣住心瑶的脉搏,看她紧闭的眼睛,一时间心急如焚。 是江宜祖!一定是江宜祖! 他竟然没把心瑶带走……为什么没有带走,反而让心瑶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搂着心瑶不敢松手,怕一松手,她就随着她周身弥漫的雾气消失无踪,“瑶儿,你别吓我,你应我一声!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心瑶因为真气倍增,血脉滚热沸腾一般,有些刺痛,有些麻,四肢百骸流溢着可怕的力量,她惶恐地不知该如何掌控,也不知该怎么办,眼睛也刺痒难受,如何也睁不开…… 听到慕景玄痛苦急迫的喊声,她心头一窒,张口嘴巴也不听使唤。 “咳——” “瑶儿,我是景玄!你到底是怎么了?” 心瑶拼着力气,又挤出一个字,“痛……” “你快告诉我……你那里痛?” “全身。” 慕景玄再不敢用力抱她,忙横抱着她,把她放进内室厚厚的软褥上,忙运功想护住她的心脉,却一推入内力,整个身躯就被强大的力量弹飞到了车厢门口。 怀渊帝惊得忙抓住他的手臂,才免他被弹出车厢。“是内力!有人给心瑶灌输了内力!” 慕景玄惊疑地看他,这才明白,江宜祖真正的目的。他是故意把心瑶留下当饵,且给了心瑶自保的能力,无论谁要杀心瑶,恐怕都得仔细掂量,能有多少胜算了。 他看向心瑶周身笼罩的白色雾气,这才明白,那东西其实是一层强大的结界。 他刚才温柔地拥抱心瑶,便安然无恙,对心瑶动内力,却反而会被弹飞,可想而知,若有武器劈在心瑶身上,必然会被弹得灰飞烟灭。 能抵达这种武功境界的人,也只有江宜祖了。 妙回背着药箱冲进来,见怀渊帝和拓跋荣敏神情微妙,慕景玄则脸色铁青,便匆忙行礼,“不知小徒境况如何,太子殿下可曾见有人伤害她?” 慕景玄不知该如何回答,“大师还是诊脉自己看吧!她说很痛……” 妙回拿了手帕,垫在心瑶的手腕上,这才看到,心瑶周围一层薄薄的雾气,映得她整个人艳若仙子,她却皱着眉头,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而她的脉象急促,异于常人,他又撑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忙打开药箱,取出一颗疏解内力的药丸。 慕景玄忙抓住他的手腕,“师父,您这可药丸下去,心瑶会如何?” “殿下放心,这是分散内力的,换言之,便是能废掉人的武功。瑶儿这症状,明显是承受不住旁人施加在她身上的内力,所以……” “师父,这药不成!请您换一种药吧!” 妙回忙道,“只要这一颗药丸下去,瑶儿必能康复,她本就被武功拖累,惹了不少祸事,若是废了这武功能保命,殿下就不要阻拦了。” 怀渊帝见景玄无奈地不愿多解释,忙道,“妙回神医,此事都是朕的错,心瑶的内力是睿贤王给她的,这是睿贤王半生修炼的心血,不能废,所以,你还是用更温和的药吧。” 妙回无奈地看了眼慕景玄,只得收起药丸,又拿了一个绿瓶和一个红瓶,将两个瓶子里的药丸都倒在了一个小茶杯中,然后搭配了酒,将药丸碾碎搅拌均匀,递给慕景玄。 “一次给她一汤匙,一日三次,这样就能保住她的内力了。” 慕景玄忙道谢。却没想到,刚喂下两匙,心瑶就睁开眼睛。 心瑶看到慕景玄,看到妙回,看到关切凑上来的怀渊帝和拓跋荣敏,她愈发难过。 下车离开的父亲——因内力耗损过度,脸色苍白,走路都站不稳似地,还叮嘱她以后要靠自己。 “景玄,爹走了!我果然猜对了,他和龚璇玑都不对劲儿,他要带着龚璇玑远走高飞,让拓跋樽再也没有针对大周的理由。” 慕景玄恍然大悟,忙交给她运功的法子,相助她消化内力。 心瑶身子太虚弱,无法消化体内的内力,更怕他浪费时间在自己身上,忙抓住他的手臂。“景玄,你快去追他们,若是他们离开队伍,恐怕拓跋樽就派人围杀他们,爹损耗大半的内力给我,他会死的……” 慕景玄身躯一阵,赫然想起刚才在策马过来时,擦肩而过的两位身穿宫卫铠甲的男子,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年轻些,都是面生的,那分明就是江宜祖和龚璇玑。 “我马上派石裂带人暗中保护他们,他们暂时离开反而好,如今流言蜚语,会伤害母妃。” 心瑶欣慰地握住他的手,却看不懂他眼底复杂的神色,“虽然你是我的夫君,是我最亲密的人,我还是想说,多谢!” “傻瓜,你与我客气什么?我们是夫妻,父王也疼我,保护他和母妃,是我应该做的事。”慕景玄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你好好躺着,不要轻易运功,我这就去派石裂追父王。” 第389章 失去了左膀右臂 “好。” 心瑶应着,虚弱的声音,像随时能断掉。 慕景玄羁押不住心底的疼,附身在她唇上轻吻,又不放心地叮嘱。 “记住,其他人都不要相信,其他人送来的饭菜也不要吃,我叫方来、清茶、如意过来守着你,还有,你大师兄可能也不能再信,你要多提防。” 大师兄可是龙鳞阁主,怎么不能再信?心瑶疑惑地欲言又止,刚要说,大师兄可是皇上亲手培养的人,就见皇上本尊凑近上前来。 慕景玄的神色一凛,警惕地不肯松开心瑶的手。 心瑶被握得手骨疼,见慕景玄绷着脸,抿着唇,肃冷地一眼不看怀渊帝,她才察觉境况不太对。 怀渊帝笑得异常慈祥,开口却迟疑了片刻,明显是在斟酌该如何说话。 心瑶看着他,顿觉心累。身为帝王,最忌讳父子相猜疑。这位皇帝陛下却一次又一次犯下这忌讳,实在是……愚蠢! 怀渊帝却温声说道,“瑶儿,你好好歇息,别太挂念你爹,景玄昨晚太累,朕多派你几位师兄去保护你爹娘,你爹娘若还想回来,朕还给他们留着王爷王妃的位子,如果他们想远走高飞,朕与皇后就对你视如己出,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 心瑶只觉得这番话莫名其妙,爹是为保护大周,才带着母妃离开的,这怎么说得好像是爹犯了大错逃走似地?! 她刚要开口,慕景玄就连名带姓地对他的父亲咆哮,“慕怀渊,你不必如此假惺惺的,你若不信我,若怀疑我,我大可以带心瑶离开,这什么该死的拜天祭祖,不去也罢!” 拓跋荣敏大惊失色,“景玄,这可是心瑶用自己的命和无人能及的功勋给你换来的,你可以不敬你父皇,总不能浪费心瑶对你的一番期盼?!” 心瑶顿时明白拓跋荣敏话里有话,看着视线里忽而模糊,又忽而清晰的俊艳,心疼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景玄,你别冲动……别让母后着急。” 拓跋荣敏见心瑶能顺利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激动地眼泪也落下来,“景玄,你看,你看,心瑶这就好多了,你也冷静一点。” 慕景玄怒火中烧,看着心瑶眼神担心,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放心,我没事!” 心瑶忙强忍着周身的剧痛,对怀渊帝说道,“父皇,拓跋樽挑衅,最初是因您处事不当,您别怪景玄。景玄对我说过,他庆幸回到了大周,否则,他的舅父会利用他对付自己的亲生父亲。” 怀渊帝脸色顿时变得惨淡,忽然发现,自己竟做了一件异常愚蠢的事。 宜祖带着龚璇玑离开,朝堂上他少了最强悍的臂膀,现在和自己的儿子也生了嫌隙,无异于斩断了双臂。 “这该死的拓跋樽,该死……该死……”怀渊帝懊恼地忍不住捶打自己的心口。 慕景玄心灰意冷,没有阻止他。 拓跋荣敏忙扯住怀渊帝的手臂,“皇上,您这是做什么?!” “朕明白了,朕全都明白了……拓跋樽的诡计!朕糊涂,朕该死……” 怀渊帝急火火地下令谢蒙进来,“快,宜祖损失了功力,一定会中埋伏……叫龙鳞阁的弟子马上行动,保护宜祖和璇玑!” “是!”谢蒙下车就朝着天空射了一支响箭。 慕景玄也要起身出去,心瑶慌得忙扣住他的手腕,“你就别去了,万一是声东击西,这大队人马岂不是失了主心骨?!” 慕景玄安慰地说道,“放心,我不去,我还是得派咱们自己人去盯着。”说着,他盯了一眼怀渊帝,就下车去。 怀渊帝无力地忙跟下去,“玄儿,你听我说,玄儿……难道你让为父给你跪下吗?” “用不着,你离我和心瑶远点就好!” 怀渊帝悻悻就返回自己的帝王华车,却才发现一件事,“好小子,竟然连父皇都不叫了!这是真生气了呀!” 晚膳,贺毓因过来探望心瑶,见女儿荣敏和妙回神医陪着心瑶,便放心地下来马车,上了帝王龙车。 怀渊帝正心烦,见贺毓进来,顿时把火气压回去,“您老又来凑什么热闹?” 贺毓不怒反笑,兀自寻了个舒坦的位子坐下,手肘就撑在凭靠上。 “女婿,我这老婆子是做过糊涂事,也得罪过景玄,不过,所幸我有瑶儿拉一把,你呢……这回是失了宜祖,失了贤内助呀!” 怀渊帝顿时被刺到痛处,当即勃然大怒,“您老故意来嘲笑朕呢?你怎么不看看你养了个什么儿子?” “哀家看到了,所以,哀家特意过来,给你送一道救命符,不过,这道救命符只有景玄能拿!” “你什么意思?” 贺毓撩开自己的袍服边角,从里面拆出来一枚黑曜石虎符。 “好本事,朕还从没有见过把虎符缝在衣袍内的人。” “这是北月先帝留给景玄的,那些人就算看到哀家有这玩意儿,也不听哀家的,这东西,只有景玄本尊拿着才有用。” 怀渊帝拿过虎符看了看,一眼认出上面的北月文字,拓跋荣敏曾教过他许多字,“这是……北月先帝的鬼影军?” 贺毓:“他们隐于江湖,全部都是北月先帝精心培养的死士,那些死士又增收徒弟,扩充军备,研习兵法,誓死捍卫北月。北月一旦有外敌入侵,他们必以死拼杀,且个个以一敌百,这对景玄来说,可不是好事儿,尤其,他们一旦发现在位的皇帝保不住北月皇位,就会瞒天过海,抓走景玄,扶他登基上位。” 怀渊帝顿觉自己被捏住了七寸。 他深知,贺毓不是好相与的,她也从不做赔本的买卖,这分明要买他儿子! 尤其,北月皇族里,除了拓跋樽,还有一位可堪当大任的王爷,便是拓跋露的父亲,那位王爷韬光养晦,不容小觑,这鬼影军的人,没有必要非得抓景玄。 “北月除了我儿子,还有别人可当皇帝,您老就不要在此危言耸听了。”怀渊帝把手上的虎符递回给她,“把这东西收好,不要再拿出来吓唬朕!” 贺毓冷笑,“你忘了,我们先帝爷临终前,可是留下遗言的。否则,景玄在儿时,就被你那前皇后张姝给害死了。” 怀渊帝脸色陡然变得异常难看,“朕从来没想过,把自己的儿子,送给旁人!朕也不明白您老是什么意思,您请回!” 第390章 皇上皇后打架了 贺毓皮笑肉不笑,“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怀渊帝心底惊骇,脸上却无半分惧色,只是气怒地强硬说道,“朕偏就装糊涂,你能如何?难不成把朕的儿子绑走么?” “他的心已经不在你这儿!你逼走宜祖,伤害心瑶,还想威胁景玄……景玄是一个走一步看百步的孩子,他从前不愿当大周的太子,就是怕你这样,现在你果真如此伤他,他岂会留下?”贺毓说着,就老神在在地呵呵笑。 怀渊帝这才完全看透她的意思,却顿时就冷静下来,他如看一只老狐狸,忽然就笑起来,“你既然把景玄看得如此透彻,直接带他走便是,何必与朕废话?他翅膀硬了,已然能自己做主,朕也管不了他的去留!” “没错,景玄的确能走,但是,哀家希望他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你对他狠毒一点,彻底与他斩断父子之情!”贺毓说着,又从袍袖里丢出一把匕首,“就拿这匕首,捅他一下,让他从此彻底断了对大周和你这亲生父亲的念想。” 怀渊帝勃然大怒,“你这是欺人太甚!朕岂能捅自己的儿子?!” “你若答应哀家,哀家就公告天下,说拓跋樽不是哀家和先帝爷的骨肉,北月朝堂必然内乱不平,尤其那几位亲疏不一的王爷,势必为了夺取皇位打起来,景玄就不费吹灰之力,登基称帝,当然,心瑶哀家也给他带着,哀家和心瑶亲厚,景玄也离不开心瑶。” “你这老婆子,给朕住口!”怀渊帝暴怒地掀了身前的茶几,“你再不滚,朕就杀你!” 拓跋荣敏正上来马车,见母亲颤颤巍巍地起身,一副被吓得支撑不住地样子,忙上前把她护在身后,却没发现,狡猾的老母亲越过她的肩,对暴怒的怀渊帝挑衅地冷笑。 “荣敏你让开!你这个母亲,了不得了,敢威胁朕,逼迫朕……” 拓跋荣敏全然不信他的话,“皇上好本事,刚才欺负儿子,现在又欺负岳母!还血口喷人!” “就是呀!女婿,哀家已然是无家可归,如果不是心瑶救了哀家到这里,哀家恐怕早就死了,哀家可怜呐,活到这个年纪,还能见到自己的女儿被封为皇后……” 拓跋荣敏顿时被老人家说得红了眼眶,“母后,是女儿嫁错了人,让您受委屈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眼下过了大半辈子,你也只能委屈了!”贺毓拉着袍袖擦眼泪。 拓跋荣敏最是看不得她这般伤心,转脸就恼恨地怒瞪着怀渊帝,“慕怀渊,你还不给我母后道歉?” 趁着拓跋荣敏斥责怀渊帝,贺毓就嚷道,“罢了,罢了,反正哀家这老婆子不中用了,道不道歉的,也不会少块肉。”然后,她就溜下马车。 怀渊帝顿时气得暴跳如雷,“这老不死的,她威胁朕,挑衅朕……还要夺朕的儿子儿媳!” 拓跋荣敏勃然大怒,“慕怀渊,你敢骂我母后是老不死的?你……”她拿了茶盅就砸过去…… 贺毓在车下听着车厢里霹雳乓啷一阵狂砸,顿时绷不住笑。 见外孙立在自己的储君马车前,她气定神闲迈步上前,左右看了看,迅速把虎符递给他。 “玄儿,不是哀家说你,你这假东西造的也忒逼真了些,皇外婆一拿出来,就把你父皇吓得面如土色,哈哈哈……”她绷不住得意地笑,“他刚才那样子,可完全是被吓傻了!” 慕景玄迅速把虎符收在怀里,待她老人家得意完了,才道,“这玩意儿就是真的,不过是外公留给我专门保护我一个人的,至于其他什么为北月拼命之类的话,都是我编撰的。” “什么?”贺毓匪夷所思地挑眉,忙抓住他的手腕,“你……你这臭小子,是连我也骗了呀?” 慕景玄避开她的手,“您老快回去歇着吧!以后这些事儿,绝不再叫您掺和。” “亏得我刚才帮你吹嘘得天花乱坠!你就一个谢字也不给皇外婆?”贺毓顿时不高兴,噘着嘴别开脸,“还是瑶儿对我好些,以后,你再有什么事儿,我也不帮忙了!” 慕景玄气结,“您怎么越老越不讲理?好歹您是北月太后,北月的事儿我来管,您还要谢?” 贺毓却厚颜笑道,“无论如何,你得让我住在你的太子府养老呀,将来我还得给你看孩子呢!” “让你住在太子府倒可以,不过,您老还是省省吧,别把我的孩子教坏了!”慕景玄说完,就催她去歇着。 贺毓乐呵呵地笑了笑,不忘说道,“你父皇是真疼你的,他说了,绝不把自己的儿子给旁人,定然再也不会怀疑你。” 景玄没应声,鹰眸复杂地看了眼那吵闹不休的帝王华车,没有去劝架。 他太清楚,父皇之所以离不开母后,是因为,她一直都是一个直爽的女子,能吵、能打、能对他好,有血有肉,不像其他女子,小心地端着笑,亦或虚假地扮演端庄贤淑。 “太子爷……留步!” 慕景玄本要回马车上守着心瑶,听到喊声,狐疑看去,就见一群官员急匆匆地往这边赶,队伍杂乱,急迫地挤挤撞撞。 “发生何事?各位爱卿为何如此慌张?” “太子殿下,微臣等听说睿贤王带着王妃离开了,可是真的?” “太子殿下,睿贤王是真的不辞而别么?” “这不都是你们逼的么?当初父皇卖掉睿贤王妃给拓跋樽,你们无一阻拦,如今战事将其,你们又议论纷纷,把罪责怪在一个无辜的女子头上,睿贤王左右为难,不愿大周与北月战乱,这才离开!” 一位老臣颤颤巍巍地上前,“太子殿下呀!您应该马上把睿贤王追回来呀,睿贤王辅政多年,功不可没,可不能让他独自承受这种委屈呀!” “他又是太子妃的生父,太子妃也会难过的呀!” 慕景玄懒得理会他们,“你们去找父皇说吧,本宫乏了!本宫是晚辈,可做不了睿贤王的主。” 说完,他就烦躁地上去马车。 一众老臣忙走到帝王华车下,马车里却突然飞出个茶壶,然后是茶盅,然后是桌子……里面女子娇嚷,男子暴吼,鸡飞狗跳,生人勿进。 一众察言观色精绝的老家伙,不约而同,忙都转身要开溜。 不料,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灰头土脸地逃下马车,袍子被扯歪了,龙冠也摇摇晃晃,样子狼狈地叫人不敢直视。 第391章 这是皇后的凤袍 “你们都是朝中老臣了,有什么就说吧,山里地气湿冷,行礼就免了。”怀渊帝一边说着,一边端着仅存的气势,扶正了龙冠。 “皇上,睿贤王……他……”一位老臣欲言又止。 “就知道你们过来,准是为宜祖!”怀渊帝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 一众老臣还是硬着头皮跪下,却无一个再敢开口,这就是君臣之间该有的默契,有时候,话不必说得太明白,彼此就都心知肚明了。 只是山风有点大,又翻卷着潮气,吹得人十分不舒坦。 “宜祖一走,再无人能宽慰朕的无助,你们……一个个除了沉默,就是喊惶恐,真遇到大事儿,就叽叽歪歪地争论不休,吵成一个烂摊子,还是得宜祖替朕分忧!” 怀渊帝一顿气怒交加地数落之后,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朕知道,宜祖对你们也好,哪次你们出事,他都帮着朕分辨你们的是非。这些年明争暗斗,难得你们如此齐心地跪在一起,为同一个人求朕,朕很感动,你们是为朕的好兄弟、是为一位忠臣来求朕,朕心满意足!” 拓跋荣敏出现在车辕上,本要追下车来打他一顿,见他竟坐在路边的石头上边说边抹泪。 她识趣地忙拿了披风下车,给他拢在肩上,顺便递上手帕。 “宜祖走了,贺毓太后与朕抢儿子,朕的景玄已然是太子,岂能拱手送人?朕也知道,景玄是生气了,朕也哄不好了……可朕又能如何?朕为大周的百姓,不得不谨慎行事,朕有错吗?” 一众老臣都不知该如何哄劝,眼见着皇帝越哭越伤心,也都跟着呜呜地哭出声来。 怀渊帝顿时意识到,这么哭很没面子,且眼前这么一大帮子都跟着呜呜,也委实不成体统。“宜祖走了,我大周不能再失去太子!这皇帝,朕也不当了,就封太子为帝吧。” 拓跋荣敏顿时反对,“皇上,您这是胡闹!宜祖走了,您怎么就不当皇帝呢?太子还年轻……少不经事,还要多历练几年。” “前面就是皇陵,祭祖拜天也是现成的,朕不费心政务,就当个太上皇。” 拓跋荣敏顿时松了一口气,一想到自己被封皇后没祭祖就改封了太后,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儿。 怀渊帝却无心理会她的悲喜,冷瞧着一众臣子说道,“你们呢……以后也别来烦朕!朕看到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就会想到宜祖。景玄眼皮子底下不容废物,以后,你们自求多福吧!”说完,他就摆了下手。 一众臣子却颇觉得皇上还有几分精明,太子登基称帝,那是早晚的事儿,且太子比睿贤王和皇上加起来还要厉害,这一路上杀伐决断,让他们心服口服。 于是,众臣忙都整齐叩首,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领旨谢恩。 一众人走了,怀渊帝才觉得诧异。 “朕让景玄当皇帝,又不是让他们当皇帝,他们谢什么恩?” 拓跋荣敏骇笑,“大概是谢皇上,以后再也不用面对您这爱哭鼻子的皇帝吧!” “荣敏,你一点都不难过吗?是朕伤了宜祖的心。” 拓跋荣敏不敢恭维地冷笑,“臣妾难过,臣妾还年轻呢,皇后没当够,就跟着皇上成了太后……一想到自己辈分老了一层,臣妾就想哭!” 怀渊帝却顿时笑了,“皇后你应该高兴,如此,景玄当了我大周帝王,就再也没有人能把他抢走了!” 拓跋荣敏却对这一点毫不在意,“我儿子天生就是帝王命,在北月、在大周都是一样的当皇帝,对我这活在后宫的老娘来说,都没什么差别。” “你该学学心瑶,眼睛看的远些,不要总是一幅不在乎的样子,朕知道,你心里还是高兴的。” 拓跋荣敏从来不是喜出望外的女子,自幼在宫里长大,她居安思危习惯了。“皇上不与皇亲国戚们商议,直接把皇位给了景玄,少不得挨骂,您其他儿子改被封什么,也不能叫景玄一个人去做主,这样都不合规矩。” “朕知道,朕知道……”怀渊帝没有再去想,返回马车上,洗漱之后便忙着安寝。 拓跋荣敏却越想越是无法成眠,“皇上?”她抹黑侧首,看身边的帝王,“皇上……” “别吵朕,朕要趁着累的时候睡觉,否则,朕一想到宜祖丢下朕,就又睡不着了。” 拓跋荣敏欲言又止,到底还是作罢。 * 车行四日,就抵达了皇陵,宫人们和祭司礼官正在皇陵前准备,心瑶坐在华车内换好了袍服,却忍不住看着镜子里怔住。 这一身百鸟朝凰的凤袍,特别宽大,且衣摆冗长,又是稳重的明黄底九彩绣线,腰间和领边都是奢华的宝石,而头上的凤冠更是九尾颤颤,熠熠闪烁,眉心贴得牡丹花钿,辉映着精致描画的眉,她整个人都显得格外霸气,格外端庄,格外浓艳,且少了几分太子妃的妆容该有的清淡明丽。 她狐疑地忙看给她梳头的嬷嬷,唯恐她们是拓跋樽安插的人,便谨慎地没有开口训斥,而是看向了一旁的清茶。 清茶对上她太过惊艳的眼睛,呼吸不禁一窒,忙上前,“主子,这几位嬷嬷的手艺比奴婢的好太多了,您简直艳若天女……” 心瑶忙握住她的手,用力收了收力道,“你去叫殿下过来,我还有点头晕。” 清茶一凛,看了眼手,不敢耽搁,先叫如意给她把脉,便忙冲下马车找慕景玄。 慕景玄早就换好了龙袍龙冠,正趁着心瑶更衣,在翻看折子,见清茶进来,不等她开口,他就下去马车,“何事?” “主子说还头晕?” “昨晚就完全康复了,她内力也能自行掌控了,怎么突然又头晕?” 清茶忙道,“奴婢也不知,那些胭脂水粉,还有衣服首饰,奴婢和如意都亲自检查的,没有异样,不过,主子看那几位嬷嬷的眼神,似乎不太对……” 慕景玄瞥她一眼,上去马车,见心瑶顶着巍峨如山的凤冠,他忙上前扶住她,顺便抬手帮她扶住头冠,视线落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就再也挪不开。 一旁嬷嬷说道,“娘娘,妆容还没完成……” “这样就已经很好!” 第392章 新帝圣旨太任性 慕景玄满意地赞叹着,毫不遮掩对心瑶的贪恋,忽然想到刚才清茶的慌张,便不着痕迹地看了几位嬷嬷一眼。 没错,是他指定的那几位嬷嬷,她们都是宫里的老人,手艺都是数一数二的,且之前伺候过祭天拜祖的,让她们伺候心瑶,才不会有差错。 “都去领赏吧!”他遣退几位嬷嬷,便扶着心瑶坐下来,“怎么了?刚才清茶说你头晕……” 心瑶忙让清茶和如意在车厢门口守着,见他眼神比平日更温柔,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儿。这几日她给他添麻烦了,眼前这麻烦论起来,也委实不小。 “我没头晕,景玄,你有没有发现我这衣服首饰都不对?” 慕景玄顿时明白过来,“是觉得太难看么?这凤袍就这一套,可没得换了!” 心瑶气结,“你一点没看出来么?她们拿错了,这是皇后的袍服和头冠,不是我的太子妃礼服,若是我穿着这一身去祭天,咱们被诛九族都论得上了!” 慕景玄恍然大悟,“所以,早膳时,我派人给你的那张圣旨,你一眼都没看?” “圣旨?”心瑶疑惑地看向收圣旨的小盒子,“我还以为那是父皇给你封什么奖赏的,就直接叫人收起来了!” 而且,自打他当了太子,在朝堂上但凡做了什么功绩,皇上就会下一道圣旨赏赐,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也再没有什么位分可升,所以,她如吃一顿家常便饭,直接把圣旨收进箱子落了锁。 慕景玄见她一脸囧,忙道,“现在看也不迟。” 他亲自挪过去,把圣旨箱子搬到她面前,打开箱盖,直接展开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深念结发之妻江心瑶情深恩重,无她,便无朕今日,朕为帝一日,她必母仪天下,与朕携手白头,朕若先她一步离世,她为太后,若有伤及江心瑶分毫者,不论亲疏,杀无赦!钦此!” 心瑶听得糊涂,看圣旨又看他微笑的眉眼,还是无法相信。“这圣旨上的朕……是你——慕景玄?!” “没错!” “你当了皇帝?” “没错!” “父皇不当皇帝了?” “没错!” “你是何时当皇帝的?” “你昏睡不醒时!” “这真的是真的吗?你没杀父皇?” “我是弑父杀君的人么?”慕景玄嗔怒白她一眼,卷起圣旨,又不厌其烦地收入箱子里。 心瑶不可置信,忙又夺过圣旨仔细看,“若你真的是皇帝,这圣旨怎么和闹着玩儿似地?还有这落款的玺印……不会是你擅自按上去的吧?” 慕景玄哭笑不得,“皇后,朕不怪你如此猜疑,怪只怪父皇先把玺印给了朕,才封了朕当皇帝。” “你朕朕朕朕的,倒是真顺口!”心瑶又把圣旨从头到尾读了三遍,“不对呀……” 慕景玄哭笑不得,“又哪里不对?” 这丫头跟在他身边久了,竟然也变得多疑起来。 平日,她训斥他多疑时,他觉得自己无可厚非,这会儿才发现,这小毛病真的不太讨喜。 不过,他还是喜欢看她这样浓妆端丽下怀疑的神态,尤其这眼睛,美得惊心动魄,难掩慧黠。 心瑶忙挪到他身边,让他看圣旨上的字句,“我是看过不少宫廷秘史的,寻常的册封皇后的圣旨,都是什么贤良淑德,毓秀名门,柔嘉天成,敬慎持躬……等等之类的词,你这圣旨却如寻常说话一样任性,封了皇后,还接连封了太后,这简直是荒唐得可怕!” “朕亲笔写的第一张圣旨,竟被皇后视为荒唐?哈哈哈……”慕景玄顿时绷不住大笑,顺手拥着她,就搂在怀里,卯着她脸颊狠狠吻了一记。 “其实,朕宣读给百官听时,百官也不信,也说封后圣旨没有这样册封的。不过,朕已然是皇帝,他们也管不着!” 心瑶顿时被他亲的不自在,“我和你认真说,你竟如此玩笑!不理你了!” “我也是认真的!” 慕景玄忍不住又在她另一边脸上吻了一记,最后一吻重重落在她艳若玫瑰的唇上,“你这多疑的样子,实在可爱至极,我忍不住亲你!” 心瑶赧然抿着唇,嗔怒地推他,不准他再乱来,却忘了自己头上戴着一个巨大的后冠,他身躯还是平稳的,她却因为反作用力,险些仰在地上。 慕景玄没有扶她,反而一倾身,就将她扑倒在身下…… 外面安金禄突兀地提醒,“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太皇太后,太上皇和太后已经准备好了,叫奴才过来提醒别误了吉时。” 慕景玄顿觉扫兴,无奈地埋首心瑶的颈窝,深重呼吸着她甜美馥郁的香气,说道,“朕和皇后马上就到!” 心瑶抬手搂住不愿挪动的慕景玄 ,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疲累和慵懒,便没有催促他起身。她脑海中还回荡着安金禄口中那一大串陌生的称谓,整颗心也飘飘忽忽的。 这皇帝皇后的位子,是慕昀修和张若莲前世弑父夺位、屠杀忠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用尽卑鄙残暴的手段,才得来的。 慕景玄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竟当了皇帝?还封了她当皇后?甚至为她百年之后都铺好了一条宽广的活路! * 恢弘庄严的礼乐奏响,心瑶搭着慕景玄的手,随着行在前面的太皇太后,太上皇和太后,一并前行着,又忍不住看了眼身后的队伍。 除了官员队列,还有太上皇的妃嫔队列,女眷队列,皇子们队列……众人神情肃穆,无半分怀疑和敌视。 心瑶这才相信,事情是真真切切的。 慕景玄不动声色地咳了一声,揶揄道,“皇后这回可信了?” “信了!只是,我还是想不通,为何我爹离开了,父皇突然把皇位给了你呢?照理说,我没了父亲护佑,太皇太后和父皇都该逼着你纳妃才是呀,为何还准你封我为皇后呢?” 心瑶又摆出一堆新的疑问。 怀渊帝绝不会无缘无故把帝位让出来。 慕景玄与她的太子与太子妃的祭天拜祖大典都没举行,迈过一大步,突然改成了皇上和皇后,这说不通! 她也太了解自己这位夫君,他的确功不可没,但是,封太子已然是最大的恩赏,还不至于到封帝王的地步。 慕景玄,一定是做了什么,才让皇上迈出了这一步! 第393章 那东西上有剧毒 祭天的仪式在太子府心瑶练习多次,心瑶一举一动也格外警醒,加之一旁有慕景玄相伴,她没有出丝毫差错,两人一起行礼,一起跪拜,一起进香…… 经过一串繁复的礼俗跪拜之后,心瑶要起身之际,才发现自己跪的锦丝九凤软垫有一股奇怪的香气,这股香气随着她的跪拜挤压,气味儿越来越浓…… 乍一闻是普通的白檀香,仔细分辨,却分明是几种香料混合搭配出来的气息,只是与白檀的香气类似,且其中还有几种毒香,不致命,却足以叫人气血郁结,血脉淤堵,生不如死。 心瑶趁着叩首自己,迅速屏住呼吸,以内力护住心脉,顺便不着痕迹地握紧拳头刺破了掌心,见掌心里的学自紫黑流淌成了鲜红,迅速用手帕包裹住手掌。 见慕景玄并无异样,她起身之际,迅速把跪垫往一旁踢了踢,以使这染毒的东西离得他远些。 慕景玄察觉她的小动作,垂眼看了一眼,“那垫子怎么了?” “没事。”心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的软垫上是什么香?” “龙涎香啊!父皇惯用这种香,咱们所处的位置,本该是他和母后的。” “母后用白檀?” “皇祖母喜欢用白檀,母后只是依着皇祖母的喜好,也用白檀。平日她的东西,都是天然的花香果香循着,这样旁人也不容易下毒。”慕景恒说着,忍不住格外看了眼被她踢开的九凤软垫,“可是那垫子上的香气有问题?” “没事儿,还要祭祖,别耽搁了入皇陵的时辰。”心瑶主动牵起他的手,还是忍不住瞥了眼拿起九凤软垫的宫女,这宫女,她前世见过,且十分熟悉,几乎每日去给张姝请安,都能碰见。 倒是不难猜了,这九凤软垫,是张姝捣鬼! 皇陵内,心瑶早就见识过,她正是自这地方救过慕景玄。 慕景玄差点被她的三师兄龙珀害死,而她,也差点命丧黄泉。 这一片地方,环山抱水,龙气腾云,山峦起伏,都说是帝王家的风水福地,她这帝王家的儿媳,却在这里几次遭遇危险,实在没有什么福气可言。 祭祖一结束,心瑶就想尽快启程离开,正好,怀渊帝期望慕景玄尽快登基,半分没有耽搁,典礼一结束,他带着慕景玄便上了帝王华车。 心瑶则命方来压下负责掌管九凤软垫的宫女,传召了宁柔和宁珞两姐妹。 两人一进来,见妆容端庄惊艳的女子姿态慵懒,艳美惊魂,顿时一阵跨钻惊叹,就跪在地上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心瑶歪靠在凭靠上,一身礼服尚未来得及更换,衣摆奢华地铺展在脚边,也委实无力更换。那毒血她是逼出去了,却还得好好缓一缓气力。 “你们一个是我的皇婶,一个是太上皇的婕妤娘娘,都是本宫如今最信任的长辈,怎好叫你们跪本宫?” “要跪的,要跪的!”宁柔忙道,“我们早就看出,皇后娘娘福泽无边,所以,才一心跟着您的!” 宁珞也道,“皇后娘娘,不知这次祭祀大典的准备,您可还满意?皇后娘娘的一番精丝细软,可都是我们姐妹俩亲自检查过的,您若要论功行赏……” “论功行赏是不是太着急了?!”心瑶幽冷地朝着车窗外命令,“方来,把人带上来,给两位娘娘过目!” 宁柔和宁珞相视,顿感不妙,却又猜不出是发生了什么事。 方来把宫女押进车厢,又拎着证物拿到宁柔和宁珞眼前,“两位娘娘,自己看吧!” 宫女忙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奴婢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什么都没做过呀!” 宁柔和宁珞都不曾见过这女子,宁柔忙道,“皇后娘娘,这女子……可是哪儿得罪了您?” 宁珞则忙着检查九凤锦丝软垫,“皇后娘娘,这软垫也无异样啊,是图样的配色不好,还是……” “这女子是专管这软垫的,而这软垫上的香气有剧毒,一番祭司结束,本宫的血都黑了,她竟安然无恙,你们说,这女子是不是很诡异?!” 宁柔和宁珞忙丢开软垫,狐疑地看向女子。 女子眼神一转,突然就拔了宁柔头上的发簪,要刺向自己的心口…… 心瑶见她寻死,随手捻出一缕真气,弹在她的手腕上…… 女子手中的发簪坠下去,女子也被强大的真气震得晕厥在地上,脑袋撞开了车厢垂帘,仰摔在车辕上。 方来在车辕上尴尬地叹了口气,只得把女子拎下车去。 心瑶也尴尬,见宁柔和宁珞吓得面如土色,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过一阵子,就会运用自如了,父王这内力强悍,实在不好掌控。” 宁柔和宁珞相视,忙道,“皇后娘娘放心,我们一定暗查真凶,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 “不必查,本宫知道真凶是谁,不过,本宫如今身份特殊,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对方就是凶手,所以留着这女子当坐在证据,其他的事,还得请你们姐妹俩将功补过,这事儿做好了,本宫帮你们得偿所愿,得到原来应得的。” “皇后娘娘放心,我们一定帮娘娘出了这口恶气!” 心瑶伸手示意她们上前,凑在她们脑袋中间,一阵细细的安排。 慕景玄和父亲商讨完登基大典的安排,返回马车上,正见宁柔宁珞从车厢里钻出来,不禁疑惑,见两人要行礼,他忙道,“免了,朕正想歇息,你们请回吧!” 宁柔和宁珞见他客气,忙拎着九凤锦丝软垫匆匆下车。 慕景玄注意到那垫子,正是心瑶在祭天祭祖时跪拜所用的,不禁狐疑,“这垫子可有什么不妥?!” “没有,没有,皇后娘娘格外喜欢这垫子上的花样,所以叫臣妾们拿过来,商讨一番绣工。”宁柔说完,就给宁珞递了个眼色。 宁珞忙道,“皇上歇息吧,我们先告退!” 慕景玄没有立即上马车,因为那姐妹俩很是奇怪,一下车就将那软垫丢给了宫女拿着,仿佛那软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两人一边走,一边擦手,并叫拿软垫的宫女离得远些。 第394章 突然装病钓大鱼 他进入车内,正见心瑶歪在软塌上,已经睡着。 她袍服没换,妆容未动,头冠也没有取下来,就那样和衣而眠,一只手缠绕着白色棉布,似刚刚包扎过。 他忙上前慢慢地给她取下头冠,不着痕迹地封住她的睡穴,又端来温水,拿来她洁面用的香膏,细细地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浓重的妆容,又给她脱掉外袍,换上舒服的睡裙,一番忙碌,他累出了一身热汗。 他却又忍不住拎着凤袍掂量,平日她穿惯了轻盈的舞衣,这几十斤的东西穿一天,无异于背着一块石头走路,再加上那沉重的头冠,不累趴下才怪。 然后,他也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便装,拉着毯子给她盖好,随手挥灭了车厢里的灯。 车窗外,星河璀璨,皓月当空,除了马车辘辘的响声,便是她安静的呼吸。 他忽然很享受这一刻,趴下来看着她,竟莫名地心满意足。 “江心瑶,为何受了委屈要瞒着我?” “你这傻丫头,是不是怕我太累,所以不好惊扰我?” “以后不准这样瞒着我,知道吗?” 他在她鼻尖上点了一下,俯首在她唇上轻吻,没有拆她手上缠绕的白色棉布。 “你好好睡,那让你受委屈的人,我定将其碎尸万段!”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在冗长的太妃车驾之间,寻到了宁柔的婕妤马车。 车辕上的小宫女见他过来,忙道,“皇上来的不凑巧,我家主子去找太后娘娘和太皇太后评理了,还没回来呢!” “评理?你家主子平日过得风生水起,又有皇后护着她,上次她们姐妹俩和良妃打了文嫔,皇上都没罚她,谁还敢得罪她?!” “虽说,我们主子有您的皇后护着,可还是难保没有小人作祟。”小宫女说完,就探看他的脸色。 天黑,她也分辨不出这位年轻的帝王是是喜是怒,忙又老老实实地恭敬俯首。 “主子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在晚膳用膳时,突然肠胃绞痛,气血郁结,所以……这事儿必须要去太皇太后面前评评理,否则,以后我们主子岂不是还要被欺负?” “肠胃郁结,气血翻搅?”慕景玄清楚地记得,就在刚才宁柔和宁珞活蹦乱跳,甚至把软垫丢给宫女时,动作也十分利落,转眼就闹这么一出,分明是有其他目的。 毫无疑问,这事儿是心瑶安排的,否则,宁柔绝不敢如此嚣张地闹事。 他辗转又上了太皇太后的马车,却见宁柔哭得抽抽噎噎,一副万分委屈的样子。 “给皇祖母请安,给母后请安!”他忙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行了礼,看了眼宁柔,“太婕妤这是怎么了?被谁欺负了?” 太皇太后苏漓央端着茶盅喝茶,滚着金凤祥云袖边的宽大袍袖挡住了半张脸,一副忙得没空说话的样子。 拓跋荣敏看她一眼,对儿子关切道,“玄儿,心瑶还好吧?” 慕景玄狐疑看宁柔,忙道,“心瑶是身子不大好,一回来就睡着了,礼服也没换下来,睡得叫不醒的样子。” 宁柔顿时夸张地惊呼,“这可了不得了,太子妃……不,皇后娘娘恐怕也是中了毒了!皇上快叫御医瞧瞧吧,少不得是这九凤软垫惹得祸。” 慕景玄顿时想起心瑶手上的伤,见宁柔指着地上的袋子,他当即掀开厚重的黑皮袋子,就见里面正是那个九凤软垫。 宁柔扑上前,忙按下袋子,“皇上别看,有毒——有剧毒……” 慕景玄疑惑地看母亲和祖母,“这上面怎么会有毒?” 拓跋荣敏忙道,“你父皇若没有封你为太上皇,这东西就是给为娘用的,心瑶遭了罪,替为娘受了这毒,难为那孩子了。” 宁柔也道,“典礼之前,皇后娘娘就叮嘱我和宁珞,暗中盯着祭天祭祖的一应物件儿,我一直检查这垫子,谁知今晚就不舒服了,叫御医查验了一番,才知这白檀熏香上有问题,负责掌管这软垫的宫女已经扣下,刚才我查问,那丫头拔了我的簪子就要自尽,所幸被打晕了,背后不知是被什么人安排的。” 慕景玄见祖母始终不言,便在她老人家身边坐下。 “皇祖母用的那垫子上应该也是白檀香吧?不如叫御医一起查一查,若是皇祖母也中了毒,这事儿可非同小可。” “嗯,还是我玄儿孝顺。”苏漓央清冷瞥了眼拓跋荣敏和宁柔,“既然如此,把心瑶叫过来,再叫妙回神医过来一起查一查吧!” 慕景玄这才明白,为何心瑶穿着那礼服不更换,那丫头这是伺候着过来理论呢! 现在好了,他多此一举地把她的衣袍换了,还给她洗了脸,拆解了发髻,她若要过来,势必好一番折腾。 但这事儿,又不得不叫心瑶过来,“皇祖母稍等片刻,孙儿去把心瑶带过来。” 苏漓央按住他的手臂,“你去做什么?宠得她愈发没个规矩!你是皇帝,也该矜持些,不要一牵扯到她的事儿就紧张兮兮的。” 拓跋荣敏冷声道,“自家人出了事不紧张,岂不是无情无义?” “太后,你这是讽刺哀家么?”苏漓央顿时愠怒。 拓跋荣敏冷声道,“景玄这条命都是心瑶给捡回来了,景玄若不在乎不紧张,臣妾也看不过去,还是让他去吧,宜祖和璇玑不在,咱们不能把心瑶照顾好,太上皇又该自责难过了!” 苏漓央闷着火气不再说话,对慕景玄斥道,“想去就快去,还啰嗦什么?” 慕景玄忙起身返回车厢里,迅速给心瑶换回袍服,又给她解开睡穴,“瑶儿,醒醒!” 心瑶脑袋沉重,坐起身来就发现自己袍服松散,头发也倾散下来,“我的衣服和头发……这是怎么了?” 慕景玄心虚地避开她的眼睛,“刚才清茶给你换的,怕你太累!” “这丫头真是多事。”心瑶直接问道,“你这样着急地叫醒我,可是太皇太后宣召我?” 慕景玄愣了愣,“你怎么知道太皇太后宣召?” “除了她,还能有谁?” 第395章 哄着夫君睡觉觉 除了她还能有谁?慕景玄脑子里一阵回音,振聋发聩,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丫头竟是在等待太皇太后宣召! “瑶儿,你的手是如何弄破的?” “垫子有毒,我刺破手放了毒,伤口不大,你不必担心。” 慕景玄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厢情愿地揣测她的遭遇,甚至,误以为是宁柔宁珞刺伤了她的手,甚至发誓将凶手碎尸万段。 “为何不早点告诉我?你是我的妻、我的皇后!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我会担心啊?”皇祖母那脸皮是千锤百炼的,手段也早就炉火纯青,残暴之际 “你日理万机,何苦为我这点小事费心?” 心瑶幽幽看他一眼,见他板着脸愠怒,她忙和缓口气。 “爹给我的功力深厚,如今我鼻子都比从前灵敏多了,耳朵也听得远了,比狗还厉害!有什么毒一嗅便能分辨的出,凝聚内力一震,毒就沿着伤口滴出去了。倒也多亏妙回师父让我辨认那么多药草,得空咱们好好谢他……” 慕景玄气结吻住“看在你没有大碍,我原谅你这回!不过,眼下这事儿,我处置。” “不用!那幕后真凶又不是要我的命,她是有求于我,才把毒搭配得如此古怪,还明目张胆地在祭天时用。” 心瑶说着,看了眼凤冠,又拿起来戴上头,却晃晃荡荡不成样子。 “清茶这丫头,竟连发髻都给我拆掉了,要挽起那种搭配凤冠的发髻,可麻烦呢!” 慕景玄利落地给她弄好发髻,又忙帮她整了整凤冠,“这东西太沉重,你大可不比佩戴。” “太皇太后盯着我的错呢!刚祭天拜祖结束,就被她抓了小辫子去,得不偿失,你也丢面子?!如今你是皇帝,皇帝的面子就是大周的面子,我不过是顶着个东西,晃晃脖子罢了。” 心瑶一番话说完,就见镜子里发髻高耸,且一丝不苟地紧致顺滑,不禁格外转头看了眼这尊贵的帝王。 “夫君好精湛的手艺!你怎么会梳理这种发髻?” “我见母后之前挽过,看一眼就学会了。”慕景玄心虚地避开她的眼睛。 所幸,他过目不忘,在拆解发髻时,怕弄疼她,格外顺着头发盘绕的走向拆解的,因此记住了发髻是如何绾成的。 心瑶欢喜地转头在他脸上狠狠吻了一记,勾着他的脖子就不愿松开。 “夫君,你真是心灵手巧!如今上得朝堂,下得厨房,当得起皇帝,伺候得了娇妻,还能上战场,当元帅,你说,我嫁给你,多幸福呀!” “我都被你夸得天花乱坠了!别在外面这么夸,人家会说你不害臊!” 心瑶脑袋埋在他颈侧,就笑成了“咕咕咕……”一想到这些时日,两人连话也不曾好好说过,她顿时又忍不住心疼他。“一会儿回来,咱们早点睡!” 慕景玄看着她,眸色陡然幽深,“皇后这是在邀请朕么?” 心瑶凑近他耳畔,邪恶地呵了一口气,“是呀!皇上接受臣妾的邀请么?” “接收!” 慕景玄心里倾倒了蜜罐,却更怕她发髻在人前坍塌,他顺势托着她的后脑勺,帮她扶了扶发髻。 心瑶抿着笑,眸光狡黠地闪烁,“夫君忙这几日,今日这点小事,我还能处置,你不用担心。”说着,她指尖就按在他的玉枕穴上。 高大的身躯歪下去,她忙扶住他,慢慢地把他放躺下,却废了半天劲儿也无法将他拖到软塌上,只能把软塌挪到他身边,把他翻滚上去,然后抽了毯子给他盖好。 “女子之间的争斗,男人最好还是别插手,否则,沾染一身泥泞,甩也甩不掉。” 心瑶心疼地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就拎着裙摆下去马车,经过车子后面的小马车时,唤道,“方来,清茶、如意,跟我走!” 三人知道今日出事儿,都不敢懈怠,一听到主子的命令,就跳下马车跟在主子身后,严阵以待。 方来忙道,“刚才宁柔在那边告状,事情都说明白了,这毒本是冲着太后去的,反让主子您遭了罪,无论如何,这事儿该让太上皇知道。” “还不知对方的目的,暂且别声张。对方分明是冲着我来的,我中了倒是能自行处置,伤了太后的身子,我反而难辞其咎!” 清茶和如意相视,“所以,主子知道真凶是谁?” “还能是谁?同样的白檀香,太皇太后的就是真的白檀,偏搁在太后的九凤软垫上却是假白檀,且假的叫人难辨真伪。若是宫外的人要害人,势必一并夺了我们的命,偏偏,只一个有毒……” 三人见她话语有所保留,顿时怀疑是太皇太后安排的。 搁在平常,宁柔若真的有事,该是去皇上面前撒个娇博取同情,顺便还能邀宠,主子让她去太皇天后面前告状,分明是在打太皇太后的脸,此事已经闹大,太皇太后不给宁柔做主,不处置真凶,势必越闹越离谱。 三人交换了眼神,顿时有了陪心瑶赴汤蹈火的野心和霸气,脊背和脖颈也都挺了挺。 四人一起上去马车,心瑶就跪下来,高呼,“给母后请安,给太皇太后请安!” 苏漓央失笑,“怕哀家欺负你呢!竟带了你的三位忠仆?” 心瑶失笑,“太皇太后位高权重,母仪天下,若欺负孙媳妇这样的小辈,岂不是被人笑话?!” “你……” 心瑶侧首看清茶、如意和方来,“心瑶带他们三人,是让他们看清楚,他们的主子不是好欺负的,不管将来心瑶能不能继续当皇后,他们在外面都可以昂首挺胸做人!” “心瑶,你这是说什么话?将来你也是皇后,有母后在,看谁敢废你这皇后!”拓跋荣敏嗔怒说完,忙道,“清茶、如意、方来,你们先退下吧,有本宫在,无人能欺负你们家主子!” 三人相视,见心瑶摆手,方退出去。 苏漓央对拓跋荣敏说道,“太后,命人传召妙回神医来吧,给心瑶和宁柔把脉瞧瞧身子,这毒复杂,恐怕也只有妙回神医能解了!” 心瑶幽冷盯着地毯上凌厉展翅的凤凰图,沉声说道,“妙回师父近来没歇息好,还是别叫他掺和宫内的事,心瑶也不愿妙回师父牵扯这些是非,心瑶恳请母后,多叫几位御医过来查!” 第396章 抓了师父威胁她 “如此也好!妙回师父到底是世外之人。” 拓跋荣敏这就要传令御医…… 苏漓央冷斥,“荣敏,心瑶不懂事儿,怎么你也不懂事儿?那群御医都是庸医,还是叫妙回神医的好,万一心瑶和宁柔有什么闪失,妙回神医也能救命及时!” 拓跋荣敏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又看心瑶。 “心瑶,太皇太后也是为你好,不如就……” 心瑶却已然看出端倪,侧首对始终噤若寒蝉的宁柔说道,“太婕妤,您先回去歇着吧!” 宁柔揪着的心顿时松了提在嗓子眼的气,忙朝苏漓央和拓跋荣敏行礼,匆促地拢着袍服逃下马车。 夜风一吹,宁柔禁不住就打了个冷战,忙抱住双臂,却忍不住嘀咕,“江心瑶是老娘的护身符,她死了,老娘也得死,老娘死了,琰儿也得死……不成,得去找太上皇和皇帝来救这丫头!” 太皇太后这样折腾,明显是人老糊涂活腻歪了。 于是,她忙朝队伍前面的帝王华车走去,顺便,还可以立个功,邀个宠。 车厢内,拓跋荣敏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心瑶,怎么让宁柔离开了?她还中着毒呢!刚才她说肠胃绞痛。” “太皇太后布下这毒,既然是冲着家师和心瑶来的,太婕妤就没有必要呆在这儿了。” 心瑶说完,目光锐冷地瞪向苏漓央。 “若非心瑶洞穿这诡计,若非父皇突然册封景玄为皇帝,恐怕这会儿母后已然深重剧毒,太皇太后如此居心,也是想威胁心瑶吧!” 拓跋荣敏匪夷所思地看身侧的老妇人,“母后,您这是何意?荣敏嫁来大周多年,自认不曾做过任何伤害您的事,为何您……” 苏漓央却神情淡凉,满眼无辜,“荣敏你该看出来了,宁柔刚才没中毒,心瑶也没有中毒,这是她们自编自演的一场戏罢了!” 心瑶直接掀了地上的黑皮袋子,将九凤软垫丢向苏漓央头上。 苏漓央大惊失色,忙抬袍袖护着脑袋,垫子落在她身前,她又迅速将垫子提到远处,“毒——毒——” 拓跋荣敏看着苏漓央一番荒唐的举动,内心里惊涛骇浪,壮阔汹涌。“太皇太后,若这垫子上没有毒,您如此惊慌做什么?!” 苏漓央迅速抽了黑皮袋子把软垫盖起来,“荣敏,哀家怎么会害你呢?明明是江心瑶把垫子丢在了哀家头上。哀家派人去请妙回,她还不依,她明明就是偏向着那俊美的和尚,心里也没有景玄。” 拓跋荣敏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番话明显就是针对心瑶,依着她对苏漓央的了解,若是她老人家对一个女子摆陷阱,这陷阱绝对不可能如此简单…… “心瑶,你还是先回去吧!” 心瑶:“此事牵扯母后,我岂能丢下母后不管?若母后身中这剧毒,太皇太后就逼着心瑶和家师一起配解药。这毒药搭配很简单,不是稀罕之物,偏此地没有,药引子下人肉都没用。” 心瑶刚说完,就听到苏漓央的屏风后砰——一声响。 拓跋荣敏忙起身冲到心瑶身侧,警惕地盯着那屏风,心瑶忙护着她到身后。 “瑶儿,你听到了吗?那屏风后面有动静。” 心瑶自然是听到了,“没看出来,太皇太后这是藏着埋伏呢!” 苏漓央眼底闪过一抹阴沉的杀气,“江心瑶,你放肆无礼,污蔑哀家,挑唆是非,哀家今日是要让你明白,不管这条路你怎么走,都是死路!” “原来,你是瞧着我爹娘走了,着急要杀我!” 心瑶顿时恍然大悟,“我就看你藏着的人,能有多厉害!”她抬手就凝聚真气…… “瑶儿你别冲动!” 拓跋荣敏忙抓住她的手腕,又强压着惊慌,对苏漓央俯首道,“太皇太后,心瑶是皇后,您心里有什么气,应该叫太上皇和皇上来,大家一家人,好好说清楚……” 太上皇慕怀渊和皇上慕景玄,已经被宁柔请来,父子俩正来到马车下…… 宁柔一边从旁跟随急急迈着步子,一边探看怀渊帝的侧脸,等着他说点什么,“皇上,您很久没去臣妾哪儿了!” 怀渊帝瞥她一眼,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然后朝谢蒙摆手,示意他送宁柔回去。 慕景玄心里却压着火气。他委实不敢相信,心瑶一顿甜言蜜语之后,竟将他弄晕。 他这要冲上车,后衣领却被一只带着螭龙玉扳指的手扯住…… 他气闷地头也没转,压着声音斥道,“父皇,您做什么?” “一牵扯心瑶的事,你就急!现在你是皇帝,杀伐决断要沉住气,更何况里面的是你皇祖母,你要冲进去劈了她吗?” 慕景玄的确想劈人,“父皇想如何处置自己的母亲,不如明说!” “你先容朕想一想!” 车内,苏漓央却不知自己已经大难临头,有恃无恐地冷笑,“是该与太上皇好好商议一番,哀家正想让他和皇帝都看一看,江心瑶这凤女,配不配母仪天下!” 说完,她就拍了拍手掌。 她背后的凤凰屏风后,冲出来一排金甲护卫,随即两个护卫有押着一位被白布堵住了嘴巴的和尚出来。 “跪下!” 和尚被按得跪趴在地上,脊背上落下一只穿着黑靴的大脚,踩得他脊背半点直不起,一口血喷在地上…… 心瑶惊得要冲上前,被拓跋荣敏横着手臂拦住。 和尚正是妙回,没有武功傍身的柔弱男子,一身雪白的袍子弄得脏乱,脸上还有淤青,被绑着手,一柄长刀就架在他脖子上。 心瑶不敢想象妙回经历了什么,“放了我师父,否则我和你们同归于尽!” 她咆哮着往前迈了一步,见那长刀死死贴紧妙回的脖子,忙收住脚步,逼迫自己保持冷静。 妙回忙呜呜挣扎着朝她摇头…… “江心瑶,哀家得让你明白,没了你爹护着你,你什么都不是!哀家让你往西,你不能往东!哀家不准你当皇后,你就不能在后位上多呆一天!”苏漓央朝着马车外暴吼一声,“来人,去请太上皇和皇帝!” 第397章 朕不愿她碰别人 心瑶不明白她的目的,更想不通,她为何主动找慕怀渊和慕景玄父子。 拓跋荣敏却顿时看出了端倪,“太皇太后,您吃的盐比这丫头吃的米还多,您这样欺负这丫头,传扬出去,臣民们只会笑话您老人家!” “荣敏,哀家请妙回不来,便只能绑了他给心瑶诊断身子。心瑶却好,口口声声说爱景恒,如今景恒也给了她皇后之位,她却为了妙回这和尚与哀家大动干戈!还挑拨哀家和荣敏你的关系,你说,她该不该杀?” “下毒刁难,栽赃嫁祸,给皇帝戴绿帽子,太皇太后如此安排,真是瞧得起我江心瑶!”心瑶咬牙切齿地说着,掌中陡然凝聚真气,“既然如此,心瑶万不能辜负太皇太后一番安排!” 整个车厢被腾旋的气流震得晃荡不稳,一派金甲护卫,忙跺脚镇住车厢。 苏漓央心慌地扶着也在晃荡的凭靠,“快——给哀家拿下这丫头!” “朕倒要看看,谁敢对朕的皇后放肆!” 慕景玄掀开车帘闯进来,不等众人反应,便随手一抬…… 一股狂风呼啸,车厢后挡板爆开,一排身穿金甲的男子,连同那凤凰屏风,软塌、衣箱等物随着那挡板,飞下马车,有几个人无法逃开杂物的翻滚,顿时被后面的马匹踩踏,一阵惨叫…… 后面的队伍不得不停下来。 苏漓央衣袂袍服被真气横扫冲扬,烈烈飞响,她身子后仰下去,惊得惨烈嘶叫…… 妙回却反而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脚尖飘着向前,被慕景玄稳稳护住了肩膀,他整个身体也歪在慕景玄身上。 心瑶忙扶住他的手臂,“师父,您怎么样?您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说话了?” 妙回张口想说自己没有大碍,却只能,“咳咳咳——” 慕景玄忙给他解开哑穴,又按住他的脉搏,“被封了哑穴,受了内伤,心瑶你先扶着师父回去,叫御医给好好看看。” 心瑶见他只看着妙回说话,一眼不看自己,顿时明白,他在生气。 “景玄,是我的错,我本以为这只是女人之间的小算计,没想到,太皇太后如此步步为营,设下圈套,是我轻敌了,请夫君原谅!心瑶再不敢有下次。” 慕景玄反而也有些不自在,她这一声一个夫君唤着,一句借着一句,温柔如水,歉疚满满,他若不原谅,自己都过意不去了。 “可有受伤?” 心瑶忙扬起笑,“没有!没有!我好着呢!” “没有咱们就先回去吧!”慕景玄亲自背起妙回下去马车。 心瑶溜溜地拎着裙摆跟下去,忙叫方来去请御医,又让如意和清茶去找妙回的药箱拿来,她亦步亦趋跟着慕景玄返回车上,视线绕在他脸上。 妙回反而有些不太自在,又是被背着,又是被救,反觉得自己比女子还脆弱,见心瑶对慕景玄欲言又止,又似不太好多说什么,他忙道,“多谢皇上救命之恩!” “是呀,是呀,夫君救了师父,还背着师父回来,心瑶一辈子感激夫君,一辈子对夫君不离不弃、死心塌地!” 心瑶说着,见慕景玄扶着妙回躺下,她忙把枕头摆好,又端水过来给妙回喝,又极有眼色地斟了一杯果茶给慕景玄递上。 慕景玄接过来抿了一口,就递回给她,冷着脸,不愿说话。他手按在妙回的肋骨上,“师父肋骨断了两根,得多躺些时日……” 妙回虚弱地叹了口气,对心瑶揶揄道,“瞧瞧,我教得医术,都到皇上手上了,反而是瑶儿你,竟从旁瞧着,也不知搭把手!” “不必她搭手,朕也不愿她碰触别的男人,师父也不成。”慕景玄说着,肃冷地瞪了眼妙回。 妙回顿时闭上嘴巴,再不敢胡乱开口。 心瑶也识趣地沉默不言。 御医急匆匆地赶到,如意和清茶也背着药箱进来,心瑶自药箱内找到调制内伤的药丸,给妙回服下。 随后怀渊帝和拓跋荣敏也亲自过来探望了妙回,又是一番赔礼致歉,对心瑶也好言安慰过,又另给心瑶和景玄安排了一辆马车暂且歇息。 心瑶躺下来,听到车厢外两个护卫议论太后被关入囚车,不禁翻身看着姿态仰躺的慕景玄,黑暗中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她却睡不着。 慕景玄却也没睡,“这样盯着我做什么?” “我怕夫君你难过。” “她本该和你祖母一样,好好安养晚年,就算年轻时犯过错误,大家也可以慢慢放下,但是她却是变本加厉……” 心瑶挪近他,伸手搂住他的脖颈,“景玄,我知道她疼你,所以,我都可以不计较,如果你要放了她,就可以放了!” “若我处置这事儿,她早就死了七八回!”慕景玄疼惜地轻吻她的额角,“是父皇一再仁慈,一再顾念与她的母子之情,才纵容得她这般残暴不仁!” 心瑶却越想这事儿越觉得蹊跷。“景玄,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前世的事么?” “嗯。” “祭天大典上,帮我拿九凤软垫的宫女,并非你皇祖母身边的宫女,那女子在前世曾服侍过张姝。” “张姝?”慕景玄已然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瑶儿你没有记错?” “前世,我嫁给慕昀修,每次都得乘坐轮椅去张姝的寝宫请安,那宫女偶尔会帮我抬轮椅上台阶,所以,我才没有立即杀了她。” 慕景玄这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所以,瑶儿你的意思是,太后与张姝母子有牵扯?” “这只是我的揣测罢了,依照慕昀修那病情,这会儿他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张姝势必四处寻找名医。” 慕景玄若有所思地顺着她的话揣测道,“天下名医无数,只有一人最容易寻到,便是妙回!” 心瑶:“抓妙回师父威胁我这种事儿,实在太过愚蠢,太皇太后如此精明之人,却出此下策,明显是被人诱导过了,而且那软垫上的毒,本是冲着母后去的。” 慕景玄陷入沉默,脑海中却画面呼啸,再也无法平静。 心瑶又道:“毒害母后,毁掉我的清誉,制造我更在乎妙回师父这样的假象,让你难过,让你伤心,但你不会杀我,你只会休了我,把我和妙回一起赶走!” 慕景玄脑门惊出一阵冷汗,“若我真的中计,把你和妙回师父赶走,路上势必有人接你们离开,去给慕昀修治病!” 第398章 你并没有辜负朕 心瑶半趴在他胸膛上,蚕丝睡袍衣袖如水般,柔滑地铺展他满身。“景玄,你放心,就算有人把我劫走,我还是会想方设法地回到你身边,这辈子,我不会再离开你,也不会再辜负你!” 慕景玄安慰地轻抚了抚她的脊背,“前世,你并没辜负我,只是不知我对你的心思,也不曾喜欢我罢了。情丝未起,谈何辜负?” “你真会替我开脱。”心瑶静听着他的心跳,想起前世每次他经过时的眼神,却越想越是懊悔。 “瑶儿,前世的伤都过去了,不要耿耿于怀。” “嗯!” “万一真的有人把你带走,就算你回不来,我也会去找你。” “我不要你找我,那样太累了!你看父王,他寻回母妃,他说无情,他说恨她,他说生气,在大是大非抉择之际,却又为她放下天下,带她远走高飞,谁会念他的好?都只当他被红颜所累,都在笑话他,都趁他离开,虎视眈眈!” 心瑶眼泪也滚下眼角,想起父亲一离开,自己竟差点中了诡计,就忍不住气恼自己愚蠢。“我明日就去亲手宰了张姝和慕昀修!” “你乖乖呆在我身边,我派个人去处置。” “你若处置他们,史官就会写成大周帝慕景玄恃强凌弱,铲除病入膏肓的皇兄……再说,你父皇最忌讳兄弟相残,你已经是皇帝,何必用他的血,染脏了你的手?” 慕景玄哭笑不得,“瑶儿,你以为朕怕这点血腥么?” “我知道你不怕,但是,也不应该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杀那种人易如反掌,你若动手,弄脏了你的声誉,非议声也会跟随你一辈子。”心瑶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轻吻。 慕景玄深重地回吻她,她的话却仍是句句敲打心坎儿。 他太清楚,父皇为此如此忌讳兄弟相残,是因为他蹬上皇位的那条路,血腥遍布,至今让他梦魇不断。 他怀中这小女子,是不希望他重蹈父亲的覆辙,一个兄弟不杀,他便没有那样的噩梦。 但是,这笔债,不能就这样算了。 心里盘算着计划,他安慰地轻吻心瑶的额角,“罢了,咱们不去杀,就任他自生自灭吧!” “好!”心瑶闭上眼睛,手挪移着摸了摸他的脸儿,“睡吧!” 这一晚,两人相拥而眠,心轻如云,梦境黑甜。 礼队缓行一夜,也再没发生什么糟心的事儿。 * 晨曦如火,映得宫内崇楼殿宇一片祥瑞的红光。 宣德殿前登基大典的礼乐震天,一身金纹龙袍的年轻帝王,侧首看一身凤袍的女子,凝重执起她的手,两人一起上去百级长阶,迈过高高的门槛,踏着江山腾龙的冗长地毯,穿过大殿中央,上去丹陛,在龙椅上坐下。 阶下百官皇亲齐声跪拜,“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恭祝皇上皇后龙凤呈祥,福泽绵延,万岁万岁万万岁!” 心瑶挑眉,总觉得这样的跪拜说辞,与自己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不应该喊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么?” 慕景玄凝肃地嗔怒道,“一万岁减去一千岁,还剩下九千岁,你让我那九千年鳏寡煎熬么?” “所以,是你改的?” “嗯。” 心瑶莞尔,挺了挺脊背,与他十指相扣,“改得好!” 慕景玄侧首看她一眼,对上她欢喜的眉眼,也忍不住扬起唇角。“众卿平身!” 接下来要议政,心瑶不愿多掺和,便识趣地退出来。 殊不知,她一走,慕景玄的脸色就顿时漆黑如锅底。“刑部尚书,慕允琪!” “臣弟在!”刚养好身子的慕允琪今日也是第一日早朝,见着最亲的兄长端坐于龙椅,他比谁都欢喜,他拿着笏板站出臣列,“不知皇兄有何吩咐。” 慕景玄眸光复杂地俯视着他,神色愈发凌厉,“你的身子可大好了?” “谢皇兄关切,臣弟虽还没有好利索,总算命是捡了回来,此事还要多谢皇兄皇嫂救命之恩!”慕允琪说完,就抬头看了眼那被龙冠垂旈当着的俊美面容。 慕景玄道,“太皇太后谋害皇后和妙回神医之事,严加彻查,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一一拷问,所有涉案者,收押入狱,依律惩办!” “臣弟遵旨!” 年迈的明国公苏漓安忙站出臣列,“陛下,请恕老臣多言!” 慕景玄顿时狐疑,俯视着那自他年少便没有说过几句话的舅公,饶有兴致地挑高眉梢。 他那位当了太后多年的皇祖母,陡然被封为太皇太后,又转瞬铸成大错,一夜之间落狱,苏家人此时才有些微反应,实在是沉得住气。 皇亲贵胄间牵扯微妙,一人落狱,其他人纷纷避让,是人之常情。苏家是皇祖母的本家,更是太王妃苏佩懿的本家,苏家人只有站在苏佩懿和心瑶这边才有活路。 不过,往日江宜祖与苏家并无甚往来,也看不惯苏家人的作为,所以,这明国公的心思,实在叫人琢磨不透。 “国公爷在这会儿突然站出来,想必是思虑良久,朕也想知道,你想说点什么。” “谢陛下!”苏漓安双膝跪地,朝龙椅上一拜,“陛下刚登基,民心不稳,因睿贤王妃和皇后娘娘的缘故,北月帝一再寻衅,陛下又刚下令命西北屯粮备战,所以,不宜再有内忧!” 此话一出,顿时有十几位苏家人都站出臣列为太皇太后开脱。 “陛下,太皇太后闹点小脾气,不过是因为孙媳妇不懂事,多训诫几句,此事也并非太皇太后一人之错,若皇后往日对太皇太后敬重些,太皇太后也就不会恼怒惩戒她了!” “搁在寻常人家,太皇太后这祖辈的教训孙媳妇,无可厚非……” 江凌云顿时听不下去,忙站出臣列,“明国公,你们这一大家子,可真是齐心协力呀!” 苏漓安忙道,“世子爷,咱们都是一家人,应该和睦些……” “是该和睦,可你们颠倒黑白,抹黑舍妹与嫡母,本世子可不敢与你们和睦,更不容你们胡言乱语!”江凌云气怒难平。 苏漓安骇笑,“世子爷,老臣等所言,可都是实情!” 第399章 新帝登基三把火 “放屁!北月帝寻衅乃是他行事卑鄙,与我家嫡母妃和皇后娘娘并无关系。 慕昀修和张姝母子软禁太皇太后,是皇后娘娘救她出来的,后来太皇太后多番寻衅,皇后娘娘一忍再忍。 妙回神医更是可怜,救死扶伤无数,如今还有不少患者在服用他配的药,神医被太皇太后的爪牙殴打致重伤,如今病患的病情都被耽搁。 太皇太后这是目无国法,目无百姓生死!” 江凌云说着,朝龙椅上俯首,“皇上,此事臣必为舍妹,为神医,讨回一个公道!” 苏漓安冷笑,“世子爷,如今可没有睿贤王护着你,你要讲理才好!” 慕景玄清冷地笑了笑,“明国公好大的胆子,这是当着朕的面,威胁凌云呐?!” “皇上,老臣不敢!”苏漓安忙又恭敬地俯首贴地,“皇上,老臣只想息事宁人,为陛下分忧!” “朕不必你分忧,你活在这世上,就是你们苏家之耻,你当朕的舅公,更是朕之耻!” 龙椅上的帝王说的淡冷,威严却震彻满殿,跪在地上的一众苏家子弟顿时脸色惨白。 苏漓安忙道,“陛下,臣不明白,臣怎么就成了陛下的耻辱呢?” “国公爷若不明白自己为何是陛下和苏家的耻辱,我刑部可都记录在册!” 慕允琪踱着步子走到他近前,顺势给江凌云递了个眼色让他安心。 “国公爷当年强抢迎娶第七位侍妾,闹得满城风雨。那小女子本已嫁为人妻,你却求皇祖母赐给你,皇祖母二话没说,写了懿旨,那小女子婆家不遵旨行事,你就寻衅落罪,把那小女子的夫家一族关入牢里,硬是威胁那女子嫁给你,那女子与你拜堂之后自尽而死!” 苏漓安忙朝龙椅上叩首磕头,“陛下,此事子虚乌有,是压根儿没有的事儿,老臣总共六位妻妾,没有第七位呀!” 话虽如此说,他心里却直擂鼓。 当年事发之时,慕景玄和慕允琪只有五六岁,而且事发之后,他命人封了口,太上皇对这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刑部怎会记录在册? 慕景玄似笑非笑地俯视着脸色铁青的苏漓安,“国公爷是不是在疑惑,此事为何允琪张口就能说出来?” “陛下,臣不曾做过这事儿,十殿下这是血口喷人!刑部更不可能有这样的册子。” 慕景玄:“从前不会有,如今却有了,朕让龙鳞阁送了百官罪行记录到刑部,让刑部一一核查。” 苏漓安哑口无言。 百官更是噤若寒蝉。 慕景玄反问道,“依着国公爷刚才所言,北月帝寻衅怪责睿贤王妃和皇后,你强抢民女,竟是那民女之错么?” 苏漓安着实没想到,此事竟绕来绕去,绕进了泥沼中。他颤巍巍地俯首,“陛下,咱们正议论地是太皇太后之事……” “你和太皇太后一样,如此僵持不认罪,实在不是好事儿。”慕景玄抬了下手,“允琪,派人把你们刑部的刑具运过来两套,摆在这里,给苏家这些人用一用,朕好好教他们,什么叫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是! 苏家一众子弟大惊失色,忙都跪求饶命。 苏漓安忙道,“陛下……陛下息怒,老臣一人做事一人当,当年之事,臣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但是,臣这些子侄都是无辜的呀!陛下您是孙子辈,太皇太后乃是祖辈,太皇太后又对您有养育之恩,陛下登基第一日,就踏着太皇太后的血烧三把火,这叫后世如何评议呢?” “往日你们有太皇太后保护,无法无天习惯了。朕可不容你们嚣张,你们平日那些贪赃枉法的事儿,最好一件也别漏下,否则,杀无赦!” 慕景玄又一眼横扫其他官员,“太皇太后意图谋害皇后,重伤救死扶伤无数的妙回神医,眼里心里都无朕!明国公苏漓安不问是非,不以国法为重,藐视朕,藐视皇后,颠倒黑白,朕今日废除他这世袭的国公位,贬为庶人!” 苏漓安俯首贴地,苍老的身躯颤抖地不成样子,却再不敢多言。 他这才发现,这位年轻的帝王,比怀渊帝凶悍凌厉千百倍不止。 * 方来连飞带跑的追上急行的马车,落在车辕上,就钻进车厢里,“主子,宣德殿里今儿可热闹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心瑶睁开眼睛,示意一旁清茶给他递上一杯茶,“今儿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一起举行,宣德殿热闹实属正常。” “主子想错了,陛下处置了苏家,在宣德殿上动了刑,吓得那些官员屁滚尿流。”方来忙又凑近她些,“听说,陛下从龙鳞阁拿了折子,要清洗朝堂中犯过事儿的官员。” “早该处置了,之前太上皇手段温和,养得那些人嚣张跋扈,那苏家更是仗着苏漓央袒护,胡作非为,如今处置了,朝堂上也清爽些。”心瑶说着,就忍不住看向方来,“陛下接下来少不得重用年轻的臣子,你也有福了!” 方来欢喜不已,“卑职还是决定守护主子的安危。如今主子已经是皇后,卑职跟在主子身边就是最好的前途!” 清茶冷斥,“你倒也学会了见风转舵!之前主子是太子妃,你嚷嚷着考武状元,如今主子当了皇后,你竟改变了主意。” “清茶姐姐莫怪!王爷这一走,主子身边没有个护着她的人,方来若也离开,只怕杀手刺客都往这边冲呢!” 清茶不敢恭维地冷笑,“你去看看马车后面多少高手,哪一个拎出来不能把你这臭小子打趴下!” 心瑶听着他们斗嘴,却不禁担心祖母,她忙对清茶道,“对车夫说一声,一会儿不必卸车了,咱们看过妙回师父,再去探望祖母。” “是!” 原来的太子府,赐给了贺毓养老,妙回、与红茉等几位师父也仍居住在那边,与贺毓作伴,大家和乐相处,倒也自在。 祖母性格执拗,苏家今日被慕景玄处置,她老人家势必也会难过。 马车到了睿贤王府,心瑶自璇玑阁熬好的养身茶,进入祖母所居的庭院,就见祖母正坐在院子里朝几只老鹤撒食。 一众丫鬟小厮见她进门,忙都行礼。 苏佩懿听到众人唤“皇后娘娘”看着鹤愣了愣,惊喜转头,见心瑶一身寻常的粉紫色蛟绡纱袍,正端着托盘上前来…… 第400章 皇后斩草要除根 “丫头,如今你已经是皇后,怎么能到处乱跑呢?” 心瑶忙跪下行礼,“孙女特请示了父皇和母后,他们特准孙女出宫来探望师父们和祖母,母后还说了,若祖母乐意,可以随孙女去宫里暂住。” 苏佩懿虽嗔怒,眼里却难抑感动。“从前请那么多师父教你,还是白教了,你不该跪祖母,也不该邀祖母入宫去住,寻常的妃子,一年半载才轮到回府探亲,你这样任意妄为,岂不是又要落人话柄?” 心瑶由着祖母唠叨,把托盘放在石桌上,抬手屏退一众丫鬟,只留祖母身边的老丫鬟李秀杏服侍。 “祖母若是不愿孙女任性,就先喝了这碗养身汤吧,看您这脸色,还有您这疲态,孙女少不得每日都要往家跑呢!” 苏佩懿哭笑不得,只得接过汤喝下。 “还是皇后娘娘有法子呀!”李秀杏感慨地嗔怒对苏佩懿道,“奴婢劝您您不吃,给您炖汤您也不喝,瞧瞧,还是得一物降一物!” 心瑶拿了鹤食,丢向几只老鹤,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祖母这几日胃口不好么?” 见心瑶还如从前一般,李秀杏也不再端着架子,忙说道,“因王爷王妃不辞而别,太皇太后又欺负您,主子这几日都夜夜难眠,奴婢劝她睡会儿,她也不睡,总担心这些糟心事儿没完没了的,尤其,刚才苏家派人过来通报,说……” “秀杏,就你话多!”苏佩懿气恼地搁下汤盅,“这里不用你碎嘴的唠叨,去准备笔墨纸砚,让瑶儿给我把这几只鹤画下来吧,难得她回来,把咱们都画进去。” “好啊!我多画几幅,回头爹和娘若有信来,便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了,正好可以派人给他们送几幅去,也免得他们担心咱们。” 苏佩懿忙说好。 李秀杏忙去准备笔墨纸砚,苏佩懿的笑容却顿时难掩苦涩,她伸手怜爱地摸了摸心瑶的头,“最让祖母欣慰的,便是你嫁了一个好夫君!” 心瑶厚颜地笑着点头,眼眶却禁不住泛红。“嗯,祖母放心,景玄很疼我。” “祖母从前做了许多错事,拆散了你父母,你爹不辞而别,也是因为……祖母不值得他原谅,祖母伤透了他的心啊!”苏佩懿说着,便红了眼眶。 “祖母,不要胡思乱想,爹不辞而别,是怕走漏风声不好走。更怕其他人在路上埋伏了拦截他,祖母若是多揣测这些,爹知道才会难过哩!”心瑶忙坐在她的椅子扶手上,安慰地轻抚她的脊背,“咱们呀,都要开开心心的,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儿。” 苏佩懿又叹气,却欲言又止,再无法多言。 心瑶知道,她老人家想打听苏家人的罪责到了什么地步。 她到底是苏家的女儿,想给苏家留一条活路,所以,才会这样悲戚难过。 “祖母,您放心,我了解景玄。他做事光明磊落,也不是绝情之人,既然他在大殿上惩治苏家人,苏家人便不必去刑场上掉脑袋!” 苏佩懿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们呀,都是些无耻之徒,也该罚一罚!他们不给自己留后路,谁还能救得了他们?皇上公私分明,处事严苛,一时怒极杀他们,也是罪有应得。” 心瑶见她眉头舒展开,暗暗松了一口气,却不禁为慕景玄捏一把冷汗。只怕真要杀苏家人,太上皇也得拦着。 * 自仙鹤轩用了晚膳,心瑶亲自服侍祖母睡下,方出来月洞门。 掌事的管家统领都出来相送,心瑶忙又叮嘱护卫统领嵩信严加看护府邸,注意到李秀杏跟在清茶等人后面迟迟不回仙鹤轩,她忙屏退众人。 李秀杏忙上前,“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嬷嬷是看着心瑶长大的,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苏家因太皇太后风光了这些年,本该知足才是,为何太皇太后如今当了太皇太后,苏家会犯下这样的错?” 心瑶没想到,她竟是问了自己一个难题,“嬷嬷到底想说什么?” “当初,娘娘您出生那会儿,南海神僧断言您是凤命,为此,苏家人曾去央求苏漓央除掉娘娘,好让当时的小太子慕昀修与苏家的女儿订婚,如此他们就能往后位上安放苏家的女儿或侄女,所以,王爷和太王妃这些年都不与他们往来。” 心瑶恍然大悟。这些话爹不曾对她说过,祖母也不曾对她说过,偏这位老嬷嬷突兀地提起,且捡在此时此刻…… 李嬷嬷有什么目的?只是因为关心她的话,更不应该在此刻提起。 苏家已然罪孽深重,若她江心瑶脑门子一热去慕景玄面前哭一哭,势必会闹出一大堆人命! 见李秀杏行跪安礼,心瑶忙阻止她离开,“嬷嬷,为何对我说这些?” “不过是提醒皇后娘娘,王爷和太王妃在帮不上您的时候,您一定要学会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斩草除根?”苏家上下两三百人呢!这可不是斩草,是让她变成屠夫。 心瑶心事重重地出来睿贤王府的大门,心里烦躁地厉害。李嬷嬷的话,仔细想来,并无错处。 斩草除根,有时是必要的,尤其她和慕景玄身在帝后之位,树敌太多,将来只防着刺客就够累的。 心瑶没有乘坐马车,只让清茶和方来坐在马车上,她一步一步地溜达着朝着宫门走。 慕景玄自墙头上跟了许久,忍不住大声打趣。 “江心瑶,也只有你傻到这个地步!竟让奴才乘车,自己却走路。” 心瑶左右转了转头没有看到人,“完了,完了!脑子又混沌了,竟出现了幻听?!这人怎么有事儿没事儿往我脑子里钻?” 慕景玄被她的话逗笑,自她身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这才一天没见,你竟又害相思病了?” 心瑶僵了一下,转过身,见他一身黑袍便服,心里愈发委屈得厉害。 “慕景玄——”她上前就拥住他,闷闷地在他怀里嗡声嚷道,“怎么办呀?我好烦呀!” “这是怎么了?”慕景玄宠怜地忙搂紧她,疑惑看车厢里探头出来的清茶和方来,“是不是妙回神医的病情加重?” 第401章 皇上生气哄不好 “不是!”心瑶顿时看出皇帝陛下是在吃醋,“师父是神医,就算他病情加重,有药可医,静心调养就会康复的……” 慕景玄顿时板起脸,“除了他,谁还能让你这样不开心?” 心瑶气结,赫然发现,苏漓央那诡计,有一点是得逞了。 “慕景玄,你这是在拐弯抹角暗示我和师父关系非同一般么?师父在我心里就是一位活神仙,我是不可能用凡夫俗子之情去亵渎他的。” “你不亵渎他,所以就亵渎朕?朕是你心里的凡夫俗子是不是?” 心瑶抿住嘴巴,气结地叹了口气,她这是用嘴巴给自己挖了个陷阱么?“慕景玄,我没说你是凡夫俗子……” “你把妙回当活神仙,朕不就是凡夫俗子么?” “我是说我自己是凡夫俗子!”心瑶哭笑不得,“算了,我不和你说,你爱生气就生吧!” “我生气你都不和我说句好听的?是不是我这凡夫俗子,不值得你好言哄一哄?” “噗——”趴在车窗上看热闹的清茶,忍不住笑喷。“陛下还用哄得哦?” 皇帝陛下横扫向车窗一眼,清茶忙敛笑干咳,肃冷的鹰眸又冷睨着百口莫辩的心瑶,一副不能原谅且哄不好的神色。 清茶顿时看不下去,“陛下多虑了!是李嬷嬷拉着主子说话,不知说了什么,主子就马车也不上了。” “我还以为主子吃多了怕积食呢!原来是因为李嬷嬷。”方来倒是没有多想,随口就道,“李嬷嬷定是因为苏家那些卑鄙小人,为主子担心。平日,李嬷嬷可是最疼主子的。” 慕景玄不敢恭维地冷笑,“李嬷嬷若真的疼惜她,便不会在这个时候,提到斩草除根了。” 心瑶沉沉地叹了口气,这才明白,慕景玄早就来了,而且连李嬷嬷说的话都听了去。“被你这么一说,我倒不好意思心烦了!” “你放心,苏家没死人,不过是犯错的都挨了揍!苏漓安那样的老匹夫,浑身是病,已然活不了几年,把他贬了,抄没家产,足够他生不如死的,再说,留着他们还能钓出其他与太皇太后有牵扯之人。” 心瑶顿时松了一口气,“陛下英明!” “哼哼,朕是凡夫俗子,有什么好英明的?”慕景玄双臂环胸,就负气地别开脸。 心瑶顿时不知该如何哄劝,现在补救的说他是神仙,妙回是凡夫俗子,也显得太虚伪了。她求救地转头看向清茶,示意她赶紧想个注意。 清茶看方来,方来指了指天上,天上正飘着自夜市那边飞起的孔明灯。 心瑶忙挽住慕景玄的手臂,“夫君,今儿晚上正好有夜市,要不……咱们去逛逛吧!好久没吃冰糖葫芦了,说起来,咱们还没逛过夜市呢!” 慕景玄似笑非笑瞥她一眼,“朕这凡夫俗子日理万机,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逛夜市。” “那……还是算了,赶紧回家吧!”心瑶悻悻叹了口气。 慕景玄点了下她的鼻尖儿,“不管怎么忙,吃一支冰糖葫芦的时间,还是有的。” “其实我自己也会做冰糖葫芦,咱们不用非得去夜市,还是奏折要紧……” 心瑶话没说完,就被慕景玄带着立了地面,转眼,就落在了路旁的房顶上。 方来忙跳下马车,“哎……这是不带我们么?” 清茶忽得掀开车帘,果然,不见了帝后的踪影。“他们这就走啦?说好的一起吃冰糖葫芦呀!” * 夜市灯火璀璨,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深黑的一处死胡同里,一只猫自墙头上幽幽地走过。 半个时辰后,夜市上人已然少了大半,却热闹未减。 两人这边逛逛,那边瞧瞧,顿时抛却烦恼,心瑶买了一大堆的冰糖葫芦,一边啃,一边看杂耍,心里惦记着各份几支糖葫芦给清茶、如意和方来…… 杂耍倒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喷火,踩钢丝,胸口碎大石…… 心瑶毫无内力时,对这些把戏格外喜欢,如今有了内力傍身,反越看越无趣,反而只觉得那卖艺之人可怜,携家带口,老少都出动,越看越揪心。 见四五岁的小娃儿端着铜锣过来,她心里顿时受不住,忙从腰间把整个钱袋扯下来,给他放在铜锣上。 小娃儿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精致漂亮的粉紫色钱袋愣住,他跟着父母卖艺这么久,还从没有见过谁直接给钱袋的。 慕景玄见钱袋是心瑶亲手绣的,忙拿起来,只把银子倒在铜锣上,对小娃儿说道,“这东西是我的心爱之物,不能给你,你把银子拿走即可!” 心瑶诧异地看慕景玄,“你……你喜欢这钱袋?” “不只是喜欢,也是防患未然。你亲手刺绣的东西,被有心人拿了去,恐怕会大做文章。” 心瑶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心头又是一阵纠结拧绞。“以后我会谨慎的!” 慕景玄握着钱袋僵了僵,见她眉头又皱起来,忙补救地宽慰,“倒也不必太过小心谨慎,你绣得东西,我都认得,就算有人真的拿去闹出点什么,我也会判断的。” “那不是很麻烦么?”心瑶勾住他的手臂,歪靠在他肩臂上,“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以后这样的东西,真得少绣少弄才好。” “你不会又想到那九凤软垫了吧?”慕景玄话出口,顿时又后悔,“是我想多了,才会连累你这样草木皆兵。” “你这样谨慎是应该的,反倒是我,很不称职。”心瑶低柔说着,就见小娃儿端着铜锣把银子给父母,又拿着两个金元宝奔回来,她和慕景玄相视,两人默契地忙转身要走。 “哎!别走,我爹娘说你们给太多了,只那些碎银子,就能买到两块地了!”小童气喘吁吁地扯住心瑶的袍袖。“这两锭金子,你们收回去吧。” 第402章 夫君心思很难猜 慕景玄似笑非笑,俯视她的眼神淡凉如冰。“朕的确不为所动,朕自打四五岁就喜欢上皇后,心里眼里岂会容得下旁人?!” “呵呵……”心瑶脸上在笑,心里却忍不住斥他小气鬼。她不过就是玩笑一句,他至于这么记仇么? 心瑶松开他的手臂,“臣妾承认,看杂耍时,臣妾不该拿陛下喜欢臣妾的事儿打趣,臣妾也明白,陛下为臣妾……” “我没为你做什么,相较你为我做的,我做的那些微不足道。”慕景玄顿时看不得她这样懊悔小心,更听不得她卑微地一口一个“臣妾”。 “我做那么多,终是抵不过一句皇族规矩,也未能换取父母、祖母点头应允,还要靠你流血、靠你替我挡箭、替我出生入死,才换来咱们的今时今日!” 心瑶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鼻子一酸,就依进他怀里。 慕景玄抬手环住她的肩,安慰轻摸了摸她的头。 “慕景玄,你不要这样说,你再这样,反把我都弄成了一个爱哭鼻子的俗人了!我做那些都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我都是希望你得到你应得的,而不应该落在慕昀修那种卑鄙残暴的小人手里。” “我都明白,却越是明白。只是,那些想起来都会痛的事,无法拿来说笑,所以我才这样计较。”他安慰地轻拍她的脊背,“好啦,别哭了……本来带你散心,是让你开心的!” 心瑶现在不想去管什么苏漓安,更怕他再听到什么糟心的勾当,赐苏家一个满门抄斩。届时,她恐怕也无法面对祖母。 “景玄,我想回家,咱们回家吧……好不好?” 慕景玄捧住她的脸儿,给她抹掉腮畔的泪,“你忘了,我是皇帝,该管的事怎么能不管?再说,咱们家已经赐给皇外婆养老,若是咱们过去留宿,势必先要派人通传,然后满院子人再大张旗鼓地准备迎接……” “也对,现在外婆可能已经睡觉了,师父们也该睡觉了。”心瑶无奈地道,“咱们回宫吧!” “咱们寝宫里该更换的物件儿都没换好呢!” 心瑶顿时又无言,知道他洁癖,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怀渊帝临幸妃嫔的那张龙榻,他不喜欢,她也睡得别扭,还是换掉的好。 “那……我去叫伙计打热水来,咱们也好泡脚沐浴。”说完,她就擦掉眼泪,这就出去。 慕景玄没有来得及阻止她,伸手要抓住她的袍袖,丝滑的蛟绡纱如一缕风划过了掌心。 心瑶带上房门,迅速到了隔壁门前,却听到里面传来张姝和慕昀修的声音,忙在门板窗格上戳了个小洞看进去。 “太皇太后已经搭进去了,你们竟还想冒险?如今大势已定,无力回天,就凭你们手上那点兵卒,我苏家可不敢赔进去……” 苏漓安在房内拍桌子,他人却是站在桌旁的,今日在殿上挨了一顿揍,脊背屁股都是伤,碰哪儿哪儿疼,连说话都气力不稳。 “我苏漓安这把老骨头也再经不住折腾,我劝你们,也尽快收手,你们压根儿不是慕景玄的对手。” “国公爷,仗还没打,您就认输,是不是太早了点儿?”慕昀修捻着茶盅喝茶。 心瑶惊疑一凛,却见他脸色如常,全无病态,一袭月白丝袍,头上戴着碧青的小玉冠,就连脸色也红润地不像真人。 不对呀,这人明明应该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怎么会…… 张姝也清冷地笑道,“国公爷,机不可失!北月帝已经答应里应外合,一旦事成,太皇太后就安然无恙,昀修绝不会亏待你们苏家,届时封王拜相,岂不更好?” 苏漓安冷笑,“如今我哪儿还是什么国公爷?我家产都被慕景玄抄没了,我劝你们不必再打我们苏家的主意,我们苏家也没了银两帮你们母子。” 慕昀修适才明白,“国公爷不只是与子侄们被打了一顿,还被贬了?” 张姝忙又在这怆口上火上浇油,“国公爷,你们国公府可是富可敌国,自太皇太后当太后,多年来,你们敛财聚财,家大业大,就这样便宜了国库?” 心瑶这才明白,这母子俩为何选中了苏家——这两只卑鄙的狐狸,竟为了苏家的家产! 苏漓安听着张姝一番话,犹如割肉,面容也狰狞扭曲。 他抬手制止母子俩继续说下去,“就算没有我苏家的家产填充国库,慕景玄也不会缺军饷粮饷,他早就命人囤够粮草,只怕这会儿,他那兄弟苍狼已经帅兵入了北月境内。拓跋樽压根儿不是他的对手,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去服个软,说不定还有活路。” “国公爷,若无胜算,我们也不会来找您。”慕昀修道,“不过,现在你已经没什么用,这茶楼,我也不会再来,国公爷好自为之吧!” 苏漓安反吃了瘪,悻悻冷笑,“也罢,你们好自为之。” 心瑶忙要躲,正不知该往哪儿躲避,后腰突然缠上一条手臂,然后她整个人被拥着带回了房内。 门板自身后无声关上,她肩膀被慕景玄牢牢按抵在门板上,想挪也挪不动半分。 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过去,她气结挡开他的手,嗔怒道,“明明是他们做坏事,怎么反像我们在偷东西?” “你若去踹他们两脚,能解决什么事儿?上次,你不是提醒我,不要落人口舌么,你在这里与他们母子冲突,是杀,还是不杀?” 心瑶哑然。 慕景玄一低头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再说,我也不愿你为他们母子生气动怒,更不希望他们见你!” 心瑶心头顿时暖融融的,抬手勾住他的脖颈,便踮起脚尖儿在他唇上轻吻一记。 慕景玄见她不再计较,命伙计抬浴桶进来。 两人沐浴过,在床榻上舒坦地躺下,心瑶看着陌生的红帐顶却无心睡眠。 “景玄,这件事,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置?苏漓安既然拒绝了慕昀修,苏家这就不算谋反吧?” 慕景玄翻了个身面对着她,宠溺看着她忧虑的眼睛,“瑶儿,你怎么如此关心苏家?” “祖母担心苏家被满门抄斩,李嬷嬷又说斩草除根,你刚到登基,严刑峻法也是必要,我怎么能不担心?!” 第403章 不小心得罪夫君 “你拿去拜师学艺吧!再买两头牛耕地也好,或者让你爹娘拿去做点小买卖,如此就不用带着你在外风吹日晒了。”心瑶与慕景玄相视,又朝小娃儿的父母摆了摆手。 小娃儿抬着瘦巴巴的小脸儿,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了看心瑶,异常认真地对慕景玄道,“你媳妇又善良又好看,你可真有福气!” “当然!”慕景玄毫不谦虚地把心瑶揽在怀里,“这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长大了,我也娶个这样的媳妇!”小娃儿一脸坚定,眼睛又落在心瑶脸上,很认真地记下她的眉眼。 心瑶被他煞有介事地神情逗笑,顿时绷不住笑,厚着脸皮说道,“将来,你得考个武状元,才有我这样漂亮的媳妇跟着你,你若没本事,怕是没有人愿意嫁给你。” 慕景玄忙环住心瑶的肩,“他这么小,你对他说这些,他听不懂。” 心瑶揶揄笑道,“你不是四五岁就想要我这样的媳妇么,看他和你当初一般大,可比你成熟懂事多了!” 慕景玄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事儿你也能用来打趣,看我回去怎么罚你。” 想到刚才在那巷子里的情形,心瑶不自然地抿了抿唇,对上他邪魅灼热的目光,顿时后悔多说话。 倒是被这小娃儿搅合,心情好了许多,李秀杏在心底搅起的难受也平息下去。 最让她欣慰的是,慕景玄并没有因为因为苏家几个人的荒唐过错,屠杀苏宅满门,又这样耐心地陪她吃糖葫芦、逛夜市、打情骂俏…… 她已然心满意足。“景玄,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还有点事儿,没有处置。” 慕景玄捏了捏小娃儿的脸,让他回去找爹娘,便带着心瑶走过半条街,进了听书茶楼。 茶楼伙计忙迎上前,刚要开口问两人要喝什么茶,对上男子艳若仙魔的脸,迅速又低下头,脸色也顿时变得惨淡。 “参……参见……” “免了吧!直接去你主子隔壁的房里。” 伙计忙走在前面,引着夫妻俩上楼,不忘左右看了看。 “皇上,若是主子知道奴才这样做,恐怕会要了奴才的命……” “朕现在就拧下你的脑袋!”慕景玄眸光淡凉地看伙计棱角四方的脸。 伙计心惊地吞了口唾沫,再不敢多言,哧溜就跑上楼梯半截。 心瑶勾着慕景玄的手臂,忍不住压着声音打趣,“陛下登基第一日,就在巷子里偷情,还威胁一个可怜的伙计,臣妾佩服!” “朕偷情也是皇后你纵容,这伙计为恶人做事,就算死,也是死有余辜!”慕景玄牵着他直上二楼,话却是对伙计说的,“你主子今儿约了谁喝茶?” 伙计忙道,“是您的兄弟,太皇太后刚被抓,陛下应该能猜到的。” 心瑶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听书茶楼的主子到底是谁?” “这是苏家的茶楼,你猜他主子是谁?” 心瑶倒是没再费劲儿思忖,却被吓得脚步停了一下,匪夷所思地看慕景玄的侧颜,“这听书茶楼竟然是苏漓安的?看不出来呀,这么破旧的楼阁,竟能入得了那位国公爷的眼。” “这茶楼就如父皇的龙鳞阁,苏漓安专门用来搜罗朝堂之事,若非我看过龙鳞阁的册子,也不知苏漓安和祖母做到如此地步,而且不少达官贵人在此与苏家交易。” 心瑶听得心惊,忙在前世的记忆中搜寻有关这茶楼的事儿,却搜寻不到蛛丝马迹。 前世,这条夜市她不常来,街上熙来攘往,也不适宜一个双腿残疾的女子闲逛。 恐怕,慕昀修也没有想到,苏家在这里有一座隐秘茶楼,且专门用来做这种勾当。 心瑶越想越觉得诡异古怪,前世,她似乎错过了很多事,譬如龙鳞阁中叛变的三师兄和十六师兄,譬如这座听风茶楼……龙鳞阁被两颗老鼠屎搅浑,苏家和苏漓央却都没能逃脱慕昀修的毒手。 照理说,若这听风茶楼是苏家的,本该可以防患未然才是。 心瑶想不通前世的变故,更想不通今生的事,“景玄,父皇既然知道这听风茶楼是苏家的,为何不命人查抄这茶楼?” “父皇对谁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慕昀修当初要杀他他都能忍,自己的亲生母亲和亲舅父刺探朝堂中的事,他又岂会追究?”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你对你舅父和表妹之前不也是挺仁慈的么!” 心瑶话出口,顿时又后悔地想打自己嘴巴。 今晚她竟是吃错药了似地,尽是招惹他不快,真是嘴碎! 慕景玄似笑非笑地看她,见她窘迫地五官皱成一团,顿时又不忍苛责,只握着她的手强硬地收了收,便吩咐走在前面的伙计,“今晚朕与皇后留宿在此,你不必声张,回去收拾细软,跑得越远越好。” 伙计忙道,“谢皇上不杀之恩!” 夫妻俩进了房内,心瑶不禁惊叹房内的布置。 看似白墙灰瓦的破旧楼阁,进来之后,竟是红粉相映,活像是洞房一般喜庆暧昧,尤其一张宽大如海的床,叫人不想入非非都难。 心瑶在床前的桌旁坐下,忍不住狐疑地看慕景玄,“这苏漓安,倒像是慕昀修,为了敛财,什么勾当都敢做!” 慕景玄早已见怪不怪。他身躯立在外间的后窗前,看着窗外,那神情似入定。 心瑶打量完房间,知道他在听隔壁的动静,便没有惊扰他,任由他立成一尊俊雅的石雕。 她轻巧迈着步子,走到他身边,却不经意间注意到,窗外对街就是一座花楼,隔着街面,甚至能嗅到夜风吹过来的脂粉香,几个女子就在二楼的窗口,挥舞着手帕,朝这边招摇…… 她看了看那几个女子,又看慕景玄,视线玩味地往返几次,那几个女子相视说了几句什么,便悻悻掩上窗子。 “哎?不是挥舞地很欢腾么!怎么缩回去了?”心瑶醋溜溜地撇嘴。 慕景玄眸光清凉地睇她一眼,“我人被你勾着,手臂被你拉着,你还担心我的魂儿飞过去不成?” 心瑶本想理直气壮地说担心、说男人心海底针,还想揶揄问他那几个女子哪个好看,想起刚才自己碎嘴说错话的下场,终是悻悻摸了摸鼻尖儿。“我没担心,我怎么可能担心呢?呵呵呵……我相信,就算那几个女子飞奔过来,夫君你也不为所动!” 第404章 他从没想放过你 慕景玄在黑暗中,用视线温柔描画着她鹅蛋脸的轮廓,故意冷着声音说道,“你现在求情也晚了,今儿我已下旨处置。” 虽然已经熄了灯,心瑶还是能感觉得到,他身上并无杀戾之气。她也一直笃信,他绝非滥杀无辜之人。 “所以……你不会把苏家满门抄斩?” “傻丫头,你怎么如此笃定我不会把苏家满门抄斩?” “因为你是慕景玄,是我江心瑶的夫君,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你。你既然登基称帝,就一定会是一位好皇帝。” 慕景玄贪恋地轻抚她的脸儿,柔滑的肌肤令人上瘾,更让他上瘾的,是她总是这样信任他。 “你对你祖母说,苏家有罪的都流放,无罪的还住在原来的宅邸即可,她老人家得空还可以去探望他们。” 心瑶欢喜地搂紧他,“慕景玄,我必须给你生个孩子……” 这丫头,还真是容易满足!慕景玄在黑暗中窃喜,又十分慷慨地说道,“明晚宫宴,也是家宴,刑部大牢也会提苏漓央出来,届时你邀请你祖母过来,可以多留她在宫里住些时日。” 心瑶直接爬到他身上,这就忙着拆解他的袍服,“来吧,咱们现在就生个孩子!” 慕景玄没有拒绝,难得她这样主动,机不可失! * 刑部大牢的小窗,打进西边一缕残阳,苏漓央坐在牢房角落的木板床上,对着地上的水盆,用手梳拢着凌散的头发,勉强用木簪子,簪好发髻。 隔壁牢房里,拓跋柔萱因摔断的骨头尚未痊愈,只能坐在轮椅上。她看着苏漓央绾起发髻,不禁森冷地笑了笑。 “还当自己是太皇太后呢!别臭美了,你是犯了杀人罪!而且,你杀得还是慕景玄最爱的女人,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哀家杀过的人多如牛毛,那又如何?哀家的儿子是太上皇,孙子是皇帝,哀家岂会如你一样在此活受罪?” 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苏漓央忙盘膝做好,端起太皇太后该有的威严气势。 “听听,接哀家的人来了!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这更是亘古不变的规矩,哀家很快就又是太皇太后!” 拓跋柔萱忙挪着轮椅到了牢门口,看到牢门外来的人,就突兀地,“咯咯咯……还真是接你的人呢!” 过来的人,却不是太上皇慕怀渊,也不是皇帝慕景玄,而是穿着一身黑色囚服、脖子上带着枷锁的苏漓安。 “漓安?你……”苏漓央不可置信地扑在牢门上,打量着兄长的一身行头,一时间欲哭无泪。“你……你……你这是怎么了?你犯了什么错?” 苏漓安忙双膝跪地,低头要磕头,却被脖子上的枷锁挡住,脖子就卡在枷锁的圆孔上。 “太皇太后恕罪,老臣糊涂,晚节不保啦——”他高喊一声,就呜呜地哭起来。 “一个大男人,你哭什么?你把话说清楚,这是谁要处置你?” “您老人家最爱的儿子早就命龙鳞阁搜罗了咱们苏家的罪证,您最疼爱的孙儿手段更是残忍,咱们苏家所有犯过错的,都得流放,咱们苏家的家业已经填充了国库……还有,慕昀修与咱们合谋的事,也已经暴露!” “不!不可能——”苏漓央毛骨悚然,看着苏漓安一夜不曾阖眼的憔悴脸色,已然能想象到自己悲惨的下场。“我要见慕景玄……我要见皇帝……” 拓跋柔萱冷笑道:“慕景玄还真是应了江心瑶那贱人的话,要当一位明君呀!” “景玄并非应了我的话才去当一位明君,他上辈子就是一位明君了!”心瑶慵懒地说着,搭着方来的手腕,经过拓跋柔萱的老门前。 拓跋柔萱打量着她那一身奢华的明黄紫绣凤袍,越看越是妒恨交加,那后摆冗长,被四位秀美的宫女轻抬着,那袍服,那宫女,却反被倾世绝美的女子衬托得黯然失色。 “江心瑶,你已经当了皇后么?” 心瑶在苏漓央的牢门前停住脚步,嫌恶地冷瞥她一眼,“那句话说得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当初我在北月没有被你的乱箭射死,如今可是得了‘后福’了!” 她看了眼拓跋柔萱身下那轮椅,“这轮椅倒是不错,我们家景玄对你这表妹,也算慷慨,好好在此享受吧!” 拓跋柔萱气得便要扶着轮椅站起身来,却未等立起,便又蹲坐在椅子上。 苏漓央一眼不愿看心瑶身上的凤袍,更不愿与她说话,却不得不与她说话,“江心瑶,是不是你挑唆了景玄,让他抄没我苏家的家产?!” 心瑶冷笑,“没错,是我挑唆景玄!你大可以恨我!生气!绝食!指天咒地!” “你……”苏漓央很想指天咒地,但是,天地也无法挽救苏家的劫难了。 心瑶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苏漓安,对狱卒们斥道,“还让他在这里做什么?送走吧,这个时辰,其他流放的囚犯,已经快出城了。” 两个狱卒忙搀起苏漓安,在他对苏漓央的哭嚎声里,将他拖出牢房。 心瑶又命人打开牢门,催促随行来的几位宫女进去,伺候苏漓央洗漱更衣。 苏漓央心头顿时又燃起一股希望,“江心瑶,你叫这些人伺候哀家,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若不说,哀家死也不更衣!” “你爱更不更,不更就穿着你这一身囚衣去泰仪殿,继续给你的苏家丢脸吧!”心瑶冷声说完,带着方来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哀家这就更衣梳头,这是哀家唯一见到太上皇和皇帝的机会,哀家岂能放过!”苏漓央忙坐在木板床上,叫宫女们把衣袍首饰都备好。“不过,江心瑶,你得把话说清楚,你为何亲自来带哀家去泰仪殿?” “这如今景玄正在清洗朝堂,但凡有罪的、重罪的,都会依法查办,被查抄的,不只是你们苏家,还有和你们苏家有牵扯的所有官员。” 苏漓央突然就笑出声,“呵呵,哀家明白了,他是做了太多残忍的事,所以想释放哀家,给他赚取一点孝顺仁厚的好名声!” 心瑶不客气地泼她一盆冷水,“你错了,景玄从来不会枉顾是非活给别人看,他只是借你昭告天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第405章 家宴,君心难测 皇宫焕然一新,宫廊下垂着簇新的宫灯,就连脚下的白玉石阶,都擦拭得光可照人。 察觉到夜风的清凉,苏漓央才发现,自己在牢中已经呆了有些时日,而这些时日,除了苏家被抄没之外,并无新事,除了江心瑶,也无人来探望过她。 她愤恨地跟在心瑶身后,踩着泰仪殿前的台阶,盯着心瑶背后腾飞于后摆上的金凤凰,直恨得咬牙切齿。 她更恨自己前一刻映在镜子里的脸,浓妆覆在苍老蜡黄的皮肤上,似留在皮肤上的一夜残妆,盛极而衰的牡丹便是如此,她穿这一身簇新的孔雀绿袍服,又有何用?! 如此愤恨想着,她越看面前风华绝代的女子,越是妒恨地恨不能撕扯着时间向后挪几年。 心瑶察觉到她森冷的目光,疑惑回眸。 她凤凰衣摆被夜风吹拂,如挥展开的凤尾蝶翼,发髻高绾,凤冠辉辉,脸上淡妆合宜,眉心一点金箔花钿,在辉煌的灯光下,浅笑的一双眼睛明亮闪烁…… “江心瑶,你不用对哀家炫耀,也用不着得意,迟早有一日,你也会如哀家一样!” 心瑶失笑,“我这些,不是您曾经有过的么?我炫耀什么?我有必要炫耀么?” “没错,这一切我都曾经有过!这皇宫里,没有常胜将军,从来都是见了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苏漓央说完,就强硬地挺着脊背,经过她身边,要走到前面去。 心瑶叹了口气,“祖母说,人老了,应求心境平和,没想到您老人家在牢里磨了这些时日,竟还有如此重的怨气!” “你众叛亲离还被抄家,你没有怨气么?” “你罪有应得,怨得了谁?!”长阶之上,砸下一个酷冷威严的声音,映下一道颀长俊雅的黑影。 苏漓央身子往前跌了一下,脚尖磕在台阶上,差点跌趴下去。 随在心瑶身后侧的宫女和长阶两侧的宫卫整齐跪地, 心瑶对上男子看下来的眼睛,一身疲累尽消。 不过一个时辰未见,总觉他比一个时辰前,又美艳了几分。 不,美艳这个词,也配不上他。 那雕刻似的身躯,长腿,窄腰,阔肩,一身明黄紫纹龙袍广袖束腰搭配龙首护肩,显得仙魔般俊美,又有军人的威严,被金色灯光应着,那光芒更像是他身上发出来的。 “景玄,你怎么出来了?晚宴还没开始么?”心瑶忙加快脚步,却刚走两步,眼前便突然一暗——慕景玄竟已飞身下来,手臂伸到了她后背和后膝下…… 她看到自己的衣摆飘旋起来,划过一个弧度,然后他就抱着她一跃而上。 “不好好呆在宫里,乱跑什么?”慕景玄在她额角轻吻,“这种连自家儿孙们都忍心伤害的蛇蝎之人,你何必亲自去接?竟还赏给她衣服换!” “若叫她穿着一身囚衣过来,你父皇母后看见难免又责怪你。” “你跑出去就不怕我担心?” 他话温柔地掺了蜜糖,落在心口,心瑶扬起唇角,忙抬手臂搂紧他的脖颈,“你现在还担心么?” “以后不准离开我,你若非要出宫,我陪你。” “好!” “景玄……景玄……”苏漓央忙追上台阶来。 慕景玄头也没回,“这种惯于恃强凌弱之人,你对她再好,她也不懂感激。” “夫君放心,那新人笑旧人哭之类的笑话,我懒得听!”她说着,就在他唇角上啄了一下,然后红着脸笑开。“今晚家宴,夫君要多笑!” 慕景玄勉强扬了下唇角,眼睛凝在她脸上,忽然就无法挪开。 她在笑,眼底却还是难掩伤痛。 他明白,这种热闹的家宴,她会想起她的父母,会想起从前,他和祖母并坐在凤椅上的情形,她唯恐他难过才去牢里给苏漓央打扮这一身。苏漓央多年来犯下的罪,却已经叫人无法原谅。 他直接抱着她迈进大殿,直上丹陛,把她放在龙椅上,自己方才坐下。 一众臣子早已习惯帝后恩爱,见怪不怪地俯首低下头,起身跪拜行礼。 苏漓央气喘吁吁地走到宫廊下,就看到了立在殿门前的安金禄. 安金禄穿着一身皇后掌事太监的官袍,只是脸上挂着伤,鼻青脸肿,惨不忍睹。 安金禄见她看自己,尴尬地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痛处,“是……是三长公主打的,当年的事,她都知道了。” 苏漓央心惊地向后退了,转身就想逃,跟随在她身后的四位宫女严实挡住了她的路。 安金禄也忙拉住她,“三公主伤心,今晚没来。所幸,奴才没有掺和您那些事儿,平日也对皇后娘娘不错,皇后娘娘就让奴才留在她身边伺候。” 苏漓央身子不稳地扶住门边,就见殿内,一众皇子世子也都在,甚至连慕昀修母子也在,“有罪的没罪的都来了,景玄这是到底想做什么?” 安金禄道:“从前太上皇执政,能揣测到圣意之人,必飞黄腾达。这位新帝陛下的意思,却谁也不敢猜,企图揣测的,都被塞进牢里了。” 苏漓央自嘲地苦笑,“真是一场笑话!活了这些年,哀家竟不及你这奴才活得通透!” “您谬赞,奴才只是不敢做坏事罢了。” 安金禄念着昔日主仆之情,抬手扶了她的手肘一下,被她一瞪,就忙又垂下手。 殿内,无人给她行礼。 她静静站了片刻,顿觉索然凄凉。 龙椅上的慕景玄和心瑶都没有理会她。 太上皇慕怀渊正亲自宣旨,手上端着腾龙锦缎,眼睛也没有抬。 有功的臣子都得了晋封,席间有一半都是陌生的面孔,从前效忠苏家的已然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苏漓央见慕昀修左侧有个空位,便上前坐下来,注意到慕昀修和张姝皆是气定神闲,她忍不住狐疑,“你们竟也好意思安心坐在这里?” 张姝道:“昀修这段时日一直在养身体,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为何不能坐在这里?” 慕昀修也笑道,“今晚,新帝和太上皇封赏众人,这位新帝,是着急当一个赏罚分明的帝王呢!” 听到那个罚字,苏漓央心头又是一阵拧绞,冷声道,“刚才,安金禄对我说,所有揣测景玄心思的人,都被塞进了牢里。” 第406章 小偷儿,该剁手 慕昀修仿佛听了一场笑话,扬起唇角,“安金禄是被慕鸾打怕了,所以才小心翼翼。身在君位,若只知严刑重罚,便成了暴君,景玄不会如此愚蠢。” “你倒深谙帝王之道!”苏漓央不敢恭维地冷笑。 “我也是当了十几年的太子爷,父皇让太傅们教导我的,便是这些道理。”慕昀修说着,就好心情地端起酒盅,朝苏漓央举了一下,“也祝您老当回太皇太后!” 苏漓央见他一脸信誓旦旦,不禁问,“如此说,你还能被封为王?” 慕昀修笑道,“必须是王,必须有封地,方能能彰显景玄期许的仁德。” “若你能被封王,哀家也就能重新当太皇太后了。”苏漓央如此说,心底却莫名地隐隐地发凉。她太了解景玄,这小子倔强的很,在他心里,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没有模棱两可。 她借着喝茶,以茶盅盖挡住半张脸,抬眼看向龙椅,正见慕景玄把一块水果喂到心瑶唇边,他眼睛异常温柔凝视着他的皇后,压根儿理会这满殿的动静。 宣读圣旨的太上皇,以及这满殿臣子,却都在微妙地关注着这位年轻帝王的喜怒。 太上皇宣读完圣旨,押了一口茶,待阶下众臣谢恩,便道,“景玄,该赏的赏完了,朝堂算是依着你的心思,都安排好了,为父也十分满意你这几日的利落……” 慕景玄看他一眼,又给心瑶喂了两块水果。 “十弟允琪封康王,因尚年少,行事不稳,仍留在刑部多历练。 凌云既已晋为丞相,便再加封宣王,赐江南为封地,仍可居住京城府邸。 老八慕琰封怀王,其生母宁柔加封太妃。 世子卓衍封平王,其生母宁珞加封为王妃,与恪亲王妃享平妻之荣!” 一众被封的人都欢天喜地地起身谢恩,宁柔和宁珞更是仰视着心瑶,如拜神祗一般虔诚。 没有得到任何封赏的慕昀修,顿时一脸铁青。 张姝也面如土灰,本想再等一等,太上皇却命歌舞上殿,大家全然忘了她们母子的存在,都欢天喜地地看起了歌舞。 舞姬们花袍云鬓,长袖飘展,聚拢又散开,陡然自那高飞的长袖间飘展开大片大片的花瓣,满殿也盈满花香。 “好漂亮好香——”“瞧瞧皇上这心思……”“定是为皇后娘娘准备的……”女子们惊叹,百官们啧啧,没有人记得这殿内还有慕昀修和张姝。 龙椅上,心瑶欢喜地倚在慕景玄怀里,头歪在他肩上,俯视着柔美的舞姿,“夫君有心了,怎么会想到这样的舞?” “还记得你脚尖抹了鸡血假装受伤那一日么?” “记得呀!” 慕景玄下巴亲昵贴着她的额角,“当时我就在窗外的樱花树上,你一身舞衣,在窗内转身,满树樱花飘舞,我只觉那像极一场梦,而你就像画中人……” 心瑶抬头抿着笑看他,眼睛笑弯,心里也灌了蜜一般,忍不住就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后来,我入宫赴宴的路上,夫君你偷偷给我药,我从车窗里往外看,正看到夫君在笑——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笑颜,当时我就在想,我江心瑶真是糊涂,上辈子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叫做慕景玄的男人对我这样好呢!” 慕景玄动容,心头一团火热,视线落在她唇上顿了顿,“咱们去内殿说吧,可以说一个晚上!” 心瑶心头酥软,突然就想成全他的任性,“好啊!” 慕景玄忙松开她,侧身就对怀渊帝和拓跋荣敏“告假”。 阶下,苏漓央冷瞥慕昀修和张姝一眼,冷笑道,“瞧清楚了吧?没有伤害过心瑶的人,就算做过什么坏事,也可以原谅,你们母子只能和哀家作伴了!” 慕昀修见慕昀修牵着心瑶要走,迅速站起身来,走到丹陛下,对慕怀渊道,“父皇,皇族所有的兄弟都得了晋封,昀修还是庶人……这恐怕有失公允!” 怀渊帝为难地看他一眼,就把视线转向慕景玄,“景玄,你皇兄这是要讨赏呢!” 心瑶失笑,“倒是真好意思!” 慕景玄见她要发作,忙拥着她的肩,又坐回龙椅上,“慕昀修,听说你病体痊愈,不知你用了哪家的药方,也好公之于众,让御医们多学一学。” 慕昀修最不愿人当众提起的,便是他肮脏不堪的病。讨赏已然够耻辱的,这病一提起,更让他抬不起头。 张姝忙自席间站起身来,“谢陛下关心,这药方就是昀修派人在民间寻到的偏方,不值一提!” “朕怎么听说,这药方是拿来交易用的,龚白芷正是从皇后的书房偷取的手札!” 慕景玄慵懒地看向慕允琪,“康王!” 刚落座的慕允琪忙起身,“陛下……” “盗窃罪,当如何惩罚?” “依着律法,当断手一只!”慕允琪看向慕昀修,“不过,这药方既然是龚白芷偷来给慕昀修用的,依律同罪!” 龚白芷恐惧地忙从皇子女眷席位上飞扑出来,跪趴在地上,“陛下恕罪……白芷一时糊涂……这些时日,白芷一直闭门思过……当时这母子两人对白芷凶悍残忍,白芷没想到慕昀修会真的尝试药方……” 心瑶俯视着她,莫名地眼前一亮。 龚白芷这发髻,这一身粉紫色锦袍,与她从前的打扮竟是一模一样,尤其那眼睛一抬,描画得猫一样的眼睛,十分委屈的神态,更是我见犹怜。 如此俯视着她,心瑶就想起她和慕景玄乘坐一半脆断的马车,以及自楼阁上射向她的弩箭……还有,在宁广辅那山洞里,龚白芷一身脏乱,故作被囚的可怜样子。 慕景玄侧首看她,“皇后,朕怎么瞧着,她也偷了你的衣服和首饰?!” 心瑶失笑。真真可惜人家女子的一番心思!龚白芷如此明目张胆地打扮,分明是要勾引他,偏偏他如此不解风情。 “夫君你这样曲解,龚白芷恐怕会伤心!上次在宁广辅那座地牢内,她伪装成被抓捕虐待的样子,就是为博取夫君你的怜悯,这次如此打扮,她是为让夫君看到一个我见犹怜的‘江心瑶’……” 第407章 只有皇后肯救她 阶下众人都微妙地看龚白芷,又看龙椅上脸色无惊的帝王。皇后娘娘这样犀利话,让陛下如何接呢? 龚白芷跪在一地花瓣上,视线看了看自己粉紫色的衣袍,装作惶恐地低头,她知道,自己如何做神态,才最是美丽好看,于是又捏着袍袖柔弱地按了按额角。 左侧太上皇龙椅上的慕怀渊和拓跋荣敏尴尬相视,就怕儿子一时头脑发热对龚白芷有了好感,这龚白芷和慕昀修可是已经拜了堂的。 慕允琪在阶下也为自家兄长捏一把冷汗,忙道,“皇嫂,皇兄不会对这种女子心动的。” 慕景玄气定神闲,侧首看心瑶。“若皇后不提,朕倒是没看出来,龚白芷竟是在东施效颦!” “东施效颦?”心瑶挑眉看向龚白芷,“东施只是妒忌西施的美貌才效仿西施,可并非心如蛇蝎,也无谋害姊妹之人,用东施效颦比喻这龚大小姐,也是抬举她了。” “是,我是做了错事,若是表妹非要置我于死地,我这条贱命赔给表妹便是!被这样羞辱,我也无颜活下去了!” 龚白芷拔下发簪,就刺向自己的心口…… 陡然一股真气袭向她的手臂,藤蔓般绕过她的手臂,直接重击在她的心口…… 龚白芷被打得向后飞了数丈,落在大殿门口,“噗——”一口血喷在地上。 阶下众人,都在等着看血溅当场,慕昀修没出手,其他人更没出手,这样强悍精准的内力,寻常人也没这个本事。 于是,众人都看向龙椅之上的慕景玄,慕景玄却侧首身边看着自己指尖发怔的女子,“能这样毫无章法的出招,皇后实在叫人钦佩!” 阶下刚被封为恪亲王平妻的宁珞,极有眼色地站起身来,“心瑶……不,皇后娘娘,您真是太善良了!为何要留她这贱命呢?” “死是太简单的事儿,死了一了百了,多痛快呀!她尸体一横,害咱们满殿的人恶心。”心瑶对阶下的慕允琪说道,“把她、慕昀修、张姝等人都关入牢里,别忘了,还有他们府里的夏芹和冬儿。” 慕允琪忙提醒道,“皇嫂,还有一位叫张若莲的,该如何处置?” “那府邸的人都离开了,她自是无人照料,就把她放在冷宫里吧。” 张姝看着她,却越看越不懂了,“江心瑶,你为何独把张若莲放在冷宫里?当初,我虽下令把你软禁璇玑阁,却也是看重你的呀……” “张若莲已经无用,坐在轮椅上,仰头望天也是好的。而你们,暗通北月,收买苏家,你们也该歇歇了,把你们关在牢里,大家都清净。” 慕景玄冷声道,“张姝,慕昀修,你们还不谢恩?” 慕昀修仿佛听了一场笑话,“你夺我的未婚妻,夺我的太子位,夺我的地位,如今将我送入牢里,还要让我谢恩?哈哈哈……” 慕景玄道,“谁也没有夺你的,如今你的妻子去牢里陪你,你若稀罕太子位,把你旧日的太子龙袍带入牢里穿上过瘾便是。” 龚白芷忍者内伤,手脚并用地爬进门槛,跪得端正,拉着袍袖擦了嘴角的血污,一低头,眼泪就啪嗒啪嗒落下来。 “呦!龚白芷这是哭了?”宁珞突兀地讽笑,“你害皇后娘娘那会儿,怎么没想到有今日呀!” 宁柔也道:“慕昀修,你还真是自私自利,竟也不哄一哄你这嫡妻?” “心瑶,我输得心服口服!” 慕景玄:“龚白芷,你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你谈不上输,因为你不配与朕的皇后相提并论。” 众目睽睽之下,龚白芷无言。慕昀修更觉自己是在被凌迟,脸上身上,仿佛有刀子,在一刀一刀地刮着……让他生不如死,他忽然有些明白,龚白芷为何着急拿簪子捅了自己。 慕允琪忠厚地提醒道,“不是说剁手么?应该让刽子手准备一下?!” 拓跋荣敏忙道,“好好的吃饭呢!剁什么手?刚才心瑶也说了,弄得一地血腥,诚心恶心咱们!” 张姝、慕昀修、龚白芷都被押送去刑部大牢。 苏漓央环看众人,赫然发现,自己亦是愚蠢至极,这慕昀修无德无民心,她怎么就一时脑热,让苏家与慕昀修做了交易呢? 心瑶与慕景玄相视,都看向怀渊帝,两人早已经在龙椅上坐不住。 怀渊帝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气结斥道,“你们不是要去内殿打情骂俏么?准你们去!” 慕景玄不羁地晃了晃脖子,“父皇且得长命百岁,才能守住慕昀修这曾经想除掉您的好儿子!” 心瑶随着他站起身来,抓住他的手腕收了收力道,“虎毒不食子,更何况他已经是太上皇。” 慕怀渊却听了个一清二楚,清冷扫过去一眼,心底却早已掀不起波澜。 这丫头真真是继承了宜祖的本事,总能看透他的心思,被看透太多次,他倒也懒得去诧异了。 阶下的苏漓央也听到了那句“虎毒不食子”,却似被生生打了一巴掌,“渊儿,你要如何处置为娘,不如给个痛快话吧!” “你想多痛快?让景玄背负不孝儿孙的骂名?” 苏漓央顿时无言以对。帝王可天下无敌,堵不住地唯有悠悠众口。 慕怀渊淡冷地看向阶下,视线却没有落在母亲身上,他早已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景玄已经追封淑妃为淑太妃,您老人家就去庵堂为淑太妃诵经祈福,但愿,她在天有灵,能原谅你的所作所为。” 阶下顿时一片私语,有人问,“被封为淑太妃的淑妃,是不是就是……三长公主慕鸾的生母?”“原来,淑太妃是她老人家害死的?她当初那么疼惜三长公主,竟然是为了补偿么?” * 因晚上睡得早,慕景玄一起床,心瑶就醒了。 她素来认床,这崭新的龙榻比在太子府时的床榻硬了些。 昨晚沐浴之后,她便对清茶和安金禄提过,却无人敢多加一床床褥。 据说,依着帝王就寝的规矩,几位总管太监一起检查过铺好的被褥,软一分不成,硬一分也不成,这样更适宜龙体安康。 “说到底,不就是怕皇帝赖床么!” 心瑶咕哝着坐起身来,揉了揉已然睡麻的肩臂,侧躺这姿势是不能再用了。 第408章 皇上宠妻无上限 说好的聊天,说好的甜言蜜语说到天亮,她却生生被慕景玄折腾到子时,还好有朝政绊着,否则,她恐怕要被折腾一夜。 罢了,不想那些。 她逼迫自己清空脑海,盘膝坐起,运功提气,静心凝神。 练功其实是最好的休息方式,内力提升了,疲累也就消减了。 慕景玄在外殿穿好早朝的龙袍,怕心瑶蹬被子,便又掀开垂帘进来,一到床前,就见她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透光,映在金丝纱帐下,仿佛一朵芙蓉花开,铅华不染,风华绝代。 见她没有察觉自己靠近,他又在床沿坐下,轻轻凑近她的唇,“瑶儿,你要当武功高手,也不必这般勤快,时辰还早,你也不必去给母后和父皇请安,可以多睡会儿!” 心瑶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不得不阖着手掌,眯着凤眸看他,却正对上他灼热的笑眼。 这人笑起来就如春日里的暖风,声音也温柔如水,宽衣解带之后,怎就判若两人威猛如兽呢? 见他凑近上前,她警惕地向后挪了挪,“你……你干嘛?昨晚都那样了,你竟还没够?” “昨晚哪样啊?”慕景玄看着她面红耳赤地娇态,宠溺抵住她的鼻尖儿,“什么还没够?” “……你离我远点儿!”心瑶身骨酥软,脑子木讷,顿时浑身不舒坦。“我骨头疼……你至少让我歇息几日。” 慕景玄还是在她唇上轻吻,“是不是床睡得不舒服?” 心瑶忙摇头,“不是……不是……不是……这床挺好的。”劳动那么多人布置呢,再折腾,更麻烦。 慕景玄拿了两床被褥,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然后打横抱起她,把她放在美人榻上,又拉过毯子给她盖好,“这样是不是和咱们之前的床差不多?” “嗯!”就算还差了一点点,有他这样贴心,也可以忽略不计了。“景玄,你不要这样疼我,会把我宠坏的。” 慕景玄宠溺地抚了抚她的发顶,“以后,这里就是咱们家,在自己家过的不舒坦,这家倒不如不要。” 说着,他和衣在她身边躺下来,把她揽入怀里,“睡吧!时辰还早,你睡着我再去早朝。” 心瑶窝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地姿势,手臂横过他的腰际,“你这样,我会舍不得你走。” “你若舍不得,也可以睡片刻,就陪我去早朝。” 心瑶失笑,“人家不会说,后宫干政么?” “谁敢说你,朕撕了他的嘴!” 心瑶扬起唇角,又往他怀里挪了挪,尽管已经没有什么距离可挪,还是想离他更近些。 慕景玄轻抚她的脊背,待她睡沉,才出来寝殿。 见安金禄端正地肿着脸立在门口,他终是忍不住,“安金禄!” 安金禄忙应声,“陛下您吩咐!” “朕去早朝,你依着皇后的心思,重新整理寝殿,谁再拿之前的规矩来烦扰她,杖责一百赶出宫去!” “是!” “记住多问问清茶心瑶的喜好,还有,这喜好只能你记着,不可外穿,太上皇和太后问起,就说都是朕的意思。” “是,奴才明白了。” 早朝上,百官难得轻松地等待片刻,晨风送爽,朝霞漫天,也是应景。 就连慕允琪也忍不住对江凌云打趣,“皇兄自打当了皇帝,还没有来迟过。春宵苦短,今儿可是难得了,回头你这当兄长的,对皇嫂提醒两句,叫她多缠着点儿皇兄,咱们也好轻松点儿。” 江凌云失笑,“景玄又不是第一日认识我妹,他应该懂得,细水长流才是幸福,断不会让我妹落了百官口舌。” 慕允琪不敢恭维地摇头,“皇兄再厉害,也是普通的男人!” “废话少说,打赌吧!二百两银子,外加一坛好酒。”江凌云摆出赌注。 “赌就赌!”慕允琪话刚说完,就听到太监通传,“皇上驾到——” 慕允琪欲哭无泪,“我还没反应过来呢,竟然就输掉了二百两银子?我……我招谁惹谁了?” 江凌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晚上带着好酒去我家送银子,我叫厨房备着你爱吃的菜。” 百官入殿,慕景玄自龙椅上威严地落座,就见行在队伍前面的江凌云春风满面,而慕允琪却哭丧着一张脸。 “允琪,这是怎么了?谁欠了你银子么?” “没……没有!”慕允琪唇角僵硬地抽了两下,忙堆上笑,“禀皇兄,大牢那边都安排好了,但凡来有来劫慕昀修和张姝的,臣弟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允琪,你在刑部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学会打猎的乐趣,以及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 慕允琪听得懵,求助一旁的江凌云,江凌云忙举着笏板出来,“皇上的意思是说,咱们如果去打猎,必须让猎物跑起来,才有打猎的乐趣,所以……” 慕允琪忙点头,“哦,哦,哦……我明白了!”他忙又抬头看丹陛之上,“所以,皇兄是想……” 慕景玄忙打断他,“朕什么都没想,朕只是想物尽其用罢了。” “是,臣弟明白了。”慕允琪乖顺地应声。 慕景玄俯视着耿直地神态,无奈地叹了口气,张口欲言,还是作罢,“凌云,你那边可有事?” 江凌云忙细说了一番昨晚批阅的奏折内容。 * 心瑶睡醒之后,喝了两碗粥,便到了昭纯宫,却见慕鸾正坐在樱花树下淌眼泪,隔着石桌,太后拓跋荣敏欲言又止,明显是不知该如何规劝。 心瑶忙给拓跋荣敏行了礼,见慕鸾狼狈地擦眼泪,她忙说道,“三皇姐节哀!” 慕鸾忙起身握住她的手,“心瑶,多谢你!若非你当了苏漓央的活靶子,恐怕无人说出我母亲去世的真相。” 心瑶实在想知道,苏漓央到底犯了什么罪。“淑太妃到底是怎么死的?我问安金禄,安金禄不肯说,怕是景玄早已交代过。” 慕鸾自嘲地叹道,“我的母妃姿色平庸,不受父皇宠爱,她大多数时间,都在伺候苏漓央,对苏漓央最是亲近孝顺,也是因为太过亲近,无意中偷听到了许多不该听到的事,所以,苏漓央命人杀了她。” 第409章 母妃是怎么死的 心瑶看拓跋荣敏,却见拓跋荣敏别开脸,避开了视线。 慕鸾这话也是说不通,苏漓央若真的想拉拢人心,绝不会怕被人拆穿。怀渊帝都对苏漓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被发现,连那人一并收买便是,更何况淑妃又是孝顺善良的儿媳…… 心瑶思前想后,谨慎地没有直言,她叫了安金禄进来,“苏漓央可启程去庵堂了?” 安金禄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看慕鸾又看拓跋荣敏。 慕鸾也疑惑地看心瑶,“心瑶,你要做什么呀?”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留着糊涂账!该算的,一定要算明白,三姐与其在此哭哭啼啼,不如找当事人做个了断。” 慕鸾哑口无言。 心瑶眸光清冷地扫向安金禄,“你不必隐瞒,本宫知道你是重情重义之人,旧主离开,功过都与你无关,你一定会打探她的事。” 安金禄被这番犀利的话呛得咳咳,“她刚走,马车应该已经出宫了。” “备马!” 拓跋荣敏担心地看她,“心瑶,这件事你别插手,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 “母后,心瑶不想景玄心中有恨。心瑶放下仇怨,不追究苏漓央杀我之仇,就是期望他们祖孙还有和好的那一日。” 拓跋荣敏动容长叹一声,看着她突然就红了眼眶,“你这个傻孩子。” “心瑶是傻过的,但这辈子绝不会犯傻。心瑶知道,可能不会再看到景玄开心快乐地坐在凤椅上,与他的老祖母有说有笑,但期望他不要沉于失望和难过。”心瑶拉住慕鸾的手,宽慰地对她笑了笑,“三皇姐为此难过近二十年,因无母亲疼爱,颠沛流离,心瑶岂能坐视不理?!” 拓跋荣敏没有阻止,送两人到宫门前,返回院中,仰头望着院中宏大的樱花树冠,石化一般,久久无法挪动脚步。 一旁宫女疑惑地上前,“主子为何一直看这树?” “只是感动……” “主子感动什么?这只是一株树而已啊!” “若非这株樱花树,景玄怎么会娶到心瑶呢?他这辈子,有心瑶足够了。本宫最奢望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本宫无这份福气,他们有也算尝了本宫的心愿。” 宫女听得眼眶也微红,“主子回殿内歇息吧,不要再伤神了。” 拓跋荣敏望着树冠,笑道,“本宫这是开心!是欢喜!” 宫女疑惑地看她,却见她眼角分明挂着泪珠。 * 单匹马拉着的青皮马车,离开皇宫,苏漓央不禁想起身为太后时,每次出宫时仪仗队护驾随行的情形,她掀开车帘,看到的却是晨光下稀疏的行人。 “虚妄……都是虚妄!”苏漓央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摸向一旁的箱子,“总算,不至于无颜面见菩萨。” “停车!” 清丽的声音,异常熟悉,苏漓央不禁怀疑自己幻听。 昨晚的晚宴上,也以为心瑶会大开杀戒,那女子却出人意料,谁也没杀。像是张姝和慕昀修,龚白芷,张若莲……哪一个不该死?为何那女子不杀人? 苏漓央正疑惑,马车骤停,她苍老的身躯往前倾了一下,就见车帘被心瑶掀开,随即,慕鸾也坐进来。 心瑶又命随行的方来,“把我和长公主的马拴在马车后面,方来你驾车,叫其他人都离得远些。” “是!”方来拴好马缰绳,手一抬,相随的护卫都向后退步两丈远,他傲然看了看自己的手,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竟也能“一呼百应”。 他坐上车辕,就听到背后的车帘内,心瑶疑惑地问道,“苏漓央,你既然要走,为何要带这么个小箱子?” “这箱子里都是哀家的贴身之物罢了,皇后你也要检查吗?” “你的贴身之物,不都是放在角落的包袱里了吗?只有书册才会用这种箱子装,您老连佛经也是阳奉阴违,也不是喜欢看书的人呐!”心瑶直接拿过箱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三人之间。 慕鸾看到倒出来的书册,狐疑地看苏漓央,“你既然要离开,为何带父皇妃嫔的彤史册子?” “我这老婆子,也没什么好带的,也只有这些册子,能让我想到些开心的事。儿子选妃,生儿育女,这是好事,值得回忆。” 心瑶拿起一本狐疑地翻看,却见淑妃名字一栏是空白的。“苏漓央,你说实话吧,还需要我点破么?” 慕鸾疑惑地抓过册子,也一页一页地看过,也发现册子不对劲儿,见心瑶又拿起一本翻看,她忙也捡起来看,却从头看到尾,都没有母亲侍寝的记录。 苏漓央清冷地打量着心瑶粉紫色的蛟绡纱便服,话也绕开,“身为皇后,穿成这个样子,私自出宫,江心瑶,你这是胡闹!” 心瑶没想到,她张口竟是如此的“居高临下”。“景玄说了,我平日可以不穿那些累累坠坠的东西,又没有妃嫔对我请安。” “皇后不是当给妃嫔们看得,是当给自己看的。你如此随意的打扮,便是不自重。” 心瑶不敢恭维地冷笑,“你说,皇帝喜欢一个端庄摆架子的皇后,还是喜欢一个自在轻松的妖精?” “妖精是要回到林子里去的,皇后就该有皇后的端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要有分寸。” “人终归是一抔黄土,倒是不如做一只妖精呢!”心瑶噎她一句,慵懒地靠在车厢上,“我宁愿我的夫君把我当成那个自在跳舞的江心瑶,而不是把我当成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后。” “哀家一直以为,你是稀罕这个后位的!” “我稀罕的是景玄!我相信,事到如今,你也不希望皇姐和景玄都对你失望吧?!” 苏漓央悻悻笑了笑,心却被心瑶的一番话凶猛地刺痛。她强硬握手成拳,咬牙,故作轻松地说道,“也罢,既然你认为自己是无法取代的,那你就坐稳了这后位,哀家倒要看看,你能坐多久?!” 慕鸾从旁这才看出端倪,“苏漓央,你故意逗引皇后转开话题是什么意思?我母妃到底是不是你害死的?” 苏漓央不耐烦地道,“是我害死的,你父皇如此罚我,不就是因为我害死她么?” 第410章 不是皇帝亲骨肉 心瑶从旁把所有的彤史册子收入箱子里,漫不经心地说道,“父皇的懦弱荒唐,你意图杀我这皇后,父皇却没有下令处置你,只是将你关在庵堂里,足见,你罪不至死……你帮过他,疼爱过他,帮他掌管后宫,疼惜儿孙,这些足够他不忍伤害你!” “哈哈哈……哈哈哈……”苏漓央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哀家当你江心瑶多聪明呢,没想到,你不过是多长了一双俗眼。可这尘世间,又岂是只有黑与白能说得清的?” 慕鸾却看着她落泪,矛盾地忍不住心痛,“皇祖母,我求你,你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和父皇这样隐瞒我,到底是为什么?” 苏漓央闭上眼睛,抿着嘴巴,不再开口说话。 心瑶看了眼慕鸾,抬手从头上拔下发簪,抵在慕鸾的脖颈上…… “江心瑶,你疯了?你要干什么?”慕鸾恐慌地忙往后挪,脊背抵在车厢上,脖子上被扎得刺疼,“啊——” 苏漓央睁开眼睛就要推开心瑶,却被心瑶打中肩膀,狼狈地歪在方枕上,“江心瑶,你别伤我孙女,你想杀我,我任你杀便是!” 慕鸾匪夷所思地看向她,顿时明白心瑶用的是激将法,她又拿脖子往簪子上抵了一下,“好疼……江心瑶,我平日待你如亲妹,你岂能如此对我?” “苏漓央,你再不说实情,我就当着你的面,杀了慕鸾!” “当初,怀渊重病,哀家听信道士的胡言,说寻到九月初九生辰的女子与怀渊成婚冲喜,怀渊就能安康长寿,哀家就自官家女子中找到了淑妃……” 心瑶与慕鸾相视,忙把发簪插回发髻上,“原来,淑妃娘娘并非选秀入宫。” “哀家糊涂,是中了旁人蓄意安排的毒计——淑妃与她的表姐喜欢上了同一个男子,那道士被淑妃表姐收买,淑妃入宫之前,就已然怀了那男子的骨肉。那男子听闻淑妃嫁入深宫,心灰意冷出家为僧,哀家硬生生的拆散了一对儿有情人。” 慕鸾恍然大悟,“我终于明白,为何父皇任我出宫而对我不管不问。” “你父皇是为弥补祖母犯下的错,才让你母亲顺利生下你,谁知……宫中妃嫔竟见你母妃有了骨肉,又得了许多封赏,就妒恨暗生。你母妃是被一位妃嫔毒死的,那妃嫔已被哀家处置。” 心瑶呼出一口气,忙握住慕鸾的手,“三姐,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景玄都会把你当成长姐相待,你长公主的身份也不会改变,父皇有意混淆是非,也是为了保护你,你要明白父皇的苦心!” 慕鸾一时间无法接受这番曲折,也早已泪眼模糊,听心瑶低柔地安慰,心头豁然通透,“心瑶,多谢你,否则,我恐怕糊里糊涂在憎恨中煎熬一辈子。” 苏漓央说道,“你父皇早有交代,你若想追问,便说是我害死了淑妃,如此,你就不必再刨根究底……也不会辱没了淑妃的清誉。” 慕鸾擦掉眼泪,眼神复杂地看苏漓央,却又感激又憎恶,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她铭记在心,但是,若非这糊涂的老妇人,她可能会父母双全。 “我爹在何处出家?我要去探望他。” “在万国寺,你父皇格外交代了住持大师照顾他,这会儿应该还在那里。” 心瑶忙道,“三姐,我正好也想去万国寺拜访住持大师,咱们就一起去吧。” “心瑶,如果你不介意,咱们就一起乘这辆马车吧!我哭得如此狼狈,实在无法骑马示人。”慕鸾可怜巴巴地望着心瑶。 心瑶握了下她的手,“当然可以,先叫马车停一停,我去给你买两件换洗的衣服,咱们路上也需要多准备点吃的喝的。” “好。”慕鸾知道,心瑶有意回避,留她和苏漓央单独说话。 目送心瑶下去马车,她抬手摸了摸脖颈,冷睨苏漓央,恼恨又惋惜。 “若非心瑶如此安排,我慕鸾还糊里糊涂。可我至今也不明白,心瑶到底哪儿得罪你,你竟恶毒地要杀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也毁掉了我们这个家?!” 苏漓央无法承受她眼底的伤痛,黯然别开脸。 “苏家的列祖列宗和子孙都在看着我,因为他们,我才当了太后,才成功帮你父皇登上皇位,他们期望苏家的女儿登上后位,难道我不应该帮他们完成心愿么?” “苏家的女儿又岂会如得了景玄的眼?” “大家都看清了,才不会来责怪我,我也不会愧对苏家的列祖列宗。” “糊涂!你知道我多心痛吗?你知道景玄和父皇什么滋味儿么?”慕鸾气恼地咆哮,眼泪却莫名地止不住。 “对不起,鸾儿,祖母让你们难过了!”苏漓央心如刀绞,忙把她揽在怀里,祖孙俩抱头痛哭。 方来在车辕上坐不住,干脆跳下马车等着。 慕鸾察觉到车厢一阵晃动,忙推开祖母,泪眼低垂,双膝跪地,却不愿再多看她。 “无论如何,我多谢你对我的养育之恩,也多谢你和父皇这些年没有让我受什么委屈!” 苏漓央看着她磕完三个头,伸手扶住她的手肘,“你恨也好,谢也罢,都是过去的事了,祖母只期望你将来嫁得好,能和心瑶一样,遇到一个疼爱你的好男人。” 慕鸾清苦地摇头冷笑,“天底下有好男人么?” 心瑶正好提着吃得喝得回来,看了眼立在车旁的方来,钻进车厢里,“怎么没有好男人,我们家景玄、我爹、我哥都是好男人!” “哼哼,好男人都在你们家了!” “我们家风端正,自然养得出好男人。” “咦?这不是方来么……”外面传来慕卓衍的声音,还有杂乱的马蹄声。 方来忙道:“给平王殿下请安!平王殿下这是要去哪儿呀?” “本王闲来无事,陪母妃入宫给太后和太上皇请安。”慕卓衍看了眼马车,和车位上拴着的两匹雪白的马,“这是三姐和心……皇后的马?” 心瑶见苏漓央和慕鸾眼睛都红肿,便独下来马车,“本宫正有一件事需要人帮忙,不知平王殿下可愿意相助?” 第411章 带着平王去杀贼 慕卓衍慌乱地忙下马行礼,却不敢抬眼看她的脸,也忽然就被切了舌头似地,脑子一片空白。 之前他做过太多错事,还差点设计迎娶她,没想到她和景玄如此不计前嫌,虽说他这平王没有封地,只一个空头衔,却足了他颜面,也给了母亲该有的名分。 宁珞也忙拢着裙摆自马车上下来,热切地看着心瑶,似看一个热腾腾的香饽饽。 “皇后娘娘吩咐便是,卓衍这傻孩子,许久不做事脑子都木了。臣妾正要入宫,本也想求皇后娘娘进言,给卓衍安排个差事,哪怕去军队里当个小兵,他也乐意。” 心瑶笑道,“皇婶说笑,平王文武双全,该成为陛下倚重的左膀右臂,当小兵是屈才。” 宁珞被她一声皇婶叫得浑身哆嗦,忙道,“小兵不屈才,凭我们过去犯下的错,还有……还有……” 心瑶知道她要提宁广辅,忙道,“事情都过去了,皇婶就不要再提。” 慕卓衍忙道,“事情尴尬,我们岂敢忘记?更何况,有些伤,怕是无法修补。” “你抬举自己了,你在我心里没留下什么伤,不过,你和那若莲小姐在假山下你侬我侬,倒是让我印象深刻。” “噗——”车厢里慕鸾绷不住笑。 苏漓央尴尬地咳了咳,“江心瑶,卓衍也是我孙儿,你对人好,就正儿八经的好,别话里带话的挤兑人,我老婆子都听不下去了。” 宁珞冷瞥了眼车厢,“心瑶说的是大实话,您老没有教好自己的孙子,活该被多说两句,若是不爱听,您可以不听!” 慕卓衍无奈地叹了口气,“要不,卓衍就和父王一样,安安分分做个闲王也不错。” “若平王立一功,不必去求,陛下自然会安排封赏,入了军中其他人也不会再念叨以前的过错。我只希望,景玄将来老得走不动时,和父皇一样,身边也有可依傍的兄弟,为他分忧解难。” 慕卓衍又是愧疚,又是感激,一时间百感交集,看着心瑶,又忘了该说什么。 宁珞欢喜地忙跪地谢恩,见儿子愣愣地盯着心瑶,她忙握着拳头怼过去,“臭小子,还不快谢皇后恩典?” 慕卓衍心里却反而过意不去,“皇后娘娘不怪臣之前……” “封你,是太上皇看在皇叔这兄弟的面子,也是景玄惜才,无关你我的恩怨。我这个人不会轻易原谅别人的过错,就算要原谅,你也得给我一个原谅你的理由。” 慕卓衍忙俯首贴地,“过去,是臣不对,臣愿洗心革面,为陛下与皇后肝脑涂地,为大周百姓尽忠职守!” “行了,上马吧!”心瑶这就解下马车后的坐骑,朝着车厢唤道,“三姐,咱们与平王一起走!” 方来也忙要上马。 心瑶忙道,“方来,你护送苏漓央去庵堂,路上万一有人截杀,格杀勿论。” “不对呀,主子,您竟然让平王陪您,也不准末将跟着?末将可是您的贴身护将。”方来气恼地瞪向慕卓衍,更想不通主子为何如此安排。 “若你能单独领兵保护一个人万无一失,将来便也能独当一面了,我有内功护体,你跟在我身边,与其说你保护我,倒不如说是我在保护你!” 方来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被怜悯了。“所以,主子把方来留在身边,只是因为睿贤王疼惜方来,所以……”他满眼受伤地望着心瑶。 心瑶哭笑不得,赫然发现,这小子竟还是没有长大,“爹视你为养子,我自然视你为兄弟。方来,你好好做事,职责所在,没有恩怨计较,凡事我大周子民,将来都需要你的保护。” “方来明白了。”方来又黯然坐上车辕,厌烦地看了眼车厢垂帘,只能目送心瑶、慕鸾和慕卓衍走远。 * 万国寺门前的长阶狭窄弯曲,走起来,颇累人,慕鸾最是不愿走这样的台阶,三两下用轻功飞到了山门前,急迫迎向小沙弥。 “请代为通传方丈禅师,本公主来找一位叫萧尤的男子,他在此出家。” 小沙弥进去,慕鸾担心地向山脚看去,就见心瑶刚走到长阶中间,她忙把手扩在嘴边,“心瑶,别着急上来了,先歇会儿吧!” 心瑶朝她摆了摆手,气喘吁吁地坐下来休息,“我来过多次,从没有感觉这么疲累过,这次不知是怎么了,竟头晕也恶心……” 慕卓衍忙从马背上取了水壶递给她,“你之前来,定然都是乘坐马车,这次骑马飞快,又是颠簸,难免头晕恶心。” 心瑶道谢,接过水壶喝了一口,见他坐下来欲言又止,不禁摇头失笑,“怎么?当然平王,倒是胆小了?!有话直说无妨。” “如你所言,你既然有内力护身,本无需我随行这一趟,而且我跟着你过来,景玄还有可能误会,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如果你心爱的女子被人夺走,有家不能回,你会跑去出家么?” “什么?” “我们此来,是找慕鸾的生父,他是一个叫萧尤的男子。” “三皇姐不是太上皇和淑太妃的女儿?所以,你和三皇姐拦住祖母是为了问清楚当年的事?”慕卓衍恍然大悟,一时间无法消化这惊天的事实。“你叫我来,是怕这萧尤并非善类?” “这萧尤压根儿不是好人!” “你怎么知道?” “趁着你和慕鸾在林中午休时,我已经找龙鳞阁的师兄问过。萧尤是被太上皇点名监视的,自打他知道心爱的女子惨死宫中就投靠了北月,不过,多年来,北月与大周和平共处,他无报仇的机会,而眼前……” “所以,趁着祭天大典途中刺杀,慕昀修和北月交易,撺掇苏家和皇祖母谋反杀你,结果,祖母和苏家反落到如此田地,是萧尤在暗中推波助澜?!” 心瑶望向万国寺的寺院大门,沉重叹了口气,“萧尤到底做了些什么,咱们还不知。苏家和苏漓央走到这一步,已经无法挽回,你那祖母一心为苏家女子当皇后,萧尤势必也清楚这一点。” “皇后娘娘期望卓衍能做些什么?”慕卓衍在台阶上单膝跪地,“请皇后娘娘尽管吩咐。” “若我打不过萧尤,你就绕到他背后捅刀。”心瑶说完,就俯视山下的葱绿的林木,满目静冷。 第412章 一日不见就来信 “请皇后娘娘三思,三皇姐刚遇到亲爹,咱们就一前一后杀了他,你想三皇姐就算打不过你,也得用一辈子的时间追杀我们。” 心瑶似笑非笑地抬头,看进他眼底,“本宫的话你敢不从,还如此胆大包天提出异议?” 慕卓衍惶恐地忙跪地,“臣既然发誓效忠,便是真心效忠,臣如此说,是不希望皇后娘娘陷入两难境地。” 心瑶自台阶上站起身来,抚了抚袍服,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看在你有点忠心,本宫对你讲实话,本宫已经安排好了,不过,以免打草惊蛇,咱们得用点小计策。” 什么计策? 心瑶笑了笑,只道,“你去抓一只山鸡来。” “山鸡?” “我肚子饿了。” “咱们在佛门清净地烤山鸡?” “之前你想颠覆天下,登基称帝,竟还在意这些?” 慕卓衍一阵无力,“罢了,臣去抓鸡。” “难为你今日穿这一身月白锦袍,一会儿抓到山鸡,把血涂在身上。” “什……什么?我……臣……臣为何要把血弄在身上?”慕卓衍素来洁癖,身上容不得半点脏乱污秽。“皇后娘娘到底想做什么?” “你若不把山鸡血弄在身上,也可以砍自己几刀,如此,咱们就能在万国寺多住些时日,那萧尤到底是好是坏做过些什么,该杀不该杀,也便都能摸清楚了。” 慕卓衍低头看了看自己奢华的银丝锦袍,心突然就啪嗒啪嗒滴血。 “若是要用苦肉计,娘娘您染一身血更好些。毕竟,娘娘是女子,又看上去十分柔弱。” “你确定让我看上去柔弱么?我有你保护,谁能伤得了我?”心瑶抬手,掌中一团真气莹莹闪烁,她歪头挑衅地看他。“忠心耿耿的平王殿下,拼杀在前,抵挡山贼刀剑,才是理所应当的吧!” “臣……臣去抓鸡!” 慕卓衍咬牙切齿地转身飞入路旁的树林,回头望了一眼,正见粉紫纱袍的女子,悠然仰躺在台阶上。 “这丫头怎会变得如此刁钻?景玄怎么受得了她的?!” * “阿嚏——” 金碧辉煌的御书房内,处理奏折一整天的帝王,一声喷嚏,激起钝重的回音。 听到殿内有动静,他侧首看过去,正见龙义急匆匆地自内殿出来,脚步无声地上前来。 不等龙义跪地,他挑眉看了眼龙义手上的信,“你这样着急奔忙,快免礼吧!” “谢陛下!” “谁的信?” “师妹……呃……皇后娘娘的信。” “心瑶?”慕景玄忍不住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这才发现,自己在御书房里呆了一日没出去,现在已经是暮色四起。 近日鲜少从龙鳞阁从来消息,苍狼那边的行军动静,江宜祖和龚璇玑的动静,以及满朝文武的细微举动,都是石裂手底下的人派人送过来的。 心瑶这是在提醒他,疏忽了龙鳞阁的用途么? “皇后与朕是夫妻,何故写信,叫你们龙鳞阁通传?她可是要催朕回去用晚膳?” 龙义尴尬地笑了笑,“陛下还不知吗?师妹……呃皇后娘娘已经去了万国寺,而且还向阁内负责万国寺一域的师兄查问了萧尤的事。” “萧尤?”慕景玄无奈地摇头一叹,看着摞得高如山的奏折,不禁怀疑自己错过了什么。“皇后出宫,朕竟也不知!” 他没有着急看信,反而担心外面的人盯上了心瑶,“叫你们派人盯着萧尤,他可在万国寺?” “不在,师兄也并没有对皇后娘娘明说,萧尤一直往来京城府邸与万国寺,自昨晚听说慕昀修入狱,便返回京城府邸给北月帝通风报信,信也已经被咱们的人调换,写的是一切顺利。” “很好。”慕景玄打开信,一目看过,不禁诧异挑眉,“龙义,苍狼帅兵到了何处?你们龙鳞阁可有消息传来?” “还有十日,便可抵达北月边境。” 倒是与石裂送来的消息一致,看样子,龙鳞阁并没有疏忽做事。 “你们现在派人替换北月边境守将,以迷药迷昏士兵,给苍狼打开边城大门,让他顺利入北月。” “是!” “皇后这法子甚好,你先回去,朕这就下旨昭告天下,萧尤手底下那些人便都浮出水面了。” 龙义疑惑地看那信,“可是师妹……呃……皇后娘娘在信上说了什么妙计?” 慕景玄目光玩味地落在信上,笑道,“皇后说,厚赏萧尤,赐他还俗,赐他府邸,仆从,还要给他安排两方侍妾,且一定要高调恩赏。” “什么?”龙义费解地蹙眉,“皇后娘娘这是何意?是不是她不知萧尤是恶人?所以……为了三长公主着想,才如此良善处置?” “皇后贵在良善!”慕景玄自龙椅上起身,眉目也染了几分柔和的笑,“朕讲求严刑峻法,有时疏于柔韧。殊不知,这世间太多恶人心存妒恨怨愤,最是看不得自己的同类得好,对他们中间的人好一好,这是极妙的离间之计。” 龙义还是觉得不妥,自御书房出来,发出密旨,便直奔龙鳞阁的阁主书房。 他奔入殿内,见师父无绝正神清气爽地与师兄龙玺对坐喝茶,忙上前行礼,把事情细说一遍。 喝茶的两人仍是喝茶,无甚反应。 龙义忙道,“师父,大师兄,陛下有点糊涂了,这是爱屋及乌,不管师妹说什么,他都能觉得好,都觉得对,长此下去,师妹少不得被人说成媚惑国君……” 龙玺横眼扫过去,“义,你太清闲了,师伯和伯母如今在何处,你可寻到行踪?” “师伯身边有陛下的石裂将军,哪儿用得着咱们管?那石裂最是看不惯咱们龙鳞阁的人。” “龙义,你心中计较太多,还应该多历练。”无绝不悦地看他。 “可……师父,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石裂总是让他手底下的人与咱们龙鳞阁争抢,凡事总走在咱们前面去禀报,争抢头功,实在可恶!”龙义心头早已压着火气,忍不住又道,“自从陛下登基,我们没有一次跑在前面,只这一次,师妹找了咱们龙鳞阁,才……” 龙玺摇头失笑,“既然石裂好大喜功,就任他抢,咱们龙鳞阁的众弟子都可闭关歇息几日,等回头陛下问起,就说,天下有石裂将军一人足矣。” “还是大师兄厉害!”龙义行了礼,乐颠颠地退下。 无绝清冷看了眼龙玺,继续喝茶。 龙玺挑眉,“师父不责骂徒儿?” 第413章 平王伤得不体面 无绝波澜无惊,“咱们不是无欲无求的神仙,既然陛下对石裂有私心,为师对你们自然也有私心,若是真出了事,让你师妹在陛下耳边吹吹枕边风就是了。” 龙玺忍不住笑道,“呵呵呵……师父,您也变坏了!” 无绝却勃然大怒,袍袖一抬,煞气阴沉地一道内力便掀了茶桌。 砰——一声巨响,桌案落地就碎成了一堆碎木,上好的紫砂壶和茶盅更是碎的不成样子。 龙玺看着地上的狼藉,笑也僵在脸上,忙起身朝无绝跪地。 “师父息怒!师父恕罪!徒儿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师父明示!” 无绝冷怒盯着徒弟毫无悔色的脸,斥道,“以你的谨慎,你定然派人盯住过石裂吧?” 龙玺恭谨看着地面,再不敢有半句玩笑。“是!朝中之人,表里不一,师父盯住过徒儿,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所以,徒儿派人查过他。” “他可是好大喜功,贪赃枉法之人?” “……不是!” “他可对当今陛下有二心?” “没有。” “既然没有,你刚才为何对龙义下那样的命令?你明知龙鳞阁上下,所有的师弟都对你唯命是从,你一句话,便可让他们铸成大错!” 龙玺心惊地一凛,忙看向龙义,不禁担心龙义那个大嘴巴已经去传令。 “……师父,徒儿知错,恳请师父允准徒儿去收回命令。” 无绝冷笑,“知道着急了?你现在去收回命令,恐怕已经来不及,接下来,你所见到的,就是咱们龙鳞阁出丑闹笑话,然后,让你师妹那当皇后的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龙玺再也跪不住,忙起身奔出去。 却见廊上三位师弟正有说有笑邀约去喝酒,“如此说,这回咱们得空歇息,还得感谢那位叫石裂的。” 龙玺顿觉军心溃散,“都回去做事!” “大师兄!” “要喝酒吃肉的,不当值时,自可随意去,当值的若懈怠政务,格杀勿论!” 三位师弟惶恐跪地,“是!” “龙义去哪儿了?” “出去传大师兄的命令了,那小子近来历练得轻功了得,不知会跑去哪儿玩呢!” “胡闹!”龙玺奔出去,瞬间飞过几条街,就见龙义竟荒唐地带回了盯着萧尤院落的人。 他忙飞身下去,“龙义,你这是做了什么?” “大师兄,萧尤已经返回万国寺去了,正好,陛下的圣旨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他那院子,咱们就没必要再盯着了。” “混账!师妹这主意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若萧尤的人看到圣旨,势必去那庭院责问他是否投靠了大周,咱们正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龙义顿时不服,“可刚才大师兄您明明……” “你们回去那庭院抓人,我去万国寺保护师妹!”龙玺说完,飞上墙头就不见了踪影。 龙义还是朝着夜空说道,“师妹内力深厚,已经不用咱们保护,更何况,她身边还有平王慕卓衍呢!” * 万国寺的厢房内,慕鸾端着汤药进来,见心瑶守在床边,无奈地摇头一叹,忙上前来。 “这是睡着了?” “他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支撑不住,晕厥过去了。”心瑶忙让开床边的椅子,“三姐先喂他吃药吧!” 慕卓衍听着女子悲切的声音,气得心头直哆嗦,呼吸间都是鸡血的腥臭之气,他半分都忍不下去。 慕鸾走到床前,也被浓重的血腥之气熏得不愿靠近,却还是硬着头皮,看了看慕卓衍穿着一身染血的衣服,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从小到大,她都不曾见慕卓衍受过如此惨烈的伤。 “我不过一眼没看到,你们怎么就被山贼袭击了呢?竟还伤得如此之重!瞧瞧这些血,触目惊心……” 心瑶忙道,“卓衍脾性古怪,我让小沙弥帮他换下衣裳,他死命拒绝,一时急火攻心,就晕厥过去了。” “这小子自幼洁癖,不愿穿旁人的衣服。” 心瑶见慕鸾没有怀疑,她便立在一旁,再不多言。 “心瑶,你可还记得那些山贼的样子?” “山贼的样子?”心瑶避开她的眼睛,“他们穿着黑衣,蒙头照脸,武功也深不可测……” 慕鸾把一勺汤药送到慕卓衍唇间,见大半的汤药沿着他唇角流淌下去,她忙用帕子给他按了按。“怎么办?这臭小子伤得如此严重,还喂不进药……” 心瑶看了眼慕卓衍,见他修长的睫毛轻颤,不禁想笑。这小子倒是聪明,知道药不能乱吃。 慕鸾又道,“我刚才查问过寺院中的几位得道高僧,他们都说,自打宁广辅被铲除之后,这一代就太平了,往来也都是进香祈福的百姓,不可能有山贼。” “若是没有山贼,如此厉害的高手,只怕是有人暗养在这附近的。”心瑶神色严峻地叹了口气,“说来也奇怪,这山贼不袭击其他香客,竟只袭击我和卓衍,这分明是冲着我们皇族中人来的。” 慕鸾一手端着汤碗,一手拿着手帕,姿态僵住,“心瑶,你说,这群人是冲着皇族中人来的?” 心瑶忙道,“我也只是随口猜测,并无切实的凭据,再说,我和卓衍都穿的是便服,那些人除非是一路跟踪,否则定然不知我和卓衍是皇族中人。” 正在此时,小沙弥进来通传,“两位施主,小僧刚刚查过寺院的名册,你们要找的萧尤,正是小僧的石叔,他刚刚回来了,若是两位施主想见他,小僧可去请他过来。” 心瑶忙道,“三姐,正好让卓衍先休息,我陪你走一趟吧。” “心瑶,多谢你!你若不在我身边,我怕是没有勇气直接过去。”慕鸾感激地自床前起身,眼眶顿时灼红。 “和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相见,难免是会紧张的。”心瑶接过她手上的药碗放在桌上,环住她的肩背,安慰地拍了拍。 两人跟随小沙弥,入了一处小院,小沙弥通传之后,自门内的灯光里,疾步走出一位体格健壮高大的和尚,浓眉如剑,薄唇冷抿,神色从容,没有半分波澜。 心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一身高僧的袈裟和土黄袍服,见他脸上没有欢喜,忙屏退小沙弥,主动说道,“三姐等您多时了,若是辨认没错的话,你们——应该是失散多年的父女!” 第414章 胆敢背叛本公主 男子淡冷地下来门前台阶,手立于胸前,“施主之言,贫僧听不懂,贫僧法号明苦,不曾婚配,更不可能有孩子,天色已晚,贫僧想歇息,二位施主请回吧!” 慕鸾唯恐他转身就回屋,忙上前双膝跪地,扯住男子的袍服,“爹,女儿敬您对母亲的一腔痴情,不怪您不与女儿疏离,请您受女儿三拜!” 说完,她结结实实叩首磕地。 心瑶听着砰——砰——砰——疼得心惊,这一幕,不禁让她想起当初在北月初见龚璇玑的一幕。 所幸这小院还算清净,当初众目睽睽之下,母亲不肯认她,她生不如死,只恨不能自己从来没有存在过。 见慕鸾跪在地上不起,铁石心肠的男子一眼不看她,心瑶心又忍不住刺痛。 “大师,皇祖母都对三姐说了实情,淑太妃入宫之前就有了三姐,所以三姐才来寻大师……” 萧尤抬着下巴,不等心瑶话说完,就清冷地打断她。 “贫僧是红尘外的人,贫僧确定,贫僧没有女儿。” 心瑶不动声色地紧盯着萧尤,却从他身上没有寻到半点仙风道骨的气韵,他眼神静如死水,丝毫不理会慕鸾凝重的磕头伏地,脸色也铁青难看,更无半分父女重逢的感动。 她忙上前扶住慕鸾的手臂,“三姐……起来吧!” 慕鸾僵了僵,站起身来,迅速抹掉眼泪,面对男子冰冷的脸色,手足无措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察觉到心瑶的手抚在脊背,她缓过神来,忙对心瑶扬起唇角,“瑶儿,我没事。” “三姐,或许,我们吓着大师了,先让大师好好回想一晚,或许就能接受三姐了。”心瑶柔声安慰着,忙拿手帕给她按了按脸颊,“我初到北月,见到我的亲生母亲时,她也不肯与我相认,装作不认识我……后来我才知道,她心里是痛、是难过的。” 萧尤侧身转开脸,冷抿着唇,不为所动。 “瑶儿,多谢你对我说这些。”慕鸾释然叹了口气,忙对萧尤歉然俯首。“爹,是女儿唐突了!虽然爹不肯与女儿相认,女儿还是很开心能见到爹。” “贫僧已然说过,贫僧没有女儿!施主贵为金枝玉叶,不孝顺自家长辈,却在这佛门清净之地,如此缠扰贫僧,真是毫不自重!” 慕鸾被他这无言的举动刺伤,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在来的路上,女儿设想过咱们父女重逢的情形,有欢喜的,悲伤的,却唯独没有这样——冰冷疏离。” 萧尤淡漠地叹了口气,“施主应该回去问一问家里的长辈,他们定是弄错了。” “明日,女儿再来给爹请安!”慕鸾硬着头皮行了礼,狼狈地转身,哑声说道,“明日,我一定来。” 心瑶跟随慕鸾走到小院的月洞门口,让小沙弥送慕鸾回房,她借口去照顾慕卓衍,拐了个弯,便又折回萧尤的庭院中,挥出一股真气,直袭门板。 萧尤迅速抬掌挡住门板,迅速迎出来,却听到房内的后窗有响声。 心瑶也注意到,他背后的禅房窗子上,黑影窜动,里面有不少人。“大师这是请了贵客,怕丢脸,才不敢与自己的亲生女儿相认么?” 萧尤依旧波澜无惊。见女子一身纱袍无风而动,眼神狂冷如刀,他讽刺地笑了笑,“皇后娘娘在等什么?不是要出招么?还不出?” 心瑶失笑,“明苦大师果真高深莫测,本宫什么都没做,大师竟看出本宫是来打架的?!” 萧尤:“皇后娘娘若不是蓄意挑衅,为何让平王殿下佯装受伤,到处嚷嚷是山贼偷袭?” “亲生女儿与你相认你不理会,山贼的事,你倒是很上心!”心瑶狐疑地迈步上前,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气,“相较于本宫筹谋的这点事儿,你做得那些,更令人心惊!” “皇后娘娘如此说,便是怀疑贫僧与贼为伍。” “本宫可没有这样说,是你自己承认的。” 萧尤顿时发现自己已然被绕进一个漩涡,察觉月洞门那边有巡逻的和尚经过,他忙俯首念了一句佛号,大声地说道,“贫僧乃出家人,慈悲为怀,心中无悲无喜,无厌无憎,抛去了七情六欲,尘世间的事,自剃度那一日,就与贫僧再无瓜葛,皇后娘娘请回吧。” 心瑶转头看了眼月洞门,讽刺地笑了笑,“真正慈悲的人,能看到他人的良善与慈悲,但自我迈进这庭院,你便警惕未减,你没抛去七情六欲,你甚至连出家人该有的良善都没有!” 萧尤脸色微变,“皇后娘娘若真如传说中那般冰雪聪明,实不应如此挑衅一个自己打不过的人。” “本宫挑衅你了吗?三皇姐只期望自己的父亲是良善之辈,本宫希望大师你不要伤她的心。” 萧尤眼神陡然变得怨毒,强硬地低沉咆哮,“贫僧说了,贫僧没有女儿,皇后娘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放肆!”心瑶一身幽冷地杀气迸射,“平王重伤,不宜挪动,三皇姐既说了明日再来,还请大师必须得留在寺院,不得离开半步!” “皇后娘娘恐怕管不住贫僧!”萧尤阴鸷地抬眼,“皇后娘娘若再不离开,休怪贫僧不客气!” 心瑶不退反进,“当年淑太妃是被她表姐收买的道士坑害,入了深宫,父皇和苏漓央都待她不错,直到她诞下三皇姐,被皇妃妒忌毒害,才枉死!” 见萧尤淡漠的脸上仍是没有波澜,心瑶适才恍悟,“看样子,大师早就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十几年过去,人都是会变的,死者已矣,贫僧岂会执着于不复存在的旧情?!” 萧尤说完,转身回房,头也没回,迅速掩上门板,听到院中的女子离开,方对房内立着的七八个黑衣人说道,“你们怎么在这里?不是让你们护送公主出京么?!” 七八个黑衣人挪开,正对门口椅子上的拓跋柔萱端坐霸气。 她一身艳红的公主锦袍,在灯下红得诡异,反衬得皮肤蜡黄。因身上重伤未愈,无法利落地挪动,就那样慵懒地歪靠着椅子扶手咯咯地冷笑。 “明苦大师,你把本公主救出来,还没送回家呢,就着急大周皇帝的走狗了?!” 萧尤忙单膝跪地,“公主殿下,贫僧听不懂您的话!” 第415章 笨刺客撞上皇帝 拓跋柔萱勃然大怒,“你女儿与你相认你听不懂,本公主与你说话你也听不懂,江心瑶对你的威胁你倒是能懂,你是不是也想效忠她?!” 萧尤忙恭敬地俯首贴地,“贫僧对天发誓,贫僧绝不会背叛皇上,更不会背叛公主殿下。” “你以为本公主是三岁孩子么?”拓跋柔萱自怀中取出一张官府贴得圣旨,“这是什么?白纸黑字,本公主可不会冤枉你!” 萧尤忙捡起圣旨,从头看到尾,越看越是惶恐。 他如丢掉一个烫手山芋,忙跪趴在地上,“公主殿下,贫僧与慕景玄一面不曾见过,他怎可能无缘无故地封赏贫僧呢?贫僧真的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拓跋柔萱起身上前,捡起地上的纸,蹲下来,阴沉地盯着萧尤,“慕景玄自己都舍不得纳妾,却在这圣旨上慷慨赏赐给你两房侍妾,你又如何解释?!” 萧尤左思右想,也没有寻到萧家什么功绩,这好端端地怎么会赏赐良田宅邸仆从侍妾? “贫僧乃是出家人,慕景玄赐侍妾给臣,这是陷害贫僧,贫僧对天发誓……”忽然想到什么,他忙又道,“这可能是慕鸾恳求慕景玄赏赐的,当年贫僧唯恐淑妃在慕怀渊面前提到贫僧,所以,才出家躲避……贫僧也没有与慕鸾相认……” 拓跋柔萱顿时听得不耐烦,起身就踹在他肩膀上。 “够了!本公主派人查过,那房子是真的,仆从也是真的,你们萧家的人已经住进去,而且亲口承认接纳了圣旨!” “不,这不可能……”萧尤忙又跪端正,“就算萧家接了圣旨,贫僧也没有接呀,贫僧一直在筹谋营救公主和慕昀修之事,所以……” 慕昀修在内室听得刺耳,沉声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去给帮柔萱公主杀了江心瑶,如此将功赎罪,也免了公主再责难你。” 萧尤惊疑地看向内室,不敢相信,这几个黑衣人竟把慕昀修也带上山来,“原来,昀修殿下也来了!” 慕昀修冷笑,“你如此转开我的话,可是不愿去杀江心瑶?” 萧尤惊得咽了口唾沫,又看拓跋柔萱,脑海中却是那紫袍女子维护慕鸾的一幕,看得出江心瑶和慕鸾姐妹情深。 眼下,他还无法确定,慕鸾前来相认,是不是慕景玄的诡计。若慕鸾真的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杀了江心瑶,父女恐怕再无团聚的一天。 他思绪瞬间转了一个弯,“公主殿下,江心瑶是凤女,不能杀!贫僧听方丈大师说过,凤女若死,天下不宁。” “你以为本公主会相信这种鬼话吗?”拓跋柔萱冷笑。 慕昀修又在内室说道,“眼下,慕卓衍重伤,江心瑶和慕鸾也不在一个房间,凭你的本事,杀江心瑶易如反掌。” 拓跋柔萱:“若你本事不够的话,本公主让这几位高手帮你一把,事成后,本公主奏请父皇,封你为王,准你带慕鸾去北月!”拓跋柔萱说着,就摆了下手。 几个黑衣人在萧尤面前一字排开。 萧尤咬牙站起身来,“贫僧定让公主殿下如愿,还请公主不要忘记对贫僧的承诺。” “这是当然!” 拓跋柔萱目送他出去,慵懒地歪在椅子上,转头看向内室,“慕昀修,你那一身毒可不好接,你可别拖累我们。” 慕昀修仰躺在内室的床榻上,尝试动了动手脚,却还是动弹不得。“老十是个愚钝的人,这次,他却连个护卫都没在大牢的走廊上放,反而给我下了软筋散——这更像是故意地纵虎归山!” “慕允琪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草包,或许,他是不想做得太绝,给自己留条后路,这才放了你。”拓跋柔萱说着,起身走到内室门口,“你放心,江心瑶一死,慕景玄定然方寸大乱,到时候,我父皇增派的杀手也就到了!” 慕昀修看着帐顶,阖上眼睛,再没有说话。 * 心瑶返回房内,掩上门,穿过厚重的垂帘,不禁疑惑,“慕卓衍,这房子本来就小,房里又没人,你放帘子不闷么……” 慕卓衍单膝跪在窗前,床沿上端坐一位身穿黑龙铠甲的男子,男子艳若天神临世,清冷的鹰眸一扫,视线落在心瑶身上。 心瑶张口欲言,就注意到屏风后面还有两队暗卫,她忙上前,在慕卓衍身旁跪下,“臣妾不知陛下驾到……” “都起来!”慕景玄清冷地瞥了眼低垂着头的慕卓衍,朝心瑶伸出手。 心瑶对上他的眼睛,忙扬起唇角,手放在他温暖的掌心上,乖顺地坐在他身边,“陛下怎么来了?批阅了一天的折子,不累么?” “你招呼也不打,就跑来这种地方,以身犯险,身边还带着个不中用的男人,朕实在不放心!” 慕卓衍忙辩解道,“臣不是不中用,是皇后娘娘让臣如此伪装的,臣并没有受伤……” “朕带了干净的衣袍,都是从没有穿过的便服,你换下来吧!”慕景玄说完,就牵着心瑶的手往外走,却有诡谲地脚步声闯入了他的听力范围…… 他脚步不停地打开房门,拉着心瑶下来门廊的台阶,就走到了庭院中央。 心瑶大惑不解,“景玄,你是不是要看星星月亮?山里的夜色特别美……” “嗯。” “对了,你吃过晚膳了吗?” “加上萧尤,一共九个人。” “什么九个人?”心瑶狐疑看他,见他耳廓微动,眼睛锐利的看向庭院的月洞门,“你是说,萧尤带着人过来拜访吗?” “不是拜访,是刺杀!”慕景玄握紧掌心柔软纤细的手,“一会儿跟在我身边,不要出招,也别乱跑。” “我这一身内力,还没用过呢!” “能强身健体,就是最好的用处。”慕景玄说着,在她唇上啄了一记,“乖,听话!” 心瑶心头酥软,抿着笑搂住他的腰际,踮起脚尖儿也在他唇上轻吻,就听到墙头上风声呼啸,月洞门那边,有惊疑暗叫的声音。 “不好,是慕景玄来了!”“他怎会在这里?”“怎么办?还杀不杀?” 第416章 前世我做错什么 “好热闹的动静呀!” 心瑶疑惑地转头,就见几个黑衣人盯着这边,手上明晃晃地长剑端着招式,脚下却畏惧地往墙根底下退缩站在月洞门口的萧尤则僵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心瑶失笑,“这回,本宫倒要问一问明苦大师在等什么了?” 慕景玄挑眉看向萧尤,“怎么?刚才你们差点打起来?” “我看三姐难过,折回去提点明苦大师明日必须留在寺院等三姐过去探望请安,他就怀疑我要与他打架,他那屋子里也鬼影绰绰,没想到——竟果然有鬼——还是索命厉鬼!” “皇后娘娘误会了!”萧尤忙低头解释。 他早就听说过,慕景玄功夫深不可测,用兵如神,就连修习功法多年的宁广辅都被他斩杀,他这半路出家的和尚,岂是他的对手? “贫……贫僧……贫僧是来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谢恩的,听说皇上来此,所以请了这几位江湖高手,保护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安危!” “萧尤,你可真有诚意!” 慕景玄说完,邪冷扬起唇角,手一抬,真气横扫,一众黑衣人似被抽了筋骨,摊在地上,刀剑也落了一地,转眼只剩下萧尤一人立在门前。 “不是高手么?怎么经不住朕的一掌?” 萧尤尚跪在地上胆战心惊,侧首看了眼那黑衣人,就见他们手脚都诡异地扭曲,明显是骨头都已经被震碎。 “贫僧……贫僧武功低弱,被江湖人蒙骗了,恳请皇上恕罪!” “你的武功弱么?” 慕景玄讽刺地冷笑,抬手一扬,真气自半空化成几缕,直击他的胸前几处大穴。 萧尤迅速侧身挪开,真气正落在门外的,嶙峋的假山轰然爆开,外面巡逻的僧人忙都奔过来,见帝后立在院中央,而萧尤一身狼狈,领首的僧人忙跪下道,“小僧斗胆,皇上和皇后娘娘可曾遇到什么麻烦?” 心瑶笑道,“麻烦倒是算不上,不过,你们的明苦大师带着刺客高手来给本宫与陛下谢恩,陛下瞧着那些刺客不顺眼,碎了他们的骨头而已,这明苦大师……” 不等她话说完,一众和尚忙持棍围住萧尤。 “快,去通传方丈禅师!” * 方丈院中,摆了椅子和茶几,端上了刚煮好的野草茶,慕景玄拉着心瑶落座,方丈恐慌地忙在他们身前跪地,无奈地看了眼萧尤,“陛下,皇后娘娘……” “方丈禅师,还记得心瑶上次来占卜时说过的话么?”心瑶打断他的话。 “贫僧记得,贫僧知错!” 心瑶委实看不得他这个年纪还下跪,但是,这万国寺也的确容不得宽容。 “大师,你这万国寺,两次深藏谋逆之人,上一次宁广辅私养毒蛊傀儡,这一次是萧尤,两次还都被陛下都逮了个正着,你说,此事该如何处置?!” 方丈顿时不知该如何辩解,“都怪老衲一时糊涂,老衲执掌寺院不利,管教僧众无方,致使明苦铸成大错,还请陛下与皇后娘娘责罚!” 慕景玄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茶,“大师,明苦如此,定还有人相助,你知道些什么,当如实禀报朕” “陛下,皇后娘娘,此事都是明苦一人之错,明苦甘愿承受任何惩罚。”萧尤俯首贴地,“恳请皇上不要为难方丈大师。” 不等他话说完,一位身穿黑色龙鳞铠甲的蒙面男子自他身边经过。 心瑶一眼认出黑衣男子,忙起身上前,手腕却被一旁的慕景玄拉住,她只得又坐下,“呃……大师兄,您怎么来了?” 龙玺看了眼她被慕景玄抓住的手腕,用力扯了下手上的两根绳索,绳索凝灌真气,仍在月洞门外的绳索尾端被扯了进来,绳子上帮着的拓跋柔萱和慕昀修被拽得飞过了方丈和萧尤的头顶,摔趴在地上。 “噗——”拓跋柔萱落地就喷出一口血。 慕昀修趴在地上一时间喘不上气,“咳咳……” 萧尤大惊失色,恐惧地脸上褪了血色,大气不敢出。 方丈疑惑地看拓跋柔萱和慕昀修,“陛下,皇后娘娘,这两位是……” 慕景玄挑眉失笑,“大师不认识么?这女子是北月公主拓跋柔萱,这男子是前太子慕昀修,他们二人都是死罪,皇后留他们性命,这会儿,他们应该身在牢狱,不料,被你座下弟子明苦救来此处。” 方丈悚然看向慕昀修和拓跋柔萱,又担心地看向端坐椅子上的心瑶,眼神沉重地仿佛过了两世,一时间无法挪移。 心瑶被他看得心头冷寂,一瞬间,前世的血腥过往都闪过心头,她俯视着慕昀修,只想将她碎尸万段,碍于慕景玄在侧,到底是忍住了。 她若还放不下,就真的是对不起慕景玄了。 慕昀修挣扎着坐起身来,“景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我落到如此地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要……你们别再把我关入牢里!” 方丈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刺痛的脑门,忙念了句佛号,“施主,既然皇后娘娘有心饶你一命,为何你不能安分呆在牢里呢?” “老秃驴,你以为这个女人真的仁慈么?她是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被人喂了毒药,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心瑶清冷地盯着他,“本宫不愿多造杀戮,旁人不明白,方丈大师应该明白的!” “杀了我!杀了我——”慕昀修跪挪到慕景玄身前,“景玄,看在我们兄弟一场,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肯杀我吗?” 慕景玄抬脚将他踢开,“杀你这种人,脏了朕的手,也留一个残害兄长的骂名,实在不值得!”说着,他看心瑶。 求死不能的屈辱在心头炸开,慕昀修注意到慕景玄看心瑶的反应,顿时明白,留他性命是心瑶的安排。 “为什么?”慕昀修压抑地兽吼,“江心瑶,你让我声名狼藉,你让我众叛亲离,你让我得不治之症,现在你又这样让我生不如死……就算我之前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也应该偿还了!你为何还是不肯饶过我?” 心瑶淡然道,“你前世造孽无数,本宫对你已然十分宽容。” “前世造孽?哈哈哈哈……”慕昀修虫豸似地往她脚边挪了挪,“好!就算我前世造孽,你说——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你要如此对我?!” 第417章 朕不是宽容之人 心瑶不愿做泄露天机的事,“本宫已然在饶你,没想到你竟执迷不悟!本宫就算对你说了,你前世造的孽,你就肯相信么?” 方丈起身走到慕昀修身侧,宽厚的手掌按在了慕昀修的肩膀上,掌中白光隐现,入了慕昀修的身体,“昀修施主,你前世与一位名叫若莲的女子联手,害得皇后娘娘残疾,屠戮忠良,血洗天下,弑父夺位……” “胡说!胡说——”慕昀修讽刺地咆哮,脑仁隐隐一阵刺痛,有些鲜活染血的画面在脑海中呼啸…… 璇玑阁里,原本青梅竹马的两个孩子,一个因久被囚禁变得单纯木讷,一个因位高权重成了心机深重的少年,那少年受不住诱惑,与女孩的长姐偷情,贪欲愈发不可收拾,起了夺权之心,设计陷害,暗步陷阱,步步为营,杀兄弟,杀父亲,屠杀满朝忠良…… 最后,他脑海中浮现一幕怪异的影像,一个双腿不能站立的白衣女子,趴在地上,口中血污喷溅,那情形像极了此刻有腿不能行的他,血肉模糊的面容,分明就是——江心瑶! 但是,后来——原本已然死在大牢中的七弟慕景玄,却身披战甲,挥兵攻入皇宫。 他慕昀修一袭大周帝王的龙袍,颓丧站在泰仪殿高高的台阶上,眼见着慕景玄割草似地挥刀杀到眼前,殿前的白玉广场,血流成河。 那双眼睛沉静如古井,没有半分杀气,没有半分波澜,仿佛久沉于地狱的魔,叫人不寒而栗。 “慕昀修,今天是心瑶的忌日,你对心瑶所做的一切,也该偿还了!” 然后,那龙袍战甲的男子,手起刀落。 他脖子上一痛,就看到天地在眼前翻转…… 他听到那男子说,“心瑶,若有来生,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察觉肩膀上暖热的大手抽离,慕昀修猛然回过神来,惶惑侧首看了一下,眼前是方丈白胡子飘逸的面容,他的眼睛慈祥而明亮,神色惋惜无奈,仿佛一位老神仙。 “大师……大师你对我做了什么?”慕昀修忙抓住他的袍袖,手指却使不出力气,“你刚才给我看了什么?那不是真的,对不对?” 方丈没有说话,只是悲悯地念了一句佛号。 慕昀修恐惧地看向慕景玄,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头惊悸难停,声音牙齿也愈发不听使唤,“老七……你杀了我……是你杀了我……你给心瑶报仇……我都看到了!” 慕景玄冷眯着鹰眸睥睨着他,虽听不懂,却没有意外,“死,太轻易!你看朕像是会对罪人宽容之人么?!” “可是……可是……你们不能拿我前世的错惩罚我!” 心瑶倾身一把扯住他的衣领,黑瞳幽冷地看进他的眼底,“没错,的确不应该拿前世的错惩罚你,这辈子,我本想和你不要再有任何瓜葛,可你的丧心病狂,却有增无减!” 慕昀修盯着她的眼睛,陡然汗毛直立,自她眼底看到一股厉鬼似地肃杀狰狞。 慕景玄注意到心瑶神色过激,忙起身把她拉入怀里,“瑶儿,这样的人,不值得咱们再动怒。” 心瑶深吸一口气,忙压抑怒火,“没错,这样的人,的确不值得我浪费气力,他也不该再左右我的情绪!” 慕昀修似失了支撑,瘫在地上,恐惧地急促地喘息着,口中嗫嚅着,“不可能……不可能……” 慕景玄命令,“来人,把慕昀修押回大牢,为防人再劫狱,以铁板封死他牢房的门,只留一个递饭的窗口即可。” 慕昀修恐惧地挣扎着向后退缩,相较于斩首落地的痛,他更无法忍受黑暗牢狱的肮脏与煎熬。“不,我不要再坐牢,杀了我……为什么不杀我?慕景玄,你杀了我……像前世一样,你斩了我的脑袋呀!” 自椅子后上前来两人,扯住慕昀修的手臂,便拖出庭院。 方丈忙念了句佛号,神色复杂地看向心瑶,“老衲也不希望皇后娘娘多造杀孽,且皇上也的确不该留残害兄长的骂名,但是……但是……昀修施主他若已经犯下死罪……” 慕景玄清冷地提醒,“大师,此处是佛门清净之地,你张口竟要朕与皇后杀人,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叫朕如何相信,宁广辅之事,萧尤之事,你是无辜的?” 心瑶也提醒,“大师此生的修行是不想要了?!” 亲眼看到刚才一番经过,拓跋柔萱惊魂未定,连抬眼看心瑶和慕景玄的勇气也提不起。察觉萧尤看过来,她忙把头压低。 萧尤恐惧地浑身惊颤,他带人闯入大牢营救慕昀修时,慕昀修见人便求人杀了他,入了这寺院,又命他来杀江心瑶,原来……两人之间是有这样的经历。 心瑶见拓跋柔萱和萧尤不吭声,正要开口让慕景玄处置,就见慕鸾仓惶地冲进来,忙唤道,“三姐……” “惊扰三姐歇息了!”慕景玄瞥她一眼,“三姐下次出宫,别再带朕的皇后,出了事你恐怕担待不起!” 慕鸾被他话中的怒气震慑,忙单膝跪地,看了眼担架上穿着黑衣的尸体,又狐疑地看向拓跋柔萱和萧尤,最让她想不通的是,龙玺竟也出现在这里。 “陛下息怒,慕鸾糊涂,不知发生了何事,这是又闹山贼了吗?” “山贼?”龙玺挑眉看心瑶,“这些人比山贼厉害得多,他们在萧尤的带领下,劫狱救了慕昀修和拓跋柔萱,还意图刺杀皇后!” “什么?”慕鸾匪夷所思地看身披袈裟的萧尤,这才发现,自己对这个人没有任何了解,“你明明看到了皇后对女儿情深义重,为什么要做这种糊涂事?” 心瑶担心地看着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又无奈地抬头看慕景玄。 慕景玄收了收环在她腰间的手,“皇后别插手,此事非同小可,该交由刑部处置。” 慕鸾忙跪在心瑶面前,伸手扯住她的袍子,“心瑶,请你看在我们姐妹一场,饶恕我爹这次……” “爹?”龙玺狐疑地看心瑶,见心瑶脸色无奈地僵着身子,他上前挡开慕鸾。 第418章 把菜抢来给媳妇 慕鸾被推搡在地,气恼地又站起身来,“龙玺,你让开……” 龙玺直接挡在慕景玄和心瑶身前,“长公主,拓跋柔萱和慕昀修被带出大牢之后,就藏在萧尤的房内,刚才萧尤听二人命令,前来刺杀皇后,若非陛下在此,恐怕他们已经得逞,此事证据确凿,你爹犯下的是通敌叛国之罪!” 慕鸾这才明白,为何慕景玄不肯再让心瑶接近自己,她视线越过龙玺的肩,看向慕景玄,“是……是要诛九族?” 心瑶忙道,“三姐,刚才景玄说了交给刑部彻查,若是萧家没有参与……” “萧家流放!”慕景玄说着,瞪了眼心瑶。 心瑶悻悻抿唇闭上嘴巴,尴尬地摸了摸额角,没想到自己今日脸这么白,一句花还没说完,就救了萧家九族的命。 萧尤见状,心念一转,忙低着头对慕鸾说道,“好女儿,为父也不想如此,但是为父身不由己,要杀谁要救谁,都是奉北月帝的命令行事,都怪拓跋柔萱指使为父……” 心瑶狐疑地看萧尤,“你今日死活不肯认三姐,为何现在又唤她女儿?” 慕鸾也不可置信地看萧尤,越看越觉得这人神色诡谲。 萧尤看着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决绝地不肯撒手,无半分父亲的慈和,“女儿,你真的忍心看为父去死吗?” 慕鸾当然不忍心,但这人分明是在利用她。他看到心瑶一句话免了萧家被诛九族,所以与她突然相认。“所以,我这当女儿的,只是你救命的工具?!” 心瑶想开口安慰,惊觉腰间的大手一收,只得闭上嘴巴。 拓跋柔萱也看到了一线生机,忙自地上挣扎着坐起来,“慕鸾,你爹效忠本公主,而且江心瑶,夺走我的母亲,应该杀!” 慕景玄忍无可忍,“拓跋柔萱,心瑶一再饶你,你竟仍是如此执迷不悟!” 拓跋柔萱无辜地抬头,“表哥,若不是她的存在,你会和我成婚,陪我登上北月帝后宝座,就算你不娶我,父皇也有可能让我当储君,我们都会安然一生,父皇更不会对大周宣战,母亲也不必背负红颜祸水的骂名……母亲和父皇会恩爱如初!” 心瑶最是听不惯她这一副受害者的口气,她愤然挡开龙玺,“我江心瑶素来不屑与人抢夺,当初你把我从北月逼走,景玄没娶你。我本想把母亲让给你,成全你爹的痴情,可你一再对我咄咄相逼,我江心瑶岂容你一再欺负!” 说着,她随手抽了龙玺腰间的佩剑,直接刺进拓跋柔萱的腿上,血骤然喷出来…… “啊——”拓跋柔萱痛得尖叫,两手忙抓住剑刃,不料又刮破了双手,痛得她迅速缩回手。“江心瑶——你——你敢伤我?!” 龙玺挑眉看慕景玄,却见慕景玄眼睛都没眨一下。 心瑶凶悍地按下剑刃,长剑刺穿拓跋柔萱的腿,“你给我记住,你若再敢逃,我定杀你,再弄你那个小弟去陪你,别妄想母亲能护得住你们!” 拓跋柔萱忙道,“是,是……我再也不敢逃了!” 慕景玄这才上前,从心瑶手上拿了长剑,递给龙玺,“龙玺,把拓跋柔萱和萧尤带回大牢,传令刑部,严审萧尤,萧家的人严审一遍。” “是!” 慕鸾见萧尤和拓跋柔萱都被拖走,狼狈地挪了挪膝盖,“景玄,三姐从没有求过你什么,请看在咱们姐弟一场,请你饶恕我爹……” 慕景玄从怀中取出一份圣旨,丢在慕鸾面前,拥着心瑶便返回禅房。 心瑶回眸看了眼那圣旨,又看慕景玄,见他神色没有半分波澜,顿时明白那圣旨上写了什么。 慕鸾疑惑地打开圣旨,就见上面是冗长的一串封赏恩赐,不只是封了萧尤官职、府邸仆役和侍妾,还赐了她一座长公主府,另外还给她和苍狼赐婚,待苍狼自北月凯旋,就给她和苍狼举行婚礼。 如此厚赏,天下独一份,已然对得起多年的姐弟之情,她再求,便无颜立足皇室了。 * 一早,心瑶洗漱梳妆完毕,出来外室,就见慕景玄和慕卓衍都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慕卓衍显得清俊冷酷,相衬之下,慕景玄却反而显得惊艳霸气,兄弟两人低声交谈着,正待小沙弥摆好饭菜。 慕卓衍忙识趣地起身行礼,心瑶摆了下手,就在慕景玄身边坐下,“三姐呢?” “她昨晚下山了,怕是去刑部探望萧尤。”慕景玄担心地看她,“三姐会没事的,她自幼长在皇族,深明大义,断不会做糊涂事。” 想到昨晚那番境况,心瑶无奈地深吸一口气,不禁为慕鸾惋惜,那萧尤也是误入歧途,若当年淑太妃没有入宫,这会儿一家三口定然和乐美满。 她押了一口茶,不容自己再多想,“景玄,你们怎么穿一身黑?早上出去了?”她疑惑看了眼他脚上的靴子,暗纹黑靴竟是沾满了泥土,显然去了什么山谷中,“这到底是去哪儿了?” 慕卓衍低着头默默吃饭,当自己不存在。 “我不放心,和卓衍带人去山谷里查探一遍,宁广辅在那边的地宫没有封上,怕残留虫蛊,把里面的东西焚烧了一遍。” 慕景玄说着,拿起筷子给她夹菜,见她脖颈上缠了一条纱带,忙搁下筷子,拉开她的纱带瞧了瞧,吻痕太深重了些。“昨晚我弄疼你了?” “咳!”慕卓衍含着一口饭呛了一下,忙别开脸。 心瑶尴尬地瞥他一眼,不自然地挡开慕景玄的手指,缩了缩脖子,耳根也流火肆虐,她忙整理好纱带,“没事,过两天就好。” 慕景玄倾身凑到她耳边,“以后,不准不辞而别!” “嗯……遵命!”心瑶忙把脑袋埋进碗里,大筷子大筷子的菜夹到碗里来,她忙猛吃,脑海中惩罚似地欢愉,像一股疯狂的龙卷风盘桓不去,让她无法再思考其他。 慕卓衍想再吃两筷子醋溜藕,却见慕景玄都抢了去放在了心瑶碗里,他伸筷子夹蒜蓉木耳,小瓷盘里最后一片蒜蓉木耳也被抢光…… 他气恼地瞪罪魁祸首,罪魁祸首却眸光灼灼地盯着心瑶,柔情蜜意全然没有收起的意思。 太过分了!这臭小子竟全都抢给他媳妇! 他这堂兄也是活生生的人啊,一大早辛苦巡视山谷,竟连自己最爱吃的菜都捞不着! 第419章 打翻皇上的醋缸 慕景玄察觉慕卓衍忿忿的目光,“皇兄有话要说?” “没……没有!”慕卓衍憋屈地只能吃清炒菠菜,这寺院里,真真是半点油水也没有,昨晚一顿素斋吃得他肠子都扁了,习武之人吃这些怎么受得了?好想啃红烧蹄髈,好像吃鸡腿牛肉,“陛下,咱们吃完饭,可是要回宫?” 慕景玄笑了笑,“去找方丈大师。” 心瑶疑惑,“找大师是还有事要查问?” 慕卓衍也想不通还有什么疑点,“这万国寺应该没有其他可疑之人了吧!这可是大周国寺,恶人都往这里挤,也是有眼光。” 慕景玄揶揄地挑眉看他,“你占卜姻缘,朕和皇后占卜求子。” “咳咳咳……”心瑶被呛到。 慕卓衍这才恍然大悟,“所以,老七,你刚才不让我吃到醋溜藕,是要惩罚为兄么?” 慕景玄无辜地笑了笑,“皇兄想多了,景玄怎敢如此虐待皇兄?女子吃藕养颜,朕才抢来给心瑶的。” 慕卓衍咬牙切齿,“大醋缸!” “皇兄这是在说朕?”慕景玄板起脸。 “不敢……臣怎么敢?” 心瑶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张了张口,见慕景玄不悦地瞄过来,忙又埋头苦吃。 * 晨雾散去,阳光晴好,四周山峦环绕,禅房庙堂的金瓦灿然一新,满院子的古松青竹,行在中央的石板路上,令人心情舒畅。 心瑶挽着慕景玄的手臂,待慕卓衍走去前面,忙低声地解释,“夫君,我和慕卓衍真没什么,在来的路上,我都对他说明白了,过去的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而且,现在他对我十分恭敬。” 慕卓衍听到两人的话,在前面气结驻足,“皇后娘娘不必再解释了,早上在山谷里,臣已经对陛下解释了一个早上,还不是被怀疑‘越描越黑’!” 慕景玄瞅了眼他裹挟着薄怒的脊背,冷笑,“朕是那么小气的人。” 慕卓衍摇了摇头,心里却道,“你是,你是,你就是!大周皇帝是天下最小气的人。” 心瑶也抿唇别开脸去,在心里嘀嘀咕咕,不知该如何平息慕景玄这股子酸劲儿,想辩解,却又不忍苛责。她太清楚,这个男人爱惨了她,昨晚更恨不能一口吞了他。 慕景玄环住她的后腰,往身边带了带,把她耳边的碎发拢在耳后,低头就在她脸颊上吻了一记,“朕在你身边,不要忘别处乱瞟。” 心瑶气结嗔笑,“过一阵子,你出征北月,我是跟还是不跟?” 慕景玄笑道,“跟!宫里和朝堂的事,父皇处置,凌云和十弟也会帮他,你跟着我,我们顺便可以看看外面的风景。” 心瑶心中欢喜,忙道,“寻常的皇帝,怕是死也不会带自己的皇后御驾亲征。” “朕可不是寻常的皇帝,朕说了要与皇后不离不弃,就要说到做到。” 心瑶抿着笑,看着他,越看越是挪不开眼,在阳光下,他面容白皙,艳若羊脂玉。 慕景玄又道,“收了北月之后,也让那边的臣民拜一拜你这位准皇后,你在北月所受的那些委屈,曾经想杀你的人,朕都要严惩不贷!” 这话顿时戳到心瑶的痛处,“在北月能让我受委屈的人,就只有你,拓跋柔萱等人做什么,也不会让我心痛,只有你……” “朕那会儿与皇后别扭,也是皇后逼得,皇后本可以不用生气。” “我把你娘亲藏起来,再不让你们相认,你生不生气?” “若你如此做,我倒不生气,父皇应该也会巴不得有人把母后藏起来,如此,他就又能纳妃了,呵呵呵……” 心瑶见他笑得没心没肺,搂住他的腰际,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吻。 慕景玄顺势搂住她。 心瑶霸道勾住他的脖颈,“今日就算你说出征不带我,我也会偷偷跟去,过去那些不开心,咱们都忘记,前面的路,不管如何,咱们都一起走。” 慕景玄心头甜暖,勾着她的下巴,便狠狠一吻印在她唇上。 * 禅房内,慕卓衍手肘撑着桌面,看着方丈晃动龟壳占卜,视线瞥了眼一旁的慕景玄和心瑶,见两人仍是咬着耳朵有说有笑,无奈地摇头叹息,然后逼迫自己看仙风道骨的方丈。 “方丈,听说昨晚慕昀修窥伺了自己的前世,不知卓衍的前世如何,恳请方丈告知一二。” 心瑶随口就道,“前世你早亡,被慕昀修屠杀了。” “什……什么?”慕卓衍狐疑地看心瑶,见她一脸漫不经心,却不像是开玩笑,“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慕景玄忙道,“我们在看未来,何必去问过去。” 心瑶忙喝茶堵住嘴巴,心里禁不住懊悔自己多嘴。 方丈皱眉看心瑶一眼,也不愿听她多言前世。 碍于慕景玄守在一旁,他也不好苛责,于是忙专注地替慕卓衍看卦象,又掐手指好一阵思忖,然后念了句佛号,最后把姻缘签的竹筒给慕卓衍,“平王殿下,请!” 慕卓衍看着乌龟壳脸颊绯红,一个大男人被帝后陪着来问姻缘,这姻缘不管是好是坏都莫名有种吞苍蝇的感觉。 横竖都是一刀,死就死吧。他随手晃出一根竹签,递上前,“大师请直言!” 方丈看着签文捋了捋胡子,斟酌着说辞,却颇有些为难。 慕景玄看出他神色为难,忙道,“大师,朕的皇兄可是遇上了孽缘?” “是孽缘还是善缘,还要看陛下的心思。” “看朕的心思?”慕景玄顿时如鲠在喉,他忙握住心瑶的手,“大师不会是想让朕放手,成全皇后和朕的皇兄吧?” 心瑶忙抓紧他的手臂,霸道地说道,“你若放手成全我和别人,我死给你看!” 慕卓衍忙道,“皇后娘娘千万不要求死,陛下也别为难,臣宁愿一辈子独身,也不会迎娶皇后。” “呵呵呵……陛下,皇后,平王,你们都误会了!”方丈忙道,“平王殿下的姻缘在北月,眼下大周与北月的关系微妙,万一战事一起,平王殿下这段缘分,必成孽缘,若无战事,平王殿下这段婚事,便是与北月和亲,那将是天下太平的幸事。” 慕卓衍忙道,“大师,不知与我成婚的是北月哪家小姐?” 第420章 讨儿媳,逼上门 “老衲只看出是在北月,到底是哪一家,老衲不知。” 心瑶和慕景玄相视,以眼神提醒他,老和尚言语保留,弄虚作假。一个连前世都能窥伺的人,怎么可能连慕卓衍的媳妇都猜不到?! 慕景玄会意对她眨了下眼,不动声色地笑道,“大师这是在委婉地劝朕收兵,还是利用皇兄的姻缘,威胁朕?” 慕卓衍警惕地深吸一口气,端起肩臂坐正,“大师,您可是出家人,就算您心怀天下,想平息战乱,也不能利用本王打诳语!再说……” “皇兄不必说了。”慕景玄抬掌拍在桌面上,站起身来,“我们走!” 心瑶看了眼方丈,见他老脸涨红,忙道,“景玄,不是说求子吗?” 慕景玄叹道,“再求子,只怕大师就会说,徒增杀戮,咱们无子嗣之福。” 心瑶哑然。若这话从老和尚口中说出来,她恐怕就信以为真了。 但是,眼前这场战事,乍看是因私仇而起,实则,慕景玄早已深思熟虑,势在必行。 北月被拓跋樽掌控已久,不收入大周的版图,日后定然还有不平。 拓跋樽也非贤帝,去年秋日那场大旱死伤无数,亏得慕景玄前去赈灾,才得以缓解。朝堂之上如今也不知是何种情形,若是法子用对了,不耗损兵卒便收了北月,反而是件好事。 * 宫宴,因慕景玄要出征,心瑶亲自下厨,邀请祖母与几位师父和贺毓入宫。 难得潘柳回宫重新掌管御膳房,众人都吃得欢喜,对菜肴赞不绝口。 慕景玄在龙椅上给心瑶夹菜,看了看她身上崭新的凤袍,“你在御膳房忙碌一下午,又忙着沐浴更衣梳妆,一会儿吃晚饭,又要忙着更衣洗漱,这样折腾不累吗?” “反正我闲得手痒,宫中的事母后也都处理好了,让大家吃好喝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我心里欢喜!” 心瑶给他夹菜,把他的盘子摞成一座小山,荤素搭配合宜。 “等到咱们起行之后,在路上就吃不到这样可口的饭菜了,你晚上还要看折子,且得多吃点。” 慕景玄宠溺地看她,“等我胖得走不动了,皇后可莫要嫌弃朕。” 心瑶顿时绷不住笑,“养了你这么久也没把你养胖,我还得再接再厉。”她端起酒杯朝他一举,一饮而尽。 慕景玄宠溺见她喝完,也只得仰头喝完酒,口中酸甜,竟与寻常的酒不同,还有淡淡的玫瑰香,入口甘醇,余香不散。 左侧龙椅上的太后拓跋荣敏也忍不住抿着一口酒沉醉地嗯了一声,“好酒好酒……本宫这不贪杯的人,都喝上瘾了,瑶儿,这是什么酒?” 心瑶忙俯首道,“禀母后,这是玫瑰葡萄果酒,是潘师父早些年酿的,那会儿我还在璇玑阁,他说,我若出嫁了,当上皇后,便拿出这酒给大家品尝。” 怀渊帝笑道,“上次家宴应该拿出来。” 潘柳忙自阶下席位上起身举杯,“上次大家心事重重,不是尝这酒的好时候,这次正好,可祝陛下此行率我大周军队凯旋而归。” 众人忙都起身,朝龙椅上高举酒杯,“恭祝陛下凯旋而归!” 心瑶拿过酒壶,忙亲手给慕景玄斟满酒杯,与他相视一笑,一起起身回敬众人。 殿内正觥筹交错,气氛和暖,安金禄匆匆自门外进来,“启禀陛下,恪王妃求见!” 慕景玄若有所思地挑眉,“宣!” 心瑶顿觉这宁珞会掐时机,今晚正是她和慕景玄自入宫登位来心情最好的一晚,不管商谈什么事儿,自然是好说话的。 宁珞拖曳着一身孔雀蓝的长袍进门,慕景玄忙示意她平身免礼,心瑶也笑道,“既然皇婶来了,就一起吃吧,安公公再加一个席位,可得让皇婶也尝一尝我的手艺。” “皇后娘娘的心意,臣妾心领了!”宁珞见满殿都是人,尴尬地堆上笑,“臣妾有几句话,想与陛下和皇后娘娘单独商谈,恳请陛下和皇后娘娘移驾!” 心瑶和慕景玄默契地相视,两人心照不宣,同时起身。 “皇婶内殿请!”慕景玄客气地说道。 众人微妙地看宁珞,怀渊帝也不仅疑惑,“弟妹,你有什么话,是朕与太后也不能听的?” 拓跋荣敏也嗔怒道,“在座都是瑶儿的师父和亲人,你和瑶儿亲近,也不该瞒着大家呀!别又是给卓衍讨要什么差事,吃定了瑶儿耳根子软。” 宁珞唇哆嗦了一下,提了提气,忙道,“这次是小事儿,臣妾不敢劳烦太上皇,让晚辈解决便是。” 三人一入内殿,心瑶忙请宁珞坐下,宁珞僵持不肯坐。 慕景玄狐疑看她一眼,兀自在罗汉榻上就坐,手握成拳,搁在膝盖上,见宁珞要跪下,他忙道,“皇婶,朕御驾亲征的打算不会为任何人改变,收了大周,平定天下,这是朕和父皇的心愿。卓衍皇兄的婚事,皇婶不要被方丈大师的话扰乱,也不必太着急,朕用不了几日就平定北月,届时,朕自会为他举行选妃大典,也算顺应天意。” 心瑶忙道,“景玄,没想到你都想好了,我还在担心……” 慕景玄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皇后你过来,在朕身边坐。” 心瑶乖顺地忙在他身边坐下,这才发现,宁珞张口欲言又止,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明显,她也被慕景玄这番话给惊着了。 “臣妾……臣妾汗颜,尚未开口,陛下竟睿智地已然猜到臣妾的来意。”宁珞行礼先谢恩,忙又道,“本来,臣妾想为卓衍求娶陛下的另一位表妹拓跋露,虽说关系不及拓跋柔萱的关系亲近,但拓跋露重在善良率真……臣妾听说,露郡主与皇后娘娘关系甚好,姐妹亲厚,将来露郡主过门,妯娌间相处和睦,也免得算计。” 心瑶赫然想起拓跋露喜欢龙玺的事,那丫头一阵风一阵雨,当时喜欢着喜欢,又不喜欢了,心性不定,没有心机,又颇喜欢美男,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凭宁珞如此厉害的人物,若是当了拓跋露的婆婆,拓跋露那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丫头,少不了吃些苦头。 一番思忖,心瑶还是决定帮那小姐妹一把,“皇婶有所不知,露郡主已经心有所属,所以……” 第421章 最喜欢看你吃醋 慕景玄见宁珞难堪地支支吾吾,忙佯装惊讶地说道,“瑶儿,你怎么知道露儿心有所属的?那丫头怎么没对朕提起过呀?” 没提起?那丫头喜欢龙玺,差点暴露她大师兄的身份呐!心瑶忙往他身边挪了挪,“……就是上次咱们行至北边客栈,她对那客栈老板一见钟情,那男子生得容貌俊美,行事光明磊落,又颇有本事,若与陛下摆在一起,也毫不逊色呢!” 慕景玄握住她的手,鹰眸邪魅地看定她,手上也用力,“你倒是真敢说!” 那当然!那人就是她家大师兄呀!心瑶眉飞色舞地笑了笑,惊觉手上被握得疼,对上他幽凉的眼睛,笑僵在脸上,慌乱地忙抽手摸了摸纱带遮掩的脖颈。 “呵呵……那是露儿喜欢的男子,臣妾又不喜欢,对于旁人当然该慷慨赞美,若对自家夫君夸奖太过,有点王婆卖瓜之嫌,夫君,你说是吧?” “为夫十分乐得听你夸赞,今晚你准备一百句溢美之词,夸赞为夫,否则,后果自负。” 心瑶一阵心塞。 宁珞因两人的拌嘴玩笑,心头舒展了些许,尴尬地笑了笑,“露郡主人中龙凤,眼光自然不会有错的,能被皇后娘娘如此赞美的男子,想必也是出类拔萃。” 心瑶诚恳地忙点头,“平心而论,那男子更胜卓衍几分,皇婶您莫怪心瑶言语苛刻,心瑶所言都是实话!” 慕景玄瞪她,“皇后……” 心瑶悻悻闭上嘴巴,亲昵挽住他的手臂,心里却爱极他这样吃醋的样子。 宁珞识趣地忙堆上笑,“陛下,臣妾还记得,拓跋露还有一位小妹……年龄是小了点儿,性情也颇有趣,臣妾十分喜欢她。” 心瑶哭笑不得,如此急迫,这宁珞明显是又打了旁的心思。 “婵儿还是个孩子!”说着,她看向慕景玄。 慕景玄眸光一转,清冷失笑,“皇婶这是卯足气力为难朕和皇后!” 宁珞被他隐隐的威严震慑,忙双膝跪地,“陛下,臣妾不敢!臣妾是想……既然陛下要打这场仗,势必要想法子把亲戚都接出北月京城,若是皇亲国戚们来了大周京城,大家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么?” 慕景玄笑了笑,“朕倒是有一个对卓衍皇兄更好的事儿,朕杀了你这贪得无厌的母亲,然后把这皇位让给他如何?” 宁珞不可置信地抬头,对上帝王杀气深重的眼睛,刚才的话也在脑子里转了一圈。 她恐惧地忙跪地俯首,“臣妾知错,臣妾罪该万死……但是,卓衍的婚事耽搁已久,臣妾身为母亲,也始终没有找到他合心意的女子……臣妾为自己的无能而愧疚难当,耽搁了为皇族开枝散叶,臣妾罪该万死!”她带着哭腔说着,求助地看向心瑶。 心瑶听得她一番心机深重的哭诉烦躁,沉声道,“宁珞,陛下已经答应让平王随行出征,你如此急躁贪利,是让陛下为难,也是牵累平王。” 宁珞恍惚愣了愣,见慕景玄面色阴沉地盯着自己,慌乱地忙拉着袍袖按了按眼睛。 “臣妾该死!臣妾代卓衍谢陛下厚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慕景玄嫌恶地斥道。 “今日臣妾所言,陛下就当什么都没听到,臣妾再也不敢了。”宁珞慌乱地说着,见端坐未动的帝王脸上酷冷地毫无波澜,恐惧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景玄:“滚出宫去,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再擅入宫门。” “是,是,是……谢陛下不杀之恩!”宁珞逃似地拎着裙摆从后门出去。 心瑶无奈地摇头一叹,担心地看慕景玄。“景玄,抱歉!是我的错。” “傻丫头,你有什么错?这世上本就是人心叵测。”慕景玄挑眉斜睨着她,“好了,别难过了,一百句溢美之词想好了?” 心瑶被气笑,知道他是在逗自己开心,甜蜜地靠在他肩臂上,“陛下,英俊惊艳器宇不凡潇洒无双霸气四射心怀天下善良仁厚骁勇善战……” 她一顿抑扬顿挫地狠夸,忙停下来喘气儿,“当然,陛下最大的优点,就是疼媳妇儿!” “嗯,这话朕爱听!” “陛下既然疼媳妇,就请看在媳妇儿我这么辛苦的份儿上,就别为难媳妇想一百句了吧!” 慕景玄听得颇为受用,随手把她揽在怀里,让她横坐在腿上,“不过,媳妇儿你要记住,在你心里,只能是自家夫君好!” 心瑶不应,皮笑肉不笑地挑眉,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身上嗅,鼻尖故意凑在他颈侧耳畔…… 慕景玄被她折腾地浑身气血沸腾,忙捏住她的下巴,不准她乱动,眸光邪恶地看进她眼底,“媳妇儿这是要做什么?” “媳妇儿我嗅到夫君身上有一股醋味儿!” 慕景玄拧身将她扑在罗汉榻上,霸道地不准她挣扎,“你这坏丫头,勾着我吃醋,竟还调戏我,看我怎么罚你!”说着,他手便探入她衣内,这就挠她的痒痒。 心瑶最是怕痒,忙扭着身子躲避,小手挠向他腋下,两人滚成一团,又笑又闹。 “咳咳咳……”拓跋荣敏捂着眼睛夸张地惊叫。 慕景玄忙拥着心瑶起身,迅速帮她整理凤袍,顺势把她挡在身后。 心瑶面红耳赤地抚了抚发髻,慕景玄嗔怒道,“母后进门怎没个动静?!” “母后可是咳嗽得很大声呢,是你们没有听到。”拓跋荣敏暧昧地笑瞧着小两口,越看越欢喜,“母后是担心宁珞得寸进尺为难你们,特意进来看看。” 心瑶忙自慕景玄背后出来,“母后放心,没有把握的事儿,心瑶是不会做的。若管不住她,心瑶当初也不会收了她。” 拓跋荣敏笑道,“既如此母后就不过问了。等你们出征之后,母后再教训她,到时,她没有个求饶讲情面的,也就不敢造次。” 慕景玄也深感宁珞欠教训,“我们不在,母后可随心所欲,不必太拘束。” 拓跋荣敏安慰地笑道,“你们就算在家,母后也是随心所欲。在宫里这么多年,母后像是带着枷锁过日子,自你们登上帝后之位,就谁也不敢为难母后了!” 第422章 封他为王太宽容 慕景玄也时常想起过去,母亲谨小慎微的情形,每每想起来,都会心疼。 他动容扣住心瑶的手,与她相视而笑,“母后,这功劳该归于心瑶,没有她,儿子登不上这帝位,您也当不上太后。” “母后知道,母后和你一样感激瑶儿!”拓跋荣敏慈爱地上前,握住心瑶另一只手,“既然宁珞已经离开,你们也别在这里腻歪了,快去用膳,别辜负了潘总管的好酒。” 两人忙齐声应了,一起出去。 心瑶在龙椅上坐下,就敏锐地发现,满殿长辈都神情暧昧微妙,一个个都像是在忙着吃,脑门上却都像是多长了一双眼睛,都在看她和慕景玄的动静。 左侧龙椅上的怀渊帝也揶揄道,“刚才你们在内殿做什么?笑那么大声,害我们都不能安心用膳了。” “就是寻常玩笑罢了。”慕景玄面色如常地笑了笑,见众人仍盯着这边,他揶揄道,“原来,大家还是不适应朕与皇后恩爱么?!” 贺毓忙在下面笑道,“适应,适应……有皇帝你一句话,谁敢不适应呀!” * 三日后,慕景玄安顿好朝堂,带着心瑶起行赶往北月。 大队人马迎着月色起行驰骋,心瑶也不甘落后,趴伏在马背上,扶了扶头盔,注意到身旁的男子始终在盯着自己的动静,她忙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能跟得上。” 慕景玄却是爱极她这英姿飒爽的样子,轻便的银白凤凰铠甲,贴身身形,月华如水,映得铠甲散着白光,显得英姿飒爽,出尘脱俗。 “朕的皇后,穿着铠甲也很美!” 心瑶心头一暖,忍不住看着他笑,“陛下嘴真甜!” “朕说的是实话!”慕景玄跟在她身侧,“不必骑太快,这个速度,咱们也能日行五百里。” “我们可以再快一点,我不想你因为牵就我而贻误战机。” 心瑶飞快打马,跑去队伍最前面,惊得一众行在前面的部将忙避让。 慕景玄无奈地笑了笑,忙追上她。 后面的慕卓衍也卯足了劲儿追上来,“皇后娘娘一介女流逞什么能?显得我们这些大老爷们成了无能之辈。” 心瑶瞥他一眼,唯恐再斗嘴惹慕景玄吃醋,她只敷衍一句,“我只在路上逞能,你们都是去战场上彰显自己是大老爷们儿,无需多与本宫计较。” 慕景玄轻斥慕卓衍,“后面去。” 慕卓衍悻悻地落在后面,不忘转头给一众部将递眼色,“陛下和皇后娘娘赛马呢,你们都识趣些,别上前捣乱。” 一众部将失笑,“就你着急去当那碍眼的!” * 皇宫内,拓跋荣敏走到太上皇寝殿门前,转头示意一众随行的宫人都退下,她端着刚熬好的汤正要迈进门槛,就听到殿内有女子在嘤嘤啜泣…… “太上皇,琰儿可是您的亲骨肉,如今卓衍都去了,偏叫琰儿留在宫中。如今他一无官职,二无封地,更像个无用的废人……” 拓跋荣敏顿时分辨出,是宁柔的声音,她抬脚迈过门槛,正见宁柔跪在怀渊帝膝前,极不适宜地穿了一身粉红的纱袍。 拓跋荣敏大声地打断宁柔的哭诉,“臣妾给太上皇请安!”说着,她欠身行礼。 怀渊帝正被宁柔哭得心烦,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拓跋荣敏一身酒红的金丝凤袍,顿觉神清气爽,忍不住又看她手上的汤盅,“太后今儿这一身真是惊艳,托盘上这是什么?快给朕尝一尝。” “臣妾昨晚研读瑶儿写的食谱,眼下入秋,容易上火,所以臣妾做了这银耳鲜果盅,给太上皇祛火!”说着,她一眼没看宁柔,起身把托盘放在怀渊帝手边的茶几上。 怀渊帝忙示意她坐下,宁柔忙拢了拢身上的纱袍,朝拓跋荣敏行礼,“臣妾拜见太后娘娘,给娘娘请安!” 拓跋荣敏嗤笑,“刚才在太上皇面前给本宫的儿子告状,现在又给本宫请安,太妃你这脸皮真是比咱们皇宫的宫墙还厚!” 宁柔忙道,“臣妾都是实话实说,并非告状,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拓跋荣敏瞥了眼她身上的粉色蛟绡纱,“你这一身也是太过风尘,太妃不怕着凉,也该注意自己的太妃身份,不要学着花楼女子恣意乱穿。” 怀渊帝说道,“朕看,太妃是当够了太妃!” 宁柔恐慌地忙俯首贴地,“太上皇息怒,是臣妾不懂事儿,臣妾身为一个母亲,是为琰儿着急,请太上皇体谅……” “朕的儿子比你多,朕当然能体谅!”怀渊帝不悦地打断她,“眼下,宣王凌云正着急西北秋季防旱一事,正该去引水入河,琰儿可能去?” “这……琰儿自上次重伤,尚未痊愈,所以……”宁柔说着,偷觑他一眼,“皇上,您是知道琰儿的,他吃不了北疆的苦。” 怀渊帝挑眉,“眼下,南疆瘟疫肆虐,朕刚派御医院太医带人过去,琰儿可能去?” “瘟疫是会死人的呀!”宁柔哭腔浓重地嗔怪,“如此危险的事,太上皇怎么舍得让自己的亲骨肉去呢?” “东边海啸之后,渔民的民宅被冲垮许多,需要人过去督造屋舍,景玄临行已经调拨银两过去,凌云也派了工匠过去,琰儿可能去?” “海边啊……琰儿吃鱼虾会起红疹,皇上是知道的呀!”宁柔无奈地叹息。 拓跋荣敏冷笑,“这不行,那不行,只能出征北月去打仗。不知道此次一战死伤多少,慕琰习武已久也该去历练一番才是。” 宁柔嗔怨地看拓跋荣敏,“……琰儿的确读过兵书,也略知阵法,可他到底没有历练过,若是真去了,只怕……长途跋涉身子吃不消。”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凌云功勋卓著,只得一府邸,便心念朝堂,日理万机,还特要求奉银不必增加,如今更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怀渊帝喝了两口汤,见宁柔低着头不说话,又道,“琰儿享皇子尊荣,游手好闲,懒散不羁,过去想着谋反夺位,如今想着捡现成的功劳,朕命景玄封他为王,真是对他太过包容,太过宠爱了!” 第423章 朕始终一视同仁 他一番话如说家常,口气平和地没有半分怒色。 宁柔却顿时听出这话锋刃犀利,她恐慌看着地面,眼神惶惶难以平定,“太上皇,臣妾糊涂……臣妾只是看不得琰儿如此无用,才急躁来求,恳请太上皇开恩,不要迁怒琰儿!” “朕没有迁怒任何人,不过觉得你们母子德不配位,他的怀王之位,就此收了,你亲自去转告她一声,也不必派人去传旨。”怀渊帝说完,继续喝汤。 “不要!太上皇,不要收了他的王位……臣妾知错!”宁柔跪在地上忙磕头。 “行了,起来吧!若太上皇真的要收回,当初又何必封?!”拓跋荣敏冷瞥了眼怀渊帝,又对宁柔说道,“瑶儿刚走,你就开始不安分,若瑶儿知道,定然后悔救你!” “臣妾……臣妾……不敢忘记皇后娘娘的恩典。”宁柔唯恐儿子被废,匆促告退,退出太上皇寝殿。 拓跋荣敏也起身,“太上皇喝汤吧,臣妾也告退!” “太后可是在生朕的气?” “太上皇知道就好。”拓跋荣敏冷抬着下巴,望着殿门外的天,讽刺道,“太上皇应该不会忘记,慕琰当初是如何与宁诗娴一起刺杀景玄的,若非被心瑶挡下那一箭,景玄恐怕已经……” “朕当然没有忘记,那件事他们并非想要景玄的命,宁诗娴只是想演一出苦肉计,事情也太过隐秘,如今再揭开,已然没有必要。慕琰重伤被软禁多时,也受了惩罚。景玄刚登基就斩杀自己的亲兄弟,难免被人怀疑心肠歹毒欲加之罪。” 拓跋荣敏不敢恭维地冷笑,“太上皇仁慈,舍不得惩治自己犯错的儿子,又何必寻这些借口?” 怀渊帝无奈地叹了口气,搁下手上的汤匙,“荣敏,我们非要如此针锋相对吗?在你心里,景玄就是完美无缺的?” “太上皇这是何意?”拓跋荣敏愤然转身盯着他沉静的眼睛,“旁人的儿子有罪,难不成臣妾的儿子也有罪?” 怀渊帝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去问一问你的母亲贺毓,她是否曾拿着一枚虎符来威胁朕,那枚虎符,是不是景玄给她的——就是咱们吵架那一日。” “虎符?”拓跋荣敏心惊地退了两步,“太上皇这意思是说,景玄暗养兵马威胁你让位?” “北月先帝驾崩多年,那兵马到底是谁养的,你我心知肚明。宜祖刚走,朕尚在无奈无助,那小子叫他的外婆亮出虎符威胁朕……朕不想失去景玄,也不想闹得父子反目,思前想后便让出了皇位。” 拓跋荣敏勃然大怒,“慕怀渊,你这才叫‘欲加之罪’!景玄武功高强,若他真的对你有二心,早就学那慕昀修杀你……我不信景玄会威胁你,这皇位是心瑶和宜祖成全了景玄。” 怀渊帝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柔声道,“朕告诉你这些,并非要惩治他,荣敏你何必与朕如此争吵?” 拓跋荣敏愤然避开他的碰触,“你告诉我这些,不就是想惩治景玄么……” “朕只是想让你知道,朕对自己的子女,都是一视同仁,这皇位更是有能者居之。之前朕也知道,景玄私自囤积银两,暗养兵马,收拢人心,朕并没有阻止他,甚至不曾提过一句!” 拓跋荣敏听得心惊胆战,脸色苍白地握紧袍袖下的手,逃似地迈出殿门。 怀渊帝忙跟出来,“荣敏,朕知道,你对朕心存怨恨,但是朕……朕从未想过疏远你。” 拓跋荣敏僵着脊背,眼泪滚下眼眶,她忙别开脸,冷斥道,“太上皇还是处理政务吧,不要把所有的政务都交给凌云,凌云的王妃就快生了,之前你欺负宜祖,如今又欺负他儿子儿媳,这样不觉得过分么?” 怀渊帝释然一叹,忙拿手帕递给她,“凌云如今是丞相,理当在危难之际树立威信,朕撒手不管,也是为他好,孩子么,终究是经过磨砺,才能真正长大成人。” 拓跋荣敏这才明白,有些封赏并非真正的封赏,而有些看似疲累的辛苦,才是真正的恩宠。 想到慕景玄这一路走来,拓跋荣敏忽然觉得十分幸运。 “太上皇去喝汤吧,臣妾告退。” 怀渊帝没有再挽留她,也知道自己说得过多,她需要安静地消化。“只要你不再生朕的气就好。” 宫道上,拓跋荣敏坐在肩辇上,心神百转千回,却没有再难过伤情,见宁柔失魂落魄地行在路边,她忙命肩辇停下来。 宁柔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头看了一眼,见拓跋荣敏疾步上前来,恐慌地忙跪下行礼。 “不知太后娘娘还有何吩咐!” 拓跋荣敏扶她起身,“宁柔前几日拦着心瑶,给卓衍求将军之职,心瑶引着卓衍去了一趟万国寺,收押了叛贼萧尤,立了一功,卓衍这才得封将军,也甘愿去战场打仗……” “谢太后娘娘提醒!”宁柔这才发现自己错失了一步,“臣妾糊涂,竟又走错了一步,害了我的琰儿?” 拓跋荣敏安慰地握住她的手,“早几年,宁广辅养兵拖累太上皇,国库亏空,我大周四方贫困,看似泱泱大国,实则隐患重重,凭你们母子的心思,把再好的土地给你们立为封地,都会被你们当成是贬出京城,所以,景玄才不赐给诸王封地,也请你多谅解。” 宁柔忙跪在地上,“臣妾惶恐……臣妾和琰儿都没想过能得到封地,只是希望太上皇能一视同仁。” 拓跋荣敏却深知,真正的一视同仁,永远无法让这贪婪的女子满足。“瑶儿不在宫里,你们失了护身符,再无人敢护着你们,太上皇介怀慕琰过去的错无法释怀,派了龙鳞阁的人在暗中盯着你们,所以……你还是先让琰儿好好调养身子,等完全康复,再想想如何建立功绩博取太上皇的欢心吧。” 宁柔顿时松了一口气,忙俯首贴地,“谢太后娘娘恩典!臣妾日后定安分守己,好好教导琰儿。” 拓跋荣敏又唤了宫人上前,“去本宫的寝殿取一株上好的灵芝,送到怀王府上,对他说,我大周正是用人之际,养不得闲人,他须静心调养,待身子好些,就去建功立业。” 宁柔忙又谢恩,“臣妾亲自去怀王府与他说一说吧,怕是宫人去了,说不好,他又误解了太后娘娘的意思。” 拓跋荣敏见她脑子转得快,未再多言,只道,“人生在世,没有那么多重头来过,你我都惜福吧!” 第424章 将军,你中计了 安金禄小跑着进入昭纯宫,就见拓跋荣敏竟然穿着一身红色劲装,十七八岁的少女般,舞得一柄长剑飘逸灵动,一招一式,力道十足,颇有模样。 他疑惑地忙上前行礼,忙问,“太后娘娘好兴致,怎么突然捡起这丢下了二十多年的功夫来练?” 拓跋荣敏忙收起招式,眼神也比往日轻松了许多,笑容也似年轻了十几岁。 “让安公公见笑了!本宫想通了许多事,整个人都轻松了。心瑶当了皇后,也不曾疏忽习武练功,也没有丢下师父们,本宫也捡起过去丢下的本事,重新练一练,说不定有朝一日能用得上呢。” 安金禄由衷地慨叹笑道,“陛下和皇后娘娘若知道太后娘娘心境豁然开朗,也会欢喜的。” “安公公可真是忠厚,半句话离不开自己的主子。” 拓跋荣敏打趣地笑了笑,接过宫女递上的布巾擦了擦汗,疑惑地问道,“你过来找本宫,可是有事?” 安金禄忙道,“万国寺的方丈大师入宫求见皇后娘娘,奴才已经转告他皇后娘娘随陛下御驾亲征,他却不肯走,非要闹着去找皇后娘娘,奴才无奈,便将他带过来了。” 拓跋荣敏看向宫苑大门,却没见外面有人,“快去请他老人家进来吧。” 安金禄忙奔出门,却见刚才立在昭纯宫门口的老和尚,已经执拗地撑着法杖,走到宫道尽头去…… 拓跋荣敏让宫女嬷嬷们奉茶焚香,端上果点摆上。 方丈被安金禄半拖半拽地弄进入宫苑来,顿时被树冠宏大的樱花树吓了一跳,脚步停了停,方走向拓跋荣敏行礼。 拓跋荣敏见他满面狼狈,忙请他入座,特意寒暄两句化解尴尬,见他心事重重地看樱花树,疑惑地笑了笑,“大师,为何总看这树?可有什么不妥?” “老衲只是奇怪,这灵物本该守护璇玑阁的,怎么会挪到了昭纯宫?” 灵物?拓跋荣敏失笑,“大师,这不过就是普通的樱花树罢了,因本宫喜欢樱花,心瑶便慷慨地赠给了本宫,说起来,这树还是她和景玄的定情之物呢!” “这是南海神僧赠于江府的,江家祖上曾救过神僧,所以神僧赠这树种在江家,护佑江家福泽绵长。” 拓跋荣敏爽朗地摇头失笑,“神僧也有不灵的时候。” “太后娘娘何出此言?” “宜祖本来有一场好姻缘,心爱的女子被人设计卖给北月,他自己也被逼着纳妾,好好的女儿情路坎坷……反倒是心瑶把这树赠给了本宫之后,江家才得以好转,如今本宫也当上了太后。” “呃……”方丈哑口无言。 拓跋荣敏并不想讥讽他,忙催促道,“大师请喝茶!” 方丈心事重重地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就听拓跋荣敏问道,“大师找心瑶到底有何事?” “老衲那日对皇后娘娘的话没有说完,所以……” “什么话?可能说给本宫听?说不定,本宫能帮上大师。” 方丈忙犹豫不决,细看女子的眉眼,见她气韵沉静,毫无戾气,才道,“平王慕卓衍的婚事都是孽缘,恳请陛下与皇后不要着急为他赐婚,还有……皇后娘娘此行可能有血光之灾。” 拓跋荣敏懒得理会慕卓衍的孽缘,却听不得心瑶遭遇不测。 “什么血光之灾?大师你可不要危言耸听!” “老衲只是揣测,希望防患未然,及时护佑皇后娘娘凤体。” 拓跋荣敏被他凝重焦虑的神色吓到,一时间六神无主。 “大师,心瑶和景玄骑得是快马,如今行到何处,本宫也不知,你叫本宫如何是好?” “太后娘娘没有法子,或许……太上皇有法子。”方丈说着,忙起身跪在地上,“老衲恳请太后娘娘求助太上皇,让他派龙鳞阁暗人前去,或许能挽救皇后娘娘一命。” 拓跋荣敏忽然想到什么,忙传令宫女上前来,“快——去给太上皇传话,让他派龙鳞阁的人保护皇后。” 目送宫女出了宫苑大门,拓跋荣敏要安慰方丈两句,却见他蹙眉捻着佛珠,却没有念佛号,念得却是,“人心叵测,兵不厌诈……兵不厌诈呀!” * 这一日,心瑶与慕景玄率领军队,入了北月边境的天歌城,与苍狼率领的大周军队汇合。 苍狼早已在天歌城府衙内安排好了寝居和宴席,为慕景玄和心瑶接风洗尘。 慕鸾、慕卓衍、廖明等人都随行,苍狼也十分欢喜,视线却转来转去,只绕在慕鸾身上。 “陛下下旨,命我把身边那些女子都送走,我都照办了,有的许配了人家,以后我不会再见她们……自打你离开之后,我一直……一直在想你,就算陛下不下旨,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慕鸾因萧尤一事,始终未能释然,听着苍狼这憨傻温柔的话,顿时烦躁愧疚,愈发觉得对不住景玄和心瑶。 “你甭这样犯傻,我和你没可能,我也不是什么长公主,不过是……” 慕景玄忙道,“你是不是都没关系,反正苍狼喜欢的是你这个人。” 心瑶挑眉看慕景玄,顿觉他这话和煦温暖,心头情动,便默不作声地拿筷子给他夹菜,自己也狼吞虎咽的吃,虽然饭菜味道差了些,却比这一路上的烤山鸡烤野兔美味。 慕景玄见她半分不挑拣,欣慰地笑看着她,也给她夹菜,随口问道,“苍狼,别只顾儿女情长,近来行军可顺利?” “说来好笑,自打皇后娘娘一句话夺了北月的三座城之后,这边境就安静了许多,我们一路上没有杀伐抢掠什么,那些北月人便主动让出了城池,不知是何缘故。” 心瑶狐疑地看慕景玄。 慕景玄却比她更警惕,“苍狼,你的意思是,他们没有丝毫反抗,你抵达此处时,他们就已经空出了整座城给你?” “是呀!”苍狼笑道,“可能他们听说陛下御驾亲征,闻风丧胆地逃了吧!” 心瑶摇头,“换做是我,拖家带口不便奔逃,就算我打不过对方,也要理论一番。尤其,之前咱们要了北月三座城,百姓迁移必要寻找安顿之所,势必给其他城池的官员造成诸多麻烦,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苍狼,你恐怕是中计了。”慕鸾也深感此事诡谲。 第425章 诛心,差点中计 苍狼唯恐慕景玄责罚,忙道,“陛下明鉴,末将一路行来谨小慎微,将士们饮食用水也格外查验,且方圆三百里都派了士兵查探,风吹草动都掌控于心……” 慕景玄不动声色地忙扶起他,“朕没有责怪你,是朕那位舅父高深莫测,他已然能舍弃自己一双儿女不顾,只怕他用了别的什么计谋诓骗咱们。” 慕卓衍也道,“陛下,臣许久以前曾听闻宁广辅与他国交战的经历,在战场上最厉害的不是毒,不是血,也不是生死抉择,而是……军心离散,对未知的恐惧,和……瘟疫。” “咱们万众一心,自然不会有离散和恐惧,眼下最应该防范的是病痛瘟疫,怕是有些毒古怪,银针也查验不出,隐藏在河水井水中,饮得多了,病症才显现出来。” 心瑶一番话说完,见满桌寂静,忙站起身来,俯首恳请道,“请陛下允准军医们为士兵诊断身体,以免军心溃散,就说是打仗之前为众人请平安脉。” 慕景玄赞赏地对她温柔笑了笑,忙传令下去,让军医们着手诊断。 * 一连三日,慕景玄都在关注将士的身体,军医们查验了几千人,也没查验出异样。 这日用膳后,他和苍狼、慕鸾、慕卓衍等人商讨路线,决定启程赶路。 心瑶始终耿耿于怀,带着随行来的方来出来府衙,沿路查看。 民宅都已经当了士兵们的营舍,白墙尖顶,窄窗狭长,路旁有些店铺的门廊上还挂着酒肆和客栈的旗子,色彩鲜艳,完好无损,委实看不出什么异样,有的门廊前还摆着花盆,丝毫不像是仓惶弃城而去的样子。 走了一个时辰,方来有些累,且总觉得身后被什么人盯着,脖子上凉飕飕的,整条街弥漫着一股烧纸的怪异气味儿…… 苍狼训练的军队格外守规矩,熄灯宿营就无人再喧哗,路上除了值夜巡逻的护卫,便再无其他人。 心瑶听出方来脚步缓慢,转头看他一眼,“怎么了?” 方来举着灯笼朝四周看了看,“主子,我总觉得有人跟着咱们。” “可能是陛下派的暗卫。” “主子您说在庭院中散步,可是把暗卫都打发去歇息了,他们恐怕不知咱们走出府衙来。” 方来说着,又忍不住回头看,无奈手上的灯笼不够亮,半空里却飘来很多东西,他随手一抬,接过来,就见是纸钱…… “主子,您看!这是哪儿来的纸钱呀?” 心瑶也注意到了,纸钱从天而降,纷纷扬扬落雪一般,越飘越多,令人毛骨悚然。 尤其,巡夜的两队士兵刚过去,下一队怕是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 “方来,咱们就回去吧。” “好。”方来加快脚步跟上她。 主仆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没走多远,就见路中央立着一个身穿白袍的娇小身影,七八岁的女娃儿,以红丝带绑着蝴蝶髻,一动不动…… 心瑶疑惑地靠近上前,无奈天色黑暗,仍看不太清楚孩子的脸。“这孩子怎么一个人站在哪儿?刚才这里还没人,怎么突然就冒出个孩子?” 方来忙把灯笼举高,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就见那孩子格外惊艳,“主子,这孩子的眉眼怎么有点像你?这会不会是百姓迁移漏下的孤儿?” “若真是漏掉的孩子,巡夜的士兵们早就上报请功,怎可能容她半夜在街上走?”心瑶狐疑靠近上前,越看那孩子越觉得熟悉,这……好像是七八岁的她,这模样,这眉眼,这脸形…… 一个身穿黑甲的魁梧男子,猝然自天而降,挡在了心瑶和孩子之间。 心瑶忙退了两步,方来也恐慌地要抽剑,却被心瑶按住了手腕。 心瑶自男子的背影一眼认出是龙玺,“大师兄?您怎么来了?” 龙玺来不及说话,迅速扯住她和方来倒飞两丈…… 那孩子抬手就挥出一股白烟,自她娇小的身后,飞出四个高大的黑衣人,举剑腾空,自那股白烟上方刺过来…… 心瑶大惊失色,来不及多想,掌中凝聚真气,迅疾一推。 强大一股真气呈弧形横扫开去,所及之处,飞沙走石,四个黑衣人腾空高飞避过,那孩子却被真气波及向后倒飞十几丈,喷出一口血,倒地就再也没了动静。 那片白烟缓缓沉落下去,小小的尸体顷刻间化为一滩血水。 “好毒的伎俩,若咱们刚才碰了那股白烟,恐怕也像那孩子一样化成了血水!”方来担心地看向心瑶…… 龙玺护着心瑶始终没松开手,察觉怀中身形单薄的女子隐隐颤抖,他皱眉低头,就见她像被人刺中了心口,朝着地面瘫软下去。 “瑶儿,你别胡思乱想,这是他们的毒计,他们就是利用那个孩子诛你的心!” 龙玺愤懑咆哮着,一手抱紧她,一手从怀中抓住一把花生米,随手朝那四个人甩出去,四人瞬间隐于黑暗,再无半点动静,花生米啪嗒啪嗒地落在了地上。 “不见了——他们不见了!”方来恐慌地握住剑柄。 龙玺迅速夺了他手上的灯笼仍向路旁店铺的酒气,灯笼被蜡烛点燃,酒旗也呼呼烧起来,映得半条街明亮起来…… 心瑶恐惧地左右看了看,脸上的泪被夜风吹拂,瞬间冷凉,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静听着四周的动静,却只听到有风声…… 酒旗燃尽,路上又一片漆黑。 “师兄,他们是不是走了?” “没有!”龙玺抬头望天,随手摸出玉笛塞给心瑶,又命令,“方来,你到我背后!” 心瑶忙要吹玉笛,赫然想到自己已然功力强大,一旦吹曲子,势必惹得半城将士都气血溃散。“师兄,我不能吹那曲子……” 龙玺恍然大悟,忙夺了玉笛塞进怀里,“是我疏忽,竟没想到他们也知你会那首曲子。” 方来忙抽了长剑握在手中,迅速转到龙玺背后,与他背对着背,警惕防备,就怕那诡异的黑影自背后偷袭,却听到龙玺大喝一声,“方来小心头上!” 心瑶也惊得抬头,就看到一抹光迎面朝着眉心刺过来,而胸前也一柄长剑刺过来…… 她还没来得及抬手出招,就见一股强大真气狂如飞剑横扫,头顶上和胸前的人被打飞…… 第426章 闹冷战,哄不好 四个黑衣人顷刻间摔落在地上,手臂腿脚扭曲成了不可思议的样子。 “骨头都被震碎了,才死成这个样子吧!”方来奔过去看尸体,叹道:“好毒的功夫!” 心瑶则循着刚才真气袭来的方向,望向酒肆楼顶,就见慕景玄足尖在房檐上一点,如临时仙魔,衣袂飘然地落到眼前来。 龙玺迅速松开心瑶,“她被吓着了。” “不必多言,朕都看到了。”慕景玄拥着心瑶疼惜地叹了口气,望向前一刻孩子消失的方向,眼底憎恨地闪过一抹肃杀之气。 心瑶在他怀中仰着头看他,虽看不清他的神情,却感觉到他一身慑人的杀气,“我没事!” 方来也惊魂未定,“陛下,您不知刚才好多纸钱,还有一个小女孩……” “闭嘴!”龙玺呵斥。 “陛下——”苍狼自街道尽头带着两队士兵奔过来,“打起来了!如陛下所料,他们烧了咱们布设的假粮仓,因刚才皇后娘娘没有吹笛子,他们诡计落空……” 吹笛子?心瑶赫然想起刚才龙玺塞给她玉笛的情形,不只是龙玺有玉笛,她身上也有一根。 玉笛是龙鳞阁中求助信号必备之物。 对方料准她遇到危险会吹笛子,先摆了那个诡异的孩子惊吓她,又弄杀手刺激她,而笛声一起,不等龙鳞阁的人赶来,将士们先中了魔音周身溃散,便会由着暗处的杀手砍杀…… 心瑶越想越是恐慌,不禁后悔来这一遭。 “瑶儿,别多想,朕没有告诉你实情,便是相信你!”慕景玄安慰拍了拍她的脊背,忙松开她,“龙玺、方来,带皇后回府衙!” 他转身走下去很远,确定心瑶再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才对紧跟在身后的苍狼说道,“一个不留!” “是!” * 满城厮杀声震天,心瑶不敢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在廊下的竹椅上坐了许久,等得心焦,又在庭院里挪着步子走来走去,战鼓始终未停,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她煎熬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心瑶站得腿酸,就近进入书房想喝口茶,却无意间注意到桌案上铺着一张天歌城暗道图。 她这才明白,入城时的那一场洗尘宴,慕景玄竟是在装惊讶,苍狼也在故意演戏。 暗道地图的边角上的署名是“江宜祖”,日期是十几日之前的,父母竟早在那时,就入了北月境内,还送来这样一张暗道布防图。 原来,城中百姓并没有迁移离开,而是躲进了天歌城的地下,暗道直通往城外十里的河滩,北月军队自那边进入暗道,偷偷潜入城内…… 听到门板开阖的声音,她迅速阖上布防图转过身去,就见慕景玄迈进来。 他黑袍金甲,不然尘埃,也无血渍,只眉宇间染了几分疲惫。这样子,实在看不出他是统兵打仗的,反而只像是走了一段远路,回来小憩。 慕景玄注意到桌案上的地图忘了收起,忙绕过桌案,把布防图收入抽屉,无奈地叹了口气,“瑶儿……” “所以,你只瞒着我和方来,你们所有人都准备好了玩一场瓮中捉鳖?” “瑶儿,我并非不信你,你心思单纯,脸上藏不住事儿,所以我才隐瞒你,而我早就收到消息知道他们会利用你……” 心瑶愤懑地转开脸去,不想再看他。“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我可能不会朝着那个孩子出手!” “不管你是否出手,他们都会杀你!” 慕景玄见她不看自己,忙绕过桌案,把她拥在怀里,牢牢困住她的挣扎。 “我承认是我的错,我早该提醒你不要出府衙,但是……兵不厌诈,这一仗我们必须万无一失,接下来将士们才能勇往直前,去攻打下一座城。” “陛下打吧!臣妾不耽误陛下打仗了。”心瑶推开他冲出房门…… 慕景玄忙追出来,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退得后退漂浮,整个人仰摔在地上。 他躺在地上半晌无力站起,眼前一片长发低垂,一张俊秀的脸倒在视线内,随即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媳妇儿武功太高,当真不是好事儿哈!”无垠笑着打趣。 慕景玄尴尬地叹了口气,握住伸到面前的手起身,朝男子俯首,“让师叔见笑了。” 无垠:“瑶儿自幼被我两位师兄保护得太周全,虽然离开璇玑阁后长了点儿心思,却无为非作歹的害人之心,那个死去的孩子又易容得太像她儿时的模样,她难免会染一场心病。” “我会好好安慰她。” 无垠不敢恭维地笑了笑,“等着吧,接下来几日,她怕是都不会见你了。” 慕景玄抚了抚袍服上的尘土,不悦地道,“师叔端着这样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说着风凉话,就一点都不怕自己抱不着徒孙?” “成天看你们恩爱看腻了,偶尔闹闹别扭,也无伤大雅!”无垠泼一盆冷水,随手自袖中抽出一个纸筒给他拍在胸膛上,就优哉游哉地进去书房。 慕景玄忙打开卷着的纸筒,就见上面划着一个女孩,细眼瘦脸,与心瑶无半点相仿之处。 * 心瑶一夜未眠,闭上眼睛就想到那个孩子的样子,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模一样的脸形,就连发髻也一模一样…… 对方对她儿时的容貌如此了如指掌,显然,他为讨好母亲,曾探查过她儿时的举动,派人画过她的画像,给母亲看。 一场杀戮,掀起那些隐晦的旧情,更让她愤怒。 天不亮,她就换了一身素黑的袍服,穿过半座城,提着竹篮直走到女孩化为血水的地方。 她不是矫情的人,也并非想不通,也深知这场毒计是在利用她打败大周的军队,她必须迈过这一步,掀过这一页,否则,恐怕对方定然利用她与慕景玄之间的嫌隙,再生事端。 然而,抵达昨晚事发之处,慕景玄正在拿着锄头撬地上染血的石板。 他一身黑色劲装,袍服前襟掖在腰间,举止利落,身型也越显得俊伟高瘦。 心瑶疾步上前,见一旁的马车上已经平放着一块石板,不禁疑惑,“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第427章 表弟来进献美人 慕景玄忙道,“她没留下尸骨,只能搬着这些石板去埋掉。我在城东寻到一块风水宝地,希望她来生不要再被人拿去利用。” 心瑶见他搬着石板往马车上放,忙伸手要帮忙。 慕景玄忙道,“别碰,这上面的毒药还会起效……” 心瑶只能跟到马车旁,看着石板上的血污,不禁心惊。 “我用这样的血水时,是在慕昀修的府邸杀那些傀儡杀手,妙回师父说,这种药极难搭配,可能拓跋樽寻了研制毒药的高手相助。” 慕景玄见她主动说话,顿时松了一口气,看着她眼睛下的乌青,不禁心疼。 心瑶见他看着自己一脸无奈,忙别开脸,“我还没原谅你,你别太过分!” 慕景玄哭笑不得,忙宽慰道,“他们买了妙回师父流传在外的医书,搭配的并不高明,所以尸体融化,还是血污难除。” 他拿起锄头继续挖另一块石板,地上翻着泛出泥土和血腥气,他皱了下眉头,忙催心瑶站远些,见她走的远远的,又不说话,不禁又觉得无趣。 “昨晚他们只是为了让你恐惧,才用这毒药,怕是他们也知道方丈大师那些前世之言。” 心瑶隔着马车看他一眼,“是萧尤潜藏在万国寺早就传了消息给他们吧。方丈大师那些话,也不只是说过一回,人上了年纪,管不住嘴,指不定对谁说过呢。” “就怕除了萧尤,暗处还有旁人。”慕景玄搬完石板,拍了拍手上的黑皮手套,拉过马缰绳。 心瑶见他坐在车辕,便就近在这边坐上车辕,把手上撑着贡品和纸钱的提篮抱在怀里。 慕景玄看了眼她手上的提篮,忙从怀中取出昨晚无垠给的纸筒,给她放在篮子里,“这是师叔查到的,是这女孩本来的容貌。” 心瑶打开纸筒上的小麻绳,就见女孩面容清瘦,细眼薄唇,“看这容貌,并不是北月之人。” “掳劫孤儿驯养为杀手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 心瑶看着画像,越看心头越难受,卷起纸筒,收在提篮中。 马车驶到到城东的山脚下,山溪清澈,满地碧草,慕景玄下来马车便挖坑,心瑶帮着搬开地上的石块。 慕景玄见她手上沾满泥土,顿时不忍,却张了张口,唯恐她不悦,再不敢开口多言。 心瑶却察觉他有话要讲,只是看他一眼,也没有说话。 所有的石头都埋成一座坟,慕景玄又从马车上搬下一个石碑,放在坟前。 心瑶见墓碑上已然刻了女孩的画像,忍不住又打开女孩的画像对比看了看,“这是你亲手刻上去的?” 慕景玄又把石碑挪了挪位置,在石碑下仔细压了土,“不过这石碑是从城内的石材铺子里偷来的。” 心瑶把贡品摆在石碑前,点燃纸钱,见他也蹲下来,犹豫良久还是说道,“看你如此用心地做这件事,我原谅你!”相较之下,她只是看着瞧着,什么都没做。 慕景玄挨着她坐在地上,帮她把纸钱丢进火里,“这就原谅了?没打算恨我半辈子?” “你不声不响地利用我,恨你半辈子怎么够?下次再如此,我定跑去改嫁!” “你这丫头还真够狠的!”嘴上如此嗔怒,他却心有余悸,凑到她脸颊上,狠狠吻了一记,补偿自己心口的缺失。“我是想将计就计,也只知他们派了四个杀手,没想到,他们竟弄了一个孩子挡在前面……” “我了解你是怎样的人,不必再解释。”心瑶看了眼他的胸膛,“昨晚打你那一掌疼不疼?” 慕景玄想起昨晚她那一掌,心有余悸地揉了揉心口,“……不疼!” “我是不是太用力了?” “咳……没有。” “护卫们都说,你躺在地上,半天没站起来,是师叔拉你,你才站起来的。” “……你不理我,比那一掌更让我难受,害我我躺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了,只恨不能死过去才好。”他嘟着嘴,巴巴地瞪着眼睛看着她。 心瑶顿时被他这撒娇的样子逗笑,却又矛盾地忍不住心疼,忙楼主他的肩,尽管胳膊太短搂不过来,她还是努力地把他搂在怀里。 “景玄,要不……你还是纳两个妃子吧,在我这儿受了委屈,还能有个说话的伴儿。” 慕景玄哭笑不得,“只怕,过两日,真会有人送一群女子过来,到时皇后若还能如此潇洒的说,朕纳两房妃妾倒也无妨。” 心瑶挑眉,见他不像是在玩笑,不禁狐疑是谁敢做那样找死的事儿。 * 因军队整装待发,慕景玄临时检阅,苍狼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心瑶和慕鸾也都穿着铠甲随在两人身后。 慕鸾担心地不时看心瑶,却见她面色红润,神色如常,一身银亮的护身软甲,搭配火红的凤袍骑装,惊艳绝伦,丝毫不像受过什么刺激的。 “城中传言,说皇后娘娘出手打了陛下,夫妻俩闹了别扭,一发不可收拾,怎么瞧着你们不像是闹别扭的样子?” 心瑶揶揄斜睨她一眼,“三姐这是担心,还是好奇呐?” “你们是我的皇弟和弟妹,出行在外,长姐如母,回头父皇母后问起,我也好有话说,显得我这长姐尽职。”慕鸾亲昵勾住她的手臂。 “让三姐失望了,我们和好了!”心瑶笑看前面自家夫君霸气四射的脊背,见他敏感地转头回眸,她迅速别开脸看向别处。 慕鸾把他们微妙的举动看在眼里,挑眉哼哼笑了两声,“昨晚,我还想陪你闲话家常疏解心情呢!看样子,又没我啥事儿了。” 心瑶暧昧地打趣道,“苍狼与三姐形影不离,三姐还有空陪我闲话家常么?” “你这丫头,竟拿我玩笑?”慕鸾伸手便挠她的痒…… 心瑶惊笑着忙躲避,却见一位士兵在前方拦着慕景玄和苍狼跪下。 “陛下,凌厥国储君萨岚殿下求见!” 萨岚?心瑶清楚地记得,萨岚上次来时,与慕景玄不睦,且尚未当储君,后来不知为何,又和好如初。 慕景玄深吸一口气,转头就把手伸向心瑶,“皇后,随去迎一迎朕那位不知死活的表弟。” “不知死活?哪有人这样说自己表弟的。”心瑶嗔笑。 两人迎出城门,心瑶就见萨岚一身凌厥国储君的四爪腾龙锦袍,身后跟着两队花枝招展的美人。 美人皆是花容月貌,妆容艳美精致,清一色粉褂蓝裙,臂弯里蓝纱迎风飘飞,天歌城的风也成了香浓醉人的。 心瑶抿唇斜睨了眼慕景玄,咬牙切齿地笑道,“你这表弟,还真是不知死活!” 第428章 皇帝陛下妻管严 慕景玄突然忍不住笑,侧首瞧着她恨恨地神态,满心宠溺爱恋泛滥成灾,抬手便拥着她的后腰笑着迎上前。 萨岚视线在心瑶绝美的脸上顿了顿,心神一阵激荡颠倒,忙垂下眼眸,规矩地看向地面,双手优雅按在胸前,行了一个凌厥国大礼。 “萨岚参见大周皇帝陛下,参见皇后娘娘,陛下与皇后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心瑶挑眉笑了笑,“连我们大周朝堂的拜礼都一清二楚,萨岚殿下好手段哈!” 慕景玄也道,“表弟的确学得快!免礼吧。” 萨岚尴尬地笑了笑,忙又是一拜,“萨岚还要感谢表哥相助萨岚平定内乱,并恭贺表哥大胜北月,为此,萨岚带来了金银珠宝十箱,牛羊各千头,还有二十位绝艳美人!” 心瑶这才明白,凌厥国竟是不太平。 这兄弟二人当初明明撕破了脸,慕景玄为何又不动声色地调兵前去相助呢? 她不悦地看了眼慕景玄,“你何时调派的兵马帮他?竟从来没对我提起过?你竟敢背着我去做危险的事?” 此话一出,萨岚就惊愕地“呃”了一声,却忽然就不敢置喙。 他也完全没有看懂,这夫妻二人的相处之道。 两人身后众将亦是倒抽凉气,他们适应了帝后的恩爱,却明显不太适应皇帝陛下的“妻管严”。 反倒是慕鸾,在心瑶身后,幸灾乐祸地咯咯娇笑。 “景玄,你也是,调派兵马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不和你媳妇儿商量呢?你瞧瞧这祸事惹的,人家为了答谢你帮忙,美人儿都拎到家门口了,你让你媳妇怎么办才好呀?” 苍狼听得心惊肉跳,唯恐帝王暴怒,忙抓住慕鸾的手腕,示意她马上闭嘴。 前面的帝王却气定神闲,面不改色,反而低声下气地温柔对怀中女子说道,“那会儿你自军营不辞而别回了京城,萨岚还有重伤未痊愈,虽说平日兄弟两人难免吵架争执,可在外人面前,还是亲兄弟,我若不帮他,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众将士在后面掉了一地的下巴。 苍狼也匪夷所思,“陛下原来是这样的陛下。” “噗——”慕鸾被他的感慨逗笑。 慕景玄忙又补充解释道,“那一战倒也没有耽搁多少时间,我也没有受伤,一个时辰就打完了。” “没说谎?”心瑶狐疑地又将他从头看到脚。“你若为了旁人损伤一根头发,我饶不了你!” “有瑶儿这句话,那样的蠢事儿,我再也不敢做。”慕景玄说着,忙在她唇上吻了一记,“好了,别生气了。” 萨岚却禁不住捏了一把冷汗,“表哥,你什么时候成了妻管严?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天下无敌吗?你不是……” 慕景玄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咧嘴笑了笑,“表弟,朕不能让你白忙一场,这些美人,就择选尚未婚配的将军吧。” “不可!”心瑶上前直接挡开萨岚,“你这不知死活的家伙,给我起开!” 萨岚被弄得一个趔趄,差点栽在地上,所幸他身边的宫人及时扶住他。 萨岚气得顿时想暴吼,挡开宫人的手,压着火气挪到一旁,就见那一身铠甲凤袍的女子凌厉地冷眼一扫,吓得一众女子恭顺低下头去。 萨岚忿忿上前,“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莫非是想杀了她们?” 心瑶随手一抬,又把他挡了个趔趄,萨岚气急地忍不住暴吼,慕景玄提醒似地咳了一声。 “萨岚,你别惹朕的皇后,前儿朕被皇后一掌打得仰在地上半晌才站起来。” 萨岚心惊地看他,忙上前查看他的身体,“表哥,你没受伤吧?” “这倒没有,夫妻之间相处,难免动手动脚罢了,朕甘之如饴。”慕景玄眸光灼灼地看向自己的皇后。 萨岚却忍不住抬手想摸一摸他的额头,被打还这么开心,他确定自己没犯傻吗?他狐疑地转头看苍狼,“我表哥真被那丫头打过?” 苍狼等一众将军都避开他的视线,提气捏汗,大气不敢出。 慕鸾笑道,“萨岚殿下不信,可以亲自去接一招试试。” 萨岚当然不敢以身涉险。 心瑶自两队女子前踱着步子,说道,“各位姐妹远道而来,实属不易,不过,择选夫君是一辈子的大事,应凭自己的心愿去选,而非被旁人摆布,受旁人左右,更不应该轻贱了自己,被当做礼物送来送去!” 萨岚有些看不懂,“皇后娘娘到底何意?” 心瑶走到两队女子最中间的位置,“若想嫁入大周的,可以往前走一步,若是在家乡有婚配,或心有所属,或想回去家乡成婚的,可以退两步。本宫保证,萨岚殿下一定派人送你们安然无恙地返回家乡。” 一种女子相视,便有十八人都退了两步,另外两人还在思忖是去是留,见其他人都往后退,两人也忙后退。 “好了,本宫也算功德圆满。”心瑶轻松地返回慕景玄身边,“陛下可看清楚了,人家都不愿嫁到咱们大周来。” 慕景玄宠溺拥住她的肩,笑了笑,“皇后做得好!” “臣妾谢陛下夸奖。”心瑶忙欠身行了个礼。 慕景玄看着她清甜的笑,心里也翻到了蜜罐,伸手又把她拉到身边,转头又看向一众神色凄苦的将士,“众位爱卿,你们觉得皇后此事做得如何?” “皇后娘娘英明!”“皇后娘娘宅心仁厚!”“皇后娘娘做得……好啊!” 有人哭腔浓重。 慕景玄似笑非笑地看向萨岚,“表弟,你这就派人把这些美人送回她们家乡去吧!” “这……这……”萨岚欲哭无泪,“表哥,我才刚到,您能让我喘口气么?” “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凭什么被你当礼物、当玩物送人?”心瑶只觉得这贼子活腻了,“你若再敢掳着女子做人家不情愿的人,我就让我家夫君灭了你的凌厥国!” 萨岚恐慌地咽了口唾沫,忙跪在地上,心里直嚷“这女人疯了,这女人实在嚣张地该死”,嘴巴上却乖绵羊似地堆上笑,“萨岚谨遵皇后娘娘教诲,以后,萨岚再也不敢了!萨岚这就把她们送回家去。” 第429章 表哥心里没有我 慕卓衍在无垠的陪同下,率领军队先行在前,攻打下一座城。 慕景玄十分放心地带众人与萨岚返回府衙,。 慕鸾拉着心瑶,在廊前的竹椅上坐下,品尝萨岚带来的瓜果,两人谈起萨岚在城门前的情形,慕鸾又咯咯地笑得前仰后合。 “萨岚吃瘪的样子实在是有趣得紧,还有那群将军,一听你要让萨岚把美人送走都欲哭无泪……哈哈哈……”慕鸾笑着笑着,就被葡萄呛到。 心瑶反被她一阵咳嗽逗笑,忙拿了帕子给她,“好啦!你好好吃,这样又吃又笑的,万一呛坏了,恐怕苍狼要怪我。” “经过今日这一遭,他岂敢怪你?”慕鸾说完,又绷不住笑,“景玄成了妻管严,连带着他手底下的将军们,怕也都怕了你这厉害的丫头。” 心瑶失笑,“我可没觉得我厉害,前儿还被人拿了当刀剑使呢!” 书房内,萨岚立在窗前,看着窗外有说有笑的两个女子,直恨得牙根儿刺痒。 “本太子爷英明一世,遭遇这一趟,竟是晚节不保了!” 慕景玄在茶几旁坐下,把煮好的茶盛放在紫砂杯里,唤萨岚品尝,却没应萨岚的话,反而心瑶在廊下不冷不热的那一句“前儿还被人拿了当刀剑使”,隐隐惊得他手上抖了一下。 萨岚忿忿坐下来,见他举止怪异,忙道,“表哥你怎么了?” “没事。” “听说你借着江心瑶将计就计,她刚才那话,该不会是责怪你吧?” “我的确是隐瞒她在先,那晚她被吓着了。” “她那样飞扬跋扈的女子,竟能被吓着?”萨岚不敢恭维地冷笑,“身为你的皇后,帮你打胜仗,不该是她的分内之事么?” 慕景玄叹了口气,“我带她来,是不放心把她留在京城,本也没想让她掺和这场战事。” 萨岚忽然无法忍受他这番“多愁善感”。“表哥,你原来可不是这个样子,这才成婚多久,怎就像变了个人?”他仰头饮酒似地喝完茶,满腔愤懑,仍是无法疏解。 慕景玄笑瞅着他的茶杯,心里不禁叹息浪费了一杯茶,他优雅捻着茶盅,浅尝一口,“萨岚,这茶是朕的皇后亲手搭配的花草茶,你要慢慢品尝,不要大口牛饮。” “我好好的喝茶,怎就成了牛饮?”萨岚又叹,“表哥,你心里真是一点都没我了。” “我心里本来就没你。”慕景玄冷瞥他一眼,“朕心里只两个人,一是朕的母后,一是江心瑶。你这样期期艾艾的,当心又触怒朕的皇后。” 萨岚悻悻地撇嘴,越来越觉得,与妻管严的人没话聊。 他仔细看了看茶水,又尝了一口,“味道怪怪的,和普通的茶水没什么差别,表哥如此享受这茶,莫非是能尝出清风明月来?” 慕景玄笑道,“这茶可清肝明目,护心养脾,祛火解乏,延年益寿。” “一点茶水罢了,竟如此奇效?”萨岚忙又多喝了两杯,尽管还是没有什么味道。 “就如这茶水,你看到的我被心瑶管束的情形,却不知我们婚后甜蜜恩爱,自有自己的幸福。”慕景玄说完,顿觉自己话太多,“当然,这些事也没有必要告诉你,毕竟你是个不知女子为何物的外人。” “你也腌臜我?!”萨拉顿时又想起送走的那群美人儿,一时间又气得想跳脚,“当初瞧着这江心瑶人美心善挺好的呀,她怎就变得如此嚣张跋扈?” 慕景玄替自家皇后无辜地一叹,“她没有嚣张跋扈,她是在与你讲理。” 萨岚给他一个无可救药的眼神,拒绝再与他说话。 去年凌厥国那一场内乱,他这位表哥只带着两百人,就灭了三万叛军,那等惊天地泣鬼神的血腥杀伐,叫人回想起来都禁不住胆寒,也彻底征服了他萨岚的心。 从那以后,凌厥国百姓都赞表哥是战神下凡,他也对表哥心服口服,俯首帖耳,且唯恐有不周全之处。 如今,表哥却对一嚣张跋扈的小女子低头,实在叫人痛心疾首。 亏得他当初没有执着地因江心瑶的凤命之说,把她掠去凌厥国,否则,不知凌厥国会变得何等凄惨。 慕景玄见他闷闷地突然安静下来,疑惑地探看他的眉眼,“萨岚,你捡在今日过来,可是还有其他事要与朕说?” 萨岚叹道,“怕是这会儿说什么都太晚了。” “那就不必再提了。”慕景玄又给他满上茶,“你在这边住几日,需要什么,尽管对苍狼和三姐说。” “表哥知道我此来为何,竟还要留下我?” 慕景玄笑道,“你收了拓跋樽的信,来劝朕退兵。朕不会退,所以你也不必劝。如今你入了朕的城池,看到了朕的兵马,朕岂容你擅自离开?” 萨岚唯恐他不悦,忙道,“表哥,您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我就算再坏,也不会做出对自己人不利的事,大敌当前总是要兄弟同心嘛。” 慕景玄挑眉,朝着窗外唤道,“皇后,你进来,朕有话要与你说。” 萨岚顿觉无趣,不羁地仰靠在椅背上,冷睨进门来的女子。 心瑶上前就在慕景玄身边坐下,肩膀靠着他的肩膀,旁若无人地握住他的手,“夫君有话请说。” 萨岚顿觉那举动太目中无人,“好好地说话,竟也勾*引我表哥,江心瑶……你至于这样腻歪么?!” 心瑶不理会他,慕景玄也懒得看他,顺势拥着心瑶的肩,旁若无人地在她唇上吻了一记,温柔笑道,“你告诉萨岚,你为何将那些女子打发走?” 心瑶:“自然是怕那些女子中藏了什么暗人。” 萨岚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心底的惊讶却隐隐翻腾。 心瑶斜睨了眼萨岚,“你这表弟心口不一,是属狐狸的,瞧着人模狗样,指不定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呢。上次在军营里,他不就是要抢我去凌厥国么……” 萨岚顿时如坐针毡,“江心瑶,你别太过分哈!我人还在这儿呢,你竟然这么大声地说我的坏话?!” 慕景玄静冷看他,“皇后冤枉你了?” “没……没冤枉!”萨岚在他的盯视下打了个冷战,这才发现,表哥虽变了许多,那个战神的魂儿还在。“你们聊,我走!我去睡觉,我去歇息,我不打扰你们腻歪!” 第430章 别占我夫君便宜 晚膳时,心瑶备好了饭菜摆上桌案,慕景玄没有耽搁,早早就在主位上入座,却闭着眼睛静静坐着,没有说话。 萨岚进门行礼,见他不理会自己,又怨怒地瞪了眼坐在慕景玄身边的心瑶。 心瑶无奈地瞪回去,“景玄不愿搭理你,是因为没心情,他在等着平王凯旋回来呢!” 萨岚话哽了一下,看向慕景玄,“表哥今日陪我,竟也没有耽搁打仗?” 慕景玄赫然睁开眼睛看向门口,无垠和慕卓衍一起迈进来,不等两人行礼,他便拉着心瑶一起迎上前。 心瑶欢喜地笑道,“师叔,卓衍,你们辛苦了!今儿我亲自下厨烧得菜,专门为你们凯旋庆贺,你们要多喝几杯。” 慕景玄只是拍了拍卓衍的肩臂,在心瑶身边站成了一道风景。 慕卓衍虽然疲累,却满面红光,待众人入座,他忙举起酒杯,朝慕景玄一拜,“这杯酒,臣敬陛下,谢陛下放心地让臣统领大周军队,只今日起,臣方觉上了真正的战场!” 心瑶被他口气中暗含的分量震惊,见所有人都看向慕景玄,她也忍不住看慕景玄。慕卓衍这是被他的信任折服感动了,否则,不会一口一个“臣”。 慕景玄只是笑了笑,“卓衍,咱们是兄弟!” 慕卓衍突然就红着眼眶落下泪来,喝了酒,便冲上前,一把抱住慕景玄。 心瑶看得顿时不是滋味儿,萨岚自打来了,就整天表哥长表哥短,摆着一张怨妇脸,这卓衍怕是也少不得总粘着她家夫君了。 她堂堂皇后,落到和一群男人争风吃醋的境地,委实新奇。 果不其然,慕卓衍刚返回桌上坐下,萨岚就兴冲冲地起身。 “表哥,还有我,还有我……您可不能因为堂兄打了胜仗,就忘了我呀!”说着,他就用力抱住慕景玄,拍了拍慕景玄宽厚的脊背。“表哥,以后兄弟我全靠你了!” 慕景玄本因为堂兄一个拥抱心境复杂,顿时却又被闹得尴尬,他忙推开萨岚,“你堂堂一太子,还要表哥抱,像什么话!” “就是啊!”心瑶忍不住气恼地警告,“你们这是变着法儿的占我家夫君的便宜!” “噗——”慕鸾一口酒喷在桌子上,然后就,“哈哈哈……哈哈哈……” 慕景玄忙坐回心瑶身边,握住她的手,安慰地收了收力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眼下正是用人之际,皇后应该为这样的和睦欢喜才是。” “欢喜是自然,不过,以后谁再想抱你,先给我一千两银票。” 萨岚忙道,“江心瑶,本太子爷可是带了十箱子金银珠宝来呢,还怕你不成。” 心瑶冷笑,“好啊!既然你如此能耐,就别吃摆在桌上的菜,吃一口,我剁你一根手指!” “哈哈哈哈……”慕鸾笑得几乎岔了气,“萨岚,你可是惹错人了,这桌上摆着的饭菜,可比大周皇宫的御膳还要美味百倍呢!” 慕景玄忙下令众人开吃,大家夸张地一边吃,一边赞叹,勾得萨岚口水直流,顿时懊悔又惹到心瑶。 * 晚宴,心瑶吃撑,也怕慕景玄胃里积食,更怕他饮酒宿醉头痛,便拉着他在后花园散步,两人不知不觉走到假山林,就听到有人在假山另一边说话。 慕景玄忙把心瑶抵在石壁上,反弄得心瑶有些不太自在。 不就是听旁人说话么,他实在没有必要与她身躯贴合,还把唇贴在她的耳朵边上……他明知道她很怕痒。 倒是这样贴着假山,那边的人说话,能听得一清二楚。 “太子殿下,您这样出不了城,也没能求得与慕景玄和谈的机会,该如何与北月帝交代?” “交代什么?拓跋樽挑起这战事委实活该,谁叫他伤害江心瑶,利用江心瑶?真是卯足了劲儿往我表哥的刀刃上撞,”萨岚压着声音,醉醺醺地冷笑,“拓跋樽也是个情种,应该不会不知道,我表哥深爱着江心瑶吧!” “可……太子殿下,拓跋樽是您的舅父呀,难道您要放任不理么?” “我要怎么理?你说——我怎么理?”萨岚讽刺地冷笑,“拓跋樽压根儿不是我舅父,他不过是我皇外婆抱入皇族的野种罢了,他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晓,竟还腆着脸自称是本太子爷的舅父?笑话!” “太子殿下……”那人还要说话,忽听到假山林中传来女子暧昧地喘息声。 萨岚满摆手示意他离开,他则迅速绕进假山中,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借着月光,正看到一男子将女子抵在假山上,近乎贪婪地吻着…… 见女子穿着银甲红袍,他顿时惊得一跳,“江心瑶,好啊你!竟然背着我表哥在此与别的男人偷情!” 慕景玄忙把心瑶拥在怀里,头也没转,“你说朕的皇后与谁偷情?!” “表……表……表哥?怎么是你呀?!”萨岚恐慌的忙俯首跪地,“萨岚该死,冲撞了表哥……” “给朕的皇后道歉!” 萨岚抬头看了眼心瑶,见她忙着整理发髻,忙道,“萨岚刚才口无遮拦,言语不当,恳请皇后娘娘恕罪!” 心瑶冷声道,“没想到,吃饱喝足了,你竟来做这龌龊事儿!说吧,刚才那人是谁?” “是……”萨岚恐惧地咽了口唾沫,再没有勇气看慕景玄的神情。 慕景玄懒得听他说,“罢了,不管是谁,去杀了!” “是!”萨岚忙飞身出了假山林。 心瑶忙挽住慕景玄的手臂,“算了,别生气了,他好在是改过自新,没有出卖你。” “他的确没有出卖我,却愚蠢至极,被人拿来利用。”慕景玄握着拳头说完,顿时又想起自己将计就计,诓骗了心瑶的事儿,他担心地扛看心瑶,“朕又说错话了!” 心瑶揶揄道,“那些事,我倒是懒得在意了,没想到你还放在心里。” 慕景玄失笑,却顿觉萨岚离开的太久了些,他狐疑地看向萨岚离开的方向。 “怎么了?”心瑶也循着他的视线看向那个方向,“你可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的确是有点动静——萨岚打不过那人。” “打不过?!”心瑶哭笑不得,“你不会是要去英雄救美吧?” “乖,你先回去等我,我去去就回。”慕景玄说完,就飞身出了后花园。 第431章 情人眼里出西施 心瑶自后花园踏着一身醋味儿,气呼呼地返回前院,就见慕鸾坐在廊下的竹椅上前后摇着。 没有铠甲罩身,慕鸾只一身公主骑装,显得身形娇小纤瘦,手上拎着一壶酒,一口接一口地往口中灌,饮毒药一般狠绝。 心瑶吩咐了廊前恭候的小兵抬浴桶去寝居,给慕景玄准备热水沐浴,便隔着小巧的木墩形茶几,在这边的竹椅上坐下。 “三姐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慕鸾说着,迅速别开脸,抹掉脸上的泪,转头就对她笑了笑。 “你们家那匹狼呢?” “狼被月色招惹,跑山顶上嚎去了。” 心瑶被她的话逗笑,见她眯着哭红的眼睛,强装妩媚迷离,不禁心疼。 她如此不快,多半是想起了那位投靠北月的亲生父亲。自幼没有母亲疼爱,与亲生父亲相认被拒,却又被当做救命稻草抓着不放,换做是谁,都会难过。 心瑶熟知她不是喜欢被怜悯的女子,心思转了两个弯,凑近她,神秘地眨了眨眼睛,“我正有件事,想请三姐帮忙。” “你守着一位皇帝夫君,竟有事让我帮忙?” 心瑶失笑,仰在椅背上,晃着椅子笑道,“我家夫君呀……去英雄救美了!” 慕鸾顿时忘了难过,忙坐正了身子,好奇地凑近心瑶,“不知哪位美人儿如此大的脸面,得我大周皇帝陛下亲自前去营救。” “刚才萨岚和一个人打架,隔着院墙,景玄便听出萨岚打不过人家,急乎乎地飞了去帮忙。” “哈哈……江心瑶,你也有被丢下的一天呐!”慕鸾又爽朗地笑开,却也由衷地感动。这丫头是不忍放她一个人难过,故意逗她开心呢。“你说吧,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 “三姐可知,我在街上杀得那个孩子?” “知道,听说你和景玄把她安葬了。” 心瑶忙从袖中拿出画像递给她“这是孩子真正的容貌,她并非北月人,景玄说,有人自大周边境掳劫孤儿训成杀手,所以,我想救这些孩子。” 慕鸾忙打开画像瞧了瞧,“如此冒险的事,恐怕景玄不会让你去做,我若帮你了,能顺利回来还好,若回不来,我可担不起。” “三姐若不帮忙,我只能一个人去了。” “怎不找你大师兄?他可是对你唯命是从。” “大师兄说,那些孩子心智被人引导,已然六亲不认,若是寻到,也得全部斩杀。” 慕鸾赞同地点头,“龙玺说得对,杀掉虽然残忍了些,却能永绝后患。” 心瑶着实没想到,她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三姐,你我都是自幼缺少父母疼爱的,我若被三位庶母害死,而你被父皇和皇祖母处死,今日我们就不会在月下聊天了。” 慕鸾哑然,看着手上的酒壶,忽然发现,自己浑浑噩噩在意的东西,微不足道。 心瑶也不着急等她答应,又道,“这画是师叔给景玄的,三姐若不想帮忙,可以对师叔旁敲侧击,帮我问一下那些孩子的关押之处,我若去问,恐怕师叔不会说实情。” 慕鸾把酒壶搁在茶几上,“你救下这些孩子之后,往何处安顿?” 心瑶这两日已然想好退路,“我会在天歌城开设一所学堂收容那些孩子,找教书先生教他们读书识字,找师父教他们武功,再派护卫保护他们,我会从我这些年的积蓄中拿出银两。” 慕鸾暗忖着沉吟道,“嗯,想得挺好,不过天高皇后远,你如何保证你找的那些人能不凌虐那些孩子?” 这个问题,她也早已想到。“学堂归官府管辖,龙鳞阁在此也有人盯着,明里暗里的眼睛足够让他们尽心,除此之外,再设置奉银考核,让孩子们给师父嬷嬷们评价,受孩子们称赞多者,方能领取高俸禄。” “哈!”慕鸾挑眉,不禁对心瑶刮目相看,“江心瑶,你真是走错了门路,你应该去经商开学堂,当了皇后实在屈才。” 心瑶却笑不出,“这场仗打完,不知道有多少孩子流离失所呢!咱们每座城都开设一家,也免了他们上街乞讨。” “若是如此,你需得有银两补给才可以,否则,学堂开多了,孩子收容多了,养育他们多年,也是朝廷的负担。” “放心,我有法子弄到银两,我外公和舅舅们,一直想回江南,因龚白芷胡闹那些事,他们不敢开口求我,正好我参与他们江南的生意,也给他们一个赦免的借口。” 慕鸾爽快地道,“既然皇后娘娘都打算好了,这事儿算我一份。我也正想找点事儿做,忙起来,就不会害怕独处了。” 妯娌两人刚商量妥当,慕景玄方带着萨岚自后花园的月洞门出来。 萨岚捂着手臂,走路也一瘸一拐,一条腿不敢用力,几乎是在蹦着走…… 慕景玄借给他一只手,搀着他的手臂,刻意大声地训斥,“真不知你这些年的武功是怎么练的,当太子当到今日,还能毫发无损,你们凌厥国皇族的兄弟们委实谦让。” 萨岚又气又疼,更难过。“表哥你……”刚才偷听江心瑶那些话,害他疼得浑身哆嗦,现在竟还对他冷嘲热讽?! 心瑶和慕鸾相视,两人忙都起身,慕鸾却双腿一晃就狼狈地蹲在了地上,一时间头晕地站不起,手也不听使唤。 萨岚冷笑,“长公主这是怎么了?被我的伤吓着了?” 心瑶忙扶起慕鸾,“三姐喝了一大壶酒,我先送她回房。” 慕景玄忙扶着萨岚在竹椅上坐下,这就派人去宣召军医过来。 萨岚瞥了眼心瑶和慕鸾的背影,待她们进了房间,方道,“表哥,你这皇后分明是在找死!刚才她说的那事儿,更是荒唐至极。” 慕景玄仰在心瑶躺过的竹椅上,望着天上的星月,心不在焉地道,“战事之后,百姓们恐怕会把朕当成一位暴君,朕的皇后给他们的正是希望。” “情人眼里出西施哈!”萨岚不敢恭维地冷笑,“那些孩子被驯养这几年,恐怕早已经被傻戾之气蒙了心智,学堂建起之后,他们恐怕会杀了师父和嬷嬷们,抢劫官府……” 第432章 抢夫君天经地义 慕景玄只道,“朕有合适的人教导他们,不过既然皇后想亲自去做这件事,朕还是先把人安排在她的视线中的好。” 萨岚咬着牙根儿冷笑,“那我就拭目以待,等着看笑话。” 心瑶自慕鸾的房内出来,见慕景玄自竹椅上转头望着这边微笑,忙道,“夫君,洗澡水应该还热着,赶紧回房沐浴了。” 慕景玄笑着起身就疾步走到门前,伸手握就把她搂在怀里,在她眉心上狠狠一吻。 心瑶勾住他的脖颈,两腿也盘在他腰间,树懒似地,挂在他伟岸的身躯上,两人就这样腻腻歪歪地进了房门,慕景玄伸脚一勾,门板就阖上。 军医今日忙,这会儿尚未赶到,萨岚仰躺在竹椅上疼得哆嗦,见廊前只剩下两个目不斜视的士兵守卫,着急地忙坐正身子,朝着那紧闭的房门喊道,“表哥,军医还没来,我好疼……表哥……我真的疼!” 房内,心瑶唯恐慕景玄又被唤回去,忙道,“夫君,你这表弟总要自己学着长大,对吧?” “对。” “下次他再勾搭什么坏人做蠢事,就揍他一顿。” “好。” 慕景玄唯命是从地应着,把她放在床榻上,两手撑在她身子两侧,忍笑俯视着她绯红的脸儿,爱极她这醋溜溜的神态。 萨岚却在外面咬牙切齿地嚷道,“江心瑶,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我可是凌厥国的太子!” “我管你是太子还是天子,我唤自己夫君去睡觉,天经地义!” 慕景玄听得这句天经地义颇受用,柔声赞道,“皇后说得好!” 心瑶忙坐起身来,给他拆解袍服和腰带,“被他搅合得洗澡水都快冷透了。” 萨岚见慕景玄始终不应声,气哄哄一脚踹倒了木墩茶几,却忘了自己另一条腿上受了伤,一时间疼得撕心裂肺地惨叫。 军医背着药箱过来,忙行礼,“太子殿下还好吧?” “你看我好么?还不赶紧给我看腿?”萨岚气急败坏地暴吼。 军医忙给他脱掉鞋子卷起裤管,却没有找到伤在何处,“殿下,没有伤口啊……” “膝盖脱臼!” “若是膝盖脱臼,随便找个人一拉一推就好了,臣那边还有许多重伤的伤兵呢!”军医无奈地咕哝着,扯住他的腿一拉一推,卡——骨节归位。 萨拉顿时又想起前一刻表哥毫不留情跟着媳妇回房的一幕,这点伤表哥本来可以给他治的,刚才竟对他的痛苦完全视而不见?! 一时间,萨岚气恼地又想踹人。见军医背着药箱就要走,他忙道,“你要去哪儿?没看到本太子手臂上的剑伤吗?!” 军医忙又搁下药箱给他包扎,却听到房内有男子和女子暧昧地笑声突兀地传出来,其中还夹杂泠泠地水声。 萨岚转头看了眼门窗,张了张口,到底是不敢大骂。 军医面红耳赤,忙道,“太子殿下,我扶您回房包扎吧,天色已晚,包扎完,您正好也该歇息了。” 萨岚只得站起身来,挪了挪腿,前一刻脱臼的膝盖仍有些不适,倒是已经能正常的走路。 * 用过早膳,心瑶就帮慕景玄穿好了铠甲,她则一身凤袍,一副安顺在家,不会出门的样子。 慕景玄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她的凤袍,“我恐怕三五日才能回来,你若闷了,可以和三姐去逛一逛。” “好。” “我和苍狼不在,城中事务都交由卓衍,今日他歇养,他也该熟悉天歌城的政务,他手底下的人正忙着安顿城中的百姓,市集应该也能开业,你多带些银两,可以买些自己喜欢的衣裳首饰。” 心瑶帮他戴好头盔,笑看着他在铠甲头盔映衬下,愈发俊美慑人的脸,贪恋地抬手挂在他脖子上,“你安心忙自己的事,不用担心我这个闲人,我知道怎么玩耍能让自己开心。” “好。”慕景玄捧住她的脸,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心瑶也回吻他一记,凤眸晶亮地看着他,“恭祝夫君凯旋归来!” “只说一说太没有诚意。”慕景玄又把她拥在怀里,直吻得她嘤声喘息,双腿虚软,方缱绻不舍地离开。 心瑶羞得捂着脸儿,嘟着有些不适的唇,对着镜子和缓良久才冷静下来,却见镜子里竟多了一个人。 慕鸾一身轻便的火红骑装,双臂环胸,立在她背后,似笑非笑地揶揄瞅着她,“人都走了,还在这儿脸红呢!” “谁脸红了!”心瑶嗔笑瞪她一眼,“那地方可打探到了?” “你师叔像只老狐狸,我刚问了一句话,他就说陪咱们一起去。” “师叔是军师,他不陪着景玄一起出战么?” “景玄哪儿是需要军师的人?只凭他一个人就能灭人家一座城。” “这倒是不假。”心瑶仍清楚地记得,北月内乱,贺家谋反,慕景玄一人斩了贺家几位将领的脑袋,就轻而易举地遣退了叛军。 不过,拓跋樽如今心思卑鄙歹毒,那日利用一个孩子,接下来万不能掉以轻心。 心瑶换好了铠甲骑装,和慕鸾一起进入书房,正见无垠已经在研看一处山洞的地图,龙玺就立在一旁听着他细细地分析。 “师叔,让大师兄和我们去就好,您去帮景玄吧。” “陛下此去束月城,距离地图上这座无名山不远,咱们先救下那些孩子,我再赶去束月城也来得及,再说,陛下今日只是围城不攻。” “围城不攻?”心瑶大惑不解,忍不住看慕鸾和龙玺,却见他们也诧异,“所以,这次陛下不只是瞒着我一个人?” 无垠笑道,“陛下知道你要救那些孩子,也听到了你和三长公主的话,决定减免杀戮,不希望有孩子流离失所,上街乞讨。” 慕鸾激动地握住心瑶的手,“若是景玄这样做,瑶儿你在每座城都开设学堂的打算可就落空了!” 心瑶欢喜地挑起眉梢,“学堂仍要开,就叫玄帝学堂,让孩子们不必缴纳银两便可读书,也让城中百姓都明白,他们有一位贤德仁厚的帝王。” 第433章 师兄可是美男子 于是,一行人商讨着在开设学堂的事宜,策马出了城门,领首引路的无垠,却被两个男子拦住路,两人身穿藏青锦袍,罩着黑披风,器宇轩昂,眉目清秀宽和。 心瑶一眼认出他们,忙策马道无垠身旁,“师叔,他们是景玄的三师兄和五师兄,怕是来找景玄的。” 心瑶忙下马欠身行礼,“心瑶拜见两位兄长!” 两位男子恐慌地忙行礼,三师兄道,“昨夜草民收到师弟的信,师弟说会有一众弟子交于草民教导,不知那一众弟子在何处。” 心瑶恍然大悟,自言自语地慨叹笑道,“所以,景玄这是都安排好了吗?” 慕鸾也忙下马,朝两人抱拳行了个江湖大礼,“久仰两位师兄威名,那一众弟子就在不远处的山里,两位师兄远道而来,还是先去府衙歇息,等我们把一众弟子带回,二位再见也不迟。” 两位师兄却不敢喊累,圣旨已经摆在头顶上,他们不得不遵从。 且圣旨上也交代了,不能露出丝毫早已知晓事情安排的破绽,且得让皇后娘娘感到惊喜才好。 可,一群被驯养为杀手的小猴子,当他们的弟子,他们怎么可能欢喜? “我们一起去救那些孩子吧!”五师兄僵硬地扬着唇角,尽量表现得热切。 心瑶已然看出他们疲累难掩,“两位师兄,可是景玄强迫了你们?” “没有……陛下与草民等兄弟情深,绝对不会要求我们做我们不喜欢的事。”“学有所成,开坛收徒,也是家师对我们的期望。”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拼命遮掩。 龙玺见心瑶为难,忙下马上前,“两位贤兄,你们只听陛下的话,不听皇后娘娘的话么?” “这……” “你们可知,陛下是‘妻管严’?” “呵呵……知道,知道……”要不然,怎么可能写那种荒诞的圣旨,逼着他们来收徒? “既然知道,就去府衙乖乖歇息等着,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开坛收徒,否则,皇后娘娘恐怕不会要你们。毕竟,皇后娘娘的师兄,比陛下的师兄多的多,一人开一座学堂,弟子遍布天下,龙鳞阁将无人能及!” 两位师兄听得心惊胆寒,忙匆匆上马逃入城内。 心瑶揶揄地抿着唇看龙玺。 龙玺瞥她一眼,“一个皇后,没有半点皇后的样子,以后,遇到那样的人就不要给他们行礼,都是胆小怕事的无能之辈!” 无垠斥道,“就是因为你师父自诩厉害,才养得你们个个冷傲、个个目中无人,你身为大师兄也该谦虚些,你一句龙鳞阁将无人能及,若被有心人听了去,恐怕祸患无穷。” 心瑶见龙玺扶了扶脸上的黑皮面具不吭声,忙道,“师叔教训的是,以后大师兄说话会注意的。” 龙玺不服气地道,“瑶儿,师父有冷傲的本事,自然会目中无人,不像某些人,就懂点易容,研究点阵法,便能当上军师了。” 心瑶恐慌地看了眼无垠的脸色,忙斥道,“师兄,你少说两句!师叔是咱们的长辈。” 龙玺不羁地讽刺道,“长辈就该识趣一点,不要倚老卖老,他能打探到那些事,还不都是凭龙鳞阁的人去冒险,他才能居功被赞扬么!” 慕鸾明显感觉到气氛诡谲,调皮地朝心瑶做了个鬼脸,硬着头皮上马,又忍不住偷觑龙玺,“哎?心瑶,你大师兄长得可好看?” 心瑶忙策马凑近她,压着声音道,“好看,和我们家景玄不相上下呢!” “真的呀?”慕鸾有些怀疑地又看龙玺。“看他这样无理,实在不像是好看的人呐。” 心瑶认真地道,“你只看我大师兄这身形,就能猜到,他长得铁定不赖。” “我们家苍狼身形也不错,那张脸也就一般般吧!” 心瑶笑瞅她一眼,却没与她客套谦虚,“苍狼太黑,毛也多,我师兄可是白皙如玉的美男子呢!” “心瑶,你这是暗讽我们家苍狼不及你师兄好看么?” “呵呵呵……我有吗?我没有吧!我只是看到过,苍狼那一身毛,胸膛肚皮上全都是毛……” “你看过我们家苍狼的身体?” 心瑶顿觉自己说漏了嘴,暗恼地握紧了手中的马缰绳,忙绞尽脑汁地补救:“我……我没有……就是之前拓跋柔萱被他抓了嘛,我去了一趟苍狼帮,偏巧那会儿苍狼正在——练功,他是穿着裤子的,我就看到了胸膛和肚皮而已。” 如此违心地说着,她脑海中却是苍狼在那兽皮椅子上左拥右抱的情形。 慕鸾狐疑地瞥她一眼,“既然解释开了,你还一脸懊恼做什么?” “我没有,我只是不该讽刺苍狼大元帅黑嘛,若是被他知道了,他恐怕也不高兴。” 龙玺在后面竖着耳朵听着心瑶卖力地补救编撰,藏在面具背后的脸,却快要笑的抽筋。 慕鸾明显听到他绷不住地咳了一声,回眸看他一眼,口气扼腕地道,“瑶儿,你师兄若真如你所说的那般俊美,却整天戴着面具,也不娶妻生子,岂不是可惜?” 心瑶忙道,“是呀,是呀 ,我也觉得可惜呢,若是大师兄有孩子的话,定然生得极美。” 慕鸾顿时又忘了苍狼黑的事,“瑶儿,你该去找你师父聊一聊。他守着那么多弟子,却不允许人家成婚,这也忒过分了。” “这样的话,我可不敢说。”心瑶惊骇地笑了笑,“我师父最忌讳这样的话,不准我们提。” “为何?不就是成婚么,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你师父总该盼着自己的弟子们幸福才是。” 龙玺冷笑,“入了这一行,哪儿还有幸福?!” * 心瑶唯恐救了孩子们之后,无法带回城中,特让士兵们驱赶了马车跟随,然而,入了山林,却无路可走,通往山洞的山溪旁都是乱石,沿路还有许多枯骨,看纤瘦的骨骼,触目惊心。 心瑶见慕鸾见怪不怪地紧跟着无垠走在前面,她停了停脚步,沿着骨骼堆积的外沿,绕路往前走。 龙玺跟在她身后,“怕成这个样子,还想救人?” 第434章 把皇后丢在树上 心瑶脚下跌了一下,慌忙站稳,“我……我没怕,我只是怕踩到他们,怕他们会在那边难过。” “不必为自己的胆小,这种可笑的借口。你若死了,还能知道自己的骨头有没有被人踩么?” 龙玺说完,也不理会她的反应,便兀自走到前面去。 良久,他没有听到脚步声,狐疑地转头,就见心瑶一手扶着一棵小树,一手按着心口,眼看着地面上的一块石头,呼哧呼哧地激烈地喘息,脸色惨白地没有半点血色。 “江心瑶,你做什么呢?都这么久了,一点长进都没有,竟还是龙鳞阁最没用的弟子!” 龙玺见她不理会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忙折回来,却见地上的石头很奇怪,竟是一个巨大的拱形圆球,像是水晶石打磨而成的,表面光亮,石头下面,分明藏了什么东西。 心瑶忙道,“师兄,你看,这东西分明是一面天窗,给地下的石屋透光用的。” “倒是让你这胆小鬼误打误撞地寻到一点线索!” “这里会是出入口么?我能看到里面的人呢!”心瑶趴在水晶石上,往石头底下看。 龙玺忙让她站到一边去,他忙蹲下来,拂开石头上的尘土和落叶,又拿手帕擦了擦,水晶石底下果然有人影攒动。 下面是一个大屋子,里面有几个孩子仰着头疑惑地向上看,石屋古怪,竟看不到门在何处。 “师妹,恐怕真的被你找到了!”龙玺忙抽剑要劈开这“天窗”。 已然走下去很远的慕鸾转头看了一眼,见到那情形,忙唤无垠。 无垠见龙玺卯着地上的石头狠劈,忙弹出一缕真气,打中无垠的剑刃。 龙玺疑惑转头看去,就见无垠和慕鸾都迅速飞身上了树冠,他也忙拎住心瑶的手臂,飞向一处树梢。 无垠刚才所在的位置,地面诡异地凹陷下去,然后几个人拎着刀剑冲出来。 “明明没有人呀!” “那几个孩子明明是在这边的天窗喊救命的……” 几个人咕哝着,就走向那天窗的位置。 心瑶看龙玺,又诧异地看那一处拱形的天窗,刚才他们在那位置,竟完全没有听到孩子喊救命,若是再用剑劈凿的话,怕是不等劈开,就引出一堆人。 “师兄,看样子他们人竟不少,咱们若冒然强攻,只怕会害那些孩子丧命。” “眼下没有别的法子,一旦那暗门关上,咱们恐怕就进不去了。只能比一比谁的招式更快。”龙玺随手自树枝上抓了一把树叶,“今日为兄就教你一招,看仔细了,以后保你能混个江湖第一。” 心瑶挑眉环胸,其实早就想请教他如何用花生米当暗器,没想到今儿竟开了眼界,菲薄柔软的树叶,自他掌中飞散出去,凝灌真气,竟是咻——咻——咻——快如利刃,洞穿了那几个人的身体,直飘落在溪流的水面上…… 心瑶随手拈了一片树叶在手中,朝着一个在地上挣扎的男子投掷过去,树叶却转了个弯,慢慢悠悠自男子脸前落下去,男子恐惧地直接瘫在了地上…… 龙玺骇笑,“亏着他胆小被吓晕,否则,他喊一嗓子,又蹿出一堆人。” “为何师兄的叶子可以洞穿他们的身体,我的却只飞到一半就没了力道?” 龙玺捻下一片树叶,指尖一缕真气,灌入树叶,整片碧绿的槐树叶子,顷刻间光泽闪烁,“本来这盖世神功传男不传女,看在你是本阁主师妹的份儿上,方教你一回,自己领会吧!”说完,他就飞身下了树。 心瑶独自坐在树枝上,顿时惊慌失措,“哎哎哎……我下不去!” “师伯给了你那一身内力,你都拿去喂狗了?”龙玺不管她,“你留在上面望风,若是看到有人来,就赶紧吹玉笛。” 心瑶深吸一口气,看着地面提了提身子,树枝一晃,她一阵眼晕,愈加不敢往下跳。 这树约莫得有两层楼高…… 眼见着龙玺、无垠和慕鸾都溜进那黑洞洞的入口,她心焦地在树枝上挪了挪,又挪了挪,靠近了树干,两手忙扶上去,整个身体贴在树干上,心这才踏实了许多,然后她就沿着树干,慢慢往下溜,却见树干上有许多虫子在爬,更要命的是,有许多人踩得地上的骨骼咔咔咔响…… 她忙屏住呼吸,转头看了看。 慕景玄穿着那一身离城时的铠甲,正带着两队士兵往这边走。 她如见救命稻草,却不敢大声喊,声音只卡在嗓子眼儿里,“夫君……我在这儿……夫君……快救我!” 慕景玄狐疑地左右看了看,却没见到人在何处,他转头问后面的士兵,“你们听到皇后的声音了吗?” 士兵们也都四处看,一行人直走到了她的脚下,也没寻见她在何处。 心瑶气结地咳嗽,“上面……上面……” 然后一众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就见尊贵的皇后娘娘正抱着树干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慕景玄好整以暇地抬着脸,玩味笑望着她,“皇后好雅兴,竟爬到树上赏景?!” 心瑶气得要哭,这抱着树干的滋味儿也委实不好受,“有虫子……有虫子……快点放我下去!” 慕景玄见她被吓得花容失色,再不敢玩笑,一阵风似地飞身上去,护住她的后腰,把她拥入怀里,拧身一转,两人转着圈地飞旋落地。 心瑶见一众士兵都在看笑话似地盯着自己,忙拿眼睛威严地瞪过去,众人忙列队整齐,别开脸去。 慕景玄宠溺看着她,帮她拿下头上挂着的树叶,“不是来救人么?怎么反把自己困在了树上?” “都怪大师兄,说什么让我望风,分明是故意整我,还取笑我功力拿去喂狗……” 慕景玄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让皇后受委屈了,朕见到龙玺,一定教训他。” “不必,若是你替我出头,怕是他又挖苦我小气鬼 第435章 陛下只负责补刀 慕景玄只当她要拿小石头卯着龙玺砸一顿,入了黑洞洞的山洞,便是一片混乱的打斗…… 培养杀手之地,卧虎藏龙,且皆是心狠手毒,随手一挥便挥得碎石迸射,武器亦是五花八门。 无垠和龙玺皆是武功顶尖之人,慕景玄倒是不担心,却见慕鸾被五六个人围攻,且招招致命。 他要飞身过去救援,却不放心心瑶,本想叮嘱她先出去躲避,却心瑶掌中凝灌真气就抛了手中的小石子过去,围着慕鸾的几个人皆是被打中了身体,血洞汩汩涌动,当即倒地毙命。 慕鸾匪夷所思地循着小石头射来的方向看去,就见心瑶又把围着龙玺的几个人投掷得倒地不起,反惊得龙玺亦是错愕。 慕景玄赞赏地环住心瑶的肩,“有皇后在,朕倒是不用出手了。” 心瑶想起他一掌即可将人骨头打碎的功夫,顿时大囧。 她这样扔小石头俨然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还是夫君出手吧,我的小石头也用完了。” “嗯,你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跑。” 慕景玄一句话说完,掌中一股真气打出去,便有十几个人摔在地上,无垠和龙玺已然不用再出手,慕鸾迅速提着剑和无垠、龙玺站在一处。 一众高手忙聚拢在一起,却反而给了慕景玄可乘之机,慕景玄挥出一掌,一众人全部倒地毙命。 随即,自山洞深处提剑出来一众身穿同色软甲的人,竟是男女不齐,大小不一,他们训练有素的自两边整齐,将心瑶和慕景玄的人严实地包围起来。最后,一位头发胡子灰白的老人撑着拐杖,自那黑不见底的通道中出来…… 心瑶忙往慕景玄身边贴了贴,不禁庆幸慕景玄来这一趟。 她虽不曾行走江湖,却也知道,这样的年长之人往往内力深不可测,若是硬碰硬,只怕慕景玄也抵抗不住,尤其,这老人久居地下,脸色白森森的,那眼睛里杀气阴沉,着实骇人。 龙玺、无垠和慕鸾也忙立在慕景玄身侧,无垠低声地提醒慕景玄,“陛下,莫要硬碰,此人功法臣也无法估量。” 慕景玄挑眉,不动声色地打量老人,却只觉得似曾相识。倒是许多年前,外公带他平定叛乱时,也见过不少高手。是以这种似曾相识的旧人,实在没有必要多去回想。 老人盯着慕景玄,亦是怔了许久,他视线不动声色地略过心瑶,又看满地的尸体,“来者何人?为何擅闯我这洞府,伤我一众弟子?” “朕的皇后前儿行在路上,被一个孩子拦截,心神受创,很是伤感,而那孩子就是自你这里出去的,所以,朕来和你算一算,这笔账你要如何偿。” 老人恍然大悟,忙俯首,“呵呵呵,原来是大周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陛下这一身铠甲倒是不错,颇有当年拓跋先帝的风姿。” 心瑶忙道,“我家夫君与你算账,你就甭怀旧了,现在两条路给你,第一,我们灭了你,带走你关押的那些孩子,第二,你投降归顺,主动交出那些孩子,我们饶你不死!” “哈哈哈……老夫创建此处多年,培养杀手刺客无数,效命于各族达官贵人,相助他们铲除异己,多年来,还从没有人敢杀到门口上让老夫投降的!” 老人说着,拐杖狠狠一顿,地上石板咔咔龟裂出大片狰狞的纹路。 “既然陛下和皇后非要在此丧命,就送他们一程,老夫倒要看看,这凤格之命的女子,有多大能耐!” 心瑶也没客气,在慕景玄出招之前,她凝聚周身的力量,迅疾挥出一掌…… 冲上来的一众人顿时摔得横七竖八。 慕景玄不等那些人站起来,便又补了一掌,打得他们措手不及,瞬间毙命。 顷刻间,只剩下那老人突兀地立着。 慕鸾顿觉自己有点清闲,看得这一幕,忍不住拍手叫好。“景玄,以后心瑶杀在前面,你负责补刀就好。” 龙玺扬声道,“这人呀!不管是行走江湖,还是隐居山谷,总要有点真本事,才能傲视天下,若是没有这真本事,趁早,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灰袍老人被讥讽地失了冷静,“你这口气张狂的臭小子又是何人?为何戴着一张黑面具?” “在下龙鳞阁阁主,家师乃是无绝!”龙玺上前两步,站在心瑶和慕景玄身前,“刚才出招的帝后,就是我师妹和妹夫!” 老人震惊地撑着拐杖晃了晃,看怪物似地盯着那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夫妻俩,“你们……你们的内力怎可能如此强悍?” 无垠上前一步,十分客气地说道,“皇后娘娘的武功,是在下的师兄,无影传授的,不知前辈可曾听说过师兄的名号!” “无影?!”老人脸色骤变,“那么你是……你是……你是无绝?!” “在下无垠,虽不及两位师兄,却也乐意与前辈过两招,希望前辈能奉陪。”无垠端起出招的架势,却对心瑶说道,“皇后,一会儿我和这位老前辈打起来,你千万不要为了帮师叔,就吹那首曲子,否则,伤了那些孩子,师叔也过意不去。” 心瑶会意,忙从怀中取出玉笛。“师叔,心瑶岂能让您独自冒险,那些孩子救不救的,不强求,您的性命才最重要啊!” 心瑶这就把笛子放在唇边,刚要用力,那灰袍老人恐慌地就踉跄退了两步,拐杖也差点摔在地上。 然后,当胸就挨了一掌,双腿一软,就摊在了地上。 慕鸾震惊地忙上前查看,探了探老人的呼吸,“哎?竟然就这样死了?这也太轻巧了吧!我还以为他是一天下无敌的武功高手呢!” 慕景玄、心瑶、慕鸾和无垠都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出招的——龙玺。 龙玺无辜地挑眉,“你们不会真的相信他会这么好心吧?而且他的确武功极高,若是真打起来,我们都捞不到好处。” 心瑶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好。 无垠拍了下龙玺的肩。 慕鸾撇了下嘴。 慕景玄只是淡看他一眼,然后一行人就进入漆黑的通道。 龙玺本也不求被夸赞,但是,也犯不着这几个人都无视他那关键的一招吧。 第436章 小屁孩要当阁主 “我可是在救你们,万一咱们进去中了什么机关……” 他话没说完,就轰——通道上方落下一道师门,他被结结实实挡在了外面。 慕景玄和心瑶等人在里,伸手不见五指,且是乱箭起飞,飞镖叮当,所幸大家躲避及时,并无伤亡,这一顿折腾,却叫大家都心气不顺。 无垠也没了好脾气,“这龙玺,竟是一语成谶。” 心瑶担心地摩挲着着检查过慕景玄的身体,气恼地咆哮,“大师兄?” 龙玺担心地忙贴在石门上找机关,“瑶儿,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你们怎么样?可有受伤?” 慕景玄听着他近乎慌乱地声音,忍不住扬起唇角,如此境况,他随手就拥着心瑶在怀里,也以同样方式确定她是否完好,然后关切地朝着慕鸾所在的方向问道,“三姐,师叔,你么可还好?” 慕鸾忙道:“这点儿东西伤不了我,只是黑洞洞的,吓得够呛!” 心瑶也被吓到心肝俱损,气急败坏朝着石门嚷道,“大师兄你这乌鸦嘴,也该说些好话才是!” “……这种时候,你这丫头还有心思讽刺我?”龙玺气恼地踹门,“这边没有机关,你们在那边找一找,看能否打开石门。” 无垠自怀中取出火折子,吹出火花,照亮四周,慕鸾和慕景玄忙拍墙壁上的石块找开门的机关,心瑶则把视线放在了地上。 无垠忙道,“”瑶儿,你看地上做什么?机关寻常都是安置在墙壁和门顶上方的。” “师父为何如此揣测?”心瑶跺着脚,挨个踩机关,跺脚跺得十分用力。 无垠笑道,“因为地上有石头,不好安装轮转机括,尤其这种地方,开山凿石更不易。” 心瑶又挪了位置踩,“您老忘了,刚才咱们是踩着地上进来的,所以,指不定是谁的一脚猜到了机关,就放下了石门。” 龙玺在外面听到他们的谈话,忙大声说道,“你们当心点儿,说不定机关在别处,里面少不得还有活着的,见你们要进去,故意放下了机关!” 他话刚说完,慕景玄就大呵一声,“龙玺,你给我闭嘴!” 心瑶、慕鸾、无垠也恐慌起来,因为火折子照亮的距离,正有一片巨大的钉板朝着这边移动,那速度并不快,却四四方方,边角贴合整个通道,叫人避无可避。 心瑶忙说道:“恐怕大师兄又猜对了,里面定然还有活着的守卫。” 慕景玄忙搂这心瑶护在怀里,懊悔地说道,“怪我,不该只顾着疏解你一段心病,就纵容你冒险救这些孩子!是我辜负了岳父的信任和嘱托……” 心瑶却越听越是懊悔,“景玄,不怪你,你不要说这样的傻话,是我……是我任性,是我该死,是我拉着师叔和三姐来冒险的。” 慕鸾从旁听不下去,“你们回家之后,再说甜言蜜语吧,那东西已经退回去了!” 无垠举着火折子走在前面,“的确是退回去了。” 死人一起往里走,却没走几步,就见几个八九岁的孩子举着火把,站在那钉板消失的位置。 慕鸾忙拉着无垠停住脚步,心瑶也紧张地抓紧了慕景玄的手。 两方僵持谁也没有率先开口,心瑶提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一步,“失礼了,在下大周皇后江心瑶,特来救你们,若有父母健在的,我派人送你们回家,若无家可归的,我把你们安置在大周的玄帝学堂,教你们读书识字,教你们为人之道,让你们和有父有母的孩子一样受到周全的照顾!” 领首的小男孩说道:“你说的这些有什么好的?我们还不是和普通人一样?” 慕景玄道,“你想如何不普通?” “我想当天底下最厉害的龙鳞阁阁主!” 他身边的孩子也道:“我想住在有阳光的大房子里。”“我想天天顿顿的吃鸡腿!”“我想开一间衣裳铺子,每天可以穿漂亮衣服!”“我想练顶尖的轻功,可以和小鸟一样飞来飞去!” 心瑶在叽叽喳喳的声音里,担心地看慕景玄。这些孩子不分轻重,也被教坏了,需要好好引导。 慕景玄却温柔环住他的肩,对那群孩子说道,“朕准奏!” 有孩子小声地问:“准奏是什么意思?” “就是答应了你们的意思。”慕景玄说道,“朕和皇后,是大周的皇帝和皇后,说话都是一言九鼎,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 孩子被营救之后,慕景玄就改变了战术,当日没有耗费一兵一卒,直取两座城。 心瑶也十分忙碌,派人将有父母的孩子送回家,学堂里还剩下二十三个孩子,偏巧,那狮子大开口,嚷嚷着要当龙鳞阁主的男孩就在其中,且调皮捣蛋,今儿桌上放虫子,明儿揪着丫头的头发,还拆了桌椅板凳,带着其他孩子去河里捉鱼虾。 心瑶顾着去信与外公龚世逍商讨经营江南生意的事,有两日没去学堂,没想到早上一出门,就见慕景玄的三师兄和五师兄被折腾得浑身脏乱,且哭丧着脸,皆是一副要着急逃命的神色。 “两位师兄,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心瑶忙叫士兵给他们备热水送到房里,见两人欲言又止,她忙又堆上笑。 “两位师兄见谅,咱们也是从调皮捣蛋的时候过来的,说孩子们有什么错,还请多多包涵!” 三师兄说道:“皇后娘娘,不是我们不帮你,实在是帮不了。” “指那一个叫狗蛋的孩子,就闹得鸡飞狗跳,而且他颇懂一些怪异的招式,泥鳅一样,跑起来我们捉不着他,反被他给折腾了。” “两位师兄先不要着急离开,此事咱们从长计议,我现在去学堂一趟,二位师兄先沐浴用膳吧。”心瑶歉然朝他们颔首,然后匆匆赶去学堂。 学堂原是天歌城的一所药草铺子,经营多年,墙壁上也浸染了药草的香气。 心瑶穿过前厅,就见一群孩子在院子里玩耍,只那个叫狗蛋的孩子,坐在庭院的假山石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满院子的孩子,见她来,也不行礼问安。 第437章 收拾一只小皮猴 心瑶走到假山石前,抬脸望着小猴子似的男孩,心里虽不喜这般调皮的孩子,见他骨瘦如柴还是忍不住暗生怜惜。 这些时日,伺候这些小娃,她也摸出了经验,有些个自命不凡桀骜不驯的家伙,越是与他凝重认真的说话,他越不正儿八经的答话。 于是,她双臂环胸,故意摆出漫不经心地神色。 “是你要当龙鳞阁主吧?” “是呀!” 男孩自假山石上动都没动,一副山野大王的神态,睥睨着山下凤袍华艳的女子,鼻孔讽刺地哼了一口气。 “要想当阁主,就别端着架子,下来,咱们聊一聊。” “我要当龙鳞阁主这事儿,没有必要与皇后娘娘你聊,答应封我当龙鳞阁主的,是皇帝慕景玄。” 这臭小子,胆敢直呼她夫君的名讳?她必须地把他捏扁搓圆再踢上两脚才成。 “我们家景玄日理万机,如今忙着收拾城池,还要安抚百姓,择选官员,这些时日我都见不着他,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男孩有恃无恐地哼哼,“不见,我就死乞白赖地耗着!反正那两位师父也被我气走了,他若还不来见我,我明儿就把这房顶掀了。” “放肆!”心瑶斥了一句,就不敢恭维地冷笑,“凭着使坏,骗取皇帝的注意,就是你的本事么?” “我就这些本事,你能奈我何?” “龙鳞阁中的人都是日行一善,心怀天下,为他人着想的,凭你这等所作所为,怕是下辈子也入不了龙鳞阁。” 男孩顿时涨红了脸,他知道,自己这几日已然被列入坏孩子,所作所为也惹人嫌恶,他忙自假山上坐正,“我不是故意做坏事呀,再说,那两个师父没本事,竟是被我一折腾就走了,这也能怪我么?!” 心瑶哭笑不得,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这种刁钻的小屁孩。 “你这胡搅蛮缠,无理辩三分的本事,倒是颇厉害!” “等我见了皇帝慕景玄,我定会对他解释,我不是故意做坏事的,明明是他说话不算话。” “实话对你说了吧,皇帝虽然一言九鼎,龙鳞阁主的事,他却只有权商议,无权决定!皇帝把你的事儿说于龙鳞阁主听了,也希望你真的能当上,且对你寄予厚望,不过……”心瑶话说到一半,就佯装为难地长长叹了口气,神情复杂地看他。 男孩顿时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忙从假山上跳下来,拿黑黢黢的小手抓着心瑶的袍服。“不过什么?你快说呀!” “不过,真正能决定龙鳞阁主大事的人,是龙鳞阁的老阁主和新阁主,还有本宫——江心瑶!” “你别诓我,两位阁主能做主龙鳞阁的大事我倒是相信,不过你……哼哼哼哼……”男孩嗤之以鼻,“别吹牛了!” 臭小子,竟然看不起她堂堂大周皇后?心瑶不悦地板起脸。“我是龙鳞阁老阁主最宠爱的小弟子、新阁主疼在心尖儿上的小师妹,我的话,他们不只是听在心里,还生怕我不高兴,天天供着我呢!” 说完,她直接挡开他脏兮兮的小手,不动声色地瞥着他,清冷地抬起下巴尖儿。 “本来,你若是个听话懂事、爱干净的小娃,我与新、老阁主说一说,这事儿也就成了,实在没有必要与你多费这些唇舌,可你……”心瑶忙抚了抚自己被他抓过的袍服,“啧啧,瞧瞧这小爪印!若是我师兄看到我袍子上这小爪印,怕是要罚人了,我这袍子,可是他送我的,千两金子一尺呢!” “我……这……” “你前儿折腾这院子里的丫头们,后砸桌子砸椅子,陛下好心好意邀请他两位师兄来教导你们,你却把人给弄得一身脏,还把人气走,害得我这皇后费了银子,赔了面子,还得重新买桌椅,且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那两位师父辞行。” 男孩顿时懊恼,“我……我不是故意的呀!” “你是不是我不知道,事已至此,你若还想当阁主,就好好想想如何改变自己吧!”心瑶转身就走向那药草味飘香的厅堂内坐下来。 学堂负责孩子们饮食起居的掌事,原也是在天歌城学堂内当掌事丫鬟的,唤名依秋。 依秋眉目清秀,微胖的身量,和善开朗,一身水蓝的袍子,挽着袍袖,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利落劲儿,且把手底下的丫鬟护卫们管教的服服帖帖。 心瑶自招她入这学堂时,便十分喜欢她,这两日不来,也没有太担心。 见依秋跟进来端上茶,心瑶忙让她坐,“那些坏掉的桌椅可换了?” “回娘娘,都已经换好了,有些轻微破损的,叫木匠修一修便好,今儿给孩子们多添了两个菜,都吃得欢腾,丫鬟们也都心善,饮食起居伺候的十分尽心。” “这就好。” “不过,依着奴婢的意思是,还是少叫丫鬟们伺候,这般大的孩子,应该自己学着洗衣、整理家务,将来若再有年龄小的孩子进来,丫鬟侍卫们也能顾得上。” 心瑶赞赏地笑了笑,忙握住她的手拍了拍,“这里有你,本宫安心,就由你做主安排两个说话利索的丫鬟,每日给他们多加衣课,让他们学习如何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 依秋忙跪在地上,“奴婢谢皇后娘娘信任!” 心瑶忙扶起她,“陛下近来颇忙碌,怕是也不能按时吃饭歇息,过些时日,本宫就得过去服侍陛下,这边的事,由你全权做主,需要银两就去账房那边取用。” “是,娘娘放心,奴婢定尽心照顾孩子们!” 依秋又给心瑶添了茶,忙道,“不知皇后娘娘对那调皮孩子说了什么?奴婢过来时,就见那孩子急匆匆地去了房里,还嚷着要沐浴更衣呢。” 心瑶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想来依秋也需要一些经验,便说道,“有些倔强的孩子,你不能与他硬碰,卯着他的软肋捏一捏,他就老实了。” 依秋恍然大悟,注意到门口有个漂亮清秀的男孩探头进来,不禁诧异地呀了一声。 小家伙眉目如画,穿着一身学堂的水蓝袍服,端端正正,出尘脱俗。 “刚才还像只脏兮兮的小皮猴,这怎么说话功夫就换了个人呐?” 第438章 皇上赶回来探班 “咳——我洗完澡了,我干净了!”男孩立在门槛外,红着脸,两只小手有些紧张地握着拳头。 依秋满意地挑眉笑了笑,“皇后娘娘在里面喝茶,没空和你说话,自己去玩吧。” “我找皇后娘娘有事!”男孩老气横秋地说道。 依秋唯恐他擅闯,忙走到门口拦住他,“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儿来的事儿劳烦皇后娘娘,刚才气跑了两位师父,这会儿又来找皇后娘娘的麻烦吧!” “我不会找麻烦的,我真有事儿!” 心瑶似笑非笑地端着茶盅喝了两口,笑道,“叫他进来吧!” 男孩哧溜一下,就从依秋身边的空隙溜过来,“皇后娘娘,你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 心瑶摆手,示意依秋退下,又摆出漫不经心地神态,给他倒了一杯清水,放在桌子对面,示意他坐下。 “我现在能见他了吧?”男孩忙问。 “龙鳞阁很忙,不知道他有没有空呢,他虽然疼我,我也不能任性呀!”心瑶斜睨他一眼,“再说,他也不喜欢什么叫狗蛋之类的人,他可是很挑剔。” 男孩喝了口水,红着脸儿咳了咳,“那……你给我换个好听的名字吧。” “既然你如此喜欢进入龙鳞阁,我就给你取个带龙字的名字吧!”心瑶拿了笔和纸,写了两个字,“这两个字可认得?” 男孩拿过纸看了看,“认识,青龙。” “以后你就叫青龙吧!” “为何不叫飞龙、黑龙,非要叫青龙?” “《淮南子》中言,天神之贵者,莫贵于青龙。”心瑶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瓜,“你这调皮捣蛋的娃儿,还非要闹着入龙鳞阁,可不就像一只上天派给龙鳞阁的小灵兽么!” “既然青龙如此厉害,我就叫青龙了。”男孩这就热切地抓住心瑶的手,“我人干净了,好听的名字也有了,现在,咱们是不是可以见阁主大人了?” 心瑶挑剔地打量他,“阁主算是你的长辈,尤其他又高高在上,若是对他无礼,他恐怕话也不说,就飞走。所以,在见到他之前,我且先得教你如何行礼,如何问安,如何说话,如何哄他开心。” “这岂不是很麻烦?” “怕麻烦你就别当阁主呀!” “我当,我当……你教,我定认真学。” “既然要教,不能只教你一个,本宫也当一回夫子,你去把所有的孩子集合起来,让他们在院子里列队整齐,叫他们安安静静地等着,若有不听话地就把他们揪出来。” “他们又不当阁主!” “自然,他们不当阁主,你才是阁主,所以,本宫才看一看你有没有统领队伍的本事,否则,你将来如何统管龙鳞阁一众顶尖的高手,又如何服众?!” 心瑶说完,就优哉游哉地拿茶盅盖,刮着茶盅里澄明香浓的茶水。 男孩沉了沉气,就道,“你喝完这盏茶出去即可,我保证能让他们列队整齐。” 心瑶没应他,只摆出一副不相信的神态。 男孩咚咚咚咚奔出去,到了院子里扯着嗓子大喊着,随手就抓到两个追逐嬉戏的孩子,“都站队……快点,快点,要出大事儿了……” 一群孩子被他又吓又哄,都乖乖地站整齐队伍。 心瑶喝完茶出来,就见满院子清净宜人,一群孩子穿着清一色的水蓝袍服,放眼望去,整整齐齐,一张张小脸儿被衬托得率真可爱,格外惊艳。 黄昏时分,慕景玄策马返回天歌城,听闻护卫通报心瑶人在学堂,便直接在药草堂内坐着等,却坐在椅子上,正看到她在庭院里教习孩子们行跪拜礼。 “跪要端正,脊背挺直,两手交叠放在一起……好,很好……自今日起,依秋姑姑、师父们,照顾你们饮食起居的丫鬟护卫们,就是你们的再生父母,对父母要晨昏定省,自明日一早起,见到她要行拜礼,记住了吗?” “记住了——” “现在我们再练一次!” 身着粉紫蛟绡纱袍的身影穿行于水蓝色的队伍中间,随着她威严清灵的声音,一群小人儿整齐划一地跪地,挺直脊背,一起俯首拜下去。 慕景玄忍不住诧异地笑了笑,今儿在百里之外的那座城,他收到消息,听说三师兄和五师兄被孩子们折腾得狼狈不堪,闹着辞行,没想到,这么一群小猴子,竟被这柔柔弱弱的丫头收拾得服服帖帖。 待学堂内晚膳的钟声敲响,慕景玄忙进去院子,唤道,“瑶儿,你也该歇息了!” 心瑶欢喜地忙迎上前,本想向往常一样扑进他怀里,想到孩子们都盯着,还是忙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慕景玄知道她故意做样子给那群小人儿看,也忙清了清嗓子,“皇后免礼!” 然后一群小人儿有样学样,忙整齐地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哈哈哈哈……”慕景玄笑得前仰后合,门廊下的丫鬟侍卫们也绷不住,皆是笑得站不直。 心瑶忙纠正,“我对陛下自称臣妾,你们这群小猴子就不必了,你们自称学生就好!” 小人儿们乖乖地纠正了拜礼,忙排队去用膳。 青龙从队伍里蹦出来,忙道,“陛下,您可还记得青龙?” 慕景玄看着他打量了两遍,这才认出来,“就是你……是你把朕的两位师兄折腾得狼狈不堪?” 青龙哑了一下,忙跪在地上,“陛下恕罪,青龙不是故意的,是因为陛下不来,所以……” “陛下懒得和你计较,你快起来吧。”心瑶搀起他,“你如此突兀地过来与陛下说话,可是不相信本宫今日对你说的话?” 青龙没有争辩,抬起小脸儿就问慕景玄,“皇后娘娘今日说,你做不了龙鳞阁的主,可是真的?” 慕景玄看了眼心瑶,“龙鳞阁是朕的父皇和无绝阁主为守护天下安宁创立的,朕自然是无权做主的,平日,皇族内的家务事,朕也都听皇后安排,所以,皇后不管对你说什么,都有她的道理,你遵从便是。” 心瑶不动声色地给慕景玄递了个眼神,偷偷给他竖了下大拇指,赞赏他这番话说得妙! 青龙却不可置信地重新审视慕景玄,“你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你竟然听自己媳妇的话?” 第439章 送师兄一位徒儿 慕景玄泰然伸手,环住心瑶的后腰,宠溺地在她脸上吻了一记,“朕的皇后,值得朕听她的话,朕也乐意听她的话!” 心瑶抿着笑,心头清甜,手臂一抬,就搭在他后腰上,凤眸幽幽地俯视着青龙,“小子,瞧见没?陛下这才是真男人!” 青龙倒是没看出什么真男人,只是疑惑地叹道,“你真是一位奇怪的皇帝!为何大家都说,男尊女卑?还说,女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女子甚至可以被当做礼物送来送去,女子不是应该遵从自家夫君的安排么?” 心瑶忍不住点了下他的小脑瓜,“你这孩子问题还真多!” 慕景玄耐心地道,“小子,等你将来有了自己的媳妇,你就知道,听媳妇话的男人才是聪明的男人,你若和自家媳妇过不去,还惦记着把媳妇当礼物送出去,怕是一辈子家宅不宁万事不兴,其他女子也会轻视你。” “呃……”青龙很想争辩两句,但是自己到底是年少无知,而且,这位帝王的话实在是越想越有道理。 心瑶见这一大一小竟聊起男人之间的家常,莞尔说道,“青龙,你随我们去府衙一趟吧,顺便给两位夫子赔礼道歉,把他们请回来。” 青龙这次学乖了,忙俯首行礼,“学生遵命!” 心瑶欣慰地叹道,“进步神速!孺子可教也!” * 这日,心瑶在学堂里誊写简单易读的诗词歌赋,装订成书册,交给慕景玄的三师兄和五师兄,让他们以后依照书册教孩子们识字读书。 龙玺风尘仆仆地闯进来,见她刚忙完,忙道,“瑶儿,我是特意回来找你的,你知道那些官员送了什么给慕景玄么……” 心瑶一见他,顿时喜上眉梢,忙起身迎上前,“师兄,你回来的正好!我有事找你,你跟我来。” 说着,她就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的手臂进来到后花园。 龙玺心急如焚,就怕她难过,开口又要说,却见院子里一群孩子都好奇地看过来。 心瑶环视一群孩子,忙问,“青龙哪儿去了?快去把他叫来,就说阁主想见他……” 龙玺大惑不解,“我没想见谁,我就想和你说清楚,瑶儿,此事非同小可!” “不管有什么事,师兄喘口气再说,先看一看我给师兄准备的惊喜。”心瑶远远望见两个孩子拉着青龙的手呼呼跑过来,忙朝他们招了招手,“青龙,快过来,你看谁来了!” 青龙奔到近前,见男子带着黑皮面具,一身黑色龙鳞铠甲,身型魁梧俊雅,气质威严冷酷,竟是与大周帝王慕景玄不相上下。 “学生青龙,拜见阁主大人!” 龙玺看青龙,又看心瑶,周围更是一大群孩子好奇地围观,俨然看一只怪物似地又惊又好奇。 他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一身戾气太重,尤其没有孩子缘,若非心瑶在身边,只怕这群孩子早就被吓得娃娃哭着逃得远远的。 “瑶儿,你让为兄见这小娃儿到底有何目的?” 心瑶忙道,“师兄觉得青龙长得如何?” “还行!”龙玺挑剔地打量青龙,这小娃儿的一张小脸儿在这一堆孩子中,算不得最惊艳的,却浓眉大眼高鼻梁,穿着这一身水蓝袍子,尤其耐看。“师妹给孩子们买的这些衣裳挺好。” 心瑶气结,“师兄,瑶儿不是让您看衣服,是让您看青龙。” 龙玺见她眼睛明澈神秘地盯着自己,愈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说了呀,他还行,这会儿还跪在地上也算恭敬。” 心瑶忙弯下腰对青龙说道,“青龙,我这师兄挑剔的很,平日鲜少夸人,今儿这两句话,都算是夸赞你了,所以……你快拜师吧!” “拜师?不成……不成……” 龙玺惊得忙后退,却见地上的小娃儿十分乖巧地说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拜礼!”然后,小脑瓜磕头点地,砰——砰——砰——三个结结实实地响头磕得惊天动地,一眨眼磕完,额头上还真切地沾了许多尘土。 龙玺惊魂未定,就见心瑶忙命人端茶来,又把茶盅放在小家伙的手上。 青龙早已练了多遍,忙乖巧地双手举高茶盅,“徒儿请师父喝茶!” 龙玺偏巧远道策马而来,口干舌燥,这会儿又被折腾得心神恍惚不宁,下意识地就接过茶盅咕咚咕咚灌下去。 心瑶欢喜地忙道,“礼成,礼成!孩子们,快快给阁主大人道恭喜!” 一群小人儿热热闹闹地杂乱地喊“恭喜阁主大人!” 龙玺被吵得头晕耳鸣,“行了,行了,都去玩吧!” 孩子们一哄而散,只剩青龙突兀地立在龙玺面前,一时间让龙玺顿时心头冒火。 “瑶儿你看你,玩了一场过家家,反给为兄弄了个徒弟,你让为兄如何对师父交代?” “交代?” “龙鳞阁的弟子收徒,可是天大的事儿,得师父亲自择选,摸了筋骨,查了身份,才能入阁拜师,你如此做实在草率至极!” 心瑶一声不吭地应下他所有的训斥,忙道,“师兄,师父收徒弟,自有他的规矩,不过,你收你的徒弟,倒也不必与师父的完全一样。这孩子的身家我派人查过了,清白端正,父母亡故,身世可怜,他尤其对龙鳞阁敬畏尊崇已久,发誓有朝一日能当上龙鳞阁主,为天下百姓鞠躬尽瘁……” 龙玺忙打断她,“行了,你甭与为兄说这些虚的!龙鳞阁事务庞杂,我现在如何顾得上教授徒弟?再说,我也不擅长教孩子。” “师兄,没关系,师父教我,便是一个月半个月地才来看我一次,现在你事儿忙,就先把徒儿放在我这儿教养,等到你闲暇时,再教他功夫,如何?” 龙玺哭笑不得,“事情都被你安排好了,还让为兄说什么?!” 心瑶欢喜地忙拉住青龙的手,“青龙,你可听到了?师父要你了,这可距离你当未来的新阁主,又近了一步呢!” 青龙这才真真切切体会道,这位皇后娘娘没有诓骗自己,而且开心地比他更像个孩子。“皇后娘娘,您已经做到了青龙期望的一切,青龙对您感激不尽!”说着,他就俯首跪拜谢礼。 第440章 平王中了美人计 心瑶疼惜地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如此懂事识礼,着实讨喜!” 龙玺视线落在心瑶摸在小脑瓜的手上,“瑶儿,你很喜欢他?” “是呀,这孩子聪慧机敏,行事果断,而且知错能改,又有统帅之才,脑子转得也快……”心瑶手臂环在青龙肩上,一顿猛夸。 青龙小脸儿乐滋滋地咧嘴笑,大眼睛亮灿灿地望着师父黑面具上的一双眼睛,却见师父眼神复杂,似有些无奈。 “师父,是不是青龙哪里做得不好?还是师父害怕青龙抢师父的位子?” “哼哼,能抢为师位子的人还没出生呢!” 龙玺看了眼心瑶,却是不想她失望。 “罢了,反正迟早要收徒弟,遇到这孩子,也是我与他的缘分。” 心瑶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忙对青龙说道,“怎样?我大师兄是不是很疼我、很听我的话?” 青龙忙俯首道,“学生信了!以后再不敢怀疑娘娘!” 龙玺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显然,在自己来之前,这两人经历了一番“勾心斗角”。 “青龙,为师太忙,顾不上你,为师给你布置课业,你要仔细去完成,切不可懈怠,若是做不好,你我师徒缘分就尽了。” “师父请讲!” “去找一张地图,记下大周与周边诸国的城池与村落的位置,不只是要记在脑子里,还要了解每座城池的境况。另外,每日绕着院子跑五圈,再练马步半个时辰,倒立一盏茶,横踢后踢各一百下,待三个月后,为师来检查。” 青龙迎视着他肃冷的眼神,顿时绷紧了脊背,忍不住暗暗后悔拜师。三个月后,他岂不是要被累趴下?! 心瑶也觉得这任务有些苛刻,“大师兄……” “你跟着红茉师父学跳舞,不是每日都练半日么?你那作画弹琴的柔弱功夫都得静心努力,他要学到天下无敌的本事,就得先学会对自己狠一点,否则,入了阁内,不是被欺负就是被杀。” 青龙忙道,“皇后娘娘,青龙定尽力完成,不辜负师父的期望!”说完,他朝龙玺一拜,就懂事地告退。 “严师出高徒,或许,师兄是对的。”心瑶叹了口气,自知无权再干涉青龙的事,这才问,“师兄刚才进门对我说有事儿,到底是什么事儿?” 龙玺忍不住戳她脑门,“我被你这一顿折腾,差点忘了正事,你快跟我走,有急事儿。” 心瑶忙跟上他,却见龙威也匆匆自外面奔进来,“师兄?您怎么也来了?” 龙威忙要对龙玺行礼,被龙玺一挡,便忙退到一旁让开路。 心瑶疑惑地看他,又看龙玺,“师兄,可是景玄那边遇到了什么麻烦?” “是挺麻烦,我来时叫龙威盯着,他人既然在这里,说明境况已经无法收拾。” “境况无法收拾,您叫我去,我就能收拾了?” 心瑶说完,心思顿时绕到“女人”两个字上。也只有这样的麻烦,她能轻而易举地帮慕景玄解决。 慕景玄武功高强,身边又有护卫,寻常人伤不了他。拓跋樽眼见他打了一场胜仗,就坐不住地拍萨岚来送美人,又利用一个小孩刺杀她…… 这几日慕景玄一连收了四五座城,官民畏惧,主动开门迎接,拓跋樽已经没有更好的法子阻止慕景玄,只有再行诡计。 而这利用女人的计谋,在天歌城已然用了一次,都被她赶走,还引得那些部将颇有微词,都议论她是个妒妇。若是再有人送上美人讨好,她再赶走,便又引起一波非议,将士们闹起来,君心溃散,慕景玄也不好收拾。 * 暮色四起,心瑶和龙玺、龙威方抵达慕景玄所在的红川城。 三人忧心忡忡地入了红川府衙,心瑶迅速收住脚步,抬手挡住龙玺和龙威。 这庭院比天歌城府衙的庭院奢华百倍,入院便是一座嶙峋的假山,山上流淌着泉水,沁润得夜色潮湿,花木扶疏,抄手游廊连接着正堂的门廊,喜庆的红灯笼悬在廊檐下,满院子灯火辉煌。 那假山旁有两个人,那男子竟是慕卓衍——他蹲在地上,正话语温柔地与一个跪在庭院里的女子说话,声音低得近乎暧昧,听不分明两人到底在说什么。 那女子一身奢华的玫红丝袍,头上戴着垂纱郡主头冠,发辫上和腰间都点缀着小铃铛,在满园的灯光下,周身华艳璀璨。 心瑶莫名地就想到了方丈为慕卓衍占卜的话,还有宁珞在她和慕景玄面前急迫求娶拓跋露的情形。 鹿鸣山军营,拓跋樽带着拓跋露前去时,慕卓衍分明对拓跋露没什么兴致,这次,他如此热切,少不得是被宁珞撩拨了什么。 唯恐拓跋露太难堪,心瑶让两位师兄去歇息用膳,独自走到两人近前。 “平王殿下好兴致,和美人谈天呐!” 慕卓衍脊背僵了一下,惊得忙站起身来,察觉自己失礼,忙跪地行礼,“臣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怎么突然过来了?” 拓跋露也惶恐地挪了挪膝盖,“露儿参见表嫂。” “呦!这不是露表妹么!”心瑶没有着急让两人起,“听说这次来了四五十位美人,且都是露儿你亲自送来的,可是真的?” 拓跋露恐慌地忙避开她的眼睛,“表嫂,两国交战这些时日,已然劳民伤财,两败俱伤。露儿身为北月郡主、身为北月皇族中人,理当守卫疆土,为国为家尽忠职守。” “所以,你是代拓跋樽前来和谈的?” “正是!” “和谈,却送美人,他这是侮辱周帝是贪利好色,还是讽刺本宫善妒?!” “表嫂……”拓跋露僵跪在地上,张口结舌,无法辩驳。她早和心瑶相熟,也料到,她见此情形,定会洞悉拓跋樽的意图。 慕卓衍见拓跋露低着头不语,忙道,“皇后娘娘,此事并非郡主之错……” “就你这没出息的样儿,也配与本宫说话?!”心瑶抬脚便踹在他胸膛上…… 拓跋露恐慌地惊呼一声。 慕卓衍被踹了两个跟头,脑子懵得一片空白,却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他稀里糊涂地抬头看了眼女子凌厉的眼睛,忙俯首贴地,“臣惶恐,臣愚钝,不知臣做错什么,竟引得娘娘如此震怒!” 第441章 皇后亲自给赐婚 “你这是不知犯了什么错呢?”心瑶讽刺地冷笑,“世事如棋局,拓跋樽就是那手执棋子的人,平王你已然是他掌中的棋子!” “没有……皇后娘娘明鉴,臣对大周、对陛下之心,日月可鉴!” “哼哼,是么,怎么其他将军不在此与露郡主说话,偏偏你上了钩?”心瑶伸手便一把掐住了拓跋露的脖颈,掌中凝聚真气,“露儿,本宫可不想伤你,但你现在来伤本宫的夫君,休怪本宫无情!” 拓跋露被掐得毛骨悚然,她眼睛崩突着,窒息地头晕,“皇嫂息怒……咳咳咳……露儿不敢伤害表哥呀……露儿只是来偷军师无垠的布阵图,拓跋樽自返京那日,就忙着整军备战,给表哥摆下了陷阱,可没想到,表哥不但一入北月就大胜……咳咳咳……” 心瑶将她推搡在地上,见慕卓衍心灰意冷地跪在一旁,忍不住又狠踹他一脚,“真当人家喜欢你呢?人家是来夺布阵图的!” “臣……臣……”慕卓衍百口莫辩。 心瑶怒火爆燃,“如此辜负陛下对你的兄弟之情,你竟还有脸跪在这里?应该叫你手底下那些将士们过来看看你这德性!” “臣……臣就跪在这里,恳求娘娘和陛下恕罪!”慕卓衍俯首贴地。 心瑶不敢恭维地冷笑,“你既然如此急迫地寻求美人相伴,本宫做主,让你即刻与露郡主拜堂成婚,再让你手底下的将士们迎娶那些位美人!” “不……不……不要……请皇嫂收回懿旨!”拓跋露说着,恐慌地看了眼慕卓衍,“平王殿下,你快说话呀!” “这是命……万国寺方丈占卜,我会迎娶一位北月女子,定然就是你!” “可……我心有所属呀,我早知道龙玺在此行之列,我才主动请命来的,为得就是想见他一面……我根本不喜欢你,我爱的人是龙玺!龙——玺!”拓跋露哭着强调。 慕卓衍恍然大悟,“所以,刚才我与你说话时,你故作娇羞,就是为了引我上当?!” 拓跋露自知来意暴露,唯恐招惹杀身之祸,忙扯住心瑶的凤袍,“……拓跋樽让露儿寻个机会勾引一位位高权重的统领,所以,露儿才选中平王殿下,又让那些美人去勾引底下的将军,以扰乱君心,顺便偷取布阵图,但是,露儿从没想过把自己嫁出去……” 龙玺和龙威唯恐心瑶处置不好,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飞去了抄手游廊的顶上坐着。 眼见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龙威忍不住看龙玺,“师兄……这事儿该怎么处置?” “这事儿与咱们无关。瑶儿已然处置好,咱们就去吃饭吧。” “所以,师兄压根儿不喜欢拓跋露么?” “你喜欢,可以让瑶儿赐给你!” “我?呵呵呵呵……”龙威惊骇摇头冷笑。 跪在地上的慕卓衍见心瑶凤眸幽冷地看向自己,惊悚地吞了口唾沫,“皇后娘娘,您饶了臣吧!” “拓跋樽让露郡主来此的目的,不就想闹这么一出笑话,狠狠打我大周帝后的脸么?本宫偏不让他打!”心瑶说完,就厉声命令,“来人——” 廊下的护卫都奔过来,“皇后娘娘!” “去,把所有的将军,和所有的美人,包括平王和露郡主,都带到红川城最热闹的夜市上,让百姓们看看清楚,如今我大周军队所经之地,都已是我大周疆土,既然是同是大周疆土,就该先从成婚开始!本宫做主,让北月美人嫁给大周想要成婚的将士们,赐这些将士们带着媳妇返家孝敬父母,日后再不必返回军营!” 慕景玄立在书房内,静看着院子里的动静,萨岚、无垠和慕鸾都立在他身侧,也不动声色地盯着。 慕鸾素来急迫,到底是按耐不住,“景玄,心瑶如此做,是不是被气糊涂了?她命知道,那些美人比萨岚带来的那些女子还过分……” 慕景玄若有所思地望着院中的拓跋露,幽冷地眯了眯鹰眸,“皇后做得对!” 萨岚不敢恭维地冷笑,“表哥,你是魔怔了吧?江心瑶这哪儿做得对了?这分明就是被气糊涂了,怎么在您眼里,就成了对的呢?!” 慕景玄笑道,“朕既然收了北月疆土,理当先从两族百姓的通婚开始,加深和睦,所以,正可利用拓跋樽的这些美人,让百姓们看一看朕与皇后的诚意。过几日拓跋樽的军队杀过来,他们就会明白,拓跋樽送了美人行诡计,并非诚心求和!” 无垠赞成地笑道,“皇后娘娘冰雪聪明,陛下也心有灵犀呀!拓跋樽定然想不到,他倒行逆施,反为陛下铺了一条踏向北月京城的坦途!” 于是,红川城夜市最古老繁华的夜市主街,举行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多人成婚拜堂典礼,一整夜地锣鼓欢腾,欢歌笑语。 却无人知晓,在这场热闹的婚礼中,大周平王被夺了还没有焐热的兵符,而其他成婚的将军,被罢了将军之职。 一早,天不亮,慕景玄就命人打开城门,送平王慕卓衍与一众成婚的将军们出城。 萨岚唯恐错漏了看热闹,也起了个大早,趴在城门的门楼上打了个哈欠,见慕卓衍带着百十多口人浩浩荡荡出了城门,不禁失笑。 “表哥,你看,这队伍多壮观呐!一下子你就走了四五十位将军,这可热闹了。”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既然人家都乐意跑去成婚,朕和皇后理当成全。”慕景玄淡冷地说道。 萨岚玩味研看他的神情,“你可真是说得痛快!既然你有心成全,为何目送他们离开,却半分不见笑意呢?!” “朕只是失望于卓衍的辜负!”慕景玄望着慕卓衍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卓衍是朕的皇叔的嫡长子,之前他被宁广辅所惑误入歧途,朕很想拉他一把,父皇也叮嘱朕,对兄弟们多些宽容,可他却……” 第442章 派太子通风报信 萨岚忙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慕卓衍本也不是出类拔萃之人,走便走了吧!” “这世上最勉强不得的,便是人心。”慕景玄讽刺地笑了笑,自暗昧不明的晨光中收回目光,侧首看还在打哈欠的萨岚,“表弟,你该回去拓跋樽身边了。” “什……什么?”萨岚惊慌地腿软,“表哥,我跟在你身边这些时日,可是与被软禁没什么差别,我也没做什么伤害您的事呀,您为何要把我赶走?” 慕景玄这就要说明自的目的,却一张口,嘴巴就被萨岚的手捂住,他气结瞪他。 萨岚惶恐地忙道,“表哥,我明白您为何赶我走了……怪我!都怪我,我不该说江心瑶的坏话——不,我不该说表嫂的坏话!” “萨岚,你这是做什么呢?!”心瑶一上来门楼,就被夜风吹散了头发,她忙裹紧身上的斗篷,见萨岚捂着慕景玄的嘴巴不撒手,顿时火冒三丈,“所幸我来了,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萨岚你这当表弟的,竟敢非礼自己的表哥!” 慕景玄哭笑不得。 萨岚惊慌地忙从慕景玄嘴巴上收回手,“我怎么可能非礼表哥?我……”眼见着女子挥掌打过来,他惊慌地忙躲到慕景玄身后。 “有本事你别给我躲!”心瑶气得要踹人。 慕景玄顺势拥着她的腰际,把她勾进怀里,旁若无人地在她唇上啄吻一记,平息她的怨愤。 心瑶搂住他的脖颈,一个借力,腾空了身子,灵活地自他身侧抬腿一踢,善舞的长腿凌厉,脚尖儿正中萨岚的“兄弟”。 “啊——啊——啊——”萨岚腾地蹲坐在地上。 慕景玄狐疑地转头,“萨岚,你这是怎么了?” “疼——疼——”萨岚指了指痛处,疼得脸上没了血色,“表哥,萨岚这辈子,恐怕要断子绝孙了!这女人太狠毒!最毒妇人心!” 心瑶冷笑点头,“骂得好!老娘不做一回毒妇,真真就被你冤枉了!”说着,她就又要踢…… 慕景玄忙把她打横抱起来,宠溺地叹了口气,“皇后息怒,朕和萨岚只是兄弟之情,” “就是你这样诚恳地拿他当兄弟,才给了他可乘之机!”心瑶越想越是气恼,“这几日我都在忙学堂的事,他是不是和你整天形影不离的?” 慕景玄无奈地挠了挠眉梢,“瑶儿,萨岚身份特殊,所以,我必须把他带在身边,否则……”唯恐越描越黑,他话题忙转开,“现在萨岚就想告辞离开了,朕是特意过来送他一程的!” “不……我不走……这黑灯瞎火的,天都没亮透呢,表哥您让我去哪儿呀?”萨岚忽然想哭,坐在地上不肯起,“再说,我是凌厥国太子,在你这儿完好无损地呆了几日,却又去拓跋樽那边,他定然怀疑,我已经站在你这边,我去了就是送死!” 心瑶深知慕景玄早就部署妥当,抬脚便踩在萨岚的胸膛上,“你若去,等景玄收了北月,定能和你的凌厥国和睦相处,若你不去,这一战迟迟难做了断,届时,我大周军队没有了粮草,就跑去你的凌厥国抢夺!” 慕景玄顺势弯腰拍了拍萨岚的臂膀,“表弟,你表嫂的话从来都没错过,好好掂量,大门就在下面给你敞着,你过去说句话,我就让龙玺他们把你接回来!” “表哥,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萨岚忙抓住慕景玄的手,却只是碰了一下,就被心瑶恨恨地拍开。 心瑶不耐烦地催促,“你到底走不走?不走的话,我就把你从这门楼上踹下去了!” “我走,我一定走!”萨岚忙冲下门口,向城门护卫借了一匹战马,就奔出门楼下的过道,然后转头朝着慕景玄摆了摆手。 慕景玄俯视着他,也抬手摆了摆,莞尔笑道,“瑶儿,你踹他那一脚,踹得委实好!他带着痛去了,也就不必费力气做戏了。” 心瑶一手搂住他的腰际,一手拉着袍袖给他擦了擦嘴巴上,“我还是不喜欢旁人对你动手动脚,更不喜欢旁人按着你的嘴!这萨岚没大没小的,实在无礼!” “好啦,别气了,回头取了京城,我就催他离开。”慕景玄说着,又抱起她,“待拓跋樽带人赶到,恐怕还需要两个时辰,咱们先回去睡个回笼觉。” * 百里外,始终在行进的北月士兵已然累得筋疲力竭,行在队伍最前面的帝王拓跋樽,却半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报——”士兵的通报声,震彻整条队伍。 拓跋樽忙拢住马缰绳,抬手示意大队人马暂停,就见一位冗长卷发的男子,身穿藏青地紫纹袍服,迎着晨光策马奔过来。 “萨岚?”拓跋樽失笑,“他怎么独自跑来了?” 萨岚到了近前,忙下马朝他跪拜,“萨岚参见舅父,给舅父请安!” “你这是在景玄那边住的不习惯呀!”拓跋樽似笑非笑地抬了下马鞭,示意萨岚起身,“朕听说,景玄和心瑶夫妻俩,都对你不错呀!” 萨岚忙又忍痛俯首,“舅父明察,萨岚已然被江心瑶打成了重伤呀……” “重伤?”拓跋樽狐疑地将他从头看到脚,“你这袍子上一无血污,二无脏乱,你哪儿来的重伤?!” 萨岚忙低头看了看身下,“是……江心瑶给踢的!她要让萨岚断子绝孙呀!” “舅父,萨岚不求别的,只求舅父能帮萨岚出了心头这口恶气,让萨岚狠狠教训一顿江心瑶!” “哈哈哈……你呀,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拓跋樽这才下马,走到他近前,“说吧,你此行前去,可有什么收获?” “有,有,有……若无完全的必胜之把握,萨岚也不会冒险逃出红川城——前来给舅父您通风报信!”萨岚俯首说着,摆出一副内敛深沉的神色,“舅父,您派去红川城的美人们,包括拓跋露在内,都已经成婚了!” 第443章 太子爷请君入瓮 “都成婚了?”拓跋樽狐疑,“江心瑶竟突然心胸开阔,准了景玄纳妃?她连露儿都能接纳,可真是出人意料。” 萨岚忙道,“舅父,您实在高估了江心瑶的本事,她那种心如针尖儿的女子,怎可能允许景玄纳妃?她是把露儿和所有的美人,都许配给那些将军了!” “露儿呢?”他想要的布阵图,看样子,是没有拿到。 萨岚忙欢喜地笑道,“露儿好福气,嫁给了慕卓衍。昨晚声势浩大的婚礼,热闹了一夜,满城的百姓和士兵都醉倒了,我来时,露儿正忙着找布阵图呢,舅父现在派兵赶过去,说不定露儿就能给您了,也正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拓跋樽挑眉,阴沉地扬了下唇角,转头看队伍前的一众部将,众人相视,亦是眸光如狼。 “萨岚,你上马随我们一起去吧!”拓跋樽随口命令一句,便兀自上马,威严地喊道,“起行!杀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萨岚揪着心肝儿,上去马背,一边疼得嚎叫,却策马慢慢落后,“舅父,萨岚疼得厉害,有这伤,实在不好骑马,萨岚走慢点,你们快些……别贻误战机!” 拓跋樽转头望了一眼,就见萨岚疼得趴在马背上,便再没放在心上。 萨岚直溜到了队伍后面,夜风卷着沙叶,吹得人浑身发冷,队伍所在的路两边都是密林,放眼望去黑洞洞的,总觉得里面藏了什么人,越叫人脊背发凉。 萨岚忙自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夜明珠,左右照了照。“这么多人,龙玺和龙威来了,该怎么带我走呢?” 他只得继续嚎叫,身下的坐骑慢吞吞地挪着步子,比四条腿的士兵走得更慢,而且有时候不受控住地朝着队伍尾端走……就这样,很快就落在了队伍的尾端。 萨岚又拿着夜明珠照了照,却见尾端两个士兵不太对劲儿,一个身躯壮伟、走路无声,一个大喘着粗气,走路更像一个女人。 “嘿!嘿!”萨岚忙策马跟上两人,取下马背上的照明的夜明珠举高,却见两人丑得很不客气。 高个子的脸上一个疤痕,从左眼下,斜到了右嘴角。 矮个子的脸形倒还好,皮肤却黢黑,仿佛好几年没洗过脸。 萨岚被两人容貌瘆到,忙道,“没事儿,没事儿……你们走吧,本太子怕你们掉队,催你们快点走。” 两人相视,反而走的慢了些,与前面的队伍越落越远,加之天黑,士兵们疲累至极,只顾埋头跟着大队人马往前走,懒得顾及身后之人。 萨岚见两人也似故意偷懒,清冷挑起眉梢,视线始终研看矮个子的士兵,这矮个子走路的姿态仍是越看越像女人,保不齐,真是个女人易容之后,妄想坑骗军饷。 他正想开口试探,后颈突然一阵钝痛,眼前一黑,就要栽下马…… 走在前面的两个士兵惊疑转身,就见萨岚不见了踪影,只剩那匹马在乖乖地走,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哎,宜祖,刚才那什么太子爷呢?”矮个子士兵开口,正是龚璇玑的声音。 她身边的高个子刀疤脸士兵,正是江宜祖。 “管他呢!一个不讲义气地畜牲,被人弄死活该!”江宜祖牵着马缰绳上马,手就朝龚璇玑一伸,“快走,咱们得赶去前面给景玄通风报信!” 龚璇玑忙抓住他的手,两人一起上了马背,刚调转马头要走,就见一个身穿黑甲黑袍的男子立在路中央,那人捻着一把花生米,一颗一颗地往嘴巴里丢,脸上戴着黑色面具,一身冷冽的杀气,隐隐慑人。 江宜祖没有吭声,见两颗花生米飞过来,他手迅猛一抬,飞在半空的花生米瞬间被打了回去。 龙玺腾空避开花生米,不禁重新打量两个士兵。 这世上,能避开他花生米的,除了师父,师叔,便是……师伯,师父在京城掌管龙鳞阁,师叔在红川城,这人……难道是带着龚璇玑浪迹天涯的师伯?! 他看了眼横坐在马背上的矮个子士兵,糟糕……那不正是一个女子假扮的么! 龙玺脊背一凛,迅速走到马前,抱拳俯首,单膝跪地。 江宜祖沉声道,“好大的胆子!不问一声,就敢朝你师伯和伯母弹花生米,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师伯、伯母恕罪,龙玺失察……”龙玺吞了口唾沫,马却从身侧经过。 他忙站起身来,腾空飞向林中,龙威牵着两匹马正等他,被打晕的萨岚就横趴在一匹马的马背上。 兄弟两人上马,迅速出来树林,忙追上策马疾奔的江宜祖和龚璇玑。 龙玺忙道,“师伯,伯母都不必着急,红川城外,陛下和军师已经布好了陷阱,萨岚是奉陛下之命过来请君入瓮的。” 龚璇玑忙道,“拓跋露可是去偷布阵图的,而且拓跋樽请了北月的隐士高人相助,他们最善诛心之计。” “你们伯母并非危言耸听,上次在天歌城内,心瑶遇到那个小女孩和杀手刺杀,就是那高人给出谋划策的。这次,派拓跋露带着美人前去,便是击散大周军心,挑拨景玄和心瑶的关系。” 江宜祖说着,看了眼龙玺和龙威。 龙玺忙道,“师伯放心,陛下谨慎,拓跋露一入红川城,他便将她搁在庭院里罚跪,那些女子也被软禁起来,后来我和龙威带师妹赶过去,师妹轻易化解了危机,这会儿,慕卓衍和拓跋露等人已经离开了红川城。” “离开了?!”江宜祖顿觉不妙,“为何放他们离开?” “这是瑶儿的意思。慕卓衍与那些将军天天惦记着美人,见陛下无需兵卒便能收了城池,心思早就不在打仗上,所以瑶儿就做主,以成婚成家之命,把他们遣回家去了。” 龚璇玑忙道,“瑶儿这样做,无可厚非呀!否则,那些只惦记着美人的男子,在城中游手好闲,迟早会在城内闹出大事。” “瑶儿这计策是绝妙,却欠了几分严谨。眼下,咱们只能祈祷慕卓衍和拓跋露能顺利赶到大周京城,不要被拓跋樽藏在暗处的杀手抓到。” 第444章 皇后改了阵法图 红川城的门楼之上,严阵以待,城外的士兵也已经埋伏好,万事俱备,只欠了自投罗网的敌军。 慕景玄在无垠的陪同下,城里城外又巡视一遍,最后上了城门顶楼,却见心瑶在方来的陪同下,仍站在凹口处眺望。 “瑶儿,你怎还在这里?刚才我派人给你传话,让你回府衙去呆着,你是没收到我的口谕吗?” 心瑶心虚地笑了笑,忙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你看你,每天让我穿着铠甲,却不让我掺和打仗,我自己都过意不去了。” “你以为打仗是好玩的吗?”慕景玄忙抓住她的手腕,鹰眸严肃地看向拘谨立在一旁的方来,“马上陪皇后回府衙呆着,没有朕的命令,不准出门半步!” 心瑶忙挡在方来身前,不准他开口,她忙挽着慕景玄的手臂,强行把他拉到凹口前,又打开自己抄着画下的布阵图,“陛下先别着急遣臣妾回去,刚才臣妾在在此观望,发现这阵法存在一个缺口,若是一旦被人攻破,整个阵便如同被人隔开的网……” 慕景玄视线落在她水葱似的指尖,整个阵法依照八卦图排列,呈现两个巨大的环形,内外的士兵,以盾牌防护,牢不可破,长矛、短刀与弓箭配合,足可让敌人有来无回。 这阵法,无垠在交给他看之前,已经查漏补缺了多次,他细细研看许久,也没有发现有什么漏洞。 心瑶却道,“若是陛下这样的顶尖高手入了这阵,不管阵法如何变,都是挡不住的!” 慕景玄失笑,这丫头竟是学聪明了,说话之前,竟先奉承他。 “瑶儿,你尽管直言,不必怕朕不悦!” “寻常没有陛下这等功夫的高手,譬如轻功算得上极好的方来,他若够聪明,就先在入口处的五人身上做下记号,然后飞身而起,以真气阻挡弓箭,同时一剑削了这五人的脑袋,如此,尸体便会横在队伍里面,阵法无法闭合补救,就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而且里面这一圈就再也转不动……” 慕景玄蹙眉细看阵法,没有急着辩驳。方来算得上武功高强,但拓跋樽身边,比方来武功更高的部将,比比皆是,这一点心瑶这小女子能轻易想到,对方就算想不到,恐怕也会卯着一处直击不停…… 无垠从容上前来,“依着皇后娘娘所言,该如何补救呢?” “师叔如此平静的问,可是早就察觉这阵法的不足?” 无垠挑眉,“你师叔我没那么厉害,不过,师叔只是相信,这天底下没有破不了的阵法,因为阵法都是人组成的,人总会有疲累不堪的时候。” “师叔如此说,心瑶就失礼了!”心瑶忙恭敬地欠身俯首。 无垠忙托住她的手肘,“你是你师父的嫡传弟子,师叔的阵法被你破了,不丢人!” 心瑶忙起身端好阵型图,“师叔请看,当上方有剑砍来时,让弓箭手不必着急射杀,而是应该让外圈的士兵将盾牌搭在内圈盾牌的上方,先抵挡刀剑保命,长矛自盾牌缝隙中刺出,让阵中的鱼儿杀不了咱们的人,也飞不出去……而且,万一队形中有士兵死去,也应该迅速缩小队形,以免出现缺口被人有机可乘。” 慕景玄看着布阵图,思忖心瑶的话。 无垠却急迫地说道,“师叔这就下去修改阵法!”说着,他就自凹口一跃而下。 “师叔小心!”慕景玄担心地自凹口看下去,就见无垠已经安然落在地上。“师叔随在朕身边这么久,朕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他的轻功,也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轻松地像个孩子。” 然而,他一番话说完,身边却没人回应他。 他转头左右看了看,左右两边镇守于凹口前的士兵都看他,心瑶和方来都已经不见踪影。 “皇后呢?”他问。 士兵忙道,“禀陛下,皇后娘娘和方来将军一起离开了。” “难得她如此自觉!”慕景玄却反而有些失落。 她改变了阵法,这场仗定然会精彩绝伦,不过,这到底不是搭戏台子唱戏,太血腥的事,他还是不希望她亲眼见到。 半个时辰后,拓跋樽亲自率领北月大军抵达红川城的城门前,就见城门大开,连一个守城的士兵都没有,城楼之上,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风里还夹杂着一股子酒香地味道。 拓跋樽冷笑道,“萨岚这次可立了大功了,等凯旋回去,朕重重地厚赏他!” 说完,他自腰间抽了佩剑便要下令,手腕却被人抓住。 “谁如此不识抬举?!” 拓跋樽不悦地怒斥着,转头一看,却是自己千辛万苦从深山中请来的隐士陆战远。 陆战远一身黑底金纹铠甲,与人金银铜的铠甲全然不同,清冷的气质也与这片即将燃起战火的天地格格不入。 “军师,你为何阻拦朕下令?” 陆战远无奈地忙俯首道,“陛下明鉴,臣觉得,这城里恐怕并非如萨岚殿下说的那样。百姓们在那些位将军的婚礼上,更不敢造次……” 拓跋樽不耐烦地打断他,“废话少说,现在朕就派两位士兵过去查探!” 两位士兵听话地入了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匆匆奔回来一位,“陛下,陛下……那……城里的人横七竖八,都躺在街上呢,夜市上的灯笼,因为无人照看,还烧毁了许多。” 片刻后,另一位士兵也道,“陛下,里面的人都睡死了,您赶紧带着大队人马出进去吧!” 拓跋樽讽刺地瞪了眼军师,“军师,可听到了吧?” “是,微臣听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不过,微臣还请陛下自己保重,微臣就在这等皇上回来,若是陛下无法回来,微臣一定带人冲进去。”陆战远说着,忙双膝跪地,朝着拓跋樽沉重地一拜。 拓跋樽却不稀罕他这一跪,“你在此等着吧!朕把你从山里请来,也没指望你能斗得过那位无垠军师。朕今儿一定把这红川城抢来了不可!” 第445章 陛下,软硬不吃 拓跋樽亲自率领一半的兵马,跨过护城河的桥,仿佛来到一处风景胜地,悠闲地抬头看古老门楼,“将士们,瞧瞧,大周战神慕景玄不过如此,老天都在帮朕收回失地呐!” 他身后的将士有恃无恐地大笑。 队伍浩浩荡荡入了城门,仿佛一条游龙,在主街悠然缓行,没有任何异样。 路旁醉倒的百姓横七竖八,有的还在呓语,似梦里有什么未解的心事。 地上的酒坛子,竟都是上好的,酒香飘满整条街,醇香弥漫,让行进的士兵们都忍不住深吸两口气。 拓跋樽笑道,“真是舍得!这么多酒……他们是把酒楼都洗劫一空了吧!” “皇上,您瞧见了吗?这满大街都贴着喜字呢!” 不只是喜字,地上还有红色的炮竹纸,风卷着那些红纸四处翻飞,路边还有夜市的摊贩没有收起,横街挂着一排一排的灯笼……这一切足见昨晚婚礼热闹的盛况。 紧随在拓跋樽身后的将军问,“皇上,这路上的人……要不要……”说着,他手在脖子上一横。 “不急!这些贱民背叛朕,视慕景玄为主,等后面的队伍完全入城,再下手屠了不迟!” “遵旨!”将军应了,忙转头打手势,示意士兵们脚步放轻。 队伍尾端,最后几个士兵入了城门,背后却轰然一声巨响,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头,就见城门诡异地关上,门闩也自动落下。 “门怎么关上了?” “快抬开门闩!” 过道里的士兵忙都扑在门板上,自过道拱形地通道上方,刺下大片箭头,那些箭却悬在上方,似要落,却迟迟不落,更闹得人心恐惧,不敢妄动,过道外的人,也不敢入内施救。 门边上的几个士兵抬着门闩,企图开门逃跑,却看似并没有多重的铁门闩,怎么抬也抬不动。 殊不知,这几日,慕景玄已然命工匠换了大门,门板刻意配合屹立百年之久的城楼做旧,门闩被门板内的锁链牢牢扣死,能手举千斤的人,也无法撼动门闩。 抬不动门闩地士兵们绝望地拍砸,“开门……开门……我们不想死……我们不想死啊!” 有士兵恐惧地呜呜地哭起来,在过道里激起钝重的回音,直传到街上,街上的士兵也胆战心惊,举着刀剑却不敢再随着队伍前行“这是陷阱!”“我们中计了!” 见尾不见首的队伍,顿时起了骚乱。 路两旁的楼阁顶上,赫然出现大片弓箭手,楼阁的窗口上也挤满弓箭手,一支支羽箭,在阳光下锋利尖锐,叫人不寒而栗。 于是,刚起骚乱的队伍,顷刻间归于死寂,有士兵砰——丢了手上的北月弯刀,跪在地上,人迟疑了一下,也忙丢盔卸甲,主动投降…… 走在队伍前的拓跋樽尚在得意一切来得轻易,却听到身后一阵霹雳乓啷,然后又没了动静,他狐疑转头,惊得忙扯住马缰绳,“驭——” 路两旁原本瘫在地上的百姓,利落地撕碎了身上破旧的衣服,露出灿亮的大周士兵铠甲,且自未收起的摊位下抽了刀剑,直指路中央的两条队伍……而楼上的窗口,楼顶上,是密密麻麻地弓箭手。 前面的十字路口,一身穿腾龙金甲的男子,策马出现,他孤身一人,那气势,却更胜千军万马。 拓跋樽很想保持冷静,心底却知道,自己已然死到临头,是以,他的笑让整个五官都扭曲地有些难看。 “景玄,你……你这是想做什么呀?给舅父用诡计么?” “你利用一个孩子暗杀心瑶,朕还能容你?” “舅父可是一直很疼你……一直都很疼你!” “朕若不是外公疼在心尖儿上的外孙,你还能疼朕么?” 慕景玄疏冷望着他,早已因一次次的失望寒了心。 “朕被你用来收买天下,几次三番饶过你和你女儿的性命,一再原谅你们的过错,到今时今日你还要讨人情?!” “好啊!景玄,你翅膀硬了!你能教训舅父了!”拓跋樽自嘲地笑了笑,“看样子,咱们是再也回不去了!” “的确回不去!朕的外公创下的北月盛世,被你挥霍殆尽,因为贪图龚璇玑美色,你以两国安危威胁朕的父皇,致使朕的皇后自幼受尽欺凌……若非当年外公以众多女儿和亲换取天下和平,恐怕今日北月早已被诸国瓜分殆尽。” 慕景玄是吃软不吃硬的,拓跋樽一直深谙这一点,从前百试不爽。 今日——看样子这一点也不能用了。 拓跋樽顿时想起,陆战远还在城外,在马背上又强硬地挺直脊背。“朕是挥霍了北月皇族,那又如何?景玄,你如今可是身在北月,又身在这贫瘠的洪川城,如今朕被困在你眼前,城外却还有军师在围城……” “可惜了那研究战术多年的陆战远!”慕景玄只是挑了下眉梢。 “这红川城被陆战远围着三日,你这边断了粮草,就得求着陆战远与你和谈,到时,你还不是得放了朕么?!” 慕景玄策马经过他身边,“跟朕走,朕给你看一出好戏!” 拓跋樽狐疑不定,内心的恐惧顿时烟消云散,沿街循着队伍逆行,他的皇帝颜面却碎了一地。 “景玄,你这是带我去哪儿?” “城楼。” 拓跋樽拉住马缰绳停了停,一想到这一路上,两国士兵都看自己狼狈落魄的样子,心里更比死还难受。 刚走了两个路口,他就发现,被两国士兵看自己的狼狈,尚算不得什么。那渐行渐近的城楼,以及自城外传来的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才是真正可怕的折磨。 慕景玄听到身后马蹄声骤停,狐疑地转头望向他,“怎么不走了?” 那喊杀声格外整齐,反显得夹杂其中的惨叫声微不足道。拓跋樽不知占了上风的是哪一家,心里愈发恐惧。 照理说,陆战远再厉害,也不敢选在这个时候攻城,而是应该先顾着他这北月帝王的安危,寻求和之计才是上策! “景玄,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有喊杀声?” “跟朕去城楼上看一看,你就明白了。” 第446章 北月帝一败涂地 慕景玄自城楼下下马,直上城楼顶层。 拓跋樽恐惧地,双腿直颤抖不止,尽管手扶着城墙,还是好几次险些滚下楼梯。 顶层之上,露台宽敞,镇守于凹口的士兵,五步一个,十步一行,大周簇新的腾龙军旗在秋阳下随风飘展,格外鲜艳。 更让拓跋樽难堪的是,心瑶、龚璇玑、江宜祖、萨岚也在,四人围桌喝茶,很是悠闲。 江宜祖带着龚璇玑、龙玺、龙威、萨岚早一步赶到,来给慕景玄通风报信。入城之后,他才发现,这是慕景玄和萨岚、无垠早就商讨好的计策,而他这岳丈已然不必跑在前面去遮风挡雨。 于是,江宜祖遣了龙威和龙玺去歇息,特意在此等着与拓跋樽算账。国与国之间的纷争,在慕景玄这番计策之下,片刻就能解决,而他和拓跋樽之间的恩怨,却还没有了断。 萨岚却唯恐他一掌就拍死拓跋樽,忙笑着起身,对拓跋樽道,“舅父,你可来了!我们久等你多时了!” 拓跋樽这才明白,自己有多愚蠢。“萨岚,你……你这畜牲!竟然与景玄一起诓骗朕?!” 慕景玄道:“你若无歹意,他也不会骗你。这事儿你也不必怪他,他若不答应朕,朕会一并灭了他的凌厥。” “都坐吧!坐吧!下面要杀完,还有一会儿呢!”萨岚忙挪了挪身边的椅子,“这茶是刚煮好的,来,舅父,表哥,你们都尝尝。” 心瑶瞪着他忙碌,十分不悦他对拓跋樽这般客气。“萨岚,这茶是本宫的,一杯千金,你若请这曾要置本宫于死地的人喝,本宫给你个面子,你先搁在本宫面前一叠银票。” 一旁的炭炉上烹着的茶浓香,桌上除了茶盅,还摆了一炉檀香,清雅的香气驱赶了城楼下传来的血腥之气,愈发显得江宜祖、心瑶、龚璇玑一家三口和乐美满。 拓跋樽望着他们,很想对龚璇玑说几句话,却连自己的舌根都控制不住。 反而是江宜祖,挑眉望着他,好心情地笑了笑,“北月帝,你可真是沉得住气,你的人快死光,你竟还有心思站在这里看我等品茶?” 心瑶怜悯地啧啧叹了口气,“快看看你的兵马吧,你若再啰嗦,就真被杀光了!” 拓跋樽这才回过神来,他忙扯开凹口处的一个士兵望下去,就见自称用兵如神的陆战远和北月军队,被包围于一个巨大的包围阵内,三万兵马已然死伤了大半,尸体横在地上,触目惊心…… 大周士兵以盾牌,长矛、短刀和弓箭配合,防护周全,攻守相合,连消带打,飞快如切一畦韭菜,顷刻间北月士兵又的倒下去大半! 陆战远和几个武功高强的将军在那阵中飞来飞去,却飞到那阵沿上,就被盾牌和长矛给挡回去…… 这阵法太诡谲,设想也太完美,竟是叫人寻不到半点破绽。 “陆战远——你无能……竟连一个阵法都破不了!”拓跋樽朝着城下咆哮。 陆战远见他在城楼上吼叫,筋疲力竭地他,也禁不住气急败坏,丢了刀剑,便道,“将士们,皇上已经被俘,大家没有再做无谓的牺牲,周帝乃是北月先帝的外孙,英明神武,爱民如子,大家还是降了吧!” 拓跋樽见士兵们一个个都丢了兵器,顿时后悔骂陆战远。他忙跪扑在慕景玄脚下,“景玄,朕求你……看在咱们过去的情分,你饶舅父一命吧!” 慕景玄目光幽冷地看进他的眼底,“你在城内,对朕的兵说,红川城的百姓都是贱民,若非朕做到这一步,你定会夺城屠民!朕若是饶你,实在对不住听到那些话的士兵和百姓。” 拓跋樽忙俯首贴地,慌乱地扯住慕景玄的龙袍,“朕错了……朕错了……”他忙朝龚璇玑说道,“璇玑,朕从前待你不薄,你为朕求求情吧!” 龚璇玑失望地一眼不看他。“本来这一场杀戮可以避免,你偏叫萧尤去找慕昀修、偏叫萧尤去劫狱,柔萱又让萧尤刺杀心瑶,而你竟布下陷阱一再害心瑶和景玄……景玄一再容忍,你们父女俩却狠毒至极变本加厉!你让我怎么救?” “朕真的错了,但是朕是真心爱过你……” “欺骗得到的,可算不得爱!那只是霸占,是交易!”江宜祖不敢恭维地冷笑,“你之前说,你可以把皇位让给景玄,你甚至立景玄为太子,如今看来,你死到临头,仍是全然没有让位的心思呀!” 心瑶笑道,“爹,他这种人,惯用心计,之前是为安然回宫享乐,不愿被朝臣指责自己挥霍了拓跋先帝开创的盛世,才让景玄替他做重活累活稍作弥补。” “你们想让朕让出皇位,给景玄免于骂名?”拓跋樽忽然又讽刺地笑。 他猛地站起身来,面目也在瞬间变得狰狞,“朕不让!朕是北月帝王!朕死也不让!”说着,就自凹口腾空一跃,便飞身跳下去,他下坠的身躯却被一股强大的力悬在了半空…… 城下的士兵都仰头望着他,拓跋樽难堪地暴吼,“朕不会让你们得逞……朕要死——” 慕景玄以为拓跋樽已经摔死,陡然听到他的嚎叫,忙望下去,竟见他被一股真气拢在了半空。 他狐疑转头,看向江宜祖却见他悠然端着茶盅品茶,全然无心思管拓跋樽死活。 龚璇玑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来,却没有勇气再挪动。 心瑶安慰地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转手一拧,绣着展翼凤凰的蝶袖一挥,带起一阵气流…… 拓跋樽像是被一条绳索拖拽,转瞬飞上了露台来,又沉重坠地,一口血喷在了地上。 慕景玄疑惑地看向心瑶,“瑶儿,他要自寻死路,你又何必拦着?” “他若真想死,早该找个清静地一刀抹了自己,而非如此荒唐、让见着他死状的人一辈子梦魇不断。” 心瑶意有所指地看龚璇玑,见龚璇玑脸色苍白,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命令护卫,“把拓跋樽的嘴堵上,不准他咬舌自尽,把他吊在城楼上,让他好好尝一尝跳楼的乐趣,也让红川城的百姓好好欣赏一下,这骂他们为贱民的国君,是什么样子的!” 第447章 太子竟然怕王爷 士兵们行动利落,不过片刻,拓跋樽就被吊在了城楼上。 江宜祖趴在凹口上往下看了看,俯视着拓跋樽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状,无奈地笑了笑。 “瑶儿,为父本来还想和他去下面光明正大地打一架,你这样做,还让为父如何出手?” 心瑶揶揄道,“怎么打?爹,您一只手就能一掌拍得他粉身碎骨,若是真的打起来,我母妃恐怕当您恃强凌弱,会心疼的!” “……瑶儿,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龚璇玑坐下来,就故作沉静地端起茶盅喝茶。 心瑶失笑,“我的意思是,有些事情已经回不去,不如拿心疼别人的心思,心疼我爹。” 江宜祖忙道:“瑶儿,怎么与你母亲说话呢?” “我只是替爹不值罢了。” “你给我记住。人有傲骨,不食嗟来之食,更不该要乞求来的情意,尤其是爱情。” 慕景玄却听不得心瑶挨训,“父王,心瑶不喜血腥,景玄先带她回去歇息,红川城内有不少好看的,好玩儿的,您得空可以带母妃去看看!” “嗯,好!”江宜祖虽应着,却发现自己教育女儿的权利,竟被这臭小子剥夺了。 慕景玄拉着心瑶下去台阶,心瑶与他十指相扣,负气说道,“三天之后,若拓跋樽还有一口气,就拖去菜市口,把他大卸八块,再丢去喂狗!” 慕景玄宠溺点了下她的鼻尖,“你明明很在乎母妃的感受,为何又如此生气?” “枉我爹为了她背负那么多,甚至宁愿丢下我和、哥哥、祖母陪着她浪迹天涯,她却好,一见拓跋樽就心软,若非我怕她因此恨了我们父女俩,我定亲手斩了拓跋樽!” 慕景玄环住她的肩,“就算她心软,也回不去,你如此动怒,不过是惹父王训你,也害我心疼。” 心瑶心头一阵甜暖,踮起脚尖儿就在他脸颊上吻了一记,“还是夫君最疼我!” 龚璇玑却在露台上,竖着耳朵,听到心瑶的一番话。 她气结地怒瞪江宜祖,“宜祖,你听听,你女儿这是什么意思?” “她能有什么意思?刚才她不是依着你的意思做的么!”江宜祖说完,见她绷着唇不悦,无奈地叹了口气,忙挪到她身边,旁若无人地环住她的肩,“瑶儿做事有分寸,她顾着你的感受,你也该顾着她的感受,咱们是一家人!” 龚璇玑依在他怀里,“那丫头就是被你宠坏了,诚心与我作对。” 萨岚坐在一旁,见两人你侬我侬,尴尬地顿时坐不住。从前,他是和表哥一起唤龚璇玑舅母的,现在表哥唤龚璇玑母妃,他却不知该唤什么好。 他连喝了三杯茶,如坐针毡地看了眼江宜祖,对上他清冷的目光,脊背就似被针扎了一下,火速站起身来。“呃……本太子还有事处置,二位慢聊!失陪!” “这就着急走了?听说,你之前不择手段,想得到本王女儿?” 萨岚忙作揖深拜,“不敢……不敢……不敢……王爷莫要听信流言蜚语,您借萨岚一百个胆子,萨岚也不敢对您的女儿不敬啊!” “流言蜚语,也是因为你做事无状才起的。”江宜祖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听方来说,你这几日与本王的女儿争风吃醋,颇是起劲儿。你是想带着景玄双宿双栖,还是浪迹天涯?” 萨岚又是尴尬,又是紧张,心底疯狂召唤表哥来救命,嘴上忙道,“萨岚钦佩表哥,希望多与表哥聚一聚。表哥日理万机,又被您女儿霸宠,表哥平日压根儿没空理会萨岚……萨岚心里的委屈,无处倾诉呀!” “萨岚——”慕景玄自楼梯那边上来,“无垠找你有事商议,你赶紧去!” “无垠?”萨岚如临大赦,却不禁狐疑看了眼城楼下,“无垠正在集结军队呢,他找我做什么?” 慕景玄气结,只想骂他一句“傻子”,“你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萨岚忙朝江宜祖和龚璇玑恭敬行了礼,便匆忙奔向慕景玄,却才想起,自己的位分在江宜祖之上,全然没有必要给他们夫妻二人行礼。 慕景玄走在下面,下去楼梯,也忍不住道,“你刚才是怎么了?竟忘了自己的太子身份?” 萨岚欲哭无泪,忍不住擦了擦头上豆大的汗珠。“表哥,您这岳丈一身能杀人的气势,只一眼,就能将人腰斩!我若不对他作揖,恐怕会死得很惨!” 慕景玄怜悯地对他回眸安慰,“你不必如此紧张,你到底是我的表弟,若是要杀你,父王会先问过我再动手。” “他可不像是会讲理的人,你不知,刚才他……” “我都听到了,所以才上来救你!”慕景玄见他吓得脸上失了血色、唇也紫青,顿时忍不住笑,“你至于吓成这个样子么?快回去歇歇,无垠刚才没有叫你。” “谢表哥!”萨岚只觉自己从鬼门关转了一圈,见慕景玄走得急,他忙抓住他的手臂,“表哥,你扶着我些……我腿软!” 慕景玄直接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引到墙壁上,“自己扶墙走,心瑶在下面等我呢!否则等久了,她又得踢你泄愤。” 萨岚听得一哆嗦,本能地就想捂住下面,却更怕江宜祖和龚璇玑也下来,他忙跟紧慕景玄,“表哥你……你慢点,我害怕……” 心瑶骑着慕景玄的马,心里有点紧张,这马素来脾气古怪,除了慕景玄不让寻常人碰,她实在怕自己被撂在地上,见萨岚哆哆嗦嗦地跟在慕景玄身后,她顿时放松下来。 “景玄,他这是怎么了?” “被父王吓的。” “哈?!”心瑶不可置信地重新打量萨岚,就见他因为腿抖,一身袍子也晃得丝光莹亮。“竟把他吓成这个样子?我爹是不是打了他一顿?” “什么也没做,不过说了两句话。”慕景玄上马,把她拥在怀里,又转头看了眼萨岚,还是让护卫给他牵马过来,“走吧,一起回府衙。” 萨岚忙爬上马背,忍不住对慕景玄说道,“表哥,我且不能离了你身边,否则,我被你那睿贤王一手指头捻死了,你连我的骨灰都找不到!” 第448章 陛下没空去玩耍 心瑶倒是盼着父亲能发一发慈悲,真把这碍眼的太子爷一手指头捻死,她头顶上慕景玄冷凉笑道,“杀你,父王恐怕会脏了手。” 心瑶有些遗憾地点头,“夫君说得对!爹不会杀那种曾经龌龊、如今装单纯的男子!” 萨岚气结抬手直自己的鼻尖,“我曾经龌龊么?我一点都不龌龊,如今我也算不得单纯!” “你不龌龊、也不单纯,那你是什么?”心瑶不敢恭维地摇头冷笑。 萨岚顿时怒火三丈,“从你嘴里出来的话,怎就听得如此别扭?!” 慕景玄似笑非笑地斜睨他一眼,“不管你是龌龊还是单纯,凭你这模样,若真被父王一手指头捻死,朕还是能认得出。” 心瑶顿觉这话怪怪的,霸道腿一抬,就横坐在马背上,搂住慕景玄的腰际。 “夫君,我若化成灰,你还能认得出我么?” 慕景玄蹙眉嗔怒,“傻丫头,好端端地说什么化成灰?” “他化成灰你都能认得出!为何我不能?” 心瑶话出口,听到萨岚噗了一声,顿觉自己也被萨岚带得变愚蠢了。 慕景玄忍笑摸了摸她的头,忙在她额上轻吻,“你若真的化成灰,我会陪你一起化成灰!” “虽然我的话愚蠢荒唐,你的话却甜到我了,我爱听!”心瑶心头甜暖一笑,脸儿贴在他怀里。 慕景玄拥着她,不着痕迹地斜眼给萨岚递了个眼色。 心瑶听到马蹄声急行而去,狐疑转头,就发现萨岚已经逃到路尽头去。“这臭小子跑得真快哈!” 慕景玄拥着她柔软的身子,下巴搁在她颈窝里,“他怕你手撕了他。” 心瑶望着路上成了小点儿的背影,咬牙切齿地道,“我倒真想撕了他,现在事儿也解决,他最好赶紧回去凌厥,否则,成天这样鸡飞狗跳的,闹得我脾气大了,脑子也被他带笨了。” 慕景玄闷在她颈侧沉沉地笑,呼吸着她甜暖的体香,柔声道,“倒是你生气、吃醋的样子我也爱看!” 心瑶又被他的话甜得心头酥软,赫然发现,有一个人在一旁折腾,她从前笨嘴拙舌的夫君,竟也能轻而易举地说甜言蜜语,且说得十分顺口。 慕景玄又把她往怀里搂了搂,“本来,我想等战事一了,带你去凌厥国走走瞧瞧,听说那边的冰山雪川格外美……” “你……你有这样的打算?”心瑶按耐不住兴奋地转头看他,正对上他眼底神秘的笑,“书上说,凌厥还有冰雪做的房子,且那房子可保千年不化,不知是不是真的。” 慕景玄笑道,“千年不化有些夸张,不过,在极冷之地,的确有那样的房子。咱们此行,不去那么冷的地方活受罪,只去凌厥京城走一走就好。” 不管去哪儿,与他一起去,都是好的。“咱们何时起行?你暂留下萨岚小住,是不是有意让他当向导?” 慕景玄在她额角轻吻,“眼下还有一个难题未解决!等我给父皇去一封信,把事情解决好,咱们采买一些路上用的衣物食物就起行。” “好!” 心瑶虽笑应着,心头却禁不住揪紧。 她已然猜到,他去凌厥国真正的目的,并非游玩。 眼下大周收了北月,周遭的邻国草木借兵,北地苦寒贫瘠,不似中原富足,要打一仗倒也不是难事。 慕景玄前去走一趟,恐怕也是担心会再起干戈。 此行,一则去探望那些和亲的姨母,安慰那些当皇帝的姨父,二则,他国看到他的善意,势必也愿意合盟结交。 不过,他口中的难题,显然不是与萨岚起行之事。 * 心瑶耐心地等待,再没有着急催促慕景玄。自这一日,慕景玄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也鲜少有时间与她见面。 大周收编北月的士兵,册封能者为将,派发银两遣散老弱病残,又重新划分土地安抚百姓,各城官员亦是选贤任能……而后,大队人马从红川城,入了北月的旧都,直抵北月皇宫。 不到一日的时间,北月皇宫就挂上了大周行宫的鎏金牌匾,心瑶看到那牌匾,才发现笔迹竟不是慕景玄的,而是大周太上皇慕怀渊的。 她站在牌匾下,迎着湛蓝的天光,忍不住叹服慕景玄这一番心细如尘。将来,怀渊帝来到这行宫,看到这匾额,恐怕会感动地自惭形秽吧! 心瑶素来不喜这座皇宫,也不喜去别处走动,更不愿见母亲和拓跋樽过去所呆过的地方,于是选择暂住从前慕景玄所居的太子寝宫。 之前,她只顾了因龚璇玑一事与慕景玄怄气,从没有认真仔细地看过这寝殿,如今看所有的布置,才发现,这里与自己从小到大居住的璇玑阁一模一样,就连庭院中的花草也似曾相识。 她本想找相熟的宫女过来帮忙里里外外清扫一遍,才知慕景玄唯恐宫女和太监们被拓跋樽收买,竟也都遣散了,于是她只能和方来一起清扫,龙威和龙玺看不得她亲自动手,也都一起帮忙。 心瑶十分欢喜这样兄弟姊妹一起动手的热闹,庭院扫到一半时,却发现大门那边又多一个人。 “九师兄?!” 龙音还是“钟子音”的一番打扮,儒雅清俊,气质脱俗,笑起来异常亲和,与气质肃冷地龙威和龙玺在一处,那一身暖意格格不入。 同门一聚,大家都有说不完的话,心瑶亲自下厨摆了宴席,又邀请父母一起过来。 彼时,慕景玄正处理完政务,听闻方来通传,便急匆匆地赶回来见龙音。 见宴席已然开始,他忙道,“朕来迟了,自罚三杯。” 心瑶见他急迫,不禁疑惑,“你忙正事就好,不必如此着急地赶回来。” “朕亏欠龙音师兄一杯酒和一句道歉,理当过来敬他一杯。”慕景玄当即举杯敬了龙音,又自罚三杯。 龙音却端着酒杯起身一拜,“这杯酒,龙音受之有愧,当时安玉王张晋源带走师妹,拓跋柔萱意图射杀师妹,龙音都未能收到消息,且未能及时出现,所以……” 第449章 不要给我哥封地 心瑶最是看不得旁人为自己自责,她忙举杯起身,“九师兄,您不必自责,当时事发突然,而你又身处险境,委实不好暴露自己,且师父把你安排在这里颇费周折。所以,过去的事,咱们都不提了。” “瑶儿……为兄并非不会为你冒险,而是……” 不等龙音把话说完,江宜祖便突兀地开口打断他,“龙音,你不是看到了么!瑶儿安然无恙,她这样摔打习惯了,没那么脆弱,你就不必自责了。” “谢师伯!”龙音举着酒杯朝江宜祖一敬,视线略过龚璇玑的神色,尴尬地叹了口气,才仰头喝了酒。 江宜祖又笑着道,“以后,说话注意些分寸,瑶儿已经嫁给陛下,你们当师兄的,都在乎她疼惜她是她的福气,但是说话也得注意分寸,不要仗着陛下宽容就肆无忌惮。” 慕景玄剑眉微皱,不动声色地看江宜祖,“父王,朕明白,九师兄对瑶儿并非男女之情,父王不必为此耿耿于怀,九师兄当日也却是是出于无奈才没有出现,否则,他断不会坐视同门遭遇险境而袖手旁观。” 龙玺道,“龙音,在我龙鳞阁内,坐视同门被杀而袖手旁观,可是死罪,你是如何逃过那一劫的?” “是陛下帮我向师父说明了原委。”龙音说着,又看江宜祖的脸色。 心瑶不动声色地看龙音,又看父亲,然后视线落在身旁的夫君脸上,却见他端着酒杯就凑近上前来,碰了自己的酒杯,“皇后,朕敬你!” 心瑶与他喝了酒,却总觉得这些人都有事隐瞒她。 注意到龚璇玑太过安静,却纵是在回避龙音的目光,她不禁狐疑,“母妃,您怎么了?” “没什么。”龚璇玑僵硬地扬了下唇角,“瑶儿,你不要一直喝酒,也多吃点菜。” “好,大家都尝尝我亲手烧得菜。”心瑶忙敬让大家吃菜,“九师兄,上次我来时,多谢你叫我杀鸡练胆气,今儿这鸡,就是我亲手杀的呢!” “瑶儿果真与过去不同了,稳重了,有当皇后的样子了。”龙音忙又笑道,“来,卑职龙音,敬皇后娘娘!” 然后,心瑶就醉了,待宴席散尽,她仰躺在床榻上,任由慕景玄亲手给自己脱掉靴子和袍服,伸手就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想将他拉近,却发现自己醉酒之后,力气竟陡然变得强大…… 疲累了一天的帝王,整个儿被她扯得趴在了她身子上,唯恐压疼她,慕景玄忙将手臂撑在她身侧,“瑶儿,你醉了!” “我脑子可清醒着呢!你答应带我去凌厥国,忙得都忘了。而九师兄当日想救我,却明显是当日被什么人被绊住了,而那绊住他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我的亲生母亲龚璇玑……”心瑶话说到这里,心忽然莫名地疼,“景玄,你说,我哪里对不起龚璇玑,为什么她就那么偏心拓跋柔萱呢?!” 慕景玄忙捧住她的脸儿,“傻瓜,你何必去羡慕拓跋柔萱,你有我疼着,爱着,宠着,还有父王……” “别提父王,父王分明就是在帮她隐瞒!父王什么都知道,却也截断九师兄的话,不准他告诉我真相!”心瑶烦躁地叹了口气,直把自己叹得鼻翼酸涩,眼泪沿着眼角滚落,打湿了枕畔。 慕景玄忙轻吻她的眼睛,鼻尖,唇抵在她的唇上,“好了,别气了,父王定是怕你这样难过,才不准九师兄多说的。” “你给父王写信了吗?” 慕景玄被她冷不丁地一句话问懵,“什么信?” “你说给父王写了信,解决了烦心事儿,就去凌厥国的京城看一看嘛!”心瑶两手捏住他的脸儿,“你可是忘了?” 慕景玄凝重叹了口气,侧身歪在她身边,“眼下收了北月为大周的疆土,就该划分诸王封地了——朕是为此事心烦。” “朝中收了捷报,恐怕那些见风倒的官员少不得拿封地之事刁难父皇。”心瑶说完,顿觉自己脑仁变得异常通透,竟是比不喝酒,还转得快了许多。 慕景玄眸色诧异地歪在枕头上看她,视线轻柔如落在白纸上的笔,轻轻描画着红得旖旎的脸儿。 “瑶儿,你不必多想这些。这些事,烦扰朕就够了,朕把你带出来,本是让你过几日清闲日子……” 心瑶虽然脑子清醒,口齿却不利落,“我是你的皇后,怎能坐视不理?这其中,还牵扯我的父兄,我若不说句话,你我夹在中间反而为难。” 心瑶也受不得自己没心没肺置身事外,而且,这些事,她也深思熟虑过。 “之前你刚册封自己的兄弟和我的兄弟为王,不给封地,还能说得过去,这些时日你不在京城,少不得会有人想方设法地收买臣子上奏索要封地。” 慕景玄哭笑不得,“你喝醉了酒,倒是能料事如神。” 心瑶却不禁为他着急,“这封地该不该给,该给多少,如何掌控,如何防备他们不能有二心,又如何保证他们能不亏待封地的百姓……这诸多问题,想必父皇和母后也该头痛了!” 慕景玄忙捏住她的下颌,“想这么多,你晚上还睡不睡觉?” “你在我身边,我素来睡得踏实,这些问题,是你在登基之初,我就想到的。” “你好好歇息,其他的事,都交给我处置。”他还是坐起身来,把她的袍服脱掉,仔细给她盖好被子,又拿来热毛巾给她擦了脸和手,“听话!现在就闭上眼睛睡觉!” 心瑶忙抓住他的手,“我哥、我父王的,你可以暂且不要给。” “为何?” “我哥身边有拓跋坤珠和贺金香,你就把他派到北月这边来,让他帮你管制这边,拓跋坤珠身在故土,势感动你的安排,也必替我哥分忧解劳,贺金香也定不敢怠慢我哥这女婿,那些北月老臣顾念拓跋坤珠的情分,对我哥势必尊敬些。” 慕景玄忙又在床沿上和衣躺下,“皇后这番巧思,甚和朕心!朕也正想如此安排,不过,朕是想把北月三分之一的土地给凌云当封地。” “你若给了我哥封地,只怕众人谏言,怕你再养一个安玉王出来——我是皇后,江凌云是我哥,天高皇帝远,谁都怕再出一个张姝和张晋源。” 第450章 皇后偷偷上早朝 “傻丫头,我不是父皇,你不是张姝,你哥也不是张晋源,咱们将来再不济,也走不到父皇和张姝那一步!”慕景玄安慰地轻抚她的发顶,见她又要开口,忙道,“好了,别再说了,你的心思朕都明白。” “你若真明白,就该知道,我这样做不只是为你,也不只是为保护兄嫂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也是为了保护爹、祖母乃至整个江家。” “也罢,既然皇后你执意要把话说得如此透彻,朕也得对你说明一点。”慕景玄好整以暇地挪近她,“我大周自建国之初,就立下了奖惩之制,于家国社稷有功者,册封为王,给予封地,如此奖励,也是为激励其他官员尽心做事……” 心瑶忙打断他,“我知道,我自幼便是读着大周史书长大的……” “你知道,就更该明白,大周朝堂之上,最该赐予封地之人,就是你的父兄。” “可……” “皇后,难道你要朕撂下有功之人不给予封赏,反去封赏卓衍和慕琰那种有错在先的人?” “我没有。” “若是朕真的依你所言,让凌云做苦活累活,反半点被给他好处,只怕凌云迟早有一日会如父王对父皇一般,寒心彻骨,再不回朝堂。” 心瑶气结,“那……若其他人妒忌,来杀我父王和我哥,此事当如何处置?” “妒忌的人就该杀了!”慕景玄眸光沉冷地暗下去,俯视着她不断思忖转动地眼眸,不禁又莞尔,“皇后可还有话说?” 心瑶无话可说,但也不愿把父王和兄长推去风口浪尖上。“你不如先封赏苍狼,可试探其他人的反应。” “此话怎讲?” “苍狼之前便掌管安玉王张晋源那片地界,三姐也说他颇有些真本事,而且苍狼讲义气,你又对他恩重如山,他就算得了土地,也断不会起谋逆之心。他若迎娶三姐也需得给他一个与皇族门当户对的身份,所以,封他为王,给他封地,势在必行。” 慕景玄赞赏地点头,却不禁诧异,这丫头是如何与他想到了一块儿去,却忍不住邪笑刁难,“皇后如此安排,就不怕苍狼被人妒忌?” 心瑶搂住他的脖颈,埋首他怀里,“苍狼与朝中之人并无往来,凭三姐光明磊落的威名在外,谁敢妒忌,不是找死么?” “哈哈哈……”慕景玄想起慕鸾那股子泼辣劲儿,顿时绷不住大笑,“就依着皇后的意思办,我这就给父皇写信!” “嗯!”心瑶应着,却没松手。 “皇后,朕该去写信了,快点解决这事儿,朕才能带皇后去凌厥国游玩呐!”他轻拍她的脊背,口气温柔地如哄劝三岁孩童。 心瑶执拗地不愿松手,鬼知道,她已经有多少时日没有这样搂着他、抱着他。 她时刻提醒自己,要注意身份,要体谅他的辛苦,却看着他忙里忙外,也心疼地犹如刀绞。 她也知道,他平日与她说话,都是用你我,只有搁在政务上,才是“朕”与“皇后”。 她挫败地叹了口气,还是搁下心里那点矫情,识趣地收回手,“你……去吧!” 慕景玄却反而被她这懂事的举动刺疼了心。 “罢了,那信现在写了,也得明日一早方能送出,朕还是留下来陪皇后,更何况,皇后今晚醉了……” “臣妾没醉,请陛下不要拿臣妾当耽搁政务的借口!陛下快去忙吧!”心瑶说完,就一脚把他蹬下床。 慕景玄反被吓了一跳,整个身躯想稳在床沿,却愣是没稳住,“哎呀——” 他夸张地歪在地上,却见床榻上的女子,翻身背转过去,忽然就没了动静,柔美的脊背,艳若雕刻而成,却拒人千里之外的冷。 他忙拿了笔墨纸砚搁在床前的桌案上,然后研墨落笔,飞快地写完了信,又繁复读了三遍,匆匆洗漱干净,宽衣解带爬上床榻…… “皇后,信已写好。” “嗯!” “朕冷,你刚才把朕踹下床,得搂着朕,帮朕取暖!” “……” “好吧,朕搂着皇后取暖。”他掀了锦被钻进被窝里,就自后拥紧她,手轻轻挪到她脸上,摸到大把的泪水,心头顿时酸楚难抑。 心瑶迅速挡开他的手,擦了眼泪,“不怪你,当初是我坚持让你当储君,坚持帮你走到这一步……我不后悔,你已然成了我心目中最英明最勤政爱民的帝王,哪怕咱们有朝一日分道扬镳,我也不后悔!” “傻瓜,你要想开些,等咱们有了儿子,我就不必如此忙碌了。” 心瑶哭笑不得,“如今连儿子的影子都没有呢!” “只要咱们努力,总会有的。”慕景玄这就把她转过来,霸道吻住她的唇…… 心瑶忙推开他,“好好歇息,好好睡觉,明儿再努力也不迟。” 慕景玄只得依了她,却刚闭上眼睛,就感觉到后颈被按住,然后他沉入黑甜的梦境。 * 心瑶不是没有来过北月的朝堂大殿,却是第一次穿着铠甲,如帝王一般,坐在龙椅上,与一群男子僵持不下。 丹陛之下的众男子们,皆是低眉敛目,不敢直视她太过惊艳的脸儿,就连在臣列最前端的苍狼,也有些尴尬地站不住脚。 “怎么了?你们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不便让本宫知道么?还是,你们不愿让陛下多歇息片刻,执意拿政务累死他?” 苍狼忙道,“皇后娘娘误会了,今日……今日的确有件事,需要上奏陛下。” “你说!” “拓跋樽该如何处置?如今他还被押在军队的囚车内……” “废去他的武功,收回尊姓‘拓跋’,贬为庶民,押入刑部大牢,永世不得放出!” 苍狼费解,“皇后娘娘,为何不干脆杀了他?” “杀了他,只会让陛下背负心狠手毒的骂名,他毕竟曾经疼惜过陛下,如今恩怨都放下了,牢里也不只他一个犯人,不过多一口饭给他罢了。再说,他是当过帝王之人,当以帝王之道处置,他若想求死,再成全他不迟。” 第451章 苍狼王说话当心 北月一众旧臣忙都附和,“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毕竟刚稳住北月的民心,不宜杀戮过重。” 心瑶浅扬唇角,手却弹了下尖锐地镂花金甲套。“但愿,拓跋樽能明白本宫的苦心,别太快求死。” 察觉苍狼在丹陛下眼神古怪,她忙端正姿态,明媚地扬起唇角,“本宫还想,把他的一双儿女送过来,与他好好团聚,若是他有颜面见拓跋柔萱,应该多活些时日。” “皇后娘娘仁慈!”北月旧臣们齐齐行礼。 苍狼突然就被呛到似地,忍不住咳嗽。 “苍狼,你咳嗽什么?”心瑶玩味研看他仓惶避开的眼睛,“说出来,否则,算你欺君之罪!” 苍狼忙俯首跪地,“臣惶恐,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心瑶俯视着他,似笑非笑地道,“你是不是听说了,本宫不喜欢杀人?” “不……不……臣只是听说,被皇后娘娘折腾过的慕昀修,一心求死,却被皇后娘娘折腾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苍狼下意识地说出口,顿时又咬牙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满殿臣子抬头,惊愕地看龙椅上艳美惊人的女子,又皆是狐疑看苍狼,却是神情各异,眼神诡谲。 心瑶不以为然地失笑,“本宫不嗜杀罢了!坐牢的人,熬不住牢狱之苦,就想死,岂能怪得了本宫?” 她挑眉看向右侧的一众北月旧臣,“各位爱卿,之前的北月刑法中,可随意杀不能杀之人么?” 有臣子忙站出臣列,“启禀皇后娘娘,囚犯是依着罪名定罪的,若是罪不至死,却反被杀了,是有违国法。” “说得好!”心瑶赞他一句,讽笑看向苍狼,“可到了苍狼元帅你口中,本宫不杀慕昀修,怎就是成了恶名呢?难道本宫在你眼里是一个邪恶的女子么?!” “臣……”苍狼额上汗珠滚落,“臣……臣……” 苍狼一连“臣”了几回,也没有“臣”出个所以然。 心瑶抬手示意他起身,“苍狼,容本宫提醒你,本宫可曾撞见过你的好事,你若想和三姐双宿双栖,说话要经过脑子,且得先想一想自己的前途。” “呃……是!” “还有,昨晚本宫向陛下谏言,册封你为王,给你封地,并未你和三姐赐婚,待太上皇回了信,你便能得封赏。” 苍狼忙又跪趴在地上,“臣惶恐,臣刚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臣罪该万死……臣谢皇后娘娘大恩!” “本宫是恶人,本宫心思诡谲,本宫能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本宫坏着呢……”心瑶干脆没再让他起,“各位爱卿,咱们不要再为未来的苍狼王浪费时间了,来,咱们聊别的事。” “是!” “各位爱卿,你们应该都听说了,郡主拓跋露嫁给了平王慕卓衍的事,如今,露郡主已经去了夫家,所以,本宫希望能好好安顿露郡主一家,以为陛下分忧,你们可有谁曾见过她的家人,譬如婵郡主?” 北月旧臣中,忙有人站出来,“禀皇后娘娘,臣曾听闻宫中的内监议论,说拓跋樽为让拓跋露依着他的命令行事,命人囚禁了拓跋荣右和拓跋婵父女,以及王府女眷,拓跋樽还曾下令,一旦露郡主不能带回大周的布阵图,就杀了拓跋荣右和拓跋婵等人。” “什么?!”心瑶惊得顿时坐不住,“传令本宫,集结刑部和内功护卫,戒严皇城,务必找到婵郡主,记住,本宫是要好好照顾婵郡主,任何人不得怠慢!” 刑部官员和侍卫统领忙上前领命,“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心瑶处理完朝政,自大殿内出来,已然是一个时辰后,却还是没有拓跋婵父女的消息。 “真是大意了!”心瑶顿时后悔,没有在入宫之后就去寻找拓跋婵。 心瑶返回寝宫,见方来正坐在外殿的桌旁啃鸡腿,忙迈进门槛左右看了看。 方来忙端正起身行礼,“主子放心,陛下还在睡着呢!” 心瑶还是进去内殿,见慕景玄躺在床榻上睡得安稳,便坐在床沿握住他的手腕探了探他的脉搏,体温和脉搏都正常,她本以为他多睡两个时辰便能醒来,怎么睡得如此沉? “方来,你过来!” “主子,何事?”方来忙探头进来,“您尽管吩咐!” “你过来看看,陛下为何还不醒?是不是我封穴的手法不太对?” “呃……这个……”方来忙道,“陛下睡得沉可能是因为太累的缘故吧!主子您不必担心。” 心瑶气结,忙把慕景玄扶坐起来,“你过来,仔细看看清楚,陛下是昏睡,还是正常的睡觉……” “主子,您说您累不累?陛下不睡觉,您怕他了累坏了身体,陛下睡觉,您又怕他睡得不正常……” 方来无奈地摇头尴尬一咳,注意到慕景玄搁在床沿的手指勾了一下,忙上前来象征性地仔细检查了一下,“主子放心,陛下睡得很正常。” “没事儿就好!”心瑶顿时松了一口气,忙放慕景玄平躺下,帮他整了整头发,“一会儿陛下醒了再传膳,近来天凉,若是端来的饭菜太凉,就热一下。” “那……主子您呢?” “我去找师兄们帮忙,找一找婵郡主,婵儿还小,那丫头万一被歹人带到宫外去卖了,只怕会傻兮兮地帮人家数钱。” “哦!”方来忙送心瑶出来外殿,“主子,您别忘了用早膳,陛下醒来,若见您累着,可是会心疼的。” “不必担心我,我去和师兄们一起吃,也能商量怎么救人。” 心瑶一出了宫苑的门,内殿床榻上的男子就猛然坐起身来,“这丫头……着实让朕装睡装得辛苦。” 方来听到动静,忙奔进来,帮他拿了龙袍披在身上,“陛下,您这样着急起来做什么?主子万一回来,撞见您不是真的睡,恐怕又会生气。” “她知道朕的习惯,刚才让你给朕诊脉,就是怕朕睡得太沉不能顺利醒过来。”慕景玄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自己的事儿都没整明白,竟能有心去寻找婵儿?!” 方来忙道,“陛下知道婵郡主的下落么?” 第452章 皇后可不是妖女 “这皇宫地下的暗道交错,朕手上没有暗道地图,尝试进去寻找,也迷了路。” “啊?所以,婵郡主……近在咫尺?”方来低头看了看脚下,又忍不住跺了跺脚,“会不会就在这寝宫下面?” “这倒不会,太子寝宫这边并没有暗道。”慕景玄无奈地一叹,“朕不敢久睡,便是怕错漏什么重要的消息,也不知在地下寻找的护卫,有没有得到消息。” 方来也焦躁地来回踱了两圈,“您怎么不早说呢?万一主子知道,恐怕会担心自己好心做坏事。主子从前和婵郡主、露郡主感情是最好的。” 慕景玄不敢恭维地摇头,“这北月皇族中人的感情,都是可拿来利用的工具。露儿想去骗取布阵图,本也是打算从心瑶那边下手,所幸,心瑶被龙玺、龙威带去红川城时,撞见露儿被朕罚跪,偏巧卓衍又在那边凑热闹。” 话说到这里,慕景玄赫然就想起万国寺方丈的话,那老和尚曾说,慕卓衍的姻缘是孽缘还是善缘,都看他如何决定,如今看来,是他先入为主,才促使慕卓衍去关注拓跋露,才促使心瑶一怒之下成全了拓跋露和慕卓衍。 他头痛地捏了捏额角,不敢想象拓跋露和慕卓衍在路上是如何相处的,不过,自此拓跋露怕是恨透了为她和慕卓衍赐婚的心瑶。 方来见他神色复杂,忙道,“陛下,您是在担心吗?若主子知道,露郡主是被威胁的,不会怪罪她的。” “正是因为心瑶不会怪罪她,露儿若杀回来,才更容易伤害心瑶。” 慕景玄这就碍事盘算着如何化解这桩事。 “若露儿早对朕禀明她是被威胁的,朕不会罚她,朕及时救了婵儿和荣右舅父,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陛下不要如此自责,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找到婵郡主!”方来疑惑地道,“不过,皇上为何如此笃定,婵郡主和她的家人一定是被囚禁在地下暗道之内?” “朕查问过很多人,婵儿父女二人入宫之后,就不曾离开过,所以,若非他们被暗杀于宫中,就是被禁于暗道。”慕景玄说着,以最快地速度整装束发。 方来忙伺候他洗漱,“陛下可有更好的找人的法子?” “朕遣散宫人,就是怕有宫人帮助拓跋樽虐待被婵儿一家,若有执意留下的宫人定有嫌疑,再跟踪细查,便可找到线索。” “有宫人主动恳求留下吗?” “没有。不过,每个出入口,朕都派了人进去,只能用最笨的法子查找,却到现在也没有音讯。” “那……或许主子戒严全城搜查是对的,若是他们没有死在暗道里,也有可能被人自暗道带出了宫。” * 这边,心瑶刚与龙玺、龙威、龙音刚用膳结束,商讨好寻找拓跋婵一家的法子,刚出来龙音所居的庭院,就见苍狼和慕鸾正急匆匆地下马。 不等两人行礼,她就抬手制止,暧昧打量着两飒爽利落的骑装,不禁莞尔。 慕鸾一身火红,苍狼一身金边黑袍,立在一处,俨然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璧人。 心瑶心头欢喜,却也知道,慕鸾不是做事没有分寸的人。这座北月皇宫里,虽然没有什么人,却难免有护卫巡逻,怕策马冲撞了人,慕景玄还是依着旧日宫规,不准人策马急行。 “三姐,未来苍狼王,这是发生什么事儿?怎么你们骑着马就在皇宫里乱跑?” 苍狼忙道,“臣今儿本来想陪长公主出去打猎,刑部来人说,拓跋樽不只闹着要自尽,还求着要见睿贤王妃……” “你拐弯抹角说这么多不累么?”慕鸾忙抓住心瑶的手,“瑶儿,我担心,拓跋樽是吃定你母妃心软,要让你母妃相助他逃跑,这事儿我不好通传睿贤王,还是你去阻止最合适。” 心瑶匪夷所思,“三姐,你的意思是……我母妃已经去了刑部大牢?” “她若没去的话,我用得着来找你么?我直接去找你爹,让你爹一掌劈死他就罢了。” 苍狼忙道,“皇后娘娘,容臣提醒,在陛下当北月太子时,扶持了几个臣子,但是如今在朝的北月旧臣,都是拓跋樽亲手提拔上来的,拓跋樽若是死了,他们势必诚惶诚恐,再不能安心做事,所以……” 心瑶上前就牵住慕鸾的马,“你放心,北月的境况,本宫很清楚,拓跋樽求死,本宫也不会成全他!”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心瑶就策马疾驰闯入刑部庭院。 满院子护卫轰然跪了一地,一众官员仓惶迎出来,俯首跪趴在地上,突兀地是,还有一个身穿凌厥国袍服的男子立在门廊下,男子垂着一头飘逸的长卷发,气定神闲地立在廊下,似在欣赏门板上精致的雕花。 “这怎么……还有个外人?” “本太子可不是外人!”男子转过身来,赫然就是萨岚的一张脸。 真是倒霉事儿天天有,碍眼人处处见呐!“怎么?你竟也在这里?” “本太子今早听闻你寻找婵儿,本出宫来帮忙一起找,没想到,在街上碰到了睿贤王妃的马车。本太子担心她做傻事放了拓跋樽,给表哥惹下祸患,就特意赶过来看,没想到,她竟买通了牢狱的看守,不准本太子进去。” 心瑶把马缰绳丢给迎上前来的官员,“来人,带路!” 一位官员忙跑到前面引路,心瑶跟上去,萨岚顿觉好戏将临,也快步跟上。 到了大牢门口,狱卒统领见是心瑶,恍惚愣了愣,忍不住回头看大牢里面一眼,奇怪,这女子怎与刚才进去的前皇后娘娘如此相仿?! 心瑶懒得给他反应的时间,一脚踹在他的胸膛上。 统领被踹得摔在地上,勃然大怒,“你谁啊?竟然踹本官?” “来人,把这东西拖下去,杖责五十!” 心瑶一声令下,跟在她和萨岚身后的一众刑部护卫冲上前就架住了狱卒统领。 “放开本官,放开……哪里来的妖女,竟然在本官的地盘上撒野?!” 萨岚忍不住呵呵地笑,“这位妖女乃是慕景玄的嫡妻!” “慕景玄算老几——”统领下意识地说完,惊觉这名字不对,“慕景玄?当今陛下?陛下嫡妻不就是皇后娘娘么?” 第453章 凭实力挑拨离间 “现在才认出是本宫,太晚了!”心瑶直接经过他身边,“直呼陛下名讳,给他多加三十棍!” 狱卒统领被拖下去,心瑶唤出大牢内的所有狱卒,肃冷地一眼扫过。 “这座城已非昔日北月京城,这北月国,也非昔日的北月,这是大周的天下,慕景玄是你们的皇帝,本宫是你们的皇后,这刑狱以大周律法为准,不管是收买狱卒者,还是恣意收钱的狱卒,都罪同劫狱!” 萨岚看得惊心动魄,本也想给一众狱卒提点两句,却发现一众狱卒竟被江心瑶这弱女子吓得跪趴在地上哆哆嗦嗦,战战兢兢。 心瑶迈进大牢内有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跟进去,“哎……哎……江心瑶,你这样冒然闯进去,不怕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吗?” 心瑶无心理会她,她穿过光线昏暗的走廊,一间一间牢房地看过…… “江心瑶,容我提醒你,以前,我可是唤你母亲舅母的,而且……” “萨岚太子,你要看戏,本宫不拦你,但请你,少管本宫的家事!” 心瑶加快脚步,拐过两道弯,这才听到牢房深处有女子的啜泣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现在沦落到如此地步,我就算想救你,也不知该如何救!” “璇玑,我能求的,只有你了,你要么捅我一刀,给我个痛快,要么……就想个法子送我出城,让我离开!”男子气喘不止地说着,又咳嗽了几声,似气力不济。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咳嗽得如此厉害?” 心瑶狐疑。她只是命人把拓跋樽转移到这大牢内,可没有命人给他下毒。 萨岚自她身后凑近上前来,以仅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听说,你在北月京城囚禁慕昀修和拓跋柔萱,就是给他们下毒,弄得他们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你该不会也给拓跋樽下毒了吧?” 心瑶侧首,就见他正看一个厉鬼一样地讽笑盯着自己。 “没错,我是那样对慕昀修和拓跋柔萱。” “呵!没想到,你敢承认!” “对于那些曾凌虐我、曾想置我于死地的人,我就是要让他们尝尽生死不能的滋味儿。可这拓跋樽,我还真没命人给他下毒!” 萨岚看着她的眼睛,见她眸光凶狠地凌厉,忽然没有勇气再直视。 “若不是你给拓跋樽下毒,谁还敢如此做?” “婵儿一家至今没有找到,拓跋樽又突然如此闹,少不得是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萨岚忙道,“既如此,那就赶紧断了他这条退路呀!” 心瑶抬手拦住他,“你在这儿等着,不准任何人擅闯。”无论如何,她还没有大度地让一个外人看自己的母亲做出这种糗事。 “我必须进去,若你一时冲动杀了拓跋樽……” “你若敢进去,我先杀你!”心瑶送他一记杀气腾腾的白眼,三两步走到龚璇玑和拓跋樽所在的牢门前,就见拓跋樽歪靠在龚璇玑怀里…… 龚璇玑坐在木板床上,正喂拓跋樽喝了两口水,见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抬眸看过去,手上的水碗一颤,就摔落在地上…… “心瑶,你……你怎么来了?”龚璇玑忙推开拓跋樽。 拓跋樽痛叫了一声,忙从木板床上挣扎着挪了两下,坐起身子,伸手就抓住了龚璇玑的手肘,眼神带痛地看着她的脊背,“璇玑,别走……” 龚璇玑无奈地转头看他,忙按下他的手,“你别这样……” 心瑶失笑,“老夫老妻地何必如此见外,你们在床上的情形,我也不是没见过。” 说着,她推开牢门进去,上前就强硬扣住拓跋樽的手腕,又不动声色地看他的面色和眼睛。 拓跋樽的脉象是虚劳内伤,中气不足,面色蜡黄,眼圈和印堂都泛青,却非中毒之症。 不过,这世间也有太多的中毒之症,看上去不像是中毒,尤其,拓跋樽这种从前有假死药之人,定然精通医术,要想利用牢狱中的食物,弄得自己命悬一线,也不是什么难事。 龚璇玑见她按着拓跋樽的脉搏神色幽冷,忙问,“心瑶,他……他是怎么了?” 心瑶心思一转,就侧首看她,“中了剧毒,已经没救了。” 拓跋樽忙道,“这……这怎么可能?朕……我除了呆在军营的囚车里,就是呆在牢中,平日吃喝都是寻常饭菜,其他犯人都安然无恙,为什么唯独我中了毒?” 心瑶见他脸上毫无对死亡的恐惧,愈发笃定心中的揣测。 “正是因为其他犯人都安然无恙,才更显得你这毒诡谲,狱卒与你无冤无仇,绝不会害你,所以,给你下毒之人,就是——你自己!” 龚璇玑迅速远离木板床,“拓跋樽,你是给自己下毒骗我过来吗?” “璇玑,我没有,我……我身在此处,哪儿来的毒?”拓跋樽急迫地说着,又咳嗽…… “你不要再演戏了,我再也不相信你!”龚璇玑懊恼地哭着踉跄退了两步,“我真是瞎了眼,竟瞒着宜祖来见你!” 心瑶见母亲面露悔色,顿时松了一口气,顺水推舟地说道,“拓跋樽,婵儿一家至今下落不明,你利用她们逼迫露儿去偷布阵图,你现在又给自己下毒……看样子,帮你的人真是不差我母妃一个呀。” 龚璇玑听得此话,愈发看陌生人一样,匪夷所思地盯着拓跋樽。 拓跋樽盯着心瑶眸色一凛,忽然恍然大悟地瞪圆了双眼,撑在木板床上的一双手也因为暴怒而颤抖不止。“江心瑶,你竟然是在给我设陷阱……你在诓骗我的话?!” 龚璇玑失望地暴吼,“拓跋樽,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女儿?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告诉我,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年,我都白活了!”说完,她摔门出去牢房。 “璇玑……不要走……”拓跋樽要滚下木板床…… 心瑶挥出一股真气打在他肩上,将他打得仰摔在木板床上,顺手封住他的哑穴,避免他惨叫招惹母亲的怜悯和同情。 第454章 皇上借来小娃儿 “拓跋樽,你若不老老实实说出婵儿一家的下落,我定剁了你的手脚,让你痛不欲生地当一辈子废人!”心瑶手点在他脖子上,解开他的哑穴。 拓跋樽粗重地吐出一口气,忽然就面目狰狞地冷笑起来。 心瑶不以为然地俯视着他,“这样张狂的笑,掩饰不了你的绝望,我不是景玄,更不是我母亲,对你和你的两个子女,我早已麻木不仁。” “江心瑶,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有婵儿一家给我陪葬,我死而无憾!届时,露儿杀回来寻你,定会替我找你报仇雪恨——哈哈哈,别忘了,是你把她赐给了她不爱的男子!” 倏然,隔壁的牢门砰——一阵巨响,真气冲击得走廊上尘土翻滚。 心瑶警惕地转头看向走廊,就见两个身穿破烂囚服的人踹门闯进牢房来,她掌中忙凝聚真气,萨岚也担心地冲到牢房门口来,这就抽了腰间的弯刀要砍想两人的后背…… “萨岚住手——”心瑶惊叫制止他。 这两人的乱发下,竟是两张熟悉的面容——拓跋露和慕卓衍。 “卓衍,露儿……你们怎么在这里?”心瑶看他们,又看拓跋樽,心头顿时有了猜测。“你们是来……” 萨岚暴怒地讽刺道,“慕卓衍,你们好大的胆子,枉表哥对你不计前嫌重用你,你竟一错再错,不遵旨回京,反跑来劫狱?!” 心瑶却熟知慕卓衍,他自幼受宁珞急功近利训导,是渴望建功立业称王拜相之人,能如此穿一身肮脏的囚服,陪着拓跋露来劫狱,可见是动了真情。 “萨岚,你不要训斥他们!” 慕卓衍见心瑶不责怪自己,反而无地自容,见拓跋露提着刀僵持不下,他忙朝心瑶跪地俯首,“皇后娘娘恕罪,臣没想劫狱,臣之是陪臣的王妃来寻回自己的亲人……” 心瑶自木板床前让开,见拓跋露垂着眼皮一眼不看自己,便知她心底对这桩赐婚还有怨愤,“露儿,你可以恨我,也可以恨景玄,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婵儿和荣右王爷等人。” “我知道,是我有错在先,咎由自取,所以,我们家的事,用不着皇后娘娘管!” 拓跋露冷瞥她一眼,就疯子似地突然扑上前,横刀抵在拓跋樽的脖子上,“说,我父母和婵儿在什么地方?说——” 拓跋樽有恃无恐地冷笑,“露儿,同样是郡主,你看看心瑶,再看看你,一个与心爱的男子双宿双栖,一个却被摆布左右,一个当皇后,一个却落魄如囚徒!” 慕卓衍担心地看了眼心瑶,唯恐拓跋露被挑拨,忙上前斥道,“拓跋樽,露儿落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害的!如今你身在牢狱,再无转圜的余地,你多拖累露儿一家,不过是多造杀孽。” 心瑶转身出去牢房,眸光深幽地看了眼萨岚。 萨岚被她看得心尖儿一颤,未敢迟疑,忙跟出来,“你……你可是有让他开口的法子?” 心瑶坚定地转身面对他,压着声音说道,“去借一个一两岁的小娃儿来,给对方一些银子,告诉他们,他们可以跟过来照看孩子,只需一盏茶的时间即可,不要伤害他们。” 萨岚半信半疑,“你确定这样行得通?” “你这样耽搁迟疑,是笃定婵儿还能多支撑几日么?” 萨岚忙连飞带跑地奔出大牢,正和慕景玄撞了个满怀。 “表哥,你那皇后又要玩不择手段的诡计,还让我……” 慕景玄早已在门口探听多时,也亲自目送了龚璇玑离开。对心瑶这般聪慧的法子,他丝毫没有意外,反而是诧异萨岚这样忽然的善良。 “依照心瑶的法子去办吧。”他抬手拍了拍萨岚的肩。 萨岚被拍得哑了一下,忍不住蹙眉,“表哥,我一直以为你不是昏聩之人……” “罢了,还是朕亲自去找小娃儿,你在这里守着,心瑶少一根头发,朕唯你是问。”慕景玄说完,足尖一点,扶手而起,神祗般踏风而去。 心瑶在牢房门口等了片刻,见萨岚两手空空地回来,不禁气结,“叫你办点事儿,怎就这么难?” 见那拐角处又进来一个比萨岚高出半头的男子,她心口莫名地一暖,忙迎上前。 昏暗的壁灯照不分明他的面容,他横抱着怀中小娃儿平稳迈步而来的姿态,却已然有慈父的影子。 “你怎么来了?” 慕景玄见她小跑过来,不由自主地扬起唇角,任由她急迫地看怀中的孩子…… 就这样,她看孩子,他看她,且爱极她明亮欢喜的眼眸,“瑶儿,你抱进去吧!我就不见他了。” “好。”心瑶没有迟疑,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心头一阵微妙的涟漪荡漾,小娃儿啃着胖乎乎的小手儿,乖巧地大眼睛乌溜溜地看她。 萨岚看了眼慕景玄,忙跟上她,“江心瑶,你别伤这孩子……他这么小呢!” 心瑶不理会他,温柔看着怀中的小家伙,挪不开眼睛。“小家伙,今儿要对不起你了,为了救本宫最要好的姐妹,你可要勇敢一点哦!你若为本宫救了婵儿,本宫封你为将军,若将来本宫生个女儿,定许配给你当媳妇!” 慕景玄在远处听到这话,不悦地挑眉,他慕景玄的女儿,将来可不能随便许配人。 “呀呀呀……”小娃儿大眼睛笑弯弯。 心瑶轻轻在小家伙肉乎乎的小屁股上捏了一下,趁着孩子大哭,就冲进牢房内。 拓跋樽歪在木板床上,仿佛被抽了骨头,顿时溃散地瘫软下去,深陷在眼窝中的鹰眸望向心瑶怀中大哭的孩子,崩溃地眼泪也滚出眼眶…… 拓跋露惊疑拎着刀让到一旁,惶恐地看着心瑶怀里的孩子。 她在去红川城时,已经打探过,心瑶此行,并没有带拓跋樽的儿子,这孩子是打哪儿抱来的? 心瑶抱着孩子,并没有靠太近。 “拓跋樽,为你的儿子积点福吧!你说出婵儿和荣右王的下落,我定履行从前对你许下的诺言,悉心教导你儿子,不让他受半点委屈,将来就让他与自己心爱的女子双宿双栖。” “出城后,沿路往东十里,有个小村子,婵儿和拓跋荣右等人就在村子里。” 第455章 他死了你难过吗 拓跋露仿佛活过来一般,疾步冲出牢房,忽然又想到什么,忙折回到心瑶面前,朝她双膝跪地俯首一拜。“露儿任性,恳请皇后娘娘原谅!” 心瑶并没有奢望过她的原谅和拜谢,被她这一跪,眼泪就溢出眼眶。 她俯视着拓跋露愧疚的眼睛,忙道,“露儿,我从没有怪过你,我只担心给你错点鸳鸯谱,害了你和卓衍……” 慕卓衍也忙跪下,“皇后娘娘不必自责,卓衍深感娶对了人!” 心瑶顿时被他气得哭笑不得,“你倒是觉得对,露儿能愿意么!” 拓跋露见慕卓衍大囧,顿时笑出声来,“多谢皇后娘娘赐露儿一位好夫君,他一路上对露儿无微不至,心甘情愿陪露儿舍生忘死,又冒险入狱,露儿很满足,再别无他求!” 慕卓衍不可置信地看她,“你……你这一路上,也一句好话都没对我说过,我怎么就突然成了你的好夫君?!” “我是在皇后娘娘面前客气一下罢了,你还真当我夸你呢!”拓跋露起身就红着脸跑出牢房。 心瑶压抑多日的担忧顿时烟消云散,眼泪却大颗大颗地落下腮畔,“快……快去救人吧!卓衍,你保护好露儿。” 慕卓衍也朝她一拜,就跟着拓跋露跑出去。 心瑶迟疑了一下,抱着孩子靠近木板床。 孩子的哭声顿时停了,“呀呀……”的说话。 拓跋樽却溃不成军,捂着脸,自木板床上翻身背转过去。 “抱他走,抱他走!我不要他看到我这样子……将来,你告诉他,他就是江宜祖和龚璇玑的儿子,不要告诉他我的存在!” 心瑶看出他去意已决,脚步停了停,强硬地抱着孩子转过身去。 “你若真的爱过我母妃,请你来生不要打扰她和我爹!” * 宫宴,是为给拓跋婵一家压惊的。 心瑶因忙碌太累,交由慕鸾布置,她却知道,自己并非真的累了,而是因为拓跋樽在牢中自尽而亡,心头不适。 坐在寝宫的庭院里,心瑶犹记得在鹿鸣山军营,初见拓跋樽的情形,她自拓跋荣敏的寝帐中出来,而拓跋樽正要进去,那男子对她假装不识,装得极好,自以为能掩藏了偷盗她母亲的事实,而后,又认她为义女…… 她后来才知道,这认养她为义女的法子,是慕景玄出谋划策,明里是为让拓跋樽取悦她的母亲,真正的目的是为让拓跋樽为他与她赐婚。 若慕景玄没有这番谋划,只怕,她早早在了拓跋樽和拓跋柔萱父女二人手里死了好几回。 江宜祖进来宫苑大门,就见心瑶独坐在宫廊下的摇椅上,望着天空呆怔地出神,眼角泪痕斑驳,眼底神色沧桑,似看尽了世态炎凉。 “丫头,这是怎么了?” “爹?”心瑶恍惚回过神来,忙起身行礼。 江宜祖忙扶住她的手臂,“可是景玄欺负你了?还是他政务太繁忙,疏忽了陪你?” 心瑶忙给他斟茶,恭敬地双手递上,“景玄极好,还是和以前一样疼惜女儿,只是女儿因拓跋樽死在牢中,心里不适。” 江宜祖失笑摇头,浅尝一口杯中的花茶,委实喝不惯这样的甜味儿。“爹知道,他曾认你为义女,你为他难过,也是应该的。” “爹,女儿不是难过,女儿只是担心,一个人死了,又在来生作恶,如此循环往复,倒是不如让他活着囚禁于牢中的好。” 江宜祖这才恍然大悟,“所以,你一直命人囚禁着慕昀修,拓跋柔萱,甚至还有之前的夏芹、冬儿、龚白芷?!” “爹,女儿曾死过一次,就死在慕昀修和张若莲手里,只是那时,我还不知道若莲是姓张的,所以,我很疑惑,我的姐姐,为何害我摔断了腿,为何会夺我夫君,为何又联合我夫君毒杀我,给我毁容,还要毁掉我的眼睛……”心瑶自嘲地苦笑摇头,“我真的很想很想杀了他们,再将他们碎尸万段!可我又知道,他们死了,就再也感觉不到疼……” 江宜祖本想怀疑她的话,见她笑得清苦,忙伸手按在她肩上,“瑶儿,不要胡思乱想,你说的事,或许是在梦中发生过,你是皇后,切不可胡言乱语,知道吗?” 心瑶哭笑不得。她早该知道的,凭父亲这样理智之人,是断然不会相信那些事的。“拓跋樽死了,爹是难过,还是欢喜呢?” 江宜祖笑道,“爹没有丝毫感觉。” “为何?爹不恨他么?” “他对于爹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手下败将罢了,爹的路是通往前方的,不会为一个手下败将浪费心神。” 心瑶心头豁然开朗,“女儿也该向爹学一学,不要被无关紧要的人左右了心神。” * 慕鸾惯喜热闹,特邀请了杂耍艺人和域外舞姬,并亲自上阵和苍狼比武对打。 慕景玄歪在龙椅上,看得不亦乐乎,“瑶儿,你有没有发现,三姐折腾这些,倒像是依着自己的喜好,给自己办了一场宴席,就连这席间的菜,也都是她自己喜欢吃的。” 心瑶哭笑不得,“夫君,你可是在怪我办事不利?” “这算不得你办事不利,只能算你用人不当。”慕景玄端起酒杯,朝她一敬。 心瑶端起酒盅,浅酌一口,便搁下酒盅,却懒得与慕鸾计较这些。 慕鸾的心思,她倒也明白,无非是计较拓跋露之前意图偷盗布阵图一事,警告拓跋露和拓跋婵,谁才是皇帝最亲的姐妹。 不过,拓跋露一整晚都在与和她同桌而坐的慕卓衍有说有笑,这会儿已然满脸熏染,腮畔酡红,慕卓衍时不时地把手臂护在她身后,夫妻两人分明都没有注意到慕鸾真正的意图。 心瑶委实厌烦宫闱地勾心斗角,她知道慕鸾也是厌烦的,而且,慕鸾素不喜与宫闱女子为伍。 “景玄,三姐如此做,也是为给露儿和婵儿提个醒,这次,若非三姐,恐怕我也想不到法子救婵儿。” “朕听苍狼说了,是他和三姐去找到你通风报信。”慕景玄担心地环住她的肩,“瑶儿,你好像今儿一整天都没有与母妃说过话,不如就敬她一杯酒吧!” 第456章 陛下闹点小脾气 心瑶的确一眼没有看过龚璇玑,倒不是不想看,也非嫌弃,而是不想看那女子强颜欢笑,更不愿看她为拓跋樽难过伤情。 之前她不想要拓跋樽的命,便是惧怕遇到这样的窘境,偏偏,拓跋樽已故,而那女子又坐在她的父亲身边,失魂落魄,心不在焉,害父亲也揪心痛苦。 她知道,父亲不愿看自己担心,所以,更不愿靠近龚璇玑。 慕景玄亲手拿起酒壶,给心瑶斟满酒杯,“今晚别喝多,就敬这一杯,然后咱们一起敬了荣右舅父,我便陪你回去歇着。” 心瑶看着酒杯里澄净的酒,忽然想把酒盅砸下丹陛。 她握了握拳,到底是忍住了,对慕景玄扬起唇角,端起酒杯。 慕景玄看出她笑得勉强,忍不住研看她低垂的凤眸,卷翘的睫毛下,她神色沉郁,全然不像往日的她。 “瑶儿,你不想做的事,我不会勉强你。我们是夫妻,凡事要一起面对。”他握住她的手,温柔看进她眼底,“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为何如此难过?” “我真的没事。” “是因为拓跋樽的死?” “不是。” “在纠结前世今生?” “没有。” “你忍心看我和你一起难过吗?” “我……我真的没事!” 慕景玄起身,下去丹陛,直接穿过舞姬飘展的彩袖,无视惊起的岑寂,大步迈出殿门。 心瑶恐慌地忙冲下丹陛,对舞姬们笑了笑,又朝众人颔首,“各位爱卿继续,陛下一时不快,闹点小脾气,大家莫要介意……” 拓跋荣右局促地忙起身,“皇后娘娘,陛下莫不是因为臣一家被囚的事……” “不是,不是,舅父不要多想,陛下是在生本宫的气,刚才本宫不准他多饮酒,他喝得不痛快……” “原来如此。”拓跋荣右顿时松了一口气。 拓跋婵乖巧地忙起身,“心瑶姐姐,你快去安慰表哥吧!” “婵儿,明儿有空,一定要来宫里玩。” “是!今儿还没谢心瑶姐姐救命之恩呢,婵儿以茶代酒,先干为敬。”拓跋婵高举茶盅朝她一拜,就饮酒般把茶喝完。 心瑶上前,借了拓跋露的酒杯,自己斟满,回了拓跋婵的礼,“心瑶没有要好的姐妹,露儿,婵儿和三姐就是心瑶放在心尖儿上的姐妹,此生心瑶有你们,有景玄,有爹娘,死而无憾!” 龚璇玑坐在江宜祖身边,被她最后一句话震撼,恍惚眨了眨昨晚哭肿的眼睛,默然端起酒盅,仰头喝尽。 心瑶搁下酒杯,对拓跋婵笑了笑,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龚璇玑,奔出大殿,茫然朝着长阶冲下去…… 慕景玄立在殿门西侧的宫廊下,俯视着在长阶下险些跌倒的倩影,气结一叹,“这个笨丫头!” 他忙飞身下去,眼见着她踩到袍服边角要跌下去,他忙落在她下层的台阶上,稳稳接住她。 “朕就在门边等你,你却好,竟撒丫子越跑越远!” “刚才是我的错!”心瑶嗔怒勾住他的脖颈,红着眼睛埋首他匈膛上,闷声央求道,“你别多问了,我自己思忖几日,便能想开了……” 慕景玄一低头,下巴搁在她颈窝里,“朕懒得劝你,不过,朕必须说,一个不能一心一意待你的人,不值得你多费心神,反而是父王最需要你安慰,你若乐意,咱们明日陪父王去城里转一转,看一看,你若不想出去,可以下厨给父王烧几道菜,让他开心。” 心瑶自他怀中仰起脸儿,不悦地道,“父王比我想得开,才不需要我安慰,反而是我……你不觉得,你更应该关心关心我么?为什么又准我下厨去忙?” 慕景玄嗔笑点了下她的鼻尖,“朕还以为你是在为父王担心,原来你是为自己难过?” “我是在气恼自己,没有阻止拓跋樽自尽,也气自己一时恼怒,做了蠢事。”心瑶话出口,才发现,这男子竟一直在诓她的话,且如此轻而易举,就探查了实话。 她嗔怒地瞪他,忽然就不说话。 慕景玄抿着笑,静看着她,却爱极她这样俏丽的神态,低头就在她唇上轻吻,“说出来,心里可痛快些?” 心瑶反被他的笑刺疼,嗔怒地握着拳头在他匈膛上行捶了一记,“你这个坏人,尽是欺负我!不理你了。” 慕景玄忙抓住她的手肘,又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拥着,“傻丫头,有些事,你是无法左右的。就像你无法左右我关心你的方式,你也无法左右拓跋樽自尽。” “我明白……我只是在气自己因为一时激怒,失了分寸。若我阻止他自尽,龚璇玑不会难过,她不难过,就不会伤害我爹。现在可好,她每日为拓跋樽难过,为他以泪洗面,被伤害的,反而是我爹。” “瑶儿,你放心,为父不会被一个死人打败的。”江宜祖立在台阶上,背对着宫廊下辉煌的灯火,长身玉立,温和贵雅如初。 心瑶忙松开慕景玄,“爹,您都听到了女儿的话?” “为父担心你难过,又见景玄负气出来,所以,才以内力偷听你们说话。为父希望你好好珍惜的自己和景玄的幸福,不要被其他事所扰,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当以天下和自己的夫君为重。” 心瑶忙俯首,“女儿谨遵爹教诲。” 慕景玄忙道,“父王,明日拆除宫殿的工匠就来,待这旧宫拆除,我再给您建造一座新的宫殿,自京城道红川城的这片土地,就是您的封地,此处富庶,往北走,风景也好,还能牧马放羊,您和母妃颐养天年正合适。” “胡闹!”江宜祖忙抬手招呼他上去台阶。 慕景玄和心瑶相视,忙横抱着心瑶飞上去,“父王若并不喜欢此处,景玄再给您选别处做封地。” “不管你给为父哪块封地,你能将为父放在首位,为父便欢喜,不过,为父并不需要封地,也不 第457章 皇后半夜查皇宫 慕景玄忙俯首,“这座皇宫里,杀戮过重,阴霾弥漫,且是拓跋樽生前住过的,景玄担心父王介意,所以才命人拆除重建,景玄已然叫工匠们画好新王宫的图样,还可以给父王修建一座温泉池。” 江宜祖笑着重重拍了拍他的肩,“为父知道你孝顺,为父也的确不喜欢这宫殿……” 心瑶顿时看出父亲神态敷衍,这话里也藏着另一番话。 “爹,景玄孝敬您老您就收下吧!他这几日忙来忙去,我竟也不知,他已为您考虑到这些,您也权且当是女儿的一番孝心……” 江宜祖笑道,“相较于宫殿楼台,金银珠宝,为父倒是更希望跟着你们去凌厥国看一看。这辈子,为父就和政务拴在一起,从没有半点自由,如今上了年纪,你们就放我自由吧!” 心瑶忽然压不住酸楚,“爹想要的自由,无非是带着母妃浪迹天涯颠沛流离,您的心,女儿都明白,但是,您流落在外,谁会照顾您的身体?你吃不饱穿不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您让女儿怎么办?” 慕景玄忙道,“父王,您若真的想去凌厥国看一看,就一起去吧。” 江宜祖因慕景玄无奈地口气失笑,“臭小子,你岳父我什么都不想要,身为皇帝,你该欢喜。” “父王,景玄前儿与心瑶商量过册封的事,还给父皇写了信,给您封地,为您拆宫重建宫殿……北月这片土地,景玄给谁都不放心,只有您或者凌云能让景玄放心。” “依为父看,荣右王爷就很合适。”江宜祖拍了怕他的肩,“他被你和心瑶所救,对你们感激不尽,他的长女拓跋露将来定居大周京城,也需要你们提携照顾。拓跋荣右更是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的,对这里有情有义,了解这里的百姓,这里给他当封地,最为合宜。” 慕景玄却看出,江宜祖已然厌烦了政务,忙道:“景玄就封荣右舅父为王,让他来掌管此地。” 心瑶也没有再劝父亲。 夜深人静,宫殿里熄了灯,心瑶在黑暗中看着纱帐的帐顶,听着夜虫幽幽的鸣叫,明明是云雨初歇,该疲累至极,却反而半点睡不着。 因为,她忽然想到一件事诡异的事,于是披衣下床,从此提着灯笼出了门。 慕景玄素来浅眠,她一离床,他就睁开了眼睛,然后远远借轻功尾随在后,却见她沿着宫道似在找寻什么。 他没有惊动她,却见她一直走到了一座门前修了小桥流水的宫苑门前,她却只是打着灯笼看了看门板,然后敲了敲两下,便贴在门板上听动静。 慕景玄不知道她在听什么,直接落在宫苑围墙上,庭院里一片漆黑,宫殿里也无人,倒是有一只猫溜溜地自宫廊下经过,警惕地拱着脊背,走到了正殿门口,像是在防备门内的什么东西? 然而,心瑶却并没有进去,转而便直接经过,又朝着御医院那边走…… 慕景玄也没有闯入庭院内,他担心心瑶的安危,沿路跟着都不曾放松。 心瑶却入了御医院之后,就查找北月帝王用药记录,然后直接翻到“假死药”的一页,指尖借着灯光,慢慢地划过药草,又拿起医书嗅了嗅上面的气味儿…… 慕景玄坐在横梁上,无声打了个哈欠,见她竟不知疲倦地开始配药,只得耐心等着。 却见她把药捣碎之后,她又在药中加了水,然后用手把药团成一团,就放在鼻尖儿上轻嗅。 慕景玄终于忍不住,飞身下来,直接落在配药的柜台上,静看着她研究手上的驴粪蛋似地药草团子。 “皇后,你到底在忙什么?朕都快困死了!” 心瑶对他笑了笑,没有太意外他的出现,她直接撕下书册上假死药那一页收入袖中。“夫君,你可看到过拓跋樽的尸体?” “看到了,刑部特意把他抬过来,给朕过目。” “他身上可有尸体?” “有。” “在何处?” “额头。狱卒说,亲眼看到他是一头撞死的,仵作验尸,发现他没了心跳就抬过来的。” 慕景玄话说到这里,就忍不住看她手上的药丸,以及书册上被撕去的一页,顿时恍然大悟。 “瑶儿,你的意思是,拓跋樽是在伪装假死?” “我只是觉得,额头上的伤,可大可小,不管碰成什么样子,都可以说是撞墙自杀。”心瑶把手上的药草团子送到他鼻尖儿上,“你闻一闻,这药草的气味儿,像不像那天在牢房中嗅到过的?” 慕景玄仔细嗅了嗅,“嗯,是挺像的,不过……” “这药我在很久以前,也嗅到过,是我相助贺金香逃离后宫那一日嗅到的,” 慕景玄听得一头雾水,“心瑶,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有人给拓跋樽送了假死药,然后,他在服药之后,再用脑袋用撞墙,这样他就给我们看了让我们措手不及的一幕。” 慕景玄顿时想到,前一刻,在那宫苑中看得到的情形,那只猫警惕望着宫殿的门板,难道…… “瑶儿,若是拓跋樽没有死,你会如何处置这件事?” “我也不知,本来这人与我江心瑶没有什么瓜葛,他的生死我都不在意,只是这两日母妃无法恢复正常,我才想来想去,寻到一点疑点。” “逃狱,依照北月律法,是死罪!不过,如今这里依然不是北月,他既然已经死于人前,咱们还是别管。” 心瑶失笑,“刚才你跟着我,大概也注意到那座宫殿了,那里面恐怕就是拓跋樽。” “没错,是有可能是,但是瑶儿……” “景玄,我明白,事到如今,你不想再杀他一回,但是,你可曾想过,若是他卷土重来,你该如何处置?”心瑶压着声音又道,“你对父王说,你拆除这座皇宫,是因为过去不好的事,事实上,你是因为这皇宫地下错综复杂的暗道吧?” 慕景玄哭笑不得,真是什么都瞒不住这丫头。 “瑶儿,这些太复杂的事,你不必浪费心神,不管是暗道,还是宫殿,朕都会拆除,至于藏身于宫殿内的人,他与咱们已然恩断义绝,他还停留在那宫殿里不肯离开,无非就是难舍一个情字。” 第458章 皇上命我来哄你 慕景玄既有了处置,心瑶便决定不再管。 身为皇后,就算没有妃嫔,也当履行当妻子的本分和自觉,这是她嫁给慕景玄之后,祖母曾与她长谈时,给她定下的规矩。 这规矩甚好,用在这种忍不住想多管闲事的境况下,用以自勉,最是恰当。 贺毓太后深居这座皇宫时的跋扈,也是她最该引以为戒的。 而慕景玄深爱着她,她更不能恣意挥霍他的耐心和感情。 辰时,慕景玄起床,她便也跟着起,与从前在肃王府和太子府一样,伺候他洗漱束冠,帮他整理龙袍。 他的眼睛在晨光下剔透深幽,目光玩味而诧异,却浅扬着唇角,强忍着没有多问。 心瑶抿着笑不时看他,绕着他检查了一圈,又看了眼一人多高的铜镜里映出的俊美高大的人影,确定没有不妥之处,她手扣在他的腰带上,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吻。 慕景玄顺势握住她的肩,终是忍不住,“瑶儿,今儿可是有什么好事?” “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发现你总是牵就我,让我过意不去。” “真会客套!”慕景玄不敢恭维地笑。 心瑶环住他的腰际,不忍放他离开,“我要好好的,还如在家里时一样,你早朝,我练功、跳舞、弹琴,把自己的小日子安排地满满的,这样我就不会去管别人的闲事了,你也不用再担心我。” 慕景玄把她拥在怀里,深重在她唇上一吻,“你想开了最好,若是想不开,朕也会陪着你一起去多管闲事,左右不过折腾一顿罢了。” “我嫁给你,是要一起幸福的,可不是让你陪着我折腾的。” 慕景玄莞尔,因她这句话,他欢喜了一个早上,唇角也没有落下,早朝一散,便急迫地赶回来又陪她用早膳,果然见她精心准备了饭菜。 心瑶见他目光灿亮地看着饭菜,不禁失笑,“干嘛呀,仿佛好几天没吃过我亲手做的早饭似地。” “只是觉得开心,真正的幸福,莫过于两人一起看暮色四起,享晨间早膳,一转眼就是一辈子。” “玄儿说得好!”江宜祖赞赏地笑着进来。 心瑶看着他愣了愣,忍不住又看殿门外,“父王,怎么母妃没和你一起来?” 江宜祖避开女儿的目光,兀自坐下来,接过慕景玄亲手递上的筷子,“你们母妃进来身子懒,还在睡呢,回头我让膳房给她送过去。” 心瑶强忍着没再多问,见父亲与慕景玄谈论政务,她识趣地没有搭话,聊得不过是更改律法,事情琐碎乏味,她却听得出,父亲并无心管太多,只是随口提一提大致,问有没有合适的人更改律法。 “昨儿龙音把他整理多年的册子给朕看过,我会多选几个有能力的人去做这件事。” “嗯,大周与北月这边毕竟有差别,拓跋樽在政务松散,律法始终严苛,你要把我好分寸。” “父王放心,此事我会谨慎的。”慕景玄又转头对心瑶笑道,“忙完这一阵,咱们就可以起行去凌厥国。” “好。”心瑶欣然应着,忙问,“父王,你说要和我们一起去玩,是真的吗?” “当然,不管你去哪儿,为父都陪着你。” 用过早膳,她便忙着翻看地图,查看去往凌厥国的路,并把所经过的城抄录在册子上,又通过典籍查出列出风土人情和美食…… 慕鸾穿着一身红色骑装,英姿飒爽地进来殿中,心瑶丝毫没有察觉,仍是在册子上写写画画,忙得不亦乐乎。 “呀——” 心瑶被吓得一颤,抬头就见慕鸾妆容娇艳的脸儿放大在眼前,头上戴着北月女子的垂纱宝石小帽,帽子上竖着两根夸张的七彩羽毛。 “三姐,你真是被你们家苍狼宠得没了形状!打扮这样奇怪,还敢吓本宫?!” 慕鸾绷不住笑,“景玄说你在殿里郁闷,早上派人传旨,叫我务必入宫陪你,还要我寻乐子哄你开心,我本不想来,无奈苍狼又去军营里训兵,左右我闲着没事,这才来了,谁知,来了你竟不理我。” 心瑶抿着笑听她说着,继续翻查沿途所经的城。 “瞧瞧,你还在这儿忙这些无聊的事。” 慕鸾就扑在她的桌子上,细细看她在册子上画图,却见她一手小字写得秀美绝伦,一时间便呆怔起来,“瑶儿,难怪景玄对你欲罢不能,你这一手字是练了多久?真是瞧着比画还好看。” “除了一两岁不能写字,每日都在练,这些事你不都知道吗?这天底下但凡美好的事,都是苦尽甘来熬出来的。” 心瑶说着,揶揄看她一眼,忙叫方来去端果点来,又对慕鸾道,“景玄说要去凌厥国,所以,为防被动,我先查一查会途径什么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这一查我才知道,路上我们还有可能遇到黑风怪,还有可能断水,所以一定要查一查如何寻水找水……” 慕鸾忙坐在她身边细看,“本来想约你骑马,外面风大,也不宜外出,我陪你整理吧。我也想跟着去玩一玩,提早了解也好些。” 心瑶却知道她坐不住,“你陪我一个整理一个时辰,晌午风小了,我们出去外面的酒楼用膳,然后再去郊外骑马。” “现在倒是成了你哄我开心。”慕鸾见她穿了一身舞衣,忙道,“今儿咱们穿北月女子的骑装出去,景玄说了,既然已经一统天下,穿衣,说话,也该融合,这样大家才会和气生财。” 心瑶莞尔,“他说得对,是该如此。” 慕鸾帮她查阅了一番典籍,亦从中找到不少乐趣,有些城盛产瓜果,有些城里有矿,还有一些城,有特殊的婚俗…… 晌午时分,心瑶换了骑装和慕鸾出宫用膳,只带了方来随行,慕鸾不禁疑惑她寝殿内竟存了北月女子的骑装。 “真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袍服,我还担心,你介意你母亲和拓跋樽的关系,嫌恶这样的衣服呢!” “这是之前景玄在北月当太子时给我准备的,不过那会儿我生他的气,不曾有机会穿,今儿我舍命陪君子,陪三姐以毒攻毒了。” 第459章 一家三口被逮着 “我怎么听说,他还曾给你准备了一套宝石袍服,你穿着那套礼服自北月皇宫门前一下车,艳惊天下,惹得拓跋柔萱妒忌地抓狂……别告诉我,你连那衣服也嫌恶!”慕鸾说着,调皮地朝她笑着眨眼睛。 “三姐再挖苦我,我就不出门了!” 心瑶煞有介事地说着,这就作势调转马头,却注意到慕景玄与江宜祖领着大队人马也出城,两人正边走边聊,并没有注意到她和慕鸾。 心瑶疑惑地打量队伍,就见萨岚与一众北月旧臣也跟随在后,众人都穿了礼服,竟显得颇为隆重。 慕鸾疑惑地忙自马背上抓住心瑶的手臂,“景玄和你说过,今日要出城的事吗?” “没有。”心瑶转头忙对跟在身后的方来道,“去打探一下,陛下为何突然出宫。” 方来忙跟上队伍,查问了队伍里的护卫,又不动声色地退出来,在路旁等着心瑶和慕鸾上前。 “禀主子,出宫的命令是睿贤王下的,说要带陛下出去转一转。陛下近日要修改北月这边的律法,睿贤王定是想带陛下考察民情,看一看北月真实的境况吧。” 心瑶却隐约觉得境况古怪,见慕鸾也一头雾水地看自己,她忙道,“我爹自打来了这里,便不曾有兴致掺和政务,昨儿他还说他太累,也倦了,这怎么突然就去考察民情?” 慕鸾却凝重地道,“瑶儿,你没有发现一点异样么?” 心瑶倒是想找到一点异样,心里藏着的那点异样,她却并不想去碰触。“三姐可是察觉了什么?” “那日我和苍狼去找你,告诉你,你的母亲去了大牢里看拓跋樽……” “我记得。” “似乎自那一日起,你爹就不曾再与你的母亲出双入对。在那之前,他们形影不离,且你爹深情款款总是牵着你母亲的手……今儿你爹却突然出门,还带走了景玄和所有的人,却偏没带你母亲,他是不是与你母亲吵架,所以刻意躲出去?” 方来忙道,“若是真的吵架,睿贤王只一人躲出去便是,为何要带所有人呢?这不是很奇怪么?” 心瑶也想不通,“三姐,先陪我去一个地方!方来,你留在这儿看着马。” 心瑶下马就狂奔不止,莫名地又想到那一座不想再踏入的宫殿。 然,到了宫殿附近,她却又忐忑,忙放慢脚步,穿过宫道,却愈发恐惧再撞见从前不堪入目的事。 慕鸾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不知该如何安慰。 女子紫红骑装的背影,在江南风韵的宫道上,显得格外惊艳,青竹环绕宫墙,墙下还有潺潺的流水,深宫之中竟有这样一隅世外桃源,实属罕见。 在大周的深宫之中,她却不曾见过父皇为哪一位妃嫔如此奢侈地修建一座宫殿。若非要说特殊,特殊的也只那么一位,便是景玄的生母拓跋荣敏,不过是院子里有一株大得成精的樱花树,且是心瑶自璇玑阁给送过去的。 慕鸾忽然忍不住庆幸父皇的公允,那样的公允看似无情,却内敛而温和,不至于伤害其他女子太深。 这拓跋樽如此疯狂地修筑江南风情的宫殿,只为宠幸龚璇玑一个,可想而知,这后宫多少女子也眼红心热,多少女子要为此在妒恨中煎熬痛苦。 慕鸾越想越是担心,她忙快步追上心瑶的脚步,“心瑶,我现在开始明白,你当初为何救贺金香了!景玄不在,我陪你一起面对。” “三姐,你知道吗?我曾在这座皇宫里期盼,龚璇玑能和拓跋樽一辈子幸福,我原谅她这么多年从没有去见过我,爹也原谅她接纳她,甚至不惜为她放下大周,她却好,一再地在我们父女俩的心口扎刀!” “瑶儿,你先冷静,拓跋樽已经死了……就算王妃来这里,可能也只是缅怀死者。你看看这宫殿,这无上的荣宠,哪个女子能受得了?” 心瑶握紧慕鸾的手,“三姐,拓跋樽没死!” 慕鸾不可置信,“你确定吗?怎么会没死?大牢仵作验尸……我和苍狼还起眼所见呢!” 两人心境复杂地穿过花木依旧惊艳的宫苑,绕过水流淙淙的假山,就见宫殿的大门开着,里面有低低的说话声,还有孩子的哭声。 “孩子一定是饿了!” 是龚璇玑的声音。 “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你不必担心,之前我们在山中建的那座宅子我命人修葺一番,所有的东西都是现成的。”男子话音匆促,想在忙碌。 心瑶忙拉着慕鸾上去殿前台阶,就见一对儿男女正迈出殿门来,男子抱着孩子,肩上背着包袱,女子抚着孩子的脊背安抚诱哄,声音温柔……这两人,赫然就是拓跋樽和龚璇玑。 慕鸾当即失控,忙自腰间抽剑,警惕地盯着拓跋樽。 心瑶却在看拓跋樽怀里的孩子,那孩子……不是为救拓跋婵一家借来的孩子,而是拓跋樽和龚璇玑的骨肉,且这孩子本应该留在大周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龚璇玑忙迈了一步,把拓跋樽和孩子挡在身后,“三长公主,你能不能先出去,让我和心瑶说句话?” “王妃这事儿可不地道,心瑶是你的亲骨肉……你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她?”慕鸾一手握着剑,一手环住心瑶的肩,见心瑶石化似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龚璇玑,她也禁不住难过起来,“心瑶,这样的人,不值得你难过!” 心瑶已然心灰意冷到极点,咽下一口气,这才寻到自己的声音,“爹故意带走所有人,就是为了放你们一家三口离开?” 龚璇玑忙道,“心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怎么忍心再让你爹难过呢?” 心瑶抓过慕鸾手上的剑,上前就将龚璇玑一脚踢开,长剑直指拓跋樽的脖颈,无视他怀中哭得天崩地裂的孩子。 “我爹天下无敌,无人能伤得了他,偏你们卑鄙无耻诛他的心,让他肝肠寸断……我江心瑶无能,上辈子没能保护家人,这辈子,我绝不让任何人伤害我爹!” 第460章 她怀孕,不能走 拓跋樽被剑刃逼得连退三步,直退进殿门内,顺势把怀中的孩子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说道,“心瑶,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此事另有隐情!” “废话少说!”心瑶被地上的孩子哭得心烦,“在城楼上我救你一命,今日我绝不再做蠢事!” “是你爹给了我假死药,也是他把我救来这里,更是他派人把我儿子送过来、让我带着孩子离开的,他还说……他今天会带着景玄他们离宫,给我带着孩子离开的机会。” 心瑶憎恶地暴吼,“你胡说!你和你女儿几次三番要我的命,我爹岂会放过你?” “我是伤害过你,我不是人,我也该死,可你为了你的母亲在红川城的城楼上羞辱了我,让我生不如死,也让柔萱受尽折磨……柔萱已死,我们偿还得还不够么?” “拓跋柔萱不可能死,我也不容她轻易地死掉!” “柔萱已经自尽而亡,龙鳞阁的信是龙音呈递给你爹,你爹又给我看的。如今我武功被废,失去皇位,一无所有,你爹说,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不该牵累下一代,更不该让你母亲夹在中间痛苦,所以,他才答应放我和我儿子离开!” “你休想在我面前狡辩!我江心瑶虽不愿杀人,却不怕杀人……”心瑶说着,就要刺进他心口,剑刃却凭空爆碎,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我的剑!”慕鸾惊得尖叫。 心瑶匪夷所思地转头,就见父亲谪仙一般,从殿顶上飞身飘落,“爹,您不是出宫了吗?” “龙音看到你和三长公主朝这边走,不放心,便发了龙鳞阁的讯号。” 江宜祖说着,忙走到龚璇玑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肘,把她扶起来,“丫头出招没有轻重,你没伤着吧?” 龚璇玑忙摇头,随手就握住他的手,对心瑶说道,“心瑶,你放心,我不会再丢下你和你爹,是你爹让我过来送拓跋樽和这孩子……” 江宜祖也忙道,“瑶儿,拓跋樽说的没错,是为父放他们离开的,你母亲这几日难过,是因拓跋柔萱已故,我怕你为难,没有对你说明实情。” 心瑶僵持,手上仅剩的剑柄落在地上,当啷一声,吓得地上的孩子哭得越凶。 江宜祖忙上前抱起孩子,塞给拓跋樽,“你快走吧,你我恩怨两清,请你们父子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拓跋樽忙抱着孩子奔出去。 心瑶愤懑地看向龚璇玑,讽刺地道,“你怎么不走?!你还想再留下伤害我爹吗?他已经为你背弃大周,你还想怎样?” 江宜祖忙挡住她憎恶的目光,也严实挡住龚璇玑,“瑶儿,你母妃是我们的家人,是为父的嫡妻,为父曾经丢失了她,如今已寻她回来,她若再离开,为父真的会死……” “爹……您这是威胁女儿吗?”心瑶无奈地抓住父亲的手臂,“这样的女子,不值得您如此!” 江宜祖疼惜地把她揽入怀里,“女儿,不要让仇恨蒙蔽你的眼睛,也不要把自己变成你仇恨的人,你若执迷不悟,你的灵魂有朝一日,会变得丑陋不堪,景玄也会厌弃你的。” 不要让自己变成你仇恨的人——心瑶心中羁押的仇恨怨怒,顷刻间被这番话击打得溃不成军。 她现在变成了什么人? 刚才她无视那幼儿的哭声,恨不能将拓跋樽碎尸万段…… 她折磨慕昀修,她囚禁那些有错的人,她以为自己替天行道,却在别人眼里也变成了一个可怕恶毒的女子。 她惧怕杀人,也是惧怕对方死后也有来生,怕他们在来生里找自己寻仇、报复…… “女儿可以放下所有的仇恨,但是爹……女儿看不得您一再犯傻受伤,您离开之后,父皇一直郁郁寡欢地念起您,甚至六神无主,祖母也惦念您……” 江宜祖宠溺地点了下她的鼻尖,“傻丫头,为父知道,你是为为父顾虑。不过,如今不同了,你母妃若留下,你祖母也开心的!” “您什么意思?” “她怀了你的弟弟。” 心瑶匪夷所思地看父亲,又看龚璇玑的腹部,蓦然有种踩了牛粪的错觉。“爹,您开玩笑吧!”她无法相信。 慕鸾也匪夷所思地看向龚璇玑,“这……这怎么可能?瑶儿和景玄成婚这么久都没有身孕,这怎么……老天爷这是在开玩笑么?” 江宜祖气结转头瞪了眼慕鸾,又嗔怒地抬手戳在女儿脑门上,“你这一脸嫌弃是几个意思?” “那孩子一定是爹您的吗?万一您自作多情,这事儿可就……”心瑶压着声音,抬眼警告地瞪父亲,“再说,万国寺的住持大师说过,你们早就缘尽……经过这一番折腾,女儿瞧着也是缘尽之相。” 江宜祖哭笑不得,“为父笃定,那孩子一定是为父的。” 龚璇玑忙上前来,尴尬地笑了笑,“心瑶,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是这孩子,是在景玄祭天拜祖大典之后,你爹带着我离开大周礼队之后的路上怀上的,所以,你放心,这一定是你爹的骨肉。” “我还没原谅你,从现在起,你不要与我讲话。”心瑶经过她,抓住慕鸾的手,“我们走!” 龚璇玑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江宜祖道,“她这脾气,是被你宠坏的,还是被景玄宠坏的?” 江宜祖握住她的手,无奈地左右看了看宫殿,“本不想来这里,还是进来了。没想到,这宫苑竟是与咱们婚后在江南住过的宅子一模一样……” “拓跋樽把我接来这里之后,我无法接受他,夜里时常喊着你的名字惊醒,时常想起心瑶。御医说我心疾严重,恐郁郁而终,拓跋樽知道我们成婚后在江南小住过一段时日,那时你没有纳妾,没有娶王少婉和方荔枝,我们只有彼此,那是我生命中最开心的一段时间,拓跋樽就命人去了江南,画出那座宅邸带来了北月。” 江宜祖慨然一叹,把她揽入怀里,“你为何不写信给我?” “我写了,不是被拓跋樽拦截,便是被慕怀渊拦截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拿了我做交易。” “璇玑,你受委屈了!” 心瑶抓着慕鸾的手,立在宫苑的假山南侧,听着父母的一番话,莫名地泪如雨下。 慕鸾忙环住她的肩,拿着帕子轻轻按在她脸上,“没事啦!事情都过去了,他们也算苦尽甘来。” 第461章 偶遇,来者不善 前往凌厥国的礼队冗长,只罕见的稀世珍宝就装了七八车,加之苍狼领兵,慕鸾、江宜祖、龚璇玑、慕卓衍、拓跋露等人都随行,成了正儿八经地出使,与心瑶所期望的“自由自在”“游山玩水”相去甚远。 马车经过几座热闹的城,马车只略作停顿补充了水和食物,便又继续赶路。 心瑶欲言又止,想去逛一逛集市,买些好吃的好玩的,见慕鸾和拓跋露都碍于父亲在侧规规矩矩,便只得作罢。 马车行在星河浩瀚的夜穹下,心瑶百无聊赖地趴在车窗上,只得赏星看月。 慕景玄看出她坐不住,挪到她身边,把她揽入怀里,“若一路边走边玩地去凌厥,怕是到了那儿,咱们都被晒成人干,而且,这一路上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境况,大队人马跟着,总会安全些。” “咱们路上看到好玩的,能停一停么?” “我处理政务耽搁了太久,这一去太晚,就入了冬日,所以,还是别在路上耽搁。” 心瑶撇撇嘴,懒懒地靠在他怀里,连说话的心思都没了。 身为皇后,她自然是不能抱怨的。这辈子她本期望有朝一日,能与他摆脱烦扰,找一处青山绿水之地,自在地呆两日,如今看,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倒是真去了那青山绿水之地,四处无人,怕也无聊。 她是如此矛盾之人,想杀拓跋樽,却碍于那小娃儿和龚璇玑杀不了。 拓跋柔萱那般害她,她听闻拓跋柔萱的死讯,却半点开心不起来…… 慕昀修迟早也是死在牢中的,张若莲也会死在冷宫,思及此,她心头却只有悲凉如死水的静,反而没有欢喜。 她抬头看环抱着自己的男子,“景玄,我是不是一个很惹人厌恶的人?” 慕景玄失笑,低头在她饱满的额上轻吻。他爱极她这样洗尽铅华的慵懒模样,眉眼里的困惑,似细雨下的湖面,梦幻朦胧。 “为何如此问?” “在爹眼里,我是任性的坏丫头,在旁人眼里,我怕是不择手段的大周皇后。” “在我眼里,你只是你,你是朕最喜欢、最爱的女子,你救朕的命,帮朕得到如今的一切,与朕甘苦与共,让朕欢喜,你还明白朕的心,你是朕的知己,朕此生最重要的事,就是让你开心幸福。” 男子说完,垂眸,见她眼眶鼻尖泛红,宠溺地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傻丫头,你这几日都不开心,就是在纠结自己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人么?你不是因为不能随意出去玩耍,才闷闷不乐?” 心瑶眼泪滚出眼眶,却忍不住又笑,“你说我是你的知己,如此看,你倒是我的知己。” 见他要蹙眉要解释,她忙抬手按在他唇上,“你不必说,我都明白。这一行是为天下太平,也为走亲访友,空着手去自然不礼貌,队伍人太少,也会被人看轻。这一路上恐怕也少不得遇到拦路劫道的,你如此顾虑,也是周到完全。” “朕要对你说的话,竟都被你说了。”慕景玄动容拥紧她,“皇后,有时,你可以任性一点,也可以恣意骑着一匹马出去跑一跑,让朕也狼狈地追一追。” “我更喜欢安安静静地陪着你。骑马迎着风狂奔,看似潇洒,停下来却是人累马也累,还要被你追到了训斥,实在狼狈。” “哈哈哈……”慕景玄在脑海中勾勒着她话中的画面,一时收不住笑。 路前方,却传来女子遥遥的歌声,还有胡琴和手鼓的乐声,其间有男子粗犷地歌声相和,在这夜色里竟别有一番情调。 心瑶素来对乐声敏感,忍不住探头出车窗,望向窗外,正见苍狼策马过来。 慕景玄在车窗内道,“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苍狼忙俯首,“陛下说对了,刚才去前面探路的士兵过来禀报,说前面有三条商队!” “咱们行了一路,都不曾遇到什么人,怎么刚离开北月的边际的山,就突然就遇上了三条?” 心瑶疑惑地看慕景玄,却知道,他为了防劫匪打礼队的主意,早就派了人清路,然清路也是清道了北月边际,入了这凌厥国的境内,便不好再动手。 慕景玄自车内望着前方,眸光微黯,问苍狼,“都是做什么的?” 苍狼忙细说了商队的境况,心瑶听在耳中倒是没觉察异样。 一大早,礼队与三条队伍擦肩而过,她才发现,这三条队伍都不寻常。 一队买卖茶叶的,穿同色绣了茶字的藏青袍服,带着一队护卫,装备精良。 另有一队押镖的,镖师们都是北疆人,个个身强体壮,彪悍结实,一路走一路嚎着唱,倒也算热闹。 还有一队,最扎眼,满车西域舞姬,脂粉飘香,大群蒙面露腰的美人在垂纱马车上抚琴奏乐,齐声高歌,引得整条路上的男子们皆是神不守舍。 三条队伍就这样不近不远地始终跟着礼队,心瑶愈发不踏实,见慕景玄一切如常地看书看折子,方静下来,却见车窗外,萨岚策马经过,后面还跟着几位纱衣飘舞的女子,正是那脂粉车上的西域舞姬,且个个垂纱蒙面,只露着描画夸张的眼睛,难辨面目。 “萨岚,你这是做什么?” “皇后娘娘只管看好了我表哥即可,我的闲事,你就别管了!”萨岚邪魅地朝她眨了下眼睛,就带着几个女子上了前面的马车。 心瑶不放心地忙坐回马车里,对慕景玄道,“你这表弟实在胆大,竟也不怕有诈?!那几个蒙面女子若是杀了他逃走,咱们要抓凶手,也不知真凶的面目。” “这条路他往来习惯了,定然习惯了这样的艳遇。”慕景玄说着,朝她伸手,“过来,到我身边坐。” “我总是不放心后面那三条队伍。” “有苍狼和卓衍,他们不敢造次。”慕景玄说着,在桌上铺开地图,修长的手点在路线上,“这四周平坦,咱们又人多势众,他们不好下手。若是真的要劫掠那几车稀世珍宝,他们必然在三十里外的山中下手……” 心瑶忙凑到地图上细看,“此处地势险要,不知马车能不能过。” “放心,这是萨岚经常走的路,马车定然畅通无阻。他刚才叫那几位美人去车上,定是派人先去了山里解决埋伏,如此两方牵制,定能万无一失。” 心瑶却只觉得他高估了萨岚。她给他斟了茶放在手边,“夫君,你这表弟脑子里都是浆糊,你别太信任他,咱们还是依靠自己的好。” 慕景玄端起茶盅笑了笑,“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第462章 舞姬赖上了皇上 心瑶凤眸流转,头一歪,亲昵靠在他肩臂上,“夫君不想看那些舞姬跳舞么?” “看过你跳舞,其他人难入朕的眼。”慕景玄抬手环住她的肩,“你的舞得红茉师父的真传,纯粹地不为他人而舞,只舞曲中情舞自己,那些舞姬是为糊口而舞,难免俗媚逢迎。” “夫君所言,不只是公允,还偏心臣妾呢!不如……咱们去看看萨岚在赏什么舞,臣妾倒觉得,那些舞姬们的舞历练已久,应该不至于入不得眼。”心瑶拉着他的手,兴冲冲地下车。 慕景玄不想去,却刚下车,就见慕鸾也拉着苍狼迎着冷风过来凑热闹,后面还跟着慕卓衍和拓跋露。 拓跋露一见他和景玄,就蹦跳欢笑着上前来,“表哥表嫂这是也去看舞姬跳舞呢?” 心瑶一手挽住慕景玄的手,一手勾住拓跋露的臂弯,“你们怎么也来了?” 拓跋露揶揄而妩媚地回眸瞥了眼慕卓衍,“我们家卓衍说,那舞姬的舞姿俗媚不堪,所以,我且得看一看,他能否如他所说的一般坐怀不乱。” 心瑶莞尔,倒是没有调侃慕卓衍。她始终担心拓跋露和慕卓衍平日相处不融洽,没想到,两人竟先婚后爱,如胶似漆。 慕鸾却扣着苍狼的手,只是耸了下肩,“在此之前,我还以为瑶儿会不同,没想到,天下女子竟都是一样可怜呐!” “为何叹可怜?”苍狼侧首看她,“可怜的是我们男人才对,无缘无故,被你们挑衅,被你们拉过来试探……咱们虽尚未得太上皇圣旨,也没有举行婚礼,却同生共死多次,都算老夫老妻了,你竟还是不肯相信我。” 心瑶笑道,“男子都是可以身心不一、心口不一的,两人之所以能相爱两不疑,不过是因为女子大多宽容,不愿多去计较罢了。” 慕鸾赞同地点头,“本长公主,便是天下第一宽容女子!” 苍狼哭笑不得,不怕死地问慕景玄,“陛下也是身心不一、心口不一的么?” “从前,有陌生女子对朕纠缠时,朕极善此道,尤其被陌生女子强硬搭讪时,朕立在那女子面前,心都会莫名其妙地惦念着一位名叫江心瑶的女子……”慕景玄说着,便环住心瑶的肩。 拓跋露忍不住跟在后面捧心钦佩,“表哥这情话说得,真是无人能及!卓衍,你且得学着些。” 慕卓衍骇笑,“陛下这嘴是天生为一女子而生,我慕卓衍甘拜下风。” 苍狼忍不住朝他翻白眼,“卓衍,你怎么不说他太过分呢?!” “朕有何过分的?”慕景玄低头就在怀中女子脸颊上轻吻,“朕说得都是实话!” 心瑶甜滋滋地抿着笑,旁若无人地抬手环住他的后腰,“我信你!” 慕鸾见苍狼吃瘪地斜瞪着两人,顿时绷不住大笑,“哈哈哈哈……这辈子我不必看别的,只看你这张脸,也能欢喜一辈子了。” 众人不约而同,都揶揄地看向苍狼。 苍狼被闹了个猝不及防,月色下面红耳赤,他“呵呵”两声,就握紧了慕鸾的手,“堂堂长公主,别总说这样不害臊的话。” 然而,上了萨岚的马车,大家在车厢内的软垫上坐了一圈,萨岚忙命人摆上果点,又对众人介绍正在跳舞的几位舞姬。 “这在最前面领舞的女子,名叫莲姬……” 舞姬们蛇妖款摆,头上腰间的铃铛泠泠淙淙,长腿自裙摆间若隐若现地伸展出来,荡开裙摆,长发随着节奏甩开,狂野、妩媚而不失霸气。 心瑶也跟随红茉师父学过这样的舞,不过是小作尝试,因她身份在前,师父不好多教,不过是让她知晓,这世上的舞千奇百怪,可柔、可媚、可刚、可烈…… 因此,此刻看这些女子的舞,她完全是在欣赏,心里也期望着这些女子真的是正儿八经的舞姬,而非是劫匪之流。 然,眼前猝然一花,唤名莲姬的领舞,身子妖娆一转,就朝着慕景玄倒过来。 见慕景玄脸色微变,心瑶唯恐女子借机刺杀,眼疾手快,指尖一弹,一股真气袭向莲姬的腰侧。 女子舞衣飘展,痛得惊叫转了个身,便狼狈地摔在了慕景玄面前。 乐声戛然而止…… 拓跋露、慕鸾、苍狼、慕卓衍震惊各异,萨岚蹭——一下就从位子上起身。 莲姬身后的几位舞姬姿态僵着微妙相视…… 心瑶不动声色地盯着她们,虽一众女子都蒙着面纱,却愈发显得,她们眼底阴沉的目光诡谲。 莲姬却抬起头来,面纱却异常巧妙地自鼻尖上滑落,露出了一张精致的瓜子脸。“莲姬失礼,还请大周皇帝陛下见谅!” 她身后的舞姬们忙七嘴八舌地说道,“莲姬你的面纱掉了!”“在我们家乡,见到女子真容者,可是要娶回家的。”“这可叫莲姬怎么做人呀。” 莲姬:“大周皇帝陛下,不会如此不负责任吧?莲姬的姐妹们,都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明白了……” 慕景玄扣住心瑶的手,“莫说朕此生不会再娶,就算娶,也不会娶你这样诡计多端的。” 莲姬匪夷所思,“陛下这是在讽刺莲姬么?” 慕鸾不敢恭维地冷笑,“莲姬姑娘也是会凑巧了,陛下刚坐下,她就凑过来……凭皇后娘娘的内力,一招捻死她绰绰有余,没想到,皇后娘娘对你一念宽容,竟换来你们这一群女子的得寸进尺!” 拓跋露也压了满腔怒火,“这面纱早不掉,晚不掉,偏偏到了陛下面前就掉了,这是故意赖着陛下呢!” “你们这些当公主郡主的,都如此瞧不起人么?”莲姬顿时满脸委屈,“皇帝陛下就这样由着莲姬被欺负么?” 心瑶倒是没有一起怒,眼下也不是怒的时候。尤其,这莲姬像是吃定了自己能让男子一见钟情似地,眼睛幽幽盯着慕景玄一眨不眨。 “莲姬姑娘,本宫刚才十分欣赏你的舞姿。你的面纱,是本宫打下来的,与我家夫君无关,莲姬姑娘的真容,萨岚殿下也看到了,平王和苍狼王也看到了,你若有心嫁人,本宫做主,把你许配给尚未娶妻的萨岚殿下如何?” 第463章 一群妖精露原形 萨岚惊骇地冷笑,“我堂堂凌厥国储君,怎么敢要这样的女子?!” 心瑶揶揄地笑道,“你怎么不敢要?这些女子,不都是萨岚殿下你无视我的阻止,执意带过来的么?” 萨岚气结,“我是不能娶这种女子,当然,表哥也不能娶!” 莲姬泪就啪嗒啪嗒簌簌滚落,大眼睛闪烁着,仍是偷觑慕景玄的反应,“皇后娘娘,萨岚殿下,莲姬出身风尘,配不上你们皇族,你们也不必如此为难,莲姬如今没了清白,只求一死!” “莲姬,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呀!”“莲姬你凭什么不嫁?”“大周皇帝陛下竟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么?” 一众舞姬就忙上前来安慰,个个口气忿忿,情真意切。 心瑶似笑非笑地瞧热闹,却见她家夫君端着茶盅,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萨岚反而,神色惶恐,一副被吓坏的样子。“你这女子,真是无理取闹!要死就死远些,本宫的表哥岂容你们如此亵渎!” 一众女子却叽叽喳喳不买账。 “萨岚殿下,分明是我们莲姬被亵渎!” “寻常见了我们家莲姬的男子,无一不是争抢着要娶的!” “萨岚殿下,您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们家莲姬可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儿……嫁给你们大周皇帝陛下也是委屈了!” “天下第一的美人儿?我没听错吧?”拓跋露眼神怀疑,视线在莲姬和心瑶之间流转,“这阔嘴宽腮,刚才被面纱捂着还算过得去,如此露出来,不吓人便罢了,竟也算第一?倒还不如我家里尚未长开的婵儿!” “你们不想为莲姬姐姐负责,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无论如何,今儿大周皇帝陛下必须娶了我们莲姬,否则便是逼着我们莲姬姐姐去死!” 一群女子扯着嗓子撒泼,唯独莲姬,依旧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泫然欲泣。 “够了!”萨岚耐心全无,抽剑便直指一众女子,“刚才见你们一个个花枝招展,本太子还在纠结,是杀你们,还是留你们,现在总算不必再纠结了!” “的确不必再纠结!姑奶奶本想混个贵妃皇后的当一当,没想到你们这大周皇帝竟是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那几车的稀世珍宝,姑奶奶盯了这几天,也该收网了!” 莲姬说完,一改前一刻的柔弱娇媚,直接抬手就捏住脸前的剑刃一拧,剑刃自萨岚手上脱手,袭向慕景玄的脖颈…… 慕景玄眼睛也没眨,从容向后一仰头,避开了莲姬的突袭。 心瑶本觉这场戏还算尽兴,没想到剑柄划过了慕景玄的鼻尖前端,就朝自己的脑门打过来…… 她忙抬手握住剑柄,真气凝灌剑刃,手腕一转,就横在莲姬的脖颈上,剑刃上真气横冲迸射,撩动满车人的衣袂发丝…… “皇后娘娘要出手,可要有万全的把握才好!”莲姬鄙意冷笑着起身,一双眸子盯着心瑶的脸,抬手就拍了一下,一众舞姬更如真相毕露的妖精,一个个自腰间抽出软剑,直指四周的慕鸾、苍狼、拓跋露和慕卓衍…… “姐妹们,听说这皇后娘娘乃是凤命,今儿咱们就把她的脸皮割下来,给我做成人皮面具,再把她的胆剜出来,咱们拿凤胆泡酒喝!” “哈哈哈……”一群女子讽笑着应下,却个个妩媚戾气,仿佛对这样的杀戮习以为常。 她们却无人注意到,始终沉静不言的帝王,手掌按在了身下的毯子上,掌中真气隐隐流向车底…… 心瑶本无心与这么一群舞姬计较,见这番情形,不禁心寒扼腕。“你们也是急躁,再过几十里,便是深山,在那边设伏,岂不是更好。” “你怎知我们的计划?”莲姬狐疑地问。 苍狼道,“既然当贼,就不要当得太笨!本王也是劫匪出身,岂会看不出你们异样?你们三队人,如此乔装,死咬着皇族礼队不放,傻子都看得出来你们是做什么的。” “你们早就看出来了,为何不告诉我?”萨岚气结。 心瑶斥道,“早就对你说了,美色误人,你偏不听!” “我是怕吓着你们,才把这几个女子叫过来,本想灌醉她们留作人质,剩下的两队也便不足为惧。”萨岚说着,就忙靠近慕景玄,“表哥,您看……怎么处置?” “哼哼,你们已经死到临头,还想处置我们?” 莲姬有恃无恐地说完,猝然感觉车厢一震,然后身后是砰——砰——砰——有什么东西沉重地摔下去,她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就察觉自己脚下一阵刺痛,痛得她忍不住嘶叫,身子瘫下去,她就看到自己的双腿扭曲,从脚底慢慢地骨头寸寸碎断…… 心瑶眼见着一众舞姬似被抽了骨头似地摊在地上,惊疑地侧首,看向一旁静如冰雕的夫君。 满车厢里,只有他,能这样不动声色地暗动真气,杀人于无形。 四目相对,慕景玄见她欲言又止,取过她手上的剑,递回给萨岚。 “这些人是大周与凌厥生意往来的障碍,有他们在,不知多少往来的商贾会被他们杀害……还有,她们刚才说,割下你的脸皮,剜出你的胆,朕忍无可忍!” 心瑶忙握住他的手,“你不用多解释,我知道她们是死罪。刚才这女子故意摔在你面前假装柔弱,又朝你挥剑、对你出手,已是该死的,我本想只杀她,放其他女子离开……罢了!” “谁能想到,前一刻舞姿妖娆的美人,能有这样一面!”慕鸾亦觉得惋惜,“本来还想着,若是大家能做朋友,也学一学这样的舞……偏她们得寸进尺。” “事情都过去了,三姐,你和心瑶、露儿先回马车上歇着。”慕景玄环住心瑶的肩轻拍了拍,“依着凌厥国的国法,劫掠皇族,罪同谋逆,也是无法饶恕的死罪。你回去早点睡,别胡思乱想。” 礼队停了下来,士兵们却也没得到就地扎营的命令,不过停了一个时辰,便继续启程。 心瑶没睡,也睡不着。 她到底做不到对杀戮麻木不仁,本想趴在车窗上等慕景玄,却远远望见队伍后面的士兵列队用马车拉着一车东西,入了路旁的树林,后面的人都拎着铁锹和锄头,明显是挖坑凿坟用的。 第464章 皇上摊上大事了 “心瑶,你睡了吗?” 听到拓跋露的声音,心瑶忙放下车窗垂帘,从被褥下摸出一颗拇指大的夜明珠,车厢内不见五指的黑暗被驱赶。 心瑶见她穿着睡袍,裹着斗篷,似受了惊吓,忙道,“我还没睡,你怎么过来了?”说着,她忙倒了杯安神茶放在桌上,“过来坐!里面暖和些。” 拓跋露坐下,就哆哆嗦嗦地挨近心瑶,捧住热茶喝了两口。 “卓衍没回来,我有点怕。”这样可怖的境况,也只有这因她犯错而宽容原谅她的女子,能给她心安的力量。 “怕什么?那些人不是都被杀了吗?”心瑶又拉了毯子过来,给她罩在背上,“暖和些就不怕了。” 拓跋露见她神色如常,不忍吓她,然有些事憋在心里,自己反而越想越恐惧。“刚才我亲眼看到,萨岚带着几个人,在路边挖了个坑,就把那些女子埋了。她们本可以有更好的未来,去成婚成家,相夫教子,安稳度日……” “露儿,她们和我们是不同的人,凭她们做事如此熟稔,明显是早已在杀戮和欺骗中磨砺地心狠手毒了,割下我的脸当易容面具,都能说得那般轻易,背后不知她们伤了多少无辜之人。”心瑶安慰地把她搂紧她,“你别再胡思乱想,倒是你……你和卓衍可圆房了?” “你……你……你这个时候,怎么忽然提这事儿?”拓跋露尴尬地避开她玩味的目光,脸颊就嫣红如云。 心瑶见她害羞,抿着笑未再就这事儿多言,只伸手帮她拢了拢头发,“在我们出征北月之前,宁珞执意让慕卓衍娶你,我担心她当你的婆婆你将来会不好过,如今卓衍对你好,我也能放心了。” “卓衍倒是提过一嘴,说他的母亲不太好相处,倒也说过万国寺大师的话……”拓跋露话说到这里,就讪讪喝了一口茶,探看心瑶的神色。 心瑶不动声色,只等着她开口,却见她欲言又止,犹豫不决。 “大师兄不在随行之列,他收了一位小徒弟,离开天歌城时,他给小徒弟布置了任务,这会儿回去瞧瞧那小子有没有完成。” “他这么快就收徒弟了?” “那孩子与大师兄有缘,脾性倒也与他神似。” 心瑶便与拓跋露说起青龙调皮捣蛋的趣事儿,却发现,慕景玄已去了许久。依照那人的功夫,该是一两招便可完成的,这许久不归,莫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见拓跋露趴在桌子上睡着,心瑶为她盖好毛毯,便拿着夜明珠下了马车。 队伍尾端,慕景玄策马跟上队伍,金纹腾龙的黑披风随着策马奔驰,在风中烈烈的响。 慕卓衍和苍狼紧跟在他身后,后面两队骑兵斜挎着弓箭,队列整齐。 倒是骑兵们并没有动手,只皇帝陛下一人,两三招便灭了那些劫匪,清点尸体时,苍狼却注意到,人数不对,劫匪少了两个。 “陛下,您先回去歇息,此事交给臣与平王殿下处置即可。”苍狼说道。 慕景玄揣测道,“那跑的两人定是去了他们的贼窝通风报信,今晚大家都不必再追,再行三里,安营歇息,以防万一。” “陛下,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慕卓衍策马与他并行。 慕景玄不敢恭维地瞥他一眼,夜色随暗,他却还是看出慕卓衍小心翼翼。“自打娶了露儿,你倒是越来越啰嗦,有什么不能讲的?以后想说什么直言无妨。” “是!”慕卓衍又策马凑近他,“咱们的行程也算隐秘的,萨岚也不曾往朝中送信,这三队人马却似有默契一般,全部集结在一起,且装备如此精良……”说着,他就递上一把从尸体堆里捡来的匕首,“陛下请看仔细些。” 慕景玄去过凌厥皇宫,也见过凌厥皇宫的护卫佩戴的武器,这匕首,正是凌厥宫卫放在靴筒中的匕首,且上面用凌厥文刻着“宫卫”的字样。 “萨岚这是遇到大麻烦了,有人不想让他立这一功。”慕景玄收住马缰绳,放慢速度,不希望苍狼和慕卓衍太被动,“有件事,朕必须告诉你们。” 慕卓衍忙道,“陛下请讲!” “上次朕相助萨岚平息凌厥内乱,便是因为凌厥皇长子末图意图与萨岚争权夺位。那场战事,表面看末图并没有参与,背后他们母子却没少掺和。” 苍狼震惊地忙挨近他,“陛下,此事凌厥帝是如何处置的?” “凌厥帝舍不得追究末图,亦是苦于没有直接的证据,且不少臣子为末图求情,那事儿便不了了之。”慕景玄无奈地叹了口气,“朕当时还是北月太子,作为晚辈和异国人,不好插手凌厥国内务,又怕离开之后,末图欺负萨岚和姨母,便暗中派人打了末图一顿。” 慕卓衍匪夷所思地看他,“原来,陛下除了迎娶了皇后时冲动急躁,竟还有这么一出啊!!” “你朕可并非冲动行事。萨岚平日贪玩,时常在外不归,政务都是末图协理凌厥帝,末图自诩得势,自然不会放过除掉萨岚的机会,甚至也包括我们!” 慕卓衍叹道,“如此说,这匕首便算作是证据了。” “这匕首说明不了什么,末图还有不少兄弟,且个个对他唯命是从,若是咱们拿出这把匕首,末图定嫁祸其他皇子,祸害无辜。” 慕景玄把匕首递回给慕卓衍,就见一女子一手举着一颗夜明珠,一手拎着裙摆,小跑着朝队伍后面行来。 他忙叮嘱苍狼和慕卓衍不得提起凌厥国内乱之事,便上前,握住心瑶的手臂,直接将她拉上马背,让她舒服地横坐在身前,拉着披风裹住她柔软的身子。 “不是让你早点睡觉么!天这么冷,你到处乱跑什么?” “我是担心你出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你们竟这个时辰才回来。”心瑶没有对他说,自己已经跑过来三四次。 “劫匪中少了两个人,怕他们去找援兵前来,所以我带卓衍和苍狼一起去追他们了。” “可追到了?” “嗯,追到了,且已经杀了。”说着,他又看了眼苍狼和慕卓衍。 两人不动声色,谁也没有多花。 心瑶忙道,“卓衍,露儿在我的马车上睡觉呢。她刚才有些恐惧,我给她喝了安神汤,这会儿她已经趴在桌子上睡沉了。” 第465章 这场跟踪有预谋 慕卓衍忙朝她俯首,“有劳皇后娘娘照看,露儿始终对娘娘心怀愧疚,她也知道,娘娘一直在担心她不会开心,娘娘放心,卓衍一定会悉心对她。” 心瑶在慕景玄怀里却有些受不起这样的恭敬,“你和露儿这婚事是你母亲最期望的,她曾入宫为你求娶露儿,为此还挨了景玄的训斥。如今你和露儿都欢喜,荣右王爷也欢喜,我和景玄也为你们开心。” 慕景玄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笑道,“朕也能放心,终于不必再为万国寺住持大师那番孽缘的言辞耿耿于怀,朕最欢喜的是,朕在经历一番恶斗之后,还有苍狼、卓衍、老十他们陪着朕同生死共甘苦。” 心瑶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也被他的欢喜感染。 苍狼也动容,“陛下,苍狼会跟着您一辈子,当初若非您重用苍狼,苍狼还是在山坳里打家劫舍的马贼,更无缘结识三长公主。” 慕景玄笑着看他,“朕也为你和三姐欢喜!” 这一刻气氛极好,慕景玄十分满意,谁也没有当着心瑶的面,提及两个劫匪逃跑的事。 又行三里,正好到了一条山溪边,礼队依圣旨安营歇息,士兵们去打野味,顺便查看山中的动静。 心瑶见父亲扶着捂着口鼻干呕的母亲到了溪边,忙准备了一些酸甜的果子送到近前,放在草地上,转身就走。 龚璇玑忙在溪边洗脸,江宜祖见她没有大碍,忙叫住心瑶,龚璇玑听到父女俩的动静,这才注意到,心瑶在溪边放了水果。 “听说,两个劫匪跑了,景玄他们可抓到了?”江宜祖关切地问心瑶。 “有劫匪跑了?”心瑶这才明白,为何慕景玄、苍狼和慕卓衍忙了大半夜,“所以,接下来,我们还有可能会遭遇突袭?所以景玄才命大家安营歇息,积蓄体力,以备打仗?” 江宜祖顿时后悔询问,“原来你不知道么?” “我现在只能装作不知道了。”心瑶愈发觉得境况不对,莫名地就联想到,慕景玄帮萨岚平定内乱的事,“爹,你说,这件事会不会是因为萨岚得罪了什么人,所以……” “你如何想到这些?” “若三头猛兽盯死了一只猎物,这三头猛兽之间必然有一场较量。这一路上女儿观察过,那舞姬、押镖的,还有商队都无甚交流,显然是三队并不怎么熟悉的人,他们却又无冲突,显然是早就无商量好的。” 江宜祖无奈地捏了捏额角,这才明白,为何慕景玄隐瞒她实情。 “丫头,别胡思乱想了,回去睡一觉,咱们继续赶路。” 心瑶却愈发担心,“这一路上他们如此从容的跟着,定是在等待什么时机……景玄猜到山里定然有埋伏,若是如此,他们明显人多势众,寻常的劫匪几十人,上百人,算是多的了,对方能集结如此多不同的人,显然是有非同寻常的本事。” “你可是猜到了什么?” “女儿是担心,此事与凌厥皇族的争权夺势有关,更怕咱们不等到凌厥京城就没了性命。毕竟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跟踪,敌暗我明,咱们又拖家带口,带着大堆稀世珍宝。” “放心,景玄能如此从容的命令礼队停下来歇息,定是有了完全的把握!你在他面前,不要问东问西的,免得他分神。” “女儿明白。”心瑶看了眼他身后立在溪边的女子,“你快去照顾她吧,让她多吃点水果……” “你母亲无碍,只是吃不下饭,若是有水果坚果是最好的,坚果能给孩子补脑子,怀着你的时候,你母亲每日都吃些核桃、花生米,所以如今你才有脑子胡思乱想。” 心瑶只觉心头一颤,鼻翼莫名地酸楚,她尴尬地扬了扬唇角,“等到了前面的城里,女儿多备些坚果。” 江宜祖敏锐地看出她异样,疼惜地叹了口气,上前把她揽在怀里,“瑶儿,我们一家团聚不容易……” 心瑶抬手轻拍父亲的脊背,泪就失控地滚出眼眶。“爹不必多言,女儿都明白,女儿原谅母亲了,女儿也会对母亲好的。经历这么多,她能安心地留在父亲身边,女儿也感激她。” “这就好!”江宜祖欢喜地一叹,眼眶也灼烫,他宠溺摸了摸心瑶的头,哑声道,“回去睡吧,别让景玄担心。” 心瑶返回营帐,就见慕景玄披风也没取下,又坐在灯下研看地图,暖黄的灯光映着他风风尘仆仆的面容,眉宇间有些疲累。 她忙兑了半盆温水,伺候他洗脸洗脚,“景玄,山中又潮又冷,咱们还是绕路走吧。母亲近来孕吐厉害,吃不下饭,若是能路过什么城,也能给她买些吃得开开胃。” 慕景玄自地图抬眸看她,不禁怀疑她听说了什么,“绕路也好,不远处就是幽步城。” “幽步城?咱们自城外走,中途停下来去采买些东西接着赶路,就不必多停了。” “你不想去城里玩么?” “不去了。” 典籍中记载,幽步城中多方士和术士,还有许多有趣的术法,厉害的,能凭空挪物,大变活人…… 若搁在寻常,心瑶定要去见识一番开开眼界,但现在不同,只怕暗处的人会埋伏在城内,对他们下手。 * 幽步城内人声鼎沸,就算天未大亮,满街已是灯火璀璨,行经此地的客商大都在此借宿,因此城中鱼龙混杂。 两位身穿黑袍的男子入了城中最大的酒楼——飘香楼,上去楼梯,敲了敲门。 门里男子起床,躺在他身侧的两个女子也忙起身。 男子拢住黑丝睡袍,玩味不羁地邪扬唇角瞥她们一眼,丢在床榻上两片金叶子,便示意她们退下。 两个女子退出门来,两个黑衣人目不斜视地匆匆进门,朝着男子恭谨跪地,齐声道:“参见末图皇子!” 末图慵懒地在床沿坐下,“事情可办成了?” “莲姬相中慕景玄,想当慕景玄的女人,岂料慕景玄和萨岚早就有所准备,咱们的人全部被杀。” “哼哼,莲姬——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人!可惜了!她的舞姿还是不错的。”末图清冷地笑了笑,深冷的眼底就笑出了一抹狰狞。 第466章 别掺和大变活人 跪在地上的两位黑衣人手撑着地面,听着他诡异的呵呵的笑声,双臂禁不住打颤。 末图迈步穿过两人之间,手重重地落在两人的肩膀上,“此行还很漫长,本皇子有的是时间陪他们玩耍。” “谢皇子殿下不怪之恩!”“谢皇子殿下宽饶卑职等,卑职等一定肝脑涂地,继续为殿下效命!” 末图却如俯视两只蝼蚁,鄙意地冷扬唇角,“虽说本皇子有耐心,如今父皇专宠萨岚的生母拓跋荣萝,母妃却早已等不及要杀了萨岚,所以,本皇子还是要抓紧时间,让萨岚死在路上。” 黑衣人讨巧地笑了笑,“殿下,我们来时,发现那条礼队,更改了方向,似乎是朝着幽步城这边来了。” “如此说,本皇子料事如神呐!”末图得意地笑着在正对窗前的椅子上坐下,兀自倒了一杯热茶,似慢慢地喝一杯血,一脸阴柔地享受,“上次交手,本皇子就看出来了,慕景玄是个非常多疑且谨慎之人,恐怕他这一路上都在寻思,本皇子如何对付他呢!哈哈哈……” “哦,对了,皇子殿下要的,大周皇后的画像,卑职也带过来了!”黑衣人忙从怀中取出一副娟纱画,双手递上前,“画师已经被杀了,还有两幅直接被慕景玄撕碎了,卑职等逃得仓惶,只带了这一幅回来。” 末图接过图,铺在桌面上,画像只是黑线勾勒,美人的眉眼脸型却已然足够经验。 他满意地撒了一把金叶子在地上,“拿了东西,继续去盯着那条队伍,本皇子玩腻了幽步城的庸脂俗粉,也该换换新鲜,尝尝那凤女的滋味儿,也让慕景玄疼一疼!” “是!” 两个黑衣人出去,末图又慵懒地躺在床榻上,两手举着画像邪冷地笑了笑,“江心瑶……本皇子要独霸天下,可少不了你这凤女帮本皇子笼络人心呐!” * 礼队如长龙,行经幽步城东边的官道,马车停下来。 心瑶掀开车厢垂帘,把一张纸递给策马上前来的方来,见方来穿着一身无法分辨身份的便服,她赞赏地笑了笑,“这上面的坚果一定要多买些,水果也是必须的,药草都是安胎用的,也一定要买齐……” “主子放心,买东西卑职最在行。” 慕景玄也自车厢内说道,“方来,你多带几个人,万一遇到危险,就发讯号箭,朕好派人去救你。” “陛下放心,不会有事的,一会儿我贴上易容面具,谁也认不出,更何况那些凌厥国的人从来也不曾见过卑职。”方来说完,就要走,却被慕鸾叫住。 心瑶听到声音,忙探身出车窗,就见慕鸾、苍狼、慕卓衍和拓跋露也都骑马过来,且四个人都穿着便服,且不是大周的便服,而是北月人的便服,慕鸾的一身火红袍服,明显是拓跋露从前穿过的郡主袍服,格外娇艳扎眼。 心瑶无奈地叹道,“三姐,你们不会和方来一起入城吧?刚才景玄可是派人给你们传了口谕,任何人不得离队。” 慕鸾忙道,“你忘了吗?我们整理的小册子上可是记录了,这幽步城里术法特别精彩,难得来一次,不见识一下,岂不可惜?” “可是……” 拓跋露也难掩兴奋和好奇,“我的好表嫂,你就别这样拘着了,表哥的口谕是刚才给的,刚才的不管这会儿的,我们就去一个时辰,顺便也帮方来采买东西!” 慕景玄无奈地摇头,“既然你们不怕死,就去吧!出了事,别到朕面前来哭。” 心瑶也忙叮嘱,“那什么大变活人的术法,千万不要掺和,被变没了,我们找都没地方找去。” 慕鸾忙道,“心瑶,和我们一起去吧!之前你被关在璇玑阁,也不曾出来玩耍,如今当了皇后,整日卯在景玄身边,被他看得死死的……现在队伍停下,可是大好的机会。” 心瑶仍是摇头,慕景玄挪身道心瑶身后,手臂环住心瑶的肩,“三姐,被你这样一说,朕反而成了一座囚笼!” “你就是!自己严苛便罢了,还要囚着心瑶。”慕鸾见心瑶不为所动,讪讪笑了笑,“罢了,你这人和心早就不是你自己的,一会儿我给你带出一队术法师傅,让他们就在这边给你表演,可好?” “不要,千万不要!” 然,不到半个时辰,慕鸾就颇是豪气地唤了幽步城最好的术法班子出来城外,众人当场搭台表演。 拓跋露悻悻地拿着刚买好的糕点递给心瑶一块,“我们在城内什么都没看着,三长公主直接打听了最大的术法班子在何处,便吧他们叫来了。” 心瑶咬了一口糕点,赫然发现,这竟是大周的花生酥,“露儿,你怎么不买些新奇的糕点吃?” 拓跋露诧异地看了看花生酥,“这东西我就没吃过呀!这不是幽步城的名吃么?” 心瑶哭笑不得,“这是大周的花生酥,寻常这种做法都是咸的,这种香甜的口味儿的,还是我师父潘柳独创的,配方定是他手底下的人不干净,偷偷拿出来的。” “没想到,吃一块糕点,还能吃到大周的糕点!”拓跋露忙打开自己的小布袋,把里面的几样糕点都拿出来给心瑶品尝。“心瑶,你再看看,这里面还有几种,是大周的糕点?!” 心瑶干脆挨个品尝了一遍,又多拿了两块顺便递给慕鸾,方对拓跋露笑道,“露儿,你真买对了,这里面有一半都是大周的口味儿。。” 慕鸾爽朗地大笑,一手勾住心瑶的肩,一手勾住拓跋露的肩,笑道,“亏得我从旁捣乱,带了这么一群人出来城门,否则,露儿怕是要把咱们大周的东西都买一遍!” “哼!你们就嘲笑我吧,我不理你你们了。”拓跋露说着,一屁股就坐在了高台下。 慕鸾直一过来,就见拓跋露大口大口地狠狠咬糕点。 “这是怎么了?露儿怎么扳着脸?” 第467章 两位女子要打架 “你家三姐笑话我不识货呢!”拓跋露又咬了一口糕点,“偏就她识货,捡了一个劫匪当夫君!” 心瑶担心地看了眼慕鸾,忙嗔怒呵斥,“露儿,咱们玩闹便罢了,可不要口无遮拦,伤了姐妹间的和气,得不偿失。” 慕鸾却不怒反笑,“她想说就说,我的确得了苍狼这位劫匪,我们家这劫匪,如今可是王,比她这种利用姐妹表哥骗取布阵图的人强千百倍!” “你说谁呢?”拓跋露当即把手上的糕点砸向慕鸾。 “就说你咋地!心瑶掏心掏肺地对你,你横刀扎在她和景玄的心口上,还弄得她和景玄对不起你似地,你的妹妹和你爹,不都是心瑶和景玄帮你救的么……” 慕鸾一顿爆豆子似地吵,惊得满场岑寂。 拓跋露却怒火中烧地跳脚,满眼杀气腾腾,却半句插不上嘴。 “三姐你少说两句!”心瑶嘴巴被慕景玄捂住,身子也被他揽入怀里,话都成了“唔唔……” 慕景玄忙招呼慕卓衍和苍狼过来,两人虽忙着安排士兵,却早就注意到两个心直口快地女子剑拔弩张,片刻不敢耽搁,便忙冲向两个女子。 士兵们都尴尬地瞧热闹,却也都见识过慕鸾泼辣的本事,尤其这位三长公主早些年在宫外贪玩,游历江湖,嘴皮子早就历练得炉火纯青,这拓跋露虽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一较量,却明显落了下风。 忙于搭建术法舞台的一群伙计都微妙相视,都看向戴着兽皮宝石帽子的老者,“老大,眼下这境况,可不好下手!” “不好下手也得下,对方叫咱们抓那个最美的女子,那两个打架的,先不必管!” “那个最美的,被大周皇帝搂在怀里呢!倒是不如那两个打架的女子好下手。” 几个人忙于商议,却没有察觉,他们口中的大周皇帝怀中虽拥着自己的皇后,耳朵却在听着他们的话,一旁的嘈杂,没有影响他半分。 “瑶儿,你先回去马车上,去父王和母妃身边呆着。” “为何?”心瑶大惑不解,“你是因为三姐和露儿吵架生气了吗?”她担心地忙捧住他的脸,“你可千万别重罚她们,这一路上她们怕是在马车上被闷坏了,怨怒之气憋闷太久,所以才一点就着,左右不过是一点吃的引起的。” 慕景玄瞥了眼忙于搭建术法舞台的一群伙计,不动声色地拉着忧心忡忡的小女子,带上江宜祖和龚璇玑所在的马车,却见马车上没有人。 “父王和母妃去哪儿了?” 心瑶也大惑不解,忙下来马车看了看士兵列队的方阵,“父王和母妃也不在外面,他们会不会入城去买坚果了?” 慕景玄忙把她抱上马车,“在车厢里等我,哪儿也不准去,我带人入城去找父王和母妃。” 心瑶听到车厢另一边有女子干呕的声音,忙又唤慕景玄上车,拉着他凑到车厢另一边的车窗上,就见龚璇玑正在弯着腰要吐,却吐不出什么东西,只是憋得脸色涨红,而江宜祖则拍着她的脊背,帮她顺气…… 慕景玄被这番境况闹得措手不及,而真正刺到他的,却不是江宜祖和龚璇玑没有失踪却藏在这边不吭声,反而是龚璇玑这一路上不断的干呕。 “瑶儿,你有么有觉得,怀孕生子有点……恐怖?” “还好吧!感觉像是吃坏了肠胃。” 心瑶说着,尴尬地笑了笑,“景玄,让你见笑了!我这么大,竟突然有个嫡亲的弟弟,倒也该恭喜你,你就快当姐夫了。” “嗯,这个称谓倒是崭新崭新的。”慕景玄宠怜摸了摸她的头,见她眼底半分没有对怀孕的恐慌,这才松了一口气,“我看到书上说,不是所有女子都与母妃这样呕吐,有些身体好的,是不会呕吐的。” 心瑶这才明白,这男人竟是在安抚自己。“放心,我不怕这些,爹说,母妃怀着我时,也呕吐不断,我这不是好好地长大了吗!你若有事要忙,就快去吧,不必在这儿陪我。” 慕景玄又狠狠在她眉心上吻了一记,这才下去马车。 江宜祖扶着龚璇玑上车,就见心瑶趴在车窗上看那变数法的人在刚搭建起的舞台上表演,于是,他也忙扶着龚璇玑坐下,“你也和瑶儿坐在这边一起看吧,我去车辕上坐着,你有事儿叫我。” 龚璇玑却无法面对心瑶,见江宜祖转身就要走,她忙抓住他的手腕,“我还是和你一起在车辕上坐着吧,一会儿万一又呕吐,怕是给瑶儿添麻烦。” 江宜祖看了眼心瑶,见她望着车窗外看得兴致高扬,也不忍打扰她,龚璇玑身孕在身,交给心瑶,他更不放心。 心瑶注意到父亲和母亲刚上车便又下车,却没有注意到他们夫妻俩说了些什么,她生怕错过了那术法舞台上的动静,好奇地两手托腮,继续认真看。 舞台上的人,自一个空箱子里一抓,便猝然抓出一只活蹦乱跳地白兔,那兔子一放在地上,就满舞台乱跑,前一刻还在打架的慕鸾和拓跋露顿时被那兔子吸引,都喊道,“快抓着兔子,别让它跑了!” “兔子是我的,我要定了!”拓跋露这就在舞台下信誓旦旦地大嚷,“卓衍,快帮我抓到兔子。” 慕鸾也不敢示弱,这就道,“苍狼,快,抓到那只兔子……决不能让她落入坏人之手!” “你说谁是坏人呢?”拓跋露不悦地呵斥。 慕景玄走到舞台下,看了看舞台上的人,对慕鸾笑道,“三界,咱们当初可是一心盼着出来玩的,你且放松些,若是真打起来,实在不好看,尤其三姐比露儿年轻几岁,不知道的,恐怕会怀疑是三姐欺负年纪小的。” 慕鸾悻悻地没再吭声,也没有再幼稚地让苍狼去抓兔子。 拓跋露欢天喜地地得了兔子,就四处需要心瑶,却不料,怀中的兔子呼——冒出了一股白烟,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第468章 皇后突然消失了 舞台上的兽皮帽老者神秘地笑着问道,“劳烦各位帮忙找一找这兔子,老夫刚养它没几日,还没养熟,莫让它冲撞了几位尊贵的客人!” 满场的士兵都惊叹神奇,不约而同地到处找兔子。 拓跋露却还想不通自己前一刻经历了什么,但兔子切切实实消失在了她的手上,“这分明是妖术!怎么可能冒一股白烟就不见了呢?我眼睛可都没眨一下呢!” “你呀,是少见多怪!这种江湖术法我可见多了,比这厉害的,我还曾见过呢,像是挥刀砍头,头还能长出来的,不懂得怕是能被吓死!”慕鸾轻蔑地瞥了眼拓跋露,就朝着舞台上刁难道,“老先生,你若有本事,别刁难我们,你能把兔子变没,就该把它变回来!” “呵呵,这位姑娘见谅!术法不是仙术,也不是妖术,不能随心所欲,还请各位好心帮忙找一找吧。”老人笑得慈和。 众人讪讪,也不好拒绝,也都想知道那兔子到底去了哪儿。 慕景玄不似慕鸾那样游历江湖,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术法,他脸上虽波澜不惊,心里也时刻警惕,却也不禁左右瞧了瞧。 但是,满场找遍了,也不见兔子在哪儿。 老人忙道,“兔子定然还在的,不会跑远,烦请各位找仔细些,也可能是钻在了谁的袍服下……” 心瑶也在车厢里猜疑,却见那兔子消失之际炸开的白色的烟雾被风吹散开在半空,而她脚边有什么东西,在悉悉索索地动…… 她疑惑地转头,竟是一只兔子从裙边下一蹦一蹦地钻出来,雪白一身长毛,红眼睛,大耳朵,着实可爱。 “小乖乖,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她疑惑地抱起兔子,挪了下身子,这才发现,车厢底下竟被人给挖了个小洞,“原来,这术法都是障眼法!” 她忙托着手上的小家伙趴在车窗上,“哎!老先生,兔子在我这儿了!” 老人忙笑呵呵地奔下舞台,凑到马车旁,抓过兔子耳朵,“多谢姑娘,下回在下一定把术法表演地精湛些,让它自己跑去舞台上。” 心瑶笑了笑,见慕景玄匆促过来,她忙安慰道,“我没事,这兔子是从车底下上来的,压根儿也没那么神奇。” 慕景玄顿时松了一口气,“或许是我多虑了,三姐拎这么一个术法班子过来,本就是凭喜好做事,暗处的人要收买,恐怕也猜不到三姐的喜好和心思。” “所以啊,既然大家喜欢,你也开开眼界专心看吧。”心瑶对他笑了笑,就趴在车窗上又看向舞台。“那幽步城是不能去了,能在这儿开开眼界也不错。” 慕景玄脊背靠在车厢上,却忍不住看她惊讶的侧脸,见她耳畔的碎发被风垂到了脸颊边,便伸手把她抚在耳后,察觉背后有人看过来,他姿态僵了僵,一转头,正对上江宜祖和龚璇玑揶揄的眼神。 他尴尬地笑了笑,忙垂下手,顿时打消了挤上马车的念头,就干脆站在车窗旁陪着心瑶。 心瑶却看出他有些不自在,“你要不要上来坐着?” “这是母妃的车厢,我还是不上去的好。” “好吧。”心瑶手就亲昵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两人相处习惯了,就算这样看一场术法,她还是希望赖在他身边一起看才安心。 舞台上的术法师换了一个人,那人拿着一顶帽子转来转去,一眨眼便从帽子里变出七八只鸽子扔上天空,众人尚未缓过神来,那帽子里便又挥出大团火焰,火焰灭去,滚滚的七彩浓艳炸开,便又是大束的花朵猝然出现在术法师的手上…… 连番的精彩叫人目不暇接。 慕景玄见士兵们连声叫好,忍不住莞尔侧首看心瑶,却见车窗上没了人,他忙挥开车窗垂帘看进车厢里,却见车厢里也没人,且车厢内毯子铺得平整,竟不像有人呆过的样子。 不对呀,刚才心瑶的手明明就搭在他的肩膀上,怎么就突然消失了呢? 见江宜祖和龚璇玑仍是坐在车辕上,他忙上前,“父王、母妃,心瑶可有下车?” 江宜祖狐疑地挥开门帘,又看了眼另一边的车辕,“没注意到那丫头下车呀!” 龚璇玑忙从车辕上站起来左右看了看,“心瑶刚才还在车窗上笑呢,我亲眼看到的。” 慕景玄顿时心里发慌,忙围着车子转了一圈。 江宜祖却笑道,“这么多人在呢,她一个大活人还能消失了不成?” 龚璇玑也道,“她会不会是回你们的马车上了?” 慕景玄没应声,也听不见两人在说些什么,他心头窒闷地犯疼,呼吸也不畅。 若是心瑶去哪儿,定叫他陪着,但是刚才,喝彩声嘈杂,他视线完全被那诡谲的术法吸引,全然没有注意到车内的动静。 忽然想到刚才心瑶提到的兔子,他忙趴在地上看向车厢底上,这才发现,车厢底部,竟又一个圆形的大洞,那洞上面便是车厢内的毯子。 江宜祖和龚璇玑见慕景玄从地上爬起来就杀气腾腾,顿觉不妙。“景玄……你可是查到了心瑶的去向?” 慕景玄无心再回答他,暴吼道,“苍狼,快把那群人给朕拿下,他们抓了朕的皇后!” 他绕过车厢,却见满场士兵竟都瘫在了地上,拓跋露、慕鸾、慕卓衍和苍狼等人都未能幸免,摇摇晃晃地也瘫软在地。 而舞台上变术法的人,却一个个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舞台横在路旁。 “他们……他们不会都死了吧!”龚璇玑恐惧地抓住江宜祖的手臂,“宜祖,你说瑶儿会被弄到哪儿去了?” 慕景玄忙上前探了探苍狼等人的脉搏,对关切跟过来的江宜祖道,“只是晕厥了,定是刚才兔子消失时炸开的那团白雾里有可致人晕厥的毒粉。” “你我都习惯用内力防护周围,那毒粉定然不会沾染在我们身上,瑶儿怕是也晕了,否则,凭她那样倔强的脾性,定不会让对方得逞。” 江宜祖揣测说着,左右看了看,“我在此守着将士们,你入城去探访,若此事真与凌厥皇族有关,定要凌厥皇帝给一个交代!” 慕景玄这就去找人,却忽然想起萨岚。萨岚对这一带的城池了如指掌,若有萨岚在城内引路,定能找到心瑶。 “父王可曾见过萨岚?” 第469章 陛下亲自找上门 江宜祖和龚璇玑相视,适才发现,那位凌厥太子爷自抵达幽步城就不曾露过面。 慕景玄见他们都脸色不对,忙奔向萨岚的马车. 江宜祖和龚璇玑也忙都跟过来。 车厢的门窗被打开,萨岚的几个贴身随侍就在车厢里嗯嗯乱叫——几个人竟背靠着背被绑坐在一起,且嘴巴都被布团堵住。 慕景玄忙用剑刃给他们挑开绳索,“萨岚人呢?” “太子爷一路上忧心忡忡,就怕末图皇子因上次陛下相助平定内乱一事对陛下寻仇,昨晚他一整宿翻来覆去的没有睡,今早他便一直在马车上沉睡,刚才奴才们看术法的空,我们就被人自后打了一下,醒来就这样了……” 几个人忙都跪在车厢里,“陛下,请一定要救太子殿下呀,他若是被末图皇子抓了,只怕凶多吉少呀!” 慕景玄忙掀了车厢内的毯子,就见车厢底部也被剜了个大洞,诡异的是,这洞下面还有一个黑洞洞的洞,竟是通往地底深处的。 见慕景玄抬脚便要跳进洞里,说话的随侍忙拉住他,“陛下千万不要跳,这都是幽步城术士惯用的障眼法,您一旦跳进去了,只怕就被困死在里面。” 慕景玄转身便跳出车厢,“该死的末图,他胆敢如此挑衅朕,最好有九条命备着!” * 城内酒楼,老者迈进门槛,便撕下了脸上的易容面具,顺势摘下了头上厚重的皮帽子。 跟在他身后的一队术士也都撕了易容面具,忙抬着两个箱子,跟着他上去楼梯。 酒楼伙计忙出来门外,站在街上望风守着,却见一位身穿龙袍的男子,领着一队黑衣人正朝这边过来。 伙计忙迎上前,“客官要住店吗?” 慕景玄没吭声,抬头直接看向楼上。 跟在他身后的石裂将伙计拉到一旁,“刚才可有一位头戴皮帽子的老者,带着一行人在此经过?” 伙计忙道,“看到了,好像是朝东边的胡同去了。” 石裂道了谢,便走到慕景玄近前,见他皱眉朝楼上看,便知他是在探听楼上的动静,“主子,可是听到了什么?” “楼上很安静,没什么动静。”慕景玄格外看了眼酒楼上的牌匾,尽管看不懂凌厥文字,还是记下了那几个字是如何写的。“石裂,咱们继续往前找。” “是!”石裂应声,忙朝后面的两队人摆手示意大家跟紧,便忙对慕景玄说道,“所幸主子命属下一路暗中跟随,否则,眼下这番境况,无异于大海捞针。” 慕景玄脚步始终没停,却道,“那头戴皮毛的老者就是进了刚才那家酒楼,你且别回头,皇后和萨岚都在他们手上,不能硬抢。” “卑职马上带人自后面包围酒楼。” “前后都不成,酒楼上的窗子都是开着的,室内的人定然盯着窗外的动静。” 慕景玄说着,抬头便看向酒楼旁边的楼阁,楼阁内脂粉飘香,正对门口是柜台和货架,“自这脂粉铺子的楼顶过去,听我命令行事。” “是!” 酒楼之上的窗子里,末图侧靠在窗边的窗帘后,隐藏着身躯,他手始终抬着,掌心朝着室内要开口的男子,不准他发出半点声响。 直到慕景玄和那群黑衣人再也寻不到踪影,他才道,“你们如今做事越来越鲁莽,被人盯上了竟半分没有察觉!” 一众人忙跪在地上,“卑职等下次定会谨慎行事,所幸,此次卑职等不辱使命,抓到了大周皇后和萨岚太子。” 两个大箱子被放在地上,箱盖打开,末图上前细看箱中的女子,惊艳的鹅蛋脸歪贴在箱子底部,发髻有些散乱,显得格外妩媚旖旎,她一身锦袍簇拥如云,腰肢束着宽阔的绣着凤凰花藤的腰带,越显得不盈一握。 末图一时就恍惚了一下,眸光挣扎着从女子身上挪开,“她果然比画上美了百倍,艳而不俗,倾绝天下!” 说完,他就把一袋钱交给领头的男子,一眼没看箱子里的萨岚,“把萨岚抬去地下室的仓库,挖个坑,直接埋了!” “是!” 末图弯腰,伸手摸了摸女子的脸儿,贪婪地扬起唇角,“把这女子抬上本皇子的马车,以免慕景玄再折回来寻她,本皇子立即带她出城。” “是!” 一众人又如来时一样,抬着两个大箱子,从容不迫地下楼。 队伍刚走下半截楼梯,十几个黑影就倏然自楼阁顶上飞鹰般俯冲而下,劫掠了两个箱子,便飞落在了一楼的大堂内。 “你们……你们……你们如何寻到这里的?”领头的男子惊疑地怒吼,“我们明明带了易容面具你们是如何寻到我们的?” 他话说完,就惊觉周身刺疼,听到身后的楼梯上稀里哗啦地有重物落地,转头一看,竟是自己的一众弟兄腿脚扭曲地都死在了楼梯上,而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的慕景玄,正仙魔一般,立在楼梯上方的走廊上,居高临下地威严俯视着他们。 “慕景玄,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不过是拧断了你们的骨头而已!”慕景玄阴沉俯视着他,垂在袍袖下的手,舒展开又握紧,“易容成老人,诓骗朕、诓骗朕的大周军队,劫掠朕的皇后,你这样的人,朕必须将你碎尸万段,才可解恨!” 说完,他掌中猝然一股真气直击男子的心口,男子滚下楼梯,便碎成了一堆小肉块。 石裂等人忙都别开脸,楼上一男子却急火火地拢着锦袍下楼,一边漫不经心地走着,一边斥道,“不是叫你们把江心瑶抬上本皇子的马车吗?怎么你们还在此啰嗦?” 谁也没有吭声回答,整座楼阁虽静得怡人,却也弥漫着一股沉重的婚礼。 末图狐疑地看下去,这才发现,一众黑衣男子并非自己人,眼前,突然有个影子猝然一晃,他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影子就在眼前定下来,末图惊骇失色,迅速退了两步,“慕景玄?你……你刚才明明已经走了,你……你是如何寻到这儿来的?” 第470章 抓皇后,你找死 慕景玄懒得与他多言,手握着剑柄慢条斯理地抽出剑鞘,酷冷的鹰眸也随着利刃出鞘,慢慢浸透了森寒的杀气。 “朕杀人,素来懒得用剑,因为朕觉得,他们的罪都不值得朕动用武器,他们的血也不配玷污朕的宝剑,倒是你不同……” 末图视线就在慕景玄的脸与那长剑之间恐慌流转,忽然悔死了走错这一步,他悔不该活捉江心瑶,而是应该让那些术法师杀手,利用术法杀了慕景玄…… 如此想着,他脚下退了两步,却腿软地险些蹲坐在地上。他倒不是胆小之人,却犹记得上次亲眼见慕景玄冲杀与千军万马之中的情形…… 他杀人的确不用剑,却比用剑之人杀人更残忍百倍,不但任何刀剑在他手上都能震碎成无数利器,就连人的骨头都能被他的真气拧碎,死状极惨。 那一战没打多久,所有凌厥将士便胆寒战栗主动弃械,叛军更是跪地不起,高呼饶命。 史官们的笔落在纸上,成了最荒唐的一场战事——凌厥内乱竟被慕景玄所平,可不是荒唐么! 那次内战之时,萨岚说,慕景玄之所以那样嗜杀,是因对江心瑶爱而不得所致——那会儿,江心瑶住进慕昀修太子府的事,闹得人尽皆知。 而他末图,苦心经营多年,竟被这人轻易破了所有周密的安排。那场内战是,今日掳劫江心瑶,他亦是费尽心思,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岂料竟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被慕景玄追来。 “别,别,别……周帝陛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慕景玄长剑一伸,就在他腿上刮了一记。“这一剑,为上次你败给朕却死不认罪,还变本加厉地骑在萨岚头上掌控凌厥国政!” 伤口深抵见骨,末图疼得单膝跪摔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另一边的腿上又被刮了一剑…… 慕景玄:“这一剑,为你你连番诡计!朕好心来和谈盟约,你派三队劫匪紧跟不舍,可惜了,朕亲手解决了他们,让你赔了不少银两。” 末图恐惧地两手按住两条腿,疼得嘶叫,“慕景玄,你……你欺人太甚!” “你说朕欺人太甚?”慕景玄直接赏给他三剑,两剑砍在他的臂膀上,第三剑刺进他的腰侧。“今日你胆敢掳劫朕的皇后,还说朕欺人太甚?朕必须亲手一剑一剑刮了你,才对得起你这番卑鄙的行径。你凌厥皇族的血,也正好让朕这宝剑饱饮一番!” 楼下大堂的箱子已然被打开许久,心瑶在里面脑子昏沉,浑身乏力,且是被男子的惨叫声惊醒的。 她挣扎着神智想睁开眼睛,眼皮仍是沉得厉害,眼前是黑色的木板。 她循声望向木板上沿,却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听到箱子外有男子不住地惨叫,她手忙攀着箱子边沿坐起身来,就见石裂关切地弯下腰来。 “娘娘,您醒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凌厥大皇子末图利用术法绑了您和萨岚殿下过来,卑职陪陛下追了过来,陛下这会儿正在楼上和末图算账呢!” 心瑶忙借着石裂的搀扶站起身来,就听到男子的惨叫声中,夹杂着骨头脆断的可怕声响…… 她忙挣扎着上去楼梯,就见满地的血污,正对楼梯的房间,门板碎了一边,门内,袍服奢华的陌生男子遍体鳞伤,手撑着无法站立地腿,恐惧地慌着向后挪移,如见到了索命阎罗…… 那索名阎罗手执长剑,连番挥砍,正是她家夫君慕景玄! “景玄,算了!我们既然是来和谈的,你这样杀了末图,我们如何对凌厥国君交代呀!” 心瑶说着,忙冲进门槛,扯住慕景玄握剑的手,转头瞥了眼末图的一身伤。 “他这已经是命悬一线,你再砍一剑下去,他必命丧当场,届时凌厥国军知道他死在你手上,恐怕……”心瑶话说到一半,对上慕景玄阴鸷的目光,心惊地忙把后半句话咽回去。 末图疼得哀嚎不止,因失血过多,身子不听得颤抖,他视线在眼前的男子与女子之间转了两个来回,如抓住一株救命稻草,手伸向女子曳地的袍服,“江心瑶……求你救救我……求你……” 心瑶忙避开他的碰触,却被他死死地扯住了袍边。 慕景玄愤然踢过去一脚,末图就飞向墙壁,身躯撞在墙壁的一瞬,长剑倏然刺在了他的心口,他整个人就被钉在了墙壁上…… 心瑶看不得那样的死状,忙转开脸,迅速迈出门槛。 刚刚醒来的萨岚坐在箱子里迷迷糊糊,听到楼梯上的动静,他抬头看了眼,就见他丰神俊秀天下无敌的表哥,一脸无奈地仓惶追着江心瑶冲下楼梯来。 “皇后,你可知这末图是个好色之徒?他抓你不只是为挑衅朕,还想羞辱你……他既起了这样的心思,朕就不能再留他!” “人已经死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心瑶气结,胃里翻腾,脑海中还是末图那番死状。 她这样躲逃,自然不是因为计较末图的生死,那种人也不值得她计较,她不过是恐惧罢了,恐惧接下来因这一条命而民不聊生,恐惧以后将会有无尽的战事…… “陛下现在应该考虑,我们此次和谈能有几分胜算,如何平息你那位皇姨父的丧子之痛……” 萨岚忙道,“他既然是来此布置阴谋和陷阱,定然不会让父皇知晓行踪,我们可以抓他的贴身随侍问一问,他对父皇编造了什么出宫的借口,如此再顺水推舟,布置成他在宫外意外死亡的情形,父皇便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了。” “如此……倒也是个法子。”心瑶转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夫君,“不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末图就算隐瞒凌厥国君,怕是不会隐瞒他的生母,陛下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若凌厥朕要为末图这种人渣与朕打,朕便直接收了凌厥,永绝后患!”慕景玄说完,直接经过心瑶身后,大步迈出酒楼门槛。 心瑶被他身上迸射的冷风横扫,身子不稳地跌了一下,手肘被及时自后伸过来的手扶住,她感激地侧首,看到的却不是石裂的那张忠厚的国字脸,竟是萨岚精致的瓜子脸。 第471章 她中了奇怪的毒 心瑶僵了僵,尴尬地忙从他手上挪开手肘,扶着门框迈出门槛。 萨岚却比她更尴尬,他无奈地出来酒楼,忽然想到什么,忙又转头命令酒楼内的石裂等人,“把末图的尸体放进箱子里抬着,以另做安排,留下两个人,把地上的血污擦干净,这店内的伙计……” 石裂唯恐心瑶听到,不等他话说完便道,“太子殿下放心,卑职等明白该如何处置!” 一行人不敢耽搁,忙命人抬了箱子上楼,他亲手拎起末图的身体,便塞在箱子里,注意到室内的梳妆台上有脂粉盒子,以防尸体有异味,他拿起两盒脂粉倒进去。 萨岚在门口等着,亲见石裂等人麻利地抬出箱子,他望着箱子叹了口气,不禁想起儿时总被末图欺负的情形。 他太清楚,末图此次寻衅,是期望他这亲弟死在路上,也是因表哥平息那场内战,而末图想霸占江心瑶,则是因为他萨岚曾奢望得到江心瑶,并刻意在凌厥国大肆宣扬江心瑶乃是凤女。 见表哥在前面生气,江心瑶又双腿不听使唤地跌跌撞撞,他忙自路边雇佣了一辆马车,唤两人上车。 慕景玄正心烦气躁,最不愿闷着,转头看了眼萨岚,不经意间注意到心瑶走路不便,顿时又后悔生气。 她明显是身中毒药,尚未缓解,那腿不听使唤便罢,双颊竟也绯红,眼神亦是涣散,整个人摇摇晃晃风一吹就能跌倒似地…… 见路旁的人都盯着她绝美的鹅蛋脸细看,慕景玄忙转身回来,打横抱起她,一步跨上马车…… 萨岚也忙跟上马车,并让石裂等人把箱子困在后车尾上。 慕景玄忙向石裂要了水壶,给心瑶灌了两口冷水,又对石裂道,“忙了这一阵,你们也累了,暂且找个地方歇息两日,礼队就在城外安营,暂且不着急赶路。” “是!”石裂应声,迅速带众人散开去。 马车朝着城外走,车厢里静得微妙,慕景玄忙把心瑶揽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你怎么样?” “没事!”心瑶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不对劲儿,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听着他的心跳,她愈发不能自持,碍于萨岚在侧,她挣扎着自慕景玄怀里挪开,靠着右边的车窗坐下,靠在窗口吹冷风,逼迫自己保持冷静。 萨岚看了眼慕景玄,见他一脸怒气却隐忍不发,便知他无法与心瑶讲道理,就算讲,讲到最后,也是他狼狈地赔礼道歉。所以,这事儿,还得他这罪魁祸首说开才好。 “江心瑶,我知道你在担心将来会有战祸。” “你知道就好!”心瑶说着,忍不住转头瞥了眼慕景玄,见他端着帝王气派正襟危坐,她不自然地抚了抚耳畔被风吹乱的发丝,又强硬地别开视线,挪着身子离得他远了些。 慕景玄不自然地握紧拳头,见她额上汗珠晶莹,不住地挪着身子远离自己,禁不住揣测那毒药诡谲。 萨岚没有察觉两人异样,只当他们是刚吵了架都在别扭。“江心瑶,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凌厥绝不会对大周宣战。若我死了,将来有人代凌厥向大周宣战,那人也一定不会是表哥的对手。” “萨岚殿下想得未免太简单,国与国之间的战事,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心瑶无奈地瞥他一眼,一转头,正对上慕景玄焦灼且深沉的目光,顿时看出,他已然知道她中了什么毒。 她迅速又别开脸看向窗外,紧紧握着拳头,逼迫自己保持冷静,故作没事儿人似地泼凉水,“当初,景玄恐怕做梦都没想过收了北月,他最初的愿望怕是帮他的皇外公实现遗愿,立足北月,吞并了大周,可后来……” 慕景玄忙接下她的话,“后来我是为你才改了主意,所以,国与国之间的战事,也可以简单概括为两三个人的恩怨。” 说完,他手重重落在萨岚的肩膀上,“你乘车回去礼队等我们,朕与皇后有点事要解决,随后就来找你们。” “哎?那个……”萨岚还有许多话要说,“表哥,我还没给您道歉呢,此事是我护卫不利,是我对不起您……” 慕景玄懒得理会他,抱着心瑶跳下马车,便朝着路旁一座楼阁走去。 心瑶横在他怀里,本已是身心崩溃,周身燥热,呼吸着熟悉的男子气息,愈发心焦难捱,“慕景玄,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 慕景玄大步迈进路旁的楼阁,却发现自己来错了地方,这厅堂格外宽敞,货架上地上摆满了酒坛子。 外面的马车停了停,萨岚在马车上大惑不解,“表哥抱着江心瑶去酒铺做什么呀?买酒喝吗?” 慕景玄僵在门槛内,看了眼怀里窘迫闭上眼睛的小女子,心里也囧。 门外牌匾上的字他其实并没有完全看懂,凌厥文字中他只认识一些简单的,“打扰了,此处不是酒楼么?” “客官,此处是酒铺,不是酒楼。”伙计堆上笑,“本店有西域的葡萄酒,也有中原的竹叶青、女儿红……不知客官您想买点什么酒?” 慕景玄尴尬地沉了沉气,“不知何处有酒楼?” 伙计忙指向后窗,“后面就有一家。” “多谢!”慕景玄懒得再绕路,直接踹开窗子,便抱着心瑶迈出去…… 伙计大惊失色,“哎,哎,什么人呐!外面有路,你出去走呀,怎么能毁坏别人的窗子呢……” 他话没说完,就听到叮当一声,不知什么东西落在了脚旁,低头才发现,竟是一锭中原人的金子。 慕景玄直飞上酒楼楼上的窗口,迅速把心瑶放在床榻上,转身便反锁了门窗,又担心地折回床边,“瑶儿,你怎么样?” 心瑶歪在床榻上,挡开他的手,“你不是生我的气吗?为何又……” 慕景玄忙从怀里取出手帕给她按了按额头,“瑶儿,这药不寻常,末图的人给你下迷药是为了取悦他,所以……咱们还得用点特殊的方法,才能解了毒。” 心瑶眯着眼睛,却怕自己失控地一口吞了他。 静看着他在床沿坐下,她慌乱地忙往床里挪了挪,“你……你还是给我打一桶冷水来让我泡着吧。” 不等她话说完,他就俯身吻住她的唇,手利落地拆解开她的腰带和袍服…… 第472章 太子殿下不讨喜 心瑶已然无法克制体内的药效,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难堪的一面,她挣扎着慌乱地推抵他的胸膛,唯恐他生气跑了,手又矛盾地抓住他的袍服。 慕景玄疑惑地看着她泛红的凤眸,见她眼底疼痛地挣扎,他忙捧住她的脸儿,“傻丫头,我不生你的气了,我明白,你不杀末图是对的,眼下他死了,的确很麻烦……应该把他交给皇姨父去处置,交由凌厥国的满朝文武去评断,如此朕也不失坦荡。” 心瑶不禁为他这样自省动容,她很怕,将来有朝一日,两人因为坐于高位,而越来越远。 她更怕旁人不插足,他与她因为意见不一而生了嫌隙。 她更更怕会与他走到前世慕昀修那一步,她时刻提醒自己谨慎,防备自己在算计中变得麻木不仁。 “景玄,我只希望你明白我的心,我从没想与你作对,只想为你好!不管是因为末图也好,还是其他人或事也罢,我们都不要在生气的时候,去做伤害对方的事,好不好?” “傻瓜,你知道寻不到你时,我有多担心么?”慕景玄吻着她,唇下柔嫩的肌肤热烫得像是保住了火焰,他忙褪去两人的袍服丢在床下…… 心瑶崩溃地落下泪来,眼前却陡然一片血红,仿佛前世被刺破双眼的一幕,她恐慌地攀住慕景玄的肩臂,逼迫自己保持冷静。 她提醒自己,这是中毒的幻觉,一定是幻觉。前世的伤刻在灵魂深处太久,才会有这样可恶的幻觉,她必须忘掉,她现在很幸福,不该再计较前世的过往。 慕景玄迅速帮她抹掉眼睛上的血泪,见她神志恍惚,忙深重稳住她的唇,轻咬她的唇,直抵她身体最深处…… “瑶儿,你中的是烈毒,不要再压抑自己,我们是夫妻,你想怎样都没关系。” 心瑶早已热得火烧火燎,猛然将他翻身压在身下…… * 萨岚命礼队安营歇息,筹备晚膳,士兵们却一个个四肢虚软无力,所幸随行的御医说并无大碍。 他忙又进入江宜祖和龚璇玑的营帐,不巧,正见龚璇玑抱着痰盂作呕。 小茶几上摆着方来买来的各色干果和水果,似乎没怎么动,他派人自城内买来的饭菜,不过少了一丁点。 见夫妻俩没空与自己说话,萨岚尴尬地问道,“这……这……这应该不是中毒所致吧?表哥和江心瑶都不在,我身为凌厥太子,理当关切,就算你们不喜欢我,亦或嫌恶我,也不要不理我呀!” 江宜祖只是瞥了他一眼,“没看到我们忙着吗?” “呃……”萨岚悻悻地挪了挪脚。腆着脸与人说话的滋味儿,他萨岚还是第一次品尝。“我只是担心,王妃也会中毒,万一她胎气受损,我可赔不起。” 龚璇玑总算放下痰盂,叹了一句,“真是报应!” 萨岚顿觉她是在骂自己,“是呀,本太子是活该遭这样的报应,当初我和心瑶……” 龚璇玑气结,“太子殿下真会凑热闹,您报应什么?” “我……”萨岚畏惧地看了眼一旁的江宜祖,“王妃娘娘不是骂我么?” “本王妃是说本王妃自己的报应,当初年轻时糊涂,没给宜祖早早生个儿子,如今想生,年龄大了,总有些不适应,偏偏身败名裂,呆在那儿都是错,只能这样颠沛流离,还拖累了女儿和女婿,也让宜祖无法专心政务。”龚璇玑说着,歉疚地握住江宜祖的手,“宜祖,如果儿子生下来不好看,你可别怪我!” 江宜祖失笑,“当初怀着心瑶时,不也是这样呕吐么,这样只是正常反应,无关孩子的容貌。” 萨岚极有眼色地忙给她递上一杯水,“王妃快漱口吧!” 龚璇玑接过水杯漱口,江宜祖这才道,“本王不喜欢你,不待见你,是因为你之前有害人之心。本王并非不讲理之人,你如今变好了,也懂礼貌懂感恩了,本王也会同样待你。” 萨岚顿时受宠若惊,看着江宜祖的眼神也灿亮。 江宜祖又对他安慰道,“本王看过,众将士们中的是幽步城里术法师们常用的蒙汗药粉,一般都是用于术法,对身体没什么损伤,本王和爱妃离得较远,并未中毒。” “这就好,不过王妃娘娘身体特殊,最好还是找御医过来把把脉。” 萨岚话刚说完,龚璇玑便,“呕——”她忙又拿过痰盂,努力地想呕出点什么,却只是难受地干呕。 江宜祖忙给龚璇玑拍背,忽然想到自己的女儿和女婿还没回来。“萨岚殿下,景玄可是去救你和心瑶了呀,怎么就你回来,景玄和心瑶却这会儿也没回来?” 龚璇玑也意识到境况不对,抬头看萨岚,“莫不是心瑶受了伤吧?” “本太子还以为王妃娘娘并不愿多管江心瑶的死活呢,没想到……您竟然亲口问出这样的问题。”萨岚说完,见江宜祖看自己的眼神冷了三分,忙解释道,“江心瑶和表哥闹别扭,两人恐怕要单独聊一聊。” “吵架了?”龚璇玑挑眉看江宜祖,“你那女婿可难得会与心瑶吵架,不知道会不会欺负心瑶。” 萨岚忙道,“这倒不会,表哥就算生气也改不了妻管严的本性,江心瑶一说话,他就不敢吭声了。” 江宜祖却想不通,慕景玄与心瑶有什么架可吵,“他们平时如胶似漆的,怎么会突然吵架?更何况景玄是去救心瑶。” “表哥也没做什么,不过是——一怒之下杀了家兄,而江心瑶顾及两国要和谈,怕起战事,所以,不赞成表哥杀家兄。” 龚璇玑匪夷所思地看他,“你这孩子,一口一个家兄,你家兄被杀了,竟像是说别人家的事。” 江宜祖道,“他的家兄就是抓走心瑶的末图皇子,而这位末图皇子,也想杀了萨岚殿下,末图这是在找死……” 萨岚不置可否,“此事,也是萨岚之错,之前的舞姬等人也是末图派来的。” 龚璇玑尴尬地看了眼江宜祖,对萨岚道,“末图的确罪大恶极,可他到底是皇子,这若是你父皇知道了,咱们大周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第473章 不给皇后开药方 “王妃娘娘不必担心,萨岚已经把末图的尸体带来了。萨岚与表哥商议过,此事另做安排,父皇定不会迁怒大周。”萨岚口气轻巧地说完,不忘对她安慰地笑了笑,伸手又自桌上抓了一把核桃仁,这就吃起来。 龚璇玑僵看他片刻,没敢问末图的尸体是如何被带回来的,心头悚然哽了一下,扭头便又趴在痰盂上,“呕——”这次,倒是真的吐出来了,却因为恐惧一发不可收拾。 萨岚见她不再是干呕,顿觉自己闯了祸,见江宜祖眸光森森地瞪过来,他脸色微变,识趣地忙道,“萨岚先告退,萨岚一定让御医们给王妃熬安胎药送过来……” “滚!我们不想再见到你!”江宜祖冷斥。 萨岚惶恐逃出营帐,无奈地暗呼,“表哥,快回来呀!不是只和江心瑶单独谈一谈吗?这岳父岳母也太难伺候了。” 他返回自己的营帐,侍从忙给他摆好晚膳,“太子殿下怎么在睿贤王的营帐呆这么久?” “嗯。”萨岚百无聊赖地拿起一块烤羊肉就咬了两口。 “殿下自打听闻睿贤王武功盖世,就一直想拜王爷为师,刚才太子殿下在里面聊那许久,可是已经拜师了?” 萨岚气结,“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滚!” 侍从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给他摆好最后一道菜,便弯着脊背退到门口。 萨岚想起龚璇玑那一阵阵的干呕,却顿时吃不下饭菜,“明日一早,你派人去城里请一位专给孕妇看病的大夫来,一定要找医术高明的。” 说着,他丢给侍从一锭金子,“此事做好了,本太子重重有赏。” * 一早,心瑶被慕景玄自马车上抱下来,她就被惊醒了,耳畔慕鸾担心地问,“瑶儿这是怎么了?她眼睛怎么如此红?” 心瑶因这关切心头一暖,惺忪缓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疼,嗓子也干哑地发不出声音,晨光明亮,她忍不住抬手挡,自指缝间模糊地看到,慕景玄如画的眉目迎着橘红的晨曦神色焦灼。 想起昨晚两人沉溺欢愉的情形,她忙闭上眼睛,心慌地顿时喘不上气,周身的骨头也似被碾碎,浑身都不对劲儿了。 晨风被什么阻断,她嗅到马车上熟悉的花果芬芳,她的头被轻轻地放在枕头上,耳畔唇边,落下男子温柔的吻。 “好好睡一会儿,三姐从旁陪你,我命人去请大夫。” 心瑶微睁开眼睛,忙抓住他的手,“景玄,昨天……是我不对。” “傻瓜,为何如此说?” “害你这样忧心这样难过,末图的确该死。” 慕景玄忽然抑制不住扬起唇角,轻抚了抚她的发顶,看着她红得可怕的眼睛,低头在她唇上轻吻,“放宽心,会没事的。” “好。”心瑶松开他的手,闭上眼睛,不敢揣测自己如今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也不敢笃定自己还能否再重新看清他,知道有他在,心里便不会太难过。 慕景玄自马车上下来,慕鸾忙手脚并用地挪到心瑶近前,看着她的眼睛,泪就冲到眼眶,却不敢哭出声,“瑶儿,你要不要喝水?” “好。”心瑶眨了眨眼睛,看到她一身火红的袍服,手忙脚乱地擦了眼泪就倒水,那影子越看越模糊。 慕鸾给她喂了一杯水,又拿来吃的给她,然后帮她擦了手和脸,歪在她身边静躺着,“瑶儿,我怎么做才能帮你缓解痛苦?” 心瑶忙扬起唇角,“三姐,我没事,只是一时模糊罢了,你别吓自己。” “从我们一起遭遇慕昀修的人绑架共患难,你保护景玄,保护我,到如今,我心里难过,你竟也安慰我……你这个傻丫头!”慕鸾自责地道,“若不是我任性自幽步城内找了那堆人渣来表演术法,也不会害你变成这个样子。” 心瑶阖眼一叹,伸手拥住她,“三姐,我会好起来的。” 说着,她暗暗凝聚真气到眼睛上,惊觉眼球一阵刺痛,再不敢动用真气。 “三姐,我体内怕是还有余毒,你去给我打一盆清水来,我仔细清洗一下。” “好。” 慕鸾出去,心瑶忙半是摩挲半是探看的打开书箱,翻找妙回的手札,“师父,如果你在就好了!” 她从箱子底下找到兽皮面的手札,翻开来,却看不清上面的字,把手札拿到脸前,只看到一点模糊的轮廓。 江宜祖冲上车来,就见平日艳惊天下的女儿,憔悴不堪,双眼红森森的,披头散发,神色恐惧地颤抖着手摩挲手札上的字…… 心瑶嗅到他身上淡雅的气息,“爹?” 江宜祖忙上前,从她手上拿过手札,“女儿别怕,爹可以当你的眼睛,景玄也可以当你的眼睛。” 心瑶哽了一下,忙笑出来,“女儿不怕!只是此处不凑巧,师父若是在,这点小病症是难不倒他的。” 江宜祖翻开手札,细细地一页一页地查找,随口问道,“瑶儿,你中的是什么毒?” 心瑶无奈地抿了抿唇,“情毒!” 江宜祖手停在手札上僵了僵,又道,“昨晚……” 不等父亲再问,心瑶忙道,“是,景玄给我解毒,然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江宜祖又是尴尬又是紧张,没有在手札上看到解毒的法子,忙道,“此毒上冲至眼睛,实在罕见,恐怕是末图为了折磨景玄,刻意给你用的。” 心瑶忙道,“这毒像是域外之毒,或许,去幽步城的花楼找鸨母查问一下,会有解毒的法子。” “为父去查,你要想开些,不要让景玄难过。”江宜祖疼惜地把她环在怀中,“你记住,你是大周的皇后,不管遇到什么境况,都不要怨天尤人,也不要无端恼怒。” “女儿是死过几次的人了,这点小痛,女儿不怕!”心瑶安慰拍了拍父亲的脊背,便松开他。 江宜祖下车,便飞身赶往幽步城。 慕景玄则自幽步城内寻来七八位医术高明的大夫,一一给心瑶诊治,一听闻中毒的乃是大周皇后,却皆是战战兢兢虚言两句,药方也不敢开,便落荒而逃。 第474章 不要为我做傻事 慕景玄压着火气冷斥,“庸医!都是庸医!” 他担心地忙把心瑶揽入怀里,就怕他因这些人的胡言乱语备受打击。 “瑶儿别怕,咱们马上起行,返回大周就好了,妙回师父一定有法子医好你!” 心瑶忙抓住他的手,“你不是说过吗?此行对于大周至关重要,咱们已经快到凌厥国京城,怕是你的皇姨父和皇姨母准备了隆重的迎接宴等着你,若是咱们就此返回,是打了凌厥国的脸,周围诸国恐怕也都认为咱们大周没有合盟地诚意。” “朕不在乎那些,他们要打,朕便与他们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岂是你我能左右的?”慕景玄无法隐忍她煎熬于这毒症,“这幽步城里怕是没有能医治你眼睛的人,朕必须带你回去,朕也要让末图和他背后的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心瑶恐慌地忙拥紧他,脸儿贴在他匈膛上,柔声说道,“我跟随师父习医这么久,总要学着自己诊治的。你千万不要为我做傻事!” “刚才那群庸医不敢给你开药,便是因为你这毒在眼睛上,若胡乱试药,毒解不了,怕是损了眼睛,所以他们才被吓跑的。” “你放心,我不会乱试药的。”心瑶难受地眨了眨眼睛,干脆还是闭上,“师父说过,寻常解毒,一般分步骤进行,能解的毒,大多以药草中和,若是不能解的毒,便想法子排毒。我已经让父王去城内的花楼,花楼中的人,多给女子用这类烈药驯服,可能会有解毒的法子也说不定。” “朕已经急得想杀人,你还能冷静自持,让父王入城去花楼找解药……朕倒是不如你。”慕景玄顿时冷静下来,“万一寻不到解药该怎么办?” “去水塘里找水蛭来,让水蛭附着在我的眼睛周围吸取毒血,如此就算解不了毒,毒症也能缓解。” “好,我马上派人去抓水蛭。”慕景玄这就唤了苍狼进来,命他多派几个人去抓水蛭。 忽然车外有人吵嚷,慕景玄听到萨岚的声音,疑惑地忙掀开车窗垂帘看出去,却见萨岚拎着一个叫花子的后衣领,从车旁经过。 “萨岚这是做什么?他还嫌眼下的境况不够乱么?” 苍狼忙派了人去抓水蛭,跟着萨岚走了两步,听到慕景玄在马车里问询,他忙走到车窗旁,却也疑惑不解。 “刚才臣听说,萨岚因王妃娘娘昨晚呕吐得厉害,命人在幽步城内找了一位专门医治孕妇的大夫,看样子是没什么结果,竟是找了一位叫花子回来。” 心瑶无奈地道,“孕吐乃是正常反应,我看过,母妃大多数时候只是干呕,是因她心思敏感,又怕这一胎不顺利,加之胃口不好,所以反应才激烈些,但如果是呕吐厉害,恐怕是别的病因……” 苍狼忙道,“萨岚昨晚对王妃和王爷说了,把末图的尸体带回来的事,怕是把王妃娘娘吓着了,所以才会呕吐。” 心瑶顿觉境况不对,自她回来,几乎所有人都过来探视过,唯独母亲不曾来。 她忙对慕景玄道,“景玄,你过去看看母妃吧,她昨晚被吓到,今儿怕是又被我中毒的事惊吓,你好好安慰他,别让她动了胎气。” 慕景玄不想离开她,却更不希望她自己难受还要挂念龚璇玑,于是他忙让慕鸾、方来和随行的宫人照顾心瑶,便匆匆入了龚璇玑的营帐。 不出心瑶所料,龚璇玑躺在矮榻上,脸色蜡黄,满脸泪痕,加之萨岚拎了一个叫花子进来,又让她受了惊吓。 “景玄,你来了……”龚璇玑忙起身抓住他的手臂,“瑶儿怎么样了?听说你找了好多大夫,可能医好?” “母妃宽心,心瑶中毒轻微,服用几服药即可痊愈。”慕景玄忙扶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温水放在手上,“母妃要好好歇养,瑶儿也十分担心您!” “你对瑶儿说,我会好好的,只是,总有些人不让母妃省心。”龚璇玑说着,就拿眼睛剜向萨岚,“这凌厥太子爷尽是给你和瑶儿惹麻烦便罢了,还把他亲哥哥的尸体放在箱子里弄回来,还弄这叫花子来吓我,他们说了些什么母妃也听不懂,他是不害我掉了这孩子,不死心呐!” 叫花子不老实,也不敢在此呆着,眼见着女子怒色横冲,便惶恐地往外逃。 萨岚忙抓住他,踢了下他的后膝,把他按在地上。见慕景玄威严地看着自己,萨岚忙堆上笑,“表哥,你听我解释……” “不必解释,你若让这叫花子给母妃医治呕吐,且先把他一身酒臭和肮脏冲洗干净,这营帐本就不大,他这一身恶臭朕闻着都想呕吐,你让母妃如何忍受?母妃本就被惊吓,少不得激动怨愤,你莫再添乱!” 萨岚深知他心烦,无奈地道,“……表哥可知我是想好心做好事?” “你再不带他出去,便是好心做坏事。” “我……” “这大夫不像大夫,又如此不听你劝服,若是给母妃用错了药,伤了胎儿,睿贤王怕是让你们整个凌厥国赔偿。你若叫他尽心医治,且先与他商谈好,让他安静地顺从你的安排。” 萨岚顿觉自己冲冻,忙对龚璇玑赔礼,便押着叫花子退出营帐。 待慕景玄安慰了龚璇玑出来,萨岚忙拖着叫花子大夫迎上前,动容抓住他的手臂,“表哥,听你刚才这一番话之后,我才发现,我哪里不如你。” 慕景玄不耐烦地径直朝自己的马车走,“你好像哪里都不如我!” 萨岚哑了一阵,忙拎着叫花子大夫跟上他,“是,是……表哥做事不但做得好,还叫人舒服!” 慕景玄顿觉这话别扭,回眸阴沉地盯着他,“你这是在讽刺朕处事不利,害了瑶儿么?” 萨岚顿觉自己又说错了话,囧得手足无措,偏手上的人不老实,“表哥,萨岚不是这个意思,萨岚的意思是……” 慕景玄却被彻底激怒,心瑶的病情,已然让他无心做其他事,更让他觉得自己无能透顶。 这样的焦灼,让他压不住暴怒,目光也变得狰狞。“把末图的尸体挂在幽步城的城楼上,叫你父皇和末图的母妃前来认领,否则,朕剜掉你们凌厥国所有人的眼睛,让他们陪着瑶儿一起受苦!” 第475章 拴着皇上在身边 “这……”萨岚忍不住后悔弄末图的尸体回来,“表哥,末图的母亲是凌厥皇后,她背后可是有凌厥国三成的臣子在支撑着……” “你当朕惧怕那三成的臣子吗?让朕忍下末图造下的孽?朕告诉你,朕忍不下!” 慕景玄阴沉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鹰眸阴鸷地看进他的眼底,神色亦是嗜血般危险。 “心瑶为朕出生入死,朕看不得她忍受那种痛苦和侮辱,朕要所有人都看清楚,朕的皇后不是好欺负的!哪怕朕已经在末图身上刮了数刀,朕也不会放过他!” 萨岚僵在原地,一旁的叫花子却老实了,且张口不再是龚璇玑听不懂的凌厥语,“太子殿下,这位大周皇帝陛下,是真的好痴情呀!” 萨岚狐疑地看他,“你不是嚷嚷着说你听不懂中原话么?” “草民是怕您不好伺候,所以才不敢说,眼下看,您和刚才那位发怒的王妃,都比这周帝陛下好伺候多了,您放心,草民一定给王妃娘娘好好调理肠胃,想法子为她疏导心中的郁结。” 萨岚忙道,“你若能尽心伺候,本太子帮你偿还你的赌债,给你买酒喝。” “草民谢太子爷!” 两人说着,行经慕景玄和心瑶的马车旁,叫花子就正看到一个红衣女子用筷子夹着水蛭放在仰躺的女子眼睛周围,叫花子诧异地停了停脚步,忙跟上萨岚。 “太子爷,那位眼睛不适的女子,就是大周皇后娘娘么?” “正是!” “她可真是大胆,竟敢让水蛭贴在自己脸上。”叫花子忍不住赞叹,“这种疗毒的法子,倒是极有效!” 萨岚听他慨叹似乎很在行,忙收住脚步,“你可能解那种烈毒?你若是解了,表哥怒火平息,我凌厥国和大周都能免于灾祸。” “太子爷请容草民先梳洗沐浴,顺便告知草民,那毒到底是什么毒。” “好!”萨岚毫不介意他一身脏乱恶臭,忙把他请进自己的帐内,并命人抬浴桶准备袍服。 这边马车上,心瑶虽仰躺在车厢里的软榻上,却听到了慕景玄对萨岚的一番咆哮,她任由水蛭吸取自己的血液,摩挲着把手伸向左侧。 慕景玄忙握住她的手,“瑶儿,我在……我在……” “景玄,我感觉眼睛没有那么难受了。” 慕景玄凑近她的脸,研看她红得可怕的眼睛,两只水蛭趴在她眼皮上倒是老实,可怜他一个在战场上杀罚予夺之人,竟也莫名地觉得毛骨悚然。 “瑶儿,你真的不难受了吗?” “嗯,真的,所以,请你别拿那具尸体怄气了,也不要迁怒那些无辜之人,好不好?” 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失控和无助,却没想到闹得如此无所遁形,“好,我答应你,但是……” “叫三姐忙吧,你陪我躺着,我不准你离开我半步,你可以看书看折子,也可以吃东西,总之,哪儿也不准去!” 慕鸾从她眼睛上夹下两条喝饱血的水蛭,又在浸泡了药草的热水中揉了布巾拧干,给心瑶热敷在眼睛上。 见慕景玄像是被锁链拴住的猛兽,老老实实地躺下来,她揶揄地瞥他一眼,忍不住扬起唇角。“这尘世间打得痴男怨女,大都是——一物降一物!” 心瑶顿觉眼睛舒服了许多,忍不住笑出声,她手扣住慕景玄的大手,感觉他挪近自己,唇角的笑意愈发抑制不住。 慕景玄见她笑得轻松,这才相信,她的毒症有所缓解。 一个时辰后,江宜祖拿着十几张药方回来车上,萨岚也带着梳洗干净的大夫匆促上来,心瑶察觉慕景玄已经睡着,忙示意三人噤声,她手就伸向一旁的慕鸾。 慕鸾忙扶着她下去马车,对江宜祖和萨岚道,“心瑶担心景玄冲冻行事,刚才封了景玄的睡穴。” 萨岚顿时松了一口气,见心瑶眼睛上包扎了白色棉布条,他越看越难受,忙垂眸看向地面,“心瑶,我请了位大夫……或许你听说了,就是叫花子大夫,他刚给你的母妃医治过,他说会尽心帮你医治眼睛,平息表哥的愤怒。” 心瑶虽然眼睛被蒙住,听力却反而聪敏了许多,她忙朝萨岚身旁传来的呼吸声俯首,“有劳大夫费心。” 江宜祖忙把手上的几张药方给大夫,“这是本王从幽步城的花楼搜罗来的,寻常花楼女子用的解毒药方。” 大夫接过来,“王爷放心,草民一定仔细为皇后娘娘看诊,慎重用药。” “多谢!”江宜祖忙朝他俯首拜谢。 大夫忙道,“王爷还是多陪陪王妃娘娘吧,她之所以孕吐严重,是因她惧怕再生一个像柔萱一样狠毒的孩子,草民不知谁是柔萱,但王爷若能照此对症用药,王妃娘娘这一胎定能安然无恙。” 江宜祖注意到心瑶欲言又止地挪了下脚步,忙伸手按住她的肩拍了拍,“你放宽心好好医治眼睛,为父会照顾好你母妃和弟弟。” 大夫尴尬地笑道,“王爷,皇后娘娘恐怕不只是有个弟弟。” “大夫此话何意?” 心瑶、慕鸾和萨岚也都疑惑地听着。 大夫见江宜祖慌乱又欢喜,不禁莞尔,“王爷竟还不知道么?王妃娘娘怀得是双生子。” 心瑶诧异地叹道,“大夫果真医术超群,不但能诊断出是双生子,竟还能断定两个都是儿子?” 江宜祖也欢喜地大笑,伸手就环住萨岚的肩拍了拍,注意到萨岚受宠若惊地看肩膀,他僵了一下,忙收回手臂。 慕鸾笑道,“这样的本事,本公主也要学,大夫你教教我和瑶儿吧!” “是!长公主殿下。” 心瑶忙问:“大夫您尊姓?” “草民为躲避赌债抛去了姓氏,也被家人逐出了家门,草民如今单名一个越字,草民取这名字时,期望自己越赌越赢,越跑越快,越来越好……岂料被太子殿下找到时,竟是落魄不堪。” 心瑶莞尔,“越师父,一个人,是活得光彩亮丽,还是活得落魄不堪,都是凭自己的内心去择选的,师父如今主动来救治心瑶,心瑶相信,师父定然越来越好!” 第476章 谁敢偷吃他的菜 慕景玄沉沉一觉醒来,就嗅到一股浓重的苦药味儿,耳畔还有咕噜咕噜熬药的声响,以及心瑶低低与人交谈的声音。 所有的大夫都不敢给心瑶用药,连她自己也只是泡了药草热敷,这怎么突然就……那咕噜咕噜的确是熬药。 他精神一震,忙坐起身来,就见一旁炭炉上放着药罐,隔着垂帘,一位容颜清秀的中年男子正拿着一个打磨光滑的小竹片,往心瑶的眼睛上抹药,且这中年男子一张脸似曾相识,身上穿得竟然是萨岚平日的便袍,头上梳得是凌厥国的发髻。 “你……你是那个叫花子大夫?”话出口,慕景玄顿觉自己太失礼,他忙整理好袍服,迅速挂起垂帘上前俯首,“景玄唐突了,前辈见谅!” 越师父见他与昨日那狂肆复仇的样子判若两人,不禁诧异地眨了眨眼睛,慢半拍地尴尬地朝他俯首。“陛下见谅,草民现在忙着不便行礼……” “前辈不必多礼!”慕景玄担心地挪到心瑶身边。 心瑶察觉他的动静,伸手握住他的手,不等他问,便道,“你放心,这药是我和越师父查阅了医书典籍一起商讨定下的,药膏可以排毒,再搭配内服的活血止痛温补,等我们抵达凌厥京城,我的眼睛就能痊愈了。” 慕景玄感激忙对男子俯首,“朕的皇后唤您为越师父,可见对您十分尊敬,也笃信您能医治她。若是您不介意,朕也尊称您越师父吧!” 越师父忙俯首道,“草民受宠若惊!不过,草民为皇后娘娘医治,也是因萨岚殿下忧心陛下迁怒凌厥百姓,草民一个无用之人,颓废多年,只想做点有用的事,还请陛下看在娘娘可以痊愈的份上,不要因末图一人之罪,迁怒凌厥百姓。” “你放心,朕不是昏君,就算一时被气昏了头,还有皇后拴着朕呢!”慕景玄揶揄地握住心瑶的肩,笑道,“是吧皇后?” 心瑶深知他为自己的眼睛松了一口气,莞尔扬起唇角。 “车窗下的食盒里给你备了饭菜,是萨岚从城内的酒楼买回来的,三姐亲自试吃过,这会儿应该还热着,你快洗漱,先吃饭吧。” 慕景玄早已饿极,以最快地速度洗漱完毕,便在小桌旁坐下,打开食盒却怔住。 一共三盘菜一碗米饭,竟是每个盘子里都剩了一小半的菜,米饭也被吃掉了大半。 “心瑶,你确定三姐只是试吃吗?” 心瑶疑惑,忙道,“她吃的时候我听着呢,三姐说三道菜都是辛辣的,不适合我吃,否则,我定亲自帮你试吃,我眼睛这样,吃不得辣!” 慕景玄气结叹了口气。这三个菜分明是萨岚依着心瑶的口味儿,点的清淡的,且不带半点辛辣。 “你眼睛这才伤了一日,三姐竟学会耍赖调皮阳奉阴违,怕是我睡着时,她脑子拐了十几道弯。” 听出慕景玄口气愠怒,心瑶待越师父给她包扎好眼睛退下之后,这才问道,“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发火?” 慕景玄几筷子就吃完了菜和米,刚刚才五分饱。 “这三个菜都是不辣的,且清淡可口,三姐每个盘子都吃掉了一半,米饭也吞了一大半……” 心瑶担心地挪到他身边,依靠在他身边,“三姐素来调皮爱玩笑,定是故意整你呢!”她忙打开一旁的箱子,“父王刚才送来了小笼包,让我给你多留些,看样子他是注意到那饭菜不够你吃的,却半句没说三姐调皮。” 慕景玄忙端过小笼包吃了两个,又往她嘴巴里塞了一个,“这味道还不错,父王真是熟知我的口味。” 心瑶被他吃东西的声音逗笑,从前眼睛好时,不曾发现这些声音的乐趣,总觉得他吃饭时优雅绝伦无可挑剔,原来饿极时,也是这般像个孩子。 “我陪爹娘吃过了,你吃吧!” “你怎么吃的?你应该叫醒我,我喂你。” “我看不到夹菜,是娘亲亲手喂我吃的。越师父给她调理肠胃,帮她疏导心情,她胃口好了很多,又因能亲手照顾我,她似乎也踏实了,呕吐也少了许多。”心瑶忽然想起有个喜讯没有与他分享,忙道,“越师父说,娘亲怀得是孪生兄弟。” 慕景玄不可置信地惊喜看她,却尽管她眼睛上包扎了白布,他还是习惯了从她眼底分享惊喜,他脑海中还有她琉璃湖水一般澄澈的瞳仁。“越师父医术果真厉害,母妃如此开心些,大家都欢喜。最高兴当属父王,一次多了两个儿子,将来可有他烦恼得了。” “越师父也给我诊过脉,让我们放松心情,也会有孩子的。”心瑶甜暖说着,靠在他怀里,“景玄,我真想给你生一堆的孩子。” 慕景玄笑道,“我们这样就挺好的,不瞒你……我其实不喜欢太多孩子,尤其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想想就觉得诡异。” “为何?” “皇族里兄弟姊妹自相残杀,同父同母者亦是水火难容,之前皇族也曾有皇妃生过孪生,落在史书上却都是死于自相残杀。我不希望我们的孩子走到那一步,也不希望我们得来不易的幸福被孩子们毁掉,到时候你我为此劳神,怕是也会为教导孩子产生分歧。” 说着,他拥紧她,“不过,你放心,上天一定会怜惜我们得来不易的幸福,一定会给我们孩子的。” 心瑶脸儿朝着他,任由他低头拿脸颊贴着自己的额角,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唇角。 “你看我这不中用的样子……我有此遭遇,说不定哪一日我就会离开人世,我怕剩下你孤单一个人,而你又是不会轻易接受别的女子的,若有个孩子能陪在你身边,你不会太孤单,你看到他就会想起我。” “朕不准你胡思乱想,也不准你说这种傻话!你若有不测,朕陪着你去,若有孩子赖在朕身边,不过是平添两个人的悲伤,说不定朕还会因为失去你而迁怒他……朕不想那样做。” 心瑶恳求地轻晃他的身躯,“皇帝陛下,求你了!我们就生两个吧,儿女双全,儿子继承皇位,女儿做一个娇滴滴可爱的公主,好不好?” 第477章 皇上竟被轻薄了 慕景玄被她晃得七荤八素,她被捂住眼睛,越显得俏颜线条精致,鼻梁秀美,唇娇滴滴地诱人。 他贪看着她,安慰地在她唇上轻吻,却不禁怀疑越师父对她说了什么。 他服用的药丸都是妙回搭配的,越师父应该不曾见过,那越师父是昨日才来的,更不可能知道,他一直暗中服药。 心瑶察觉他突然沉默,不愿再隐瞒他,她环住他的腰际疼惜地拥紧他。 “景玄,我太期望有孩子,所以,越师父给我诊脉之后,说我一切正常,他便擅作主张,趁你睡着,给你也检查过身体。” “检查过身体?”慕景玄不敢想象自己经历了什么。“他对朕做了什么?” “就是诊脉呀,还有按了按你的肚子,然后脱了你的裤子……呃……就是基本的检查。”心瑶尴尬地说着,埋首他匈前,忍着笑,任他自己体会。 慕景玄却顿觉自己被轻薄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下面,顿觉浑身气血不畅,察觉怀中的小女子正在颤,抖,他僵了僵,听到她不慎泄露得“咯咯……”顿时咬牙切齿,“江心瑶,你竟然还笑?!” 心瑶忙抿唇绷住脸,“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啦,他一边检查,一边对我细说了你的境况,然后不小心就摸到了你袍袖中藏得药瓶……他说男子服用了那种药可以调养气血,但绝不会有孩子。” 他慌乱地别开脸,心虚忙给自己倒茶押了一口,“江心瑶,你是朕的妻,是朕的皇后,你怎能让一个陌生人随便碰朕的身体?还……” 话说到一半,见她仰着脸儿朝着自己,他脑海中又想象到她澄澈的眼睛和沉静浅笑的神情,而她在那样的神情时,眼底对他有几分宠溺,却等着他原形毕露。 如此想着,他便发现,自己竟然被自己的记忆打败了,就算她眼睛落到这个地步,她还是能用她的眼神打败他。 “瑶儿,所以,你……你知道了那药是……” 心瑶笑道,“越师父说,那药搭配得异常精妙,若非神医,怕掌控不好那般精妙的分量。尤其一种药多种调补的法子,这种高深的本事,也只有妙回师父能做到。” “你恨我、怪我吧!我骗了你,还……” “我不怪你,我明白,你那样做也是为我好,为我们俩考虑,我从没有怀疑你对我的心!” 这是自前世便深爱她的男子呀,她岂会因为他心里的计较就怨恨他。更何况,她的痛,他的心,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应该怪我的!”慕景玄小心翼翼地拥紧她,心里欢喜她的谅解,却一想到自己的身体被一个陌生的男人看光,还是浑身不舒坦。 心瑶柔声道,“我知道你太爱我,但是,你一边安慰我,甚至嘴上也期望着有孩子,却未经我允许,就胡乱服药,我心里也是难过的。更何况,那种药再周全,也会对身体有损。” 慕景玄:“……” “景玄,把药停了吧!”说着,她忙抬手摸眼睛,鼻音浓重地道,“我的眼睛已经这样,你还要惹哭我么?” 慕景玄顿时心慌气短,忙捧住她的脸儿,“瑶儿,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是怕我们的孩子就像我这些个兄弟姊妹一般,自相残杀,无所不用其极,到时,我们也会像父皇一样,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眼看着一个比一个不择手段,却舍不得狠绝处置。” “两个,就两个!两个之后,你再怎么吃药我也不拦着了。” “好。”慕景玄无奈地道,“其实,我也不忍他生来受罪!朕其实不擅长和孩子相处,也不似你教导青龙那样游刃有余,朕会脾气不好,会挑剔他,还可能说伤害他的话,满朝文武也会因为他是皇子而为难他,还有人会……” 心瑶没有制止他絮叨地说,反而欢喜他这样的顾虑,足可见这男子是无数次地考量过与孩子相处的情形,就如母妃惧怕生下与拓跋柔萱一样狠毒的孩子,这男人也在紧张恐慌…… “景玄,一切有我!我擅长教孩子,若我也教不好,我们还可以给他请太傅,或者,干脆把他交给你的皇外婆,我的祖母,还有父王和母妃……依着你我的脾气,满朝文武怕是无人敢伤害他的。” “万一有刺客呢?万一……朕和父皇一样,上了年纪畏首畏尾,岂不是拖累他?” “到那时,你应该庆幸,你还有儿子可拖累,父皇不是因为有你,才能高枕无忧么?” 慕景玄发现自己又败了,“……好吧,朕说不过皇后,可……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呢?!” 心瑶顿时绷不住,“噗——孩子还没影儿呢,名字不着急,你不要太焦虑,这名字就交给父皇和父王去想。” 慕景玄却已经开始紧张,直觉告诉他,他慕景玄的儿子定然太好教导!怕是与那调皮捣蛋的青龙不相上下。“唉!想象都可怕!朕儿时便爬墙上树不是省油的灯,母妃和皇祖母都……”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就惦念起被贬到了庵堂里的皇祖母苏漓央,禁不住悲怆地长叹一声,直叹得心也隐隐作痛,脊背靠在车厢上,整个人都散了。 “皇祖母从前为我费心劳神,每次用膳都让宫人给我仔细查验,唯恐有人害我,后来我去了山中学艺,她紧张我不安分学艺,亲自去山上陪我小住……” 想起心瑶仁慈地饶恕了苏漓央,他感激地在心瑶额上轻吻,“瑶儿,谢谢你为我放下恩怨,护住皇祖母的性命。” “越师父说,有了孩子,家人会更亲近,果然是真的。”心瑶察觉他难过,脸儿贴在他匈膛上,“等我们有了孩子,也叫她回来喝喜酒,她老人家疼惜你而不自知,总以为自己是善用权数的,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付出了多少心血多少情,她自己恐怕都不敢估量。” “好,我相信,她老人家和皇外婆一样,冷静下来一定会时常惦念我们,也一定会为我们高兴。” 第478章 别僭越我的男人 凌厥皇宫,心瑶不曾见过,前世不曾来过,如今翻越千山万水来看它,眼睛虽已痊愈,却又尚不能见风,因此,一时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她眼睛上仍是包缠着棉纱布,只能搭着慕景玄的手,想象他言语中描述的,白墙尖顶的殿宇,想象晚霞的红光染透白墙的情形。 凌厥宫人怪异的言语,有些听不懂的,她便只能充耳不闻,难得也不必去判断,谁是好人,谁是恶人。 慕鸾和拓跋露都似适应了她眼不能视物,也都不再争抢着陪伴她,反而在宫里宫外地忙着游玩,苍狼和慕卓衍倒也乐得作陪。 心瑶担心慕景玄一个人太忙碌,陪着慕景玄出去了两趟,却反而拖累他,干脆便老老实实呆在寝宫歇养。 越师父提醒她,再歇养五日方可全完取下眼睛上的棉纱布,她也喝不得酒,在人前也不必叫慕景玄不停地喂饭菜,便干脆连吃饭都独自用。 萨岚的生母拓跋荣萝,声音与拓跋荣敏声音出奇的相似,柔声细语,心瑶极是喜欢听她说话,便干脆跟随她学习凌厥语。 偶尔她也趁拓跋荣萝不备,掀开纱布偷偷探看这位皇姨母的容貌,果真如慕景玄所言一样,这容貌也与拓跋荣敏有七八分相仿,只是过于清瘦,倒显得不及珠圆玉润的拓跋荣敏艳美。 * 这日,慕景玄参观凌厥军队,并赠送了许多兵书给凌厥帝,他不放心心瑶一个人呆着,自宫外早早赶回来。 萨岚始终陪着他,见他要入殿,便识趣地道,“表哥快去陪你的皇后吧!萨岚也该回寝宫沐浴更衣,晚膳时,咱们一起去给母妃请安!” “好,这几日皇姨母总陪伴心瑶,朕正要择选一份大礼单独送给皇姨母。” “自家人客气什么,再说,你给母妃的礼物已经够多的了,母妃又赏赐你,这样送来送去你们不累,我看着都累了。” 心瑶在殿内听到兄弟两人在廊上有说有笑,忙要出来,却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靠近,然后有几位女子齐声唤道,“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都免礼吧!”慕景玄话刚说完,心瑶便又听到女子脆生生地喊道“景玄哥哥,你可真坏,总是躲着人家!” 女子的声音热切娇羞,还有几分嗔怪,似见到了期盼已久的情郎,余音都透着甜甜的柔腻。 凭这声音,心瑶轻易断定出,这女子是萨岚的七妹,阿古斯萨莎。 这位七公主,是凌厥帝阿古斯祖昂醉酒后与一位宫女所生,据说那宫女重病而亡,萨莎就被赐给了萨岚的生母拓跋荣萝抚养,因此也养得这公主与萨岚脾气相仿,行事霸道,且惯于目中无人,嘴里更是藏不住话。 在第一日抵达凌厥皇宫的洗尘宴上,心瑶就见识了这位公主殿下冷嘲热讽的本事。 慕鸾和拓跋露那嘴巴都是刀子一般凌厉,竟也没有说得过这位七公主。 心瑶素来不喜欢呈口舌之快,免得伤了和气,她忙退了两步,抬手将面上的面纱带掀了一条缝隙,却见那女孩扑在慕景玄肩臂上,一身修身的兔毛边红色裙袍,活像个新娘子。 心瑶在椅子上坐下来,竖着耳朵听着那女子一口一个“景玄哥哥”,不由得想起慕鸾那一身红衣,以及拓跋露平日总是娇艳如火的打扮,脾性爽利泼辣的女子,果真都有共同的喜好。 萨莎自殿门口旁若无人地缠住慕景玄的手臂,撒娇地晃了晃,“景玄哥哥答应过人家的,陪人家去骑马。” “刚才朕急着赶回来看朕的皇后。”慕景玄不着痕迹地迅速自她手中挪开手臂,给萨岚递了个眼色,转身便迈入殿中,大声地唤道,“瑶儿,我回来了。” 萨岚默契地忙上前来拉住要跟入殿中的女子,“萨莎,别闹!表哥今儿累了。” 殿内,心瑶朝慕景玄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脸去,“过来我身边坐吧!” 慕景玄在她身边坐下,见她递过一杯茶来,不禁莞尔,“看样子你对这殿内所有的东西都适应了,竟然能直接斟茶给我。” 心瑶笑了笑,“左右我闲着无事,倒是练得耳朵和手指比从前灵敏了许多,不管什么东西,听一听摸一摸便能判断出八分。” 慕景玄顿时听出她话中有话,他忙挪近她,环住她的肩,笑道,“我拿萨莎当妹妹,这事儿我也早说过了,皇姨母尊重我的意思,你不必担心。” 被当做妹妹的萨莎在门外挣开萨岚的扯拽不肯离开,反一脚迈进殿来,见包扎着眼睛的女子歪靠在慕景玄怀里,她顿时握紧了拳头,嘴角却柔婉地扬起。 “萨沙参见皇后娘娘!” 萨岚自殿外跟进来,压着声音怒斥,“萨莎你想干什么?” “萨岚,你不必斥责她!”心瑶不动声色地转脸朝向萨莎,“七公主快请免礼。” 萨莎直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皇后娘娘,大家都说你江心瑶乃是天下第一美人儿,这自打来了,我倒是真没看出你有多美,大家都在议论,你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瞎子呢!” 心瑶失笑,伸手给她递上一杯茶,不接这样的挑衅。“嘴巴长在人家身上,人家想说什么,是人家的自由。” 萨莎忙接过茶,“没错,嘴巴的确长在人家身上,不过,他们这样议论,也是有损表哥的颜面啊!” 拓跋玹却顿时不悦,“萨莎,朕的皇后是美是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最好别在这里扰乱朕与皇后休息。” “表哥,你这是在与我生气吗?”萨莎娇嗔无辜地叹了口气,“表哥就知道欺负萨莎,有本事,您直接把你的宝贝皇后带出去,让大家看个清楚,免得大家都说心瑶皇后空有一个凤女的头衔,却并无真实本事呢!” 心瑶抬手,掌中真气腾啸如龙,直袭萨莎的面门…… 萨莎尖叫着恐惧地忙滚下椅子躲避,却见心瑶从容不迫地拉了拉袍袖,没事儿人似地,优雅端起茶盅喝茶。 “你……你竟然会武功?” 心瑶笑道,“本宫只想给公主提个醒,本宫不只是有真本事,这真本事还能捏死公主,所以,公主千万不要来招惹本宫,也别僭越本宫的男人!” 第479章 皇上惹了桃花债 萨莎气恼地起身就告辞,萨岚也忙告退,紧跟着萨莎出来,两人的贴身随侍忙在后面跟上。 萨岚回眸抬手,示意他们退远,这才压着声音劝道,“萨莎,你是我凌厥国的公主,以后别再做这种有损我凌厥颜面的事。” “皇兄,您这是什么话?”萨莎清冷地讽刺道:“损颜面的是她江心瑶!一个瞎子,竟还跟着表哥乱跑,竟还有脸自称什么凤女,什么天下第一美人……厚颜无耻!” 萨岚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她,为她这妒火,不禁莞尔,“你是因为喜欢表哥,才如此嫉恨江心瑶吧?” “我嫉恨她?是她该嫉恨我才是,我和表哥是自幼便相识相知的,表哥多疼我你知道,她江心瑶就是个多余的!”萨莎说着,又道,“表哥定是因为她那些名号才与她在一起的,毕竟,凤女之名,足可号令天下,为他夺取皇位也能省些力气。” “凤女和天下第一美人,都是传言的罢了,江心瑶从没有把那些称谓当回事。如今她已然是大周的皇后,她更加不在乎那些。而且,表哥深爱着她,表哥当时帮我们平定内乱,便疾奔回大周,娶了她。” “皇兄,你是不是也中了江心瑶的蛊?你从前可是叫嚣着要得到她的,现在竟处处帮她,还总是帮表哥开脱,让他得机会回来陪江心瑶!”萨莎越想越是不对劲儿,“你和江心瑶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萨岚懒得与她浪费唇舌,过去的尴尬,他也最不想再去碰触。 “总之,江心瑶是被人毒害,才双目不适,她在大周帮助表哥做了许多事,还救过表哥很多次,不只是她有本事,她的父亲,她的师父,她的师兄,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不容小觑。” 萨莎只觉他这一番话是在吹嘘,“你不用这样危言耸听,我早就听说过,柔萱表姐之前来信,说这江心瑶妥妥一个狐媚子……勾得表哥神魂颠倒,还让舅父认了她当义女。” 提到拓跋樽和拓跋柔萱父女,萨岚顿时脸色铁青,“拓跋柔萱死有余辜,以后你最好别再提起她!” 说完,他直接经过萨莎,没有注意到萨莎陡然一脸悲恸…… “柔萱表姐,最疼我的柔萱表姐呀,是死在了江心瑶手里吗?” 萨岚早已走远,也再听不到她的问询。 萨莎崩溃地摔瘫在地上,两手扣住地面,咬牙切齿地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柔萱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那害你的贱人好过!” 这边宫殿内,深浅有致的紫色垂帘下,圆窗如画,窗台上摆放着一束娟纱花,大小均匀的玫瑰有绿色,浅绿和月白,搭配在一起,清新别致,格外好看。 慕景玄褪去了骑装,换了一身紫色丝袍,慵懒地歪在闯下的美人榻下,拥着怀中眼睛上包裹着棉纱布的女子,下巴亲昵搁在她的额角,静赏那一束花。 “瑶儿,你睡着了吗?” 心瑶自他怀中扬起脸儿,笑道,“是不是我蒙着眼睛,一安静下来,你就以为我睡着了?” 慕景玄因她的话莞尔,“我是怕打扰你睡觉,倒是你多睡了,眼睛好的才能快些,也免得被人说瞎子。” “我倒是乐得这样躲清静。” “是呀,你清静地都能做出这么一束花呢!”慕景玄揶揄地笑了笑,见她突然抿着笑不说话,顿觉她调皮,“越师父说,不准你多用眼睛,为何不听话?” “这殿内一盆花都没有,委实素净,我又怕麻烦人家宫人添置,所以干脆自己动手做了一束,反正还要在这里多住几日,自己看着欢喜就好了。” 慕景玄赞赏地轻抚了抚她的脊背,望着那花束笑道,“我还记得,在边疆的那座军营里,你也曾做过这样的花,那是一盆兰花……枝丫弄得倾斜逼真,我误以为你养了一盆真花。” “真没想到,你竟然能记得那盆花!” “和你在一起的所有的美好,我都清楚地记在心里。” 心瑶喜欢这甜言蜜语,也知道,他说得都是肺腑之言,却还是忍不住为萨莎刚才的刻意刁难而恼火, “我倒也记得,那会儿你对你的小师妹极是不错,今儿出去玩,明儿参观军营,就如眼前对那位萨莎公主一般,可谓尽心尽力。” 慕景玄忙扶着她坐起身来,他也盘膝坐正,然后让她的手摸着自己的手,举起三根手指,这就对天发誓…… “我慕景玄,若有与别的女子做了对不起皇后的事,愿承受天打雷劈……” 心瑶忙扯下脸上的棉纱布,迅速捂住他的嘴巴,澄澈的大眼睛嗔怒地盯着他,“你听不出我只是说气话刁难你么?你竟发这样的毒誓折磨我!” 慕景玄看着她已然痊愈的眼睛,惊喜地一时间说不出话,他视线就在她两个眼睛之间流转,在里面寻到自己的影子,看到自己又喜又惊的神情,看到她眼底的愠怒和担忧…… “瑶儿,你的眼睛这是痊愈了?”他不放心地问,忙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前几日还视物模糊的,眼睛上也有血丝,现在这血丝倒是没了,黑白分明,还与以前一样清灵惊艳!” “越师父说,不能见风,所以,我只能在这样气急的境况下,看看你!”心瑶说着,就嗔怒地躺下来,翻身背转过去,佯装生气,又把棉纱布拉回眼睛上,“你继续发你的毒誓吧!天打雷劈,粉身碎骨,下辈子再也见不到我,我嫁旁人去。” 慕景玄被她这一番举动逗笑,忙躺下来自后拥紧她,“你能再看到我真好!瑶儿,我为你欢喜,也为自己开心。” 心瑶甜暖地扬起唇角,翻了个身,就仰着脸儿,自棉纱布下的缝隙中看他,“既然你这么开心,我给你留一条缝隙,让你看个够!” 慕景玄俯视着她滑稽的样子,顿时又忍不住笑,却还是帮她把缝隙掩盖起来,仔细整理好棉纱布的边缘。 “我知道你痊愈便足够欢喜了,你要听越师父的话,不要再把这东西轻易拉下眼睛,等歇养好了,再取下不迟,” 说着,他就拥紧她,温柔细密的吻,印在她的唇上。 心瑶也欢喜地回应他,却也禁不住被他吻得发慌,自打幽步城解毒之后,她的眼睛看不到,虽然他每晚都拥着她入眠,却便再无心情这样亲密。 她一直在担心,他会因此疏远她,却听到耳畔低哑温柔的话,“瑶儿,还记得咱们在马车上说过的话吗?” 第480章 小宫女偷偷下毒 心瑶疑惑,“咱们一直都是无话不谈的,在马车上说过好些话呢!” 慕景玄捧住她的脸儿,狠狠在她唇上吻了一记,又轻咬她的唇,“皇后真是好记性,那日还央求朕生两个孩子,没想到,竟这么快就忘记了?亏得朕始终把这件事放在心尖儿上惦记着!” 心瑶自然是把这件事记在心里的,只是没想到,他竟突然就急迫起来。 “你不吃药了?” “嗯!” “你不是怕孩子么!” “朕天不怕地不怕,岂会怕孩子……” 心瑶就任他压在身上,身体变得灼烫一样,她勾着他一缕头发,绕在指尖,绕呀绕,“你那日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还说怕教不好孩子,还说,他像青龙那样调皮怎么办呀?” “你……”这小女子,竟是故意刁难他么? “其实陛下坚持不要孩子,臣妾也是刻意牵就的。陛下瞻前顾后,又怕孩子自相残杀,惹得臣妾也顾虑良多,万一朕弄出个小猴子上蹿下跳,亦或弄出个小白眼狼篡权夺位,臣妾可付不起这个责任!” “朕的孩子,怎么可能是猴子和白眼狼?!” “万一……唔……”心瑶一番刁难的话都被霸道地吻堵住。 慕景玄这就忙着拆解她的袍服,“朕决定了,要一位公主,再要一位皇子,再取一对儿萨岚、萨莎这样的名字,显得亲厚。” 心瑶也喜欢那样的名字,兄弟姊妹之间,有共同的父母、祖母,名字里有个共同的字,他们喊对方时,也如在唤自己的名字,自然会比寻常的兄弟姊妹更亲厚。这主意甚好! * 一早,在凌厥皇宫早朝之际,也同样习惯了早起的江宜祖却闲得发慌,他练功结束,又读了一本兵书,发现还不到早膳的时间,便给嗜睡的龚璇玑拽了拽被角,拿了安胎药赶去御膳房。 自打来了凌厥皇宫,每日都是游玩闲逛,他早已将这座皇宫摸查清楚,轻车熟路便走到了御膳房内。 一众宫人厨子忙得热火朝天,滚滚的热气自刚掀开的蒸笼里升腾,剁菜的声音震耳欲聋,江宜祖特别喜欢这样的热闹。 “大总管!” 膳房总管见他精神奕奕满面春风,忙笑着朝他行了礼,便匆匆又核对着送往各宫的食盒,他核对完,便转过身来,注意到江宜祖提着的一包药,忙夸赞道,“王爷真是痴情又周到,您身在高位,还要每日都亲自给王妃娘娘熬安胎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自愧不如呀!” “本王是太清闲,也不放心宫女帮着熬药,在宫殿里熬药,又怕熏得你们宫殿里有味儿,所以,本王还是来这里的好。”江宜祖知道这会儿他忙,识趣地道,“你忙你的,我拿个药壶用个小炭炉就好。” 膳房总管忙给他准备了药壶和炭炉,这边又忙着清点,并仔细把一个金凤食盒单独放在窗前的桌子上,却见食盒里的饭菜不对。 “哎呀,这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把海鲜盅的放在了这个食盒里!”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这可是大周皇后娘娘吃的早膳,皇后娘娘有眼疾,万万吃不得海鲜,若是出了差错,你们担待得起吗?!” 他尖着嗓子一顿吼,忙把饭菜端出来,这才发现,竟是有人给搞混了。 “瞧瞧你们做事的,竟是把周皇后的菜和咱们珈德贵妃的菜给弄混了!一个个如此疏忽,想找死呢!” 江宜祖坐在小板凳上不动声色地听着,却是知道,膳房这些事儿处处严谨,绝不会轻易出什么差错,尤其,这些人也并非第一日在此当值,放错了菜这种事儿,实在错得离谱。 那珈德贵妃就是末图的生母苏曼珈德,萨岚把末图的尸体另做了安排,为了避开嫌疑,这会儿还没有半点消息,这珈德贵妃怎么此时就对心瑶下手?! 江宜祖把炭炉里的炭调整成文火,慢慢地煎熬,刚扶了扶煎药的药壶,就见一个小宫女趁着大总管去检查别的食盒,溜到了窗前桌旁的金凤食盒前,迅速把一包东西倒在了粥里,顺势用手指搅了搅。 江宜祖坐着没动,抬手朝着那边弹出一缕真气,未等小宫女挪开,那金食盒就砰——摔下了桌案,饭菜粥都在地上糊成了一片。 众人也都被吓坏。 膳房总管气怒交加地冲过去,一把抓住要逃开的小宫女。 “你是哪宫的?怎如此不长眼呐?” 小宫女惊慌地忙跪趴在地上,“大总管息怒,奴婢是新来的,万万不敢胡乱碰这里的东西,奴婢也不知这食盒是怎么摔下来的,或许这食盒本来也没有放稳当,所以就……” 大总管气得一脚踹在她匈口,“混账东西,还敢狡辩!你可知这是周皇后的早膳!” “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 “刚才有摆错了菜的,现在又一个碰倒食盒的,今早也是邪门了!人家周皇后好好一个人,每日在殿里养伤罢了,得罪你们了吗?” 膳房总管一顿话说完,顿觉自己说得有些多,也察觉了事情诡谲。 他担心地看向忙于熬药的江宜祖,见他专注于炉火,似不曾察觉这边的异样,便忙对宫女斥道。 “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滚……与你在此废话这么些,本总管还不如另安排人烧菜!别再让本总管看见你!” 小宫女匆忙奔逃出去,却走到门口,就不知怎么的,突然脚下被绊了一下。 她跌摔在地上,腿上疼得一时起不了身,她挣扎着扶着墙站起来,隐隐觉得有血液沿着腿往下流,忙又坐在地上撩起裤管,就见腿肚子和膝盖上破了两道血口子。 “奇怪,也没磕着腿呀,怎么就破了呢?” 她忙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挪下台阶。 江宜祖叫了一位剁菜的小厨帮忙看着药壶,顺手递给他一定银子。 “本王如厕,你先照看片刻,本王一会儿回来。” 膳房总管见他要走,忙小心翼翼地送到门槛。 江宜祖犹豫片刻,又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伸手给他,“总管,本王的女儿不容有失,她的饭菜,你尽心盯着,另外,把刚才调换了饭菜的宫人给本王揪出来,你只管知道是谁,不必打草惊蛇,本王亲自惩治他。” “是!”膳房总管面如菜色,捧着银子,心里七上八下。 此事江宜祖若是不声张还好,万一被那周帝知道了,整个凌厥国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第481章 凤女闹出邪事儿 他忧心忡忡地迈回膳房门槛,便环看着满膳房的人,细细思忖靠近过那金凤食盒的人,目光锐利地锁定了负责往食盒里摆饭菜的两个太监,还有一位负责炖海鲜盅的厨子…… “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跟本总管过来!” 三人不明所以,忙匆匆上前,“大总管,什么事儿呀?” “你们三个不必忙了,跟我出来!” 不屑片刻,他就把三人关进了膳房后院的柴房里。“睿贤王一会儿回来,你们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 他得意地折返回来,顿觉江宜祖这一锭银子得的轻易,这就指派小太监们给各宫主子送膳,一位眉目清秀的小太监拎起珈德贵妃的食盒,主动排在队伍里,与众人一起列队出去。 不过片刻,他便提着食盒到了花苑湖畔的凉亭下,朝着早已坐在亭子里看书的女子行礼。 女子头戴高高的贵妃头冠,酒红色狐皮边束袖收腰的曳地长袍华艳贵气,在晨曦下流光溢彩,只轻轻一动,头上脖子上的珠翠便清脆地叮当响,她贴着宝石的眉梢妩媚地一挑,瞳仁威严地看向小太监。 “事情可是成了?” “回主子,海鲜盅被膳房总管发现了,他关起来三个人,所幸奴才没有被发现,睿贤王在那边熬药,奴才不方便再动手!” “睿贤王又去熬药?”珈德诧异地挑起眉梢,讽刺地冷笑,“龚璇玑当了那些年的皇后,他竟也痴情不改,丝毫不介意被戴了绿冒子!龚璇玑可真是好福气呀!若是我们那位冷血的皇帝能对本宫有半丁点的柔情,本宫也不会借着害江心瑶,嫁祸拓跋荣萝了。” “主子,奴才看,这事儿还是算了!只怕这次被睿贤王注意到,那膳房里奴才也不好再待下去了。” “哼哼……岂能算了?拓跋荣萝亲身陪伴伺候江心瑶,江心瑶的眼疾越来越严重,你说这事儿该怪谁?” “自然是怪拓跋荣萝!” “这就对了!拓跋荣萝身为太子爷生母,周帝的亲姨母,枉顾我凌厥与大周的和谈,卑鄙暗害周皇后,不只是皇上会厌恶她,她那好外甥慕景玄也会怨恨她,到时她众叛亲离,还怎么与本妃斗呀?!” 她话刚说完,就突然察觉一道影子自凉亭外飞过,那速度快如鬼魅,晃得她不禁以为自己眼花。 但是,那影子就是从她头顶上方这凉亭顶上划过去的…… 珈德再也坐不住,当即站起身来整了整袍服,“不好,有人偷听了本妃说话!” 小太监也惊慌地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察觉有什么人。“娘娘此处三面环水,哪儿有什么人呀!您是不是看错了?” 珈德迅速站起身来,“一个黑影飞过去了,本妃不可能看错!本妃先回去了,你把这食盒提回膳房,就说本妃没胃口。” “是!” 殊不知,飞过去的,正是江宜祖。 江宜祖出了御膳房,远远地尾随着一瘸一拐的小宫女,没想到,竟撞见珈德与膳房小太监说话。 而那小宫女一路上绕来绕去,绕了一道弯,竟到了御花苑的假山林中,假山下溪水穿过,小宫女沿着山林间狭窄的小路挤过一道狭窄地缝隙,就道,“嬷嬷,不好了!” 江宜祖无声停落在假山顶上,正看到与小宫女相对而立地,是一位肚圆腰肥的中年女子,女子却穿着清灰狐皮边的丝缎袍服,头上戴着掌事女官的官帽,威严地冷视着小宫女。 “难得萨莎公主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你竟不好好把握!” “嬷嬷,不是奴婢没有把握,实在是……境况古怪!” “狡辩,如何古怪?莫不是被膳房大总管看出了什么吧?” “这倒是没有!奴婢刚把药放在粥里,那金凤食盒就突然摔在了地上,奴婢慌乱地要离开,不小心就被什么绊倒了,诡异的是,膝盖和小腿都出了血口子,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小宫女说着,便掀起裤管给嬷嬷看, 嬷嬷狐疑地仔细拉平整她的裤子,却见她裤子上并没有伤痕,而狭长的伤口的确像是利器所伤,“难道,这凤女真的是有上天相助?” 江宜祖在假山顶上扬眉,随手在朝着两人头顶上的假山顶弹了一下。 山石轰——爆开,碎石崩塌,两人惊得忙躲逃,身型娇小的宫女像只敏捷的鼠儿哧溜——钻出了假山林。嬷嬷因身材圆胖,身体卡在缝隙里,前后挪动不得,当即头破血流晕厥过去。 * 公主寝宫的书房内,萨莎正在写百花宴的奏请折子,一句话斟酌了三五遍,又担心不成,还是撕了重写。 如今后宫里掌事的是两个女子,一位是珈德贵妃——苏曼珈德,一位便是她的养母荣萝贵妃——拓跋荣萝。 她要让江心瑶出糗于人前,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除了给她用那可致疯癫的药粉,自然当邀请百官女眷,一起见证这位大周皇后的鄙陋平庸,因此,这百花宴势在必行。 到时,景玄哥哥厌恶了江心瑶,疏远了江心瑶,她再除之后快,景玄哥哥便不会再袒护江心瑶! 养母拓跋荣萝惯于宠爱她,此事一提便罢了,那珈德贵妃却是处处与养母做对,因此,且得奏折写得诚恳漂亮,才能过了那一关。 她这边正奋笔疾书,没想到,一面生的小宫女突然被内监带着闯进来。 “公主殿下,不好了,泽希嬷嬷卡在假山林中,被砸得头破血流,已经晕厥了!”小宫女慌乱地说着,就哭着跪趴在地上。 萨莎一头雾水,疑惑地打量女子,她忙示意内监退下,“你可是泽希嬷嬷收买来给江心瑶下毒的?” “是!” “那毒药可下成了?” 小宫女愣了愣,没想到,这位公主竟然丝毫不关心自己的嬷嬷嬷嬷,反而关心那毒药。 “奴婢下了药,但是,那食盒诡异的翻到了,奴婢离开膳房时,腿也诡异的受了伤,刚才见泽希嬷嬷,假山石头突然崩塌,泽希嬷嬷就诡异地被困在了假山林中!” 萨莎因她一口一个“诡异地”大惑不解,还是先让太监去把泽希嬷嬷救回来,这才道,“你口中这‘诡异地’是何意?” 第482章 黑龙卷跑了宫女 “那食盒明明放得异常平稳,就整个儿飞起来摔在了地上,还有奴婢的伤……” 小宫女忙又把自己难解悬疑的伤口给萨莎看。 “公主您瞧,裤子明明完好,肉却像是被刀子隔得似地。” 萨莎不以为然地冷斥,“你莫不是为自己任务失败,故意割伤自己找了个借口吧!” “奴婢不敢!公主殿下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如此作假呀!而且,那假山更是自打皇宫建成就好好地在那边,却突然就崩塌了,且偏偏是奴婢和泽希嬷嬷站立的位置崩塌的,别处都完好无损!” 小宫女说着,忙又跪行上前挪了挪膝盖,眸光神秘且畏惧地说道,“公主,奴婢听说,那大周皇后江心瑶乃是凤女,且是南海神僧断言的,莫不是有上天眷顾她吧!” “胡言乱语!”萨莎冷斥一句,心头却莫名地震响如擂鼓,她强硬地警告自己不信邪,心里却也禁不住恐惧。“本公主从来不信这些东西!本公主已然迈出这一步,就算真的有上天眷顾江心瑶,本公主也不可能脱身了……而且,本公主决不能让那女人一辈子霸占景玄哥哥,更不能放下柔萱姐姐的死!” “可是公主,奴婢也听大家议论,说大周前太子慕昀修没有珍惜这位凤女,就失了皇位,还有她的一位叫若莲的姐姐以及您的表姐拓跋柔萱,都曾害过江心瑶,结果全都是死的死,伤的伤!” “混账!闭嘴!” “公主殿下,那真的可能是报应啊!” “叫你闭嘴,你还说!”萨莎恐惧地抓起桌上的砚台砸向宫女,“妖言惑众的贱婢!来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两个护卫冲进来,架着小宫女的双臂便拖出去便按在了庭院里,岂料,杖责的棍子尚未拿来,满院子便陡然飞花走叶,起了一股龙卷风。 萨莎听到杂乱地惊叫,忙冲到殿门前,就见护卫们慌乱地惊叫高呼“黑龙来啦,黑龙来啦……” 那小宫女整个人就随着龙卷风飞旋起来,远远飞过了公主寝宫的院墙。 萨莎恐慌地忙命令,“快……追出去,一定把那丫头弄死!”那小丫头掌控着她给江心瑶下毒的罪证,万一张扬出去,蓄意谋杀加毁坏两国和谈,她定被父皇判个斩立决! 护卫们却半分不敢挪动,“公主殿下,那是黑龙,会把卑职等人吞掉的!” “你们敢违抗本公主的命令?!” 护卫们恐慌地相视,深知这位公主殿下狠毒泼辣的脾性,片刻不敢耽搁,忙都拎着剑追出去。 * 心瑶是最挑嘴的人,可再挑嘴的人,在饿极之后,也便吃什么都觉得好吃了。 宫女把饭菜摆在桌上,便告退出去。 江宜祖横抱着刚救回来的小宫女自后窗飞进来,放在地上,见心瑶要拿起筷子正要用膳,心头一惊,又怕冒然说了,这丫头会像慕景玄杀末图一样,直接跑去去杀了萨莎,便张口拐了一道弯。 “瑶儿,怎么就你一个人?” 心瑶蒙着眼睛,循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嗔怒地道,“爹,您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难怪景玄说,他练十辈子的轻功,也做不到您这般出神入化!” “为父只是悬着双脚走路而已,若是脚底不触底,自然没有声音。”江宜祖上前来,拉下她眼睛上的面目,细看了看她的眼睛,“今儿好多了,不过,虽然你现在不能见风,还是得让你见一个人。” “何人?” “那个人!”江宜祖指向地上的小宫女。 心瑶这才发现,就在窗台下,横着一位小女子,那小女子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小脸儿瘦巴巴的,形销骨立,裤管上还有血污。 “爹,这是怎么一回事?您怎么弄了一个人回来?” “这小女子是萨莎手底下的掌事女官泽希嬷嬷收买的,她在膳房给你加药,为父追查到萨莎寝宫,听到她们说话,才知,萨莎给的那毒药是导致疯癫失常的,而且,她还要恳求两位贵妃,举办百花宴,到时候,让你在百官女眷面前,疯癫出丑。” 江宜祖说完,就沉住气地给她时间慢慢消化。 “为父还在膳房给你母妃熬着安胎药,再不回去,药壶都熬糊了,你在用膳之前,仔细检查好再吃,那珈德贵妃因荣萝贵妃时常来陪伴你,也要害你好嫁祸荣萝贵妃。” 心瑶心惊地应接不暇,不禁哭笑不得, 她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本想着,如此安静养伤,便不会给慕景玄添麻烦,没想到,竟然能平白地招惹祸端! “这凌厥皇宫的女子都有病吧。” “后宫女子都有这样的病,若是景玄有多几个妃嫔,你也得每日一睁眼就惦记着如何防备亦或如何害人。”江宜祖怜爱地拍了拍她的肩,就站起身来,“本来想着,在凌厥皇宫这里会很清闲,为父竟被这些个女子整得忙碌了一个早上。” 心瑶愧疚地忙起身,朝父亲郑重且感激地行礼,“谢谢爹救命之恩!女儿自幼没少让您费心,如今当了皇后,竟还是拖累您。” “傻丫头,说什么拖累!你快好好用膳吧!”江宜祖走到门槛,忽然又想到什么,忙道,“那小女子醒了,你不要告诉她是为父把她救下的,就说……是老天在帮你,你拉下眼睛上的棉布,就看到一股龙卷风把她吹了过来。” 心瑶听得错愕,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龙卷风?书本上说的黑龙,原来是真的有啊!” 江宜祖没再多解释,急火火地便又赶去御膳房。 心瑶肚子已然在咕咕叫,却还是强忍着冲冻,先拿来银针挨个菜试毒,这才用膳。 吃完之后,每个盘子都吃了剩了一半,菜和米都拨弄得整整齐齐,划分明晰。 她倒不是给慕景玄剩的,那男子一大早就去找他的皇帝姨父,商谈在两国之间修剪水坝和沟渠的事,自然也会在御书房用膳。 她走到小宫女身旁,蹲下来给她探了探鼻息,先给她包扎好腿上的伤,又拿银针刺在她的人中穴上。 小宫女苏醒过来,见眼前是一张艳美惊魂的鹅蛋脸,蹭——一下坐起身来。 第483章 坏公主特来请安 心瑶见她动作灵敏,不禁笑了笑,“刚才还以为你受了多严重的伤,看样子只是腿上和膝上有两道血口子呀!” 小宫女忙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腿上的伤口竟没了刺痛感,反而清凉舒服,而且,还包裹了什么东西,她忙卷起裤管看了看,“是你给我包扎的?”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就不用谢了。”心瑶把她拉到桌旁,将她按在椅子上,“看你这一把骨头,竟还想着害人,这些菜你都吃了吧!” 小宫女已然饿极,却没敢动筷子,桌子上放着的食盒是金凤食盒,桌上的菜,就是她下毒的那些菜,竟是菜品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每个盘子都剩了一半,显然是特意给她留的。 眼前女子不只是眼睛没瞎,更不是众人口中非议的丑八怪。 她的眼睛明亮澄澈,肌肤胜雪,唇角清浅含笑,艳而不妖,一身雪白的狐皮边丝袍外,罩着蛟绡纱,整个人看上去梦幻甜美,出尘脱俗,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却丝毫无咄咄逼人的凌厉之气。 “你……你是大周皇后?” 心瑶:“正是本宫!不过平日,本宫不喜欢本宫本宫的说话,也不喜欢穿厚重的凤袍。” “你真的不是一个丑八怪呀!你的眼睛也不瞎对吗?” “谁告诉你我是一个丑八怪?又是谁告诉你,我眼瞎的?” “萨莎公主最先把这话传开的,不过,有些人希望见你一面,想看清楚你的脸,都被周帝陛下给拦下了。 小宫女说到这里,顿时想起一件很诡异的事,比那泽希嬷嬷被乱石砸得头破血流还邪门。 “我记得我刚才被黑龙卷起来了,一直飞过了公主寝宫的围墙……我是怎么到了这儿来的?!” 心瑶倒是没想到,父亲竟把这事儿闹得如此轰动,怕是这会儿整个凌厥皇宫都在议论公主寝宫刮起黑龙的事儿了。 她抬手在小宫女地眉心嗔怒地点了一下,“事儿这就对上了,我方才正要用膳,后听到窗子被龙卷风吹得一声爆响,而后我取下眼睛上的棉纱布,就看到了你摔在了窗子里。” “黑龙怎么会到你的窗子这儿?”小宫女越想越怕,“难道老天真的保佑你这凤女,黑龙把我卷来这里,交由你处置我?” 心瑶失笑,“怕是已经有人因你办事不利,处置了你,黑龙也处置了你,在我这儿,你吃饱喝足,走人即可!” 小宫女却没有心情吃,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她还有一个巨大的难题,不知道该如何迈过去。 她忙从椅子上起身,就俯首跪地,“皇后娘娘,奴婢知道,奴婢给您下毒是不对,但是,奴婢都是奉命行事……那收买奴婢的泽希嬷嬷被碎石砸在了假山下,托破血流,奴婢也得了教训,但是,萨莎公主却不肯放过奴婢,就在刚才她让护卫将奴婢杖毙,所幸那黑龙刮起来,奴婢才得救!” “萨莎杀你倒是不奇怪!你知道了她的阴谋,她定然是容不下你的。” “皇后娘娘,萨莎公主卑鄙狠毒,与拓跋柔萱最是亲厚,还有……她对周帝陛下倾心已久,您这些时日不出宫门,都没看到她整日跟在周帝陛下的身边的情形。”小宫女说着,忙又磕了下头,“奴婢已经知无不言,恳请皇后娘娘收留奴婢,把奴婢带走吧!” 心瑶笑道,“我还没想走呢,可带不走你!你且先留在我这宫里,至于萨莎,我帮你处置。” “谢皇后娘娘。” “你先吃饭吧!这凌厥皇宫里恶人这么多,怕是你胆战心惊也不容易。”心瑶见她红了眼眶,忙扶起她,把她安置在椅子上,“行了,你快吃饭吧!” “奴婢愿意当牛做马报答皇后娘娘!” “不用你当牛做马。我这儿不过是擦拭洒扫洗漱梳妆的活计,你若够勤快,就有点眼力劲儿,别在前院呆着,免得那萨莎发现你,派人把你掳走。” “谢皇后娘娘!” “对了,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 “奴婢是被人牙子卖进宫里当最下等的奴婢的,只有伺候主子的奴婢才能得到名字,所以……” “平时他们都怎么唤你?” “多余的,碍眼的。” “你就叫余香吧!你大难不死,死里逃生,过去你受尽辛苦,如今余香袭人,定要活得精彩明白些,不要在被人利用去做傻事!” 小宫女欢喜地忙又谢恩,“余香谢主子赐名,余香谢主子教导救护。” 心瑶不禁就想到了远在大周京城的清茶,“你好好做事,正好,我身边的掌事女官清茶也该嫁人了,日后你能独当一面的话,她也能嫁得安心些。” “是,余香一定尽心做事。”余香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将来便是飞黄腾达,任重道远——大周皇后身边的贴身掌事女官,如此职位,可比求着那萨莎宫女某个小差事强了千百倍,更何况,那萨莎公主压根儿没把她当人看! 这边余香刚用膳完毕,越师父也刚来给心瑶上完了药,宫女便通传,龚璇玑便带着荣萝贵妃、珈德贵妃,以及萨莎来了。 心瑶忙对越师父说道,“师父,请您帮个忙,暂且带着余香去您的居所暂避,她身上还有伤,在您那儿给她寻个住处,也好能养伤。” 余香忙道,“主子,余香不怕,余香可以替您教训萨莎。”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那女子是我家夫君的表妹,若是处置不好,让她夹在中间也为难。” “是,奴婢明白了。”余香没敢耽搁,忙跟着越师父自后门出去。 心瑶眼睛上糊了药膏,不好再揭开棉纱布查看,却听到脚步声杂乱,明显得有不少人,她忙给母亲和拓跋荣萝请了早安,又接受了珈德贵妃的拜礼,就听到一旁突兀地想起一个热络的年轻女子的声音。 “表嫂,你今儿眼睛可好些了?萨莎给表嫂请安,还带了不少礼物来……” 萨莎当着三位长辈的面,迅速上前给心瑶行礼,却不禁看她奢华惊艳的裙袍,心里更是妒恨地沁血。 “表嫂今儿这一身袍服可真美,看样子景玄哥哥是吧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表嫂了!” “你一口一个表嫂,我江心瑶可不敢当!”心瑶挑眉,立着没动,也没让她免礼,“萨莎妹公主来得不巧,今儿我家夫君——你的景玄哥哥不在,他去御书房了,你要撒娇,亦或当着他的面奚落讽刺我,就去哪儿找他吧!” 第484章 百花宴,摆陷阱 龚璇玑顿时看出两个小女子关系不睦,而心瑶在她面前从不说谎,又便是爱挑惹是非之人,若非被惹急了,她断不会当着长辈们的面,拿言语打萨莎的脸面。 她不动声色地瞥向萨莎,赫然想起,萨莎之前与柔萱亲厚,脾气也相投,两人贵为金枝玉叶,养在深宫,素来娇惯,但凡有什么东西想得到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而萨莎对慕景玄的喜欢倾慕,就算从前在她和拓跋樽面前,也从没掩饰过,对此,柔萱还曾奚落萨莎没出息。 柔萱自幼便被娇惯地目中无人,且是想当北月女王的,自然是看不惯萨莎这样的自作多情,尤其,慕景玄不过是过年过节才去北月一趟,因此萨莎这样一年一次,甚至是隔年一次的见面,也更成了辛苦的自讨没趣。 碍于拓跋荣萝在侧,龚璇玑不好多言,虽然她尚且不知今日发生了多少事情,却也看不得自己的女儿被如此欺负。 “萨莎,你平日对我请安问好可是恭顺有礼乖巧可人,怎对我大周皇后却如此无礼?” 珈德贵妃讽刺地瞥向拓跋荣萝,“的确是无礼了!睿贤王妃,皇后娘娘,我们这位萨莎公主,都被荣萝妹妹给宠坏了,惯于瞧不起人,尤其,皇后娘娘眼疾在身,萨莎更是在外嚷嚷说……” 不等她火上浇油,拓跋荣萝便忙道,“萨莎,心瑶乃是大周皇后,位分可是在你之上,又是你的表嫂,你且得对她多加尊重,尽心照顾!” 萨莎忙对心瑶又磕头,口气也变得格外恭敬,“表嫂,之前我有不周之处,您请见谅,我给您磕头……可是一连磕了三个呢!您对我有什么不满,也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一定改。” 心瑶不敢恭维地冷笑,“这么快就改,今日的龙卷风,怕是白刮了!” “龙卷风?”珈德贵妃挑眉,“皇后娘娘在这边养伤,竟也听闻了萨莎公主寝宫的龙卷风呀?” “我们凌厥国的黑龙每到夏秋时节,就格外多的,皇宫里偶尔刮一两次也不奇怪。”萨莎忙堆上笑,“刚才一位小宫女偷盗我的簪子,我命护卫们罚她几棍子,谁知道,那黑龙吹进来,竟然把她卷得没了踪影了……” “你们这里的黑龙竟然如此厉害?”龚璇玑心有余悸地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孕肚,“谢天谢地,还好,我刚才没有出门。”她忙又抓住心瑶的手,“瑶儿,你眼睛不方便,也不要出去走动了。” 不等心瑶说话,萨莎就忙绕到龚璇玑的另一边,扶住她的手肘,“舅母,您多虑了,那黑龙也没那么经常来的,刚才也是那小丫头造孽,碰上天谴了!” 心瑶听着她的话格外别扭,不只是因为她如此污蔑余香,也因为她目中无人地唤自己的母亲为舅母。 注意到母亲竟没有纠正萨莎的意思,心瑶愈发气结难忍。 萨莎却又道,“表嫂,那小丫头没来了您这儿吧?听说她还去御膳房偷吃过您的御膳,还打翻了食盒呢,还跑到我面前,说什么神怪作祟,真是可笑!那样善于狡辩的贱婢,我打不死她,我就妄为凌厥国的公主!” 心瑶没有着急与她争辩余香的是非,回头她眼睛好了,定将余香的事好好与这女子清算。“萨莎公主,你的事,本宫懒得管,但请你对本宫尊敬些,尤其,本宫的母亲,不是你的舅母,你识趣些,就该唤家母为睿贤王妃娘娘!” “这睿贤王妃娘娘不是拗口么!” “没有其他事,你就先退下吧!本宫要与家母说说体己话。”心瑶忍无可忍地下逐客令。 珈德贵妃从旁瞧着热闹,对拓跋荣萝近乎怜悯地哼笑,“妹妹可是对皇上夸下海口,说定将大周皇后娘娘照顾好的,怎么自家女儿这样招皇后娘娘厌恶,你竟还纵着她来自讨没趣么?你瞧瞧,皇后娘娘心结难疏,这如何能养好眼睛呀!” 拓跋荣萝对于她的讥讽不以为然,忙扶住心瑶的手臂,扶着她走向主位凤椅上坐下,温柔地笑了笑。 “心瑶,萨莎之前对你有什么得罪之处,姨母代她向你赔礼,你看在姨母的面子,就原谅她这回!她刚才求我,又特意亲自过来见你,可就是为了讨你欢心的,要举办百花宴呢!” “哦?”心瑶脸转向阶下,“莫不是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龚璇玑兀自坐下,忙对珈德贵妃道,“此事若要办成,且得好好商议,珈德贵妃,请坐下说话吧!” “这种非礼不讨好的事,我是不愿意掺和的!萨莎,我劝你,若是想讨好大周皇后娘娘,你还是想些别的好主意吧!” 珈德贵妃说着,就兀自闲闲地端详起自己的指甲。她太清楚,这萨莎是个火爆脾气之人,越是不让她做什么,她就越想去做什么。 果不其然,萨莎就沉声道,“珈德母妃可是因为和我母妃有些恩怨,所以不愿意支持我?” 珈德冷瞥她一眼,“不是本宫不愿意支持你,实在是因为,之前宫里也曾经邀请过众官员女子入宫赴宴,可到最后,不是借刀杀人的,就是争相斗狠的,有的女子在自己府邸抢夺夫君不成,还要借着宴席,跑到我面前告御状,闹到最后,还不是我和你母妃挨了皇上的责罚!” 萨莎:“之前那样的寻常赴宴,自然给了她们公报私仇的机会,可我要举办的,乃是为两国和谈!大家知道要陪伴大周皇后娘娘用膳,且还得顾着献艺比拼,自然会心无旁骛!” 心瑶眉梢微挑,不动声色地听着,没有冒然开口。 她倒是看出来了,这珈德贵妃分明是故意挑着萨莎坚持举办百花宴,而这萨莎显然已经上钩,且急迫地不举办那宴席不成。 如此着急让她江心瑶出糗于人前,恐怕接下来这心狠手毒的女子,还会安排人给她下毒,如此方确保她江心瑶在宴席上疯癫成狂呀! 正好,她这次,便趁势捏住这萨莎的罪证,让她再无呼吸转圜的余地,也为余香和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第485章 皇上一点不难过 主意打定,心瑶摸了摸自己小指上尖锐地护甲套,如擦拭一柄杀人利器,刻意勉为其难地叹了口气,“既然萨莎公主如此坚持举行百花宴,本宫正好也见一见你们凌厥百官的家眷,赏一赏你们凌厥女子的才艺,本宫成日里在这宫殿里闷着,也快被闷坏了,听一听你们凌厥女子说道说道是非也算热闹。” 龚璇玑却早已听说,那些流言蜚语都是这萨莎散播的。 “瑶儿,你眼睛没好,外面的人近来都说你的坏话,你若不在意便罢了,若牵累了景玄和大周皇族可得不偿失,还是等你痊愈了再出门的好,到时也给那些人一点颜色瞧瞧!” “既然她们如此说道,更得让她们明白,流言蜚语不过是因为那些说话的人愚昧愚蠢、受人挑唆蒙蔽罢了。我大周既然是来和谈的,便不会刻意挑事儿,不过,旁人若欺负到我这皇后头上,我绝不会手软,如此才不会牵累景玄和大周。” 心瑶说着,脸就精准地朝向呼吸不太平稳的萨莎。 她不屑去看萨莎的神情,却也知道,那女子定是一脸心虚。 “皇后娘娘答应地如此爽快,可真是给了我们萨莎公主天大的颜面!”珈德贵妃皮笑肉不笑地冷笑。 “无论如何,心瑶答应,便是好事儿!”拓跋荣萝欣慰又欢喜,“萨莎,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和你表嫂要好好相处,如此也能让你父皇和你表哥能无后顾之忧!” “女儿谨遵母妃教诲,女儿定对表嫂千般万般的好。”萨莎娇声说着,心虚地俯首低头,眼睛看着地面,眸光狰狞地闪烁。她必须尽快再次给江心瑶下毒,且得加重药量,让她在百花宴上疯癫,并趁势杀了她,再宣告是正当防卫,如此才能永诀后患。 * 晚膳,慕景玄又提早赶回来,且连晚上的宫宴都推辞了。 他风尘仆仆地进殿,本想陪着心瑶一起用晚膳,却见她竟已然独自坐在桌旁用膳,且心瑶身边,还有一位面生的小宫女,而桌上可怜的只有一菜一汤,他要想陪她用膳,也不够两人分吃的。 见小宫女迎上前来行礼,他忙道,“瑶儿,这位就是你刚收的余香吧!” 心瑶握着筷子略顿,顿觉自己给余香取了个好名字,“嗯,这余香可是奇香,臣妾也是险些没收得住她,多亏了今儿一阵龙卷风把她刮进来。” “今儿下午,父王与我和皇姨父一道出宫去了百里之外的求子神庙,路上对我说了事情的经过,我猜到你一定会救下这小宫女,却没想到,你竟然能给她赐名,并收为己用。” 慕景玄说着,便进去内殿更衣,见小宫女小心翼翼地忙跟进来,他疑惑地看她一眼,见她上前来要碰自己的龙怕,他忙退了两步。 “你既是皇后的人,只管服侍好皇后,朕素来不喜旁人服侍。” 余香不禁诧异地看他两眼,迅速退出来,不禁又怕主子责怪,“主子……这样的错,奴婢以后不会再犯。” “若是做事积极也算是错,本宫身边的人,岂不是都成了罪人?”心瑶安慰地对她笑了笑,倒也感激她。否则,她这辈子恐怕见识不到慕景玄如此洁癖。 “平日,你不必这般紧张,越是紧张,越是容易出错。近来也不用你在跟前伺候,为防再有人伤害你,你白天佩戴易容面具,面具我做好了,就在梳妆台上,你离开时就贴上吧。” 余香忙双膝跪地,“主子救了奴婢,护住奴婢的命,又让如此考虑周全,奴婢不知该如何回报!” 心瑶:“回报倒是不必,眼下做到这一步,我不过只能护住你一半的性命,我这几日不方便出门,所以,你要想安安稳稳地活着,必须一举彻底萨莎公主,让她再无杀你的可能!如此,也是帮本宫报了一仇。” “主子期望奴婢怎么做?” “你暗中去查萨莎的罪证,看她除了伤害我,还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此事,奴婢倒是知道一件顶重要的,萨莎脾气暴躁,时常杖毙宫人,且杖毙之人,不敢送出宫苑,一般都埋在她后花苑的花树下。” “这可真是耸人听闻!”慕景玄换好便服自内殿出来,目光不着痕迹地看迅速低下头的小宫女。“瑶儿,你可别被有心人挑唆利用了。” 余香忙道,“陛下,余香绝不是耸人听闻!” 见心瑶毫无意外地从容喝汤,慕景玄赫然想起今日江宜祖提醒的萨莎要毒害心瑶的事,忙问,“这饭菜你都查验过吗?” “没验!” “没验你竟敢吃?”慕景玄这就要掀了桌案…… 心瑶察觉他的动静,迅速拍在桌面上,真气凝灌整个桌面。 整个桌面嗡嗡震颤,连同杯盘碗碟都在嗡声鸣响,余香恐慌地挪了挪脚。天哪!天哪!这夫妻俩就是这样相处的吗? “主子,奴婢……奴婢先告退!” 不等心瑶应允,她便迅速从梳妆台上拿了易容面具,又对慕景玄道,“萨莎公主时常杖毙宫人,早已是寻常事,她宫里的宫人皆是每日战战兢兢,陛下不信,可以亲自去查!” 慕景玄愕然,目送小宫女出去,视线又转回来,“瑶儿,依着这宫女所言,这些饭菜你就更不能吃。” 心瑶失笑,“你一点都看不出来么?这些饭菜都是我自己亲手做的?!” “你亲手做的?”慕景玄这才明白,她为何不经查验就吃。他还是仔细看了看饭菜,才在她身边坐下,顺便拿起一旁多备着的一双筷子吃了两口,顿时就停不下来。 心瑶忍不住拉起眼睛上的棉纱布斜睨他一眼,“哎……你的表妹是个杀人如麻的女子,你该难过的吃不下饭才应景吧!” 话音落,她就不客气地伸手便夺了他的筷子。 慕景玄哭笑不得,“我与这表妹不过是逢年过节才见一面,旁人只说我对她好,左右不过就是一年说上一两回话,什么骑马打猎,也是因过年过节皇姨父都喜欢出宫遛遛,带着所有的孩子们一起出去玩耍,她刻意走在我身边罢了。” “真的吗?”心瑶半信半疑,“那日,人家小丫头可是在这殿门前,亲昵地挽住你的手臂,你也是有说有笑的呀!” 第486章 特意派人送毒汤 慕景玄不怒反笑,伸手捏了捏她因嗔怒而紧绷地下巴。 “因萨莎是皇姨母的养女,我才对她客气些。她的寝宫,我自始至终不曾踏足,她的事,我也不曾去刻意打听,之前总见她活泼率直,彬彬有礼,不过是拿她当一个不远不近的表妹,我从未听闻她杖毙宫人,听余香那样说,也着实深感意外。” 心瑶这才发现,自己竟差点被萨莎营造的假象诓骗。 若她真是眼盲心盲的女子,若她真的因萨莎那日刻意与慕景玄说几句亲昵话就揣测出一堆故事,反闹得自己想不开,若真与慕景玄起了嫌隙,反而正中萨莎的诡计。 “之前,我还以为你们算得半个青梅竹马,你也会喜欢她……” “儿时来这里,往往都是赶几个月的路,疲累地七八日缓不过神来,未等生出心思与旁人好好说话,舅父、外公他们便又带着我回去了。 长大了来,不过是忙于应酬,跟在皇姨父身边,不是见皇亲国戚,便是见能人商贾,谨小慎微,唯恐出了纰漏,更不可能有时间心思与小女子去花前月下。 而上次来,是为皇姨母一封求救信,虽然我与萨岚有些过结,但姨母与母后是嫡亲的姐妹,她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来帮她和萨岚平息内乱,度过了难关,没几日便回去大周找你了。” 心瑶被他这番耐心解释,弄得反而不好意思。倒也没想到,他从小到大,竟这般辛苦。 “我又没吃醋,其实……你不用说这么多。” 慕景玄宠溺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没吃醋,我又不是因为你吃醋才解释这么多,只是这菜太酸,我才忍不住多说。” 心瑶脸颊耳畔微热,嗔笑瞪他,“看在你解释如此认真的份儿上,我就奖励你一下。” 她转身从橱柜里取出一个巨大的食盒,食盒里用厚厚的布缠绕着小食盒保温。 “我怕你回来饭菜凉透,便放在这里面,刚好还温着,若是愣了,再加热反而不好吃……” 然后四菜一汤摆在桌上,慕景玄这才发现,她竟把最好吃的菜都给自己留着,且都是潘柳师父从不外传的菜品,也只她这嫡传弟子,才能有资格学的,偏他三生有幸,如此轻易便能品尝到。 慕景玄忙把她忙碌的小手抓在手心里,心里甜暖,却更心疼。 “我若是和皇姨父一起吃了晚膳回来,你这些岂不是都白准备?” 心瑶忙拉着椅子挪近他身边,笃定地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早回来陪我,自然不会白准备。” 慕景玄爱极她与他的这份默契,也爱极她这样娇俏甜美的笃定,低头就在她唇上轻吻。 “你眼睛刚好些,以后不要再这样辛苦。萨莎那天抓着我的手臂胡言乱语,你该生我的气,与我吵嚷几天,甚至不给我饭吃才对。” 心瑶顿时忍不住笑,“我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就算生气,也不会做这种幼稚的事,顶多便是闷头不理会你罢了,你为了大周如此奔忙,我若是不给你饭吃,岂不是罪大恶极了!” “罢了,不提那可恶之人。”慕景玄还是夹菜给她喂到唇边,“你再陪我吃点儿!” 心瑶听话地张口吃下,忍不住心满意足地叹服自己的好手艺。 “还是自己亲手做的菜好吃。这几日,我实在也吃够了他们御膳房的菜,你知道我嘴巴挑剔,势必自己吃得合心,才能舒坦,你每日奔忙,如此辛苦,我也不愿亏待了你的肠胃。” 说着,她顺势依靠在他肩臂上,“你要多吃点,这几日都瘦了!” 慕景玄哭笑不得,“皇姨父可是说我胖了好些呢!他听说过你精通厨艺的事,也想尝尝你亲手做的菜。” “好啊!我答应了参加百花宴,正好,赶在那日准备几道花卉菜品,让大家也都尝一尝。” “你要参加百花宴?” “嗯!正好,我眼睛到那天就能见风了,也该出去见见人,左右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无非便是跳支舞,烧一两道菜。” 慕景玄皱眉,却不愿她这样辛苦,跟不愿她辛苦地去取悦别人。 但这百花宴皇姨父今日也与他提了一嘴,让他也去见识见识,说是萨莎与姨母和珈德贵妃商议好的。 而岳父江宜祖却亲口告诉他,萨莎是要在百花宴上害心瑶…… “瑶儿,萨莎有罪,但这事儿是凌厥皇宫的家务事,咱们不好去干涉,至于她和你的事,我去与皇姨父清算。” “别,这事儿你别掺和,也别叫你皇姨父掺和。”心瑶不敢恭维地失笑,“萨莎时常杖毙宫人,你的皇姨父和皇姨母却没有追究她的罪责,可想而知,他们多么宠爱这女子。” 慕景玄气结,“若咱们当众揭穿这件事,无异于昭告凌厥国百姓,他们的帝后是可以坐视女儿滥杀无辜的冷血帝后。落在史官的笔尖儿下,咱们怕是成了挑唆凌厥国内讧的罪魁祸首。” 心瑶:“若是私底下解决,你的皇姨父恐怕三言两语就把咱们打发了,还有可能当着咱们的面把萨莎关于大牢,等咱们离开,再把她放出来。” 慕景玄无奈地叹了口气,“皇姨父日理万机,平日都把皇子公主的事,交于各宫妃嫔管束子女。我担心,萨莎把死去的宫人都掩埋在后花苑,怕是皇姨父和皇姨母对此事并不知情……你若真的想处置,势必要有切实可靠的证据。” 他话刚说完,院中的护卫便进来通传,“皇后娘娘,来了一位送药的小太监,说是越神医身边的人。” 心瑶狐疑地看了眼殿门外,笃定地对慕景玄笑道,“萨莎是知道给我下那疯癫药没成功,这是专程来派人送毒药的!” 慕景玄不可置信地转头,就见,一位面生的小太监便端了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扣着盖子的金凤汤盅,灿亮崭新,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是什么好吃的。 “启禀皇后娘娘,奴才是越师父身边伺候的,越师父说,娘娘眼睛始终不见好转,今日特加大药量,恳请娘娘,务必把汤药喝了。” 第487章 这毒药本宫收下 慕景玄这就要发作,心瑶忙按住他的手腕,浅扬唇角,“越师父想得就是周到,把汤药搁下,我这就喝!” 小太监把药放下,就恭顺立在桌旁,抿着笑恭敬地看着心瑶,“娘娘,越师父叮嘱了,叫奴才等着娘娘喝下再回去。” 心瑶朝他摆手,示意他靠近上前,“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小太监忙凑近上前,“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他话没说完,就被陡然袭来的一股真气封住了学道,张口要说话,就成了“咔咔——” 那突袭他的小手,羊脂玉似地,柔柔弱弱,看上去毫无杀伤力,却捏着一颗黑色药丸直接喂进他口中,然后,一手抬住他的下颌,一手按住他的匈膛,真气一拍一送,他就“咕咚——”药丸硬生生地滚入腹中。 他毛骨悚然地看一旁从容拿起筷子用膳的帝王,又看近在咫尺的女子,不知这夫妻二人到底要做什么。 心瑶看着他丰富多变的神情,笑道,“越师父早上刚说,本宫的眼睛已经痊愈,不必再服药,还说,多服药,只会加重肠胃负担,还建议我食疗。” 说完,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气自掌中四散,直冲他的学道。 小太监这才明白,自己已然被洞悉,他忙双膝跪地,“皇后娘娘饶命,奴才只是奉萨莎公主的命行事……” 慕景玄阴沉地瞥他一眼,已然没了心思这样说话。萨莎如此明目张胆地暗害心瑶,该如末图一样,被千刀万剐! “你放心,朕的皇后良善,不会轻易要旁人的命,不过你这毒药已经烂在肚子里,你只有听话行事,才能换取解药,保住自己的性命。” “奴才遵命!奴才定听皇后娘娘和陛下的命令。” “叫什么名字?”慕景玄又问。 “奴才名叫小格子,在浣衣房做杂役,被临时找来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俯首说着,又忍不住抬头偷觑夫妻两人的脸色。 心瑶忙凑近慕景玄耳畔,目光担心地瞥着小格子,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陛下,您这萨莎表妹做事谨慎果决利落,在御膳房下毒的宫女也是临时从别处找来的,事情做成,便着急杀人灭口,所幸那一股黑龙把宫女卷到了宫外,才幸免于难,恐怕这会儿她已经把寝宫的护卫宫女收拾了一遍,一旦有人说她意图谋杀,恐怕她寝宫的宫人都会站出来作证!” 小格子恐慌地忙俯首贴地,“皇后娘娘,奴才并不知道,在奴才之前还有一个倒霉鬼被萨莎公主收买,奴才在浣衣局总是被欺辱,所以才想找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而且萨莎公主给奴才五百两银子……奴才在浣衣局多年,从没有见过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你可收了?” 小格子忙从怀里取出银票,慕景玄接过去看了看,对心瑶说道,“这不是皇宫银库的银票,是宫外的,而且是咱们自家钱庄的银票。” “咱们自家钱庄?”心瑶诧异地不禁重新审视他,“夫君啊,你竟然把钱庄开到了你家皇姨父的地盘上……” “皇后,朕是怕吓着你,才没有告诉你。”慕景玄握住她的手,“这凌厥国的每一座城内都有咱们的钱庄,就算没有战事,天下太平,这半个凌厥国也是咱们的,一旦战事骤起,凌厥国的国库将被迅速掏空,所有的钱庄都不会借给皇姨父招兵买马,因为他们十分清楚,这是一场开战必败的战争。” 小格子听得惊心动魄,本能地就想捂住自己的耳朵。这是听到就会死人的话呀!“奴才……奴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慕景玄道,“你听到也没什么,招摇出去也没什么,朕不喜欢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朕若要杀人,势必杀掉你们凌厥国所有人,包括朕的皇姨父和皇姨母!” 小格子恐惧地缩在地上,颤,抖地不成样子,眼睛盯着地面,惶惶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好。 心瑶也震惊地无以复加,她怜悯地看了眼小格子,迅速把汤盅里的药倒在早已备好的汤盅里,把空汤盅放在托盘上。 “小格子,你先回去吧!开开心心的回去,萨莎最喜欢杖毙宫人,你且不可露了半分慌张和恐惧,与平日一样就好,本宫马上派人去救你,你保命之后,立即来找本宫。” “是!”小格子仓惶端着托盘,匆忙对两人行了礼,忙奔出门槛。 心瑶目送小格子出去,便看慕景玄。 慕景玄哭笑不得,“皇后,你看朕做什么?” “咱们不灭凌厥,只灭坏人就够了!所以,劳烦夫君去一趟公主寝宫,帮臣妾保小格子一命。” “那小太监为了五百两银子杀人害命,这种人不值得救!” “你刚才说,萨莎的事去找你的皇姨父谈,那么小格子的罪名也该去找你皇姨父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就是这个理么?皇帝陛下!” 慕景玄摇头失笑,“朕现在真想踏平凌厥,永绝后患!” “陛下若是真的踏平了,咱们的孩子还能去哪儿走亲戚?将来长大,他或许为他能有一个当皇帝的表叔父而自豪呢,也有可能,他会与表叔父萨岚的女儿和亲……萨岚的皮相不错,说不定将来能生个漂亮女儿。” “哼哼……”慕景玄不敢恭维地骇笑,“朕可不没有想过与萨岚做亲家!” * 公主寝宫内,小格子提心吊胆地强自保持着镇静,编撰完自己执行任务的整个过程,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正在梳妆台前描眉画眼的萨莎,“公主殿下,您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奴才就先告退了!” “告退?”萨莎邪冷地看向他,“瞧着你挺机灵地,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本公主给你大笔银子,给你毒药去害人,可没想再让你活着走出本公主的寝宫!” 小格子惊骇地迅速退了两步,恐慌地忍不住咕哝,“皇后娘娘果然说中了,这公主真是心狠手毒,杀人灭口呀!” 萨莎只听得他声音哆嗦地嗡声咕哝,狐疑地凌厉起身,“你咕哝什么?是在骂本公主吗?” “奴才没有……公主殿下,请饶恕奴才吧!奴才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来人,这狗奴才骂本公主,拖出去,乱棍打死!” 第488章 陛下亲自救太监 “大周皇帝陛下驾到——”院中护卫急迫地通传。 萨莎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恐慌地忙扑在宏大的圆窗上,正见慕景玄穿过庭院。 “慕景玄怎么会来?”她转身一把扯住小格子的衣领,“你这狗奴才,定是露了马脚,被盯上了!” 小格子迅速低下头,避开女子狰狞凶悍的面容,“奴才不知……奴才回来时,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呀!” “他从没有来过我的寝宫,这样突然过来,分明就是你这狗奴才把他带过来的!”萨莎焦躁地顿时六神无主,心头闪过种种揣测,当即就将小格子塞进床底下。 小格子确定她不着急杀自己,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不禁惊叹,大周皇后江心瑶真是好大的面子,竟然请阎罗王亲自来救他这条小命,这份救命之恩,他该如何报答才好呀! 唯恐萨莎看出端倪,小格子忙又补充道,“公主殿下……奴才给皇后送药,大周皇帝陛下并不在那边呀!” “闭嘴!在此躲着不准出来,否则,本公主回来就撕碎你!”萨莎迅速冲到梳妆台前,查看了妆容,扶了扶发髻。 “萨莎,你在忙吗?朕有急事,身边正缺少几个伺候的人,与你借两个服侍的内监。”慕景玄在宫廊下朗声说道。 “呃……原来是借人呐!” 萨莎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警告地狠狠剜了眼自床下探头出来的小格子,迅速迎到外殿,就见慕景玄大步进门,抬手就直指过来。 “那个小太监在你身边贴身伺候?”慕景玄目光越过她的肩,手点向从床底下爬出来的小格子。 萨莎匪夷所思地转头,就见小格子正忙着小跑上前来双膝跪地。这该死的狗奴才,可真是管不住,竟然自己跑了过来?找死! 小格子却已然恢复了冷静,“禀皇上,奴才名叫小格子,是公主殿下的身边最尽心的人了,奴才可不愿背叛公主!”说着,他刻意讨好地看了眼萨莎。 萨莎顿时松了一口气。 慕景玄却威严地冷笑,“朕乃是大周皇帝,准你伺候一两日,该是你天大的福分,你竟敢推三阻四?萨莎,你就是如此管教下人的?!” 萨莎忙踹了小格子一脚,“你这不识趣的狗奴才,景玄哥哥是为两国合盟而来,你若能尽心服侍,本公主自会赏赐你!” 小格子忙要答应,却见萨莎就似忽然想到了什么顶重要的事儿,整个身子都跳起来,“哎呀,我想起来了,景玄哥哥,刚才母妃传话,说让小格子去给她修剪花枝来着……母妃宫里就是缺少小格子这样心灵手巧的人,所以,今儿可真是不凑巧了!” “朕刚才还撞见姨母正在花苑里散步,眼见暮色四起,也不适宜修剪花枝。” 慕景玄说着,伸手就拎过小格子的后衣领子,像是拎一只小鸡崽,直接把小格子瘦巴巴的身子拎到自己身边,讽刺地笑了笑,“萨莎,你前儿可是在朕的皇后面前,叫嚣说朕对你最好、最疼惜你,怎么,朕这对你最好的人,向你借一个小太监,你竟如此吝啬?!” “景玄哥哥,我不是不想借给您,实在是小格子不合适!”萨莎顿时心急如焚,“景玄哥哥,如果您急需用人,我可以给您甄选两个合心意的!” “来不及折腾了,朕着急,就他吧!”慕景玄当即就下令,“小格子,跟朕走吧!” 萨莎忙跟出来,“景玄哥哥……这小格子不擅服侍人,也不了解您的脾性和习惯,万一伺候不周,岂不是萨莎之错么!” 小格子忙小跑着紧跟在慕景玄右侧,小心翼翼抬起手臂,“陛下,您搭着!” 慕景玄挑眉,直接把手扶在他的手臂上,像是扶着一个拐杖,特意捏了捏小格子的手臂。 “嗯,不错,是个有眼力劲儿的!朕的眼光也不错。”他赞赏地对小格子笑了笑,回眸瞥向面如土色的萨莎,“萨莎,就让这小格子跟在朕身边吧!朕自打来了凌厥国,还没有遇到一个合心意的人。” “可是……可……”萨莎想解释点什么,却没来得及。 慕景玄三两步就带着两个小太监迈出了宫苑大门。 萨莎忙返回殿内,“来人,来人……快来人!” 泽希嬷嬷忙自宫殿后门奔进来,因在假山林尚未痊愈,她头上包扎着棉纱布,走路亦是一瘸一拐,眼底恶狠狠的神色却没有半分收敛。 “公主殿下,小格子必须杀了,否则……” “你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么?问题是如何杀?怎么杀?”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瞅着慕景玄不注意,放一道冷箭正中小格子的后心,这事儿不就成了么!” 萨莎果决摇头,“慕景玄不是寻常男子,他武功高强地可怕,若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小格子,无异于自投罗网。而且,万万万万不能让他知道我之前做过的事……我在他心里始终都是一个率真可爱的女子,这样才能在除掉江心瑶之后,他才会继续喜欢我!” 泽希嬷嬷忙道,“公主殿下不必着急,此事,奴婢帮您去做,您只管好好等着奴婢的消息即可!” “站住!”萨莎不放心地斥道,“你要如何做?黑龙卷走那小宫女不知所踪,已然让我提心吊胆的睡不踏实,你若是再搞砸,且被人抓住了把柄,我这公主便不要再当下去了,我们都会死。” “公主殿下放心!大周陛下是带小格子他们应酬去的,奴婢去收买两个宫外的刺客,把小格子干净利索地解决了,奴婢绝不会露面,就算那两个刺客被抓,也只是会供出中间人接头人罢了。” 萨莎顿时安了心,“好,就这么办,你快去吧!” 泽希嬷嬷忙又讨好的笑道,“公主殿下也可以去和大周陛下来一场巧遇,到时候,公主殿下若是被刺客伤到或吓到,大周陛下只会对您怜香惜玉,断然不会怀疑您半分!” “嬷嬷果然想得周到!”萨莎当即就打开橱柜,忙着换衣服。“美人就英雄,我且得穿好看些!” 第489章 两招便抓住刺客 慕景玄本闲来无事,为陪着心瑶演戏,正好带苍狼、慕卓衍、萨岚以及一众随行来的部将们出来喝酒,顺便安排游赏凌厥国的路线和返回大周的行程。 小格子唯恐萨莎再杀自己,见慕景玄竟提到返回大周,他恐慌地忙跪在地上,“陛下,您带奴才一起走吧,您若是把奴才丢下,萨莎公主一定会杀了奴才的。” 萨岚大惑不解地挠了挠眉梢,“表哥,这小太监不是您从大周带了的吗?萨莎为什么杀他?” “没错,他就是朕从大周带过来的,与萨莎并无瓜葛。”慕景玄淡冷瞥了眼小格子,“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去叫酒楼伙计过来,这里的烤羊腿还不错,朕要给皇后带点回去尝尝。” 小格子顿时松了一口气,忙道,“是,是,奴才这就去!” 伙计把打包好的烤羊腿送进来,又清点了满桌的菜品,收了银子结账,见身穿大周龙袍的男子亲自丢过来两锭金子,他恐慌地忙捧住金子一路将众人送到酒楼门口,又恭敬地三拜高呼,“恭送大周皇帝陛下,恭送太子爷,恭送两位王爷和各位将军……” 这一招呼,酒楼的掌柜和伙计们忙都奔到了门口来,在酒楼用膳的一众客人也都伸长脖子看向外面。 酒楼楼顶上的两个黑衣男子相视,视线都盯住了慕景玄身侧的小太监,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这可如何下手?这慕景玄武功深不可测,慕卓衍和苍狼更是厉害,还有这一群武将……也都是自北月打过胜仗的,都非等闲之辈。” “接头人这是故意刁难咱们吧!这么多大人物不刺杀,偏要刺杀走在他身后的小太监。” 两人百思不解,却都没有着急动手,因为这一堆大人物尚缺一位,中间人格外交代了,要等萨莎公主出现之后再下手,且务必要吓一吓这位公主殿下。 酒楼的伙计给众人牵了马过来,慕景玄正要上马背,就见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了路旁,车后一众宫人随侍,浩浩荡荡占据了半条街。 慕景玄狐疑地问萨岚,“这是皇宫里哪位女子出行,竟如此大的排场?!” “表哥见笑了,萨岚也不知这是谁的马车,不过这应该是公主马车,看这布置和排场恐怕……” 萨岚正想揣测是自己的哪位姑母,却见那车帘打起来,竟下来浓妆姣美的萨莎。一身深重的玫紫色丝袍,学大周女子那般,臂弯里挽着一条翠绿的纱带,仿佛一幅画用错了颜色,在夜色中看上去愈发地古怪,也成功招惹了大半条街的人围观。 “萨莎,你怎么来了?”萨岚狐疑地问着,忙上前与慕景玄并肩而立,“你可别又缠着表哥。” “我出来逛夜市,刚巧遇见你们,所以下来与大家说句话罢了。”萨莎全然没有心思理会萨岚,唯恐两个刺客杀出来,她忙上前,在慕景玄身边占据最有利自己发挥的位置,然后噙着羞赧又惊喜的神色,对慕景玄解释道,“景玄哥哥,今晚可真是巧了,您刚从我的寝宫离开,咱们就在这儿碰上了……” 萨岚悻悻失笑,“萨莎,你可真够出息的,为了和表哥扯上点关系,我这亲哥竟不认了。” 苍狼却忍不住骇笑,“萨莎公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如此说,可是会招惹误会的。” 小格子忙解释道,“陛下去公主寝宫也没做什么,不过就是向公主殿下借了奴才。” 苍狼和慕卓衍相视,不明白慕景玄为何去萨莎那边借奴才。 萨岚视线也狐疑地在慕景玄和萨莎之间流转,顿时摸不清眼前的境况,“表哥……您缺奴才可以对我说呀,实在犯不着去萨莎的寝宫借,万一你那醋坛子江心瑶知道了,你岂不是……” “朕的皇后不是醋坛子,朕身边也的确从不佣人伺候,要了这小格子,不过是想看一场热闹,玩一场游戏。”慕景玄说着,嫌恶地自萨莎手中抽出手臂,转头就看向酒楼顶上。“你们等的人既然来了,为何还不动手?” 萨岚、苍狼和慕卓衍等人都疑惑地循着他的目光都看向酒楼的檐牙,哪儿有什么人呀? 萨莎惊骇不已,不知慕景玄是如何知道楼顶上埋伏着刺客的。 正在众人各怀心思地看向酒楼上方时,突然自檐牙上飞下来两个黑衣人,他们手中的长剑一柄直刺慕景玄身边的小格子,另一柄则劈向萨莎的头顶。 “啊——景玄哥哥救命啊!”萨莎恐惧地尖叫。 慕景玄伸手打出一股真气,却懒得与刺客缠斗,迅速抬手一挥,两个刺客手上的刀剑顷刻间崩碎成片,几片刀刃精准地飞向两人的手脚,两人落地便瘫在了地上。 萨岚哭笑不得,“表哥,您好歹也给我和苍狼他们留点,每次您都在一两招之内就把事儿给剞劂利落了,还用我们做什么呀?” “你们看热闹就好!”慕景玄淡冷地说完,就把手伸向小格子。 小格子迅速抬手让他搭着,随着他一起走向酒楼伙计们牵过来的骏马旁。 准备美人救英雄的萨莎,恐慌地心急如焚,手中撕扯着帕子,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景玄如此忒神带着小格子在身边,刚才又似听到了两个刺客在酒楼顶上说话,他分明是知道了什么。 见两个刺客落地便疼得在地上打滚,她恐慌地忙道,“景玄哥哥,他们这是怎么了?” 慕景玄纵身上马,再懒得瞥两个刺客。“朕今晚高兴,不愿意杀人,所以,只是挑断了他们的手筋脚筋,让他们以后就再也不能刺杀旁人。” “这样的人,死罪难饶,该被碎尸万段!”萨莎嘴上嘶叫着,内心却唯恐刺客供出泽希嬷嬷,当即转身抽了萨岚腰间的佩剑,就砍向刺客的脖颈…… 慕景玄挥出一股真气,弹在萨莎高举的剑刃上,剑刃自她头顶上哗啦崩碎,落了她满头满脸,耳朵脸颊也被划破。 萨莎疼得惊叫,“这剑怎么突然碎了?!” 萨岚却顿时就明白了慕景玄的意思,上前就一人一脚踢了两个刺客,“说,是谁派你们来的?竟敢在我凌厥国的京城行刺大周皇帝陛下,你们全家都不想活了!” 慕景玄侧首道,“苍狼,愣着做什么?把他们带回去,用咱们大周的良药,好好伺候着,不准他们咬舌自尽,也不准他们逃,等他们说出幕后真凶,再行处置!” 第490章 把柄捏得死死的 苍狼领命上前,一手拎起一个,直接将两人叠摞着横在自己的马背上。 “你这样还怎么骑马?”慕卓衍上马便从他马背上拎过一个,“咱们一人带一个,回去我陪你慢慢审,正好也给露儿和三姐解解闷,三姐折磨人最是有一套呢!” 萨莎早已心急如焚,却不敢冒然开口,只能眼巴巴地目送两人消失在熙来攘往的街头。 慕景玄和萨岚、小格子以及众将军也相继上马,萨岚忙叮嘱萨莎,“我们先行一步,萨莎,你也别在外面逛得太晚,如此浩浩荡荡地出来,你实在太过招摇。” “知道了!”萨莎心火郁结肺腑,见慕景玄一眼不看自己,她忙堆上笑,“景玄哥哥,时辰还早,要不然,咱们就去一趟夜市……” 慕景玄扯住缰绳,调转马头,“时辰不早了,朕得回去陪朕的皇后。” 一行人起行,萨岚越想刚才的境况越觉得古怪,他不禁多看了两眼紧跟在慕景玄身侧的小格子,“表哥,这小太监可是活佛转世?” 慕景玄失笑,“怎么会这样说?” “若非活佛转世,您为何把他从萨莎那边借过来?为何刚才那两个杀手不杀你,却反而刺杀这小格子?为何萨莎专程为这小格子跑一趟?为何您如此尽心地保护这小太监?” 萨岚疑惑重重,看着前面马背上俊伟霸气的脊背说道,“普天之下,除了表哥您的父母和皇后,还有谁能劳动您亲自保护呀!” 慕景玄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赞赏地笑道,“你这脑子不想那些阴谋诡计,倒是聪明了。” “啊?表哥,你是说,我猜对了吗?”萨岚不禁又看面黄肌瘦的小格子,“我只是开玩笑瞎猜的,竟这样猜中了?活佛就长这模样啊?这太不可思议了!” 小格子尴尬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见前面的阎罗王不再理会太子爷,他也不敢冒然多言,一旁的太子爷却像是看神仙似的望着自己,还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一拜。 小格子受宠若惊,惶恐地忙道,“太子爷,您可折煞奴才了,活佛哪儿会长成奴才这样。” 慕景玄头也不回地道,“他亲妹要杀你,他拜一拜你,也算偿还,你尽管坦然受着便是!” 小格子窘迫无奈,握着马缰绳不知该如何是好。 萨岚顿时恍然大悟,“所以,萨莎这一趟出来,真的是为杀这小太监?这小太监到底是什么人?萨莎为何要杀他?” “萨莎的事儿,你别多管,免得弄丢了自己的太子之位,还牵累皇姨母。自今日起,你也不要再去她的寝宫,提醒皇姨母一声,这种心狠手毒的养女,还是尽快摆脱的好,否则,终有一日,她也会为自己的目的杀了皇姨母。” 萨岚悚然竖起眉头,忙策马跟上慕景玄,“表哥,您别跟我卖关子,萨莎到底犯了什么事儿?竟严重地牵累我的太子位和母妃?” “待百花宴你就知道了,这笔账,朕陪着皇后与她一起算!”慕景玄说着,警告地看他。 萨岚被他酷冷如冰的眼神看得脊背发凉:“表哥,若萨莎的事儿情有可原,小弟恳求您手下留情!” 慕景玄没应,“末图的事儿也在百花宴那一日公布吧,时间隔得够久了,珈德贵妃近来也太过清闲。” “是。” * 萨岚忧心忡忡,下马就踏着黑浓的夜色直奔母亲的寝宫,却刚到门口,就见父亲的一众宫卫列队门前,总管太监匆匆迎上来行礼。 “太子爷,这么晚了,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父皇今晚宿在这边?” “太子爷不知道吧?自打大周帝后来我凌厥国,皇上每日都过来呢!” 总管太监声音带笑,萨岚看着他在暗影里不分明的面容,如看一只贪婪地厉鬼。他厌恶地隐忍深吸一口气,自怀中摸出一锭金子递上前。 总管太监忙双手接过来,“谢太子殿下!奴才进去通传一声,皇上这几日心情好,兴许能亲见太子殿下一面。” “我不想见父皇,只是有几句话想对母妃说。” “是!”总管太监进去门里,便又掩上门板。 萨岚盯着门板,心却在泣血。父皇明显是借着恩宠母妃,取悦表哥。珈德贵妃这几日明里暗里地给母妃使绊子,就是因为父皇这几日过于频繁地宿在这边吧。 说来真是悲哀可笑,母妃固宠,竟需要表哥帮忙,他这亲儿子反而成了一个累赘,而萨莎那养女更是个惹祸精,养了这些年,竟是白废了心血。 傻子都看得出来,父皇并非真的疼宠母妃,也并非真的疼宠他这太子爷,末图那不是太子之人却稳握实权,得以辅政,而他这太子爷反只顶着一个太子爷的头衔,什么事都做不了……如此也正纵容得末图恨不能杀他后快,而珈德贵妃则因他这太子头衔恨不能将他和母妃撕碎。 所谓伴君如伴虎,正是这些时日,他才看透彻。 总管太监出来,见他静得如一尊黑雕塑,不禁怔了怔。 “太子爷,贵妃娘娘睡了,不过,皇上起来了,刚才看了会儿折子,正在院子里散步,您快进去吧!” 萨岚迟疑了一下,迈进门槛,见父亲一身黑色丝袍,在无半分灯光的庭院里踱来踱去,顿时被瘆了一下,他这身型,这走路的姿态,像极了被表哥千刀万剐的末图。 “父皇……”萨岚忙行礼,朝着那幽冷的黑影说道,“父皇为何不掌灯?这院子这般黑,怪吓人的。” 黑影沉声讽笑,“不做亏心事的人,何惧黑暗?畏惧黑暗之人,往往都是做了一堆的亏心事。” 萨岚忙挺了挺脊背,“儿臣儿时往珈德贵妃的寝宫里扔过毒蛇,因为一次她背着母妃和父皇掌掴儿臣。” “瞧瞧,黑暗总是能叫人看清楚自己和旁人的错处。” 黑影自嘲地笑了笑,踱着步子靠近萨岚,冰冷的大手落在萨岚的肩膀上。 “儿子,朕如你一样,曾经惧怕黑暗。朕那会儿还是幼小的皇子,母亲死在冷宫里,朕就陪在母亲的尸体旁,那座冷宫又黑又破,寒风一吹,人的骨头都能冻碎,但是朕 第491章 当皇帝,很悲哀 “父皇,您从没有对儿臣说过这些。” 萨岚从前听说过许多传言,倒也知道,父亲被关在冷宫多年,更多的却是,在父亲十八岁时,一对儿云游天下的神仙眷侣自天而降,救了父亲,传授父亲高强的功夫,并相助他夺取皇位。父亲曾寻找那对儿神仙眷侣多年,始终也没找到,后来不了了之。 他不明白,父皇为何突然说起冷宫中的煎熬,他和父亲不曾亲近到互诉伤痛的地步。 “皇族的父子,太过亲近总是不好,朕也是头一次当父亲,对有些事,对有些人,实难权衡,譬如……你和末图。还有朕的其他子女,朕始终也不知,该如何对待你们才好。”黑影的口气淡冷疏离,却丝毫没有无奈。 萨岚很想看清他的眼睛,却只是看到两团黑影凝在男子高高的鼻梁两侧,“儿臣乐得轻松,父皇把政务交给皇兄是对的,如此儿臣可以多些时间向表哥学些东西。” “你如此想最好,末图却并非这么想,否则,他不会失踪这么久,甚至大周帝后来我凌厥国和谈,竟也不见踪影。” “不知皇兄去做什么了……”萨岚试探说着,看向黑影。 “他临行道别,只说去做一件大事,帮朕永绝后患,朕没听明白,也不知他所说的‘永绝后患’是何意。” 萨岚不动声色地看向地面,“皇兄总是想为父皇多分忧,或许,他想给父皇一个惊喜。” “你是真心为他说话吗?他可是一直想杀你!”黑影淡冷地讽刺。 “一山不容二虎,皇兄辅政多年,才是最适合当太子的人,儿臣总是想去游山玩水,表哥都说儿臣心思难定,父皇理当择选皇兄那样有能力之人当储君,这太子头衔,儿臣扛在头顶上,也累了!” “哼哼……你倒是慷慨!不过,凭你皇兄这‘永绝后患’的一番话,他并没有看透这君位,身在帝位后患无穷,怎可能‘永绝后患’?他又素来贪玩好色,怕是不知去了哪个温柔乡里流连忘返了。” “皇兄平日忙于政务太辛苦,偶尔贪玩也没什么。”萨岚说着,抬头看向黑影,“父皇,儿臣有几句话,想对母妃说的……” “你对为父说也是一样的,你母妃做不了主的事儿,为父可以帮你做主。” 萨岚迟疑了一下,就听黑影不悦地道,“怎么?你是有事想隐瞒朕?” “不是,父皇误会了,儿臣要说的,是关于皇妹莎萨——萨莎近来行事鬼鬼祟祟,还触怒了表哥,儿臣不知她犯了何事,想来问一问母妃是否知情。” “萨莎?”黑影冷笑,“那丫头与她的生母一样,卑鄙歹毒,她的生母以为自己怀有皇子,害死了怀孕的两位妃嫔,两尸四命。当初萨莎一落地,朕本想摔死她,你母妃仁慈,说孩子无辜,执意要把她养大……” 萨岚不明白,父亲为何今晚对他说这么多耸人听闻的事,直觉告诉他,这绝非什么好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萨莎的确无辜,更何况,萨莎是父皇的亲骨肉,母妃这样做……” 不等他话说完,高大的黑影便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救人一命的确胜造七级浮屠,若是救了一只恶鬼便是造孽了!”幽冷威严的笑声,狂肆疯癫如鬼魅。 萨岚惊得退了两步,忙俯首跪地,“父皇息怒,不管萨莎有什么错,母妃都是好心行善,恐怕母妃也并不知萨莎做了错事。” “你不必为你母妃辩解,你母妃为何抚养萨莎,为何娇宠萨莎,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拢住为父的心,她甚至错把这样的执拗当成爱情,甚至拿着愚蠢当高尚,甚至可以忽略萨莎所有的过错……” 萨岚越听越是胆寒,愈发不敢揣度萨莎犯了多少过错, “父皇,母妃是无辜的呀!这后宫险恶,她又是远嫁和亲来的,她无依无靠,若是失去父皇的恩宠,她必死无疑……” “朕明白她的处境,所以,才没有处置萨莎,也没有处置你的母妃。不过,无辜枉死,朕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所以,朕无法恩宠你母妃这样的女子。” 萨岚早就明白,所有的恩宠都是假象,乍听这番话,还是心寒刺骨如坠深渊。 “父皇每日来这里,只是做给表哥和珈德贵妃看的?父皇真心爱的女子,是珈德贵妃么?” “朕没有真心,何来的爱?朕的心,早就死在那黑暗的宫殿里,朕只是来寻求一点安宁,你母妃乐得给,至于珈德揣度,你表哥如何宽慰,那是他们的事。” “父皇为何告诉儿臣这些,父皇本可以任由儿臣揣度,父皇是专宠母妃的。” “你是未来的帝王,不要这么天真,也不要自欺欺人。我凌厥国的帝位不会如大周的帝位那样单纯,你也没本事做到慕景玄那样随心所欲地疼宠一个女子,所以,你最好看清,这帝位是一座牢不可破的囚笼,而当上帝王其实是一件很痛苦很悲哀的事。” 黑影沧桑幽冷的一叹,便一阵风似地经过他,走向宫苑大门。 门外的太监忙上前给他披上备着的黑色披风,都匆匆地要跟上。 “你们继续守在这里,天亮再回去,朕自己走一走。” “是!” 萨岚忙自宫苑中奔出来,一把扯住不知所措的总管太监,“父皇时常这样半夜里出去溜达吗?” “不是时常,是每晚都如此。” “最近父皇常去何处?” “这……” 萨岚见他支支吾吾,忙又取出一锭金子给他塞在怀里,“快说!” “奴才也不知皇上的踪迹,不过有一次,奴才远远跟着皇上,发现他立在大周帝后暂住的那座宫苑的墙头上。” “什么?!”萨岚惊骇地未敢迟疑,忙避开父亲离开的方向,朝着宫道另一边奔去。 表哥因去安顿那小格子,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回去寝宫,若江心瑶一个人在寝宫,恐怕会有危险。 * 心瑶坐在庭院凉亭内,因夜风太大,她谨慎地不敢轻易取下脸上的棉纱布,手抚着琴弦,倒是不用看,也没有弹错曲调,这还得感激她在璇玑阁苦修了十几年的琴艺。 自打慕景玄出去救那小格子,她手指也已经弹奏地有些疼,从师父教习的曲子,弹到了流传百世的古曲,察觉一旁有人靠近,她手慌得忘了掌控力道,琴弦啪——一声绷断。 第492章 竟是皇帝救了她 “方来!方来——”心瑶本能地大喊。 没有听到方来的声音,心瑶适才想起,慕景玄一离开,她就打发方来和一众护卫去歇息了。 “瞎子,别叫了!我们盯了你大半个晚上了,正是瞅着你打发走那些个护卫,我们才闯进来的。” 男子的声音似卡着浓痰在嗓子里,一说话就粗犷地呼噜呼噜响,他蒙着脸,一双眼睛自罩着脸的黑布上贪婪地盯着坐在琴架前的气质出尘的女子。 “哥几个,今晚艳福不浅呀!虽说是个瞎子,看这脸型身段儿,却是万中无一的!” 四周的几个黑衣男子提着武器跟着起哄地冷笑,“公主殿下叫我们来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女子,可真是便宜咱们了!哈哈哈……” 劳师动众?公主殿下?心瑶狐疑地探听着脚步声,这才察觉,竟然围着凉亭有六个男子。 “是萨莎派你们来的?” “没想到,你竟是眼盲心不盲。”六个人一跃入了凉亭,将她团团围住。“你那皇帝夫君不在,就叫我们好好疼疼你。” 心瑶迅速稳住心神,宽大的袍袖下,手指半拢,缓缓凝聚真气,“萨莎在何处?她有心思给我下毒,又雇佣杀手,应该亲自提着剑到我面前来才是。” “哼哼,公主殿下可没空来见你这瞎子,她为杀小格子,去与你那夫君慕景玄玩美人救英雄了。” “美人救英雄?”心瑶顿时明白,萨莎派了另一波杀手去杀小格子,小格子定然是跟在慕景玄身边安然无恙的。 凭慕景玄那样谨慎的人,怕是杀手未靠近,便先被他发现了。 她却做不到慕景玄那样利落从容,也从没有一次杀过这么多人,更不想这样杀猪宰牛似地大肆屠杀。 “本宫劝你们,最好马上离开,否则,本宫不保证在蒙着眼睛的境况下,能保全你们完尸!” “哈哈哈哈……”几个男子像听了什么笑话,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凭你一个弱女子,能让我们死无全尸?” 一个男子朝她伸手,这就摸向她的脸……指尖还没碰到她,整个身体就被自凉亭外猝然袭来的一股真气打飞。 心瑶听到耳畔风声呼啸,然后是砰砰砰——重物落地,那些人尖叫都没来得及,就没了动静。 夜风似被什么挡住,她嗅到一股陌生的男子气息,却听不到对方的脚步声。 “阁下是何人?为何精通家父的轻功?” “家父?”男子淡凉地说道,“这轻功乃是家师无影在我十八岁时传授的。” “家父正是无影啊!” “你的意思是,江宜祖是无影?” “他与无绝、无垠乃是师兄弟三人,普天之下,除了家父再无人精通此等玄妙的轻功。我一直以为,家父是不收徒弟的,没想到……他竟为阁下破例。” 心瑶忽然忍不住想见一见父亲这位神秘的徒弟,当即忍不住掀起了脸上的棉纱布,四目相对,男子亦是诧异,“你竟不是瞎子?” 心瑶却看到一张恨之入骨的脸——末图! 幽步城内,这人把她从箱子里拎出来丢在床榻上,扑上来就要撕扯她的袍服……她挥出一掌打中他的匈膛,他拿剑便抵住她的脖颈,“没想到你竟会功夫,本皇子就让你尝尝忤逆本皇子的滋味儿!也让慕景玄瞧瞧,他冰清玉洁的皇后,能堕落到什么地步……” 然后他就逼迫她吞服药丸,“你若不吃,我先将萨岚碎尸万段,再宰了你,让慕景玄尝一尝失去兄弟失去女人的双重打击,看他会不会痛不欲生!” “你给我喂下那种恶毒的药,害我双目失明,尝尽痛苦,你竟然还敢出现?!”心瑶憎恶地从头上拔下发簪,就刺向对方的心口,“末图,你受死吧!” 男子惊得迅速向后挪移脚步,赫然想起,她入宫这些时日,都是双眼蒙着棉纱布视人,并不曾见过他的真容。 “江心瑶,朕是凌厥帝王,不是末图!” “你还敢狡辩,你害我伤我,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出!” 他着实没想到,末图竟是毒害这女子失明的真凶,而江宜祖就是他师父的事,更是让他震惊。 那年带着面具的一对儿男女出现在冷宫里,看上去不过十八岁,与他同龄。 这世间哪有那般年轻的男子就精通盖世神功,所以,他一直以为那对儿男女是下凡来拯救他的神仙,因不愿见世人,才蒙面世人,他也始终是那样对外人说的。 而他那位师父带在身边的女子,脸型身型正是与面前的江心瑶一模一样……所以,他一直在想,那对儿神仙是否投胎成了凡人,特来与他相见。慕景玄与江心瑶这般亲密无间,很像是那对儿神仙…… 事到如今,他才明白,原来,真正救他出冷宫的,是——江宜祖,而那陪在他身边的女子,就是如今怀有身孕的龚璇玑。 眼前尖锐的发簪招招毙命,他险些躲避不及,迅速飞出凉亭,落在原处。 “江心瑶,若是你的父亲是在下的师父,咱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和你这种卑鄙小人,本宫没心思聊!本宫只想将你碎尸万段!”心瑶说着,就要追出凉亭,却被迎面袭来的寒风刺得双眼生疼,她痛得忙闭上眼睛,身子自凉亭的栏杆上跌落…… 男子见她急迫地捂住眼睛,迅速飞身过去把她接在怀里…… 宫苑大门却在此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飞,砰——落在庭院中央,而后慕景玄和萨岚一起闯进来,正见凉亭外尸横满地,一黑袍男子横抱着心瑶,心瑶捂着眼睛痛呼不止—— “放开她!”慕景玄暴吼着冲上前来,一把夺过心瑶搂在怀里,“瑶儿,你怎么样?你的眼睛怎么了?可还有哪里痛?” 心瑶恐慌地抱紧他,“我没有受伤,只是……刚才打斗时,我迎风一飞,被寒风刺了眼睛。” 慕景玄看向一袭黑袍的阿古斯祖昂,“皇姨父,你是否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皇姨父?”心瑶匪夷所思地眯着泪水横流的眼睛,看向黑袍男子,这才发现,这人虽看上去年轻且肌肤柔白,年龄气质明显比末图年长些…… 第493章 朕没有僭越皇后 “原来你是凌厥帝阿古斯祖昂,不是阿古斯末图?” 心瑶斥问着,自觉刚才太失礼,也应该行礼,但这人的行为实在让她提不起半分尊敬。 他招呼也不打,就一身睡袍闯入这宫苑中,明显偷听她弹琴,偷听了许久。 虽他刚才杀了那些刺客,但他不出现,她一样能自己利落地解决。 更让她想不通的是,这人与父亲年龄该是相仿的,怎可能是父亲的徒弟呢?他到底是如何偷学的父亲的武功?! “皇后娘娘息怒,刚才朕想解释清楚,但你并没有给朕解释的机会。” 祖昂也着实没想到,如此一个身形纤细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有如此强悍的功夫,且在他与慕景玄合盟商谈稳妥之际,背后竟隐藏如此深重的怨仇。 若真的是末图毒害了这女子的眼睛,事情可真是棘手了,尤其,自己的恩师就是这女子的父亲。 江宜祖和龚璇玑都该是认识他且记得他的,他们却只字不提,也不曾讨恩赏报偿,还装作初次相见,恐怕也把末图对这女子的毒害,当成了恩将仇报。 慕景玄不动声色地审视祖昂的一身黑丝睡袍,抬手握住心瑶的肩,心头也压不住憎恶。 他杀末图的那一日,心瑶却是在的,虽然她并没有看到末图的尸体,却与他计较了末图该不该杀,萨岚带末图的尸体回去吓坏了龚璇玑,这事儿她是知道的。为何她竟当末图还活着? 他很想提醒心瑶末图真的已经被他千刀万剐,碍于祖昂看她的复杂神色,当即又改了主意。 萨岚也唯恐他纠正心瑶,忙冲到前面,张口就大声地咆哮。“父皇,这就是您想要的吗?” 祖昂被他的无礼激怒,“萨岚,你这是在质问为父么?” “你如此行径,儿臣如何能不质问?您不爱珈德贵妃,却故意挑起她和母妃的争端,您不爱母妃,却故意装作恩宠她的样子给表哥看,让表哥知道他的皇姨母在这里享受着无上的疼宠……现在,你却趁着表哥不在,僭越江心瑶!那太监都说了,你近来每晚都来这宫苑,你是不是和末图一样,为了得到凤女不惜置我和表哥于死地?!” 慕景玄脸色微变,迅速拥紧心瑶,“阿古斯祖昂,你若无心与我大周合盟,朕不强求,朕一人便能灭了你这凌厥国!” 萨岚被这番话惊得唇角冷抽,顿时又后悔多言,“表哥,凌厥国也是我和母妃的呀……” 祖昂蹙眉,没有辩解,“朕只想知道,末图是否真的曾谋害你们?” “父皇别伪装了!”萨岚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憎恶,“心瑶的眼睛,我的命,差点都毁在末图手里。” 慕景玄顺水推舟,“此事,我们原想与末图清算,但他始终没有回来,此事只能压着,朕也不想因为末图一人之错,牵累两国合盟,没想到……” “明日,朕派人去找末图,此事,朕定给你们一个交代。”祖昂朝他歉然一拜,“玄儿,这一拜是朕身为你和江心瑶以及大周的赔礼,朕从未想过与大周为敌。” 心瑶忙抓住慕景玄的手摇了摇,“既然他赔礼,此事就算了吧!” 她着实没想到,一场意外,竟然能拉扯出这么多隐秘之事,见阿古斯祖昂并非恶人,她放心地拉上棉纱布挡住流泪的眼睛。 “景玄,萨岚,刚才萨莎派人来刺杀我,是这人救了我,你们看到的情形,是我把他当成了末图,要杀他,是我自己差点摔在地上,他正好接住了我!” “所以,父皇你不是僭越心瑶?”萨岚尴尬地问道。 祖昂无奈地道,“朕知道,朕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相信。朕是真的觉得她像极了朕的师母,当年,朕的师父师母,便是如景玄和心瑶这般年轻,且两人如胶似漆,非常恩爱。” 萨岚忙退到慕景玄身边,侧首看慕景玄的反应。 慕景玄会意地瞥他一眼,对祖昂道,“此事既然心瑶亲自为你辩解,朕便不多追究,不过皇姨母却不能白受了委屈!” 萨岚忙点头。 慕景玄:“我的皇姨母嫁过来是为天下太平,她给你生儿子,帮你抚养你和别人生的女儿,你却利用她,把她往死路绝路上逼,还如此欺辱她!” “玄儿,事情不完全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此事,咱们明日再议,你和你的皇后暂且歇息吧!”祖昂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要走出宫苑大门,就见江宜祖急匆匆地要冲进门槛来…… 祖昂迅速退后两步,江宜祖见门框上没了门板,愕然抬头看了看门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门没了?” 祖昂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越看越觉得恍若隔世。 江宜祖亦是看着他微愣,视线一扫他的睡袍,忙行礼,“皇上也是刚赶过来吧!前儿刚有龙卷风,今儿又有刺客,你们这凌厥皇宫可真是不太平。” 祖昂忙伸手托住他的手肘,抢先跪地行礼,“是呀!这样的不太平,是朕之错!” 江宜祖疑惑,就见他凝重地迅速退后两步,便双膝跪地,姿态恭敬地拱手,声音也颤,抖起来。 “皇上,您这是做什么?” “徒儿对不起师父,徒儿亏欠师父一场拜师礼,且始终不知师父竟近在咫尺,始终未曾报答师父的救命之恩,徒儿罪该万死!”说着,他就俯身,叩首贴地。“徒儿无颜面见师父!” 江宜祖惊得踉跄退了两步,“你……你……你认错人了!你别跪……” “徒儿没认错,师父的身型不曾改变,师父走路的姿态,师父的声音,还有师父的盖世轻功,徒儿始终铭记于心,刚才您的女儿也证实了,您就是无影!”祖昂说着,就结结实实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哎,你别……你别……”江宜祖不知所措地忙扶住他的肩,“皇上折煞臣了,您快起来……臣受不起皇上这样的跪拜呀!” 慕景玄、萨岚都匪夷所思。 心瑶也忍不住又拉起棉纱布,忍不住狐疑,“爹,原来……您真的是他的师父!” “丫头你闭嘴!” 心瑶:“……” 第494章 皇后乘蛟龙飞来 百花宴摆在凌厥皇宫的沁香殿,宫中女子宴饮多在此处举行,殿顶修筑精妙,宏大通透的水晶殿顶可见湛蓝的天穹,阳光自水晶折射,满殿争奇斗艳的女眷们亦被天光映得珠光宝气贵雅夺目。 百官夫人们已经入席,清一色粉色宫装的宫女们仙娥般捧着果盘列队进来,殿外也传来一声太监高昂的通传,“珈德贵妃驾到!” 众人不禁交头接耳地低语,有几位妃嫔眼光异常微妙地相视,都恭敬地低下头,眼睛却看笑话似地瞥向殿门。 珈德贵妃素来喜欢众人恭迎的场面,今儿却来早了。 她带着两位随侍的宫女进门,就见阶上的四个席位竟都空着,拓跋荣萝没有到,皇上没到,大周帝后也没到,甚至连睿贤王夫妇也没到。 “大家免礼吧!”珈德恹恹地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一旁席位上的女子就挪了过来。 她蹙眉侧首,正对上年轻女子姣美迫人的笑颜,“呦!这不是大周的三长公主么,怎么您也来了?听说,萨莎邀请你,你婉拒了。” 慕鸾失笑,“听我们家苍狼王爷说,昨晚你们萨莎公主犯了两件大事儿,还有前儿的龙卷风卷走宫女,也有些猫腻,所以我特来瞧瞧热闹。” “让长公主殿下看笑话了萨莎可真不是省油的灯!没想到,一晚上就闹出这么多笑话。” 珈德端起茶盅,轻嗅茶香,挑着眉梢不禁幸灾乐祸。一会儿,且看拓跋荣萝如何帮萨莎收场吧! “不瞒三长公主,今日萨莎执意举行这百花宴,便是要邀请所有的女眷,一起嘲讽你们大周皇后是个瞎子的。” “嘲讽我们大周皇后是瞎子?她这些时日肆意传扬的风言风语,还不够呢,还要把人都召过来一起讽刺?”慕鸾忿忿地瞥向那空着的公主座椅,“我自来了凌厥国便不喜那女子,听闻她之前与拓跋柔萱那种卑鄙恶毒之人最亲近,果真——物以类聚!” 珈德若有所思地对她笑了笑,“听闻三长公主是最喜欢打抱不平的,本妃便破例告诉长公主一个秘密!” “珈德贵妃口中的秘密,怕不是什么好秘密吧!”慕鸾实在想提醒她,心瑶的眼睛就是被她亲儿子末图毒害的。 珈德凑近她耳畔,“不知萨莎打哪儿淘换了可致疯癫的毒药,给你们心瑶皇后下了,心瑶皇后是每日都喝药医治眼睛的,怕是对那毒药没有设防,今日这场宴席,萨莎精心安排,就是等着让心瑶皇后疯癫发作,闹一出笑话,让她身败名裂,惹了你们陛下厌恶……” “她为何如此做?” “萨莎暗恋你们大周皇帝慕景玄,痴心期盼着能取代你们心瑶皇后呢!” 慕鸾不敢恭维地冷笑,“她未免想得太简单了,我们大周皇后娘娘,岂是说取代就能取代的!” 一旁一位妃嫔见珈德与慕鸾咬着耳朵说话,笑着问道,“三长公主,你们皇后娘娘这会儿竟还不来,莫不是惧怕我们说她瞎子,不敢来了吧?” 慕鸾正要开口辩驳,对面席位上又一位美人咯咯地娇笑道,“咱们可都不是什么恶人,是万万不会当着皇后娘娘的面乱嚼舌根子的。” “心瑶皇后自诩天下第一美人儿,可是自信的很,就算眼睛看不到,那也改不了她天下第一的美人儿的自信,可不是咱们说一说,就能左右她的想法的。”萨莎搀扶着养母拓跋荣萝进门,目光凌厉地一扫众人。 众人忙都起身行礼,齐声高呼,“拜见皇贵妃娘娘!” 拓跋荣萝不悦地嗔怒瞪了眼萨莎,对众人道,“都免礼吧!今日的百花宴,是为大周与我凌厥国合盟特宴请心瑶皇后,你们不想死的,多给自己积点口德,莫谈论心瑶皇后的眼睛!” 有女子笑道,“娘娘,我们不谈论也好,就怕心瑶皇后那第一美人儿把自己抬的太高,今日不敢来了。” “就是呀!也不知大周皇帝喜欢她什么,听说还为她发誓永世不纳妃呢,凭那样的人,哪里比得上咱们萨莎公主。” 萨莎得意地扬起唇角,在自己的公主位上就坐,就瞥向殿门,见一众人进门来,她忙又匆促起身随着众人一起行礼,视线落在行在最前的黑底金龙锦袍的男子身上,顿时又想起昨晚被抓走的两个刺客…… 她身后,泽希嬷嬷也自打侧门进来,凑近她耳畔说道,“公主殿下放心,听说昨晚苍狼王逼供太过,搓手打死了那两个杀手。” 萨莎赞赏地转头看她一眼,顺便取下手腕上的玉镯塞给她,“嬷嬷辛苦,回去歇着吧!” 慕景玄与阿古斯祖昂、江宜祖、龚璇玑等人在各自的席位上落座,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自自侧门偷溜出去的泽希嬷嬷,这才示意众人平身免礼。 拓跋荣萝关切地忙问道,“景玄,这百花宴可是萨莎特为心瑶准备的,怎么?她没来么?” 慕景玄道,“朕的皇后早就来了,各位只在此非议,竟没看见么?” 萨莎失笑,“表哥,她可是您的皇后,若是来了,可该是坐在您身边的,她不会是因为眼睛看不见,走错了路吧?” 慕景玄讽刺地冷笑,“阿古斯萨莎,你是只长了挑拨是非的嘴和卑鄙歹毒的心,却没长眼呐!” 萨莎如被掌掴了一巴掌,面如土色地哑然,就见殿顶上零星飘下花瓣来,殿内乐声流水般淌开来,粉的红的花瓣纷纷扬扬如一场雨,伴着乐声越下越多…… 众人惊奇地赞叹着,不约而同地仰头看向殿顶…… 那映着蓝天的水晶殿顶上,盘桓飞下一只银白的蛟龙,蛟龙腾饶着挥展宏阔的鱼鳍,绕过殿内宏大的流云柱,如畅游于海中,转而又飞到殿中央的上方。 众女子赞叹称奇,这才发现,蛟龙竟是一位俊美的男子穿了蛟龙舞袍扮演的,且这男子不是旁人,正是俊艳妖娆的太子萨岚。 而他的脊背上,立着一位身着火红凤袍的美人,那美人明眸善睐,顾盼含笑,头上高束着飞鸾髻上戴着大周后冠,手臂随着高扬的乐声一展,臂弯里的红纱随倏然飘展开,大片花瓣自那红纱间飘飞而下,一股莹白的幻光自她身上迸发,映得那倾世绝美的面容愈发美得惊心动魄,那一身凤袍也愈发雍容华艳…… 第495章 公主,罪无可恕 众人被吸纳了心魂一般,贪看着美人的舞姿都舍不得眨眼睛,忍不住捧心沉醉那舞姿和乐声。 飘飞的纱带衬得美人的舞姿柔婉灵动,纤细的身骨却隐隐透着一股刚毅凛然的风骨,幻白的光晕环绕她周身,似从她体内迸射的仙气,凌厥国内舞姬无数,却从未有人跳得出这样奇妙幻美的舞,也从未有哪个女子,美到叫人无法形容的地步。 珈德贵妃看了这许久,方寻到自己的呼吸,她忍不住疑惑地看向拓跋荣萝,“荣萝妹妹,萨岚这是自哪儿找来这么一位艳惊天下的美人儿,怎么我从来没见过呀?” 拓跋荣萝骄傲地望着美人笑道,“姐姐若是见过,怕是就便宜了末图了,这女子如何还能当得上大周皇后,如何还能当得上我拓跋荣萝的外甥媳妇?!” “什么?这……这女子是大周皇后江心瑶?”珈德震惊地不禁重新审视美人。 众人也缓过神来,“她就是江心瑶?” “原来她不是瞎子呀!” “分明是咱们有眼无珠!这哪儿是人间的第一美人,这分明是九天之上的神女!” “这舞姿也叫人叹服!” “那眼睛竟是空灵惊艳,完全是能看得见的样子呀?” “哎呀!我的心肝呀,大周皇后娘娘真是连咱们女子看了都要心动的呀!” “天底下竟有美到如此地步的女子,且这舞姿亦是无人能及……” “我们竟都被萨莎公主诓骗了呀!” “萨莎公主太过分了!” “萨莎公主是妒忌人家貌美倾世,才故意编撰那些难听的话吧!” 萨莎在席位上顿时坐不住,她脸色铁青地憎恶盯着那自“蛟龙”脊背上舞蹈的女子,不甘心地咬牙切齿,“怎么可能?这绝不是江心瑶……江心瑶就是个瞎子!” 昨晚她去酒楼拦截慕景玄和小格子,还派了杀手去杀江心瑶,回来禀报的黑衣人说,江心瑶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这女子绝不可能是江心瑶。 乐声节奏一转,“蛟龙”飘然落地,女子腾空一跃,纱带如凤凰展开了宏大的尾翼,霸气惊艳震慑满殿。 众人看得失了心魂,听得阶上帝王龙椅上的祖昂帝赞叹地高呼“好舞——好舞——”这才都缓过神来鼓掌。 慕景玄视线再无法看向别处,起身踏着满殿掌声飞下台阶,直接落在心瑶面前,伸手牵住她的手,对一旁恭敬俯首的“蛟龙”道,“表弟,辛苦!” 萨岚却受不得这“辛苦”,他如此舍命驮着美人一舞,不过是弥补心瑶在此受过的委屈罢了,但愿他这位表哥不要因为连日来这些糟心事儿对凌厥国宣战才好。 心瑶注意到他头上挂满汗珠,且紧张地不敢看慕景玄的眼睛,忙道,“萨岚,你先去更衣吧,记得回来陪你表哥喝酒。” “是!”萨岚忙朝她一拜,又朝阶上的长辈们一拜,忙出了殿门。 慕景玄一手护住心瑶的后腰,一手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上去台阶,“眼睛可还疼?” “本已经痊愈,昨晚不过被冷风吹着了,昨晚上了药,又休息一晚,已经好多了。”心瑶扬起脸儿对他安慰地笑道,“萨岚刚才可是比我还紧张,你放松些,不要板着脸吓唬他!” “朕哪有板着脸,朕的皇后今日艳惊四座,朕开心还来不及呢!” 说话间,慕景玄视线就凝在她额角的汗珠上,华胜低垂在莹莹的眉心上,衬得肌肤莹白胜雪,那汗珠也越显得花露一般诱人,蛊惑着他的神智,迈上两层台阶,他忽然克制不住,一低头,轻轻一吻,就落在她额角…… 心瑶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嗔笑瞪他,“你做什么?众目睽睽的,真是不害臊!” 慕景玄比她的话逗笑,自龙椅上坐下,便习惯性地拥住她的肩,凑到她耳畔,“一会儿吃几口菜,处置了萨莎,咱们就回寝宫去。” 心瑶失笑看他,一抬头鼻尖就蹭到了他的领边上,“夫君,你真不觉得,大家都在看着咱们么?” 慕景玄不情愿地自她肩臂上挪开手,只得与她拉开距离,这才发现,众人都热血滚沸似地,一个个捧心望着他和心瑶,仿佛看到了什么“神仙眷侣”,唯独萨莎神色怨毒,无法遮掩。 萨莎对上他清冷的目光,心头一颤,迅速起身走到殿中央,“景玄哥哥,这女子绝不是您的皇后!您这是从何处找了一位美人,冒充的江心瑶吧!” 慕景玄失笑,“你的意思是,朕竟有眼无珠,不认识自己的结发妻子么?” “景玄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心瑶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她是瞎子呀……”萨莎焦躁地辩解。 “朕的皇后从来不是瞎子!你昨晚派到朕与皇后寝宫的杀手,都被皇姨父亲手杀了,还有……你毒害皇后的事,朕已经昭告天下!” 萨莎惊疑地看向龙椅上的父亲,恐惧地忙俯首道,“父皇明察,儿臣从没有派过什么杀手刺客呀!” “萨莎,你不要再狡辩!你埋在你寝宫后花苑的尸体,朕早就知道,你作恶多端,罪无可恕!” 萨莎不甘心地嚷道,“不,父皇,刑部查案还需要罪证呢,儿臣不知道什么尸体,也不知道什么刺客呀!” 慕景玄看向殿门外,“方来,把小格子、余香和在酒楼杀到朕面前的两个杀手带进来,叫众人都瞧瞧,萨莎公主不但暗害朕的皇后,还谎话连篇,欺君犯上!” 方来自殿门外进来,小格子和余香一左一右跟在他后方,踏过满地的花瓣,走到台阶下跪地。 众人都看怪物似地看向萨莎…… “余香就是黑龙自公主寝宫卷走的小丫头么!”“这怎么有了名字?还穿了大周女子的袍服?”“这小丫头原来没有被黑龙卷走么?”“听说这小格子陪周帝陛下外出,遭遇了刺客……” 心瑶冷声说道,“余香,小格子,你们都把事情的经过仔细说一遍吧,本宫与陛下为你们做主,萨莎公主若还想把你们乱棍打死,本宫第一个不饶她!” 第496章 大片美人被打脸 不等余香开口,萨莎就恐慌地绕过席位,跪扑在台阶下。 “父皇明察,儿臣不认得这宫女太监,江心瑶是蓄意栽赃儿臣!” 余香急迫地忙跪行上前挪了两步,“两位陛下,泽希嬷嬷就给了奴婢银子和一包毒药,说公主殿下让奴婢给皇后娘娘下毒,奴婢下毒失败,她就命人将奴婢乱棍打死……” 小格子也忙道,“奴才是萨莎公主在余香给心瑶皇后下毒失败之后寻来的,萨莎公主要让皇后娘娘在这宴会上疯癫,格外掌控了毒药的药量,那日的毒汤,皇后娘娘已留作证物。” 心瑶又命人把当日盛放毒汤的汤盅端上来。 “胡言乱语!本公主知书识礼,怎可能叫泽希嬷嬷去买凶?这毒药更不知是打哪儿弄来的呢!”萨莎讽刺地冷笑,“江心瑶,你是知道我喜欢景玄哥哥,所以如此栽赃嫁祸本公主!” “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敢抵赖?!”龚璇玑抓起桌上的纯银酒盅就砸下去…… 茶盅正中萨莎的脑门,砸的那脂粉柔腻的额角顿时血流不止,萨莎痛得嘶叫,萨莎捂着脑门嘶叫,“龚璇玑,你忘了柔萱姐姐吗?柔萱姐姐自尽于大周牢狱,都是被江心瑶害的,我是为柔萱姐姐报仇,这江心瑶根本配不上景玄哥哥……” 心瑶迅疾抬手一掌,隔着遥遥一段距离便打得她横摔在地上。 众女惊得尖叫…… “天哪!皇后娘娘武功竟如此高强!” “舞跳得好,人长得美,还懂武功,听说又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难怪周帝陛下对她如此专宠!” 萨莎狼狈地听着那些话,撑起身子,就“噗——”一口血喷在地毯上,她下巴已经脱臼,再也说不出话,这才发现,自己竟轻敌了! 她毛骨悚然地看向阶上的女子,视线略过慕景玄,顿时心胆俱裂。那俊美威严的帝王俯视着她,再无从前的客气温和,锐冷的眼底杀气狰狞,慑人心魄,叫人隐隐头皮发麻。 慕鸾坐在席位上冷笑,“萨莎,你可瞧清楚了,如此隔空打得你下巴脱臼的女子,可不是你能欺辱的,也不是你能取代的,我大周的皇后只能是也必须是江心瑶!” 说着,她起身踱着步子,走到萨莎近前,捏住她的下颌骨,咔——一声给她推回原位。 “你连自己下巴脱臼都无能为力,凭什么自诩可取代我们皇后?” “我……我比她更爱景玄哥哥!”萨莎哭着又望向慕景玄。 心瑶失笑,“你竟好意思说你爱景玄?你若爱他,怎么不去大周陪他?他还是皇子时,也曾遭受冷落欺辱,你为何不去帮他,为何不去陪他出生入死?” “我……” 慕景玄道,“你在外说心瑶是瞎子,朕看,你才是不折不扣的聋子瞎子!” “景玄哥哥,我……” “世人皆知,大周凤女江心瑶陪朕同甘苦共生死,还曾多次救我皇族中人,而她的父亲睿贤王更是我大周太上皇最倚重的兄弟和臣子,她的众位师父亦是德高望重,有谁若想把江心瑶从后位上拉下来,不只要过朕这一关,还经朕的父皇、母后以及众皇亲国戚点头答应!” 慕景玄说着,凌厉一扫众人,“那些个应了萨莎挑拨,说流言蜚语的,还不掌嘴?!” 众女子尴尬地相视,都怨愤地看向萨莎,然后抬手就啪——啪——啪——响鞭炮似地打起了嘴巴子。 慕鸾冷笑,“不够响啊!怎么长记性?” 祖昂帝无奈地拂额看拓跋荣萝。 拓跋荣萝淡凉端起茶盅,佯装忙碌地喝茶,只当没有察觉他的求助和尴尬。 心瑶注意到两人的微妙,见众女子也打得胆寒生畏,这才适时说道,“景玄,三姐,叫她们停了吧!让百官家眷肿着脸回家,实在不妥,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大周在欺负人呢!” 慕景玄道,“得了教训知错的人才能饶恕,这些个赔礼道歉都不会,再回去说咱们大周欺负人,朕还得亲自教训!” 众女子惶恐地忙起身跪拜,“陛下恕罪,皇后娘娘恕罪,臣妾等知错了!”“臣妾等再也不敢了!” 慕鸾道,“一个个长点心,别人云亦云,平白地给你们夫君丢脸丢到了我们大周!” 心瑶也道,“本宫处事,素来有个原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让其生不如死!” 满殿陡然一片死寂,众女子都禁不住抬手摸刺凉的后脖颈子。 “拓跋柔萱当初杀我害我,我才将她关入牢狱,她自尽而亡,是因受不住牢狱之苦,若她强悍几分,能活下去,萨莎也便没了理由假借为她报仇,而僭越本宫的夫君!” “我……我没有假借……”萨莎不甘心地争辩,却已然没了刚才蛮横狡辩的底气。 心瑶:“本宫本看在你是皇姨母的养女,本不想与你计较,你却欺辱本宫眼睛未痊愈,刻意当着本宫的面挑拨景玄,又是下毒,又是刺杀,还虐打宫人致死,掩埋后花苑。你罪大恶极,本宫容不得你继续嚣张下去。” 萨莎恐惧地哆嗦着趴在地上,眼神惶惶看着地面,却不知道,江心瑶是如何知道她掩埋尸体在后花苑的。 慕景玄当即命方来把尸骨抬上殿来,一股陈腐之气顿时弥漫大殿,盛放尸骨的大框里,白骨森森,有些还沾染着蛆虫和腐肉…… 一众女子惊得花容失色,萨莎恐惧地连滚带爬,忙躲避到远处,仿佛在躲避什么纠缠不去的冤魂…… “我没有,不怪我,不怪我……他们都太不听话了,他们都该死……”她近乎疯癫地捂着眼睛哭嚷,“父皇救儿臣呀,父皇……” 祖昂帝说道,“这些尸骨,是朕命人挖出来的。朕早应该告诉你,在你出生当日,朕就该掐死你!” “柔萱那般卑鄙狠毒,心瑶没有将她千刀万剐,是顾着我的感受,没想到你竟比柔萱还可恶,你可真是柔萱的好姐妹!”龚璇玑恼怒地抓起桌上的高脚果盘就又要扔下去,江宜祖忙按住她的手。 心瑶也忙道,“母妃,越师父交代了您不可动怒,您怀得可是两个娃娃呀!为这种罪人,不值得动怒。” 众人也都被这番境况吓到,珈德优雅地用帕子掩着口鼻,“荣萝妹妹,你是怎么教得萨莎呀,可怜我们都如此疼惜她,竟是也都被萨莎诓骗了!” 慕鸾冷笑,“珈德贵妃竟说诓骗?你们凌厥国可真没有半个实在人!” 第497章 来生再不做夫妻 珈德贵妃“三长公主,有罪的只是萨莎公主一个人,你莫牵扯无辜!” 慕景玄不敢恭维地斥道,“无辜?珈德贵妃,你让御膳房的太监调换海鲜汤,意图害朕的皇后眼疾加重、嫁祸皇姨母对皇后照顾不周,所幸被大总管看到才及时阻止。” 珈德忙绕过席位跪地,“周帝陛下,此事……” “此事被朕的岳父睿贤王亲眼撞见,那位小太监已经被朕的人押下,朕可以命人押他过来与你对峙!” 珈德贵妃忙求救地看向阶上的夫君,“皇上,臣妾一时糊涂……臣妾是因为……” 祖昂帝说道:“珈德,你不必争辩,心瑶的眼睛就是被末图毒害的,末图利用幽步城的术法师绑走心瑶和萨岚,以萨岚的性命威胁心瑶,要让景玄失去最爱的女人和最疼惜的兄弟,景玄顾全大局,看在荣萝来和亲多年,才没有与凌厥国计较,否则……只末图一人便挑得战火肆虐,民不聊生!” “皇上,末图只是贪玩……” “贪玩就可以给人下毒?就可以杀自己的兄弟?珈德贵妃,你说话未免太轻巧了。”龚璇玑讽刺地看向祖昂帝,“阿古斯祖昂,你忘了当初是谁救得你吗?我们不说,你就真当做不认识我们家宜祖是不是?你这样辜负他对你的救命之恩,你的儿女更是恩将仇报……”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都疑惑地抬头看向龚璇玑。 龚璇玑话没说完,就被江宜祖捂住了嘴巴,“好啦,别说了!没有的事儿,你不要乱讲。” 心瑶从旁大惑不解,“爹,难不成,祖昂帝是偷学的您的武功?女儿和他交过手,他真的是……” 江宜祖气结,“丫头,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多管!” “爹,女儿在此被毒害被暗算,您的武功也被人偷学,皇姨母来和亲却被利用,在此受尽委屈,景玄也被诓骗,这凌厥国全无半分诚信良善!”心瑶凌厉地看向祖昂帝,“我大周为合盟而来,你们既不稀罕,我大周也不会自甘下贱!” 众女子花容失色,轰然起身跪地,“皇后娘娘息怒……” 祖昂帝也忙起身,朝江宜祖和龚璇玑歉疚地单膝跪地。 “师父,师母,此事是朕管教不利,你们想如何惩罚徒儿都可以,另……萨莎斩立决,珈德贵妃收押大牢,待末图缉拿归案一并处置母子二人,至于荣萝……” 他无奈地看向拓跋荣萝,“朕只希望你我的相处能简单明了,若爱妃无异议,朕会册封爱妃为皇后,补偿爱妃多年来养育萨莎和萨岚的辛劳!” 拓跋荣萝坐在椅子上没有挪动分毫,淡漠地瞥着他,眼神都也没有半分波澜。 “皇上奢望与臣妾相处简单明了,却收纳这些位姐妹来与臣妾明争暗斗?” 心瑶挑眉,“就是呀,皇上你若真的对皇姨母有心,应该与景玄对我这般,只娶一个,这才是真的简单明了!” 祖昂帝无力地叹了口气,“当年荣萝和亲来时,朕已然有不少妃嫔。” 拓跋荣萝清苦地浅扬唇角,眼睛朝着祖昂帝,眼底却空空冷凉。 “臣妾来时,皇上的确有不少妃嫔,也因此,臣妾在前三个月都没有见到皇上的面,臣妾无依无靠,受尽欺凌。” 祖昂帝忙道,“荣萝,你刚入宫时,朕与你不熟识,所以……” “后来,臣妾以为,臣妾有了儿子,又能为皇上抚养女儿,皇上能对臣妾好些,可惜……家父临终来信,期望能见臣妾一面,臣妾跪求返回北月省亲祭拜,皇上却避而不见,酿成了臣妾此生最大的遗憾若臣妾对皇上能有半分感激,臣妾这拓跋荣萝四个字也该倒过来写了。” 阿古斯祖昂这才发现,两人的误解竟已根深难解。 “北月帝临终之际,你何时前来求过朕?朕压根儿不知此事。” “皇上宿在珈德寝宫,臣妾在腊月天没膝的大雪里跪了一天一夜,从此落下寒疾,皇上可曾关切过一句?” 祖昂帝转头看向阶下的珈德贵妃,“是你阻拦的?” 珈德贵妃忙道,“皇上若真心疼惜荣萝,早该在收到北月来信时第一日就给荣萝看,此事可怨不得臣妾!” “的确,那件事怨不得珈德贵妃,怪只怪皇上太残忍太无情!”拓跋荣萝望向阶下的萨莎,“皇上这宝贝女儿萨莎,与皇上一样冷血残忍,杀了宫人掩埋在后花苑,臣妾见皇上不闻不问,也不敢多加管束,没想到,皇上竟因此怨恨了臣妾,如今萨莎被判斩立决,也该让她知道,她的生母当年害得皇上两个有孕的妃嫔惨死,才被皇上亲自赐死的。” 萨莎不可置信地摊在地上,“母妃,事情不是这样的,您说过,我的母妃是您最好的姐妹,是良善的女子……” 拓跋荣萝俯视着她,如俯视已然沉在地狱里的幽魂,“我期望你一心向善,才好言引导你,可你终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我若如对亲生女儿那般严厉的对你,恐被皇上和众妃误以为我待你不好,而你又是自幼心机深重的,我便更不好管束。你的父母都是无情之人,你能长成这样,也是命该如此。” “母妃,女儿不想死啊……女儿不想死,女儿还想在您膝前尽孝……” “闭上你的嘴吧!你对我何曾有半分孝顺,若我不是北月公主,若我的儿子没有被封为太子,你怕是早就认了旁人当养母,我拓跋荣萝岂会有资格当你这公主殿下的义母。”拓跋荣萝自嘲地笑了笑,“在你去年生辰时,你便是如此对泽希嬷嬷说的,我的养育被你如此践踏,我却不得不强颜欢笑。” “您……您都听到了……”萨莎恐慌地手脚并用地爬上台阶,扑上前抓住拓跋荣萝的手腕,“母妃,女儿错了,您救救女儿吧!您若不开口,女儿就真的死了!” 心瑶顿时看出萨莎的目的,“你这是死到临头,还想把皇姨母当成救命稻草,利用到底呀!” 慕景玄震怒地下令,“来人,把阿古斯萨莎拖出去,斩——” 两个护卫将萨莎拖出殿门,祖昂帝见拓跋荣萝别开脸擦泪,忙在她身边坐下来,“荣萝,你别难过,萨莎是罪有应得。” 拓跋荣萝望着他,眼底再也无法掩藏心头的怨憎,“阿古斯祖昂,我拓跋荣萝此生嫁你为妻,是逼不得已,若有来生,我宁愿投胎为畜,也不想再与你相见!” 第498章 皇贵妃不辞而别 御膳房精心准备的菜品也没上,百花宴便散去。 御膳房总管舍不得浪费大堆的菜肴,忙奔到沁香殿,入门却只见皇帝阿古斯祖昂一人颓然僵坐在龙椅下的台阶上。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行礼,“皇上,您还好吧?” 祖昂帝望向佝偻着脊背的大总管,却见江宜祖自殿外进来,他忙起身双膝跪地。 大总管被惊得脸色微变,“皇上,您这是做什么呀?您怎么跪奴才呀?” “他不是跪你,是跪本王。”江宜祖上前,看了眼祖昂帝,伸手扶起大总管,随手将准备好的银子给他,“上次多谢总管尽心帮忙抓凶手,如今尘埃落定,本王也算把谢礼还上了。” 大总管目光在江宜祖和皇帝之间流转,只觉自己是撞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事儿,好端端地,皇帝怎么跪大周的睿贤王?这不是乱了尊卑么! 他接过银子,也不敢多问,匆匆退出殿门。 江宜祖跟在他身后,在他迈出门槛后,直接关上殿门,转身便返回台阶前,在祖昂帝身前蹲下来,眼前却是许多年前那个在黑暗冷宫中无助而羸弱的十八岁的男孩…… “命运弄人,祖昂,当年我帮你,是想让你过得开心,但没想到,我好心做了一桩坏事。” “师父没做坏事,祖昂如今很好。” “你真的很好吗?你对自己的儿女冷漠如冰,对自己心爱的女子不知该如何挽留,半夜里幽魂一般溜达,惧怕明亮的灯光,你的脸上甚至不见半分笑意……” 江宜祖说着,见他泪如雨下,无奈地伸手,把他搂入怀中,“如果难受,就哭出来吧!” 祖昂帝心头一阵钝痛,窒息地忽然喘不上气,他用力抱住这个明明与自己同龄,却能给自己父亲一样安全感的男子,忍不住嚎啕大哭…… “师父可知徒儿寻了您多年?师父可知,您那一句,您活了已有千百年,让徒儿记了半生?” 江宜祖轻拍他的脊背,“为师知道,但是,为师不与你相认,更是怕害了你,也是怕害了我的家人。” 祖昂帝松开他,瘫坐在地上,“师父为何如此说?” 江宜祖在他身边不羁地坐下,宽慰拍了拍他的肩,“我是你的师父,可我也是大周睿贤王,因我一日悲悯,便辅助你成为天下无敌的男子,帮你成就霸业,此事若传到我大周太上皇耳中,他会如何想?周遭诸国的君主恐怕也会人人自危,你我都将面临一场血腥之灾。” “是徒儿鲁莽了!”祖昂帝忙又跪下朝他跪拜道歉。 江宜祖看着他如此谦恭,赞赏地一叹,“祖昂,你如此重情重义,为何不好好珍惜自己的幸福呢?萨岚虽脾性急躁些,算是个好孩子,拓跋荣萝姿容绝俗,又是拓跋荣敏的嫡亲的妹妹,你与她真心相待,不只是可让你自己幸福,也能保凌厥国几百年太平安稳。” “师父当徒儿不想好好珍惜她么?我们之间的误解已然无法释然,之前中间横着珈德一家,我身为帝王,不得不权衡利弊,稳固朝堂……” “你可知,身为帝王最忌讳的便是优柔寡断?!正是因为你这样模棱两可,珈德一族才会日渐强大。身为帝王,你要保护自己想要去珍惜和留住的人,先有家,先有爱,你才能爱臣民,才能看清你周围的境况。”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徒儿定好好珍惜荣萝和萨岚。” “如今你已经年过半百,你的其他妃嫔都是为了权势而嫁进来的,有些才只有十几岁,若你有什么万一,她们无子嗣,也无依傍,萨岚登基称帝,只能依着祖宗宫规处置她们,结局不外乎两个,出家,亦或被送去皇陵陪葬,荣萝贵妃良善不忍多杀戮,萨岚也会很痛苦,若她们不依着宫规处置,势必被满朝文武捏住把柄打压,若她们处置了,又会被辱骂残暴不仁,而那些女子的家人也势必会痛不欲生……” “师父的意思是……” “放了你该放的人,留住该珍惜的,你是帝王,一日为帝当为未来百世设想,以天下百姓为先,不要伤害无辜,也不要被权势蒙蔽了眼睛,如此不枉为师倾尽毕生绝学传授于你!” “可是师父,珈德一入狱,珈德的家人势必群起掀动朝堂,针对萨岚和荣萝,徒儿该如何处置才好?” “留珈德关押在她的贵妃寝宫,保留她贵妃的尊位,将她的家人贬为庶民,夺了他们手上的兵权,逐出京城,未经宣召,永世不得返回!”江宜祖说着,手按在他的肩上,“如此既可顾全你和珈德的夫妻情分,又可免于多酿杀戮……” 沁香殿的水晶殿顶,被西斜的阳光映得光芒璀璨,被光芒笼罩的师徒,一个说,一个听,浑然忘却时间流逝。 * 心瑶这辈子,从没有如此着急地想离开一个地方,什么雪山,什么风土人情…… 她再没有心思去想,只巴望着快些回去大周,快些离开这个尔虞我诈毫无温情的地方。 只是,她没想到,拓跋荣萝竟带着萨岚远远跟上来,且是乘坐了一辆寻常的马车,车上载着银两、食物和水,还有衣物,母子俩打扮地仿佛商贾,毫无半分凌厥国贵妃和太子的痕迹。 于是,心瑶便疑惑地随着慕景玄上了母子俩的马车。 慕景玄担心地挨着拓跋荣萝坐下来,“皇姨母,您想如何做,玄儿都听您安排!但是,您这样不辞而别,恐怕……” 心瑶不悦地瞪他,“景玄,皇姨母,已经跟我们走了,你怕什么呀!阿古斯祖昂对皇姨母又不好,若咱们一走,皇姨母和萨岚势必又被这城府深沉的皇帝欺负了!” 拓跋荣萝全然没有察觉气氛微妙,一手握住慕景玄的手,一手握住心瑶的手,“好孩子,皇姨母只想去你们皇外公的皇陵磕几个头,再见一见你们的皇外婆,我为凌厥、为北月耗尽半生,已然厌烦疲累,再也不想在此多呆一日。” 萨岚也道,“母妃其实不愿我当帝王,父皇正值壮年,又城府极深,尔虞我诈,高处不胜寒,我力量不足,只会自讨苦吃,更何况父皇也从不曾真心让我当储君!” 第499章 皇贵妃不告而别 “萨岚,说你不懂事儿,你竟真的不懂事!可怜天下父母心呐!”慕景玄不敢恭维地摇头一叹,便转开脸看向车窗外。 萨岚顿觉他话中有话,忙抓住他的手臂,“表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心瑶看不得萨岚对慕景玄“动手动脚”,忙挤到两人中间,注意到萨岚竖着眉头横眼瞪自己,她忙往慕景玄身边挪了挪,笑眯着凤眸说道,“景玄,萨岚明明挺懂事儿的了,相较于执意娶我那会儿,他也算跟你学了不少东西,也比从前稳重多了。” 萨岚却丝毫没觉得,心瑶是在夸赞他,这丫头分明是故意恶心他。 “江心瑶,你要夸我,就正儿八经的夸,何必提过去的尴尬事儿?!” 心瑶揶揄打趣,“有对比才能凸显太子殿下的进步呀!” “我的进步不用和过去比较!”萨岚越想越觉得尴尬,“反倒是你……你不会是因为我陪你跳了百花宴上那一舞,才刻意挤到我和表哥中间吧?马车本来就小,你在这里反而碍眼,不如你先回去,留我和表哥、母妃说说话。” “我不回!”心瑶霸道地勾住慕景玄的手臂,小鸟依人地倚在他肩臂上。开玩笑,她若是走了,这萨岚还不知能做出什么事儿呢! “都是一家人,就该挤一挤才显得热闹。” 拓跋荣萝笑了笑,端起茶盅喝茶,倒是毫不介意心瑶挤在兄弟俩之间。 她也早就看出,儿子对景玄崇拜地五体投地,且如蹒跚学步的小娃儿,景玄一松手,他就不能单独行走,若有心瑶隔在中间,也能让萨岚少些机会亲近景玄。 慕景玄也宠溺地笑看了眼心瑶,对萨拉道,“皇姨母执意离开,是多年来太过疲惫,你和阿古斯祖昂是父子,他若无心让你当储君,断然不会轻易册封你,不给你实权,是因珈德贵妃权倾朝野,将你隔绝在朝堂之外,你又贪玩,如此反而能保护你周全。” 萨岚费解地张了张口,看向母亲,见母亲垂着眼皮喝茶,他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慕景玄又道,“你倒也不必着急回去,末图的尸体被发现之后,珈德贵妃一族势必兴师问罪,还有可能借机谋反。阿古斯祖昂若任由他们追来,亦或任由他们对大周宣战,你和皇姨母就更不能再回去。” 心瑶忙道,“凌厥国算上宫卫在内,总共五十万兵马,末图这些年掌控政务,珈德贵妃也在外收买人心,只怕那五十万兵马有多半都投靠了他们,若是他们真的谋反阿古斯祖昂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拓跋荣萝捻着茶盅盖子,若有所思地看慕景玄,“玄儿……” “皇姨母放心,景玄既然来到这里,就是为解决后患的。”慕景玄这就牵住心瑶的手,“时间不早了,叫皇姨母安心歇息,咱们也该回去了。” 心瑶也忙安慰道,“你们放心,若景玄解决不了,还有我爹,再加上我……” 萨岚不敢恭维地冷笑,“你敢杀人么?早对你说了末图已经被皇兄千刀万剐了,你看到父皇,竟还当他活着,是不是以为他亡魂不散,又……” “萨岚!”慕景玄陡然暴吼。 萨岚被吼得惊颤,拓跋荣萝也端着茶盅一僵,视线疑惑地落在心瑶脸上,就见前一刻还柔声说笑的女子,竟脸色惨白地不透血色…… 心瑶忙避开她的视线,扣住慕景玄的手,“我没事!” 两人下来马车,寒风凛冽扑面,撩动两人厚重的狐皮斗篷,慕景玄迅速帮心瑶拉起斗篷的连衣帽,毛茸茸地帽子簇拥着她惊艳的脸儿, * 阿古斯祖昂踏着一地月光,穿过御花苑,正要去拓跋荣萝的寝宫,却被突然从花丛里钻出来的女子吓了一跳,他迅速退了几步,掌中凝聚真气就要打出去。 女子一身艳红的丝袍艳美如妖,袍袖一挥就撒开去大片花瓣,分明是在效仿于百花宴驭龙飞舞的江心瑶。可惜那丝带挥舞地不力道不够,没有真气充盈的丝带,暗淡无光,飘展一开,便又无骨地落地…… 他借着月光看清女子的容貌,无奈地捏了捏额角,“让开!” 女子忙上前勾住他的脖颈,“皇上不喜欢么?臣妾只是想要一个孩子……臣妾入宫已经三年了,都不曾有孕,臣妾想……” “朕已经下令放无子嗣的妃嫔出宫,每人赏赐大笔银两安置家业,为何你不走?” “臣妾的心在陛下这里,怎么能轻易离开?珈德贵妃入狱,荣萝贵妃也离开了,只有臣妾陪着陛下……” “你说什么?荣萝贵妃离开了,是何意?” “陛下还不知道么?那日荣萝贵妃说去送外甥,就一直没有回来,眼下估摸着走下去百里路了吧,她再不会来,怕是永远都不回来了,那日,她在百花宴上说……” 阿古斯祖昂愤然推开她,直奔向拓跋荣萝的寝宫,踹门而入,就见几个宫人正坐在宫廊下掷骰子,全然一副自在地无人管束的样子,他直奔进殿内,几个宫人都惊得忙跪趴在地上,“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荣萝……荣萝……” 整个宫殿黑冷,灯光也没有,阿古斯祖昂愤然冲出来,就见跪在门前的小太监颤巍巍地递上一封信。 “荣萝贵妃离开之前,给了奴才这封信,她亲口叮嘱奴才,说,皇上若来,就把信给您,若皇上不来,便把信烧掉,只当她从未来过凌厥国。” 阿古斯祖昂暴怒地抓过信冲出宫苑,一边走,一边打开信,却半点看不清楚上面的字,见宫道上巡逻的护卫提着灯笼过来,他忙冲上前抓过灯笼,上面竟只有一行字。 “夫妻这些年,对错难分,恩怨难解,此生已蹉跎大半,臣妾只想与家人重逢团聚,他日死去能安葬故土,是臣妾唯一的念想。今日一别,怕再无重逢之日,还当亲口说一句,皇上珍重,后会无期!” 阿古斯祖昂似被抽了全身的力气,僵硬举着灯笼,他清苦地笑了笑,掌中凝聚真气把信自化成了一缕粉末,耳畔又想起那日拓跋荣萝在百花宴上憎恨刺骨的一番话“阿古斯祖昂,我拓跋荣萝此生嫁你为妻,是逼不得已,若有来生,我宁愿投胎为畜,也不想再与你相见!” “我只当你一时气话,没想到,你走得这般决绝!” 第500章 皇子竟罪案累累 夜深人静的子夜,宫中护卫正当轮值,一位黑袍蒙面的男子策马抵达宫门前,宫卫忙要上前拦截,见男子亮出的腰牌,忙都退避开,迅速打开宫门。 宫门外正有人一辆马车要入宫,车内的人听到宫门打开,忙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正见罩着黑斗篷的蒙面男子自车旁经过。 车内的男子忙叫了宫卫统领上前来,“刚才那人是谁?一身黑袍鬼鬼祟祟,这个时辰,又是自宫内出来……” 统领没有冒然搭话,走到车旁,看进车厢里。 车厢里亮着一盏小灯,男子本就圆胖黝黑的脸因满是狐疑,在暗影里显得阴沉威严,这不是旁人,正是手握珈德贵妃的兄长——大将军珈崎。 统领忙俯首道,“回珈崎将军,卑职不知那黑衣人是谁,不过,他带了皇上的御赐腰牌,又穿着皇上暗卫的袍子,所以卑职没敢阻拦。” “宫中暗卫竟在这个时候出宫?皇上这是又要做什么?” 珈崎狐疑地又看了眼那黑袍人,无奈黑袍人早已策马远去,他只发现,那背影竟莫名地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这背影在何处见过。 片刻后,珈崎上去殿前长阶,到御书房门前,却见御书房内没有亮灯,他忙拉住门前的小太监,“皇上去哪儿了?” 太监忙道,“皇上去了后宫,怕是今晚不回来了。” “本将军听说珈德入狱,末图惨死,特自八百里外的驻军营地赶回来,岂容他阿古斯祖昂说不在就不在?!” 珈崎气急败坏地咆哮一顿,见宫廊上的护卫都朝这边看过来,顿觉自己白费功夫。 “与你这太监说这些有何用!”他不耐烦地命令小太监,“你去!给我把皇上找回来!今晚我必须见到皇上,救我妹妹出牢,否则,我就去宰了慕景玄,让大周和凌厥国都永无宁日!” 太监无奈,只得匆匆小跑奔向后宫的方向。 转了一个时辰,他又硬着头皮返回来,“大将军恕罪!奴才没有找到皇上。” 珈崎一把揪住他的匈襟,“什么叫没找到?我看你是压根儿没去找!” “真的是没找到,奴才连皇上儿时被关押时的冷宫都仔细看过了,皇上经常去的地方也看过了,都没有!” “他会不会被拓跋荣萝那个贱人给留住了?” “荣萝贵妃和太子殿下去送大周帝后,这会儿还没回来呢,怎么可能……”小太监顿觉自己说得有些多,忙闭上嘴巴。 珈崎忽然想到刚才出宫的背影,恍然大悟地咒骂着跺了下脚。 “该死的,阿古斯祖昂竟躲着我珈崎!他就是诚心地不放了我妹妹!” 小太监忙道,“大将军,珈德贵妃娘娘犯下的可是死罪,而且末图皇子意图杀太子殿下,且害得大周皇后差点双目失明……” 珈崎一脚踹在小太监匈膛上,“再嚷嚷老子宰了你!那大周皇后算老几,我妹妹与末图将她碎尸万段,不过如捻死一只蚂蚁。” 他一跺脚,飞身下去台阶,双脚落地,高大如熊的身躯就踏得两块地砖爆碎,“阿古斯祖昂,你不是着急去找拓跋荣萝和萨岚么,你别怪老子翻脸无情!” 他这就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竹筒,朝天拔开,小竹筒中一个东西,尖啸着蹿上夜空,啪——炸开一片金黄的烟花。 * 阿古斯祖昂却并没有顺利出城,他走到皇城南门,就被两队疾奔的捕快阻住了路。 领首的捕快亮出腰牌,便道,“刑部查案,所有出行之人,必须盘查搜身。” 阿古斯祖昂取下腰牌,没有下马,“为何这么晚,还拦人盘查?” 捕快不知他是何身份,看过腰牌,忙双手递上,态度也顿时毕恭毕敬。 “大人有所不知,末图皇子横尸于花楼后的巷子里,身中数刀,那花楼里还有几个死去的舞姬……” 阿古斯祖昂也不等捕快再说什么,调转马头直奔刑部府衙。 府衙内众人早已歇息,所幸护卫、守卫都不曾懈怠,见他进门便拉下蒙面的布巾,便忙都行礼。 “末图的尸体在何处?” 值夜的护卫统领忙亲自待他去看尸体。 刑部尚书因亲自查案,正宿在府衙内,听闻皇上亲临,急火火地披衣赶到停尸房,然而,他却并没有看到皇上悲痛欲绝、失控恸哭,那男子一身黑袍立在末图的尸体前,静如冰雕,半晌没有动静。 “皇上……” 阿古斯祖昂迅速盖上末图的尸体,无意间注意到一旁停放的都是女尸,狐疑地掀开来看了看,“为何把末图的尸体与这几具女尸放在一起?” “禀皇上,这些都是西域舞姬,这领首的舞姬,是常往来于西域的劫匪,时常借着美色杀人劫财。臣已经查明,末图皇子曾收买过这几位舞姬,时常来往,另外还有两伙善于乔装成商贾的劫匪。” 阿古斯祖昂沉重地失望长叹,“朕的儿子好本事!堂堂皇子,竟学会了勾结这些江湖匪类!” 尚书又道,“当时鸨母报官时,臣赶过去,看到桌上散着大堆大周国库的银两,那房间里还堆放着四五箱子金银珠宝。臣揣测,这是分赃不均,起了争执,两方人们在打斗之际,末图皇子被乱刀砍伤,急于跳窗逃走,才不慎坠落到花楼后面的巷子里……” “为何不及时上报?朕对于末图这些行径,竟是毫不知情!” 阿古斯祖昂忽然发现,慕景玄、江宜祖竟是宽仁大度到如此地步,只凭末图伤了心瑶的眼睛,便足够末图赔命的。 尚书见他恼怒地转身就走,忙跟出来,“皇上息怒,臣发现这事儿时,偏巧赶上百花宴,而百花宴上又审判了萨莎公主和珈德贵妃。大周帝后在此,皇上日理万机,又面临如此窘境,臣担心,若是末图皇子的事再捅出来,皇族颜面尽失,所以才压着暗暗彻查事情的始末。” 阿古斯祖昂:“不必劳神此事,末图多行不义,也是咎由自取,给他一口棺材埋葬了便是。” “这……” “他与这舞姬等人往来,是曾拦截大周帝后的车队,此事万不可声张,传令史官,就说末图病殁。” “是!臣明白了,不知珈德贵妃如何处置。” “依着师父的意思,让珈德返回她的寝宫,没有朕的命令,她永生不得迈出寝宫。” 第501章 本将军要当皇帝 阿古斯祖昂奔出刑部府衙,飞身上马,抄着通往南城门最近的小路,出了城,直奔大周的方向。 刑部尚书刚要躺下,不料门外急迫地敲门,“是皇上又回来了?” 护卫在门外道,“大人,卑职看到自街头奔来两队骑兵,领首骑在马背上的男子虎背熊腰,身型微胖,分明是大将军珈崎,那两队骑兵带着弓箭,似乎来者不善。” 尚书无奈,担心珈德来劫狱,忙又披衣下床准备恭迎,却疲累地不愿挪动脚步,那珈崎万一真的来劫狱,仅凭刑部这些个捕快护卫也是拦不住的…… 他硬着头皮打开门,迎面便有利器飞射而来,门前的护卫身子挣扎着晃了一下,就砰—— 尚书忙要冲出门槛,就见护卫背后刺了一支箭,随即,漫天的箭砸下来,噼里啪啦落在廊下…… 他迅速关上门板,忙拿了佩剑,自后窗跳出去,对护卫们大喊道,“别硬拼,快逃,快逃……你们都不是珈崎的对手!” 珈崎听到院中有动静,踹门领首闯进刑部府衙,“一个活口不留!阿古斯祖昂害死我的外甥末图,囚禁我妹妹,我要让他和萨岚死无葬身之地,我不能让我妹妹白受了此等侮辱!” 骑兵们闯入庭院,前后查看过,奔到他近前,“将军,人都跑了!” “好!跑得好!哈哈哈……知道本将军来,都闻风丧胆了!”珈崎转身又命令一众护卫,“去京城各位官员的府邸,告诉他们,本将军要登基称帝,如有忤逆者,杀无赦,顺从者,本将军……不,是朕,朕会给他们封王,朕给他们高官厚禄!” “是!” 大牢中的珈德贵妃正因得知儿子末图的死讯悲痛欲绝,见一个身穿铠甲的男子劈开牢房的锁直闯进来,她惊慌地忙扶着墙站起身来。 男子摸出火折子,照亮狭窄的牢房,“妹妹,为兄来迟,你受委屈了!” “大哥?”珈德恐慌地一震,却早知他怀揣野心,警惕地不敢靠近。“大哥,你要干什么?劫狱等同谋逆,我们一家都会被你害死的,你快离开这里。” “为兄已经决定夺位,开弓没有回头箭!” 珈崎绝然避开她担心地目光,利落抽剑,斩断她手上脚上的锁链,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灭了火折子,拖着她就往外走。 前面的路漆黑,却更叫人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尤其……“刑部那些蠢物都逃了,妹妹你不用太担心!” 出来大牢的门,珈德见到牢门前整齐列队的骑兵高举火把,丝毫不怕被人发现,不禁狐疑。 “大哥,你竟然带了军队入城?” “救你岂能不用军队?”珈崎抓住她的手肘,“末图若在,为兄扶他当皇帝,末图如今不在了,为兄便是皇帝……你,就是凌厥国的长公主,你若愿意,为兄再给你赐婚,让你嫁个好男人,至于那什么阿古斯祖昂,薄情寡义,为兄会杀了他和拓跋荣萝给你出气!” 珈德迅速甩开他的手,“我不走,阿古斯祖昂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刚才刑部尚书已经给我传了皇上口谕,皇上不会杀我,他会让我居住在寝宫里,养我终老,我们一家上下都会安然无恙,而且,你的军队还是你的,他不会动你分毫。你这样带我出去,还杀这么多人,我们都必死无疑!” “阿古斯祖昂这是利用你稳住我!”珈崎一把扣住她的衣领,不准她躲逃,“妹妹,你我筹谋多年,费尽心思,如今朝堂大半兵马尽在为兄掌控之中,满朝文武也有半数效忠末图,我们一呼百应,还怕他区区一个狗皇帝不成?” 珈德惊慌地欲哭无泪,她惊颤着忙跪在地上,“大哥,若是搁在从前,我定陪你起兵夺位,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末图死了,你就不想扶我当皇帝是不是?”珈崎阴沉地咆哮,他手握住剑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若敢忤逆,就算你是我亲妹,我也得杀你!” 珈德气急地哭嚷道,“江宜祖是阿古斯祖昂的师父!” 珈崎挑眉,顿时冷静下来,见珈德竟是在恐惧,不禁狐疑,“江宜祖是谁?你竟像是很怕他的样子。” “你竟不知江宜祖是谁?”珈德匪夷所思,“你可知,皇上是谁扶上位的?你可知皇上原来是在冷宫的,突然就精通了盖世神功……” 珈崎抹了下额头上的汗,满院子火光映得他脸色暗红,然而眼前胜利在望,皇位已然近在咫尺! “老子管那江宜祖是谁,老子也不管谁教得阿古斯祖昂武功!凌厥的皇帝,老子当定了!你愿意在此坐牢,继续回去牢房便是,少拿什么江宜祖、李宜祖的唬为兄。” 珈崎气急败坏地说完,这就对一众将士下令,“咱们现在就攻打皇宫,掌控京城,明日一早,太阳升起时,朕就是凌厥新帝,而你们,就是朕最得力的亲兵,朕封你们每一个人当将军!” “大哥,不要……”珈德死死扯住他的袍袖,“你常年呆在北疆便罢了,怎能如此孤陋寡闻?你就没有听说过无影、无绝、无垠?就没听说过大周最厉害的龙鳞阁?就没听说过索魂曲?” “什么乱七八糟,没有听说过!为兄在来时的路上,便已经盘算好今日的计策,实话告诉你,阿古斯祖昂已经出城去追萨岚和拓跋荣萝了,在他回来之前,我们先稳住皇位,机不可失!” 珈德却对此并不抱任何希望,“大哥,你就算不知江宜祖的厉害,总听说过慕景玄一人灭北月贺家军的事吧?还有上次咱们收买的那些人起兵,慕景玄的人无一伤亡,实则是他一人稳定了局面……” 珈崎有恃无恐地冷笑,“哼哼……若是慕景玄来了,我照样杀无赦!” 珈德气急地嘶吼,“你可知,末图曾绑架过他的皇后?末图还差点毒瞎他的皇后!末图还想杀了萨岚和他的皇后让他痛不欲生……慕景玄没有诛我们九族,已经算仁慈!” 珈崎最是厌烦模棱两可犹豫不决,他当即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好!我告诉你,我也不瞒你,怕你们母子俩背叛我,我一直派人暗中盯着你和末图,前几日我收到信才急赶回来,这信中说,慕景玄杀了末图!” 珈德哑然看着他仇火狰狞的眼睛,眼泪无意识地滚下眼眶。 珈崎忙握住她的肩拍了拍,“这场仗,你必须站在为兄这边,不要再犹豫不决!” 第502章 师父不帮谈恋爱 车队行至幽步城,正赶上朝阳初升,万道赤红的霞光笼罩宁静的旷野,这景致美好地叫人看不够,风却冷的刺骨,且这冷透着一股刺破肌肤的干燥,似要耗尽人身上的血肉。 心瑶赏了一会儿景,便赏不下去,她忙掩上车窗垂帘,“这里冷得料峭诡异,真想快点回家。” “你出来时,可是盼着能尽赏天下美景,如今看到美景,又想回家……所幸咱们不是浪迹天下的神仙眷侣,若真的是,怕是我留不住你,你便跟着哪家的富家少爷跑了。”慕景玄打趣着,拿了斗篷给她罩在身上。 心瑶被他的话都笑,拉开他刚穿好的袍子,钻进他衣服里,狡黠地借着他身子取暖,冰凉的鼻尖儿贪恋蹭在他颈侧,“这样我就不冷了,再说,你不就是富家少爷么!少爷……” 慕景玄被她娇滴滴的声音激得顿时骨酥肉麻,他脊背靠在车厢上,霸道地一手把她搂在怀里,一手长臂一伸顺势掩上车窗垂帘,关闭推拉式的车窗,顿时就如换了个人,邪魅一笑,便狂肆地将她扑在被褥上…… 心瑶惊笑着忙要躲,却被他压得牢牢的,惊觉他身体异样,她忙推抵他的匈膛,“不是说今日要去幽步城内采买粮草么,你可别耽误了!” 慕景玄不肯听,猛兽似地,俯首在她颈侧,轻咬她细嫩的肌肤,“你这妖精,刚才勾着我,这会儿又催我去忙正事……”说着,他便挠她的痒痒。 心瑶惊笑着躲避,想要反击,却被他扣住手腕定在了头顶上方,“慕景玄,你再敢挠我的痒,我要恼了!” “你恼一个试试!”他挑衅地沿着她的颈侧便狠狠吻着向下…… 心瑶恐慌地呼吸不迭,所有的力量和神智都被麻酥酥的热吻牵引,身子便不得不任由他摆布。 这边春意正浓,自后面的车厢里,江宜祖却尽职尽责地在依着越师父的药方,给龚璇玑熬煮着五谷蔬菜粥,见龚璇玑着急穿衣起身,他忙道,“你再多睡会儿。” “你刚才不是说,豆子和米、菜都没了吗?你若要进城采买,穿那么单薄可不成,我给你准备厚些的衣裳。”龚璇玑说着,便拢住袍服,打开箱子。 江宜祖不放心她忙碌,忙挪近她身后,随时护着,眼睛却也没离了炭炉,“其实采买的话,不必我亲自去,有苍狼、慕鸾他们去即可,年轻人都爱热闹,正好可以去城内认真地看一看术法。” 龚璇玑不敢恭维地骇笑,“还看术法呢?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怕是谁都没有心思看。” 江宜祖反而愈加不放心,“若是如此,咱们更得停下来,让心瑶去看一看术法,那日,她把阿古斯祖昂看成是末图,明显是落了心病。当日也不知末图对她做过什么,竟让她那般仇恨末图……若是不帮她解决彻底,怕是日后会被人利用来大做文章。” “末图一个贪色之辈,还能对瑶儿做什么?不就是景玄说的那些么,你也别太担心,景玄定会帮她解决好的。”龚璇玑帮他拿出一套黑狐皮斗篷,放在他身边,又拿出一套厚袍子,“你那徒弟收了还不如不收,生儿育女,养出来的都是畜牲!” 她话刚说完,车外便有护卫通传,“王爷,王妃娘娘,凌厥帝阿古斯祖昂求见!” “什么?”龚璇玑惊愕地忙打开车窗,掀开车窗垂帘,正见阿古斯祖昂一袭黑袍,骑在马背上,风尘仆仆地跟在车旁。 阿古斯祖昂刚才正听到了她的一番话,不以为然地扬起唇角,“师母见笑了,徒儿自幼长在冷宫,不善与人交流,平日忙于政务,也不善与子嗣们交流,所以,没能给师父师母教养出几个像样的徒孙,不过,所幸萨岚还有可取之处。” “你这是故意拿话打我的脸吗?”龚璇玑斜睨着他,越看越觉得尴尬,“你厚颜追来做什么?荣萝和萨岚都不要你了,也说了死生不与你相见,你回去好好宠你那些个妃嫔,再多生几个便是。” 阿古斯祖昂自嘲地叹了口气,忙拱手道,“不瞒师母,徒儿追来,就是想求荣萝和萨岚一起回去的,徒儿不能失去她们母子。” “既然如此,你就去她们马车上呀,后面那辆不就是么!” “荣萝……荣萝不想见徒儿,所以……徒儿无奈,想请师父相助。” “你师父又不是万能的!对于感情之事,你师父也是不太精通,否则,他与他那三位侍妾岂会也处得仇人一般?” “师父竟有三位侍妾么?原来,师父也不是对师母从一而终的……”阿古斯祖昂诧异地自车帘缝隙看进车厢里,见里面有人影在动,他顿时又后悔自己多言,“呃……既然师父在,师母,能否允许徒儿与师父单独说几句话?” 江宜祖忙按住龚璇玑的肩,“粥好了,你先洗漱,我带他去萨岚的马车上歇息。” 龚璇玑忙抓住他的袍袖,“感情的事,你最好别插手,否则,他将来有朝一日又厌恶了荣萝,少不得怪你多管闲事,这种人……” “你是他的师母,他若是敢对我不敬,还有你教训他,我怕什么。”江宜祖笑了笑,下去马车,见阿古斯祖昂下马行礼,他忙道,“地上凉,别跪了,天寒,你骑马追过来万一着凉受冷,少不得耽搁政务。” “谢师父!”阿古斯祖昂忙把马拴在他的车尾,便踱着步子跟着他走,“珈崎未经圣旨宣召,便擅入京城,还带了不少兵马,刑部尚书逃出京城追上徒儿,特禀报了此事,这会儿珈崎恐怕已经登基称帝。” “这一点景玄已经猜到了,而且,他怕你出事,特派了暗卫盯着京城的动静,我们昨晚就收到了飞鸽传书。” 阿古斯祖昂这才发现,自己亏欠慕景玄的,已经无法清点清楚。“徒儿当这皇帝早已当得疲累,但是,这祖宗基业,是祖辈们打下来的,不能毁在徒儿手里,徒儿也不能让萨岚负罪。所以……” 江宜祖忙“景玄当然是要回去陪你这当姨父的同生共死,不过,已经商定好的合盟,势必要增加到五百年,还有,一旦有人攻打大周,你们凌厥国势必要尽全力相助!” 第503章 睿贤王刺伤皇帝 阿古斯祖昂忙单膝跪地,抱拳俯首,“师父放心,徒儿自始至终都无意与大周为敌,如今知道师父是大周肱骨重臣,北月也并入大周,为了荣萝和萨岚,徒儿哪怕就此死了,也会留下遗言,叮嘱子孙,永世不得与大周为敌。” “你有这份心,为师便没有看错人。”江宜祖忙扶住他的手肘,“走吧,为师带你去见拓跋荣罗,至于玄儿,他其实是个爱憎分明且孝顺的孩子,你只要让他的姨母欢喜,他自然对你放下芥蒂。” “是!” 阿古斯祖昂到了马车前,却忐忑不宁,在路上时,他设想了许多种与拓跋荣萝重归于好的情形,然而,第一句话却始终也没想到该如何说,且这女人说了宁愿投胎为畜,也不愿在与他相见…… 江宜祖上去车辕,察觉他没有跟上来,疑惑转头看他一眼,倒也没有勉强。 他掀开车帘进去,却也尴尬。 辈分有些错乱,他到底也没有想好该唤拓跋荣萝什么。 这女子是他女婿的姨母,又是他徒弟的媳妇,以国与国而论,他是臣,她是贵妃,因此,他只能“咳咳……” 拓跋荣萝却没与他客气,开口便唤他的封号。 “睿贤王不必行礼了,快坐!我皇姐在大周定然也没少得你照顾,玄儿能当上大周帝王,更是多亏了你……” “贵妃娘娘,客气了!” 拓跋荣萝的脸色顿时沉下去,“睿贤王还是唤我长公主吧,我不再是什么皇贵妃,我只是大周皇帝的姨母,从前北月的长公主。” 江宜祖只觉碰了一鼻子灰,他却从来不是肯气馁之人。 “既然如此,长公主殿下不如听宜祖一言!” 拓跋荣萝又和缓脸色,这就要说“请讲”,却见车厢门帘忽一下就被掀起,进来一位高大俊伟的黑袍男子,四目相对,她就别开脸,“睿贤王为何让这人上我的车?” 江宜祖道,“从前,小徒身在冷宫,心智恐异于常人,但他本性不坏,也知错能改,长公主殿下与他夫妻多年,恩怨已经铸成,宜祖不便多言,不过,宜祖想问一问长公主殿下……” “我还有的躲么?你刚才有话要说,现在又有问题要问,江宜祖,你的心大到可以接纳被拓跋樽玩弄过的龚璇玑,我却……” 阿古斯祖昂忙打断她,“荣萝,你不想回去,我就跟你走,前半生我亏欠你,后半生我可以弥补你,但请你不要用言语伤害师父和师母,他们能走到今日不容易,听说心瑶因失去母亲,自幼被关在璇玑阁,那滋味儿旁人不明白,我是明白的。” 拓跋荣萝顿觉自己言语恶劣,羞愧得再说不下去,心里却也委屈,她气恼地挪着身子转身面朝车窗,拉着袍袖擦泪。“是你们先激怒我,我才反击……我拓跋荣罗从来不是恶人,是你们欺人太甚!” 江宜祖不怒反笑,忙从袖中取出手帕递给阿古斯祖昂,阿古斯祖昂识趣地接过来,忙递给拓跋荣萝。 拓跋荣萝瞥了眼帕子,顿觉用袍袖擦得眼泪鼻涕实在难看,便接了帕子就擤鼻涕,“哼——哼——” 阿古斯祖昂见她极是不雅地凌虐手帕,尴尬地抚着额角看了眼江宜祖。 江宜祖倒是不在意那帕子,宽和地笑了笑,只是莫名地觉得,给自己的同龄人当长辈,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长公主殿下,您哭也哭了,气也气了,这恩怨还是没有解开,您这样每日沉郁不快,怕是过不了多久,人就日渐消瘦下去……” “你还拐弯抹角?”拓跋荣萝气闷地红着眼睛瞪他,“有屁就放!” “咳咳……”阿古斯祖昂无奈地轻咳,“师父,您请见谅,荣萝言语不当,徒儿代她向您赔礼!” 江宜祖笑道,“长公主既是长公主,对宜祖生气也算不得什么。” 拓跋荣萝却再不愿听他说话,“哼!你休想劝我跟着阿古斯祖昂回去,就算你是他的师父,也管不着我这长公主。” “可……长公主若消瘦了,又带着委屈回去大周,见了我大周太后——也就是您的亲姐拓跋荣敏,恐怕会惹得她难过,到时候您的母亲贺毓恐怕也会认为您是带着委屈,被凌厥皇帝给休弃了。” 拓跋荣萝顿时无言以对,忙抓过一旁衣箱上的菱花镜照了照,果然,眼眶红肿,脸色蜡黄难看,一副怨妇弃妇的样子。 江宜祖趁着她对着镜子发呆,自靴筒里拔出匕首,便刺向她…… “师父!”阿古斯祖昂惊叫,却不敢对江宜祖出手,他整个人扑在拓跋荣萝身上,匕首正刺在他的脊背上,他痛得身躯一震,力量顿时溃散。 “啊——啊——祖昂……”拓跋荣萝尖叫着忙抱住他,手却碰到了刺在他背上的匕首,沾了满手黏腻的血污。“不要死,祖昂……你为什么要给我当?江宜祖明明是要杀我!” 江宜祖失笑,“长公主殿下误会了,宜祖谁也不杀,这一刀,宜祖只是给长公主殿下提个醒——阿古斯祖昂这曾伤害您的男人,肯为您毫不犹豫放下生命和地位,您应该好好把他留在身边,就算不爱了,平日拿来当个护卫,当个盾牌,也是好的。” 拓跋荣萝哭成了泪人儿,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阿古斯祖昂疼得脸色煞白,还是把她搂在怀里,“过去,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能给我一个留在你身边照顾你的机会,若今日我就此死了,我只求来生与你早些相遇,全心全意地只对你一人好……” 江宜祖不等他说完,就自他脊背上拔了匕首。 匕首的刀刃陷在伤口里,血流的本不急促,那匕首一抽,血便嗞出来,流淌了拓跋荣萝满手…… “江宜祖,你……你做了什么?”拓跋荣萝气急地咆哮,“你分明就是想杀了祖昂!” 江宜祖拉过阿古斯祖昂的黑袍,擦了擦匕首上的血污,收回靴筒里,“我去叫越师父过来给他包扎,长公主还是扶着他歪躺着吧。” 第504章 原谅,猝不及防 “江宜祖!你……你竟然刺杀我凌厥国皇帝,还没事儿人似地,去叫越师父来包扎……你当我们凌厥国是好欺负的吗?” 拓跋荣萝气恼地朝车窗外嚷了几句,直嚷得自己脑仁疼。 她顾着阿古斯祖昂的伤,忙给他扯开袍服,看到阿古斯祖昂背上的伤,泪就簌簌滚下眼眶。 “皇上疼不疼?你……你流了好多血!”她拿帕子擦拭,却越擦越多…… “疼……当然疼……” 阿古斯祖昂褪去袍服,忙背对着她,忽然忍不住扬起唇角。 他刻意痛得沉吟不止,忙抓了她梳妆台上的镜子照了照后背,刺中的位置是在右侧,伤口并不深,也没伤到要害,但要活动手臂却也不便。 师父就是师父呀,明明是同龄人,这样深谙人心世故,且运用法子巧妙,利用一把匕首,便刺出混淆人眼目的“重伤”, 他怕是再过几年,也想不到用这样血淋淋的苦肉计央求一个女子回心转意。 拓跋荣罗却看着他可怕的伤口忍不住哭,“亏你把江宜祖当师父,他竟下如此毒手……” 慕景玄耳朵灵敏,听到姨母的第一声惊叫,便自队伍最前面赶过来,这会儿正冲上马车来。 见阿古斯祖昂匆忙整理衣衫,拓跋荣萝泪眼婆娑,他勃然大怒,抽剑便直指阿古斯祖昂,“皇姨母已经不想与你在一起,你竟行此等卑鄙之事……” “玄儿,你误会了!”拓跋荣萝顿时涨红了脸,他忙挡在阿古斯祖昂身前,却又忍不住气恼自己在一个晚辈面前立场不坚定,“是宜祖刺伤了你姨父,我要给他包扎……” “什么?”慕景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狐疑地忙打量阿古斯祖昂,从头看到脚,没有找到伤口,“皇姨母,您可不要诬陷我岳父,此事事关重大……” 拓跋荣萝只得又拉下阿古斯祖昂的袍服,让他看仔细伤口。“景玄,不是姨母说你,你是太宠江家的人,才养得江宜祖如此无法无天!” 慕景玄看到伤口,尴尬地迅速收剑,见阿古斯祖昂并没有怪罪江宜祖的意思,脸上也无怒无嗔,顿时明白江宜祖的意思。 这一刀不轻不重,却巧妙地让皇姨母与阿古斯祖昂言归于好了。 而他,也正有了帮助凌厥的机会,否则,凭皇姨母之前的决绝,他也不好多管闲事。 “皇姨父好好养伤,其他的事不必费心,景玄定会帮萨岚平息珈崎的叛乱,还凌厥宁和康泰!” “景玄,朕来时已经给各地驻军去了信,相信这会儿他们也应该快到京城。”阿古斯祖昂自腰间取下腰牌,又从袍服的袍袖中摸出调兵虎符,“萨岚行事冲冻,这个你拿着,若能避免死伤,尽量避免,他们都是朕的子民,朕不希望有任何伤亡。” “皇姨父放心,景玄定以百姓和将士们的性命为先。” “你做事,朕从未怀疑过。朕陪你皇姨母去大周探亲,只你和萨岚回去平息叛乱吧!”阿古斯祖昂手落在他的肩臂上,“你去把萨岚唤来,我有几句话要对他说清楚。” “是。”慕景玄迅速把腰牌和虎符收入怀中,下来马车,迎着冷风顿了顿脚步,信任,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阿古斯祖昂竟将决定凌厥生死的军队这样轻易地放在他的手上,丝毫不介意他是大周皇帝,且从小到大,他也从没有对他有过什么怀疑,哪怕与皇姨母不睦,也始终视他为自家晚辈一般,只凭这一点,足可见他对皇姨母和萨岚不一般。 而他在大周的父皇,虽疼惜他,却始终无法完全相信他,这皇位也是他和心瑶几经周折和拼杀才得到的,甚至连养育他多年的皇祖母,也是心口不一地算计他,如今想来辛酸甘苦无法言说。 “景玄——” 听到心瑶的声音,慕景玄恍惚站头,就见心瑶裹着斗篷,和萨岚、苍狼、慕卓衍等人一起赶过来。 他视线不由自主地盯在自家娇妻身上,就算裹着那沉重的狐皮斗篷,她还是显得纤瘦了,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跑。 他迎上前就旁若无人地把她搂在怀里,不等她开口,便安慰道,“没事,皇姨父和皇姨母已经和好,咱们都不用担心了。” 心瑶诧异地自他怀中仰头,“和好?” 她不敢揣测阿古斯祖昂用了什么法子求得拓跋荣萝原谅,刚才慕景玄说听到了尖叫声才过来的,害她也担心不已,唯恐遇到刺客,还特把苍狼、慕卓衍也拉过来,没想到人家夫妻竟已经和好。 “这么快就和好,还真是猝不及防!”她玩味地看他含笑的眼睛,轻易读懂里面的安慰和喜悦。 苍狼却不敢恭维地笑道,“贵妃娘娘不是说,受了多年的罪么,还说,宁愿来生投胎为畜也不愿再见阿古斯祖昂,这怎么就突然原谅了?” 心瑶莞尔打趣道,“苍狼王是期望女子的怨憎怒气能坚定些吧?” 苍狼严苛地板着脸说道,“做人当然要讲原则,不原谅就是不原谅,太轻易原谅,会被人看轻。” 慕卓衍挑眉,“苍狼兄,夫妻之道太讲原则,是会吃亏的!” 苍狼当然不敢与慕鸾去讲原则,注意到慕景玄和萨岚亦是玩味瞧着自己,他窘迫地忙辩解道,“我们是在说荣萝贵妃和祖昂帝……” “苍狼王的这番话,本宫帮你记着,等哪天你和三姐闹别扭,本宫就把你这会儿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三姐,让她也讲些原则,莫轻易原谅。”心瑶揶揄说完,就对慕景玄道,“我去给你准备出行的衣物和鞋子,顺便给你和萨岚都备些吃的。” 慕景玄无视一旁快要七窍生烟的苍狼,温柔帮心瑶拉了拉斗篷的帽子,“不必准备太多,若珈崎不是只缩头乌龟,只需要三两日便能回来。” 苍狼忙道,“陛下,臣也陪您去吧!” “不必,卓衍与露儿,你和三姐,都是刚成婚,朕这就派你们去打仗,恐怕三姐会怪罪。” 苍狼忙叩谢隆恩,这就着急地去追心瑶,“皇后娘娘,臣错了,臣错了……您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听到吧!” 慕景玄、慕卓衍和萨岚都望着他狼狈的背影,顿时忍不住大笑。 第505章 陛下特来管闲事 凌厥皇宫,百官列队迈进大殿,便有两个小太监匆促进门,一溜烟地穿过群臣队列,将一张张字条塞进众臣手中。 在队列前的丞相也得了一张,上面却只有四个字,“太子回朝”。 他狐疑地转头,就见百位臣子中,都在低头疑惑地看字条。 在他身后的户部尚书也正看他的手上,“相爷,这字条上的,可不是咱们凌厥的字,而是大周的字,前些时日,周帝陛下来时,在军队中题过字,这笔迹似乎就是周帝陛下亲笔写的。” “看样子,珈崎的死期不远了!”丞相摇头一叹,不禁为珈崎珈德兄妹捏一把冷汗。 户部尚书亦是压着声音摇头长叹,“筹谋多年,如今要功亏一篑,这珈崎怕是还不知自己已经近了棺材。” 百官皆是压着声音窃窃私语,丞相转头看了一眼,说道,“各位,你们要选太子和皇上,还是陪珈崎共死,可得慎重,大周陛下如此率先知会咱们,就是为保全咱们的性命……” “相爷,这倒是不难抉择!”臣列中有人说道。 “抉择什么?”珈崎声如洪钟,说着,自后殿出来,尚不知殿中的微妙。 跟在他身旁的小太监慢半拍地匆促喊道,“皇上——驾到——” 众臣忍不住偷觑那身穿龙袍的男子,神色顿时变得微妙。 珈崎倒并非不够威武,只是与阿古斯祖昂相较,显得矮胖笨挫,因来不及另裁龙袍,只能穿阿古斯祖昂平日穿的龙袍,因此,这龙袍看上去腰围紧绷,前后曳地,不伦不类,有武将的霸气,却无帝王的威严,且只得在走路之时拎着衣袍前襟,更显得像是穿错了衣服。 这已然是登基两日了,穿这样的龙袍,他不别扭,满朝百官却瞧着别扭,都如看猴子似地看他。 珈崎在龙椅上坐下,抬手抚了抚鼻尖,心里思忖着今日要议的事,在宽阔地龙椅上挪了挪位置,“众位爱卿,你们看着朕做什么?还不行礼叩首?!” 阶下无人应声,也无人跪拜。 珈崎俯视着阶下的众人,脸色就慢慢氤氲了黑沉的怒色。 “怎么?这才第二日,你们就要谋反吗?朕可是册封了你们每一个人……” 丞相无奈地站出臣列,“珈崎,你押着我们的家人,强逼我们送女儿入宫为妃,我们不得不服从你。现在,有人替我们讨回公道,你最好放了我们的女儿和家人!” 珈崎却不怒反笑,“丞相,你女儿姿色不错,朕十分喜欢,朕正要与你商议,册封你的女儿为皇后,还要册封你的侄女为贵妃,朕再封你为王,如何?如此,你也就成为咱们凌厥国的江宜祖,匹敌他睿贤王!” 丞相不敢恭维地骇笑,“我岂敢与睿贤王相提并论,再说,我凌厥国不及大周国力的三分之一,如何能养得起这么多王?” 户部尚书也正为此觉得可笑,“珈崎,你荒唐得册封了你们珈崎一族的所有人称王称霸,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王,就连你三叔家刚出生的小曾孙也册封为王,我凌厥国地广人稀,土地贫瘠,你第一日就下令增加赋税,还要招兵买马与大周宣战……你自己回过头来想一想,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哼哼,朕痴人说梦?他阿古斯祖昂就是明君么?他害死朕的外甥,他冷落朕的亲妹,朕常年镇守边疆,什么都没得到过……” 丞相气结,“珈崎,我本敬你几分,如今看,你连是非黑白都不分了。” 后面的臣子也站出来,“你身为武将,驻守边疆乃是分内之事,皇上给了你最优厚的俸禄,厚待你的家人,甚至上次末图与你暗中指使叛军攻打皇城,他看在你辛苦多年,唯恐朝堂不宁祸及百姓,才隐忍没有追究。” “皇上宅心仁厚,爱民如子,对你珈崎一族更是慷慨,哪怕你妹妹坑害荣萝贵妃,也保她贵妃之位,如今你趁着皇上不在,如此谋反叛乱,你这是忘恩负义!” “你们……你们……” 珈崎恼怒地要斥责,却陡然察觉这气氛不对。 满朝文武看他的眼神,竟是莫名地默契,整整齐齐地仇怒交加。 “你们可得了朕的银子!末图也曾给你们送银两,如今末图尸骨未寒,你们竟……” “珈崎,你最好别再提末图送银子的事儿!末图捏住了我们的软肋,威胁我们的家人,逼着我们收银子,我们不得不收。末图上次谋逆,今次又伤害大周皇后和萨岚太子,毁坏两国合盟,他早就该死!” “末图是咎由自取,珈崎你若再不脱下龙袍,你一家上下都被你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反了……真是反了你们!”珈崎暴怒地自龙椅上跳起来,朝着殿外咆哮道,“来人!把丞相……还有前面这几个说话的,拖出去,斩——” 一群士兵要进门来,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打得横飞进殿中。 众人见那一个个身体横飞着砸下来,惊呼着忙避让。士兵们落地就口鼻淌血,再站不起。 珈崎大惊失色,恐慌地吞了口唾沫,看向殿门,“何人如此大胆,敢擅闯我早朝大殿!” 晨曦正亮,两位清俊贵雅的男子背光迈进大殿,晨曦在他们身上染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众人只觉那光太过耀眼,眯着眼睛才看清两人的面容,萨岚一身月白锦袍,罩着白狐皮披风,本就艳若女子的瓜子脸,愈发惊艳出尘。 行在他左侧的,不是旁人,正是大周帝王慕景玄。 他一身蓝紫龙袍,身上罩着黑狐皮斗篷,虽比萨岚更惊艳几分,却全然不似萨岚那样姣美,他酷冷一身龙气,尊贵内敛,霸气暗隐,眼底透射的杀气,叫人不寒而栗,更不敢直视。 百官只被他眼神一扫,便轰然跪地俯首,高呼,“周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珈崎黝黑的脸上横肉惊骇地战栗,忙退了两步,不慎蹲坐在龙椅上,他手忙扣住龙椅的扶手,稳住身躯。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满宫的士兵竟……竟没阻拦你们?” 慕景玄失笑,“朕与萨岚刚才光明正大走进来,你竟没看见?” 萨岚慵懒地鄙意冷笑,“珈崎,别白费力气了,现在束手就擒,本太子饶你不死!” 第506章 这毒药朕愿意喝 “哼!朕已经是凌厥帝王,会怕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么?!”珈崎抬手直指慕景玄,“这是我凌厥国的家务,慕景玄,你这外人……最好不要插手!” “既然是家务事,本太子便亲自与你算一算!”萨岚自腰间拔剑,足尖一点,就飞身上去台阶,直刺珈崎的面门…… 珈崎迅速自龙椅上歪头避过,顺势侧身扣住萨岚的手腕,抬脚就踹向萨岚的腰腹,并大喊道,“来人,护驾!” 要冲进来的士兵被慕景玄挡住,他优雅一侧身,抬手一股真气摧枯拉朽,气势如龙,打得一众士兵倒飞下台阶。 龙椅的方向,却趁着他对付士兵之际,轰然一声巨响。 他担心地惊疑望向龙椅,就见萨岚被罩在了一个笼子里。 珈崎亦是一脸疑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殿顶上方,全然不知这殿顶上何时布置了个大笼子。 “咯咯咯……咯咯咯……” 女子阴沉冷笑的声音自内殿传出,阴森森地鬼魅一般,似从地狱里发出的,叫满殿的人不寒而栗。 随即,那大笑的女子搭着宫女的手,自内殿出来,身穿着一身曳地的白纹黑袍,头上簪着银簪百花,满眼死亡的怨怒之气。 百官望着她那一身丧服,顿时明白,她是要为末图报仇。 末图尸体是在花楼后巷被人发现的,连带一群舞姬的尸体,还有脏银…… 珈崎和珈德却都认定,是大周陛下慕景玄将末图千刀万剐的。 这到底是假寻借口谋反,还是真的报仇雪恨,无人知晓,眼前,萨岚太子被扣在了笼子里,只怕慕景玄要命丧当场才能平了这女子的怨怒。 丞相担心地看慕景玄,忙道,“陛下,珈德已经被末图的死刺激得丧心病狂,您可千万小心呐!” “我丧心病狂?哼哼……丞相提醒的好!在这世上,哪一个母亲失去孩子不会丧心病狂?” 珈德讽刺地说着,走到兄长身侧,在龙椅上坐下来,手就扶在龙椅扶手上,扣住了龙椅把手上的红宝石。 慕景玄眉梢一凛,视线盯在她那只手上,隐忍握住双拳。 “珈德,末图罪该万死,朕只是让他死得其所,你若要报仇,只寻朕一个,朕不躲不避。” 珈崎忙道,“妹妹,眼下应该捏着萨岚,让慕景玄自尽!” 萨岚愤懑地挥剑砍笼子,纯金打造的笼子,却纹丝不动。 “珈德,末图再三害我,还害大周皇后,他是自寻死路,本太子劝你,不要为一个末图和珈崎,赔上你全族的性命!” 珈德瞥了眼一旁盯着自己眸光异样的珈崎,自嘲地嗤笑,“的确得不偿失!有个愚蠢的兄长,有个无能的儿子,有个薄情的夫君,我珈德白活了一世。可末图是我的骨肉,我眼见着他被某个人千刀万剐而无动于衷,怎配为人母?!” 慕景玄掌中暗暗凝聚真气,研看扣着萨岚的那笼子,脑子里却暗忖着该如何阻止珈德去扣住龙椅上的机关…… 珈德见慕景玄无半分波澜,有恃无恐地冷笑,“慕景玄,萨岚是你的好兄弟,你的皇姨父又疼你,而你更是害死我儿子的真凶,今日,本宫从你身上报这半生的仇怨,合情合理!” 说着,她命宫女端出一碗毒药。 “这毒药,能让你周身慢慢地溃烂,尝到和末图一样的痛苦,你喝了毒药,本妃绝不伤害萨岚,否则……” 珈德低头看了看椅子扶手上的红宝石,“你常年来凌厥皇宫,应该明白这龙椅上的玄机,只要我按下这颗宝石,整个大殿乱箭齐发,不只是你和萨岚,这满殿的文武百官,也会给你们兄弟二人陪葬。” 满殿百官恐惧地乱了心神,有的忙跪在地上,“周帝陛下,臣不想死啊……臣家中还有老小等着臣!”“陛下救命……”“周帝陛下,对不起了,臣还想为凌厥尽忠!”“周帝陛下,你一人保全我们百条命,也不算亏本。”“陛下,这本就是你和珈德的私怨,实在不应该牵扯我们呀!” 萨岚望着阶下杂乱跪拜的情形,恼怒地暴吼,“一个个贪生怕死之徒!你们如此恳求,便是与珈德一起夺我表哥的命!” “萨岚,不怪他们,末图是朕杀的,此事本该由朕一人解决。”慕景玄眼睛都没眨一下,端起宫女托盘上的汤药,“珈德,朕愿意喝这碗药,不过,你得先放文武百官出殿。” 珈德不耐烦地侧首冷瞥一旁的珈崎。 珈崎只觉胜券在握,忙对百官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 百官忙匆匆往外跑,珈崎得意地瞥了眼慕景玄,对珈德竖起大拇指,“妹妹,还是你有办法呀,慕景玄死了,萨岚被我们捏在手里,那阿古斯祖昂再也不是咱们的对手。” 他话刚说完,颈侧就被一个快如闪电的东西射出一个血洞,那东西直接贯穿他的脖颈,啪——落在了龙椅上,裹着血污,有些模糊…… 珈崎恐慌地本能地捂住呲血不止的伤处,却按不住,血染了他满手,直往外涌。 “咳咳咳……妹妹,我怎么了?妹妹……我不想死……” 珈德也不知他是被什么伤的,惊疑地看落在龙椅上的东西,竟然是一小块碎瓷片。 她悚然看向阶下的慕景玄,就见那艳若天神的男子,仍是端着那碗药,姿态那么优雅俊挺,那药碗的边缘,却少了一块。 “大哥……大哥……”珈德忙扶住珈崎,另一只手却不敢自龙椅扶手上挪开。 珈崎手划过她的膝上,想抓住她的袍服,却只在那白纹黑底的丧服上,留下一个巨大的血掌印。 “慕景玄,你杀我儿子,杀我大哥,我和你同归于尽!”珈德盯着慕景玄,恨入骨髓,咬牙切齿就按龙椅上的红宝石,手臂却一阵剧痛。 她惊疑地低头,就见自己的右手已经落在了地上,断臂处沥沥地血流不止…… “啊——啊——” 笼子里的萨岚全然没有看出慕景玄是如何出手的,连带刚才珈崎被射穿,他也是看的一头雾水。 见珈崎、珈德兄妹俩一个横躺于血泊全身颤,抖,一个按着血流不止的断臂痛得嘶吼,他也不禁汗毛直立。 第507章 来生莫入帝王家 慕景玄端着药碗,上来台阶,鹰眸淡冷俯视着兄妹二人,如看两只垂死挣扎的蚂蚁。 “你们之前的错,朕都给你们记着。今日,你们又胆敢拿萨岚的命威胁朕,可见你们都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偏巧,朕从不是仁善之人。” 珈崎血流不止,悚然圆瞪着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命在一点一点的流淌……这种滋味儿,比一刀杀了更痛苦百倍。 他担心地看珈德断掉的手臂,“都是为兄的错,我应该听你的……不与这人为敌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珈德万念俱灰地捂住手臂,见慕景玄步步迫近,她恐惧地忙往后挪移,“慕景玄,我哥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我的手也被你斩了,你还想怎样?!” 慕景玄把毒药递到她脸前,“这毒药还热着,你喝了,朕不诛你九族。” 珈德颤,抖着抬起手,要接过药碗,却又恐惧毒药叫人痛不欲生地药效。 “我不喝,你还是一刀宰了我吧!”她仓惶地摇头,抬起完好的左手,就要打翻药碗。 “你的儿子要强*暴朕的皇后,你却执意闹这么一出,你给朕准备这毒药,还以百官的性命威胁朕,你怎么没想到朕能不能受得住?!”慕景玄说着,眼底渗出几分狰狞,“喝——” 珈德哭着喊着摇头躲避,“我不要……我不要……” 她正说着,却见台阶下,倏然冲上一位雪白斗篷的女子,似一道光,快如闪电地打翻了慕景玄手上的毒药,长剑一挥,就刺中了她的匈膛。 慕景玄惊疑侧首,看到的却是心瑶。 她风尘仆仆,雪白的斗篷上泛着幻白的光晕,衬得被寒风吹拂的脸儿彤红,似赶路太着急,发髻有些松散,鬓边碎发垂了几缕在耳畔,她眼睛上挂着泪,眼神痛苦而复杂,看着珈德,悲恸又怜爱…… “你安心的去,我不恨末图,你也不要抱着执念憎恨我们和祖昂帝,放下恩怨,来生莫再入帝王家。” 心瑶说着,声音禁不住打颤。 她不知自己为何这样心痛,这女子明明是她的仇敌,却莫名其妙地让她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珈德对上她仿佛能洞悉前世今生的凤眸,只觉这女子能入她的灵魂深处,读懂她所有的痛和伤,她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 心瑶见她缓缓扬起唇角,眼神也变得柔和,就松了剑,把珈德揽在怀里,用斗篷裹住她颤,抖的身子。 珈德急促地呼吸,却忽然绷不住地泪如雨下,她额角贴着心瑶的下巴,自嘲地苦笑道,“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这样温柔地抱过我,我嫁入皇族本是一场交易,我为皇帝生儿育女本是为家族富贵,我争宠夺势是想留住我喜欢的男人……到头来,我好好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却……却……” “人生在世,本就没有那么多称心如意,历尽磨难还能保有一颗纯粹的善心,我也做不到,你放宽心去吧。”心瑶愈发拥紧她,“我会一直抱着你!” “多谢!能死在大周凤女怀里,也是我珈德的荣幸。”珈德虚弱地笑了笑,就闭上眼睛,完好的左手垂下去。 慕景玄见心瑶悲怆地泪流满面,蹙眉俯视着她,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毒药、断肢、家破人亡,这一幕,像极她对他描述过的,她死前的情形。 这一刻,他突然发现,他之前从没有认真体会过她内心的伤。 “心瑶……你……你还好吧?”想起刚才自己逼着珈德喝毒药的一幕,他忽然很恐惧,她会把他当成与慕昀修一样的恶人。“朕刚才……” 萨岚在笼子里也看得怔了许久,注意到珈崎从旁也咽了气,忙道,“表哥,先放我出去,你要解释,来日方长。” 慕景玄气结,抬脚就踹向笼子,几百斤重的金笼子,轰——整个翻到了殿中央。 萨岚如释重负,这就要开口,慕景玄不耐烦地道,“剩下的事,自己去处理,顺便叫人进来,把这两具尸体抬走!” 萨岚见他脸色难看到极点,忙拎着珈崎的尸体,拖出殿门,有派了两名宫卫入殿去抬珈德的尸体。 心瑶并没有执拗地抱着珈德的尸体不放,见两位宫卫上前来,她松开珈德,任由他们把珈德抬在担架上。 “送出宫好好埋葬,处置好,回来复命。”慕景玄道。 心瑶诧异地看他,“以她的罪,你不把她碎尸万段了?” 慕景玄无奈地叹了口气,忙扶着她出来血腥气浓重的大殿,拉着她在殿前台阶上坐下来,把她搂在怀里,“你怎么跟着来了?” “我担心你就来了。爹说,这珈崎是个骁勇善战的……”心瑶眺望着远处安静的宫门城楼,不禁失笑,“这骁勇善战之人,竟是连战事都没有来得及掀起,就一命呜呼了。” “瑶儿,珈德是……” “我知道,她是死罪,她也罪有应得,只是那个死法,让我觉得……似曾相识。”心瑶心痛地哽了一下,唯恐他担心,忙扬起脸儿对他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怪你,你本也没错。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一直以为,时间能改变一切,没想到,时间什么都没改变,伤痛该痛,还是会痛。” 慕景玄疼惜地拥着她收紧手臂,恨不能用全身的力量抹平她心底的痛。 * 礼队行进缓慢,晌午时分,又到了幽步城。 慕景玄要给军队采买粮草,越师父要给龚璇玑采买安胎药,必须去城里买药。 拓跋荣萝久不坐车,闷得有些难受,约着龚璇玑和江宜祖要看看术法,萨岚亲自带兵保护。 心瑶虽心里颇有些膈应在幽步城的遭遇,却也扛不住自己嘴馋,尤其拓跋露和慕鸾也都盼着热闹。 因此大家分头行动,并在未时于城南门集合。 心瑶卖了大堆好吃的装了一马车,方来、余香、小格子坐在车辕上赶着车,三人不住嘴儿的吃着,驱车慢慢跟在三人身后,车后的护卫亦是乔装,淹没在路人中,几乎分辨不出。 慕鸾和拓跋露跟在心瑶左右,心瑶拿着一包酸甜的果脯,三人亦是边走边吃边聊。 有了前车之鉴,三人都是女扮男装,穿得半旧不新,慕鸾戴了一顶破帽子,拓跋露抹黑了脸,心瑶甚至贴了络腮胡子,因此三人走在街上颇为安全。 第508章 皇后掀翻假魔术 这幽步城却并非打扮安全,便能安然无事的。 拓跋露刚从心瑶手上捏了一颗果脯,脚下不知踩了什么东西,轰——蹿出一股白烟,人就往下坠…… “露儿,露儿——”心瑶惊得尖叫,想抓住她的手,却只摸到了她的袍袖,眨眼人就消失无踪。 她恐慌地忙扑在白烟里,整个人却诡异地摔趴在地上,衣领也被慕鸾扯住…… “露儿刚才坠进了一个洞里,这怎么没有了?” 慕鸾看着石板地面,也无法解释,她忙跺了跺脚,却没有猜到什么陷阱。 “这城,真是诡异,竟是走到哪儿都有古怪,难怪叫幽步城。” 心瑶想起上次的遭遇,恐惧地又叫护卫和方来等人都上前来查看地上的动静,“都看仔细些!” 小格子和余香也自马车上下来,两人噤若寒蝉,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来忙抽了剑敲打坚硬的青石板,却没有一块是空心的。 他忙对心瑶俯首,“主子,还是派人去通传陛下戒严全城吧!” “千万不要去通报!”慕鸾担心地忙抓住心瑶的手臂,“慕卓衍这一路上都与露儿如胶似漆的,他若是知道他媳妇丢了,恐怕得杀了咱们!还是再找找,说不定一会儿就找到了。” 心瑶气急,口气也禁不住沉重,“三姐,人命关天,不能耽搁,此处鱼龙混杂,恐怕有买卖女子的。慕昀修做买卖女子的交易时,不就是抓捕女子卖往域外么,一旦那些人把露儿运送出城,再找便如大海捞针。” 她这就下令,“方来,你亲自去对陛下通传,其他人跟我分头找。” 方来这就飞上房顶,却见前面十字路口,表演大型术法的舞台上,术法师扶着拓跋露迈出一个一人多高的金纹大箱子。 拓跋露因为过度恐惧,哭得抽抽噎噎,脑子也在轰轰响,全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舞台下看客们掌声雷动,有人往舞台上丢银子和花果。 拓跋露惶惑地忙躲避着扔向舞台上的东西,前后左右的看,“我怎么在这儿?救命……救命啊……” 心瑶被末图派的术法师抓走,毒害了眼睛,她始终也没有关心多少,且觉得慕景玄将末图碎尸万段实在小题大做。这会儿,自己只经历了那件事儿的前面一小部分,便已生不如死。 “我要回家,我要离开这鬼地方,呜呜呜……” 术法师笑道,“姑娘,你要回家,我定把你送回家,来,请回到箱子里吧!” “我不要!我不要进去!”拓跋露惶恐地摇头说着,脚下躲避着往舞台边沿挪,刚才那种突然坠入黑暗的恐惧,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然而,她没退两步,身后的路就被两个虎背熊腰的男子严实挡住,手臂也被他们架住。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救命啊,救命啊……” “主子,找到了!”方来遥遥对心瑶大喊一声,自路旁的房顶上足尖一点,便飞身过去。 他矫健迅敏的身躯,快如飞鹰,直接落在舞台上,伸手环住拓跋露的腰际将她搂入怀里,拥着她腾空一跃,便顺势踹飞挡住她的两个男子。 拓跋露惊魂未定,本能地搂住他的脖颈缩在他怀里,却嗅到他颈侧好闻的气息,额角蹭到他肌肤细滑柔白的脸颊,一股异样滑过心头,她忍不住抬头看他的脸。 阳光太过耀眼,映得他清秀如玉的面容艳若描画,怒色氤氲在他眼底,显得格外霸道。 这男子从来都是一副孩子的面相,却是因为太过清秀俊美的缘故。 听说,他从前还是个哑巴,是被妙回神医医治好的,人倔强些,却心地善良,武功高强,深得心瑶倚重。 方来担心地将她横抱在怀里,“可有受伤?” 拓跋露疑惑地点头,脑子却有些混沌,解读明白他话的意思,忙又摇头,“我没受伤,只是吓坏了……” “别怕,有我在!” “嗯!”拓跋露忙搂紧他,莞尔扬起唇角。 心瑶和慕鸾也挤过人群冲上舞台来,慕鸾抽剑直指术法师,“好大的胆子,竟敢设陷阱抓人充当你术法的道具,今儿遇上姑奶奶,你们就吃不了兜着走吧!” 心瑶却懒得与他们废话,掌中凝聚真气,便将舞台上宏大的金匾招牌打落下来,又抬脚一踹,强大的真气直袭术法师的面门…… 术法师恐惧地侧身避过,他身后竹杆架子支撑的宏大的幕布,连布带竹竿轰然坍塌下来,顷刻间尘土飞扬,木屑四散,砸得舞台坍塌了半边。 方来和慕鸾等人忙都飞身掠到了心瑶身后,一众身着便服的护卫瞬间列队包围破败的舞台。 术法师这才意识到,自己惹错了人。 这女子女扮男装,身型纤柔,竟是深藏不漏,只这两三招便拆了他好不容易搭建的舞台,再这样下去,他生意怕是也做不成了。 “姑娘饶命!”他忙双膝跪地,无奈地话惶恐带了哭腔,“小的有眼无珠,得罪了贵人,恳请姑娘恕罪,小的将刚才所得的银两全部给您,以后,小的再也不敢打那位女子的主意!” 心瑶清冷地俯视他高举的一包银两,没有接。 术法师忙道,“姑娘,我这小本生意,今儿才刚开张,实在是不多,恳请您笑纳,权且当小的用这些银两向您的朋友道歉。” 心瑶拿了他手上的银子,全部倒在地上,银子,金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刚开张就凭一个陷阱诓骗这么多银子?!” “不多,不多,也是南来北往的客人们赏脸。” “此等坑蒙拐骗的术法,竟值得人赏脸么?”心瑶转头命令护卫,“押这术法班子的所有人去见阿古斯祖昂,这幽步城,罪孽深重,也该清理了!” “你有什么权利押我们?竟敢直呼我凌厥皇帝陛下的名讳,你活得不耐烦了!”术法师大嚷着要逃,却当即被两个护卫死死按在地上。 慕鸾讽刺地笑道,“今儿你们可真是惹错人了,她是前几日在你们这幽步城惨遭绑架的大周皇后,所以,对这种玩大变活人的游戏,深恶痛绝。” 术法师震惊地抬头仔细研看心瑶的脸,却见她双目亮如寒星,完全不像是瞎子。“大周皇后不是被末图皇子毒瞎了吗?这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瞎子呀!” 方来怒不可遏,将拓跋露放在一旁,上前就踢在术法师的下巴上,“混账东西,我大周皇后岂是你这等卑鄙之人能看的!” 第509章 情伤之事不好管 心瑶率队抵达幽步城的南门,一路上粗略审问了术法师几个问题,方知在幽步城内,满街都是暗道的出入口。 慕鸾气得忍不住对他又骂又打,只把术法师与他一伙子同伙揍得鼻青脸肿,心瑶没有阻止,拓跋露拉着方来远远地避开。 “平日,我是不喜欢这样打人的,实在有失淑女仪态。”拓跋露说着,妩媚地对方笑了笑。 方来见她是在没话找话说,敷衍地扬了扬唇角,却不敢苟同。“这种人身强体壮,四肢健全,不凭正儿八经的本事赚钱,就知道坑蒙拐骗,就该打一顿,让他们好好长长记性!” “方来,从前我竟不知道你这样热心,又正义,刚才你救我的恩情,我会记一辈子的。”拓跋露说着,就从袖中取出刚才买的一包花生米,“这个,本来我是想留着自己吃的,呐——送你了!” 方来没客气,打开就捻了两颗丢进嘴巴里,拓跋露看着他愣了愣,“咦?你也喜欢这样吃花生米?!” 方来莞尔,“这样吃,还锻炼瞄准呢!把一颗花生米高高地抛起来,用嘴巴接着,回头再扔飞镖,闭着眼睛都能练得炉火纯青。” “我竟没想到这些!你说得很有道理。”拓跋露也抓了几颗花生米练习。 心瑶却察觉两人不对劲儿,不禁在前面回眸看了眼两人——不对,方来还算正常,这小子粗枝大叶,为人直率,从不藏着掖着,寻常与人说话打闹,也从不设防。不正常的,是拓跋露这平王妃。 这一路逛下来,心瑶从没有注意到,拓跋露竟偷偷买了一包花生米收在袍袖里。 花生米极是寻常,却是她江心瑶的大师兄龙玺拿来当暗器的,又是平日最喜欢的零食,了解他的人都熟知他这喜好,那花生米杀人,更是能百步穿杨,一记便能弹穿人的心口。 拓跋露从前更是倾慕过龙玺的,这段单相思,更是她江心瑶从大周到北月的路上亲自鉴证过的。 而且,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情伤烙在心里的伤疤,时间再久也无法抹平。 慕鸾打人打得有些累,忙挽住心瑶的手臂,“心瑶,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伙子混账?” 心瑶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忙把拓跋露和花生米的事搁在心里,再看那几个术法师,一个个竟是走路趔趄不稳,脸颊口鼻都是血污…… “三姐已经出了气,我若再处置,他们势必就断气了!” 慕鸾窘迫地笑了笑,“我也没下多重的手……” 心瑶嗔笑斜睨她一眼,强调地提醒,“这都是祖昂帝的子民!是凌厥国人,是杀是留,还是由祖昂帝定夺的好。” 慕鸾顿觉自己做事失了分寸,“刚才你应该拦着我呀!” “他们本就该打,我岂会拦你?祖昂帝见了他们,是不会同情他们的!”心瑶笃定地说道。 慕鸾虽然没有挨训斥,心里却反而过意不去,她也知道,心瑶是不忍苛责她,所以才这样慢声细语的与她说话,换做是慕景玄的话,恐怕早就一脚把她踹飞。 “心瑶,你放心,以后我一定注意分寸!” 心瑶最是喜欢她这样一点就透的脑瓜,且尤其喜欢,她知错能改。 “三姐,等归队后,也该提醒他和萨岚,这座乌烟瘴气的城着实该严苛整顿一番,尤其把客商当牲口一样绑了拿去卖掉的人,该当众斩杀,以儆效尤!” 赶巧,抵达幽步城的南门,车队正好已然集结完毕,慕景玄与慕卓衍、阿古斯祖昂等人都已经回了各自的马车上,苍狼则沿着队伍悠闲地巡视,任身下无半根杂毛的黑骏马沿着队伍溜达。 遥遥见心瑶等人回来,他诧异地怔了片刻,忙策马小跑迎上前。 见心瑶、慕鸾和拓跋露都穿得破败的男装,他顿时绷不住笑,尤其心瑶唇上方,竟然贴了一条小胡子,一身男装不知打哪儿淘换的,柔白的脸,灵慧的眼睛,再加那胡子,却还是难掩她的风华绝代。 小格子和余香,以及众护卫跟在后面,倒是人数整齐,一个不少,那队伍最后面,却还多了几个人,那几个人像是一串蚂蚱,被绑在一根绳索上,身上都穿着术法师的袍服。 苍狼顿时将事情的经过,猜了个八不离十,当即笑道,“皇后娘娘这是满载而归呀!买了一车东西,竟还抓了一堆人,哈哈哈……不知是谁这么倒霉,被弄去大变活人了?” 慕鸾见他嬉皮笑脸,顿时气结,“你竟还好意思说风凉话,你知不知道,露儿差点被人带去卖了?!” 苍狼忙担心地把她搂在怀里,“是苍狼思虑不周,让媳妇你受惊了!你们走时,我早该想着提醒你们的,谁知事情繁杂,忙起来就给忘了。” 心瑶懒得听他解释,对方来说道,“带上那几个人,跟我去见陛下!” “是!” 方来忙扯住绳子跟上她,见拓跋露仍是跟在自己身边,他忙道,“平王妃娘娘也该去车上歇息了,走了这么远的路,还受了惊吓,也该压压惊。” 拓跋露本想帮他拽着那几个人,注意到心瑶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来看自己,她忙快走几步跟上她。 心瑶欲言又止,怕言语唐突,不好冒然。尤其,拓跋露已然不是从前的拓跋露,而是出嫁为妻的平王妃,若是说错了话,面子里子都有损。 注意到,慕景玄和阿古斯祖昂、父亲都迎过来,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对拓跋露道,“把你刚才的遭遇对祖昂帝说明白。” “好!” 拓跋露倒是极有分寸,慕景玄上前来开口询问,她便把自己掉进陷阱的事儿细述了一遍,见慕卓衍关切地上前来,她就特别省略了方来英雄救美的事。 心瑶摸了摸额角,注意到方来竟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往嘴里丢花生米,她忙瞪过去一眼。 方来悻悻地忙把花生米收在袖中,慕景玄察觉心瑶微妙,不动声色地环住她的肩,“可是受惊了?” “我没事,不过这幽步城,是不能再如此下去了,我们大周子民在此遭殃的,恐怕不在少数。” “你可是已经审问过?” “是,那每一个出入口与就近表演术法的舞台相连,躲在舞台下的人瞅见异域客商经过,便与台上表演的术法师打声招呼,不但能顺利地劫人劫财,还能借着表演和贩卖绑来的客商,赚满盆钵。” 第510章 原来没有嫌弃他 阿古斯祖昂始终蹙眉听着未发一言,注意到慕景玄竖着眉头看过来,他忙道,“玄儿,你们等朕半个时辰,对你姨母说,我去幽步城府衙一趟,尽快解决此事。” 慕景玄却不放心他独自前往。这位皇姨父看上去比他多吃了几年盐,心底却良善,对寻常的恶人也不忍伤害,怕这幽步城的事处理不好,反被人害了。 “卓衍,苍狼,你们带三百骑兵,备足弓箭,跟着皇姨父一起去。这边府衙上下早就被地头蛇收买了,否则,这样的勾当也不会如此猖獗。” 心瑶听得一凛。原来,他竟是早就将幽步城摸查透彻。 碍于阿古斯祖昂在,她强忍着没有多问,这到底不是大周的城池,就算因为末图曾在此处害她,他这样彻查他国城池,也难免被人议论手伸得太长。 苍狼、慕卓衍带兵陪阿古斯祖昂离开。 慕鸾嚷着累,与拓跋露各自回去了马车休息。 心瑶打发方来、小格子和余香去车上歇着,这才跟着慕景玄上了马车,却一上车,就被慕景玄揭去了脸上的小胡子,腰带也被他扯开…… 心瑶心头一颤,慌乱地忙抓住他的手。这几日,他好像挺忙,并不曾与她亲近,他该不会现在就…… 慕景玄被她面红耳赤的窘态逗笑,温柔凑近她耳畔,说话间气息都喷薄在她的耳畔,“皇后在想什么呢?” “你……你……你脱我衣服做什么?”心瑶忙揪住袍子,不再让他继续。 “朕只是不喜欢皇后穿旁的男人的衣服。你们从旧衣裳铺子里买来的衣裳,不知是何人穿过的,万一沾染什么病,得不偿失。” 心瑶暗囧,见他只是扯了她身上半旧不新的男装丢出窗外,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转身连她的内袍也褪去,“这贴身的衣衫,也不能再穿,回头叫余香给你洗洗!” 说着,他把粉紫的蚕丝小衫裹在包裹脏衣服的包袱里放在一边,又给她拿了干净的袍服过来罩在身上,另备了温水给她洗脸擦手。 心瑶愣愣地看着他,赫然想起,自幽步城去凌厥皇宫的路上,他一直都是如此亲自伺候服侍。 “我眼睛瞎了那会儿,委屈你了,我现在眼睛已经康复,你……你不用再这样伺候我。” 慕景玄抓住她的衣带,霸道地把她拉近自己,亲手给她系好衣带,在她鼻尖上宠溺地点了一下,“怎忽然说这种见外的话?” “这不是见外。” “可我喜欢这样伺候你,所幸赶路才这样亲昵些,若是回宫了,怕是处理政务,便顾不得与你说话了。” “你可真是一位特别的皇帝。” 心瑶摸索着衣带打得精致的蝴蝶结,不禁又慨叹珈德、拓跋荣萝、以及慕怀渊的那一众可怜的妃嫔。 “若换做寻常的皇帝,见着自己的皇后眼睛瞎了,恐怕早就跑去妃嫔哪儿逍遥快活去,偶尔一句话不对,亦或一个脸色不对,都是几日不见,做女子的,再费尽心思的邀宠,才能拉着他留宿一两回。你与他们却完全不同,说对自己的皇后不离不弃,竟是半点没有嫌弃过。” 慕景玄被她说得哭笑不得,一手托着她的下巴,一手握着热毛巾,细细地轻柔地给她擦脸,如擦拭一颗蒙尘的珍珠。“傻丫头,我害怕你嫌弃我呢!” 心瑶赧然,“此生有你,是我之幸!能与你做夫妻,是我最欢喜最幸福的事。” “那日我……逼迫珈德喝毒药……没有给你酿成什么阴影吧?”他小心地探看她的眼神。 “没有!” “可你并不欢喜,这几日也从未真正轻松的笑过,本想弥补你没能尽兴游玩的遗憾,让你去看一看幽步城的风景,又闹出露儿被劫之事。” 慕景玄凝重而担心地凝视着她,终是忍不住问出压在心底多日的问题。 “瑶儿,你是不是可怜珈德?也因亲手杀了她,心里迈不过那道坎?” 心瑶哭笑不得,“我心里的那道坎,并非是珈德惹起的,我也完全放下珈德那件事了。” 慕景玄却不信她这番话,把手上的热毛巾拧干,又给她擦了两遍脸,然后洗洗擦了她的手,又忍不住安慰道:“不要总想着身上背负了一条命,要想,你做了对的事。” 心瑶哑然。她确实没有在想珈德,被他这样一说,才发现,他这几日对她格外温柔小心,竟是心里一直在担心她。 慕景玄见她颦眉研看自己,忙道,“她被我斩了一只手,儿子死了,当了多年贵妃始终也无法走进皇帝心里,机关算尽被人嫌恶,活着,倒不如死了痛快。” 心瑶心暖四溢,感动地扑进他怀里,亲昵搂住他的腰际,“我没事,我杀她,一则是看不得她那样痛苦,二则是因为她威胁你还要毒害你,珈崎又谋反,那也是诛九族的大罪,她已罪无可恕。” 慕景玄不禁惊喜地看她,却没想到,她杀珈德,竟也是为他报仇。 “心瑶,我一直以为……” “傻瓜!你是我的夫君呀,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她那惨状虽说像极了前世的我,却到底也不同,我没谋反,我的家人也没谋反,我是身遭不幸,她是心有不甘。” “早知你这般心如明镜,我便不这样小心翼翼。”慕景玄抬手,给她拆解了头上高束的男式发髻…… 长发黑瀑似地倾散下来,他用手指轻轻地给她梳理。 心瑶无法抵挡这样缱绻的温柔,猫儿般贴近他,忍不住轻吻他的脸颊,却只吻了两下,就被他夺走了主动权,刚穿好的袍服也被拆解开,身子也被他扑在车厢里…… 强烈的欢愉在体内炸开,他身上华艳的龙袍却还是整齐的,心瑶直觉这一场较量不公平,抓住他的袍服,这就要给他脱掉,又担心苍狼他们赶回来,怕他在人前失态,便只得任由他这样继续。 拓跋露端着水果过来,要找方来,答谢他的救命之恩,走到车旁,听到车内女子似欢喜又似疼痛的呼吸,她忙收住脚步,抿着笑便凑近车窗,无奈车厢上推拉的小窗紧闭,什么都看不到。 第511章 平王妃,送果子 车内,慕景玄敏锐听到窗外有脚步声凑近,不着痕迹地朝车窗弹了一下,一缕真气渗透窗框,快如刀刃地精准划向拓跋露的脸颊…… 拓跋露惊得忙别开头,她鬓边的一缕发丝无声断开,被风吹散。 她再不敢久留,端着果盘慌乱逃远,并挡住了朝这边巡逻的士兵,“陛下和皇后娘娘正商量事儿呢,你们去别处转悠!” 士兵们都看向那座宏大如房的马车,帝后素来恩爱,也无甚争执,要商量的事儿,除了这幽步城的事,无非就是夫妻间那点儿事儿。 幽步城的事儿,苍狼和慕卓衍去了,定能解决好,所以,也剩下一件事儿值得他们回避。于是,士兵们都识趣地爱昧抿着笑,整齐列队又折返。 拓跋露望着那丝毫未乱的队伍,气结摸了摸鬓边被削断的碎发,“哎?你们可真是表哥的兵,也忒规矩了吧!就没有想过去挨削的吗?” 车厢柔软腾龙锦丝绣毯上,女子倾散的长发妖娆如墨云,艳若珍珠雕琢而成的身骨,被姣美的毯子衬托,愈发艳美惊心。男子双臂撑在她身侧,忙碌地专注悍猛,她却还是注意到了他打在车窗上的那一下。 她疑惑地看了眼紧闭的车窗,隐约听到拓跋露自车后方的嘀咕,耳根顿时火烧火燎。 她窘迫咬住唇,再不敢发出动静,手推抵他健壮的腰腹,不准他再继续,羞窘地忙要挪开,却被男子的霸道地箍住腰肢,他像是在弥补这几日的“小心翼翼”,动作愈发激烈…… “一会儿他们都要回来了……”心瑶赧然嗔怒地瞪着他。 慕景玄失笑,“他们能顺利脱身就不错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心瑶恍惚,却咂摸不透他这话什么意思,可怜的神智也在欢愉中无法集中,却听到幽步城的方向,传来轰然一声巨响。 “那是什么动静?” “幽步城的城门关闭的动静。” “哈?苍狼、卓衍和你皇姨父有危险?”心瑶捧住他的脸,“你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了?” “所以,我才让苍狼和卓衍一起去,若是只有皇姨父去,我反而没有出兵的理由。如此他们便是掳劫了我大周的苍狼王和平王,朕——要踏平幽步城!” 心瑶:“……” 城中,因阿古斯祖昂的亲自驾临,整条街都变得微妙。 苍狼和慕卓衍跟在他的马后,疑惑地相视,“卓衍,你有没有发现,这路上的百姓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见到帝王噤声回避,不是很正常么?” “他们为何都不跪拜呐?你看,跪拜的基本上都是来自异域的伤人,那些舞台上的术法师反而一个个面露凶相……” 慕卓衍这才察觉,满街竟是弥漫着一股杀气。他忙按住腰间的佩剑,提醒前面的阿古斯祖昂,“皇上不要走太快,当心有诈!” 他话刚说完,路旁的房顶上,就呼啸着飞来数把弯刀…… 这边,拓跋露端着果盘走下去很远,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打了趔趄,盘子里的果子掉了一个在地上。 “哎呀!怎么弄脏了呢!”她忙捡起果子在袍服上擦了擦,又摆在盘子里,忍不住回头看绊自己的位置,地上平整,没有小石子,没有任何障碍物,“真是活见鬼了!好好地走路也能被绊!” 见江宜祖正朝这边走,她忙护着手上的水果,上前问道,“王爷,您可知方来去哪儿了?” “他和小格子在一辆马车上,再往前走,第二辆车便是。”江宜祖转头朝那马车指了指,便问,“平王妃找方来有事?” 拓跋露没有回答,只道了一句多谢,便朝那辆马车走去。 江宜祖却注意到了她手上拿着的果盘,方来就在他眼皮底下长大,他最是清楚方来喜欢吃什么,那几种水果正是方来都喜欢吃的。 却怪就怪在这里,为何方来喜欢的东西,拓跋露打听了去,还给方来送果子呢?! 这丫头一点都不担心慕卓衍入了幽步城会遭遇危险么? 江宜祖虽然疑惑,却也无心多想,这事儿,慕景玄早就与他计划好。 苍冷、慕卓衍等人入城后一盏茶的时间,那些人贩子和地头蛇豢养的杀手怕是也该沉不住气了。他带人杀进去,苍狼和慕卓衍在里面里应外合,定能万无一失。 拓跋露忙端着果盘上去马车,掀开车厢垂帘,不巧,方来刚换下那一身客商的破旧衣裳,雪白的丝袍刚穿到一半,有种出尘脱俗的清秀,却又有男子硬朗英俊,拓跋露看得恍惚,脸颊一热,再不好往里走。 小格子正帮方来整理衣领,注意到拓跋露进来,手上又端着果盘,忙笑道,“平王妃娘娘定然是来感谢方来将军的救命之恩的,奴才先告退,你们聊。” 方来从没有在这种衣袍不整的境况下,被女子撞见过,一时间手忙脚乱,面红耳赤,见小格子利落地跳下马车去,他欲言又止,愈发尴尬。 对上拓跋露也绯红的脸儿,他忙俯首行礼“平王妃娘娘太客气了,方来只是举手之劳。” 拓跋露直接把托盘给他放在车厢内的矮桌上,“这是今儿咱们买的果子,你跟在皇后身边这么久,怕是好东西也不缺,我若是赠送金银珠宝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你势必又说那是你的分内之事而婉拒,所以就拿了这几个果子过来。” 方来耿直地拿起一个果子就要咬,拓跋露见那果子不对,忙抓住他的手腕,“别吃!我刚才来时,差点被绊倒,这果子就滚地上了,你还是洗洗再吃吧。” 她忙拿起一串葡萄递给他,“这个是西域运过来的,水土不同,比中原的甘甜。” 方来没客气,吃掉两颗葡萄,就道,“谢王妃娘娘!这果子都是方来最喜欢吃的。” “嗯,我知道你喜欢吃,所以才格外挑选的这几样。” 方来却差点被噎到,对上她偷觑过来的眼睛,他只觉哪里不对劲儿,“王妃娘娘是特意打探了我的喜好么?” 拓跋露哑了一下,慌乱地忙解释道,“呃……我知道这样不太好,你别怪我,我只是好奇,你这样武功高强,又喜欢帮助别人的人,有怎样的喜好。” 方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王妃娘娘太客气了,保护主子和主子的好姐妹,是卑职职责所在。” 第512章 他竟有喜欢的人 拓跋露被他铿锵的话逗笑,“以后,我不只是皇后娘娘的好姐妹,也是你的朋友,你见了我,可不必跪拜,私底下唤我露儿就好。” “呃……这恐怕不妥,王妃娘娘既是郡主,又是平王妃,卑职不敢逾矩。”方来俯首挪了挪位置,离得她远了些,忙低头吃果子,要下逐客令,却又开不了口。“王妃娘娘不会去歇着吗?” “我不累,平王去忙了,也没空理会我,我倒不如自己找点乐子。” 拓跋露好奇地左右看了看他的车厢,就发现他摆在书箱上有几本书,竟是两本兵书,还有一本手抄的《鬼谷子》,她翻开《鬼谷子》看了看,不禁惊叹这笔迹。 “这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字真是漂亮精致。” “这是皇后娘娘亲笔誊抄的。之前,她抄了三五本,一本给了我,一本给了宣王江凌云,陛下和睿贤王也一人一本,还赠给太上皇一本。她特别喜欢这本书,是她的师父无绝推荐给她看的,里面有为人处世之道,又有为官为政之学。” 拓跋露翻开书,随便看了几页,却读来不畅,不禁蹙眉,却掀过一页,就见边角上有一副小像,乍一看只是女子画像,细看轮廓,却越看越觉得像心瑶,只是这工笔实在粗糙,不像是心瑶所画…… 方来注意到她研看书本,忽然想到什么,凑上前,见她正研看画像,扑上去便要抢书抢。 拓跋露狡黠一笑,就忙把书藏到身后。 方来整个人就撞扑在她身上,两人摔在车厢的毯子上,四目相对,方来顿觉这姿势太过爱昧亲昵,且女子娇软的身子、如兰的呼吸、甜美的唇瓣……都成了莫大的诱或,他心慌意乱忙挪开身躯坐正。 拓跋露却仰躺着有些僵,心神还有些恍惚,呼吸也急促不稳,她不自然地摸了摸火烧火燎的耳根,也忙坐正,抚了抚发丝。 可是奇怪了,与慕卓衍做了夫妻,平日亲近,也不曾如此心潮澎湃,她这是怎么了呢?! “请王妃娘娘把书还给我!”方来红着脸,有些恼。 拓跋露尴尬地把书放在桌角,“你可知,你这小像能害死自己?” 方来忙道:“那是卑职从前画的,那会儿我还是个半大孩子,主子待卑职如亲弟,卑职一时感慨就画上去了。” “我表哥可是个大醋缸,你最好当心些!” “这是我的事!”方来抢过书,就手忙脚乱地翻到那一页,迅速撕下来,扯了个粉碎丢出车窗。“如此王妃娘娘可满意?” 拓跋露因他一番举动黯然,“我又没有抓住这把柄,你对我恼火什么?这事儿,也不是为我满意,是你自己的心思不正,何故怨我?!” 方来顿时被这“心思不正”四个字刺伤,他气恼地说道,“王妃娘娘心里盘算什么,方来不是不知,方来既读过这书,便知如何识人辨人。” 拓跋露素来率直,从不压抑怒火,听他近乎嫌恶的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在他心里竟不是什么好人。 “方来,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你这话什么意思?” “当初,主子被那诡异的孩子拦路截杀,我和主子差点命丧当场。直到救下那山洞里的孤儿,主子才平息伤痛。你紧接着利用主子对你的好,企图设计害她,还好被陛下提前洞悉,你不会忘记吧?!” 拓跋露当然没有忘记,那件事也始终像一根刺,让她膈应得难受。“……我也是逼不得已!” “你拓跋皇族咎由自取,你不会连是非黑白都分辨不清吧?换做是我,便早早带着家人离开那样的皇族。” “你……”拓跋露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提那等不堪的旧账,气怒之下,倒是也想起自己的身份。“我好心感激你,给你送果子,见你是性情中人,才对你和颜悦色,没想到,你竟以下犯上,对本郡主如此无理!” “抱歉,卑职不稀罕郡主的感激!卑职本就是孤儿,从前被王少婉折磨成哑巴,是主子让妙回神医医治好我。我恨北月人的卑鄙!我恨所有心思歹毒之人!更恨那些朝主子背后捅刀之人!” “你……”拓跋露抬手直指他清秀俊美的脸,咬牙要咒骂,顿觉自己太过激动,“也罢,是我自讨没趣了,竟想不开的来自讨没趣。” 拓跋露气急败坏地拿起书本就砸在车厢上,忽——掀了车帘跳下马车,顿时僵住。 方来周身的力气顿时溃不成军,整个人瘫坐在车厢里。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女子对他如此,可他承担不起。 主子说,万国寺方丈断言,慕卓衍的姻缘是孽缘。大周吞并北月算是一桩,他不希望自己也成为那孽缘的一部分。 车外,拓跋露心虚地握住拳头,隔着一丈远,一惊艳的女子,穿着一身粉紫丝袍,外罩雪白的狐皮斗篷,正眸光清幽地望着她,那眼神似一下就扼住了她心底蠢蠢欲动的洞悉。风撩动女子的袍服和斗篷,她更如要御风而起的仙女,神情都是不染尘埃的淡漠。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方来搁在心尖儿上的主子——江心瑶。 “你怎么在这里?表哥刚才不是临幸你么……你凭什么这样看着我?我什么都没做错!” 心瑶看出她心里压了火气,不怒不恼地笑了笑,“露儿,我可说什么了?我可指责你做错了?” 拓跋露气急,“你的眼神……” 心瑶不知自己的眼神怎么了,或许是因见识了前世今生太多的错,所以无法伪装假笑吧。 “方来是在我苏家长大的,他身世可怜,从前,有些流言蜚语,说他是我爹和某个女子的私生子,因王少婉当初看不过,特把他毒哑,借此要折磨他,也折磨我爹……” 拓跋露听不懂她这番话的意思,却也熟知,这女子从不与人说废话,也从不会无聊地去讲旁人的闲话。 心瑶又道,“但事实上,是方来撞见了王少婉与安玉王张晋源暗度陈仓,才被毒哑的。后来,我救回妙回师父,妙回师父费了好大一番气力,才医治好他。” 第513章 平王殿下受重伤 拓跋露如鲠在喉,气恼地望着她一步一步从容上前来,手脚也变得冰凉。 她天生愚笨,却也不是笨的一窍不通,心瑶话已然说得如此透彻,她再不明白什么意思,便不是笨蛋,而是傻子了。 “江心瑶,我没想听这些!你不必说这些给我听。” “如今,你都唤我江心瑶了?” 拓跋露顿时被她这疑问激怒,“方来喜欢你这皇后……你可知道?” “方来情窦未开,喜欢我也是青涩懵懂之时的一时冲冻,因我疼惜他如亲弟,因我视他如家人,保护他,救治他,他便心生感动,真正的感情是可以连同对方的缺点一起喜欢的,你和卓衍成婚这么久,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心瑶说着,两手握住她的手臂,恨不能把心底领悟透彻的所有道理,都度给她,那样她就不必为难地斟酌用词,又怕说不到点上,又怕伤了拓跋露的心。 “露儿,方来不是记仇之人,也不会怪你从前对我做过的事,刚才他故意对你说那番话,不过是不希望你和他都犯错,他心思通透,从你的眼睛里就读懂了你的心思。” 拓跋露顿时冷静下来,眼前的一双眼睛温柔而疼惜,无半分气怒和讽刺。 这女子是被她害过一次的姐妹,她这样苦口婆心,更是在帮她呀!她竟然因为方来急迫撕碎的那一张小画像就如此气急败坏地对这个全心全意为她的女子,她实在该死。 “心瑶,对不起……” 心瑶忙安抚道,“他既对你说自己能识人辨人,少不得是误会了你的感激,特意意有所指地提醒你,你又是这样热情大方,从来不懂遮掩。” 拓跋露哑然,忽然发现自己尚且在恍惚的事儿,都成了透明的。她鼻翼一酸,就一把搂住心瑶,眼泪啪嗒啪嗒地滚落腮畔。 “心瑶,我……我对不起你!有时候,我特别害怕面对你,又特别气自己,你对我太好了……可是,你知道的,你有些事情,一旦落下伤,就无法痊愈了。” 心瑶顿时被她说得眼眶灼烫,眼泪也无法遏止地落下来,“是呀,有些伤,的确是无法痊愈的。但是,我不能坐视你自寻死路,如今你尚未见过你的准婆婆,那可是一位手段凌厉,脾气厉害的女子,且格外的聪慧,若她见你和卓衍相处,便能洞悉你的心思在何处。万一她把你拎到景玄面前斥责,你说,景玄该如何处置你?” 拓跋露松开她,忙拿帕子擦了擦眼泪鼻涕,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慕卓衍这一路上也对她说过,他的母亲,不是好相与的。 心瑶见她已经全部听进去,忙给了抹了抹眼角的泪,“你若有事,无疑也是那道扎我的心,我害怕景玄护不住你……”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拓跋露忙又拥紧她,“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是,我也不是见异思迁之人,我是喜欢卓衍的……” 心瑶却哭笑不得,只想说,“你也是喜欢我大师兄的……”话到嘴边,顿觉这话太伤人,她谨慎地忙又咽回去。 “我知道你只是感激方来救了你!那般漂亮的男孩,长得俊朗好看,脾气耿直地可爱,换做旁的女子,也难免乱了心神。” 心瑶忙推开她,改握住她的手,“走吧,我陪你去探望卓衍。” “卓衍他……他回来了?”拓跋露心慌地抓紧了他的手,“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填埋陷阱么?!” 她最想问的却是,刚才卓衍自城内出来,经过方来的马车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吧?! 心瑶见她紧张地眼神有些恍惚,忙道,“我也是才刚知道,原来景玄和我爹早在末图害我和萨岚时,就早有安排要灭了幽步城。” “什么?灭了幽步城?”拓跋露惊愕,不禁又担心,“表哥这样做,萨岚表哥知道吗?阿古斯祖昂知道吗?” “现在,阿古斯祖昂大概已经不好在说什么了。你落进了陷阱里,祖昂帝入城要找官府处置,景玄正好顺水推舟让苍狼和卓衍入城,打了个里应外合。” “表哥真狡猾!” 两人说着,上了平王华车,越师父正给慕卓衍缝合伤口,细细地一根针被特意捏弯了,才方便缝合臂膀上的狰狞泛着血肉的伤口…… 这情形,只看着叫人肉疼,拓跋露恐惧地哆嗦了一下,忙躲到心瑶身后,“这是什么东西砍的?怎么伤得这么重?卓衍,你不是很厉害的吗?” 慕卓衍疼得嘶吼,全然没有心思回答他的问题,她这一番问题也怪,竟像是在斥责,全然不像关心。 “是朕之错,本以为那些杀手不是苍狼和卓衍的对手,没想到,他们竟早有防备。”慕景玄自正面扶住慕卓衍,护住他的头在肩膀上,不准他看伤口,“你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不疼,臣能忍得住……陛下若是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还要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有何用?!”慕卓衍憋着一口气说完,却在越师父往肉里刺针时,又忍不住嘶叫…… 江宜祖从旁担心地看心瑶的反应,见宝贝女儿没有像拓跋露那样恐慌的别开脸,不禁皱了下眉头,“瑶儿,你不怕血吗?” “不怕,我流过比这更多的血,不过是疼罢了。”心瑶随口说完,脊背就一凛。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疑惑,探究,惊愕,似乎都不曾想到过,她也有流血的遭遇。 心瑶也注意到,父亲的眼神亦是疑惑,她目光不自然地避开,却正对上慕景玄嗔怒瞪过来的视线。 “呃……我是说……在鹿鸣山军营,我被宁诗娴、慕琰算计,为景玄挡箭那一次,我真真是流了不少血。”心瑶说着,就安慰地看了眼父亲,“不过,都痊愈了!” 慕景玄忙帮她圆场,“那次,皇后的确很勇敢,却也把朕吓得不轻。” 慕卓衍也想起那次的事,顿时就停止了嘶叫,“相较之下,我倒是不及皇后娘娘这弱女子了!” “已经缝合好了。”越师父如一位顶尖的绣娘,指尖挑着线,利落地收针,“草民去煎药,陛下当派人多看着平王殿下,恐怕一会儿要高热不退。” 第514章 伤平王真凶奇怪 心瑶忙道:“师父放心,我们都会照顾平王殿下的,若是我们不在,还有平王妃呢!” 越师父看了眼平王妃——拓跋露,却没有多言,只是对慕景玄又交代擦拭伤口时,莫让水沾染伤口,便拿起药箱,转身退出去。 心瑶见他看拓跋露的眼神有点怪,不禁怀疑他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而越师父来时,偏巧,是必须经过方来的马车的。 心瑶思及此,不禁担心地又看拓跋露,却当着慕卓衍和慕景玄的面,也不好多问越师父是否真的听到了。 她忙扶着拓跋露上前,挨着兄弟两人坐下。 “卓衍,露儿刚才一直很担心你,她怕血,也不曾经历过这样的事,心性又孩子一般,你要多担待些。” 慕卓衍顿觉自己太过敏感,他扬了扬唇角,经过一番打斗和疗伤,也没有多少气力在计较,“我有点累了,露儿,你陪我吧!” 拓跋露感激地看了眼心瑶,忙握住他的手,“你武功不弱呀!怎么会被人砍伤臂膀?且是从左肩,直延伸到左肩胛骨,后面深重的都看到骨头了……” “是呀,这明显是从背后袭击。”心瑶却担心地看慕景玄,什么人都轻易接近慕卓衍的后背呢? 慕卓衍道:“当时路旁飞来许多暗器,且是左右夹击,我忙于挥剑抵挡暗器,不慎被人自后砍伤,所幸苍狼及时护住我……” 心瑶顿时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也就是说,对方的人从路两旁射暗器,而在你身后的是——咱们自己人?!” 慕卓衍脸色惨淡,没有再解释,这事儿也解释不通。“皇后娘娘,臣疼得厉害,想躺一会儿。” 心瑶还想追问究竟,见他不想说,便只得作罢。 慕景玄看她一眼,便扶着慕卓衍躺下,并提醒他,“睡着时也警醒些,朝右侧躺,别压着左边的伤口。” “陛下不必在此陪着,臣真的没事。” “你睡吧,朕就在这边看折子。” 心瑶知道他是太过内疚。 慕卓衍有些无奈地握住慕景玄的手,“依着皇族的排行,我是你的堂兄,依着朝堂,你是君,我是臣,依着咱们的感情,我们是生死与共的,我什么事都该杀在前面,若是凡事都依靠你这皇帝亲力亲为,旁人还以为咱们大周朝堂没了人。” “皇兄,此事是我疏忽,混入军队的人,怕是在上次末图害心瑶和萨岚时,就混了进来。” 心瑶却不敢苟同,“景玄,此事说不通!末图和珈德、珈崎都死了,若是末图的人混入军队,就该逃走才是,为何如此铤而走险呢?另外,还有一个最大的疑点!” 慕景玄顿时冷静下来,刚才他为慕卓衍的重伤,已经愧疚得无法思考,心瑶这番话,正让他心头敞亮了许多。 “瑶儿,还有什么一点,你直说无妨!” 见慕卓衍、拓跋露和父亲也都疑惑地看自己,她忙道,“还有,若真的是末图的人,他为何偏偏伤卓衍?却不伤我和萨岚?” 慕景玄诧异地看她,又看慕卓衍。 江宜祖亦是陷入困惑,蹙眉挪近慕景玄,“陛下,瑶儿言之有理,此事恐怕没咱们想的那么简单!” 心瑶又道:“若对方武功本不强,应该挑拣武功最薄弱之人下手,譬如我的母亲,譬如皇姨母,她们可是最容易被偷袭的,且最能让礼队大乱!再不然,挑上露儿也可,露儿是景玄你的表妹,又是我大周的平王妃……” “是呀!”拓跋露也道,“心瑶,经你这么一说,我都觉得这暗人太笨了些。” “所以啊,咱们先要弄明白,他为何偏偏要选在杂乱之时,朝卓衍下手,是卓衍有什么地方威胁到对方了吗?”心瑶说着,就看慕卓衍。 慕卓衍心惊得一颤,却想到另一件不能对外人说的秘密——一件足以撼动天下的秘密。 这秘密,能威胁到的,也只有一个人——那个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兄弟相称,却从来都不服对方的人——被景玄封为怀王的慕琰! 但是此处距离大周京城如此遥远,慕琰怎可能知道他人在何处呢?怎可能追踪到礼队的位置? 一旦提了慕琰,他的母亲也势必受到牵连。 慕卓衍注意到心瑶正俯视着自己,忙又自嘲地叹了口气,“我能威胁到谁?” 他无辜地看慕景玄,“我对对方来说,唯一一点有用之处,便是能让陛下难过!” “所以,对方是朝着朕来的。”慕景玄揣测道,“对方怕是知道朕的兄弟所剩不多,看样子也是颇了解朕的心思。” 心瑶只觉得这样揣测太过笼统,“若是如此想,最可疑的,便是这周遭诸国的国君。” “那些国君是想不开了求死,才来招惹表哥吧!”拓跋露却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忙对慕景玄说道,“表哥,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来时,除掉了那一伙子人?有西域舞姬,还有商队,还有押镖的……会不会是他们还有同伙?” 慕卓衍忙顺水推舟,“露儿提醒的极是,极有可能是他们。” 慕景玄只嗯了一声,就看江宜祖。 江宜祖默契地忙道,“陛下,苍狼那边也得去瞧一瞧,因俘虏了太多人,不知凌厥皇上如何处置,咱们还是去看一看的好。” 慕卓衍忙道,“陛下还是快去瞧瞧吧,别耽误了正事。” 慕景玄勉为其难地起身,顺势就牵住了心瑶的手,“你也会去吧,让皇兄先睡会儿。” 心瑶倒也没有想留下来碍慕卓衍的眼,尤其,眼前这番情形,正事拓跋露陪侍左右的好机会。 俗语说得好,病床前见真情,夫妻两人共患难,那才叫做真情。 拓跋露却道,“心瑶,你晚膳若再要亲自下厨,我要过去用膳,随行御厨烧得菜,我可是吃腻了。” 心瑶哭笑不得,见她期盼朝自己笑着眨眼睛,她只得道,“好,依着你喜欢的,我烧菜给你送来。” “不准!”慕景玄不悦地瞪了眼心瑶,又呵斥,“你这馋猫!你夫君伤成这个样子,你还有心思顾着吃?” “我……表哥,我这不也是为了卓衍好嘛!” “你为卓衍好,就得让朕的皇后下厨?美得你!” 第515章 皇上偷吃不擦嘴 因阿古斯祖昂龙颜震怒,要亲自监督填埋各处陷阱,礼队滞留幽步城五日。 在将士和百姓的齐力忙碌下,城中上百条的陷阱暗道被填埋完成,这座被术法捆束近三十年的城,顷刻间雨过天晴,大街上没了术法师舞台拦路,干净宽敞了许多,没了那些术法师的乌烟瘴气,人们走路也不必再惧怕掉进陷阱里。 阿古斯祖昂特命工匠打造石刻,记录下近些时日发生的一切,以警示百姓,另为幽步城列下十条特殊律法,引导百姓忙务正业。 被术法师抓到的商贾也被释放,另有招供且未寻回的商贾,都列出了名单,另圣旨调兵前来,命人追回被贩卖的商贾。 所有的事情处置妥当,阿古斯祖昂却因慕卓衍受伤之事,始终耿耿于怀。 迈入幽步城的那一日,他就在慕卓衍和苍狼前面,在防备飞来的暗器时,他也注意到了,那暗人武功诡谲,且不弱,混在大周礼队中,完全看不出是凌厥国人,还是大周人。 既然事是在凌厥国内发生的,他必该承担罪责,为慕卓衍抓到幕后真凶。 但是暗人已死,尸体上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因此无从查起。 他自城中忙完,赶回停在城外的礼队,要上马车找慕景玄商谈,却只见心瑶坐在案前画地图,一旁余香研墨,小格子修剪纸张,方来则照着一张纸在誊抄,四人忙碌得异常安静,反显得他阿古斯祖昂成了擅闯。 心瑶以为是慕景玄回来,抬也没抬就道,“你回来了?给你留了好吃的,摆在你的桌子上,去了这么久,都快凉透了。” 阿古斯祖昂看了眼慕景玄的桌案,果然,上面摆着三个盘子,有三样他从未见过的糕点,其中有一盘小圆球,金黄表皮都是芝麻粒儿,香浓异常,他忍不住就拿了一颗塞进嘴巴里,满口香浓炸开,还有豆沙的甜香…… “咳!”方来捻着笔似笑非笑地看他,然后慢条斯理起身,大声地跪拜,“卑职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阿古斯祖昂忙咀嚼了两口,无奈滚着芝麻的糯米皮儿粘牙,他腮帮子也鼓着,开口就:“嗯嗯嗯……” 心瑶听着声音不对才抬起头,余香和小格子也都搁下手上的活儿,手忙脚乱的行礼。 阿古斯祖昂忙捂着嘴巴,侧身转过去,好一阵用力地咀嚼,更是陷入了有生以来从未遇到过的窘境。 心瑶忙道,“那是……麻团!是芝麻、糯米和豆沙做成的,我们大周京城里最有名的小吃,我亲手做的……” “嗯!”阿古斯祖昂咽下去只觉得牙齿上沾满了甜糯的东西,一时间更不好张口说话,愈发囧得脸颊火热,“朕……朕……” 心瑶看出他不自在,忙让余香给他上茶,又叫小格子端果点来,并叫方来也暂且休息。 待他喝了两口茶,心瑶才问,“皇上怎么来了?” “朕来找景玄,没想到他竟不在,朕看到景玄那桌子上美食诱人,猜着是你亲手做的,就忍不住尝了一个。” “皇上可以多吃几个,景玄平日总是吃这些,他也不爱吃太甜的。我本来想让余香给您和皇姨母送些过去,又怕你们上了年纪不爱吃甜食,所有就……” 心瑶顿觉自己话说得有点多,见他三两下竟吃完了一整盘的麻团,不禁就挠了挠额角,见他不说话,她也不好再聒噪,便按着肩胛骨活动了一下疲累的臂膀和手。 余香极有眼色地忙挪到她身侧,帮她捏肩膀,也忍不住小声地问,“皇上不会是专程过来吃糕点的吧?” 阿古斯祖昂的手本要伸向另一盘糕点,听到余香的嘀咕,极是优雅地缩回手,又忙押了一口茶。 “景玄到底几时回来?” 心瑶忙道:“景玄今日与苍狼王审查随行的将士和宫人,自这里到大周京城可远着呢,若万一路上再有人行凶,怕是也叫皇上您笑话了。” “朕可不敢笑话,此事都是朕之错。”阿古斯祖昂手按在匈膛上,歉然俯首,“为末图对你的伤害,朕始终欠你一句道歉。朕猜测,砍伤平王之人,极有可能是末图的人。” 心瑶不禁诧异他会这样说?这种吃东西便说吃就吃的人,平日做事也是断不会拐弯抹角的,之前她果然是误解了父亲的这位徒弟。 “景玄竟没有对皇上您说我的揣测?” “你的揣测?”阿古斯祖昂诧异。 在凌厥国,女子素来是不干政的。他本想说,你这小丫头能揣测道什么? 想起她那次蒙眼弹琴、飞身与自己打斗的情形,他忙又把话咽回去。 “你是师父师母嫡亲的女儿,若是能凭揣测推断出真凶,倒也不是不可能。” 心瑶没与他卖关子,“真凶就是慕氏皇族中人,且卓衍威胁到了那人,所以,对方才如此不远万里的派人前来杀卓衍。” “什么?”阿古斯祖昂匪夷所思,“在景玄当上帝王之后,慕氏皇族不是都安分守己了吗?为何还有人不安分?” “安分守己只是表面罢了!那人若成功地杀了卓衍,便无人捏住他的把柄。接下来,他可以让整个大周礼队消失在这前往凌厥国的路上,到时候,那人就可以在朝堂上恳求我大周太上皇,出兵凌厥国,如此,他就顺理成章地夺了兵权。” 心瑶说完,也端起茶盅押了两口。 阿古斯祖昂惊愕地缓不过神来,直接伸手向另一半糕点,拿起糕点就咬了一口,给自己压惊。 小格子从旁看得眉梢跳了跳,余香也欲言又止很想提醒一声,“皇上您别吃了,都快给陛下吃光了!” 方来就从旁脊背靠着车厢,玩味地看那剩下的糕点。 阿古斯祖昂没有察觉三人的异样,一门心思都在心瑶的一番话上。 “心瑶,你如何能想到这些的?竟是如亲眼所见的一般……”这女子,无疑是景玄的军师! 心瑶自嘲地苦笑,“我倒是希望我与那凶手从未见过、从不相识,不过是见识过那人心里的龌龊肮脏,才推断出来的。卓衍平日不得罪人,偏那人早先便与卓衍不睦,自幼学同样的东西,他精通的,卓衍也精通,于是卓衍便成了掣肘他的锁链,他将来要成事儿,势必先得斩断锁链,才能大干一场。” 第516章 谁碰了朕的糕点 阿古斯祖昂愈发好奇那人是谁,手上不忘又拿起一块糕点,“心瑶,你不如直接告诉朕,那幕后真凶到底是谁?!” “这是我大周皇族的家务事,皇姨父还是不知道的好,朕也丢不起这个脸。” 慕景玄冷声说着,掀开车帘迈进来,他直接坐在心瑶身边,手臂环过她的肩,视线落在桌上的空了的两个盘子里,顿时火冒三丈。 “谁把朕最喜欢的小麻团吃了?!” 说着,他便狐疑地看向方来、小格子和余香。 三人齐刷刷抬手直指阿古斯祖昂。 心瑶尴尬地笑了笑,拍了拍慕景玄的膝,“多大点事儿,我再给你做便是。” “你再动手又被滚油烫了手怎么办?”说着,他就看她的手,却又注意到桌子上的图,顿时又恼火,“说了让你歇着,为何就是闲不住呢?你忙碌这些,谁能感激你半分?” 阿古斯祖昂顿觉这话不中听,逃似地迅速起身,“呃……朕想起还有点重要的事儿得处置,朕先告辞!” 慕景玄脸色铁青地瞪着他的脊背,直把他瞪下马车。 “谁准他吃的?幽步城这堆事儿,还不够咱们忙的?他自己疏忽不管,由着我大周的商贾被绑去买卖,还得朕想法子去追查!” 心瑶不敢劝阻他的火气,咕咚咕咚忙喝茶。 方来忙道,“陛下息怒,祖昂帝进来话也没说,拿起一个就吃,卑职都咳嗽好几声,他也装没听见!” 余香和小格子也噤若寒蝉,着实没想到,陛下竟然是这样的陛下,竟然为几个小麻团如此大动肝火。 心瑶默默地把剩下的一盘糕点递到他面前,“这里还有一盘核桃酥,吃了补脑子,千层脆的,满口香,比麻团可好吃百倍!” 慕景玄悻悻地拿起一块核桃酥咬了一口,却还惦记着麻团。 自然,这核桃酥也不错,无奈那小麻团已经甜得入了心。 一大早心瑶做麻团时,看着那小东西在油里翻滚地香甜浓郁,害他流了一堆的口水,担心心瑶被热油溅了手,他看得心惊肉跳,便折子也没看进去,就亲自下手帮忙。 偏巧,小麻团都入了油锅,苍狼着急唤他,他不好拖延,便急火火地去了,没想到,不过耽搁一个时辰,小麻团竟没了。 那可是他和心瑶一起完成的,他也是难得亲自下厨,本想着和心瑶一起欢天喜地品尝,偏就这么一点愿望竟也落空。 方来见皇帝陛下还有余怒未消,忙带着余香和小格子也逃下马车。 慕景玄吃着核桃酥,押了一口茶,越吃越觉得不合心意,横着剑眉,且咀嚼得咬牙切齿心不在焉,满脑子里都是滚在油里的小麻团…… 心瑶从旁一边喝茶,一边欣赏他的“不专心”,莫名地越看越是忍不住笑。 见他一盘核桃酥快吃光,她才打趣地笑道,“潘柳师父教我厨艺时说,这世上只有美食的滋味儿才能抵达人的灵魂深处。果真,一点也不假!” 慕景玄拿起剩下的两块核桃酥,一块递到她嘴巴上,一块塞进自己嘴巴里。 “皇后还敢取笑朕?那是咱们一起做的,你竟不拦着他!” 心瑶无奈,撒娇地撞了下他的肩,“他是长辈,人家是晚辈,人家如何拦着嘛?人家若真的阻止他吃,他定会说……” 她这就清了清嗓子,学着祖昂帝不苟言笑的威严姿态说道,“心瑶,你怎么和景玄一样小气?!朕吃两口糕点,竟也不准,朕若去了你们大周,是不是得饿肚子呀!唉!往日朕都白疼景玄这臭小子了,火爆脾气一上来,朕都害怕呐!” 慕景玄顿时被她的神态逗笑,注意到她唇边沾一点糕点沫子,心头一热,想也没想,便勾住她的下巴,霸道地吻住她的唇,然后又细细地啄那糕点的味道。 心瑶心慌地忙抓住他的手,他神态专注而邪魅,就如吃一块糕点。 唯恐有人闯进来,她忙推抵他的匈膛,“你……你别这样,我还有大堆的事儿没做完呢!” “来一个姨父,你把朕喜欢的小麻团让出去,为一点地图,你要拒绝朕?”说着,他便松开她背转过去,“朕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心瑶顿时绷不住就“噗——”一下笑出声。 她忙起身扑在他的脊背上,压得他健硕的脊背晃了晃,搂紧他的脖颈,脸儿贴在他脸颊上。 “夫君,到底怎么了吗?为何今日火气这么大?” 慕景玄不买账,转过脸就刻意双臂环匈,“哼——” “好啦!你守着我这么一位顶尖儿的厨子,还愁没有好吃的么?” 他自然也不是单为那好吃的生气,“你可知,你忙忙碌碌朕多心疼?你千辛万苦做的东西,便宜了他们,他们可有半点感念这情分?!” 心瑶忙绕到他身前,抬手点了下他的鼻尖,宠溺地笑看着他,拉开他的手臂,便搂抱着他,依在他怀里,“不气了!咱们不生气……再说,吃的东西,本来就是与大家一起分享的嘛!” “卓衍之前也没少吃你亲手做的东西,如今却白眼狼一只!” “卓衍还是没说,那人为何伤他?” “朕唯恐他那伤有什么意外,特守了他两个晚上,他竟一句实话都没有。平日,他陛下陛下地唤朕,欺君犯上却从不手软!” 慕景玄越说越是气恼,自知自己言语太过,忙又松开她,“朕实不该拿这些事情扰你,你忙吧,朕出去走走。” “我是你的妻,你有火气,就该对我说呀,难不成你去找爹娘商议?他们才是最不想听这些的,爹是陪着父皇打过天下的,他听了也会难过。” 心瑶把他拉着坐下来,顿时明白,定是因苍狼那边又抓到两个暗人,押了他一肚子的火气。 他熬了两个晚上,等慕卓衍开口说实话,慕卓衍却屁都没有一个,只安心享受他的关切和照料。 偏偏他刚回来,便又看到自己心爱的美食被阿古斯祖昂吃光,邪火都压在了一处。 “景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边!慕琰如今在父皇的眼皮底下,怕是正做着忠孝两全的事,若你现在给父皇写信去,只怕父皇反怀疑你诬陷了他。” 慕景玄的心头火顿时偃旗息鼓,无奈地看进她澄澈的眼睛里,“我明白,所以我只能剔牙似地,揪出那几个暗人,利用他们传递消息,将计就计……” 心瑶这才深切地明白,他为何如此痛苦,这将计就计的尽头——便是兄弟相残,你死我活。 第517章 哄好皇上不容易 她两手握住他的手,心莫名地疼如刀割。 “景玄,你对慕琰已仁至义尽,我看在眼里,爹看在眼里,满朝文武百官也都看在眼里,甚至连他的母亲宁柔也心知肚明,父皇素来看事通透,不会不辩是非黑白的。” “可他为何要如此对朕?为何非要与朕手足相残?朕已经封他为王,朕宽饶了他所有的罪!他却变本加厉!卓衍与他一起长大,他竟也忍心下毒手?!” 慕景玄痛心地说着,不想去深思那些问题,心里却仍是不断地在质问,直质问得他杀气狂肆,羁押不住。 他逼迫自己忙于幽步城的事,才没有立即杀回大周京城。 他知道,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马上杀回去,杀慕琰一个措手不及,让他四五葬身之地。 可那样的话,父皇会痛,白发人送黑发人,会痛不欲生。 他本也不太在乎父亲那种痛,却越是盼着与心瑶有子嗣,越是能深切体会那种切肤之痛,也愈加不忍心让父皇承受那种痛。 心瑶感觉到他心底复杂的波澜,忙安慰道:“慕琰自儿时便是没有吃过什么苦的,他早先被宁广辅护着宠着,宁柔亦是受父皇宠爱,慕琰在宫里的地位也比其他皇子更高几分,趁着你不在京城,他的野心和傲气势必会膨胀……” 慕景玄咬牙说道,“他应该清楚,我的底线是什么,若他敢伤及父皇和母后,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心瑶柔声说道,“景玄,你做的已经够多够好,不要再胡思乱想。皇帝并非神,你的心会疼,身体也会因疲累过重而垮掉,所以,不要逼迫自己去担心,你休息一下,我来帮你处置!” “还有,京城里有师父无绝,有我那么多的师兄在保护,而大周的军队,大部分都在原来北月的境内,若是慕琰要谋反,他势必得去想从何处调兵,如何避过龙鳞阁的追杀……” 慕景玄动容一叹,一身杀气顿时溃不成军。 他把她轻轻地揽在怀里,收紧手臂,怀中的身子柔软而单薄,却像是藏着比天更大更深广的力量,让他忽然踏实下来。 “景玄,你的痛,你的难过我都明白,你还想说什么,都可以说给我听,我是你的妻,更也更想做你的知己。”心瑶安慰地轻抚他的脊背。 “苍狼说,他若没有发现那人砍向卓衍,卓衍那条手臂便被削断。那刀伤明明横着,深可见骨,对方哪儿是要削卓衍的手臂,分明是要削他的脑袋!” 心瑶想起慕卓衍肩膀上那古怪的伤,这才发现,自己竟也露了一点最重要的线索。 但是,慕卓衍到底知道些什么,竟让慕琰如此赶尽杀绝? 慕卓衍的父母会不会也被威胁?京城里又是怎样的状况,叫人无从琢磨。 心瑶愈发觉得,拓跋露落入陷阱那件事,也变得不寻常。 拓跋露是慕卓衍的王妃,拓跋露入陷阱,慕景玄处置幽步城,慕卓衍被刺伤……这一切,竟是一环扣着一环。 “瑶儿,你知道吗?朕看到卓衍那样子,就如看着他已经被人斩首。他却还要替那人隐瞒!在他心里,那人是他可一连命都不顾的兄弟……朕却是可以随意被他们欺瞒的!” 心瑶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我去劝卓衍,恐怕卓衍这几日高热迷糊,尚不知你已经查到幕后真凶。或者,他已经觉察了什么,还不敢断定,人在重伤之下,难免心神恍惚的。” 她再不敢耽搁下去,忙推开他,“你等着,我这就去问卓衍。” 慕景玄忙道,“瑶儿,你只试探他便好,不要把话说得太过直接,我还无法确定,他是否已经站在慕琰那边。” 心瑶心头惊凛,不容自己犹豫,忙下来马车,就差点与母亲撞在一起,她迅速伸手扶住母亲的手肘,注意到她手上捧着的食盒。 “母妃怎么过来了?” “刚才祖昂帝去我和你父王的车上,说他贪嘴,吃了景玄最爱吃的糕点,惹景玄生了好大的气!” “已经没事儿了,景玄不是小气的人,不过是不欢喜的事儿挤在了一处发生,他正好有点心头火。”心瑶忙又道,“母妃放心,心瑶一会儿去给祖昂帝道歉。” 龚璇玑笑道,“我也知道,景玄断不是为了吃的就冒然生气的人。你早上给我这小麻团时,说是景玄和你一起做的,景玄又格外在乎你,所以,我猜着景玄定是为这事儿才生气。越师父不准我吃太多甜食,你父王也不爱吃油炸的,所以,这些我一直摆着也没吃,你拿给景玄,陪他一起吃。” 心瑶忙接过来,“谢母妃!” 龚璇玑疼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却是把她和慕景玄刚才的一番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女儿呀,你出嫁时,母妃没有交代过你什么,对不住你,如今景玄左右为难,母妃也知道不是时候,但是,母妃……” 话说到这里,她就懊恼地落下泪来,却是懊恼自己从前那般疏远心瑶,反而落到今日这般说体己话都别扭的地步。 心瑶忙抓住她的手,“母妃想说什么,直言无妨,女儿可一直盼着听呢!” 龚璇玑忙拿帕子胡乱地擦了擦眼睛,强自堆上笑。 “母妃就是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要想着,你不只是景玄的妻子,还是大周的皇后,所以,做事不只是站在景玄妻子的角度去做,还要站在大周皇后的角度去权衡利弊。” 心瑶心头微动,忙又俯首,“谢母妃!女儿谨遵母妃教诲!” “母妃知道,你一点就透。你去忙吧,母妃回去了。”龚璇玑拍了拍她的肩,便转身一边走一边擦眼泪,心里却是欢喜的。 慕景玄掀开车窗垂帘,见心瑶捧着食盒怔愣望着龚璇玑离开的方向,不禁也探头看出来,“母妃那几句话不就是你平日都做到的么?为何她格外对你说一遍?” 心瑶忙把食盒递给他,“这件事,我也只能试一试才知道,这些都归你,我已经吃了不少了。” 慕景玄接过食盒,却想不通龚璇玑那话是何意。在他心里,心瑶已然是最完美的皇后。 “我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吃。” 心瑶对他笑了笑,就经过三辆马车,上了慕卓衍的车,却见车内只他自己。 慕卓衍正挪着身子要拿桌上的水杯,挪动地缓慢,每一下都像是格外用力。 心瑶这才注意到,他的腿似乎也受了伤,行动极是不便。 第518章 平王殿下中毒蛊 在越师父给他包扎伤口那一日,她不曾注意到他挪动腿,所以只当他是肩臂一处有伤。 “景玄陪你两日,陪出了一顿火气,我还以为他是钻进了牛角尖儿,没想到,你竟重伤到这个地步。” 说着,她忙上前又给他斟了两杯温水摆在桌边上,方便他伸手就能拿到。 慕卓衍身躯僵了僵,难堪地看了看自己的腿,眼神里更多的却是厌恶。 “景玄并不知我的腿如此,你不要告诉他。” 心瑶这才发现,景玄对慕卓衍有些误解,而慕卓衍也并非知而不言,而是怕景玄难过才不对他讲实情。 “露儿呢?怎么不见她伺候你?” “她嫌车里有药味儿,出去透气了。我也不好麻烦她,不知我这条命还能支撑到几时。” 心瑶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坐下来,就觉得车里的气味儿越来越不对,除了药味儿,还有一股臭味儿,这臭味儿竟是自慕卓衍的身上散发出来的,熏得她几近窒息。 他似乎是衣服没更换,胡子也有两日没刮过,眼睛深凹在眼窝里,眼白泛红,唇却不见血色。 算起来,自慕景玄陪他那两日,正好是有两三日没有过来,高热出汗,再加喝药,人少不得被折腾得没了形状,拓跋露显然是已经放弃他。 心瑶忙打来一盆温水,给他擦了脸和手,又用皂角和香露给他清洗了头发,然后唤来小格子和方来,给他擦洗了身上,换好干净的袍服,将被褥毯子都抱出去晾晒干净。 一顿收拾之后,慕卓衍整个人如活过来一般,伤口换了药,穿上了贴身的丝袍,黑狐皮边的棉袍,发丝梳理铮亮紧致,吃过饭,喝过汤药,坐在车辕上的太阳光下,便迎着太阳,仰起头…… 心瑶坐在他身侧,却越看他,越是觉得不对。 他的脸色在阳光下呈现可怕的青白色,额头和脖颈上的血脉看得异常清楚,眼睛也愈发红得厉害,唇也纸一样,这样子更像她在慕昀修的书房暗室里看到的那些被锁在笼子里的傀儡杀手。 或许,是她看错了,那傀儡杀手都是被毒蛊控制了脑子的死尸,他好端端一个活人,不过是重伤未能歇养好罢了,怎可能会成为“傀儡”? “卓衍,你的腿是怎么回事?景玄恐怕不知道你的腿有伤吧。” “是我让越师父不准说的,不过是剑伤有毒,损了筋脉……” 心瑶忙伸手按住他颈侧的脉搏,这毒却异常诡异,脉搏看似强悍,却跳得极快。 人在这样的境况下,必会觉得心悸难受,难以入眠,难怪他整个人被折腾得没了形状。 “你为何要瞒着景玄?我记得越师父给你缝合伤口那一日,你的血是鲜红的,完全不像是中毒呀。” “我最怕景玄知道,更怕他一时冲冻杀去京城。这几日,他恐怕比我痛苦百倍。” “景玄的确很痛苦。他担心家中有变,又不放心你的伤,更怕回去了便是一场血腥的杀戮让父皇为难……现在他生不如死。” “世人都说他是战神,都知他不必依靠军队便能取胜,可谁知,原来他才是皇族中最仁慈的。” 慕卓衍说着,就绷不住笑,却笑得清苦,笑着笑着眼泪就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我慕卓衍没有福气,与他也不是亲兄弟,原不该承受他这么多恩赏和感情。” 心瑶这才发现,这兄弟两人是对彼此都有误解。 “卓衍,景玄对你好,便是拿你当亲兄弟!你不要胡思乱想。” “皇后娘娘,在皇族里,只有绝情、无情,只有杀戮,才能彻底停止战乱!”慕卓衍说完,就抓着匈口粗重地呼吸,像是五脏六腑正被什么撕咬…… “你何必说这种话?你这样是伤害他,也伤害你自己!”心瑶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动作,愈发觉得,他这症状熟悉。 慕卓衍又痛苦地爬进车厢拿水喝,心瑶便跟着他挪进来,见他一连喝了四五杯水才罢休,顿时笃定了心头的猜测。 宁诗娴给她下毒蛊那回,她见过那种红线似地毒蛊,还成功地把毒蛊还给了宁诗娴,后来宁诗娴便出现了如此类似的症状,不住地喝水,肠胃绞痛,除了心跳有点快,全然不像中毒的样子。 心瑶暗忖着妙回当时给宁诗娴医治时所用的药,却越是焦急,越是记不起…… 慕卓衍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兀自沉浸于对他和慕景玄的兄弟之情中,自嘲地叹了口气,下辈子,他是没有与慕景玄做兄弟的幸运了。 “从前,皇族里的兄弟们欺负景玄,我不过是最不愿凑热闹的那位,偶尔也曾帮他逃跑,帮他唤皇祖母来给他解围,他却念着我那一两次的恩情不计较我做过的错事。他又哪里知道,我是因我的母亲是宁广辅庶出的女儿,又因父亲无甚实权,所以深感自卑,若我有机会,我是想除掉他的……” 心瑶惊骇,却没有怀疑他的话。从前勾心斗角,谁也不知,谁能去继承皇位。 慕卓衍又道:“后来我们都学了些本事,便谁也不把谁放在眼里,眼见着他当了皇宫护将,我总想挑衅他。如今,他封我为王,衣不解带的照顾我,我已然无地自容,如何还敢为这等肮脏事为难他?” 心瑶没有插话。这兄弟二人情感之复杂,的确无法用言语细述, 除了他们过去那些琐碎之事,还有为她而起的,慕卓衍曾一心谋划着想娶她,好借着她凤女的名号去笼络权臣…… 此刻想来,都成了一桩笑话。 慕景玄从来没有拿他当对手,也没想过与他计较,而他那点儿谋划,相较于那些重错死罪之人,几乎微不足道。 “卓衍,你可曾想过,你这样耽搁自己的病情,是在折磨景玄?” 慕卓衍又拿过水杯喝水,却如喝毒药一般,大口大口地吞咽,喝到最后,便成了涕泪横流,咳嗽呼吸不止。 心瑶知道他这样难受,有一半是因愧对慕景玄,一半是因毒蛊折磨,唯恐他反应过激,她忙给他拍抚着脊背顺气,转开话题, “这毒没什么可怕的,我虽不及妙回师父那般厉害,却懂得一点解毒的笨法子,我能医好你。” 第519章 陛下亲自杀毒蛊 心瑶返回车上,就打开书箱翻找医书和自己的手札。 慕景玄坐在案前搁下手上的书,疑惑地看她,“卓衍可说了什么?” “呃……也不知露儿去哪儿了,我在那边呆那么久,她竟也没回来,卓衍浑身恶臭,我让方来和小格子给他擦洗了身上换了袍服,人才清爽了。” 慕景玄狐疑地看她,等着她说自己最期望的答案,却到底也没有听到,见她把书箱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他无奈地又看了看摆在一旁可怜的小麻团。 “瑶儿,你是不是忘了问他什么?还是,他的伤口又恶化了?” “没……没有。” 见她急迫地顾不得说话,慕景玄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挪到她身边,“你到底在找什么?” 心瑶在凌乱的一堆书中扒拉出手札和妙回亲笔撰写的医书,一抬头,就对上慕景玄跳跃着火焰的鹰眸,她心头一悸,慌地手上一颤,厚重的医术典籍又落在一堆书上。 慕景玄深吸一口气,隐忍怒火和忧心,捡起书,掠抚了抚牛皮封面。“为何这样急迫地找医书?” “这事儿……” “一点刀伤,值得你如此急迫地翻找妙回神医亲笔写的医书?” 心瑶顿时后悔冲冻,但是,那毒蛊长到什么地步,她无法估摸,只能为慕卓衍争抢生机。 然而,眼前男子的眼神却清锐浩然,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明明没做什么,甚至连一句谎话都没说,就莫名有种心虚的罪恶感。 她却又怕说出来,他反而更加痛苦。 自古当皇帝的,极少有容得下自己的兄弟安然活着的,就算有,到最后不手足相残,不僭越皇位的,更是少之又少。 她最是了解他,他始终都期望,自己当一个能与兄弟和睦相伴的皇帝,一起看云起云落,一起站在京城最高的城楼上,俯望江山宁和,希望在烦闷时,与自己的兄弟把酒畅谈……但是,她从没有医治过毒蛊,她也不记得上次妙回师父如何救治的宁诗娴。 慕景玄见她僵持不言,只怀疑她是被慕卓衍彻底洗脑。 “我实不该让你去见他!”说完,他转身就冲下马车。 心瑶追出车厢,迅速扑下马车抱住他的脊背,“你先别去,他……他的确快死了,他是怕你难过才不说,我瞒着你,也是怕你无法承受……” “你我走到今日,我在你心里,竟是一个胆小鬼么?” “是毒蛊!宁诗娴曾想毒害我的那种毒蛊……如今卓衍不住地往胃里灌水,所有的症状都证明,那只毒蛊经过这几日,已经长到药物无法控制的地步,而且,让他手脚也不听使唤了。” 慕景玄恍然大悟,忙转身面对着她,看她的眼神顿时柔和了许多。“所以,你叫方来和小格子过去伺候他擦洗身上,是因他连洗漱如厕都做不到?” “是。”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怕你知道,也怕面对你,他愧对你……他留遗言一般,对我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甚至还提及儿时你被欺负时的情形,他说他只是因为自卑才帮你,没想到你竟会封他为王……” 心瑶说着,鼻子一酸,泪就落下来,“他那样子,明显是早就知道自己中了毒蛊。” 慕景玄忙捧住她的脸,在她唇上重重吻了一记,迅速给她擦掉眼泪,“知道可使人麻醉的学道吗?” “呃……” “去拿医药箱!” 心瑶惊凛,见他眼神绝然,顿时猜到他的意图,“景玄,你……你确定么?” “朕能打千军万马,还怕一只该死的虫蛊么?”慕景玄转身就朝慕卓衍的马车走去。 心瑶忙转身回车上,背了医药箱,却还是不放心,忙命人去请越师父过来帮忙。 她走到慕卓衍扯下,顿了顿神,深吸了两口冰冷的空气,逼迫自己保持冷静,然而,一上车还是被吓得差点趴在车厢里。 慕景玄已经封住了慕卓衍的哑穴,他手按在他匈膛上,扯开他的袍服,明显是要给慕卓衍开膛破肚…… 心瑶本能地就想逃,身后传来慕景玄的怒呵,“你学医那么久,竟连给人治病都恐惧,不如以后不学。” 心瑶咬牙背着药箱跪坐在慕卓衍身侧,硬着头皮打开药箱,手却哆嗦地不成样子。 慕景玄道:“最好让他全身麻醉,还有,让他咬住一块棉布,必要的时候帮我按住他……” 心瑶头皮森麻,一眼不敢看慕卓衍的神情,却不看也知道,他恐惧地已然生不如死。 越师父进来车厢,见三人那情形把住车厢的边框就想逃出去,心瑶忙道,“越师父别走,您走了,心瑶死的心都有了!” 越师父战战兢兢地上前来,忙朝慕景玄行礼,见他大手贴着慕卓衍的皮肤在摸,忙又挪得远了些。 “陛下见谅,草民……草民虽是学医多年,但从未医治过身中毒蛊的病人。” “朕可没想到,越师父竟然也怕这虫子!” “草民倒也不是怕,只是觉得太过瘆人!这毒蛊触须甚多,攀附在人的筋脉上,就算人死了,它也能促使人行走站立……所以,万一强行取出的话,这人若不成残废,恐怕也会损上半条命!” “越师父不要危言耸听,您这样说,会吓坏朕的皇兄。” 慕景玄警告地瞪了眼越师父,俯身到慕卓衍脸前,“皇兄,如此一搏,能为你争取到一半活的机会,不过,你若非要等死,非要软弱地败在一只虫蛊手里,朕也不拦着你!” 慕卓衍被他激得咬牙闷哼,无奈学道被封住,半分动弹不得。 慕景玄却不愿在这个时候听他说,也不给他半分软弱的机会。 “皇兄放心,若你真的成了残废,景玄养你一辈子!” 心瑶见他看自己,她忙捏着银针刺进慕卓衍的学道,几根针安置好,她恐慌地搓了搓手,便按在慕卓衍的手臂上。 越师父则默契地按在他另一边的手肘上,避免他碰到肩膀上的剑伤。 慕景玄拿指尖在慕卓衍的心口,将一缕真气灌入他体内追踪毒蛊的位置…… 不过片刻,慕卓衍的腹部右侧,便有个东西支撑着肉皮缓缓地沿着筋脉攀爬…… 第520章 缝伤口不是绣花 心瑶悚然闭上眼睛,忙提醒道,“这东西……这东西竟与宁诗娴的那一只不太一样,宁诗娴那一只是长在肠胃里的……” 她话没说完,就听到有血嗞出的声响,还有手似乎是抠入了伤口的惨烈的动静,她的胃也似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扣住,浓重的血腥之气滚入肺腑,胃里愈发翻搅得厉害,当即就想逃出去,却惊觉手下按住的手臂在颤,抖。 她一手忙捂住口鼻,一手本能地压住慕卓衍的手臂,一睁眼就见慕景玄手上竟抓着一个拇指大的东西,那东西纤细的触须藤蔓似地自他指缝间流垂而下,挂着沥沥的血,凌乱地挣扎着,还有两根纠缠在慕卓衍腹侧的伤口内…… 慕景玄满头冷汗,缓缓地往外扯,那虫子细长的须死死连接在慕卓衍的腹中,而其他断开的须,则攀住了慕景玄的手,直往他手上的皮肉里刺…… 越师父盯着那虫子,如看厉鬼,恐惧地惊叫着忙向后退避,却绷不住地就捞过痰盂,“呕——” 心瑶虽毛骨悚然,却看不得慕景玄受伤流血。 自打认识他,似乎从没有受过伤,所以,她愈发看不得那诡异的虫蛊伤害他。 她挪开捂住口鼻的手,掌中凝聚真气,便罩住慕景玄的手,那虫蛊当即触须散落,再无半点动静。 慕景玄赞赏地看她一眼,这才得以顺利地自慕卓衍腹中又抽拽出一拃长的触须。 心瑶麻利地忙抓起一把棉布,自伤口挤出大片污血,心里忽然不再恐惧,反而也似重活了一场。 手下慕卓衍的身体里有脉搏,有温度,他大口大口地努力地喘着粗气,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太过欢喜,眼泪汹涌地自眼角滚落。 慕景玄把手上的虫蛊丢在一旁的白瓷碗里,迅速帮心瑶按住慕卓衍的伤口。 心瑶拿了干净的布巾,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儿,对越师父道:“师父,您给卓衍缝合伤口吧!” 越师父一手扶着痰盂不撒手,一手抬起来颤,抖着摇摆,内心都是拒绝的。 他大多是接生、治疗不孕不育、治疗孕妇孕吐过重,这辈子他没有给将死之人医治过,他惧怕给一个人缝合伤口之后,反将人缝死,更怕这人缝死之后,再诈尸成个活死人…… 慕景玄见他浑身抖得不成样子,也不忍勉强他,却忽然觉得妙回那样柔美温和的和尚,竟是世上罕见的果敢之人。 他仔细拿针在火上烤了烤,又浸在身侧备好的半碗酒里洗涮过,穿好线,递给心瑶。 “不用怕,就当是绣花吧!” 绣花?心瑶接过针,手倒是没有抖。 她看向慕卓衍的眼睛,见他竟还醒着,且虚弱地眯着眼睛鼓励地眨了下,她忙朝他点了下头,拿了药瓶,在伤口上撒了药粉,拿出平日刺绣的本事,将针刺入他的皮肉…… 慕景玄在她缝了三针之后,就忍不住想抬手想戳她的脑门,见自己满手的血,又忍住。 “瑶儿……” “嗯?”心瑶缝得认真,只当他是想鼓励自己,“你放心,我已经不怕了,那虫子已经死了,不是么?” 慕景玄干咳了一声,擦了擦手上的血污,洗干净手,又拿湿毛巾给慕卓衍擦了擦脸上,见他疼得直哆嗦,只得道:“心瑶缝得还不错……” 慕卓衍咬牙瞪着他,实在想问一句,“你家皇后是不是在我肚皮上绣花呢?”明明伤口不长,怎这么久还没缝合完? 慕景玄无法与他对视,挪开视线,就见心瑶专注地缝合完,沁了满头冷汗,线上打了结之后,她习惯性地就要低头咬断线,他忙抓了剪刀伸过去,精准地剪断了线。 心瑶懵了一下,尴尬地看了看伤口,“缝得还挺好的哈!” “嗯,针脚密实,挺漂亮!”慕景玄违心地赞了一句,迅速又在伤口上撒了药粉,仔细包扎好。 越师父则手忙脚乱地按着慕卓衍的脉搏,“没事儿了……平王殿下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慕景玄解开了慕卓衍的学道,心瑶收了刺在慕卓衍身上的银针,仔细给他盖好被子,“有劳越师父给他搭配调理内伤的药!” 越师父忙朝两人行礼,这敬意,却不似从前那样表面的恭敬,而是打心底里赞叹钦佩。“皇后娘娘辛苦了,陛下也着实不简单,草民不明白,陛下凭什么如此有把握取出那虫蛊呢?” “很简单,朕用真气护住了卓衍的心脉。妙回神医从前曾对朕说过,他其实并非能起死回生的本事,不过是因为将死之人还有一点心跳,自己又不甘赴死,这才能抢回一线生机。” 慕景玄说完,见心瑶要背起药箱,他忙拉着袍袖垫住自己的满手血,扶住她的手肘,另一只手直接穿过药箱的提手,将药箱勾在臂弯里。 心瑶跟着他,走到车厢门口,忙又折回越师父身边,端起被慕景玄丢在碗里的虫子。 慕景玄扶着她下来马车,见她仔细研看虫蛊,不禁狐疑,“你看这恶心的东西做什么?” “刚才,我才想到,这东西与宁诗娴给我下的那一只截然不同!宁诗娴那只是长在肠胃中的,这一只却左右于人的心脉筋骨,可完全掌控人的一举一动……” 心瑶忙自药箱里取出一小瓶药水,倒在碗里,将虫蛊冲洗了一下,“看,这东西不是红色的,整个身体都是透明的,而且……” 注意到经过药水冲洗的东西竟然在动,她惊得“啊——”了一声,忙把虫蛊丢在地上,那东西竟诡异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所有的触须都同时往土里钻…… 慕景玄忙弹出一股真气,将它碎成了一滩肉糜。 心瑶惊魂未定地忙忙往他身边挪了挪,看着地上的一小簇东西不再动弹,这才呼出一口气,“难怪那些傀儡杀手杀不死,这虫子竟是能迅速痊愈!” “壁虎被斩断了尾巴,还能再长出来,人破了肉皮还能再愈合,这虫子本就是自腐尸培养出来的,如此古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慕景玄环住她的肩,“赶紧回去洗洗手,换身衣裳,折腾得一身血腥气实在难受。” 心瑶忙握住他的右手,“疼不疼?刚才我都看到了,那虫子想钻进你的皮肉里。” “我用真气护住了手,凭那东西,怎可能伤得了我!” 第521章小麻团催生娃娃 心瑶不放心,拉着他上了马车,还是仔细地又用药水给他清洗了一遍手,没有看到半点伤痕,这才放了心。 慕景玄打开桌上的食盒,推到她面前,“总算是能和你一起吃了!” 心瑶捏起一个小麻团,咬了一口,却发现这东西不是自己做的。她疑惑地看了看麻团里的馅料,竟是冰糖黑芝麻的。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做得是豆子沙馅的。 注意到慕景玄也在疑惑地看麻团的馅料,她不动声色地问,“怎样?好吃吗?” “还可以,就是太甜了些,里面似乎还加了什么花……芝麻的香太过浓烈,花更是香浓,而这糖也过多,一咀嚼,总像是还有碎糖沙,满口炸开……” 心瑶挪近他身边,极是享受两人这样一起冒险之后,一起享受美食。 “这不是我做的,是母后亲手做的。 “没想到,母妃竟然也会做这东西,而且,竟还懂得在馅料中加入花瓣……”慕景玄又吃了两个,这才解读出这馅料里的花,“这好像是桂花和玫瑰吧,芝麻里还有花生的味道……” 心瑶见他喜欢,忙又拿起一个给他,“母妃会用花入味,也是因为在北月皇宫,与义母贺金香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太久的缘故。义母种花养花影响了北月皇宫大半的女子,母妃平日做糕点时,也时常加入花瓣调味,让寻常的甜就有了花的香气,吃着甜味儿,脑海中想象着花海,还能养身养颜。” “嗯,的确如此!”慕景玄却莫名地又暗囧,显然,他气恼阿古斯祖昂偷吃了麻团的事,已然传到江宜祖和龚璇玑那边…… 这麻团来得如此及时,配料又如此复杂,显然是龚璇玑早就做好想送给心瑶吃的,偏巧他就闹了那一出,这麻团反倒是成了一种不着痕迹的补偿。 心瑶没有注意到他看着麻团的眼神变得复杂,亲昵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景玄,你有没有看出母妃在这麻团里放了许多期盼?” “呃?是么?什么期盼?” “花生呀,芝麻呀,都是多子的,这桂花,玫瑰呢,都是甜蜜贵气的,合起来便是幸福甜蜜,早生贵子!” “啊!”慕景玄恍然大悟地叹了一声,却莫名地被噎住了。因为,他和心瑶始终没能有孩子,都是因他而起。 之前,江宜祖和龚璇玑都没有催生过,这突然就送这些,难不成是他们是知道了之前他经常服药的事?! 思及此,慕景玄忙环住心瑶的肩,“瑶儿,咱们尽快生个娃儿吧!” “已经很快了呀!”心瑶揶揄地对他笑了笑,“你之前不是也说过么,生孩子,是要看缘分的,急不得!” 慕景玄:“……” * 夜深人静,一抹黑影,自怀王府的院墙跃入庭院,紧接着,两个高大的身穿黑色龙鳞铠甲的身影无声落在了墙头上。 立在左边的一位丢了一颗花生米在口中,望着自庭院中不住飞跑的男子,冷笑道:“师父把我传召回来,就是因为这杂碎?” 右边,龙义被他一身煞气惊慑,忙挪了挪脚,“大师兄,这人可不单单是杂碎!您是龙鳞阁的阁主,他是暗隐阁的阁主!” 龙玺嗤之以鼻,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什么暗隐阁?这是啥时候冒出来的鬼名堂?为兄闻所未闻!” “这是陛下带着大队人马出征离开一个月后,突然冒出来的。” 龙玺:“但凡是突然发生的事,都暗藏蹊跷,为兄早就说过,不要放过任何突然发生的事,一定要一插到底!” “我和几位师兄感觉这事儿蹊跷,便仔细查了一番,谁知,这暗影额竟全部都是宁家人组成的,多年来,他们始终想扶持八皇子登基,如今不甘屈居于陛下之下,所以……” 龙玺听出他口气变得小心翼翼,狐疑地侧首看向龙义,月光下,龙义的一双眼睛在面具上幽幽地闪烁。 “说——他们到底做了什么,竟容得他们如此膨胀,如此贪婪,如此敢颠覆我大周的江山?!” 龙义恐慌地咽了口唾沫,“一开始,师父也没把他们当回事……” “支支吾吾,驴唇不对马嘴……你可知,你这样贻误战机,是在害大周的百姓?!” 这边,廊下的灯光打进室内,室内的家具摆设在昏暗不明的光线里,仍是看不太分明。 黑衣人一跃便入了书房的窗子里,自这样幽暗的气氛下,乍然看到一身雪白丝袍的男子垂着长发坐在靠墙的罗汉榻边上,他被吓得一颤,忙退后两步…… 白衣男子起身,走到桌旁,点亮桌上的蜡烛,讽刺地转脸冷笑,“暗中,你如此一点胆气,你竟还想着将来能颠覆天下,斩尽龙鳞阁弟子?” 暗中俯首,直接拿脑门叩响了地面,“怀王殿下,轻恕罪,卑职再也不敢有半分胆怯!” 慕琰懒得与他废话,也懒得计较,“说吧,慕卓衍可是已经死了——又复生了?” “禀殿下,依照卑职收到的飞鸽传书看,慕卓衍的确差点被咱们的人砍死,而且,他也中了毒蛊,但是……他并没有死。” “放屁!”慕琰一把扯住他的匈襟,“那种毒蛊一旦入了人的身体,便会掌控人的筋脉,慕卓衍必死无疑,而他死了,那只虫子掌控他的身体,将把慕景玄率领的那支领队血洗一遍……” “可是殿下……” “退一万步,就算杀不死慕景玄,失了那条礼队,失了江心瑶,慕景玄也无法回到京城!江心瑶是他的心头肉,能左右他全部的情绪!” 慕琰越说越是兴奋,仿佛已然看到慕景玄不堪一击的样子。 “到时候,派出咱们最厉害的顶尖刺客,一刀解决了慕景玄,朕——便是我大周的新帝,哈哈哈……哈哈哈……”慕琰想象着自己端坐龙椅,俯视群臣跪拜的情形,两只眼睛也灿然闪耀。 暗中尴尬地俯首,“殿下,让您失望了!慕景玄和江心瑶联手将慕卓衍医好了。” 第522章 不信皇上的本事 慕琰差点被自己的大笑呛到,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不禁怀疑自己听错。 暗中担心地看着他,不禁担心他高兴过度,神智失常。 “殿下,您可听明白了?慕卓衍受了很重的伤,明明那毒蛊沿着他的伤口钻入体内,但是,不知慕景玄和江心瑶用了什么法子,竟把他给医治好了!” “不可能!” 慕琰无法相信,这世上竟有人能解毒蛊。 “这事儿绝不可能是真的!那虫蛊压根儿无药可医,一旦它钻入人的身体,便会叫人生不如死,最后折磨得活人油尽灯枯,再控制人的身体,去猎杀新的目标,繁衍生息……” 暗中忙从袖中取出信件,打开之后,两手递上前。 “本来卑职是派遣了十几个人混入礼队,但因慕卓衍受伤,那些暗人竟然被慕景玄揪出了大半,剩下的几个人不知还能活多久。来信中说,慕卓衍前两日还如被毒蛊控制的傀儡,这几日却面色红润,甚至能陪伴慕景玄巡视礼队……” 慕琰讽刺地冷笑,“慕景玄惯会玩心术诡计的,前段时间,他将计就计,让暗人写信来,说什么他已经在京城百里之处,害得本王穷紧张了好一阵,这次定是又找了什么人易容成慕卓衍!” 暗中无法断定谁说的才是真的,眼下这境况,他只想退出。这慕琰手上无兵无卒,凭几只毒蛊便想夺取大周,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是,这些话,暗中只能在心里想一想,打死不敢真的说出口。 慕琰看出他有些恐惧,唯恐他撒手不管,当即下令:“传令暗人,慕景玄不死在外面,他们都提头来见!”说着,他一把扯住暗中的匈襟,“你也一样!” “是,是,卑职遵命!” 暗中忙逃出去,却一出门,就撞上两个身穿黑甲黑袍的男子。 他恐惧地张口就要大叫,却一开口,迎面就飞来几个“暗器”…… 慕琰不知门外的动静,捡起暗中前一刻掉落在地上的信,凑近蜡烛细看了看,信上却并没有写明白,慕景玄是如何医治慕卓衍的。 自儿时起,他和慕卓衍都被外公宁广辅悉心培养,精于毒蛊之术,两人曾暗中较量,企图医治身中毒蛊之人,两人却都以失败告终,甚至有好几次,他差点被毒蛊控制的傀儡杀死。 他也曾想,再也不碰那东西,但是,眼下机不可失,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 “慕景玄,不管你是否真的有本事医治好慕卓衍,你人在凌厥,断不会有机会来救大周的文武百官。” * 一早,天幕阴沉,鹅毛似地雪花,被寒风卷着乱飞。 宁柔裹着厚重的狐皮斗篷,带着两个宫女迈入太后寝宫,给太后拓跋荣敏请安,却刚跪下,拓跋荣敏便目光复杂地死盯着她。 宁柔低着头,跪趴在地上,与平日一样,谦卑恭敬地高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 “宁柔,自打心瑶宽饶你和宁珞,本宫待你如何?” “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是一条心的,自然也待臣妾极好,臣妾也不敢对太后娘娘不敬。” 宁柔不知她是哪根筋搭错,说着话,不禁紧张地抬了下眼睛,却自拓跋荣敏的脸上,没有看出任何异样。 “不知太后娘娘为何如此疑问,是臣妾哪儿做得不好么?还是……臣妾……”她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拓跋荣敏见她战战兢兢,也懒得再与她卖关子,“太上皇一早就派人来找你,急召你去御书房。” “这……太上皇召见,不知所为何事?”宁柔唯恐她误会,忙又说道:“自打臣妾当了太妃以来,素来是规规矩矩地,始终不曾邀宠献媚,也不敢再与太后娘娘争宠,臣妾实在猜不出,太上皇为何宣召臣妾。” “你不知道?”拓跋荣敏因她无辜地神态,不禁讽刺地冷笑,“心瑶当时救你,是看你有些可怜,如今看,你这点可怜也都成了可恶!” 宁柔被训得一颤,再不敢多问,忙道,“臣妾马上赶去御书房!” 岂料她走到门口,就正撞上要进门的宁珞。 “呦!妹妹来了,今儿来的好早呀!” 宁珞却看着她,顿时惊怒交加,抬手便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宁柔被打懵,惊疑地捂着脸,“你……你惊得当着太后娘娘的面打我?!” “我打得就是你!”宁珞阴沉地盯着她,“宁柔,你我斗了大半辈子,我若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可以教训我,若不过瘾,你可以杀了我,为什么你……” 拓跋荣敏唯恐她打草惊蛇,突兀地咳嗽了一声:“你们宁家的女子好本事,这是当着本宫的面,是要斗个你死我活吗?” 宁柔再不敢耽搁,迅速迈出门槛。 宁珞沉了沉气,忙上前走到阶下行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宁珞,你不要怪本宫厌恶你们!实在是你们宁家人,个个存着阴毒之术,叫哀家实在喜欢不起来。哀家在看得到心瑶将你与宁柔收为己用,也疑惑了好一阵子,如今,方才看明白一点端倪……” 宁珞忙道,“太后娘娘这番话,可叫臣妾糊涂了!臣妾素来安分守己,没有远大志向的,如今只当着恪亲王府的王妃,已然心满意足,若说臣妾贪心,最多也就是期盼卓衍和露郡主早日举行婚礼。” 拓跋荣敏只当她是在装糊涂,“刚才皇上召见你,所为何事,你不会不知道?!” 宁珞脸色微变,“太后娘娘明察,太上皇陛下叮嘱了臣妾,那事儿不得声张,所以,臣妾不敢胡言乱语,以免隔墙有耳,引起恐慌。” “你以为本宫会有兴趣与你议论那些么?” 拓跋荣敏憎恶地俯视着她,“本宫的儿子,救了你的儿子,还特意写了信给本宫,叫本宫不要迁怒你。不管太上皇对你说了什么,你都要给哀家牢记清楚,你的命是本宫的儿媳救的,你儿子的命是本宫的儿子救的,所以,本宫问你什么,你要据实相告,不得拐弯抹角!” 第523章 皇上埋伏御书房 宁珞顿时明白,她要追问什么,因为刚才,在御书房内,慕怀渊也追问过同样的问题。 不出她所料,拓跋荣敏张口就问,“那该死的虫蛊你们还养了多少?!你和宁柔的手中有没有?你可曾用那东西来害过宫人?可曾害过本宫?!” * 刚赶到御书房的宁柔,疲累地双腿打颤,加之风雪刺骨,走到宫廊下,她就有些站不稳。 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见太监尴尬地看过来,她忙上前,太监却直接做了个请的姿势,迈进御书房内。 见怀渊帝正坐在龙椅上捏额角,宁柔忙上前行礼,“太上皇今日龙体不适么?平日这个时辰该是早朝呀……” 怀渊帝手在额角上僵了僵,鹰眸清寒地看向阶下,却似看到一柔婉少女乖巧行礼的画面,记忆中的她纤尘不染,落落大方,也正因为如此,正因她是宁广辅的女儿,他才应了她入宫。 从前那般眼神干净的女子,如今一笑也不知是真是假了。 “宁柔,你可知朕为何没早朝?” “难道太上皇不是因为龙体欠安?” “景玄不在,朕若龙体欠安,这皇位不知该是谁的了。” 宁柔失笑,“太上皇这是说得哪儿的话,景玄那是众望所归,又是太上皇您把位子让给他的,还能有谁抢他的不成?再说,朝中还有老八、老十他们,太上皇若是想歇歇,老八和老十定能辅政的。” 怀渊帝俯视着她,阖眼一叹,顿时明白,她并没有掺和慕琰的阴谋,且她不但没有参与,反而还被蒙在了鼓里。 “柔儿,你过来,陪朕坐会儿吧。” 宁柔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他恍惚了一下,忙上去台阶,却不敢往龙椅上坐,只坐在他脚下的脚凳上,自嘲地笑了笑,“臣妾知道,太上皇心里没有臣妾,臣妾刚被太后娘娘训过话,如今也有了自知之明,所以,臣妾再不敢让太上皇困扰了。” 怀渊帝伸手,颤了颤,本想摸她的头,到底觉得不合适,便落在了她的肩上,“朕还记得,在许久以前,你在这御书房里,为琰儿求娶心瑶……” “是呀,太上皇说,琰儿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臣妾还又哭又嚷,胡搅蛮缠,如今想来,就像是一出笑话。”宁柔说着,自嘲地笑了笑,头就歪在他的膝上,“臣妾福薄命浅,多亏心瑶,臣妾才得以重新活了一遭,臣妾惜福!” “如此,你便去庵堂那边陪陪太皇太后吧,不管宫里和京城发生什么,都不必再回来了。” “什……什么?”宁柔不可置信地仰头看他,却见他阖眼一叹,两行泪自脸上滚落下来。“是太后的意思吗?臣妾没有邀宠,臣妾这些时日都没有见太上皇……为何?这是为何呀?自打家父被处死,臣妾自知罪孽深重,始终规规矩矩谨小慎微,为何太上皇忽然就……” “今日早朝,朕之所以没有早朝、没有宣召百官觐见,是不希望琰儿铸成大错!” “什么?”宁柔听不懂这话,“琰儿身体重伤后,一直养着,始终也没入宫来过,臣妾许久不曾见过他。太上皇这话是何意?” “你不要再问!问多了,对你没好处,去庵堂里为他诵经祈福吧!别去见他,也不必去找太后道别,在庵堂里见到太皇太后,就说……朕厌了你!” 宁柔跪在他脚边,“太上皇,不要,臣妾是讨人厌了些,但是臣妾不想离开您……臣妾远远看您一眼也是好的呀!太上皇,过去是臣妾错了,臣妾知错了……” 怀渊帝始终不肯再睁开眼睛,他怒声命令,“带走!” 两个护卫自殿外进门,扣住宁柔的一双手臂,就向外拖去,宁柔哭嚷着挣扎踢踹,不甘心地大叫,“慕怀渊……怀渊……你不能这样对我!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这样对我……” 宁柔被脱下百级长阶之时,就看到一个身穿囚服的男子,被两个戴着面具的黑袍黑甲的男子押送上来。 那男子容貌很是熟悉,她在儿时见过,却不该出现在这里。 那是她的一位堂叔,如今已是上了年纪,沧桑地难以辨认,她却还是记得大致的轮廓,“堂叔,您怎么会被抓?您不是在南疆么?为何……” 男子疑惑地打量她,“你是宁珞?” “我是小柔啊!堂叔,您不记得我了吗?” 男子惊凛,却紧张地再不敢与她说话,反而加快脚步往阶上走。 “堂叔,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呀!堂叔——” 男子停住脚步,疑惑地看向她,只当她是要被拖去斩首,愈发不敢与她说话。 入了御书房,男子忙跪趴在地上,见龙椅上多年不见的男子竟拿着手帕按着眼睛,他疑惑地僵了僵,“罪人宁广成参见太上皇!” 怀渊帝擦了眼泪,迅速深吸一口气调适呼吸,“知道朕为何见你吧?” “广成知道。” “说吧!你们宁家人还养了多少毒蛊?如此害人害己的毒物,你们竟拿着当宝贝,还彻底毁掉了朕的八子……”怀渊帝痛心疾首地按住匈膛,“你若不说实话,朕就将你们宁家人彻底斩杀干净!” “广成是收到了八王的信,才开始着手准备的。如今,广成养的那些毒蛊,被捉拿广成的龙鳞暗卫毁掉了,所以,广成手上再无虫蛊,至于家族里的其他人还有没有私养,广成不知。” “看样子,朕得将此事彻底解决,才能平息你们宁家人的野心!” 宁广成听不懂他的话,“太上皇,广成是被八王撺掇才……” “够了!朕懒得听你狡辩!”怀渊帝这就下令,“来人!” 护卫自门外进来,“太上皇,您请吩咐!” “将此人拉出去,斩立决!人头送到八王府上,他不是很期望见到他这堂外公么,让那混账东西好好看一看!” “是!” 宁广成却当即就一挥手,靠在手上脚上的锁链,轰——一声爆碎开,他纵身一跃,横腿就踹向龙椅上的慕怀渊。 却未等他靠近龙椅和龙案前的台阶,就被自殿顶飞坠而下的金纹龙袍男子,狠狠地踩在了脚下,强悍的真气,直透宁广成的腰腹…… 第524章 小娃衔着金汤匙 宁广成落地就趴着,口中“噗——”一口血喷出去一臂长,他憋着一口气,震惊地转头看了眼踩在自己身上的男子,再没力气说话,当即散在地上,再无声响。 慕怀渊被这突然的一幕惊吓,扶着龙椅扶手站起身来,不可置信地望着踩在宁广成身上的儿子。 年轻俊伟的身躯面朝着殿门的方向,背对着他,那肩膀被翘首护肩的披风笼着,看上去比从前更伟岸更宽阔,还多了几分疏离感,从头到脚的帝王霸气愈发明显,却并不张狂恣意,而是清冷沉稳,叫人不敢轻易开口。 怀渊帝沉了沉气,见他没有转头,无奈地说道,“景玄,你……你这是何时回来的呀?” “今早回来的。”慕景玄自脚下的尸体上挪开,这才转头看向被吓坏的父亲,“儿子可是让父皇受惊了?!” “没,没……”怀渊帝看了眼地上再无气息的宁广成,抬了下脚,却实在不好往下走。 “景玄,你这怎么就……就突然回来了呢?你前几日来信时,不是还在凌厥国么?”怀渊帝有太多的疑问,“心瑶也陪你一起回来了?” 慕景玄无心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失望地望着他,“父皇宣召了宁珞,打探宁家人的一举一动,父皇命龙鳞阁的人拦截赴京的宁广成,父皇又让宁柔去陪皇祖母,却偏偏,就是不处置罪魁祸首!为何?” 怀渊帝哑了良久,却不知该如何回答,“玄儿,为父……” “父皇可知,慕琰是什么罪?” “为父当然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让他逍遥法外?之前他犯的错,我可以不与他计较,他如今犯下的是谋逆,是残害忠良与兄弟,他……” “玄儿,你说的这些,朕都明白,朕也是决定处置慕琰的,只是,若取他的性命,为父做不到。”怀渊帝又懊恼地瘫坐在椅子上,“慕琰和你一样,都是朕的儿子,他心有不甘,朕明白,你意图杀他,朕也明白,你是为大周的将来着想!” “父皇还是别找这些借口的好,您若不处置他,景玄亲自去处置!”慕景玄说完,便朝着殿门走去。 “你……景玄,你回来!”怀渊帝忙迈过宁广成的尸体,追出御书房,却没有找到慕景玄的踪迹。 廊下的护卫忙道,“太上皇,皇上飞到宫廊顶上去了。” “快,摆驾八王府邸,朕得亲自去一趟。” * 慕琰因听说早上没有早朝,一时间失望没顶,装了满满的一瓶毒蛊,只能暂揣在袖中,于是命人查了江凌云的动静。 护卫没多久就来通报,“今日百官都没有入朝,宣王特陪着宣王妃出城游玩,卑职查探时,他们还有两条街就抵达城门。” “百官不早朝,江凌云和拓跋坤珠出城游玩,这太奇怪了,今日也不是什么必须庆祝的大日子呀!” 护卫担心地看他踱来踱去,不知该说什么好。“卑职回来时,还注意到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卑职自阶上看到,有许多人朝着午门法场那般走,卑职怕耽搁时间,没有格外打听,不知太上皇下令斩杀谁。” “斩杀谁?”慕琰只怀疑自己听错,但是,这与她也并无关系。眼下他应该马上去拦截江凌云夫妻俩,如此才能在将来站稳脚跟。 主意打定,“备马!”慕琰跋玹转身就飞奔出王府大门,护卫们不敢懈怠,忙给他牵马过来。 * 直通往京城的大门的路上,江凌云自车厢里怀抱着已然能会坐的儿子,大手护在儿子的后背上,见他可爱的大脑袋在肩膀上摇摇晃晃,有些支撑不住似地,不禁大笑起来。 拓跋坤珠难得得空入眠片刻,被他的笑声扰醒,嗔怒地歪在方枕上叹了口气,“人家刚眯了一会儿,你就有哈哈地傻笑!你看,你这一傻笑,反成了儿子看你。” 江凌云让儿子舒服地靠在怀里,笑道,“坤珠你看看,儿子已经胖得看不到脖子了,小下巴堆着三层,肉墩墩的,这若是叫心瑶看到了,少不得问咱们,这是养小猪呢,还是养儿子呢!” 拓跋坤珠反被他的话逗笑,“心瑶且盼着你这猪儿子呢,才不会像你这样乱问。我看咱们泓儿这眉眼,倒是有几分像他的姑母,耳垂厚实,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双眸清亮,这将来呀,必是大富大贵之人!” “哪儿用得着将来富贵?如今咱们泓儿的姑姑是皇后,姑父是皇帝,外公是睿贤王,父亲是宣王,母亲是郡主,咱们泓儿这可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宝贝疙瘩呢!”江凌云说着,就逗弄儿子的小手,“儿子,为父说得对不对呀?若是对,你便叫声爹来给爹长长脸!” 拓跋坤珠抿着笑,又歪在方枕上,闭上眼睛,“等泓儿会叫你爹,便也能叫我娘亲了!” “孩子都是先学会叫爹,再学会叫娘亲的。”江凌云拿额头亲昵地抵住儿子的大脑袋,“是吧泓儿?将来,且得先学会叫爹……” “哒哒哒……哒哒哒……”小娃儿说着,就一把抓住了江凌云绣花繁复的衣领子。 江凌云诧异地细看儿子的眼睛,却正听到车厢后有哒哒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近。 江凌云狐疑地忙掀开车厢的后窗垂帘,见是慕琰追了上来,不禁狐疑,“他追在咱们的马车后是要做什么?!” 拓跋坤珠又被他扰醒,也忙坐起身来,朝外看了看,“这不是慕琰么?他跟在咱们车后面做什么?难道他是知道,咱们要出城去迎心瑶回城?” 慕琰在车后,注意到夫妻两人脑袋聚在车厢的后窗上,忙策马快行,几步便追上了。“凌云兄,打扰了,慕琰有一事不太明白,能否请凌云兄下车一叙?” 江凌云不想理会他,也不愿松开怀中柔软圆胖的小身体,“怀王,本王是要出城办事儿的,没有心情与你闲聊,你请回吧!” “凌云兄是在防备慕琰么?慕琰是不会伤害你的王妃和儿子的,慕琰长久养伤,不懂朝中微妙,今日更是诧异,父皇为何不早朝,所以,特来请教凌云兄。” 第525章 皇上害怕小娃儿 江凌云在车内将孩子放在拓跋坤珠膝上,“坤珠,你们先走一步。” 拓跋坤珠担心地看着他,不经意间发现他眼底满含杀气,她忙搂紧儿子。 “凌云,慕琰可是太上皇的儿子,有太上皇护着,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会是你的错。你可千万不要冲冻,凡事多能忍则忍,回头等陛下回来,再处置他,有妙音在,好说话些。” “你别多问,也不要插手,只管带着孩子先走。” 江凌云说完,就迅速下来马车,却注意到慕琰鬼鬼祟祟地靠近了车位,把什么东西洒在了车尾上。 他忙冲到车后,“慕琰你干什么?” “没干什么呀!”慕琰无辜地摊开手,退至自己的马旁,“我只是好奇你们夫妻二人说什么,凑近些听罢了……” 不等他话说完,倏然有个高大的黑影,鬼魅般自天而降,一股真气扯开了整个车厢。 车厢内的拓跋坤珠惊得尖叫,孩子也大哭不止,所幸,拓跋坤珠还好好地稳坐抱着孩子,那黑影飞身一掠,抱着拓跋坤珠与孩子,直飞到了路旁客栈的窗内。 江凌云惊得要出手,却顿时又冷静下来。 虽一切只在顷刻发生,他还是看清楚了,那人穿着黑甲黑袍,身形像极龙玺。 龙玺自然是自己人的,他是心瑶的大师兄,更是龙鳞阁阁主,但是,龙鳞阁的人只有晚上才出没,为何大白天地突然蹦出来?为何打碎了马车? 江凌云狐疑地看破碎的马车,就见地上有许多血滴,明显是一种极难辨认形状的小虫被打碎之后化成的。 他狐疑地看向慕琰,就见他飞身上马,调转马头,就疾驰而去…… 江凌云飞身要追,楼阁上,龙玺忙阻止他,他则自袖中摸出玉笛,吹响龙鳞阁的暗号。 慕琰不过刚跑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十几个黑甲黑袍的男子就倏然飞坠而下,腾蛇似地十几条黑绳在瞬间错综布于半空落下来,成了一张大网,直接连人带马严实罩住。 马嘶鸣惨叫摔在地上,慕琰一条腿被马砸断,痛得杀猪似地惨叫…… 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避,路旁的店铺也都急火火地关门闭户。 拓跋坤珠抱着大哭不止的儿子自路旁客栈的门里钻出来,惊魂未定地望向惨叫声传来的方向,就见一匹马横在街头,而慕琰被绳索缠成了粽子,被一个黑衣人拖着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江凌云忙抱过儿子,随手将拓跋坤珠揽在怀里,他感激地对龙玺俯首,“龙玺,我一家三口的命都是你的,以后……” 龙玺忙打断他,“这都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已经回来了,命龙鳞阁分头行动追捕慕琰。若非陛下及时做了这样的决定,只怕太上皇还袒护着慕琰。” 江凌云忙道,“所幸刚才你来得及时,否则,那毒蛊真就钻入马车里,定伤了孩子和坤珠。” “毒蛊?”拓跋坤珠想起刚才的一幕,这才明白为何龙玺打碎了马车,“所以,你是为了杀毒蛊才把我儿子吓成这样?你一句话不说,直接劈碎马车,我还以为你是刺客呢……” 龙玺清冷看她,没有与她计较,“王妃娘娘和小世子受惊,还是尽快回去歇着吧,赵家余孽还有逃走的,平日也要小心防备。” 拓跋坤珠悻悻地撇嘴,忙又给儿子擦眼泪,哄着小家伙。 江凌云忙又连声对龙玺道谢。 龙玺见他们顾着哄孩子不便,便亲自去雇了一辆马车过来。 拓跋坤珠这才道,“难得,龙鳞阁的人,也有人味儿了!” “本以为当了母亲,大表姐能温柔些,没想到,竟是一点儿没变,且连龙鳞阁主都敢调侃。” 这世上有资格叫拓跋坤珠大表姐的,只一个人——当今皇帝慕景玄。 拓跋坤珠疑惑地仰头,就见那俊艳如天神的男子,自路旁的楼阁顶上飞身而下,便免了众人行礼,伸手就逗弄江凌云抱着的小娃儿。 小娃儿一看他绝美的脸,顿时就不哭了,水濛濛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两只小手便朝他伸过去,口中呀呀呀呀地说着什么,明显是要他抱抱。 江凌云诧异又惊喜:“皇上好大的面子,平日这小子可是谁也不准抱呢!” 拓跋坤珠嗔怒地看着儿子,手就亲昵地勾住了江凌云的手臂,“平日,就连她外婆抱,他也会哭得天崩地裂,可把我和凌云折腾得够呛。尤其是晚上,我们睡他偏不睡,一会儿要玩,一会儿要吃,吃了便有屎尿屁熏人……” 龙玺从旁听后,顿时绷不住就,“哈哈哈……养个小娃儿还真是有趣。” 只是,这份儿孙福离得他太过遥远,而他收的那小徒弟青龙,还是心瑶执意坚持让他收的。 如今想来,已经许久不曾见过那孩子,心里倒也没有太惦记,不过那孩子定然会想念他吧!不知道有没有练功。 慕景玄却扛不住小娃儿一再的伸手,诧异地看江凌云,又看拓跋坤珠,见他们都没有反对,便欢喜地抱过小娃儿。 然而,接过来他就后悔了,小家伙身体软胖地没骨头似地,圆圆的大脑袋也似不太稳,小嘴儿里还不住地流口水,大脑袋摇摇晃晃,“咿咿呀呀”小脊背也向后仰…… 于是,堂堂大周皇帝——单枪匹马抵御千军万马而面不改色的战神,当即惊得大叫,“哎呀,哎呀……好软呀!他怎么一直晃……救命……救命……他的头为什么晃来晃去的?太可怕了……” 拓跋坤珠笑得前仰后合,却幸灾乐祸地瞧着,偏不帮忙。 素来不苟言笑的龙玺也绷不住,乐颠颠地看他的笑话。 江凌云极有耐心地抓着他的手腕挪了挪,帮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抱孩子是要讲求姿势的,这么小的娃儿,最好是横着抱,两个手都护住他的身体,脑袋搁在你的手臂上,如果是竖着抱,便护住他的后背和脖子的位置,这样他就不会晃了……” 慕景玄抱平稳了,却片刻不敢多抱,平日,他抱心瑶,偶尔用力重了,心瑶身上都会出现淤青的痕迹,仿佛是被殴打过,这样柔绵绵的小娃儿,简直是要他的命。 眼见着小娃儿啃了小手,又拿湿乎乎的小手儿往自己的龙袍上抓,他顿时崩溃。 “凌云,你别只看着,你快接着他。” 龙玺邪恶地抓住江凌云的手臂,“别接!让他多抱会儿,这样有洁癖的人,就该接一泡童子尿,好好折腾一番,哈哈哈……” 第526章 在皇帝怀里嘘嘘 慕景玄看着龙玺如此肆无忌惮的笑,不禁惊讶这小娃儿的魔力。 自与龙玺相识,这人便煞气肃冷,出手冷血残暴,虽心地善良,却从来不表露。 这会儿竟被这样一个小生命惹得原形毕露,返璞归真,笑得全无形象,看样子,皇族里的确该多添几个小娃儿了。 慕景玄也顿时玩心大起,没与龙玺客气,直接把小娃儿塞进他怀里。 “哇——啊——哎——”龙玺手忙脚乱,小娃儿被他晃得“咯咯咯——”大脑袋小身子都在不住地摇晃。 “让你笑个够!继续笑!”慕景玄似笑非笑地邪恶怂恿,“怎么不笑了?” 龙玺欲哭无泪,哪儿还笑得出来,他身子忙稳住了,小娃却顿时被吓得“哇——”了一声就震天动地的哭起来,仿佛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小脸儿都涨红了。 慕景玄顿时被吓坏,“你捏他了?” “我没有!”龙玺恐慌地要撒手,却又不敢松开,面具底下一张脸都沁出了冷汗,他求救地忙看一旁没事儿人似的夫妻俩。“你们怎么看着呀?吓死人了……你们儿子在哭……” 慕景玄也忙给小娃儿擦眼泪,龙玺近乎哀求地道,“别哭呀,你是哪儿疼?” 整条街也热闹起来,路旁楼阁上都是看热闹的,有女子说道,“会不会看孩子呀,真是笨!” 龙玺顿时想杀人见血,却不得不看祖宗似地看着小娃儿,“我求你了,别哭了好不好?” 小娃儿却十分不给他面子,越哭越是凶悍,然后小手儿便又伸向俊美无俦的皇帝陛下,小身体也拧着,执意让慕景玄抱。 慕景玄勉为其难,却却也奇怪,小娃儿一到他怀里竟不哭了,且小手扒着他的肩膀,就要啃他的脸…… 龙玺却顿觉心里不舒坦,“奇怪!为何他在你怀里不哭?” “因为陛下比你好看呗!”江凌云见他一脸匪夷所思,全然不知自己问题出在哪儿,这才好心抬手指他的脸,“你这面具太吓人了,孩子被吓哭的!” “哈?!”龙玺狐疑地摸了摸脸上,“这东西我都戴习惯了,竟没当回事儿。” 他这样一说,慕景玄和江凌云反而都笑不出,两人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多了几分凝重的钦佩。 龙玺反被看得不好意思,“你们干嘛呀?都这样看我做什么?我又没受多少委屈。” “回头,朕要把龙鳞阁的规矩改一改。” 江凌云也赞成,“天伦之乐至少是不能少的。” “把屎把尿,还是免了!”龙玺不敢恭维地骇笑,“再说,瑶儿已经给我找了一份天伦之乐,我知足,不求别的。” “你不稀罕了,你的师兄弟不一定不稀罕。”拓跋坤珠送他一道白眼,却是怨愤他那会儿没有回应拓跋露的一颗真心。 她从旁沁着一脸坏笑,估摸着儿子撒尿的时辰,催促景玄道,“玄儿,你得多抱抱孩子,沾染点喜气儿,和心瑶也便能有孩子了……” 慕景玄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抱着孩子,四人便一起坐上马车。 “今晚咱们举行宫宴,也叫心瑶的几位师父都过来,也当为这孩子一起吃顿团圆饭。” 慕景玄说着,搂着小家伙的小身体宠爱地晃了晃。 小家伙大眼看着他,又抓他的嘴巴和下巴,折腾得他手忙脚乱近乎崩溃。 龙玺慵懒地靠在车厢上,也忍不住帮他护住小家伙的后背。 “之前,师父让我们彻查众位皇子的最惧怕的是什么,其他皇子的我们都查得一清二楚,却无人查得出陛下怕什么,如今看,陛下竟是最怕这种软乎乎的小娃儿!哈哈哈……” 拓跋坤珠忙道,“这还是不是最叫人怕的时候呢!回头玄儿也得学着换尿布,喂水,喂汤饭,干脆,这两日,你就帮我们照顾儿子吧……” “表姐!”慕景玄话刚说完,就听到一阵细细的水流声,然后……他生无可恋地低下头,就见自己的龙袍水淋淋,竟浸透了大片。“拓跋坤珠!你是故意提得换尿布?” “哈哈哈哈……”龙玺笑得仰在车厢里。 慕景玄气恼地踹他的脚。 江凌云大笑着接过儿子,麻利地给小家伙解开小裤子,小家伙却憋着小脸儿就“嗯——” 慕景玄顿时崩溃,“啊——他拉了!天——” “天什么天,不过就是一泡屎一泡尿,你父皇母后,你那皇祖母,不就是这样把你拉扯大的么!” 见慕景玄脸色不对,江凌云忙呵斥,“坤珠——说什么呢!” 拓跋坤珠不敢恭维地撇嘴,“你急什么急?他堂堂皇帝,看到小孩儿拉屎,在那儿大惊小怪……” “好啦!你少说两句。” 龙玺见慕景玄脸色不对,忙捂住口鼻钻出车厢。 慕景玄也迅速出去。 车厢里太拥挤,盛放一家三口刚刚好。他挤坐在车辕上,看着前面的路,对龙玺说道,“皇祖母从没给我换过尿布,她也不是轻易便对人好的,我若不是北月皇帝的外孙,她恐怕不会多看我一眼。” 龙玺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至少你还有个祖母让你这样牢骚感慨,我却连祖母都没有。我爹娘是谁我都不知道,师父捡到我那会儿,我就如青龙那般大,胡作非为,有了今日没明日。” “无绝师父就是你的父母,你的师兄弟们,就是你的家人,你们同生共死,彼此信任,比朕更幸运些。朕自幼活在尔虞吾诈中,如今当了皇帝,却也无奈,不但被自己的亲兄弟算计,还要亲手杀自己的兄弟……” 慕景玄说着,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心瑶若是知道朕走到这一步,一定会比朕更难过的,她最不喜欢杀人。” “她杀该杀之人,那些罪大恶极的她让他们生不如死,那些罪不至死的,她就放过她们。其实瑶儿心里有权衡,但人非神仙,谁也不敢断定,今日放过之人,明日是会与你刀剑相向,还是会与你成为知己。” 龙玺说着,环住他的肩,“瑶儿是我的师妹,希望陛下公允处置,不要因为瑶儿过去放过宁柔和宁珞,就对她心起怨怼。” 慕景玄挡开他环在肩上的手,“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可乘之机。” 第527章 太上皇不是偏心 泰仪殿内,一场盛大的家宴,极是复杂。 慕景玄坐在龙椅上,俯视着阶下在座之人,眼神更是复杂,“今日,朕身边没有皇后,但是朕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期望她坐在朕身边面对你们!” 阶下宁珞突然就捂住口鼻哭出来,一旁的恪亲王气结,“陛下才刚开口说话,你这是做什么!” “我们卓衍被害,也是难为陛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心狠手毒把自己的兄弟们都杀了呢!谁又知道,这其中多少隐情,多少无奈,还有多少阴谋算计……” 慕景玄心里反而好过了许多,就耐心地看着宁珞在阶下抽抽噎噎。 左侧的龙椅上,慕怀渊和拓跋荣敏始终也没说句话。 拓跋荣敏见宁珞哭得又是委屈,又是心痛的,这才说道,“以前,本宫总觉得,宁家两姐妹中,宁柔是柔婉些的,没想到,宁珞才是真正的性情中人,宁珞……你这一哭,本宫不念你掺杂了几分虚假,来,本宫敬你——” 宁珞抽抽噎噎地停不下来,见她端起酒杯,忙也端起酒杯,“太后娘娘,臣妾今日这些眼泪,也是为您流的,臣妾过去对不起您,您也受委屈了。” “在这世上,能对不起本宫的,没有几个,论及那大悲大痛的,你还算不得呢!”拓跋荣敏笑了笑,便劝道,“行了,你也甭哭了,今儿这顿饭,皇帝也是为给江泓弥补的,这孩子也是可怜,外公不在身边,姑姑和姑父也都在外面忙碌,所幸,咱们都见证了皇族多了这么一个小娃儿,以后大家都多疼惜他些!” 太上皇慕怀渊却突然就泛出一丝扭曲地苦笑,“年轻的夫妻们,也多多努力,再为皇族生几个不怕死的!” 慕景玄顿时坐不住,“父皇,国有国法!” “你是要废了朕这太上皇之位么?”慕怀渊阴沉地看向他,“慕景玄,朕告诉你,从小到大,朕最疼惜的就是你,所以才亏欠了你其他的兄弟,你要惜福,你要宽容,你要……” “你还要我宽容到什么地步?露儿被绑,卓衍差点死在他手上,还有之前,多少人为那毒蛊而死……” “你可知,你杀了慕琰在前,接下来,还要杀多少人?宁家余孽满门抄斩,还有他们养的府兵,那将是你皇帝生涯中的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甚至其中还包括江泓那般大的孩子!” 慕怀渊说完,就站起身来,却看着阶下,一阵颓然无力,“朕也从没有像今日这样想念宜祖,如果他在,也会站在朕这边劝阻你!” 慕景玄愣在龙椅前,忽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拓跋荣敏担心地看向他,阶下的江凌云、慕允琪也都担心地站起身来看着他。 贺毓却沉声说道,“玄儿,如今,你已经不单单是大周的皇帝,你是统御北月和大周的,你更在你父皇之上!泱泱大国,天高皇帝远,宁家人仗着自己一方称霸,胡作非为,谁能猜到,他们那代代相传的养蛊之术不会拿来害人?若是你今日助纣为虐,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宁家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为非作歹。” “皇外婆,你容朕想一想……” “玄儿,不能妇人之仁!” 慕景玄的确不想妇人之仁,他是想彻底铲除宁家余孽,但是,他没忘,心瑶在北月那片地界里,开设了孤幼院,他也没忘,心瑶因为曾被一个孩子刺杀,而险些丧命,但是心瑶却无法搁下那个孩子…… 江凌云忙站出来,“陛下,臣愿亲自领兵出征,为陛下分忧!” “凌云,你也与朕一样,想去斩了那些人?” “是!家父是太上皇的丞相,臣是陛下的丞相,臣坚持帮助陛下做这世间最正确的事。” 慕允琪也忙道,“皇兄,允琪也愿为陛下分忧!” 慕景玄失笑,“朕看着你们,就想看着朕自己。” 贺毓说道:“因为你是对的,玄儿,凌云和允琪都是好孩子,他们心地善良,他们与你一样的心性,所以,他们也不会有错。是你父皇上了年纪,人一老,便容易慈悲,容易糊涂!” 慕景玄无奈,看向捻着佛珠的妙回,“大师是世外之人,今日朕有些迷茫,恳请大师指点一二。” 妙回垂着眼皮看着手上的佛珠,却不知为何,佛珠就散落了一地,珠子哗啦哗啦碎响,震得整座大殿回声刺耳。 众人都看着那珠子,惊疑不已。 妙回怅然一叹,“陛下可还记得,当初心瑶在太子府的凤来轩居住时,曾用我研制的药水,除掉那些傀儡杀手的情形?” “朕记得!” “在小僧不曾接近太子府时,总以为,皇族是至高无上的,皇族人是洁净如神祗不可亵渎的,可是,在结识了瑶儿之后,小僧才明白,在有些看似美好的地方,存在着最血腥,最不可思议的阴谋。那时,小僧给前太子慕昀修治病,给宁诗娴医治毒蛊,可是后来,他们还是像毒蛇一样,不知悔改!” 妙回看向他,“那些事,历历在目,陛下一定还记得。” 慕景玄再无迟疑,“今晚,朕挥兵南下,清杀宁家余孽!” * 夜色清寒,心瑶清算着回京的日子,竟还要走三个月。 今晚的夜宿之处靠着一条河,但是河水结了冰,如此坐在河边,可以听到冰面下咕咕的怪声,寒月如钩,星河灿烂,搭配这样的声音,这夜反而静得有些吓人。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她疑惑转头,就见方来急火火地从马背上下来,他身后的两队骑兵也都疲累地呵着气,一下马便都冻得直哆嗦。 心瑶忙道,“营帐里都生了火堆,都去用膳烤火吧!” 众人都谢恩,心瑶却没准方来去营帐,“你这一寻便是三五日,礼队也不敢走快,可是寻到了什么踪迹?” “露郡主是穿着卑职的衣服靴子离开的,恐怕不知在何处又换了衣裳,她又学了易容之术,所以……” 方来懊恼地叹了口气,愈发自责不安。 “卑职不是故意凶她,陛下给卓衍王爷医治毒蛊时,她来卑职的车上,抱着卑职便大哭不止,说卓衍王爷死定了,她想和卑职在一起……卑职怎敢与她在一起,卑职就跳下马车逃了出来,卑职想着,她或许自己在车里坐一会儿便走了,没想到她竟然不辞而别。” 第528章 郡主又喜新厌旧 心瑶不忍再责怪他,也知道他已经尽力。 寒风刺骨,将士们策马急行,更难忍受。她每日等在这里,无法熬过心底的愧疚和自责,更何况是方来这当事人。 然而,找不到拓跋露,她便不知该如何对慕景玄交代,还有拓跋露远在北月旧都的家人,以及近在咫尺的慕卓衍。 所幸,慕卓衍这断时间一直静养,有越师父照顾,并不知拓跋露已经私自逃离。 “方来,你先回去换身暖和的衣裳,喝点热汤,等明日再换个方向找。” “是!” 两人这就要返回营帐,心瑶敏锐地注意到,不远处方来的营帐一侧的暗影里,有个女子一闪而过。 “露儿,是你吗?”心瑶大喊着,忙疾奔过去,担心慕卓衍这会儿还醒着,她只叫了一声,便不敢再直呼拓跋露的名讳,“给我出来,别躲了!” 方来也气急,忙跟到心瑶身边,“拓跋露,你还敢藏起来?你忍心看着主子这样担惊受怕吗!将士们为你耽搁行程,王妃娘娘还怀着身孕,荣萝贵妃也因为你,迟迟无法与家人团聚,” 拓跋露自营帐另一边走出来,见方来也追过来,她尴尬地哭着跪在地上。 “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你们!我……我这些时日一直躲在余香的车上。” “余香?!”心瑶不可置信地看向余香那座小巧的营帐,“这臭丫头,竟也学会骗人了!” “心瑶,你别怪余香,是我以死威胁她,她才帮我隐瞒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我快要急死了?” “我知道,你的焦急我都看在眼里,但是,我那天真的被吓坏了,我以为慕卓衍真的会死,所以我才……” 心瑶俯视着她眼底那丝侥幸,恍然失笑,所以,她是断定慕卓衍会死,才想带着方来一起私奔?! “你可知,我怕找不到你,这些时日我眼睛也不敢闭上!” “我知道,我知道你怕错过我的身影,一直盯在营帐外等着我回来,是我错了……”拓跋露跪行上前,抱住她的腰际,“有你这样的好姐妹顾着我的安危,我死而无憾!” “你死了倒是干净,你可知我多为难?我甚至一直诓骗卓衍,说你染了风寒,你却好……”心瑶最担心的是,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慕卓衍,这样下去,这对儿夫妻还没见到准公婆,恐怕就得一拍两散了。 拓跋露忙起身扑上前抱住她,“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任性了!但是,我真的是没脸见你才躲起来的,之前我害你,现在又……又勾搭上方来,我实在该死!” 心瑶不忍再苛责她,忙带着她和方来迈入自己的营帐,给两人准备吃的,又端来热水,给两人泡脚暖着,她自己也弄一盆热水暖着脚,又从火堆旁扒出埋在火星里的红薯分给两人。 “先吃点儿,一会儿我煮面。” 拓跋露担心地接过一块红薯,“心瑶,你不生我的气了?” “你这种人,值得我生气么?见一个爱一个人的,没点正经,明儿你又见一个比方来更好看的,我若为你计较,岂不是浪费?!” 心瑶嗔怒说着,眼睛也没抬,兀自啃手上的红薯,心里却思忖着,这事儿该如何对慕景玄交代。 慕景玄当皇帝时日尚浅,处理过战乱,处理过忤逆的朝臣,处理过兄弟背叛,怕是唯独没有处理过夫妻和离。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家务事里的当事人,还是个尚未成熟的小丫头。 若真的闹和离,恐怕慕卓衍也不会答应,远在大周京城的宁珞和恪亲王也不会答应,这事儿可真是要愁破人的头皮。 方来见主子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顿时如临大赦,这就看向拓跋露。 “其实你用不着这样折腾,你若真想嫁给我,只需主子给卓衍王爷下一道圣旨,逼迫他与你和离,如此,你再嫁给我,便简单了。” 心瑶气得顿时想踹他,无奈自己的脚还泡在脚盆里。 “你这臭小子,这几日到处找人,也没耽误了胡乱盘算哈!与王爷抢女人,你活腻了?!” 方来悻悻地拿红薯堵住自己的嘴,“卑职也没说真的要娶她,不过是怕她为卑职流落在外发生不测,所以才想着,她若与卑职在一起,总比死了的好。” “露儿,和离不是一个人的事,得与卓衍商议。不过,我丑话也说在前头,你若将来与方来在一起了,敢这样背叛方来,我第一个杀了你!” 心瑶话刚说完,外面就进来一个男子,黑甲黑袍,身躯俊伟如山,一身煞气与威严,叫人不寒而栗。 见三人忙着泡脚,他直接取下脸上的面具,就挨着心瑶坐下。 “陛下出征南疆,不放心你,命我来探望你……”说着,他就看方来和拓跋露,不等三人缓过神来,便又调侃心瑶,“你这皇后当的,可真是越来越没边际了,竟然和护卫、王妃一起泡脚。” 心瑶倒是没有太过惊讶,却注意到,拓跋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龙玺眨也不眨,似恨不能把龙玺俊美的一张脸收在眼睛里。 龙玺全然没有注意到气氛异样,“这边天还真冷,还有木盆么?为兄也泡泡脚。” 方来自水中抬脚,便拿过布巾擦了擦脚丫子,这就穿回鞋袜,“阁主稍等,我把这水倒了,便给您倒一盆。” “有劳!”龙玺注意到她们都吃烤红薯,便兀自从火堆里扒拉出一块烤红薯,利落地扒掉皮咬了一口,“嗯,别说,这里的东西还挺好吃的。” 方来给龙玺准备好洗脚水,瞥了眼安静得不寻常的拓跋露,眼神便也冷透。“主子,卑职先回去歇着了。” “好,明日不必早起,你和将士们睡足了咱们再赶路。” “是!谢主子体恤。”方来拜谢之后,头也没回,直接离开。 拓跋露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事情有点奇怪。 “咦?方来怎么走了?他好奇怪呀,话也不对我说,竟这样走了?” 心瑶失笑,“你盯着我的大师兄直勾勾地看,还指望方来继续赖在这里?你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 第529章 大师兄毒舌无敌 “我哪有!”拓跋露轻嗔一句,对上龙玺淡冷的目光,顿时涨红了脸,话也有些不好意思,“龙玺阁主,许久不见,倒是觉得陌生了。记得在那座酒楼初见你那会儿,你还不是阁主,且那会儿因为柔萱闹了很多不愉快……” “是么?”龙玺却一头雾水地打量她,从北月到京城,从京城赶来北疆,他日理万机,忙忙碌碌,早已经忘了这女子是北月的哪位郡主。 他疑惑地打量过拓跋露,加之她穿一身奇怪的男装,顿时想起那位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拓跋婵。 “心瑶,方来和这拓跋婵是看对眼了吧?这也是好事儿,他们挺登对儿的,她姐姐拓跋露不是嫁给了慕卓衍么,正所谓双喜临门呀!” 心瑶顿时尴尬地抬不起头,生无可恋地凑近他,“大师兄,小妹求您了,您还是别说话了,好好吃地瓜,当个安静的美男子,叫这位郡主欣赏就够了。” “呃……”龙玺满心狐疑,“为兄是说错什么话了?” 心瑶担心地看了眼拓跋露,又挪着小板凳和水盆凑近龙玺,压着声音说道,“这是拓跋露,之前对你一见钟情那位……” “想起来了!是背叛你和陛下的那位——还记得龙威带咱们去那府衙时,这女子正被陛下罚跪……” 龙玺话说到这儿,不禁钦佩自己绝佳的记忆里。 他挑眉笑看心瑶微囧的神色,只当她是被自己惊着了。“怎样?大师兄这回没有说错吧!那些事,可是记忆犹新。” “吃地瓜,快吃吧!”心瑶只期望他这辈子不要再开口说话。 一旁,拓跋露早已伤心入骨,眼泪啪嗒啪嗒地打落在衣袍上。 心瑶担心地叹了口气,“露儿,你别往心里去,我大师兄素来不食人间烟火,所以,不太会说话。”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龙玺重申。 “是呀,你说的都是实打实的实话,是我蠢,是我愚笨,是我可笑,我丢脸丢得还不够呢!这才发现,自己心心念念多时的男子,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我竟还比不得婵儿在你心里的地位!” 龙玺勃然大怒,“拓跋露,你这是何意?当本阁主是负心汉?还是对你始乱终弃过?” “我……” “告诉你,本阁主对你没有半点意思,你拿洗脚水照照自己,你可有半点比得上瑶儿?且不必说容貌比不上,就算才能,脾性,你也半点比不上。” 拓跋露气恼地一脚踹翻了脚盆,“龙玺,你……你不可理喻!全天下的男人死绝,我也不可能再喜欢你!” 龙玺反而惊愕,“不对呀!你是拓跋露的话——该是慕卓衍的女人!你怎么和方来爱昧不清的,还对本阁主……你要不要脸呐!” “你……”拓跋露自然是没了脸,当即哭着跑出去,“我不活了!” 心瑶气结瞪龙玺,“大师兄,我都说了,让你不要说话,不要说话,你怎么偏不听呢?!” “我错了吗?这种女子,你还是远离她的好,若是交朋友,还是交三长公主那样的,省心,还懂得照顾人,还讲义气。” 心瑶忙擦脚,这就穿好冬靴,靴子里却拔凉刺骨,她却还是咬牙忍下。“拓跋露这几日失踪,我和方来在你来之前才找到她,万一她一怒之下又跑丢了,可就真找不回了。” 龙玺气结,“我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可是为了你和师伯、师伯母的安危,其他人的死活我才懒得管。” 心瑶头也没回,这就去找拓跋露。 拓跋露却没有离开,在心瑶离开片刻之后,她见龙玺没有追出来,这才又迈进去。 龙玺这就要呵斥她,想起心瑶刚才的一番话,忙又隐忍地闭上了嘴巴,却见女子一张口,眼泪就又流淌下来。 “你……真的那么厌恶我?就没有半点喜欢?” “你既如此疑问,本阁主也问一问你,请你如实回答。” “你问。” “心瑶对你不薄,你为何让她如此为难?” “我……” “瞧瞧你,话说不利落,不会做事,更不会做人,你有什么值得我龙玺喜欢?” “我……” “出去,右拐,自己去找瑶儿,向她道歉,然后回去慕卓衍身边,告诉他,你一定会与他白头偕老。这两件事若是做不好,我龙玺定宰了你!” 拓跋露被他吓得一颤,转身便又奔出营帐,“心瑶——心瑶——” 心瑶自不远处停下脚步,就见拓跋露规规矩矩地上前来,屈膝欠身,声音也战战兢兢。 “露儿,你……你这是又想做什么?” “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让你生气,再也不敢让你为难,我这就去找慕卓衍,告诉他,我会与他白头偕老,绝对不会再有二心。” 心瑶哭笑不得,“露儿,是不是我师兄威胁你了?” “没有,没有,龙玺阁主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他怎么可能威胁我呢!”拓跋露违心地说着,这就道,“我先回去了,心瑶你也早点睡。” 心瑶忙道,“我送你回去,顺便也看一看卓衍的境况。” 拓跋露忙道,“不用,不用,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处理好的,我绝对不会让卓衍受半点委屈的。” “我不是担心卓衍受委屈,我是担心你受委屈。”心瑶说着,握住她的手,不由分说,拉着她闯入慕卓衍的帐内。 慕卓衍刚醒来,正在被越师父伺候着喝药,见心瑶和拓跋露一起进来,他视线捕捉合计的 越师父给他刚熬好了晚上要服用的药,却没敢抬头看心瑶和拓跋露,拓跋露闹脾气走丢的事儿,慕卓衍不知,他却是一清二楚的。 这些时日,礼队行进缓慢,方来每日奔波,许多士兵都因寻这女子染了风寒,害他这当大夫的也不曾停歇过。是以,他实在无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皇后娘娘,您为了这女子,在河边吹了好几日的寒风,草民还是给您请个平安脉吧!若是安然无恙再好不过,您在给陛下写信时,也能让他宽心。” 第530章 你我不再是夫妻 慕卓衍大惑不解,“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越师父为何说皇后娘娘在河边吹了好几日的寒风?”他目光狐疑地看向拓跋露。 拓跋露忙道,“这件事怪我,是我……” 心瑶口气威严的打断她,“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 “可是……”越师父不想就这样放过拓跋露, “越师父,我真的没事儿,我内功深厚,有内力护体,就算在冷风里吹半个月,也不会有事的。”心瑶说着,就安慰地拍了拍拓跋露的肩,“越师父,明日还要赶路,您也早点回去歇着吧,人家夫妻之间的事儿,咱们还是不要过多插手的好。” “也罢,是草民太着急了。”越师父无奈地叹了口气,提着药箱,就告退出去。 慕卓衍强忍着,没有多问,目送心瑶出去,就打量拓跋露一身奇怪的男装。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身中毒蛊时,在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在痛不欲生的时候,这女子话也没说一句,就不见了踪影,而且,如今他大好了,也不曾见她主动到近前来说句话。 他慕卓衍不是傻子,这女子心里有他没他,他一目了然。 这几日不见她,他的心便凉透了。 在心瑶发现他全身脏臭,不能自理之时,主动给他洗脸洗头,并让方来和小格子伺候他沐浴且换干净衣裳,找景玄去求助——那会儿他就明白了,真正关心他的人,不会在乎他变成什么样子,哪怕他命悬一线,也会奋力一救。 他这辈子,有慕景玄这样的兄弟,有江心瑶这样的朋友,死而无憾。 至于这女子是否关心他,还想不想留在他身边,他静思了这些时日,早已经想通,从原来的失落,到此时的淡漠,这女子在他心里,已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陌生人。 他这样毫无男子威严地仰躺着,任她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心情也再提不起半分波澜。 “坐吧。” 拓跋露便坐下来,“你要不要喝水?” “越师父把我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好了,现在我肩膀上的伤已经愈合,只剩下腹部的伤还没好,平日心瑶让小格子过来伺候,我这边也用不得郡主亲自服侍,再说,郡主你金枝玉叶,原也不该是这样伺候人的。” 拓跋露忙自他身边跪下来,“王爷,千万不要这样说,露儿不懂事儿,让您难过了。” “真正让我难过的,是与我一起长大的兄弟,利用那种恶毒的东西来害我。至于你,你走也好,留也罢,自己考虑清楚。” 拓跋露硬着头皮说道,“不瞒王爷,自从嫁给王爷,我丝毫不曾受过委屈,但是,王爷,不受委屈并不等于幸福。” 慕卓衍着实没想到,她竟能与自己谈道“幸福”。 “你说的没错,不受委屈,的确不等于幸福。像是心瑶那样受了不少委屈,却仍是对景玄死心塌地之人,才是真的幸福,也是我们寻常人可望不可及的。” “怎么不可及?只要找对了人,定然是有幸福的。” 拓跋露话说完,见他闭上眼睛,只当他是重伤疲累,不愿理会自己。 很明显,这男子也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或许,是听到了外面的人议论,嫌弃了她。 如此看来,他也是厌弃了她,所以才这样的不耐烦吧。 “其实,露儿有件事,始终也没有想明白。” “你说。” “王爷当日见我跪在府衙的庭院中,主动攀谈说话,始终让我耿耿于怀。那时,我看不清王爷是怎样的人,也不知王爷是因我的美貌看中了我,还是因为家父的权势,还是因为您知道您的母亲曾跪求表哥和心瑶,让你娶我。” 慕卓衍哑然,没想到她竟能问及这些。 拓跋露又道,“刚才龙玺来了,他在那边的营帐内,以我的性命威胁我,让我与你在一起,不准我给心瑶添麻烦。” “龙玺来了?” “是呀,可笑我喜欢他那么久,他竟然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甚至在我提起名字时,只记得我背叛过心瑶和表哥。”拓跋露自嘲地笑了笑,“既然卓衍你自诩与表哥是好兄弟,为何在我背叛心瑶和表哥的那一日,却反而与我攀谈说话,还说喜欢我?!” “我……”慕卓衍想起那一日打得情形,忽然有些难堪。“如今,你看事儿倒也透彻了。” “你既然不愿意与我坦诚,也休怪我对你薄情吧!” “我没有怪你!” “你为权势,我却是为你喜欢我才嫁给你,而你我这段夫妻,劝仰仗表哥和心瑶护驾,才能走到今日。”拓跋露说着,眼泪滚下腮畔,“如此看来,我是真的很没用。” 慕卓衍却不喜听这番话,他本以为是她对不起他,没想到,清算起来,竟然成了他的错。从前他对她的好,她竟然全然不曾在意过。 “拓跋露,既然你把话说透彻,本王也问你一句,方来救你的事,你为何不对本王提?” “方来是心瑶的人,我不希望心瑶为难,也不希望方来尴尬。在一开始,方来救我,我只是感激他,欣赏他,但是相处来看,他却是个简单耿直的人,与他在一处,我不必担心他会伤害表哥和心瑶。” 慕卓衍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在你眼里,我慕卓衍竟然是一个卑鄙小人!” “我们是同一种人,当然,你也该承认,你是为笼络权势才娶我。否则,我故意失踪这些时日,你早就派人寻我,而不是任由心瑶在河边苦苦地挨冻等我!” 慕卓衍哑然,且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在装聋作哑。 拓跋露自嘲地笑了笑,“我若只是路边的寻常女子,你恐怕看都不会看我一眼,而方来却毫无疑问地,会在我不慎得到时,及时拉我一把。” “你怎么笃定方来就能保护你?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卫,从前还是一个哑巴……” 慕卓衍话出口,见拓跋露眼底闪过一抹伤痛,就顿时追悔莫及。他不该这样说一个曾伺候他沐浴更衣的人,这是忘恩负义。 “你走吧,以后,想与谁在一起,便与谁在一起,你我不再是夫妻,” 拓跋露没想到,他竟如此痛快地放自己离开,“慕卓衍,谢谢你,以后,我一定会幸福的。也请你在回京之后,劝一劝你的母亲,不要因我离开你,找我表哥和心瑶的麻烦,否则,我不会放过她,也不会放过你!” 第531章 王爷得签离婚书 心瑶在营帐外听完两人一番话,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她当拓跋露是个任性妄为的孩子,原来这孩子的眼睛也是通透的,失踪这几日,她似乎真正地成长了。 拓跋露如此与慕卓衍好聚好散,倒也省了她的尴尬和景玄的麻烦,景玄人已出征,实在不宜为其他事分心。 想到成为儿子的婚事跪求慕景玄的宁珞,心瑶顿时又头痛,这事儿,拓跋露和慕卓衍倒是轻松了,宁珞恐怕不会甘心这样放过一个地位身份颇为特殊的儿媳。 而放眼整个皇族,除了拓跋露,也再无旁的与慕卓衍门当户对的女子。 心瑶一番思量,在拓跋露出来营帐之前,她硬着头皮掀开帐帘迈进去。 见慕卓衍挣扎着要坐起身来,她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躺着吧!既然能好聚好散,为避免日后有麻烦,本宫写一张和离书,你们两人写了名字按下手印,免得日后有人耍赖,反让对方难堪。“ 拓跋露委实不愿如此麻烦,扬着下巴尖儿,清傲地道:“我自己解决了这件事儿,你竟不肯信我吗?还怕我赖着他不成?” 心瑶的确无法信她,凭她对龙玺刚才的反应看,分明是不见可以放下,见了又放不下,所以,还是多一条保障更好些。 慕卓衍也皮笑肉不笑,“皇后娘娘不必如此麻烦,卓衍是大周的王,一言九鼎,断然不会做那种没脸的事给皇族抹黑。” 心瑶不禁为这番情形失笑,“不过就是写个名字,按个手印罢了,又不麻烦,你们抵触什么?莫不是你们还想着将来旧情复燃吧?” “切——怎么可能!”“我对她既已无情,又岂会有旧情?”夫妻两人嫌弃地看对方,恨不能就此一别,生死不再相见。 心瑶:“你们都是识趣之人,自然不会让对方难堪,但难保你们的父母也乐见你们和离,恪亲王夫妇和露儿的父母都是我大周的王,都是要脸面的,且容不得子女成婚和离都不做一句商议,本宫如此做,也是为你们避免麻烦。” 慕卓衍却是知道,拓跋露的父亲是慈和宽容的,但是自己的父母却素来不好说话。心瑶如此做,更多的是为拓跋露解决麻烦。 心瑶见他若有所思地看自己,忙道,“我这样做,不只是为你们和你们的父母,也是为陛下。陛下现在忙于发兵南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那边的战况也不知会怎样,你们这事儿若是引起两家纷争,陛下势必得赶回来劝和,到时候,牵扯得可就不只是三两个人,而是慕氏和拓跋氏两家人。” 拓跋露越想越是惶恐,“写吧,写吧……这些琐碎我倒是没有想到。” 慕卓衍也越想越是头大,“皇后娘娘顾虑极是,陛下日理万机,断不能为这等小事分神,就依着您说的做吧。” 心瑶写了三张和离书,两人写了名字,按了手印,处置妥当。 心瑶也拿过一份收在怀里,叮嘱两人收好各自的,又帮慕卓衍拿了晚上需要的热水、汤药、痰盂等物,备在床边,便便带着拓跋露离开。 营帐内安静下来,慕卓衍却又忍不住自枕头下摸出和离书,打开来细看。 刚才他并没有看到上面写了什么字,只凭着对心瑶的信任签写了名字,按了手印,这会儿才发现这每一句话都能扎人的心,且是以他的口气写下的。 “卓衍此生与露结缘,三生有幸,恩爱已断,缘分已散,今同床异梦,难归一心,愿露与本王和离之后,淡扫蛾眉,更修淑德,嫁得如意郎君,从此一别两欢,各自婚配美满。” 慕卓衍把字看了三五遍,方灭了床头的蜡烛,却看着眼前的黑暗,全无半分睡意,反而脑海中尽是心瑶为他准备水、药和痰盂的一幕…… 心瑶把拓跋露带进自己的营帐内,两人并躺在一处,相互取暖,安静无言,心瑶已然累极,本想等着拓跋露说句话,她却也始终没说,便这样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拓跋露却一会儿想龙玺的淡漠,一会儿想慕卓衍的拿得起放得下,一会儿又想到方来那为她奔波忙碌的男子。 “心瑶,你说……女人该嫁什么样的男人?” 她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回应,耳畔只有女子吐息如兰的均匀呼吸。 * 一早,众人一起下手准备早膳,心瑶又忍不住清算抵达大周京城的日子,并与苍狼、慕鸾商议这几日加快行军的速度。 萨岚从旁打趣地看她蘸着水写的字,揶揄笑道,“不用算,我们得走三个月才能到呢,” 苍狼与慕鸾却无心回去京城,他们的王府在大周的西北封地,那边地处微妙,不能没有人守着。 心瑶赞成地点头,“我大周的确不能遇到腹背受敌的境况,三姐若和苍狼镇守在西北,景玄也便无后顾之忧了。” 慕鸾道,“心瑶,你若回去了,对父皇说,眼下我无颜回去叩拜他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我愧对他,也怨恨过他,所以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等将来我想开了,再去给他磕头谢罪。” “父皇疼你还来不及,不会与你计较这些的。他定然巴不得每日能见到你才好,照理说,你与苍狼成婚,也该给父皇磕个头才是。” “还是算了,苍狼若是去了京城,少不得与那些官员应酬,他笨嘴拙舌,恐怕会得罪人。” 一旁用膳的拓跋露,悄无声响地主动给方来夹菜,然后,一筷子,又一筷子…… 说话的人都静静地看她忙碌,方来竟全无半分不自在,但凡她夹到自己盘子里的便都吃得干干净净。 萨岚在拓跋露又要给方来夹菜时,见心瑶全无开口的打算,他忙扯住拓跋露的手臂,“露儿,你告诉表哥,你这是要做什么?你已经嫁为人妇,就算做不到严谨,也该顾着自己的颜面。” 龙玺坐在心瑶另一边,也看得奇怪,“拓跋露,你昨晚不是答应了我么,要好好过日子,不准给心瑶和陛下添麻烦,这怎么转眼你就又做不要命的事?!” 心瑶忙道:“这件事,是本宫疏忽,本宫应该下一份懿旨,公告两人和离之事。” 拓跋露忙起身,朝众人行礼,“从此,我拓跋露便是自由自在的人,我想和谁在一起,想对谁好,都是我自己的事儿,你们不必过问,只祝福我即可。” 第532章 太子爷一招落败 “哼哼,这话挺霸道呀!”龙玺清冷地打趣,“与慕卓衍和离之后,你倒是变得果决了些,不过,你放心,我们是不会祝福你的。” “你……”拓跋露气恼地这就想拿粥碗泼向他,“龙玺,你这人说话不伤人,就不痛快是不是……” 心瑶忙道,“露儿,你不知,我大师兄素来如此说话的,若有得罪之处,我代他向你道歉。你不要与他计较,你和方来若要成婚,我是赞成的,我祝福你们。” “什么?方来?”萨岚匪夷所思地看方来,又看拓跋露,“这……拓跋露,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好好的王爷不要,竟然要嫁心瑶的护卫?” 心瑶忙道:“方来是我的护卫统领,搁在军队里,可是四品将军都要看他的脸色的,萨岚你别小瞧了我们家方来,方来也等于是我爹的半个儿子……” “就是嘛!萨岚表哥,你若和方来打,可不见得能打赢!”拓跋露说着,就勾住方来的肩,挑衅地对萨岚道,“这会儿有空,你和方来打一架,给我们开开胃助助兴呗!” 龙玺这就提醒道,“萨岚,你不是方来的对手,若是打,可真就是献丑!” 方来没吭声,一直默默地吃饭,毕竟,他只是主子的护将,主子们说话,他插不上嘴,拓跋露又是郡主,她执意让他与萨岚打,他也只能尽全力打。 苍狼见方来脸上没有半分紧张和忐忑,也忙对萨岚说道,“这一架若真的打起来,我们是该给谁助威好?” 慕鸾笑道,“当然是给方来助威,方来是瑶儿的人,瑶儿是咱们自家人,自家人当然要帮自家人。” 萨岚本就瞧不上方来,经龙玺一番危言耸听,慕鸾一番幸灾乐祸地划分立场,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本太子习武多年,岂会打不过这毛头小子!” 他站起身来,就掀掉了自己的斗篷丢在椅子上,当即就走出营帐,“方来,你跟本太子到外面来打!” 方来看拓跋露,拓跋露忙给他拆解了披风,“快去,看在他是我亲表哥的份儿上,别让他输得太难看。” “如何才能让他输得不难看?”方来嗤笑,“只要开打,他必然只有惨败,这事儿传扬出去,少不得折损阿古斯皇族的颜面。” 拓跋露咯咯地忍不住笑,“你打得他惨败更好,也让皇姑父和皇姑母看看清楚,他们的儿子也该好好教一教了。” 心瑶却极是不愿看他们打架,“方来,还是别打了,万一伤了和气,得不偿失,眼下咱们也应该抓紧时间启程。” “凭什么不打?是萨岚表哥先挑衅的,还不肯祝福我和方来,还嘲讽方来……”拓跋露越说越是气恼,拉着方来便出去。 慕鸾和苍狼起身,经过心瑶身侧,拍了拍她肩,“走吧,你整天和景玄粘在一处,现在又天天巴望着早日见到他,实在是没出息,倒是不如趁着他不在你身边管你,放肆的玩一玩。” 心瑶气结。这位长公主殿下,刚说了大周不能腹背受敌,竟转眼就当成了耳旁风。 方来若与萨岚打起来掌握着分寸还好,萨岚且是个要面子的人,除了慕景玄,他谁也不服,又素来心高气傲,若是输惨了,输哭了,指不定怎么闹腾呢! 心瑶捏着一把冷汗,与龙玺等人一起出来,就见父亲搀扶着母亲,与阿古斯祖昂夫妻,一起自旁边的营帐里出来。 阿古斯祖昂见迎战萨岚的是方来,不禁气结,“萨岚,你这是做什么?好好地与方来将军打什么?你若想打,可以找苍狼和龙玺陪你打,你如此以大欺小,以上欺下,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江宜祖笑道,“让他们打!方来也是一身蛮力罢了,正好闲来无事,大家可以瞧瞧热闹。” 说着,他便把手放在龚璇玑的后腰上,“咱们离得远些,别被溅一身血。” 阿古斯祖昂被他的话惊得一哆嗦,却唯恐自家儿子失了分寸,把方来打死了。 方来是个憨厚忠诚的孩子,保护心瑶已久,实在难得。 “萨岚,你捏着分寸,别打伤了方来!” “是,父皇!”萨岚朝着父母行了礼,便邪魅地猛兽一般,朝着方来伸出手,优雅做了个请的姿势,却从头到脚,从眼神到头发丝,都溢满了鄙意和轻蔑。 方来淡冷地直直立着,目光清冷地直盯着他,不卑不亢地拱手一拜,“太子殿下先请!” 萨岚失笑,“你这是让着本太子呀,好!一会儿输惨了,别说本太子没有让着你。” 他纵身一跃,就朝着方来的踹过去,足尖还差着一条手臂的距离之时,方来却倏然一个转身,就让到了一旁,就挪到了萨岚腰侧的位置,拧身一个旋转飞踢,精准地揣在了萨岚的腰腹上。 萨岚整个身躯倒飞出三丈远,落地就“咳咳咳——”这一脚,太凶悍了,踹的他整个五脏六腑移位了一般,眼前也天旋地转,整个人都不好了。 众人惊愕不已,苍狼骇笑,“这也忒不经打了吧!” 心瑶只想捂住自己的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喊道,“方来,你捏着分寸,不要出手太猛!” “好!好!好——方来,厉害!”拓跋露欢快地拍手鼓掌,瞪了眼心瑶,便大声地喊道,“方来,别给瞧不起你的人站起来的机会,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我喜欢你!” 众人都匪夷所思地看她,心瑶忙道,“露儿,你稍稍矜持点儿好不好?你非要刺激得两人你死我活你才满意么?” “可不是我刺激的,是萨岚自不量力,非要挑战方来!”拓跋露有恃无恐地将手扩在嘴边,“方来,别给他站起来的机会,继续打!” 拓跋荣萝在阿古斯祖昂身边看不下去,她忙冲过来捂住的嘴,“你这丫头怎就不懂女儿家的仪态?这像什么话?!” 拓跋露见是拓跋荣萝,顿时正襟站立,再不敢大吼大叫。 方来却异常沉着,径直走到萨岚近前,一把扯住他的匈襟,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扯了起来。 “太子殿下,还打吗?” 萨岚狐疑地不禁重新审视他,“你的内力怎如此强悍?你明明比我年少……” 方来淡冷地说道:“鬼都知道,我方来的武功,多半是江家的护卫统领传授的,还有一部分是睿贤王江宜祖的真传,否则,王爷岂会用我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保护自己的女儿?!” 第533章 不敢拒绝这赐婚 萨岚这才发现自己竟惹错了人,可恶,苍狼和慕鸾竟也不阻止他,由着他如此一招就惨败。 阿古斯祖昂上前来,拍了拍方来的肩,“方来将军深藏不露,刚才这一脚,朕也不得不对将军刮目相看!” 方来尴尬地忙退了两步,迅速俯首跪地。叫堂堂凌厥皇帝如此纡尊降贵夸赞,他方来何德何能啊! “皇上恕罪,方来鲁莽,不慎伤了太子!” 阿古斯祖昂嗔怒地瞥了眼赖在地上不肯起的萨岚,“是犬子自不量力,让方来将军见笑了。朕也该好好教导他,日后再不容他贪玩,朕与你约定,等五年后,你们再比一场,将来,萨岚若还是败给你,这皇帝,朕也便不必再当了。” 心瑶顿觉他这话说得过重,忙上前来,朝他俯首。 “皇上如此约定太着急了些,萨岚输在了内力欠缺,方来年纪虽小,却是自幼便得了我们家嵩信统领和家父的教导,内力也修习了多年,所以,这样的比武算不得公平,是方来欺负了太子殿下。” 拓跋露不服气地上前来,“心瑶,刚才你可看到了,是萨岚表哥挑衅在先,他分明就是瞧不起方来,这样的人,就是欠修理,欠教训!” 萨岚气结,起身抬手就点在她的脑门上,“我是你表哥,我是疼你才怕你嫁错了人,卓衍多疼你大家都看在眼里,人家病重之时,你落井下石,始乱终弃,你还有理?” “是,我是始乱终弃,但我没有落井下石!他身中毒蛊是为何?他为何隐瞒大家不报?万一那毒蛊从他身上钻出来再咬死我,再咬死你们,你们说,该怪谁?!” 萨岚哑然,不自然地搓了搓手臂。他虽不知道那毒蛊是什么玩意儿,却听心瑶说过,那虫子死了还能自我修复,着实瘆人。 慕卓衍身中毒蛊,隐而不报,兀自等死,着实可怜,却也着实危险,露儿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 “好啦,露儿既然已经与卓衍好聚好散,咱们就不要再多计较了。”心瑶说着,嗔怒等了眼萨岚。 萨岚悻悻撇嘴,却还是打心底里觉得拓跋露一双眼睛是被猪油蒙住了。 心瑶见方来安静不言,忙朝祖昂帝俯首。 “今日事情到这一步,也是好事。皇上和皇姨母作为露儿的长辈,若能鉴证这场婚礼,也是难得,有缘人缘分到了,也更是难得。今日咱们便为露儿和方来举行一场婚礼吧,免得回京之后夜长梦多,返京之后,只补办一场婚礼,再为方来和露儿准备一座府邸即可。” “什么?婚礼?”方来尴尬地忙道,“这事儿……我尚未完全做好决定,主子太着急了些吧!” 昨晚拓跋露闯进他的帐内,挤到他的被窝里,把他吓得着实不轻,他僵了一夜没敢挪动,她却睡得昏天黑地。 他对男女之事尚且懵懂,那白头偕老四个字更是重如山,且拓跋露又是如此特殊,身份高贵,心性不定,将来,她若再遇见好的,以郡主身份与他和离,他也只能与慕卓衍一样,老老实实在和离书上签字。 “主子,此事太过急迫,卑职还是再斟酌考虑……” 心瑶不疾不徐地笑了笑,“你的意思是,希望露儿嫁给旁人?” 拓跋露挑眉,双臂环匈,静看着方来的反应。 方来被两个女子盯着,顿时涨红了脸,“卑职……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心瑶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你是嫌弃露儿曾经嫁过人?” 方来惶恐地脸色微变,一眼没敢与拓跋露对视,便匆促跪在地上。 “卑职不敢忤逆主子,更不敢嫌弃郡主,卑职只是一介小小的护卫,一个养在苏家的孤儿,若不是主子相救,方来还是个哑巴……如萨岚太子所言,方来福薄命贱,配不上郡主。” “哎?你……”萨岚哭笑不得,直气得俊颜扭曲,“你刚才那般不服气地踹本太子一脚,让本太子颜面扫地,还被父皇奚落,你现在又说自己福薄命贱,你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阿古斯祖昂抬手制止萨岚,大手拍在方来的肩臂上,语重心长地说道:“方来,露儿可是已经和离,你也尚未婚配,说实在话,露儿这郡主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主子有心为你赐婚,虽说着急,却也期望你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你这样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大家也都替你惋惜呀!” “卑职……卑职……” 心瑶见他红着脸,不知该说什么好,不禁看了眼父亲那边,注意到他扶着母亲入了营帐,似无心多管,不禁无奈。 “方来,你不答应,以后这事儿我便不再提。露儿怕是被你不畏艰险地寻她感动了,才义无反顾地做了决定,你若对她无心,话该说清楚,不要拖累她,也不要害了自己。” 方来这就看向拓跋露,却尴尬地仍是不敢看她的眼睛,他脑子里斟酌着要说的话,眼前却是漆黑的帐内女子摸索着钻进被窝来的一幕…… 若是他说什么绝情绝义的话,拓跋露会不会直接咋呼她把自己给睡了呢?! 方来到底是不敢挑衅,也不敢直接拒绝,一个女子挨着他睡了一晚,名节已毁,又这样赖着要嫁给他,面子里子都抛在了地上任他践踏,若是他太过直白的拒绝…… 见他犹豫不决,拓跋露自嘲地笑了笑,“没关系,我还能去嫁旁人呢!不过,方来,我没想到,像你这样光明磊落之人,竟然是如此地胆小怕事。” 慕鸾在远处不敢恭维地冷笑道,“他哪儿是胆小怕事呀,皇后赐婚,凌厥帝妃主婚,这是千载难逢的好姻缘呐,可他不怕死地给拒绝了……” 苍狼也道,“皇后娘娘是为人太和善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拒绝她说的话。皇后娘娘一言既出,便是懿旨昭告了天下,这忤逆的话,不是杀头重罪么!” 方来顿时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他忙朝心瑶和阿古斯祖昂跪地俯首,“请主子和皇上恕罪,方来……迎娶郡主便是。” 拓跋露却并没有丝毫欢喜,反而被他这口气激怒。“方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534章 谁动了本王的书 方来不卑不亢地拱手,“郡主息怒,方来只是不想忤逆主子的意思,抗旨重罪,我方来也承担不起。” “哈!你我走到这一步,你竟是因为不愿抗旨娶我?你的意思是,我刚才与你勾肩搭背,昨晚我……” 心瑶忙打断她的话,伸手抓住拓跋露的手,安慰地握了握。“方来,你不要因为忤逆了我和凌厥皇帝陛下,就突然就说娶,你这是对露儿不负责任!你这样做,与当初张姝和慕昀修为了皇位与我订婚是一个道理。” “主子我……”方来顿觉自己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起来吧!”心瑶看他这为难的样子,却比他更为难,也更加懊恼自己太过鲁莽。 她这皇后,到底还欠了几分火候。 “本宫也是第一次当皇后,看事还如从前一样,过于率直简单。刚才本宫想给你赐婚,是因你与萨岚一战主动求胜,本宫这才误以为你是真心喜欢露儿,所以才激你娶露儿,你如此的不愿意,就算娶了露儿,露儿也会委屈难过,且少不得为今日之事耿耿于怀一辈子,所以,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慕鸾唯恐天下不乱地嚷道,“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呢?昨晚露儿都……” 心瑶气结,“三姐,要不然您也和离改嫁方来?” “呵呵呵呵……”慕鸾忙勾住苍狼的手臂,“咱们回去赶紧收拾东西,没有婚礼也好,免得耽搁了回京,皇后娘娘可是着急与陛下团聚呢!” 拓跋露清冷地瞥她一眼,“就你话多!” 慕鸾这就要驳斥回去,却被苍狼捂住了嘴巴。 苍狼忙道,“大家抓紧时间收拾,咱们半个时辰后起行。” 于是,大家再顾不得这赐婚的事儿,都忙忙碌碌地收整东西。 心瑶要把拓跋露带进自己的营帐,拓跋露却道,“我还有许多东西在慕卓衍那边呢,我去收拾一下……”说着,她就挣开了心瑶的手。 心瑶却看出她难过,忙又跟上她,“露儿,你与我在一处吧,你可以哭,可以埋怨谁,可以大吼大叫,我都不会说什么的,这事儿原也是我之错……至于那些东西,就让余香帮你收拾吧。” “我没事,我都这么大了,也不能总依靠你和表哥的管束和保护。”拓跋露对她安慰地笑了笑,“再说,余香哪儿知道我有些什么东西,还是我自己收拾的好。” 心瑶还是叫余香和小格子过去帮她的忙,她的皇后马车宽敞,正好可以将拓跋露的东西都搬过来。 拓跋露没有拒绝,也不希望她太过担心,便主动让余香把东西都搬上了皇后华车。 心瑶见三个人忙碌着又去那营帐里搬,便忙把东西都规整摆好。 以防车厢内的轻重不够均匀造成翻车,见小格子刚搬进来两个沉重的书箱,她忙放在车厢的左右两边,岂料,抱着右边的箱子刚站起,箱子底部一块木板便松散开,箱子里的书散得一片狼藉。 心瑶顿时傻眼,手上的整个箱子只剩了几片木板还完好,她只得腾挪出自己的书箱,收整地上的书册,却无意中发现,这些书,竟都是慕卓衍的。 心瑶素来不喜欢窥伺旁人的秘密,但是,手上一本厚厚的手札,却让她忍不住想打开翻看。 手札上只一个字做了标记——蛊。 显然,这手札是专门用来记录养殖毒蛊的。 她迅速自车窗往外望了一眼,见拓跋露和余香、小格子都没有回来,她迅速从头到尾地翻看一遍,却发现里面不只是有字,还有许多图,前后总共手记录了二十多种毒蛊以及蛊毒,以及搭配详细记录着整个养育毒蛊的过程。 这册子,慕景玄这一战,定然能用得上。 她迅速自自己的书箱内,寻了一本相同大小厚薄相仿的手札,飞快地换了封皮,拿笔在上面模仿慕卓衍的笔迹,写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蛊字。 现在慕卓衍重伤养身,白天晚上的躺着,断然不会看这东西。她正好可以借着机会抄写一份,并尽快送到景玄手里,这样才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边的营帐内,慕卓衍见到自己的两箱书不见了踪影,狐疑地看忙碌收拾衣物的拓跋露。 “拓跋露,我的书呢?” “什么书啊?”拓跋露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仔细将叠好的衣服整齐放在铺得方正的包袱上。“我可懒得碰你的书,你不要因为和我离婚,就在这儿无中生有。” 慕卓衍震怒,“本王已重伤到这个地步,岂有心思与你无中生有?那些书是本王自幼便带在身边的,刚才还在,这会儿却突然不见,这分明就是被你们搬走了!” “谁搬你的书?谁稀罕你的书?”拓跋露只觉他分明是在故意挑事儿,“我与你成婚这些时日,只见你舞刀弄剑,可从来没见你碰过那几个旧箱子。你最近养伤,也叫将士们弄着那箱子搬上搬下,你不累,大家搬得可早就厌烦了,指不定是谁给你丢在了路上。” 慕卓衍笃定地道:“将士们不可能给我丢了书,他们都了解我的习惯和脾性。除非,是你刚才给我扔了。” “哈……哈哈哈……”拓跋露自嘲地冷笑,“难怪心瑶非要折腾着让你我签写离婚合盟书,果然,她可猜对了!” “你少对本王冷嘲热讽的,本王不吃你这一套!你只管把本王的书箱还回来,此事便算过去,本王绝对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收拾重物的小格子与余香始终没有搭话,见两人气氛不对,忙都回想刚才搬下马车的境况。 小格子尴尬地道,“刚才,是奴才搬了两箱子东西,只是,奴才不敢确定那里面到底有什么,所以,奴才一搬进皇后娘娘的马车,放下箱子,便回来忙着搬别的,这一忙碌,就把这事儿彻底给忘了。” 慕卓衍尴尬地叹了口气,“罢了,此事是本王不对,本王刚才说话也难听了些,请露郡主见谅!” “既然找到了,本郡主给你还回来便是!”拓跋露交代余香帮她整理衣物,便下了车,走向心瑶的皇后华车。 第535章 陛下取胜的关键 这边车厢上,心瑶手忙脚乱,卯着劲儿地抄写了两页毒蛊手札,却越是着急,越是容易出错。 尤其毒蛊的图,繁复诡异,不只是看着瘆人,且难以描画。 她看着图,心中便忍不住揣测,为何慕卓衍会隐瞒慕景玄?慕卓衍这到底是何意?是给自己留了一步棋,以待将来与慕琰一样谋反吗?! 是以,她越想越是烦躁,气恼地将画错的图团成一团,丢在了炭炉中。 无论如何,这手札是决不能再回到慕卓衍手上的。 主意打定,她又拿出刚写了蛊字的手札,干脆拆掉慕卓衍手札的封面,调换到这新手札上,又将失了封面的毒蛊内容收入袍袖中。 乍一看,有了封面的新手札与众多书册夹在一起,还与原来一模一样,且封面上的蛊字还有十几年的破旧感,慕卓衍这会儿病着,断然不会翻看,兴许看一眼封面就不会放在心上了。 她侥幸地想着,听到车厢外有脚步声靠近,她忙把所有的书册都整理在一处,扣好书箱。 拓跋露进来时,心瑶刚好把车厢里规整利落,“露儿,你们还有多少东西搬完?车厢里快塞不下了,要不要再多准备一辆马车?” “不必,只剩了几件衣裳。”拓跋露见茶几上摆着几块旧木板,不禁疑惑,“这不是慕卓衍书箱上的木板么,怎么横在这儿?” “卓衍那书箱子一搬就碎了,恐怕是用了十几年了,所以,我又给他换了个新箱子。” 心瑶不动声色地说着,这就端起茶盅喝了两口茶,眼睛自茶盅上方看拓跋露的神色。 拓跋露气急败坏地道,“他那些书呢?” “都在这个新箱子里。”心瑶就近拿脚尖戳了戳书箱,“怎么了?他问起这些书吗?” “他是病得不轻,脑子也愈发容不得事儿,眼睛里更容不得我,小格子不过就是搬错了箱子,他竟大发雷霆,说什么这书是他一直带在身边的……他那种人懒散得很,平日压根儿不看书!” 拓跋露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就搬起书箱,“哈!可真够沉的,到底是些什么书啊?” “我刚才看了,大多是史书兵书。” 心瑶担心慕卓衍看出什么,忙又叫住拓跋露。 “露儿,你过去之后,千万别说我看过那些书,只是说书箱坏了,就给他换了一个新书箱。” “他那个人素来不喜欢旁人碰他的东西,放心,我是不会多事的。” “好。”心瑶却越想越是担心。 慕卓衍如此快地注意到书箱被小格子搬了过来,恐怕他心里正惦记着那本手札,她现在不能再留这手札。 主意打定,她飞快地冲下马车,般钻进龙玺所在的马车上,不巧,龙玺正在补眠,心瑶进去,就正见他头枕着一个小包袱,整个身躯蜷缩在黑狐皮斗篷下,似乎有些冷。 “师兄……”心瑶这才注意到,他呼吸有些沉,且车厢里也没有摆小炭炉,风甚至能从车厢的木板间吹进来。 龙玺素来浅眠,听到动静,当即抽剑直指来人,见是心瑶,他迅速收住力道,一双眼睛却因为补眠补得泛红,他又疲累地仰躺下来,“有事?” 心瑶在他身边坐下,见他鼻音沉重,似浑身乏力,不禁担心地伸手按在他的手腕上,“师兄可是染了风寒么?” 龙玺忙避开她的碰触,“哪儿那么脆弱,不过是连夜长途跋涉,有些疲累。” 心瑶手抓在袍袖中的手札上,顿时不忍心再取出来,这会儿慕景玄正行军,最快也需要一个月方到南疆,而龙玺若自此处前去送这本手札,中间需要调换快马,又得星夜兼程,凭他这样拼命的脾性,恐怕会累得身体垮掉。 “师兄好好歇养,我去给你煎药。” 龙玺无奈地叹了口气,忙抓住她的手,顿觉这举动不妥,忙又尴尬地松开她。 “瑶儿,不要对我这样好。” “傻子!我们是师兄妹,我不对你好,还能去对旁人好?师父若知道你病了,恐怕会难过的。” 心瑶嗔怒说完,迅速下车来,便又抱过来两床棉被,一床给他铺着,一床盖着,另有给他弄了汤婆子收在脚上暖着,“你好好睡,龙鳞阁若有事,我来处置。” 龙玺静眯着眼睛看她,目光深幽微黯,迅速就闭上。 心瑶没有在意他的眼神,仔细给他拽了拽被角。 “师兄,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着大周的安危,但是,养好身体,才能继续你心中的责任。我是皇后,既担着母仪天下的头衔,就该尽忠职守。保护你,保护龙鳞阁所有的师兄们,也是我母仪天下的一部分,师兄不要有所顾虑。” 龙玺没再吭声,只觉得那汤婆子的温度从脚底传遍全身,耳畔低柔的声音有一种令人安心的魔力。 心瑶熬好了药,给他放在枕头边的小茶几上,又用保温的食盒给他暖着粥,便安静地退下车去。 这边的车厢里,拓跋露带着搬完东西的余香和小格子退离,慕卓衍迅速侧爬到书箱旁,这就打开箱盖,抽出写了蛊字的手札出来,见手札完好地在,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忙又把手札换了个位置放,却摸着手札有些硬,这东西翻看了十几年,早就软得泛起了毛边,且里面的纸也有些泛黄,然而这会儿摸着,却是坚硬的…… 他拿着手札僵了僵,狐疑地翻看两页,里面却是空白的,从第一页飞快地翻到最后一页,竟是一个字都没有。 “是谁调换了封皮?” 他慌得忙爬到车厢的小窗前,撩开车窗垂帘这就要叫护卫,却见心瑶自龙玺那辆马车上下来,心中不禁惊骇,刚才拓跋露说过,是心瑶给他调换了书箱…… 心瑶对毒蛊格外敏感。她曾差点中了宁诗娴下的毒蛊,还清杀了慕昀修养在暗室的傀儡杀手,另有一次在江上钓鱼也遭遇过傀儡杀手的刺杀,而他身中毒蛊,她又亲见慕景玄给他取毒蛊…… 这样的她,看到封面带有蛊字的手札,势必会震惊地翻看,她那般冰雪聪明,势必能看出,那手札是景玄此战取胜的关键。 第536章 敢偷皇后的东西 慕景玄若是取胜,宁家蛊城势必得全军覆没,且会被血洗清杀,而杀死那些毒蛊最好的法子,是火烧满城,每一个角落都要烧得干干净净…… 那样血淋淋的代价,太过惨重! 慕卓衍越想越是恐惧,越想越是生不如死。 凭慕景玄的决绝和狠辣,他定不容一个活口走出宁家蛊城的。 隔着遥远的距离,注意到心瑶一边走一边心事重重地摸袍袖,他顿时笃定,心瑶还没有送出那本手札,他还有机会取回来。 见心瑶要朝苍狼和慕鸾的马车走去,他忙把手伸出车窗,“皇后娘娘……” 心瑶只当没有听到,一旁行经的护卫却拦住她,“娘娘,王爷唤您呢!不只是为何事,您快去瞧瞧吧。” “知道了。”心瑶只得硬着头皮叹了口气,不得不走向慕卓衍的马车。 慕卓衍见她过来,愈发痛呼得厉害,“皇后娘娘,卓衍的伤口不只是怎么了,又刺痒又难受……” 心瑶顿时松了一口气,“伤口愈合自然会有不适感,你之前又不是不曾受过伤,这点伤痛还是能忍一忍的。礼队就要起行,你在车上好好躺着,不要乱挪动。”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心瑶——”慕卓衍急迫地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大手按在她的肩上,腰腹的伤正卡在车窗边沿,血就沁透了衣袍,“我的伤口……真的很痛!” 心瑶盯着他腰侧被浸透的衣袍,赫然想起慕景玄不顾一切地为他取毒蛊的一幕。若是景玄在,断看不得这位堂兄流血的。 她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我去叫越师父过来!” 她忙又叫两个护卫上车,将他安顿好,并格外命令,“守好王爷,寸步不离,就连如厕也要呆在他身边,再不可出现上次弄得满车厢恶臭的情形。” “是!”护卫们上车,便扶着慕卓衍躺下,对他嘘寒问暖,问他是否要如厕…… 慕卓衍被他们扰得心烦,却转眼心生一计,当即从身边的钱盒里拿出一个钱袋。 “本王身边正缺少合用的护卫,你们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皇后娘娘的袍袖中拿到她藏匿的书,这袋银子就归谁,另本王贴身护卫之职也归他!” 两个护卫相视,当即从车上下来,这就去追心瑶。 慕卓衍长舒了一口气,忙拆解袍服,要给自己止血。 越师父背着药箱上来,见他忙着自己拆解伤口上渗了血的棉纱布,惶恐地忙上前来,“王爷,您这是做什么呀,这伤本来已经快要愈合,您怎么又扯开了呢?唉!这得多疼呀!” “无碍,越师父不必担心,这点痛,本王还受得住。”慕卓衍见他从药箱里麻利地取药出来,忙问,“越师父过来时,可见到皇后娘娘了?她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越师父不疑有他,“皇后娘娘一直在外面溜达,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心瑶却并没有漫无目的地溜达,她在考虑自此处赶往大周需要多少匹银两和快马,心中更盘算着地图上的路线,揣测着自己策马急行,需走多少时日…… 注意到伺候慕卓衍的两个护卫上前来,她狐疑地忙迎上去,“不是叫你们伺候王爷么?” 两个护卫相视,眼底精光闪烁,忙都上前搀扶她的手肘,“皇后娘娘有所不知,王爷看到您在这儿吹冷风,担心您受凉,特叫卑职等送您回马车上。” 心瑶左右看了看他们,顿时心生狐疑,察觉到一只手摸进自己的袍袖来,她凤眸幽冷地往下看了一眼,就见左边的护卫迅速将手札藏到了身后去…… 她迅速后退了两步,两手抬起,左右同时出手,封住了两人背后的学道,并将手札迅速又夺回来收入袍袖。 “说,慕卓衍为何叫你们来偷这东西?” 两个护卫无法挪动,顿时恐慌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若是不说,便在这儿吹一辈子的冷风吧!” 吹一辈子的冷风?那不就是等死么?且不说这风能冷死人,这荒山野岭的,少不得还有狼。 “禀皇后娘娘,王爷说他身边缺少贴身护卫,便用银子逗引我们,说只要我们拿到皇后娘娘袍袖中的东西,那贴身护卫之职和银子便都是我们的。” 心瑶挑眉望向慕卓衍的马车,清冷地失笑,“真出息哈!你们为那贴身护卫之职,竟连命也不要了?!” 两护卫齐声道:“卑职等惶恐,恳请娘娘处置!” “本宫乃是大周皇后,且不说寻常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本宫允许你们碰本宫的袍袖,凭你们往本宫的袍袖内伸手,也足以算得上轻薄本宫——依照大周律法,轻薄皇后妃嫔者杀无赦!” “卑职该死,卑职等罪该万死!”“皇后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心瑶解开他们的学道,“回去,对慕卓言说,他犯下死罪,他爹娘和太上皇也救不了他!他在本宫这儿若想活,就在那马车上安分些,不要再生什么幺蛾子,否则,本宫定亲手撕碎他!” 两护卫惊得一阵哆嗦,抬眼正对上她杀气腾腾地凤眸,恐惧地忙又低下头。 明明前一刻还惊艳绝美的女子,此刻竟不知怎得怒颜如此狰狞骇人,那眼底阴狠的戾气,仿佛上辈子是冤死的。 心瑶携怒返回马车上,决定待入夜之后便起行。 拓跋露正歪在毯子上啃着果子休息,见她脸色不对,她忙坐起身来,“心瑶,你怎么了?刚才我听到你在外面训斥护卫,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心瑶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眼睛,“没事,只是我有点急事儿,今晚要去办,接下来的行程中,你帮我照看下父母,对祖昂帝和荣萝贵妃要尊重些,另有棘手的事,便找我的父亲处置,对了……我的大师兄染了风寒,也需要人熬药伺候。” 心瑶忙写了一张药方,给她放在身边,“记住,煎药要有耐心,四碗水煎成一碗水,不要过于急躁。” “龙玺那般厉害的人竟然也会生病?”拓跋露不可置信地拿起药方看了看,“这真的是给龙玺用的?” 第537章 前世他娶了皇后 “大师兄星夜兼程地赶过来,身体已经累垮,这边天寒地冻,他又穿得单薄,自然是承受不住的。” 心瑶说着,本想收拾几件衣物和鞋子,唯恐拓跋露多想,便又忍下冲冻,决定等她睡着之后,再做准备。若是让这丫头知道,慕卓衍藏了一本养毒蛊的手札,只怕她又去找慕卓衍大吵一架。 拓跋露此时已然没有心情吃果子,见心瑶这就朝窗外下令起行,忙道,“……心瑶,你知道的,我不会伺候人的呀!万一龙玺高热不退,万一他嫌恶我照顾他……” “你放心,大师兄只需要喝两副药就好了。”心瑶在她身边躺下来,这就闭上眼睛。“还有,若是路过集市,多买点水果和坚果,让膳房那边多买些青菜,我母妃养胎需要多吃些。” 拓跋露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药方叠好收在怀里,“心瑶,你这一番话交代遗言似的,让我心里不踏实!你晚上到底要去做什么呀?” “没事,你安心呆着就好,不用多问,我最多去三两日便能回来。” “好吧,你先补眠歇息,免得晚上走不动路。” “嗯。”心瑶闭上眼睛,就察觉拓跋露躺在了身边,并给她盖上了丝被。“露儿,你是会照顾人的呀,为何不让方来看到你最美好的样子呢?!” 拓跋露气结,“快睡你的!” 心瑶笑了笑,转身面对着她闭上眼睛,手臂自被子下横过拓跋露的腰间,天冷,两人这样睡在一处,十分暖和。 拓跋露也往她身边挪了挪,手臂拥着她的身子,嗅到她身上馨香甜暖,忙又往她身边挪了挪,“难怪表哥这么喜欢你,心瑶,你用的什么香呀,好甜的香……” 她鼻尖蹭在心瑶的额头上,却惊觉怀中娇软的身子颤了一下,像是受惊似地,“心瑶,你怎么了?做噩梦吗?心瑶?” 拓跋露顿觉她不对,“心瑶,你是怎么了?做梦该是能唤醒的呀?你才刚闭上眼睛啊……心瑶……” 心瑶被一股力量牵着,虚步漂浮,身子轻盈如雾,身侧竟是大片翠绿的树冠,脚下是直通而上的青石台阶,此处竟是一处山腰,举头可见四周山峦叠嶂…… 她隐约听到有有女子在唤自己,又听到诵经的声音,回头却只看到山路迷雾浓重,只得向上沿着台阶走。 这山路异常熟悉,似乎走过很多次,上去一层层的台阶,便是万国寺的大门。 可她明明在自凌厥国返回大周的路上,该睡在那辆马车上,怎么会突然来了这里?且这样真实。 她疑惑迈进朱红的大门,金瓦红墙的古刹中雾气腾饶,庭院中的翠绿的松柏,也因那雾气显得如仙树一般神秘庄严。 满园僧人列队整齐地盘膝坐在庭院中,双手合十,齐声念着经文。 这队列很奇怪,他们围着一座比庙堂还高的巨大的高台,呈圆形排列。 显然,这分明是在做法。 心瑶只能辨别出他们念诵的是梵文,却不知他们念的什么。 见高台之上延伸下台阶,她忙穿过僧人的队列上前,却见自台阶下立着一位身穿黑色凤袍的女子。 女子朝着高台上一直喊,心瑶离得近了些,才自震耳欲聋的梵音中辨别出她的话。 这女子杏眼琼鼻,容貌娇美,妆容精致,却描画着极是不搭调的吊梢眉。她身形娇小,似不像北方人,说话也娇声如水,眼上挂着泪,眼底却没有半分伤悲。 “陛下,是臣妾错了……臣妾不该毁掉江心瑶的陵墓,臣妾不该用毒蛊控制江心瑶的尸体……臣妾该死,臣妾不该把她做成傀儡……” 心瑶匪夷所思地听着女子的话,这才发现,自己竟来到了前世。 慕景玄成了天下霸主,而这女子……看她头上戴得九尾凤凰头冠和身上的凤袍,显然是他的皇后。 这女子说,是为帮忙慕景玄破蛊城,又用毒蛊控制了她的身体,难道——这女子是将她做成了傀儡杀手那样的怪物? 心瑶越想越觉得这女子可怖,见她竟看不见自己,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忙经过女子上去台阶,就见高台之上,方丈正手持木鱼敲打着,与下面的僧人念诵着同样的经文,而慕景玄一身黑底金龙袍服,满脸悲怆地跪在一个女子身侧,面容有些憔悴,下巴上也挂着胡渣,眼神绝望地俯视着女子,眼睛一眨不眨,似生怕错过了女子的什么反应。 那女子身穿艳红的凤袍,头戴与台下女子一模一样的凤冠,容貌竟与她有几分的相仿,却闭着眼睛,还有呼吸。 慕景玄的大手抚摸在女子的脸侧,催促地恳求,“心瑶,你快醒过来……朕绝不容易那个恶毒的女人载践踏你,朕要让你当皇后取代她,朕夺取天下本就是为你……你快回来好不好?” 心瑶顿时压不住心疼,走到他身边,手落在他的肩膀上,却发现自己的手穿透了他的身体。 另一边,方丈大师手上一颤,木鱼就落在了地上,手上的佛珠也哗啦哗啦砸在高台上,一双眼睛惊愕地望着她…… 心瑶见他如此反应,忙跪在慕景玄身边,朝方丈俯首一拜。 方丈惶恐地也忙跪地俯首,“江施主……哦不,皇后娘娘,贫僧失礼了!陛下为了将您寻回,宁愿自己减寿十年,贫僧无奈,不得不答应……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慕景玄狐疑地看方丈,又循着方丈的目光,看身侧的空白处,就见身边一团薄雾凝着一团婀娜纤细的人形。 “心瑶?心瑶是你吗?” 他抬手,两只手却颤,抖不止,却不敢碰她。 心瑶轻轻地靠近他,他清楚地看到,人形贴在了怀里,近乎恋爱地,一团薄雾,凝在他的脸颊上。 方丈忙道,“陛下,皇后娘娘在抱着您!她很心疼您……对您并没有您担心地生疏和恐惧……” 慕景玄喜极而泣,泪沿着腮畔滚落,却唯恐她又消失不见,不敢用力抱她。“心瑶,我找到了一位和你容貌相仿的女子,给了她的父母一笔银子,你可以借这身体还魂归来,这样,我们就能团聚了!” 第538章 毒皇后,害死他 “团聚?”心瑶恐慌地看躺在一旁的凤袍女子,这才发现,女子竟然还有呼吸。 莫说她根本不能这样做,莫说她抛不下今生的慕景玄,就算能,她也不能害死这样一个无辜的女子。 她无奈地忙对方丈说,“请大师帮我转告景玄,我和他今生——不,对他来说是来生——我们来生是夫妻,我是他的皇后,我们过得很幸福,我若留在这里,便是辜负了来生的他,也是多伤害了一位无辜的女子。” 方丈忙对慕景玄转述了她的话。“陛下,请谅解皇后娘娘,娘娘知道您的难过,但是……她已经嫁给了来生的您,所以……” “什么今生来生的?朕只知道,朕现在没有与她在一起!” 慕景玄恐慌地忙要抓住眼前的白雾,手却扑了个空……“心瑶,你没有与朕在一起,朕很清楚!心瑶,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当初为了避嫌,不敢靠近你,你知道我多懊恼多痛苦吗?” 心瑶当然知道,前世的她那般糊涂,错过了他,也害惨了自己,所幸,她今生都尽力弥补了。 “景玄,前世我欠你的,今生会努力偿还,但是,我已亡故,你不能再害死一个无辜的女子。来生的你,遇到了麻烦,若是我不能回去,我便会死在睡梦中,不只是我的父母和你都会难过,高台下那个拿我的尸体做成毒蛊傀儡的女子,必将还会成为你的皇后。” 方丈忙又转述她的话。 慕景玄抓不到她,看不到她,自方丈的转述中听出她去意已决,悲恸而气恼地摇头。 “所以,你还是离开我?你是不是怨我当初没能及时救你?” “我怎么会怨你呢?此刻,你正在前往蛊城的路上,我在自凌厥返京的路上,我拿到了慕卓衍养毒蛊的手札,我可以帮助你取胜……我若去晚,便会重蹈覆辙!” 心瑶说完,朝他俯首贴地,“景玄,我对不起你,但我不能再辜负和抛弃你!请你原谅我!” 方丈忙转述她的话,“陛下,江施主在恳求你,她在给你叩首磕头……” “可她现在就是在抛弃我,就是在离开我!”慕景玄气恼地咆哮之后,唯恐又吓到心瑶,忙又冷静下来,问方丈道:“她的模样如何?可有被朕吓坏?” 方丈忙俯首,念了一句佛号,“皇后娘娘一看便是聪慧的女子,且比躺在这里的女子更惊艳。她虽没被吓坏,却到底只是一缕魂。陛下,她只有两条路,要么回来,要么回去,一旦回去,便再也无法回来,一旦回来,便再也无法回去,若她僵持不做决定,便会魂飞魄散……” 方丈的话没有说完,身穿黑底金凤华服的女子冲上高台来,看到跪在慕景玄身前的那一团白色人影,眼底陡然仇怒交加。 “陛下,臣妾跟着您两年,臣妾为您收复蛊城而嫁给您,您却一眼不看臣妾,心里只惦记着这个死人,您要臣妾情何以堪?臣妾竟不及这样一个死人么?” 慕景玄讽刺地冷笑,“朕当初求你相救蛊城百姓,是你威胁朕,执意嫁给朕!朕说过,此生此世,不会恋上别的女子。凭你对心瑶所做的那些是,朕没杀你,没将你碎尸万段,已经仁至义尽!” “哈哈哈……好!既然你这样绝情,也休怪我不义!”女子嘶吼着,掌中凝聚真气,就打向心瑶……“江心瑶,你灰飞烟灭吧!” 心瑶却没有挨到那一掌,她的身前陡然一暗,慕景玄竟在瞬间挡在了她的身前,硬生生地接下那一掌。 “景玄……景玄……”心瑶恐惧地忙要扶住他,他的身体却砸在了她的身上,倒下去的一瞬,手抬起,真气打向那黑色凤袍的女子,那女子被打中心口,整个人仰摔下台阶…… “景玄——”心瑶痛苦地嘶喊着猛地坐起,赫然发现,自己竟只是做了一场逼真到不能再逼真的梦。 “啊——鬼,鬼 ——”拓跋露惊叫蜷缩到了车厢一角,恐惧地惊叫着哭成了泪人儿。 方来僵跪在车厢中央,亦是泪流满面,狼狈不堪。他一脸匪夷所思,打量着主子,又是惊恐,又是欢喜,“主子,您……您这是活了?” 心瑶惊魂不定,赫然想到那高台上的黑色凤袍女子,心底陡然一股强烈的憎恨爆发,“方来,现在是什么时辰?” 说着,她忙掀开车窗垂帘往外看了眼,夜穹星子稀疏,礼队似乎早就停了,竟没有丝毫动静。 方来忙拿了斗篷给她罩在身上,“刚过了丑时,主子已经睡了大半天了,且把露郡主吓得不轻。” 心瑶歉然看向拓跋露,见她仍是蜷缩在车厢角落中,她忙上前,跪蹲在她身前,“露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是真的差点死在梦里,是景玄帮我挡了致命的一击,眼下我不知他境况如何了,但我……” 不等她话说完,拓跋露便扑上前,一把搂住她的脖颈,“你吓死我了!你这个坏人,你折磨得我生不如死,还以为你再醒不过来了……呜呜呜……” 心瑶愧疚地轻抚她的脊背,“露儿对不起,眼下我应该离开呃!” “离开?”拓跋露始终恐惧地忙松开她,见她呼吸如常,身上也是暖的,不明白她要离开去哪儿。“我不准你死!我不管你要做什么,总之我不准你死!否则,我也陪你一起死。” 方来尴尬地欲言又止,“郡主这是何必呢?主子她……” 心瑶哭笑不得,忙抬手制止方来继续说下去,“你们不必吵,也不必争执,我并非要死,而是着急去救景玄。” “你睡觉之前,只说去办事儿,却么说办什么事儿,原来是要去救表哥?”拓跋露忙拿帕子胡乱地擦掉眼泪鼻涕,“表哥好好地行军打仗内,岂会需要你去救?!” 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伸进袍袖,就摸到那本毒蛊,却还是没有勇气拿出来惊吓他们。“此事,我回来再对你们解释,方来,你替我好好照顾露儿,不得有误!” 第539章 陛下有泪不轻弹 方来忙俯首恳求,“卑职是主子的贴身护将,此回大周千里迢迢,卑职万不能容主子一人舍身冒死前往,不管主子去哪儿,卑职定陪着您!” “你这傻孩子,露儿这么好的媳妇你不要,偏要跟着我千里迢迢去送死!” 心瑶又是嗔怒,又是欣慰,却到底不忍再让他跟着自己。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从北月到这里,你一路陪着我出生入死,还险些丧命。如今我有内力护体,若是行在路上,少不得还得我保护你呢!再说,我们可日行千里的马匹最是紧缺,根本不够两个人用,万一大师兄再有急事要骑乘,亦或遇上什么风沙风暴的,就更需要马匹……” 心瑶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抬手横砍在他的颈侧。 方来身子晃了晃,就歪在毯子上。 拓跋露忙上前来,疑惑地探究心瑶的神色,又担心地看躺在毯子上的方来,强忍着没有刻意为方来说话。 见心瑶忙着收拾衣物、首饰和银子,她也帮忙,并拿了厚重的狐皮斗篷叠好,一起收在她的包袱里。 “心瑶,我知道,你那梦境定是让你心里不踏实,你才这样着急走。可表哥是天下顶尖的高手,谁还能对他怎么样?” “你这话在理,谁也不能对他怎么样,就怕有些人拿着百姓的性命威胁他,让他进退两难。”心瑶话说到这里,又想起那梦境中的黑凤袍女子…… “既然你执意要去,必是有完全的把握帮助表哥的,我就不多说了,我会祈求上天保佑你这一路上顺顺利利,你也要自己多注意些,路上那些个借宿的酒楼客栈,少不得有黑店,且得多个心眼儿。” “知道了!” * 大周军营内,巡逻的士兵穿过中军大帐前的空地,乍听到帐内传来一声惊呼,忙都冲过去,按着佩剑在门口镇守的贴身护将青砚,率先挥开帐帘钻进去,“陛下——” 慕景玄前一刻歪在椅子上睡着,乍然惊醒,脑海中却残留着许多诡异的影像。 他恍惚了片刻,不禁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却是完好无损的,一身明黄的五彩绣龙袍,外罩着银色铠甲,在烛光下溢彩流光,格外华贵。 然而,刚才,他的心口却似被一股强大的真气打碎,身躯自一处比楼阁还高的高台坠下…… 心瑶是一团模糊的白影,她想抓住他的手,她的一双手却反被他的手穿透,而万国寺的方丈大师急于拉住他的袍袖,却没能拉稳,丝滑的布料自他手中滑脱…… “陛下——陛下——老衲说过,逆天而行,必要付出代价的!陛下来生要想开些……” 那一切仿佛是真实发生的,方丈的话,就在耳边,震耳欲聋。 而心瑶的脸,身子,他都看不清楚,那一团白影,更像是一缕魂魄…… 见青砚和一众士兵神色惶惶地握着长剑四处探看,他顿时明白他们在担心刺客闯入。 “朕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你们都退下吧!” 青砚忙抬手示意众士兵退下,他则主动留下,帮慕景玄倒了一杯温水递上前。 “主子,喝点水压压惊!” 慕景玄接过水杯,却一连喝了四五杯才缓过神来。 他搁下水杯,甩了甩头,想甩脱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回忆,脑仁却陡然炸裂似地刺痛,且多了许多从前不曾有过的回忆。 被父皇冷弃,被慕昀修陷害,他成了北月帝王,立了皇舅父拓跋樽为太上皇,征战凌厥,踏平大周,那弑父夺位残杀兄弟的的慕昀修,被他斩首挂在城楼上…… 周遭诸国对他闻风丧胆,有人送美人和亲,有人主动俯首纳贡称臣……可他的心是空的。 璇玑阁后面的樱花树不曾挪动过,他时常爬去那树上发呆,有时候在那颗树上一坐就是一整天,眼睛望着璇玑阁的后窗,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平定宁家蛊城一战,无辜的百姓被困于城中,体内都盘踞着毒蛊。 他和军师都无计可施,城中素与宁家势不两立的王家站出一个人——一个女子,那女子自称可解毒蛊,条件是要当他的皇后。 他毫无犹豫,便点头应了,那女子依言救了百姓,他依言封女子为皇后。 那女子却始终不心满意足,计较没有婚礼和册封大典。 他的婚礼和册封大典,在登基称帝之前,就预备着给一位叫江心瑶的女子。 然,心瑶被慕昀修和江若莲害死,他只得在一统天下之后,将心瑶迎入皇陵,追封她为皇后。 王氏邀宠,他一次不曾理会,仍是一有空就去璇玑阁后的那樱花树上,然而,王氏却将心瑶的尸体带出皇陵,寄养了蛊虫…… 如此恶毒的女子,他岂能容她继续当皇后! 他誓死要让心瑶复活,让那该死的女子看清楚,谁才是大周的皇后……然而…… 方丈大师说对了,逆天而行,必要付出代价。 一切,就像是注定的!王氏被他打死,他也没能留住心瑶。 然而,这些回忆的前半部分,他却是熟悉的,是心瑶曾经告诉过他的——前世发生的事。 她对他说那些事时,他只觉得遥远,甚至无法去体会她为何对慕昀修和江若莲有那般强烈的仇恨,更不明白,她为何惧怕杀人。 原来——真的有前世,原来,失去她,见不到她,是那样撕心裂肺,那样刻骨锥心似地剧痛。 他自嘲地笑了笑,只觉身心俱疲,两滴泪自眼眶滚出,碎在了龙袍上…… 青砚从旁担心地看着他,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这素来酷冷睿智的帝王,竟然哭了? 这是被刚才的噩梦吓哭的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主子……”青砚忙给他递上手帕,“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点想念朕的皇后!” “啊?!”青砚不禁有些怀疑人生,“陛下与皇后娘娘的感情,竟到了如此地步么?这才多少日子不见,竟能思念落泪?” “刚才……朕梦见朕死了,皇后剩得一缕魂魄,她要抓住朕,却什么都没抓住,朕想抓住她,也没有抓住……” 第540章 陛下不敢一人睡 青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却明白了,他刚才为何突然那般惊叫。 “主子定是太过疲累,才会做这样悲伤的噩梦,卑职扶您去床榻上休息吧。” 慕景玄收拾脑海中凌乱的影像,脑仁却仍是刺疼。 “青砚,你也陪朕躺会儿,外面风冷天寒,你不必再出去。” 青砚没有拒绝,倒也习惯了陪在主子身边睡。 不过,算起来却也有许久没在一处睡,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儿时,他、石裂和主子时常躺在一处睡的,三人在床榻上闹成一团也无妨。 不过,如今主子是皇帝,自然不能再如从前那般打闹嬉戏。 然而,灭了灯,青砚却寻不到儿时躺在一处时欢悦兴奋的感觉。 圣旨在前,他却也不敢忤逆。 就这样与主子并肩躺在床榻上,青砚越来越觉得古怪,也越发地睡不着。 是因为养伤这半年,与主子生疏了吗?倒也不至于。 慕景玄察觉他呼吸不太顺畅,翻了个身面对着他,“怎么不睡?” 青砚被他突然说话吓了一跳,“主子,这样真的好吗?卑职还是出去守着吧。” 慕景玄无奈地叹了口气,“睡吧,朕怕再做噩梦,不想一个人呆着。” “呃……您可是堂堂皇帝,竟然怕做噩梦?” 慕景玄自然是不怕做噩梦,却怕自己在噩梦里发疯癫狂,怕自己变成梦中那样真实且嗜杀的皇帝。 那个男子也叫慕景玄,却与他经历了两种孑然不同的人生,他被父亲冷弃,被兄长暗害,失去最爱的女子,失去母亲,颠沛流离,饱受折磨和怆痛,生不如死。 他连年征战,不断杀伐,无视百姓疾苦,弹指便是腥风血雨,所有忤逆他的人,都被斩杀。 然而,杀戮却抚平不了他内心的孤寂和怆痛,他只有在璇玑阁后的那一株樱花树上,才能寻到真正的平静。 那个男子可怜,却又天下无敌,似乎就住在他的身体里,而非住在他的脑海的梦境中。 他有些恍惚,仇恨和怨气就在心底萦绕不去,他甚至想去质问父皇,为何那样抛弃他,为何认定是他绑架了心瑶,他还想去质问已然被埋在地下的慕昀修,为何害得心瑶双腿残断,为何与江若莲联手害死心瑶…… 然而,那些事就如一场云烟,没有半点痕迹。 今生的一切,这样美好。 心瑶帮他留住了父皇、母后,嫁给了他,他有一个温暖的家。 他还有好几个兄弟和知己,老十允琪执掌刑部,凌云当了他的丞相,帮他处理政务,还有青砚、石裂、卓衍、还有众才智双全又正直的臣子,甚至连皇祖母、皇外婆都活着,大表姐还给他生了一个那么可爱的小外甥,他的生命如此圆满,害他的人都不在,现在他在前往蛊城的路上…… 如此想着,他便疲累地睡过去。 青砚没有再打扰他,只睁着眼睛守在一旁,听到他呼吸均匀,方松了一口气。 听到石裂的脚步声在营帐后靠近,青砚忙起身出来营帐,“别弄出动静!” “我这还没说话呢,你就先有了动静。”石裂气结,“主子呢?怎这么早就睡了?” “主子刚才做噩梦,还落泪了,说思念皇后娘娘。”青砚说着,因帐外太过寒冷,禁不住抱着双臂搓了搓,“石裂,我总觉得主子突然变得很奇怪,仿佛换了个人,还不敢一个人睡……” 不敢一个人睡?石裂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你确定你说得这个人,是咱们天下无敌的主子么?” “是呀!” “石裂?”慕景玄被两人吵得睡不着。 青砚和石裂相视,话都憋回去,两人一起进去帐内,青砚忙点上灯,石裂跪在床榻前,担心地望着主子。 慕景玄躺着没有挪动,“都上来吧,陪朕躺着。” “哈?”“这……”青砚和石裂相视,圣旨在前,两人都不敢犹豫,忙一起躺下来。 石裂顿时却掩不住兴奋,“主子,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一起睡在一起的情形吗?” “是呀,咱们半夜起床撒尿,比谁尿得远……哈哈哈……”青砚说着,顿时忍不住笑。 “朕都记得,朕还记得,那年冬天,出征凌厥,石裂差点死在路上……” “出征凌厥?”青砚和石裂异口同声,惊疑地看主子,不禁怀疑主子在说梦话。 慕景玄也愣住,“朕刚说了什么?” “出征凌厥!”青砚和石裂再次异口同声。 石裂忙又提醒道,“主子,您刚与凌厥帝签订合盟,咱们可不能与凌厥打呀!皇后娘娘带着凌厥帝和荣萝贵妃已经在来的路上,荣萝贵妃一心盼着见贺太后和皇太后,期望家人团聚呢!” 慕景玄这才发现,自己的记忆竟然出现了严重的错乱。 “朕没有忘记合盟之事,但是……朕记得……罢了,早点睡吧!” 他需得理顺记忆,他需要分辨清楚,哪些是前世的,哪些是今生的。 石裂却忽然又想起正事,“卑职刚收到消息,在蛊城中,有最大的两个家族,一个是宁家,一个是王家,两家势不两立,且王家有个女儿极善养毒蛊……” 不等他话说完,慕景玄就道,“杀了!” “陛下,您听卑职把话说完,那宁家……” “这两家人,必须全部杀光,还有那城中百姓,更是一个都不能留,他们体内都有毒蛊,蛊城中的井水中,甚至也藏了毒蛊。” 石裂匪夷所思,“主子如何知晓这些事的?” 慕景玄没有回答石裂的问题,只命令道,“你不必再去蛊城查探,朕已经决定,将他们全部杀光,留一个活口,都会后患无穷。” 石裂和青砚都没有再吭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主子好像是变了,却又好像没变,但要将蛊城中的人全部杀光,是主子一直在犹豫的事,毕竟那城中还有许多老弱妇孺,甚至还有不少刚出生的婴儿…… * 经过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军队终于抵达隐匿于江边的蛊城, 这座蛊城也唤名宁家蛊城,只因宁家是城中最大的家族,尽管城中其他家族不同意宁家的姓氏排在蛊城之前,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第541章 天上突然下火油 心瑶在路上遇到风雪,迷了路,绕了半日,仍不见晴天,更无从分辨方向。 她到了蛊城的大门前,一抬头,却见上面写着东门。 她一路上星夜兼程,不敢多休息,算算日子,军队也正该刚好赶到此处。慕景玄若带军队来了,定是走北门。 若从城外绕路,荒山野岭,怕又会迷路,还是从城内走安全些。 她穿着一身男子丝袍,贴了一张黝黑的易容面具,嘴巴上还贴着小胡子,乔装成商人穿过城门过道,就见看到墙上张贴的慕琰被皇帝抓捕的消息,另外还有“宁家败亡”的大字,就贴在城门下的过道内。 而城内,却富丽华艳,主路是用白石铺就的,路两旁店铺琳琅,楼阁相接,有的门窗上甚至装点着玉石风铃…… 经过打探,心瑶才知道,原来这宁家蛊城,论权势,宁家是第一的,之前宁广辅执掌兵权,宁柔、宁珞当着皇帝王爷的妃妾,另有慕卓衍和慕琰这两位皇族子嗣,因此百年来,宁家风头无两。 但如今慕琰被抓捕,宁柔被贬入庵堂,宁家二房叔父被太上皇斩杀于京城,宁家人都缩起了脖子。 而论财势,王家始终是这蛊城翘楚,富可敌国。 路人对心瑶客气地笑道,“客官打探这些事,一定也是来这蛊城买毒蛊的吧?” “原来,毒蛊可以买么?” “当然可以,那些个大户人家勾心斗角,甚至诸国有皇族争权夺势,都慕名前来,找王家大小姐买毒蛊。” “王家大小姐?”心瑶赫然想起梦境中那位皇后。 “就是王家嫡女王紫溪,她最善养蛊,一只虫蛊可卖到上百万两银子呢!” “如此说,王家富可敌国呀!”心瑶挑眉惊叹,就注意到这路人一直在挠自己的手背。 他本是四五十岁的年纪,黑袍外罩着千金一尺的金纹蛟绡纱,手指上戴满了宝石戒指,那手背上却已然有些旧伤,新伤加旧伤,看上去斑驳瘆人。 “大叔,您的手这是……” “我们身体里都寄养着毒蛊,只要把毒蛊养到可以售卖的大小,王家小姐取出之后,自会给我们每人一百两银子。” “她赚几百万两,你们以身体养毒蛊,却每人一百两?!” “一百两已经很不错了,我们全家都在养毒蛊,上下七八口人,每个人身体里养一只,每个月都有七八百两银子的入帐呢!很划算的……我们都住大宅子,吃白米,家里还顾着仆人哩!”男子说着,又忙抓手。 “可是,这会伤身体呀,您的手……”心瑶要托住他的手看,见他匆促地避开,便不敢再冒然上前。“大叔您怎么了?” “看不得,看不得,虫蛊会全身游动,这会儿在手上,回头就钻到别处了,很难受的,你这一碰,它怕是又要跑……”路人惶恐地说着这就要走。 心瑶忙抓住他的袍袖,“大叔,别走呀!我可以帮你把这毒蛊取出来,我可以救你们……以后你们就不用这样痛苦了!” “这么挣钱的事儿,取出来,蛊虫就毁掉了!我不要取,我要养着……我还要挣好多好多银子呢!” “这真的会伤身体呀!”心瑶气结,“你们种粮食种菜,健健康康地活着不好吗?” “种粮食还要交税哩!风吹日晒雨林多累呀!我才不要去种地哩!”男子忙挣开她的手,“你这人要买毒蛊就快去找王家买,不要多管我们的闲事。” “哎,别走呀……”心瑶这才想起自己竟忘了问最重要的一件事儿,“大叔,去北门该怎么走呀……大叔……” 男子没入路上的行人就不见了踪影。 心瑶无力地叹了口气,只得又找旁人打探方向。 然后,她一路从城门沿着主路径直往西走,注意到路旁的水渠里,流淌的水竟然透着一股诡异的血色。 沿途的百姓,无一不是抓挠身上的,就连路边卖卖菜的小贩都是抓挠的脸上脖子上尽是血痕。 她沿着血色越来越浓的水渠,又走了三个路口,却看到了一座比照皇宫的宫门城楼修建的大门,大门上盘踞着两条栩栩如生的螭龙,那螭龙的眼睛上却钻出两条逼真的小虫,那螭龙看上去更显得诡异狰狞。 大门里迎出一个护卫,一身铠甲,手和脸却是完好无损的,只是眼睛却透着诡异的红色。 心瑶警惕地迅速退了两步,顿时想到慕昀修书房内的傀儡杀手。 “你……” 男子却脖子僵硬地晃了晃,眼珠子缓慢地将她从头看到脚,“客官在这门外徘徊,可是要拜访王家?” 心瑶没想到,他竟然能开口说话,只是这说话的速度缓慢许多,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声音,有些沙哑难辨。 “是,我要买毒蛊,要最厉害的那种,不知能否亲见王小姐一面?” “大小姐这会儿正在喂蛊,请容我去通传一声,客官稍等。”然后,他脚步缓慢地转身,一脚一脚地上去台阶。 心瑶目送他上去大门前的台阶,就听到身后有惨烈的叫声。 “天上下火油了,天上下火油了,快逃——快逃——” 心瑶惊疑地转头,就见自北边城门的方向,飞过来大片金甲黑袍的蒙面男子,他们手提油桶,自半空泼洒,而他们后面紧接着便飞来大片的火油弹…… 那火油弹个个如巨石,明显是用投石机自远处透射而来的。 金甲黑袍的男子飞过头顶上方,便泼下一片火油,心瑶忙扯着马缰绳躲避开,紧接着一个巨大的火油弹便砸在了王家的大门上,轰——滚滚的火球夹杂着瓦砾,四处飞溅。 心瑶大惊失色,抬手挥出一股真气防护周身和身侧的马。 马匹受惊地扬蹄嘶鸣,沿着主路便跑远。 “回来……你这匹笨马,回来,满街都是火,你去哪儿呀……” 心瑶要去追马,就见一个巨大的火油弹飞过她的头顶,轰——砸进了王家的庭院中。 整个地面都在晃动,她被震得趴在了地上,那本就半塌的王家大门,再也支撑不住,两条螭龙被扣在了地上…… 第542章 夫妻俩隔世重逢 心瑶忙撑起身子,抖落满头满身的尘土,耳朵仍是嗡声鸣响,手脚也被那轰轰不止的轰炸声震得刺麻,四周都是哭喊声,原本富丽奢华的城顷刻间被火海淹没…… 她挣扎着站起身来,就见头顶上,那火油弹正是在呼——呼——的飞,爆炸声、哭嚷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一刻,她不禁怀疑自己身处地狱,全然不敢相信,慕景玄竟然用这种法子攻打蛊城,这分明是连城中百姓的死活都不顾了。 她这就决定循着火油弹飞来的方向赶往北门,却自王家大门中,出来一位月白丝袍的女子。 女子跌跌撞撞地奔到她身前,头上戴着头巾,腰间系着围裙,裙边上全都是血污和黑色的火油,她两只手血淋淋的挂着几缕长长的毛发…… 显然,她是刚才抓着血肉喂毒蛊,被那火油弹突袭,便急火火地跑出来逃命的。 心瑶盯着她手上的毛发,四周是火油弹爆开的硝石味,女子身上浓重的血腥之气却还是直往口鼻中钻,肠胃里陡然一阵拧绞,她顿时忍不住捂住口鼻就干呕起来…… 王紫溪注意到她的反应,看了眼自己的手,忙把手藏身到背后,“客官,客官……客官别走呀!您是来找小女子的吧?小女子就是王家嫡女王紫溪……眼下打仗了,毒蛊便宜卖给您!一百万两银子十只,怎么样?” “到了这个地步,你竟然还有心思做生意?”心瑶粗声粗气地说道,“小姐,你家着火了,还是快去救火吧!” “不碍事,就算他们都被炸死了,对我来说,也能活!”王子溪说着,沁着神秘的诡笑上前,“朝廷不过是为宁家才攻打蛊城,我们是王家人才是这蛊城的主人,回头我让朝廷赔偿我们银子便是……客官到底要买几只毒蛊?” “我不要了!”心瑶避开她,见她不依不饶地挡着路,不禁气恼,“我说我不要了!” 王紫溪眼底闪过一抹狰狞,陡然有笑出来,“我有一种最厉害的毒蛊,可叫人死而不僵,还能站起来听你的话,还能与人说话,看上去与常人无半分异样。刚才我那护卫,已经死去十几年了,看上去年轻,我在他皮肉上涂抹了不腐的药水,所以,他能支撑到现在,已然看上去年轻貌美。” 前世这女子就是用那种毒蛊,掌控她的尸体,折磨慕景玄的? 在她的梦境中,这女子一身黑底金凤华服,颇有皇后的雍容,然而,此刻,这女子却满目都是对钱财的贪婪,对虫蛊的痴妄,连眼神都如此魔魅诡谲…… 心瑶掌中凝聚真气,就要打向女子,却见女子突然就双膝跪地,如看神祗般,看向她身后的天空。 心瑶狐疑转头,就见身穿龙袍的男子自天而降,她张口要唤他,却想起自己一身男装,还贴了胡子,忙又闭上嘴巴。 慕景玄只是淡冷地扫她一眼,只当他是寻常男子,尤其她包裹着厚重的冬衣,完全无法分辨女子的形状。 心瑶见他没有认出自己,迅速退到一旁,却见王紫溪一脸狂热地望着他,“陛下,民女紫溪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景玄目光阴沉地俯视着她,“朕找的就是你!” “陛下找民女,可是为解这满城百姓的毒蛊?” 慕景玄不语。 心瑶忍不住狐疑,仍是以男子的声音斥道,“你解毒蛊?你刚才可是卖毒蛊……” “客官误会了,毒蛊是宁家养的!宁家暗养毒蛊,掌控这蛊城,民女早就看不过去了,但是宁家权大势大,我王家不敢惹,今次陛下既然来了,民女恳请陛下,相助民女解救百姓!” 心瑶不敢相信这女子竟是转眼变化两个人,前一刻还满眼贪婪地向她一百万十只地贱卖毒蛊,此刻又成了良善的圣女。 她这才明白,前世的慕景玄是被这女子绝妙的演技给诓骗,相信了她的良善,才与她做了交易。 慕景玄道,“朕可以允你解这城中的毒蛊,不过,朕不信人心纯善。说吧,你想要什么回报?” 王紫溪望着他绝美的面容,忽然有些害羞地低下头,“民女听闻陛下与皇后娘娘相爱至深,民女不敢有任何奢望,但民女倾慕陛下已久,只求陪伴陛下左右为妃为嫔……” 她话没说完,就见男子抬手快如闪电,剑影一晃,剑刃就刺穿了她的心口。 心瑶惊得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忽然不明白,慕景玄这意图,却见他满脸杀气,鹰眸俯视着女子错愕恐惧的脸,神色异常憎恶。 “前世,你便是这样对朕说的,朕容你为善,给你机会,你却戴着这良善的面具,为非作歹,最可恶的是,你将朕最爱的女子弄出坟墓喂养毒蛊、做成一个活死人……” “前世?前……”王紫溪惶惑,“陛下的话,民女……民女听不懂……民女是不会死的,民女不想死……” 说着,她就一手抓住剑刃,一手自腰间掐出了一只小虫,要放入口中…… “你休想再玩这一招!”慕景玄迅速自女子心口抽剑,飞快将那小虫削成了两段,顷刻间,又挥下去数剑,他眼底的仇恨随着挥下去的长剑,也愈发狰狞…… “你这妖孽!休想再有半点活的机会!前世朕被你诓骗,今生再不容你半点机会!” 心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禁怀疑自己还在噩梦之中。 这男子是前世的景玄?今生的景玄呢?他与死而重生的她一样,合二为一了吗? 她尚未缓过神来,就见男子暴怒地抬剑直指过来,一身邪魅的癫狂,却仍是无损他惊世的俊美,就连阴霾沉厚的天空,都似为衬托他而布下的。 “你也是王家人?” “景玄,是我!” 慕景玄被这陡然恢复清丽的声音震惊,僵握着剑的手也颤,抖起来,“你……你……” 心瑶唯恐他被暴怒冲昏了头,忙取下脸上的易容面具,拆掉头上男士的兽皮帽子,黑丝如瀑,倾散下来,夹杂着硝石味和血腥之气的冷风,将她的长发撩开,她被易容面具捂得泛红的脸儿,溢满担忧。 “景玄,是我,我是你的皇后,是你的妻,江心瑶!” 第543章 皇后不听朕的话 心瑶眼睛看着她,泪就莫名地冲到眼眶,却又不敢问他到底是哪一个景玄,手颤,抖忙乱地自怀中取出毒蛊手札,忙递给他,“我自卓衍的书箱里无意间找到这本手札,特赶来帮你解这蛊城里的毒蛊。是我太没用,竟被困在风雪里迷了路……” 慕景玄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才发现,她一身袍子虽然干净,脚上的靴子却破旧不堪。很明显,袍服是新换的,靴子分明是没有买到合适的。 看着她恍若隔世的脸儿,他心底的痛,澎湃暗涌,唯恐自己又处于错乱之中,他没有着急地与她说话,也最怕自己说错了话惹她惊惧。 他接过手札,上面竟还带有她的体温,纸边被翻看地起了褶皱,还有浸泡了水的痕迹,有些字已经模糊地看不清楚。 心瑶见他皱眉用手指展开褶皱处,忙道,“前段时间在半路遇到下雨,那马不听我的话,我不小心被掀到了路上的水洼里,浑身都湿了,这手札就成了这样……不过你放心,这上面的东西我都能倒背如流了,也学会了怎么取毒蛊。” 慕景玄再无心翻看手上的东西,直接丢进一旁火油弹飞溅的火堆里。 “你……你这是做什么呀?” “这东西不能留,也不值得你这样冒险。” “可……” 他直接打断心瑶的话,不由分说直接打横抱起她,便踏过大片屋脊,飞出蛊城北门,直飞到军营内的中军大帐前。 心瑶见他脸绷着,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敢再开口,更分辨不出,在这个身躯之内,起主导作用的,是今生的他,还是前世的他。 她忍不住回忆自己死而复生地情形,赫然发现,自己竟可以已经这样理智地审视过去的自己。 她却清楚地记得,一睁眼时那种滔天的恨,几乎盖过了所有的理智。 她不敢靠近对她好的人,沉不住气的想报仇雪恨,恨不能撕碎了慕昀修和江若莲…… 她想问眼前的男子,是否还记得从前的美好,还是连她也一起厌恶,话到嘴边,顿时又想起梦境中对他的拒绝。 她选择了今生的慕景玄,弃了他为她准备的那个女孩的身体,还害他抵挡了王紫溪的一掌…… 心瑶越想越是难过,越想越是担心,被抱进中军大帐内,心里愈发忐忑,只期望有个人能来帮自己一把。 偏巧,青砚正在忙于整理桌案上的奏折,见主子抱着一个长发美人闯进来,不禁惊愕。 “主子,您回来了?这谁呀,怎么一身男装?您不是思念皇后娘娘思念地睡不着觉么,怎么突然又……” 心瑶听到这番话,不禁疑惑地看抱着她的慕景玄,又忍不住转头看青砚,赫然想起青砚之前重伤至奄奄一息的事。 “咦?青砚,你这是养了半年,伤势完全好了?” 青砚想起自己快要痛死之际,将自己神智唤回的甜美声音,动容上前迈了一步,“皇后娘娘?娘娘不是在凌厥吗?娘娘怎么突然来了这里?!” “我……我骑快马回来的……” 慕景玄脚步始终没停,不等心瑶话说完,就抱着她迈入内室,“青砚,命人去烧热水给皇后沐浴用,她身上恐怕有摔伤,水中加入活血化瘀的药草。” “是!”青砚悻悻叹了口气,忙退出去。 心瑶因慕景玄一番关切的命令,顿时心头暖热。 她被放在火炉边的椅子上,大眼睛流转,探究研看他沉静得酷冷的眼睛,说道,“我没事……你还是先下令,别再往蛊城投放火油弹了……” “此事朕做主,你不要插手。” “可……” “你的心思,朕明白。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也并非用一本手札就能解决的。你这样从凌厥奔过来,不只是冲冻,还愚蠢,身为大周的皇后,你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不只是对你和你的家人不负责,也是对大周不负责!” 男子越说越是恼怒,说道最后,几乎成了暴怒的咆哮。 心瑶被这一顿训斥激得手足无措,眼泪就啪嗒啪嗒落下来。 想到自己不顾一切地想帮他,想到自己一路上恐惧他屠杀满城百姓,想到来风吹日晒雨淋风雪交加的艰险,想到自己始终忧心着他的安危,想到自己被他拿剑指着责问是不是王家人…… 就这样,心瑶越想越难受,一时间再也绷不住,捂着脸就呜呜地大哭起来。 “哎你……你别哭呀!”慕景玄顿时被她哭得不知所措,见她不看自己,不禁又心焦火燎。 他无奈地来回踱了两步,叹了口气,“抱歉,我的口气过重,但是……我都为你好!” “你是不是恨我?” “我怎么可能恨你?”慕景玄气到哭笑不得。 见她哭成泪人儿,他愤懑地叹了口气,“好,你先哭,你哭完我再说话!” 心瑶愈发难受得厉害,这个人,到底是谁,她自己也糊涂了。 从前的慕景玄,是断不会让她流一滴眼泪的,也绝不会说这些凌厉的话,他总是会体谅她,疼惜她,但是现在……这人变得如此不可理喻,还滥杀无辜! “是我江心瑶错了!都是我的错,你满意了?”心瑶说完,起身就要走。 慕景玄忙扯住她的手肘,“我只是担心你!你从马上摔下来砸在水洼里,你大冷的天弄得浑身湿透,你在风雪里迷路……你身边连个保护你的人都没有,身为皇后,你让自己如此身处险境,为了一城养虫蛊的刁民,你这样作践自己……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我就是因为太在乎你才想来帮你!你去杀吧,你恨吧,左右我是拦不住你!”心瑶气恼地不想再看他。 “也罢,朕的确应该去把那座城里的怪物都清杀干净!”慕景玄说完,唯恐自己压不住恼火,愤然绕过屏风,掀了帐帘就出去。 心瑶愈发气恼,一脚踹翻了桌子,轰—— 巨响声将抬着浴桶进来的护卫们吓得僵着再不敢挪动。 青砚也听到动静,担心地忙跟进来,“皇后娘娘,您还好吧?!” 第544章 要寻回自家夫君 心瑶看着地上的桌案,恍惚良久,这才寻到自己哭得抽噎的声音,“我没事……” “浴桶来了,娘娘您沐浴歇息吧!卑职让厨子准备了饭菜,等您沐浴完毕,就给您端过来。”青砚说完,见她仍是雕塑似地一动不动,忙又劝道,“攻打蛊城,是陛下与军师、宣王、康王一起商议过的,太上皇也曾在出兵之前阻止过,但蛊城不除,后患无穷,所以……” 心瑶阖眼一叹,却也想到在入城时见到的那些财迷心窍,不肯取毒蛊之人。他们宁愿被毒蛊啃噬血脉,宁愿痛不欲生,也要挣那大笔大笔的银子,心智已然迷失,还敌视她这企图施救之人…… 她这边阻止不了,那边也救不了,这一趟跑来,的确是只有那两个词可形容——愚蠢!自不量力! “青砚,叫他们把浴桶抬进来吧!” 护卫们忙把浴桶抬进去,摆在屏风后,又迅速把扣在地上的桌子扶正摆好,迅速退出来。 青砚隔着屏风迟疑了片刻,见女子站在那边仍是一动不动,他忙又跪地俯首。 “当初皇后娘娘在卑职耳边说的那些话,卑职都记得,也因为那些话,卑职才撑着一口气活了过来,娘娘放心,卑职一定尽心伺候主子!” 心瑶却从悲恸中缓不过神来,“你进来,我有两句话要问你。” 青砚忙绕过屏风,却见女子哭得眼睛红肿,整个人疲倦难掩,显得有些憔悴,宽厚的男子冬装几乎将她瘦弱的身子淹没,脚上的鞋子亦是脏得辨不清模样…… 自打认识这女子,他青砚从来只见她的靓丽出尘,还从未见她如此狼狈过。 “一会儿,卑职给娘娘去采买几套女装更换。” “不必麻烦,给我找两套合适的军装来穿即可。”心瑶逼迫自己坐下来,“近来,陛下可有什么异样?” “陛下近来的确奇怪,他晚上竟不敢一个人睡,总是让卑职和石裂陪着他,他说闭上眼睛,就会看到皇后娘娘消失,还梦见他自己坠下高台……” 心瑶突然悲恸地扯了下唇角,眼泪就又淌下眼眶。 果然,那男子是被她舍弃的慕景玄,可——她的夫君去了何处?与她成婚,对她百般呵护的男子,去了何处?她还能把他找回来吗? 青砚见她突然就泪流不止,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忙又问,“皇后娘娘,您还好吧?” “没事……”她只是忽然觉得很孤单,她只是想找回自己的夫君,她答应过今生的慕景玄,要生生世世陪着他,他若不见了,她该怎么办呢? 青砚忙又道:“主子还说过一些奇怪的话,像是攻打凌厥,太上皇将他关入大牢,慕昀修栽赃他,他说,卓衍王爷和八王都是不该活着的,恪亲王一家都是被慕昀修杀了的……”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青砚却不敢冒然退下,因为眼前的女子擦了眼泪,突然一脸静冷骇人的绝望,他实在不敢冒然离开。 “娘娘,卑职不明白主子是发生了何事,不过,御医说他是太过疲累所致,每次主子说完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又很快就恢复正常,批阅折子也从未出过错,还说,期望皇后娘娘从凌厥回来之时,他就不再这样胡言乱语了……” 心瑶沉寂如死灰的心,顿时又恢复明亮,她像是抓住一颗救命稻草,热切地看向青砚,“你说……他很快又恢复正常?” “是呀!他记得自己是大周的皇帝,他记得自己收了北月入大周,他还记得在凌厥国签订了合盟,他还念叨与皇后娘娘过去的美好……” “所以,他并没有恨我?” 青砚忽然听不懂她的话,“娘娘这是说得哪儿的话,主子岂会恨娘娘,主子日夜思念娘娘,若非因着打仗,怕是连茶饭也顾不得了。” “好了,你退下吧!我没事了。”心瑶安慰地对他笑了笑,“叫膳房给我熬点暖胃的粥,我这一路上不曾吃过饱饭,实在是饿了。” “是!” * 蛊城内,慕景玄带着军队清杀了一夜,江凌云和慕允琪带着另一支军队自城中主路过来,正迎上他。 慕景玄关切地望着两人,见他们神色并无异样,才问道,“尸体都清理干净了?” 江凌云忙俯首:“妙回师父搭配的药水甚是神奇,那些虫蛊在烧毁的尸体间都能钻来钻去,撒了那药水,虫蛊便与尸体都化成血水了。” “想不到这些虫子如此诡异,那火油弹投掷了几车,竟也没能完全烧死。”慕允琪已然有些疲累,“咱们可是要收兵回去了?” 慕景玄拍了拍他的肩,“你们先回去,这城中还有暗道,朕带人清理干净便回去。” 江凌云忍不住打趣道,“听说心瑶来了,你竟还有心思忙?” “她是为救这城中的人而来,与朕吵了一架,只怕认定了朕是个残忍的暴君。你们回去劝劝她,就怕她生着闷气,连饭也不肯吃。” “没想到,我江心瑶当了这许久的皇后,在陛下眼里,竟还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 清丽的声音,如舞动的绸缎,又透着一股锋芒的傲骨,划破被火把照亮的夜…… 众人都循声望去,就见女子身穿金甲,罩着黑色斗篷,骑在马背上,一身威严的霸气,丝毫寻不见平日弱柳扶风似地柔弱,反而丝毫不输立在他们中间的帝王。 众人轰然跪地俯首,“拜见皇后娘娘!” 慕景玄鹤立鸡群,尴尬地左右看了看,硬着头皮走到马前,“天这么冷,你怎么来了?” “陛下既然要把这里清杀干净,臣妾自然也当尽一份力,弥补自己的——愚蠢!”心瑶刻意强调咬牙说出最后两个字。 慕景玄尴尬地叹了口气,顿时明白,她还在生气。 “皇后息怒,都是朕的错……” 说着,他牵住马缰绳,手背却被突然伸下来的小手打了一下,他悻悻叹了口气,只得垂下手。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江凌云忙上前来,“陛下这是几个意思?舍妹为陛下冒死赶来,竟被欺负了?自打舍妹嫁入皇族,至今也没子嗣,陛下不努力便罢了,竟还欺负人,这说得过去么?” 第545章 这一吻,很熟悉 心瑶映在火把光芒下的脸儿,顿时涨红,“哥,您提这事儿做什么?天色不早了,赶紧做正事吧!” “好,赶紧……赶紧……弄完这些杀不死的虫子,本王还要回家抱儿子呢!”江凌云唯恐两人再吵,也没有放慕允琪离开,大队人马这便迅速整队。 心瑶这就崔马前行,见慕景玄走在自己马侧,不禁又气恼,“你不是上辈子来过这里么,前面带路去,别跟着我。” 慕景玄无奈,只得走到前面去,不忘叮嘱道,“你就别下马了,地上都是血水,弄脏了棉靴,又寻不到大小合适的鞋子更换……” “你管我!”心瑶忽然想到什么,忙又道,“你最好多派些人去王家宅邸看一看,那些虫蛊大多被养在药罐或者棺椁中,又存放于阴暗的角落,怕是火油弹也烧不着。” “朕本要要带人过去,偏巧皇后就过来了。” “王皇后也是不易,当了一回皇后,被自家夫君杀了两回。”心瑶说完,就策马走到前面去。 慕景玄无奈地驻足一叹,慕允琪见他一副吃瘪的样子,忙上前来,“哥,这是怎么了?皇嫂这阴阳怪气就罢了,怎么又蹦出个王皇后?” “忙你的,别多问!” “您不会是背着皇嫂,又娶了一个皇后吧?” 慕允琪话出口,顿时又后悔,见皇兄以杀人的眼神瞪过来,他忙硬着头皮退到后面的队伍中。 众人入了王家宅邸的后门,心瑶没有下马进去,她太清楚,虫蛊是用什么喂养的。 慕景玄走到庭院中央,也没有再往前,只指出了确切的位置,命人去泼火油,“记住先点了火圈,站在火圈外,再砸那些罐子和棺椁……” “是!” 心瑶见众人都去忙,这才自马背上下来,却一下马就见白玉石板地上一滩血水触目惊心。 她惊得心头一阵哆嗦,整个身子便被抱了起来,转瞬,眼前物影飞移,人就被放在了一旁干净之处,环在腰间的手,却久久不肯挪开。 她抿着唇气恼地抬头,张口就要嗔怒,眼前陡然一暗,男子就吻下来…… 她身子僵住,轻柔地吻却是她最熟悉的,她恍惚了一下,手抵在他匈膛上,就矛盾起来,不知该推开他,还是该攀住他的肩臂…… 慕景玄松开她,看了看她恍惚的神色,又把她揽在怀里,一低头,唇就抵在她的耳畔,“瑶儿,是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你有什么错?”心瑶自嘲地轻叹,“错的是我!我该老老实实呆在那慢慢行进的马车上,老老实实的走上三个月,什么事都不要管,当一个闲散皇后。” “还在生气?”慕景玄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我真的是心疼你才与你生气。” 心瑶心酸地闷在他怀里,没有再轻易应声,只低柔地央求,“景玄,你快回来吧!我好想你!这一路上,我都在期望着见到你……我不敢停下来歇息,怕与你错过,怕你的一番作为落在史官笔下都成了骂名……” 慕景玄动容拥紧她,心忽然平静下来,“我在。” 宅邸内,却传来大叫声,“快跑,逃呀——这东西竟不怕火……” 慕景玄忙松开心瑶冲入庭院,心瑶这就要跟进去,却又被暴吼了一声,“江心瑶你呆着不准动!” 心瑶气恼,飞快地冲进庭院,见兄长带着几个士兵慌乱地自正堂内出来便朝着地面挥砍,她上前细看了那虫蛊两眼,忙从腰间摸出龙鳞阁的小玉笛,吹出这一路上都在练习的曲子。 那曲子一响,地上的虫蛊便都朝着火光爬去…… 众人惊叹地望向指尖捻着玉笛的女子,不禁看得呆怔。 慕景玄也匪夷所思地走到她身边,耐心地听她吹奏诡异的曲调,待那些虫蛊全部爬进火堆里,这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法子的?” “我千辛万苦拿来的手札上写了呀!我告诉过你了,就算那手札被水泡了,被你亲手丢进活力,我也能倒背如流!” 慕景玄:“……” * 队伍从城南清理到城北,直忙道东方鱼肚白方回营。 心瑶早已经困倦地睡着,身子蜷缩着直哆嗦。 慕景玄把她放在火炉边的椅子上,忙又端来一盆热水,里面放了艾草和两片姜片,给她脱掉鞋子,把她的双脚浸在水里,自己也把双脚泡进去暖着。 心瑶只觉得双脚舒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了看脚下的洗脚盆,没客气,直接把泡着的脚,踩在他的脚背上,见他又端姜糖水递到唇边来,便忙双手接过来捧在手上。 “你不用这样忙,我有内功护体,不怕冷,也不怕累。” “不要嘴硬,路上风冷,不管冷不冷都要喝。” 心瑶无奈,极是不喜他这样说话的口气,他这个样子,很像是前世的他。 她喝完姜糖水,实在困倦难支,便兀自擦了脚,拆掉身上的铠甲,和衣裹着被子躺在床榻上。 慕景玄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重复道,“心瑶,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但是,我没有与你玩笑。这城中的人,已经被王紫溪扭曲了心智,他们不愿被救,也不愿再过正常人的生活,将来就算救了,也后患无穷。” 心瑶横躺在床榻上,背对着他的方向,忽然就又恨不起。 “我知道你的苦衷,也知道你没有欺瞒我,我入城时看到了不少那样的人,他们宁愿以身喂毒蛊也不肯过正常的生活。蛊城那样的富丽奢华,他们也习惯了,再吃不得半分苦。” “你明白就好。”慕景玄隔着桌案看她,见她安静地不寻常,唯恐她又不理会自己,“心瑶……你可恨我?” “心瑶知道,陛下所言都是为大周的将来。若将来有一人成为第二个王紫溪,都会成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那毒蛊又是用人肉喂养的,要害多少性命,要死伤多少,更无法计算。” 说着,她自嘲地笑了笑,“是心瑶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总觉得,凭这一本手札,就能拯救天下苍生,所以才巴巴地送了来。” 慕景玄拆掉身上沾满血腥气的铠甲,挪上床榻,自后拥住她,“我明白你的心意,事已至此,我们都不要再去想了,好不好?” 第546章 朕并没有怨恨你 心瑶背对着他,僵着没有挪动,“一个月前,我梦见你了。” 慕景玄诧异地看她的后脑勺,心湖顿时波澜壮阔,“什么梦?” “我成了一缕魂,被召入万国寺,你替我挡了王紫溪的一掌,坠下高台,我想抓住你,却没有抓住……” 慕景玄整个身躯都僵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怀中蜷缩如虾子的小女子,察觉她静得不寻常,他忙拥紧她。 “那一场梦醒来,我痛彻心扉,却无能为力,我很愧疚,前世我不知你对我的情谊,今生又放弃你,你为我寻了一个女子的身体,让我重生,可我放不下今生的你……” 慕景玄揪紧的心沸腾一般滚热,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景玄,前世的你,一定是对我心存怨恨的,我不知道,现在的你是哪一个你,但我必须让你明白,我嫁给了今生的你,我许诺了今生的你,我深爱着今生的你,至于前世的你,我只能辜负,只能舍弃,我也不忍那个年轻的女孩为我丢了性命……” “我都明白!”慕景玄疼惜轻吻她的耳畔,“我活过来了,前世的记忆都在我脑中,今生,你给我的美好,也都在我心里,我的重生,如你的重生一样,虽仇恨交加,却也对今生充满希冀,我希望认真的重新来过,我希望珍惜你给我的所有的美好,珍惜我们的家。” 心瑶听得恍恍惚惚,良久没敢挪动,直到将他一番话在心底反刍一般,消化了四五遍,方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忙擦掉眼泪,翻身面对着他,借着帐外的烛光,细看他溢满温柔与怜爱的眼睛。 “你……你真的不怨恨我么?” “我为何怨恨你?若非你这样努力的保护我,就没有今生的我。或许,我早就死在慕昀修的诡计之下,或许,我死在了鹿鸣山密林中慕琰和宁诗娴的毒箭之下……也或许,我会娶了宁诗娴,与她疏冷地过几年,又被慕昀修栽赃轻薄你……” 心瑶破涕为笑,“你竟都记得那些事!” “当然记得,你自那麻袋里露出半颗脑袋惊恐地看着我,拿看山贼似地眼神看着我……” 她欢喜地搂住他的脖颈,“你还记得我们的婚礼吗?” “嗯,记得!”他在她眉心轻吻,“我还记得,我在那株樱花树上偷看你,如何也看不够,就算你死去,再也不会出现在那窗口,我还是看着那间房……而现在,我前世今生深深爱着的女子,这样甜蜜地在我怀里,我心满意足,死而无憾!” 心瑶压不住狂喜,脸儿贴在他暖热的怀里,眼里却压不住泪,所有的痛和委屈,慢慢地释然放下,仿佛一点一点地剥离伤口痊愈之后丑陋的痂,新生的肌肤如此稚嫩,一碰就会痛。 “慕景玄,我爱你,我要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给你生一大群孩子烦着你,你恐惧也好,你厌恶也吧,我都给你生,我要让你儿孙满堂,我们的血脉一直延续下去。” 慕景玄抬手捂住眼睛,想起自己偷偷避孕的糗事,忍不住自嘲地笑出了声。“江心瑶,你这是在报仇么?” 心瑶自他怀中扬起脸儿,没有拉下他挡在眼睛上的手,她看到了他眼角淌下的泪。 “前世的你,曾经期望有孩子么?” “没有,因为我得到你都是奢望,如何敢期望孩子?” “你没有收养孩子么?” “我不信人心,也不信自己能养出好孩子,只怕养出来的都是恶狼。” 心瑶这才发现,他竟是与从前完全不一样了,而他与从前还有许多相同之处,譬如,他爱她,他惧怕孩子,他依旧心怀天下,哪怕他在今晚残忍也是为天下安宁……这样的慕景玄,她怎能不爱?怎能不怜惜? 这一晚,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许久,方相拥而眠。 翌日晌午,军队整队起行返京,慕景玄重新更改了路线,打算多绕过几座城,只当微服出巡。 心瑶虽对这样带着军队微服出巡不敢恭维,见他在地图上异常诡异地用朱笔圈出两座城,却并没有多言。 她将亲手做好的饭菜摆在车厢内的小桌上,便自他身旁坐下,头歪在他肩臂上,忍不住拉过牛皮地图细看,又玩味地看他。 今日,他褪去了一身冰冷的金龙铠甲,只穿了黑底金纹的龙袍,越显得面如冠玉,俊美不凡。 “景玄,你为何标注这两座城?” “随便走一走,看一看,咱们成婚后,不是也没有一起游玩过么。” “嗯,芍城如画,人杰地灵,可是最太平之处,而鄱城山明水秀,鱼米丰沛,是最富庶之地。” 慕景玄摇头笑了笑,拿起筷子夹菜吃了两口,顿时停不下来,忙又扒了两口米饭,“嗯——好吃!好久没有吃到皇后亲手烧的菜!” 心瑶却是看出,他刻意转移话题。 她端起碗也吃,见他狼吞虎咽,仿佛几辈子没吃过饭一般,忙又给他盛了汤,“你慢点,我吃的不多,不会与你抢的。” 慕景玄却是每个盘子里都吃掉了三分之二,极有分寸地依着她的食量,给她剩下了正好的饭菜。 心瑶匪夷所思地吃完饭菜,发现米和菜竟是不多不少正好吃光。 这倒不是她烧菜的分量掌控得正好,而是他吃菜的本事长进了许多,而且,他的食量也明显增加了。 她匪夷所思地看利落收拾碗筷的男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些事,他之前都是命宫人收拾的,就算现在没有宫人,青砚跟在左右,也不会抵触做这些琐碎之事, 心瑶忍不住问道,“景玄,你为何亲手收拾碗筷?” “习惯了,以前出行打仗,我都是自己收拾的,将士们难得有休息的时间,不希望他们因为伺候我,耽误了歇息。” “呃……”心瑶干脆,就让出整个桌案给他,忍不住道,“景玄,你还记得你为小麻团生气的事么?” “记得呀!”慕景玄玩味地看她,“为何突然问小麻团?”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不适应你霸道孤绝的样子,小麻团是我们今生所有回忆中的一小段,我 第547章 皇帝陛下不洗碗 慕景玄不动声色地笑看她一眼,本决定亲自拿着碗筷去洗,捕捉到她眼底脆弱的刺痛,他还是放下碗筷,命青砚上车来把碗筷收拾走,又仔细把手洗干净…… 心瑶疑惑地看他,“我甚至准备好了看你洗碗,你怎么又命令青砚?” 慕景玄两手握住她的手,怜惜地捧住她的脸,帮她擦掉眼泪,就仔细看她的眉眼,细品她眼底的担忧、爱恋和迷茫,却又怕吓坏她,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和从前的我不一样了……” “我看出来了。”心瑶看出他眼底的小心,忙搂住他的脖颈,“没关系,你慢慢适应,我也慢慢适应。” “你不会觉得我奇怪吗?青砚和石裂都觉得我错乱了,我时常说一些奇怪的话,分不清楚过去和现在……” 他自嘲地笑了笑,“就像是刚才,我收拾碗筷完全是前世的习惯。而今生的我,往往用膳之后,就忙着看折子,要么看书,要么陪你对弈或说话,日子过得紧凑琐碎而优雅,全然没有收拾碗筷的时间。” 心瑶忙安慰地拍抚他的肩臂,“事实上,我们成婚了,我们就是那样琐碎的过日子。前世那些战事,慕昀修对你的栽赃,父皇对你的伤害,都没有了,该活着的人,都活得好好的,我们很幸福,很开心……就像是现在这样,我们常常腻在一起。” “嗯,我都记得,单独冷静地回想,都会记起来。” “所以嘛!我们都不要着急,也不要为了这种事争吵,好不好?” “好!”慕景玄顿时觉得心踏实下来,忍不住心满意足地叹息。 这小女子,也总是有这样超凡的魔力,安抚他的焦躁,化解他的戾气。 心瑶扬起唇角,捧住他的脸,疼惜地轻吻他的唇,“好啦,我们都不要胡思乱想,开开心心地赶路!” 慕景玄却被她吻得七荤八素,心猿意马,抬手就环住她柔软的身子,把她揽坐在腿上,以身体控诉对她的思恋,唇瓣则邪魅抵住她的唇,低柔地哑声呢喃,“我们……真的才分开一个月吗?” 心瑶顿时骑虎难下,惊觉他的身体异样,忍不住挪了挪身子,迅速避开他的唇,也不敢与他灼烫的鹰眸对视。 “呃……那个……刚吃完饭,胃里有点堵,咱们先下车遛遛!” 慕景玄坐着不肯动,“你下车去遛遛,遛完快回来,我等你!” “哈?”他等她?等她做什么呀?心瑶不敢分辨他眼底的笑意中隐藏了多少可怕的激烈,手忙脚乱地逃下马车,便迅速迈着大步,走到马车前面的一辆车旁,扶着车辕,便坐上去。 车厢里的慕允琪听到动静,疑惑地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这就要放下车帘,见坐在车辕的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女子,他忙俯首作揖,“皇嫂怎么坐在这儿呀?此处冷,进去坐呗!” “你在忙什么呢?” “在看皇兄给的名册。” “名册?”心瑶疑惑地钻进去,自桌案上拿起名册翻开,就见芍城和鄱城的官员也都被列在了上面,而名册的封面上写着,“佞臣嫌疑名册”。 心瑶顿时恍然大悟,“难怪,他要去芍城和鄱城,原来是为这事儿!” 慕允琪疑惑地看她,“怎么?七哥并没有告诉你,咱们为何改道芍城和鄱城?” “说来好笑,我们夫妻俩分开这一个月,再重逢,竟如同隔世相见的陌生人一般,他有事隐瞒我,我则是有事也不敢与他商议。”心瑶知道,凭慕景玄的功力,坐在后面的马车上,听到这辆马车的动静,不费吹灰之力。 慕允琪尴尬地站头看了眼后车窗,却只看到后面马车的垂帘,不知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心瑶也瞥了眼后面的车厢,沉了沉气,又大声地说道:“我就说嘛,他天生就不是爱玩之人,怎么可能是为了玩耍才去那两座城,原来是有这种事隐瞒我。” 慕允琪顿时明白,他那行事凌厉的皇兄,不但没有告诉这位皇嫂,还编撰了另一条借口搪塞,“……皇嫂,您好好说话,别那么大声。” “我凭什么不能大声呀,本来说好带我游山玩水的,没想到,人家是早就计划去做别的。不过,这既然是为了家国安宁,本宫也不好多说什么,去……做夫妻做到这份儿上,也是够叫人糟心的。” 慕景玄自后面的马车上气定神闲地掀开车窗垂帘,正捕捉到两人在那边望着这边,“不是说下车溜溜么?怎么遛到了允琪的马车上?” 心瑶气结,却不好隔着马车与他争吵。 慕允琪却被慕景玄看得心头直哆嗦。“皇嫂,您快回去吧!皇兄这段时间,可是时好时坏的,阴晴不定的,一发起怒来,就像是灭蛊城一般,那火油弹,叫人招架不住。” 心瑶也不好一直呆在慕允琪的马车上,下车之后,便在路上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胃里的饭菜和肺里的怒都消化下去,这才返回马车上。 慕景玄无奈地在桌旁挪了挪位置,把刚写好的一张名册挪到一旁,“过来,在这边坐,这是我刚写下的名册,记忆没有刚复生时的新鲜,倒是大致还记得,在我一统天下之后,便处死了这些人。” “处死?”心瑶没想到,此事竟沾染着血腥。“所以,你怕我担心,才不肯对我说的?” “倒是还有另一个原因。”慕景玄无奈地挪近她,握住她的手,让她正视自己。“这些官员的罪行,是我前世见识过的,今生与前世自然有许多不同之处,我也没有把握这些人就一定是恶人,所以,我才不敢冒然对你说。” “呃……”心瑶顿时又愧疚,“刚才那样挖苦你,是我不对,你不要有任何的负担。” “所以,我们和好了对吗?” “嗯!”心瑶忙握住他的手,“若你还想吃小麻团,我亲手给你做。” 慕景玄无奈地叹了口气,刚才她下车之前,与他约定的,可不是做小麻团,而是做别的! 然而,对上她明丽动人的眼睛,他便再说不出拒绝的话,“咱们一路都乘车走,在马车上闲着也是无聊,正好我陪你一起做。” 第548章 这位夫君很好养 “你忙你的,我做给你吃。”心瑶说完,便又溜下车去膳房统领那边要食材,却没有找到芝麻和豆沙,现成的食材只有菜、肉、面粉,且菜已然见了底。 膳房统领唯恐她失望,忙道:“娘娘见谅,靠近蛊城之时,陛下更是吩咐下来,不得自蛊城四周采买食物,野菜野兽也不能再碰,所以……” 心瑶自然能谅解,且她读过了慕卓衍那手札,也清楚地知道,有些虫蛊隐于菜叶草叶之中,看似无形,吃入腹中便沿着血脉钻入脑仁,将活生生地人掌控为傀儡,而蛊城四周的鸟雀以及蛇虫鼠兽都是不能抓捕来吃的。 心瑶思及此,赫然发现,如今的慕景玄不只是多疑,还比从前更谨慎小心了。 他虽叫将士们吃食单调,却也是为保护他们。不过,依着他之前那样未雨绸缪的谨慎,以及前世征战天下的经验,这样捉襟见肘的境况,应该不会出现才是。 “陛下早就为这一战准备,粮草不是应该准备充足么?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窘境?!” “攻打蛊城前一晚,有刺客闯入营地,入了一间盛放青菜的营帐,陛下便下令,弃了那些菜。” “刺客?” “护卫们差点抓到她,都说是一位女子,但陛下有令,叫大家不要靠近她。” “是王紫溪吧!” “那女子倒是轻功绝顶,士兵们追了许久,也没有追到踪迹,不过回来的士兵说,是去了芍城方向。” 又是芍城!王紫溪明明被他亲手杀了呀,难道那刺客是另有其人? 心瑶顿觉慕景玄那番安排原因复杂。 不过,自今生的慕景玄登基称帝,政清人和,满朝文物也换了血,与他前世经历过的定然不同。 若那女刺客并非死去的王紫溪,且还逃入芍城,不见得芍城官员便是恶人。 心瑶更坚信,今生的慕景玄是得民心的,官员也自比怀渊帝执政时更自觉。 然,她心里如何想是一回事,慕景玄不管有几个灵魂,旁人看到的,就只那一个。 于是,她还是对统领说道:“陛下不管做什么,都是为将士们和大周的安危着想,咱们遵从便是了。” “是!”统领见她丝毫没有抱怨,反而如此宽慰自己,不禁欢喜。“都说娘娘与陛下同心同德,大周有娘娘这般的皇后母仪天下,实乃大周之福,也是陛下的福气。” 心瑶反而有些惭愧:“将军谬赞!心瑶奔忙过来,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实在汗颜。” “娘娘来了,就是帮了大忙!娘娘不在时,陛下没有一日是脾气好的,娘娘来了,陛下才心平气和,且就算娘娘发脾气,摆脸色,陛下也是和颜悦色的。” “将军倒是看得仔细。” 心瑶揶揄他一句,忙又清点了剩下的菜和肉,细细依着将士的人数揣度了一番,顿觉多吃一口都浪费,她便只拿了一把青菜和一小块肉。 一路走回来,却也明白了,慕景玄临时改路,除了要核查官员,也是为军队就近采买些蔬菜,若是原路返回,需得多走几十里路。 她拿着食材返回车上,就笑着说道,“景玄,咱们吃饺子吧!天冷,吃了暖和。” 慕景玄慵懒地歪在兽皮毯子上,全然没有心思看折子,也没心思吃饺子,他眸光幽幽灼灼地望着她不施粉黛却依旧惊艳的鹅蛋脸,似望着猎物的雄狮,只想一口吞掉她。 今生的他与她分别一个月,前世的他,却是与她分别了一辈子,这小女子却没事儿人似地,竟有心思躲着他!他真是快要被气死了! 见她把菜和肉放下,竟只可怜巴巴地一小把,他顿时想到自己丢弃了大堆食材,于是又不忍让她失望。 “嗯,饺子也好。” 心瑶赧然笑了笑,“我是没有找到豆沙和芝麻,所以,咱们是做不成麻团了,糯米也没有了。还有,军队米粮是足够的,菜也已经不多了,我看膳房统领欲言又止,便没有多拿。” 说着,她忙把厚重的斗篷脱下来,叠放好,这就挽起袍袖,把锅碗瓢盆都准备好。 慕景玄慵懒地坐起身来,见她竟正儿八经地忙碌起来,不禁哭笑不得。 唉!这丫头分明是诚心晾着他,消磨他前世的怨气。 倒是看着她这样忙碌,他也心满意足。 她刀工了得,看她飞快地切菜切肉,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前世今生最期盼的,不过就是天地间得此一隅,与她做一对儿寻常夫妻,有什么吃什么,简单平静地相守相伴到老。 今生的他有幸得了这份幸福,前世的他却只能坐在那樱花树上一遍一遍的回想她生前的光景…… “瑶儿,你可知,前世的我,总把你看作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年少时,甚至连你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你是真的没有勇气么?我总觉得你是拒人千里……偶尔与你碰见,你眼睛也不看我,还以为你是讨厌我哩!尤其,我早就知道,我是慕昀修的未婚妻,而你是慕昀修的死敌。” 慕景玄顿时被这番透彻的分析刺伤。“如今想来,前世我们尚没有真正的相处过,我是被王紫溪激怒,才弄了那女子的身体,要把你寻回来,那样实在偏激了……” 心瑶禁不住诧异他这番自我剖析,“我在你心里这般完美,最后被我拒绝时,一定很失望吧!一定会觉得自己看错了人,定然也扪心自问,想我堂堂天下霸主,竟爱上了这样不可理喻的女子……” “哈哈哈……”慕景玄被她的话都笑,“是很难过,几乎是含恨而终,也想不通为什么你会选择今生的我。” 心瑶心疼地看着他,顿时红了眼眶,“对不起!” 他凑近她,在她眉心疼惜地轻吻,“没关系,我活过来之后才明白,我们是相互了解,相互磨合过,甚至以前曾闹得好死不相往来,才有今日的相守不相离。” 心瑶爱极他能看开并领悟这些,也忍不住想给他提个醒。 “先与你说好,我是真的没有半点仙气的,也没你想象中那样完美,更没有宽阔大度的匈襟!” 第549章 陪皇后,当俗人 慕景玄笑道,“这世上,并无完人,皇后如此,已然很好!” 心瑶自嘲:“笨拙如我,得益于几位师父厉害,才能练出这些本事。倔强如我,一度放不下前世的仇恨,甚至还曾为此与你争执。自私小气如我,自嫁给你便不曾也不想为你纳妃,甚至不惜让你得罪了满朝文武与你的皇祖母……” 慕景玄想起她练舞时的辛苦,不敢杀人时的挣扎,以及拒绝纳妃时的决绝……那些事异常清晰地出现在脑海,并不是遥远的前世,他忙环住她的肩,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安慰地抚了抚她的肩臂。 心瑶忽然觉得他熟悉而亲昵,她能感觉得到,迷失于这身躯深处的那个对她无微不至的男子,终于回来了。 “说到底,前世的你,终究是不了解我,怕是你也不会想到,你眼中这仙女,其实是个会嘴馋、会做饺子、会斤斤计较的俗人!什么凤女,什么皇后,一个是传扬出来的,一个是被今生的你宠着的。” 慕景玄低头在她唇上轻吻,“好好的谈心,竟这样血淋淋地拆解自己!就算你嘴馋,斤斤计较,不准我纳妃,我还是不能停止喜欢你,你要做俗人,我自然也陪你做俗人!” 心瑶玩味看他,对上他泰然自若的鹰眸,顿时忍不住挑衅地笑,“不要动嘴说甜言蜜语,我现在就是俗人,你的‘俗’在何处?” 慕景玄二话没说,这便也洗了手,觑着机会帮忙清洗锅子,放在炭炉上。 心瑶被他一番举动震惊,却注意到他添了半锅子的水,而她眼前的菜盆里馅料都弄好,不过才盖过盆地,若是包饺子,最多包十个。 慕景玄见她窘迫地鼓着腮儿,突然安静地不说话,不禁失笑,“怎么了?” 心瑶将少的可怜的菜丁给他看,“这菜好像也不够包饺子的,恐怕只够包馄饨。” 慕景玄倒是也不排斥吃馄饨,反而欢喜她这样机智的安排。“仙女多才多艺,朕钦佩。” 心瑶被他逗笑,“是我家夫君好养活,不挑食!” 她忙又把肉切成肉丁,放上调味料调了调,见他凑近上前,便直接把菜盆让给他,“你来搅拌!” 慕景玄欣然接过菜盆,握着筷子学着她刚才的动作搅拌了两下,嗅到香味儿溢出来,忍不住欢喜地深吸一口气,忙挪近心瑶,“闻到这香味儿,口水都要出来了。” 心瑶嗅了嗅馅料,香气入了肺腑,却成了甜蜜。 包饺子、做馄饨初学时,她没少挨潘柳师父的训斥,这会儿,却爱极了这样惨兮兮地忙碌。 而眼前这男子,一身酷冷威严的龙袍,全然没有半分距离感的忙碌,亦是乐在其中,俊美的笑颜,艳若雪山之巅的冰雪,干净而纯粹。 她看着他,一时恍惚失神,忍不住就在他脸上偷吻一记——他这艳若雕刻的侧颜也实在秀色可餐。 慕景玄因这一吻惊喜地微僵,忍不住侧首看她。 心瑶慌乱地忙转开脸儿,口中咕哝道,“我要用温水和面。” 慕景玄却想通了,她之前为何抵触和躲避。 她不想对前世的他好,不过是不想辜负今生的他。 “皇后没有把朕当成怪物吗?一个身体里,像是装着一正一邪两个灵魂!” “怎么会?那明明都是你呀!”她坦诚地温柔笑道,“你不用这样介怀,前世的你,有些冷,有些霸道,还有点不讲理,但那切切实实就是你。他孤孤单单地活着,少不得会变了脾性,但他并非恶人,我十分清楚这一点!” 慕景玄不客气地戳穿她:“你刚才逃出去两次。” “哪有!”心瑶被他看得心头直哆嗦,抿笑避开他的目光,还是决定先准备和面。 手上忙碌着,她却不由再次想起自己自璇玑阁醒来之后的情形。 她的心智被仇恨和恐惧蒙蔽,就连看慕昀修也如看一只披着人皮的厉鬼,江若莲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中似是透明的,父亲的冷,丫鬟们的恶,皇族内曾害过她的人,就算他们笑着,也在她眼中似现出原形的妖孽,无所遁形…… 前世的慕景玄不费吹灰之力地列出那么一大串名字,当名字装订成册,并如此远道力查的嫌疑人,怕是此时此刻,在这男子眼中,这军队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透明的。 慕景玄把菜盆放下,见她不住地往面粉里加水,眼睛看着面,视线却似落在了别处,那双纤细的手臂,因为太过用力随时都会断掉似地。 他看了片刻,终是忍不住,撸高了袍袖,自后环过他她的身子,两手握住她的两只手腕,帮她抚干净上面的面粉,大手陷入面里,与她一起揉。 心瑶回过神来,就见眼下的水盆里竟多出一双手,健壮的手臂亲昵贴着她的手臂,大手穿插在她揉面的手中,格外亲密和古怪,两双手都沾满了黏糊糊的面,分不清哪只是她,哪只是他的。 “皇后,你把面弄得太软了,再加一点面粉。”说着,他的手就抓在她的手上,却觉得她的手比面团更柔滑。 心瑶被他的话逗笑,手上厮磨甜蜜,耳畔也被他的气息和细密的热吻弄得酥痒难耐,“你好好说话,不要弄痒我。” 他低哑地“嗯”了一声,却趁着她往盆里倒面粉,邪恶地点了面粉在她鼻尖上,“哎呀,朕可太不小心!” “你……”心瑶拧身要嗔怒,却见他笑得前仰后合。 她当即拿满手的面反击他,在他脸颊上画了三道面粉,见他滑稽地像极了大花猫,顿时绷不住大笑地仰在他怀里。 慕景玄反而被她笑瘫的样子逗笑,唯恐她摔着,他忙扶着她歪在毯子上,却不料,鼻尖儿上又被她偷袭,他慌得惊笑,忙反击她,却一时无法支撑,整个身躯都压在她身上,自她澄澈的眼睛里,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子。 车厢内顿时安静下来,上下相对的两人气氛变得爱昧,桌上的小炭炉上,锅子里的水却开始咕噜咕噜沸腾…… “水……水……水开了!”慕景玄忙起身掀开锅盖。 心瑶见他狼狈地忙碌,顿时又绷不住大笑,“让它开着,不着急,我包了馄饨直接丢进去就可以了。” 第550章 皇上,喝错了酒 馄饨煮出来,心瑶盛放在白玉小碗里,不禁被这番境况逗笑。 明明是饭菜也吃不上的情景,却用如此奢华的碗,真是莫大的讽刺。 “此刻才应了那番话,有时,钱财是最无用的东西。” “等到了集市,到了芍城,皇后便又会说,钱财是最好的东西。” 发现他竟能与自己玩笑,心瑶莞尔。 慕景玄亦觉得这样荒山野岭,吃碗馄饨,颇为惬意。 见心瑶捧着小碗指尖冷得泛白,他忙打开橱柜,取出一瓶药酒,在小炭炉上暖上。 “天冷,喝一点可以暖暖身子。” 心瑶狐疑,忍不住又看那盛放衣服的小厨子,“景玄,平日,你可不会藏酒,也不是贪杯之人,这怎么突然蹦出一瓶酒?” “这是军队起行前,妙回师父搭配好的。他说,这药酒可以驱虫杀蛊,若在蛊城肠胃里不舒服,亦或感觉身中毒蛊,就热了这酒喝两杯。” “师父想得可真周到!”心瑶不禁想念那几位师父。 见慕景玄拿了小酒盅给自己倒了一杯,他却另拿了一个白玉小碗倒了满满一碗,她顿时哭笑不得,“哎,你这样太偏心了吧!” “女子不要喝太多酒,朕过去领兵打仗,天寒地冻,时常喝酒,所以,习惯了用大碗喝。” 心瑶实在想提醒他,他今生这身体,可全然没有大碗饮酒的习惯,怕是两碗下去就要醉倒。 她抿了一小口酒,被直冲脑门的酒气刺得顿时皱眉头。“师父这到底用的什么药?味道好奇怪呀!” 慕景玄却豪爽地端起酒碗,与她拇指大的白玉小酒盅一碰,就“咕咚咕咚……” 心瑶匪夷所思地盯着他,就见他漂亮的喉结跳了几跳,一碗酒竟喝光。 然后,他又自己倒了一碗。 “这样真的可以吗?”心瑶不禁有些担心,且这毕竟是药酒——吃馄饨喝药酒,也总觉得不太搭调。 她担心地道,“这药酒还是少喝,你别这样猛灌,这又不是白开水……” 慕景玄晃了晃小瓶子,“总共不过就这么一点,不醉人。” 心瑶却是喝了小小的两口,便举得胃里着火一般,见他喝完第二碗还要倒,她恐慌地忙抢过酒瓶。 “好啦,不要再倒了!这药酒里不知加了什么药,别把自己的命喝没了。” “没事儿,这酒不醉人。” 然而,馄饨吃完,酒瓶收起来,慕景玄就觉得自己周身血脉沸腾呼啸,心跳也快得不寻常,而眼前更是地转天旋,整个车厢似要倒扣在头顶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心瑶,我躺一会儿,我好像有点……醉了。” “是谁说那酒不醉人的呀!真是淘气!” 心瑶任他自己躺着,她则忙碌地整理锅碗瓢盆,却忙碌起来,才发现,这男人比从前懒散了,竟是耗在车上这么大半天,也没有碰过折子和书册。 虽然希望他当一位明君,她却也不忍心他每日都卯在政务上,熬坏了眼睛,得不偿失,只要不耽搁政务就好。 心瑶却不知道,慕景玄已然将政务全部交给了江凌云和慕允琪,另将需要打杀摆平的事,都交给了石裂。 她将餐具和锅子都收整入箱子里,顿觉浑身滚热舒畅。 “景玄这酒的确好,我感觉自己手脚都暖了呢!” “嗯……”男子歪在毯子上,用手帕捂住口鼻不住地颤,抖,声音也异常沉闷。 心瑶不禁狐疑,忙挪到他身侧,担心地掰开他的手,见雪白的丝帕上满是血污,顿时被吓得六神无主。 “慕景玄,叫你胡闹!我就说吧,药酒不能大碗喝!” 她忙按住他颈侧的脉搏,却被他灼烫的体温惊吓,手一颤,就却被死死抓住。 “心瑶,不要离开我,心瑶……” 他这分明是神志不清。 “慕景玄,你再不松手,你就离开我了!” 心瑶强硬挣开他的手,忙端来一碰冷水,用布巾浸透,先给他捂在额头和颈侧降温,又给他擦洗口鼻,“你感觉怎么样?” 慕景玄只觉得脑子轰鸣,她嗔怒声也时断时续,落在耳中,撩着心尖儿,有些模糊。 他忽然忍不住恐惧,恐惧自己会突然死去,更恐惧自己在闭上眼睛之后,再醒来,会躺在自己在北月皇宫的寝宫内。 当太上皇的皇舅父——拓跋樽,在他吞灭大周之后,就总想着将他除掉,下毒,刺杀……无所不用其极。 他吃饭从来不曾吃踏实,睡觉也不敢睡太沉,太过沉重的睡眠总会噩梦惊悸。 他时常会梦见那些死去的兄弟姊妹,梦见父皇和母亲,他们在他的梦境中,都是冰冷的亡魂…… 心瑶向军医要了药草,商量了温和的药方,给他灌下汤药,见他体温仍是居高不下,只得不住地用冷毛巾给他冷敷…… 折腾到半夜,见他睡安稳了,体温也恢复,心瑶才和衣在他身边躺下,拉着被子,一并盖住两人的身体。 * 阳光穿透车窗的缝隙,在昏暗的车厢里,如闪耀的星芒,莹莹打在了男子睫毛纤长的眼皮上。 光影的明灭惊了他,男子警惕地动了一下,眼睛微眯,适应了光线,看清了四周…… 见不是在自己的寝宫,且察觉到身下的床榻似在不住地挪动,他顿时诈尸般坐起身来,森冷的鹰眸瞬间溢满杀气…… “干嘛呀!”心瑶被他突兀的动静扰醒,慵懒地翻了个身,本能地往他身边蜷缩着挪了挪,整个身子缩成了虾子。 慕景玄看着她,脑子一片空白,一身杀气顿时溃不成军。 赫然想起昨日的事和今生甜暖的一切,整个马车也顿时熟悉起来。 他自嘲地叹了口气,身躯一仰,又慵懒地躺下来,歉然地看着女子娇憨的睡容,帮她抚了抚脸侧的发丝,就凑近她的唇,轻轻地印下一吻……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 “嗯。” “你昨晚几时睡的?” “嗯。” “这样穿着衣服睡不累吗?” “嗯。” 慕景玄宠溺地拿鼻尖在她的鼻尖上亲昵地蹭了蹭,贪恋地细看她卷翘的睫毛,“昨晚是不是累坏了?就只会嗯嗯嗯……” 心瑶适才觉得,自己的腿脚和手臂有点麻,竟是因为穿着男装的缘故,束袖收腰的累赘束了血脉,极是不适。 第551章 为美人搁下政务 她翻身仰躺着,闭着眼睛,就利落地拆了腰带和袍服,却如何也扯不下袍袖,整个人困倦已极,也懒怠用力,干脆就这样慵懒地散着袍服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挣扎…… 慕景玄像是看一只急于挣脱网子的鹿儿,被她滑稽挣扎的举动逗笑,目光也被她婀娜的身子吸引,一时间就再也挪不开眼睛。 几缕阳光柔暖的打在她雪白的肩臂上,那光芒似从肌肤里面发出的,愈发耀眼…… 他顿觉口干舌燥,却又不忍扰她清梦。 见她用布包紧紧勒缠着匈前的丰盈,他顿时想起,她这一路上都是穿着男装,且始终是这样把身子死死地勒成了男子一般的平板身型。 “江心瑶,你这样穿不难受么?” 他疼惜地皱了皱眉头,就忙坐起身来,寻找布条的系扣,却完全看不出,这东西是如何包裹的,没有起始,也没有尽头,在腋下累得出了深重的红痕。 他只得拿了自己的匕首,慢慢地割那布条,然而布料紧贴着她的肌肤血肉,实在不好割…… 心瑶察觉到身上有动静,她狐疑地眯着眼睛看了看,就见男子正拿着匕首,凑在自己的匈前忙碌,倒是身上没有疼,只是那明晃晃地刀刃刺着眼睛,实在骇人。 “慕景玄,你……你不会是要将我开膛破肚吧?” 慕景玄被她惊得手上一颤,迅速挪开了匕首,不悦地命令道,“别动!你这儿都勒红了。” “哈?”心瑶这才察觉,束匈越来越松。 想到自己压根儿没有贴身的衣服,她顿时慌了手脚,刚要阻止他,就见他呼出一口气,成功地自她身上抽开了碍事的布条,她身子一阵轻松自在的清凉…… 气氛陡然有点怪,他看着她顿时涨红了脸,心瑶大囧,慌乱地忙掩住袍服。 慕景玄僵了僵,忙拉住她的手,给她拆掉了手上的束腕,然后给她脱掉了袜子,仔细给她盖好被子。 “你好好睡,我去看看早膳好了没有。” “呃……” 然而,打开车厢的门,那明媚却不太温暖的阳光,却已然快跑去天顶上。 后面的马车上,江凌云正坐在车辕上晒太阳,见皇帝陛下下车来,便忙抬手朝他招了招,察觉自己的举动太过随意,只得又下车俯首一拜。 “臣参见陛下!给陛下请个……”他尴尬地看了眼天上的太阳,“真是不巧,早不早午不午的,臣只道一声请安吧。” 慕景玄气定神闲地挑眉,示意他免礼,倒是丝毫没有觉得这个时辰起,是一件尴尬的事儿。 “凌云,你怎清闲的在这儿晒太阳?昨日的折子都看完了?” “看到是看完了,却没敢落笔批阅。” 江凌云实则正为那些折子为难,因此才坐在车辕上守株待兔一般,守望着这位皇帝陛下早些起床,早些经过他的马车旁…… 谁知,他竟从早上苦苦等到这个时候,他堂堂一位面如冠玉的俊雅男儿,在冬天的大太阳底下晒秃噜皮,这位皇帝陛下才慢条斯理地下来马车。 慕景玄却想不通,“为何不敢落笔?你是丞相,是朕钦封的王,让你辅政,天经地义!” 辅政?这说辞未免太过温雅了些,落在朝堂上,恐怕就成了以下犯上的大罪。 “陛下,折子往日都是你亲力亲为的,我这丞相只是做分内的事。若做的太多,少不得被其他官员认为,这丞相仗着自家妹子当皇后越权行事。” 慕景玄挑眉,“所以你宁愿在这儿晒太阳也不愿为朕分忧?” “……不是,当然不是!”江凌云惶恐地俯首。 “既然不是,就滚去看折子,哪儿那么多废话。” 江凌云无奈,只得应下。 注意到慕景玄一边整理袍服一边往队伍后面走,江凌云疑惑地挑眉,却又忍不住打趣:“陛下昨晚可是与心瑶和好了?!” 慕景玄狐疑,这厮如此问,是知道了心瑶不准他碰? “你此话何意?给朕说明白!” “我那妹子自幼倔强,哪一次与陛下吵架不是别扭两三日?陛下如此连政务也放下了,不就是为专心地陪伴她么?” 慕景玄失笑,坦然说道:“让你失望了,朕与心瑶早已和好。朕之所以这会儿起,是因为昨晚吃错了药。” “什么?吃错了药?”江凌云不禁怀疑自己听错,“吃醋了药是什么意思?堂堂大周帝王,竟然也有吃错药的时候?” 见慕景玄走远,江凌云只觉这“吃错药”的借口太滑稽虚假,尤其“吃错药”是形容做错事的人。 他忙朝着慕景玄的背影便喊道:“若再有人问起,陛下还是换个借口的好,吃错药这说辞实在太荒谬!” 慕景玄哭笑不得地摇头:“本来就是吃错药,为何要换借口?朕长得不像是吃错药的人吗?” 他倒是宁愿旁人知道他愚蠢地吃错了药,也不愿旁人胡乱揣测他和心瑶之间那点“小矛盾”,更不愿他和心瑶之间的微妙,变成旁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片刻后,他拿着膳房统领给准备的小笼包回来,经过江凌云的马车,自车窗里看见江凌云已然开始动笔批阅折子,不禁笑了笑,“好好批,弄错了,朕唯你是问!” 江凌云看向车窗外,见他手上端着小笼包,忙道,“这是午膳吗?我尝一个……” 见他的长爪子伸出车窗来,慕景玄顿时拉下脸,“不准碰!这是给心瑶的早膳!” “早膳?!”江凌云失笑,“所以你们这是做了几次呀?” 慕景玄懒得理会他,端着早膳上去马车,就见心瑶已经梳洗好,只是穿着他宽大的黑丝睡袍,外罩着黑色的狐皮斗篷,雪白的脸儿和手脚,愈发艳白诱或。 她正对着镜子梳理头发,长发散在颈侧,显得脖颈颀长诱人。 “膳房那边倒是不缺吃的,米、面、肉和粮草都绰绰有余,只是没了菜,膳房统领极聪明地蒸了肉丸小笼包。” 心瑶把长发梳拢好,却没有束起,“小笼包先搁着,你过来!” 慕景玄见她神色凝重地看自己,不敢耽搁,忙挪着身躯上前,“怎么了?为何突然不高兴?” 第552章 皇上打自己的脸 心瑶自然是不高兴的,昨儿他被药酒折磨得不省人事,害她心如刀绞。 她疼惜地捧住他的脸,命令道,“仰头?” 慕景玄身躯僵住,就注意到宽大的黑色丝袍,自她的手臂上滑下去,露出莹白纤细的手臂,两人距离太近,他只一低头,就看到宽大的黑色丝袍内,柔白胜雪的肌肤。 发现自己气血失控,他却还是听话地仰起头,脑子却有点懵,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嗅到她身上甜暖馥郁的清香,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手上、身上…… 心瑶异常认真地检查他鼻子有没有再出血,然后又仔细给他探脉。 慕景玄仍是无法集中注意力,却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瑶儿,对不起,昨儿我吓坏你了!” “你还知道自己有错呢?”心瑶娇嗔地瞪他一眼,见他抿着唇一脸愧疚,忙又安慰道,“没事了,不过就怕我医术没有师父那般高明,所以,免得落下内伤,今儿你还是得再喝两副药。” “好,我听你的。”话虽这样说,他却还是看不得她的担心,一伸手,就把她揽入怀里,俯首在她颈窝里,“我再也不会让你这样担心,以后,你不喜欢的,我都不会去做。” 心瑶却不满意这样的保证,“还有,以后不可以贪杯,不可以大碗喝酒,不可以胡乱吃药,尤其是不明白用法的药,更不可以胡乱往口中灌……” “是,朕谨遵皇后教诲。” 慕景玄话刚说完,唇就被女子柔暖唇吻住,黑色狐皮斗篷下,她丝袍滑落下去,身子便温柔地贴进他怀里,手臂也紧紧缠在他的脖颈上…… 他忙捧住她的脸儿,“你终于可以接纳我了?” “傻瓜!难道你不知我为何不顾一切地从凌厥星夜兼程地赶来吗?” “为了蛊城……” “是为你呀!我怕你出事,我怕你因为不了解那些毒蛊反被害了,而且还因为那场梦,怕你被王紫溪诓骗……直到靠近蛊城,听说你行军顺利,驻扎在了城北,我才放心地慢下来。” 慕景玄懊恼地拥紧她,“你可知,朕不愿你这样冒险,不愿你如此疲累地长途跋涉,也是因为不想失去你?” “我知道,你的心,我岂会不知?!”心瑶叹息一声,落下泪来,“不过,我还是要对前世的你说一声,对不起,我终是辜负了你,我要的,到底还是今生的慕景玄。” 慕景玄被她这番话感动,却又刺疼了心,心就在甜蜜和刺痛之间来回摇摆,他吻着她,也忽而霸道,忽而温柔,将她推抵在毯子上,急迫地冲入她身体最深处,人这才莫名地踏实下来…… * 芍城因盛产芍药而得名,因此,一年四季,芍城的楼阁上都装点着芍药花束,就连此刻,雪如鹅毛的时节,那城门之上的门楼上,也装点了一排芍药花。 唯恐军队扰民,慕景玄下令军队驻扎于城外,心瑶与他十指相扣,自城门前下来马车,见迎出来的官员们都瞧着是慈眉善目,且态度也客气有礼,说话更是目光坦诚。 心瑶自这几个人,已然确定,这芍城平安无事,不禁揶揄地看慕景玄。 慕景玄也看着官员微愣,疑惑地忙自怀中取出折子,翻开凭着前世记忆画出的画像,对领首的官员问道,“你可知此人?” 官员忙看画像,“哦,这人……回禀陛下,此人早在您登基皇位之初,就被处置了,判的是斩首示众!” “什么?朕杀的?”慕景玄回想今生所有的记忆,却不记得自己曾经来过,前世他也是在收了蛊城之后,行军到此,才处置了这画像上的官员。 心瑶见他蹙眉不解,似全然想不通,忙提醒道,“臣妾记得,在陛下登基之初,曾下过一道圣旨——清杀龙鳞阁官员名册上的所有贪官污吏。” 慕景玄恍然大悟,却谨慎地没再感慨,但是,那晚自盛放蔬菜的军帐内出来的黑衣女子,却的确是逃往了芍城的方向,所以,就算这些官员都是好的,这座城,还是不能疏忽彻查。 他忙收起画像,对一众官员客气颔首,“你们都去忙正事吧,朕与皇后在城中逛一逛,另外,军队需要采买些蔬菜,你们也不必相助,几位将军会自行解决。” 众官员不禁赞叹帝后的亲和有礼,一位心直口快地老臣说道,“陛下需要相助一定要开口才好,往日,太上皇执政时,但凡需要什么,都是一声令下,银子也不给,便直接叫臣等去办……有好几次,臣都被闹得几近倾家荡产!” 慕景玄笑道,“众卿受惊了,朕不是父皇,朕不会做不讲道理的事,朕更不会因为芍城富足,便多征收赋税!” 心瑶捧场地点头,“你们放心,陛下是开钱庄的,他手上有的是银子!” 众臣却都禁不住笑起来,却只当皇后娘娘是在开玩笑,全然不相信皇帝竟是开钱庄的。 入了城,慕景玄带着心瑶穿过集市,一路闲逛着,就溜达到了一座钱庄的楼阁前,却不放心地左右看了看。 心瑶吃着手上的冰糖葫芦,疑惑地看他,又忍不住自他手上的纸包里捏一颗酸甜的果脯塞进口中。 “夫君这是看什么呢?您武功盖世的,还怕被人打劫不成?” “朕怕自己记错。”在城门前闹出那样的尴尬,他实在不想再闹出第二桩尴尬,“瑶儿你快看看,是不是这一家?” 心瑶却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我也没有来过芍城,更没进去过你开的钱庄,所以,也不知道哪一家是你的。” 夫妻俩正在为难,反而是钱庄的掌柜在门里有些坐不住,佝偻着苍老的身躯,忙客客气气地迎出来,俯首作揖行礼,“陛下,您来了怎么不进去坐呀?” 慕景玄愕然,“你……你认识朕?” “陛下不记得老臣了?老臣是您的外公拓跋先帝身边的人呐,陛下小时候,老臣还曾抱过您呢!” 心瑶抿着笑,揶揄地看了眼慕景玄,忙示意老人家免礼,并直接对老人家开门见山,“老爷子,本宫与陛下过来,是想请您帮忙打听一个人。” 第553章 女刺客竟然是她 老人家把夫妻俩让进钱庄的茶室内,亲自斟茶,摆在两人的手边。 “不知皇后娘娘与陛下要打探什么人?!” 心瑶忙看慕景玄,慕景玄握住她的手,始终也没有松开。 “在军队驻扎于蛊城附近时,有一位女子身穿黑色夜行衣,曾潜入过军队盛放蔬菜的军帐,士兵们追赶那女子许久,发现她来了芍城方向……” “呵呵,不巧,那正是老臣派去相助陛下的。” “是您老人家派的人?”心瑶疑惑地看他,却想不通他为何施救还要鬼鬼祟祟,“老人家,您确定那黑衣女子不是恶人么?” “老臣淘换来的防毒蛊的药粉,本是拜托那女子把药粉亲手交给陛下,谁知道,她说她尽了力,入了军营自觉无颜面见陛下,就在军营的水、米和菜上都撒了药粉。老臣觉得,这事儿这么办也成,便依着约定,给了她一笔银子。” 妙音哑然失笑,目光流转,揶揄地看被多疑症害惨的皇帝陛下。“人家是救将士们,陛下却把人家当成害了,咱们这一路上只吃肉包子,一点儿菜丁都没有,落在史书上,回头再来看,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慕景玄微囧,握着她的手收了收力道,便又问老人家,“那……那位女子是何人?” “说起来,这女子陛下是认识的,就是您的小师妹,宋梨胭!” “宋梨胭?”慕景玄只觉这名字似遥远又似亲近,他视线转向心瑶,整个人顿时有些不自在。 心瑶却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只当他是因为宋梨胭犯过的那些过失心情不佳。 “景玄,既然宋梨胭对大周军队有恩,过去的事,咱们也不该过多计较,母后曾将她囚禁于宫内,她也算赎了罪过,咱们既然到了这儿,就去看看她吧,无论这事儿做得是对还是囧,都该当面向她道谢。” “嗯,听你的。” 于是夫妻俩各喝了一杯茶,就拜托老人家带路去寻宋梨胭。 老人家却将夫妻俩带到了钱庄后面的市集上。 市集热闹繁华,更堪比大周京城的市集,且半条街都是卖鲜花的,在这冬日里看上去格外靓丽。 心瑶有美景可看,还能得了机会逛市集,自然欢喜,但慕景玄明显有些狐疑,“老爷子,您把我们带来这里做什么?” 老人家没有多解释,只是捻着胡子笑了笑,就将两人带到一个摊位前。 那摊位上摆着一张梨木桌案,一把高背椅,一位女子不羁地坐在椅子上,正闭目养神。 心瑶一看,正是宋梨胭本尊。 宋梨胭倒是还如从前一样,一身利落的藏青袍服,裹着一件黑色的狐皮斗篷,高束着马尾辫,只是晒黑了不少,妆容倒还算精致。 桌旁立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跑腿,追债,你做不到的,给我钱,我都能做”。 老人家上前,就敲了敲桌案,“宋姑娘,来生意了?” 宋梨胭却眼皮也没有动,就慵懒地嚷道,“说吧,能出多少银子,要我做什么?” 妙音笑道,“什么也不必你做,这张银票是你的了,算是答谢你给大周的粮草上撒药粉。” 说着,她就把一张银票放在桌上,然后退开一步,又挽住慕景玄的手臂,等着宋梨胭睁开眼睛。 宋梨胭却久久睁不开眼睛,泪从眼角滴落,鼻翼也顿时彤红…… “哎,你……你别哭呀!”心瑶担心地看着她,“我们过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答谢你的,过去的事,也不想与你计较了,你尽管放心。” 慕景玄却半句话不想与宋梨胭多言,侧转过身躯,看向一旁卖水果和坚果的摊位,见老板好奇地偷觑过来,他直接说道,“每样都给我来五斤,拿口袋装好。” 心瑶看他,又看那摊贩,那些水果明显是在地窖里存放的,并不怎么新鲜,但冬日里能买到已然不错。她和慕景玄空手过来,只送一张银票,也未免太寒碜,这果子当做礼物倒是正好。 她正如此盘算,却见宋梨胭窘迫地睁开了眼睛,慢慢地挪着身子坐正,眼皮却始终向下看着,不看她和慕景玄。 “宋梨胭,你是景玄的小师妹,以后咱们还是亲戚呢,你别这样不好意思。”心瑶安慰道。 宋梨胭这才抬眼看向她,却见女子一身月白的男袍,用一支龙簪簪着斜髻,脂粉未施的一张脸,比从前更稳重温婉了许多,却也更显的风华绝代,惹人怜爱。 而她身边的男子也似与从前不同,只是更冷,更显得霸气内敛,却一眼不看她,像是多看一眼,都会脏了眼睛一般。 “师兄可还是在怨恨我?” “你今生做了什么值得朕怨恨之事么?” “我……” 不等宋梨胭说话,老人家忙提醒道,“宋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呀,陛下与皇后娘娘亲自过来探望你,你竟还如此老神在在地坐着,你这是像什么话?” 见心瑶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宋梨胭顿时更加尴尬,她忙起身要行礼,手肘却被温柔伸过来的一双纤美的手扶住…… 心瑶忙道,“不必多礼,看到你过得这样自在,我和景玄便都放了心,只是一个女子,做这样风吹日晒的活计,总不是长久之计,你若不介意的话,不如随我们去京城,给允琪在刑部帮忙也好,平日可以整理卷宗,允琪绝不会让你做重活的。” “瑶儿,不必勉强她,她喜欢做什么,让她做便是。”慕景玄说完,见卖水果坚果的老板把东西装在一个口袋里递过来,忙付了银子,便又抓住心瑶的手腕,“咱们回去吧。” 心瑶疑惑地看他手上的东西,“你这不是买来给梨胭当礼物的吗?咱们可是空着手过来的,多不好意思呀……” “你不是给了她银票么,她喜欢吃什么,可以自己买。”慕景玄片刻不想再多呆,只想赶紧离开。 宋梨胭却思前想后,也不甘心这样颠沛流离。“皇后娘娘刚才说让梨胭去刑部,可是当真?” “自然是当真,允琪此次也随行来的,正好,你可以随我们去见见他,看他给你安排什么官职合适。”心瑶诚恳地看着她。 宋梨胭见慕景玄不语,视线方定定地看眼前女子甜暖的眼睛,俯首道:“谢皇后娘娘……谢师嫂!” 第554章 你怀里可真暖和 心瑶将宋梨胭送上了慕允琪的马车,对慕允琪交代两句,示意他在路上照顾宋梨胭,便忙返回队伍前面的帝王华车。 慕景玄采买的许多女装和首饰刚刚送到,满满三箱衣服、首饰和胭脂水粉,他正在细细地与衣裳铺子的老板核对尺寸,清点账册。 心瑶耐心地等着他结账,打发走几位老板,这才挪到他身边,“景玄,我怎么觉得,你一眼都没看过梨胭?你这样可有点奇怪哦。” “你不是都把她安顿好了吗?也算对得起师父,更对她也仁至义尽,那样的人不值得咱们在浪费心思多谈论。” 心瑶悻悻叹了口气,亲昵地环住他的肩臂,脸儿歪靠在他的臂膀上,“可我还是觉得,你怪怪的。就我所知,你之前可是很疼惜她的,之前我们还曾为她闹过误会,我一直当你心里是有她的……” 慕景玄避过她细碎的话语,自箱子里取出一套粉紫色的丝袍递到她面前,顺势打断她的话,“沐浴的东西都备好了,就在屏风好,水很热,你去沐浴,换上这一身。” 心瑶这一路上的确是难受已极,总巴望着能舒坦地泡个热水澡,天又太冷。今儿倒是合适,还有新衣裳可换。见他竟坐去车辕上守着,她诧异地怔了怔,不禁又欢喜他这样的体贴,于是识趣地没再唠叨。 因马车换了新的,格外宽敞,绕过屏风便是一个大浴桶,热水里洒满了花瓣,热气氤氲着花香,满车香浓。 她直接脱了身上宽大的男装,迈进浴桶,便把自己没入水底,却隐约听到车外有女子的话音。 她慢慢地钻出水面,正听到宋梨胭在车外说道,“师兄可还在为过去的事责怪梨胭吗?” 慕景玄沉声说道:“朕说过,朕从没有怨恨你,也没有责怪你,你不值得朕浪费半点心神。” “也对,师兄从小到大,心里就只江心瑶一个人。当年上山学艺,你坐在那树下成天地发呆,小小年纪就为她害了相思,我宋梨胭一腔痴情错付,注定是这样的结果。” 慕景玄不耐烦地道,“你说完了吗?说完便跪安吧。” 心瑶听到“跪安”两个字,不禁想起慕景玄从前带着宋梨胭逛军营的情形,她原谅宋梨胭,也是因为他过去把这女子当做妹妹看,而对于家人,慕景玄从来不讲跪拜这些虚礼的。 而此刻,他竟这样命令式地说出“跪安”两个字,委实古怪。 她脊背依靠在浴桶上,就听到外面“扑通——”显然,宋梨胭跪在了地上。 “梨胭打扰陛下了,梨胭告退!” 慕景玄又道,“允琪既接纳了你在刑部,以后就好好做事,莫再靠近朕和朕的皇后,否则,朕格杀勿论!” “是!梨胭谨遵陛下旨意。”宋梨胭说完,起身看他,见他始终目视着马车前方,竟是一眼不曾看过自己,不禁心灰意冷。 她转身便返回慕允琪的马车上,见慕允琪翻看折子,便直接坐在桌案旁,静静地给他研墨。 半年不见,这位从前跟在是师兄身边的青涩少年,如今竟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慕允琪察觉她探究的目光,疑惑地看她,唇角扬起一抹调侃的笑。 “出去一趟在回来,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刚才皇嫂送你上车来,本王命你研墨,你不肯理会,怎么这会儿反而能踏实地忙碌?” 宋梨胭自嘲地笑了笑,“我是为过养尊处优的好日子,才跟着江心瑶回来的,江心瑶既然如此安排,必然是撮合你我,希望我们成婚,你不如娶了我吧。” 慕允琪不敢恭维地冷笑,“你当你自己是个香饽饽呢!” 宋梨胭失笑,“我可是师兄的师妹,你娶了我,将来权势也能稳固些!” “本王需要牺牲自己的幸福换取权势么?本王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娶你这种心机深重的女子?本王可是听说了,当初皇兄要回来与皇嫂成婚,是你执意阻拦皇兄,而皇兄叫你的师兄易容,才成功脱身回来的。” 慕允琪说完,见她神色冷了大半忽然沉默不语,他便摇头笑了笑,“真是话不投机,以后咱们也甭聊天了,你去了刑部之后,倒也不必做重活累活,只负责写一写犯人的口供,整理整理折子和卷宗便罢。” “是!”宋梨胭应下,又目光锐利地看他,“刚才江心瑶送我上来马车时,你的眼睛格外透亮,原来……你也喜欢她吗?” “凭她不念你的过错,如此大度地为你的未来着想,她就值得我的喜欢和钦佩,反观你这种女子,像条毒蛇,想做好人,却偏偏冷血阴柔心怀妒忌……啧啧啧……” 慕允琪说着,摇头失笑,随即便拿起刚批阅好的折子来,轻巧地吹了吹墨渍,“不过没关系,这世上的人,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慢慢等着,入了刑部,你会而被染成赤色的。” 前面的马车上,心瑶自浴桶里出来,穿好袍服,拿布巾裹住长发,顿时冷得哆嗦,“景玄,你快进来,我太冷了!” 慕景玄忙裹着斗篷进去,见她哆嗦不止,忙以内力护住周身,上前将她裹在斗篷下。 心瑶被冷得忍不住惊笑,贪恋地埋首他匈前,“你怀里可真暖和。” 慕景玄坐下来,把她搂在怀里,自衣箱里拉过一件雪白的狐皮斗篷严实地罩在她后背处,低头便轻吻她雪白柔滑的脖颈,“洗了澡,可舒服些?” “嗯,舒服多了。不过,你为什么突然让我穿舞衣啊?”刚才穿上袍子,她才发现,这舞衣像极了她之前在璇玑阁穿过的,蝶袖束腰,竟然连花纹都一模一样。 慕景玄依靠在车厢上,察觉她身子不在颤,抖,忙帮她接下头上包缠着头发的布巾,以手指凝灌真气,帮她梳理着长发,好烘干发丝…… 心瑶见他似无心回答自己的话,却心如明镜,“你是不是想起我之前穿着紫色衣裳跳舞的情形呀?” 慕景玄握着她的发丝微僵,见她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心思,忙道,“其实你该生气的,我总是放不下前世的事,就算这样看着你,竟然也在想,你和前世到底哪儿不一样?” 第555章 他不能说的秘密 心瑶不怒反笑,在他唇上亲昵地轻吻一记,温柔地笑看着他,耐心地说道:“我和前世最大的不一样便是,前世我是个乘坐轮椅的瘸子,而今生,我是被你捧在手心里的正常人,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我从一个一心寄望着复仇的蠢女人,变成了一心想守护幸福的皇后。” 慕景玄动容拥紧她,“多谢你的守护幸福,我现在只希望,不要再有人来打扰我们的幸福。” 心瑶拥紧他的腰际,脸儿贴在他怀里,任由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梳理着自己的长发,恍然地试探道,“所以,你一眼不看宋梨胭,是因为觉得她打扰了我们吗?” “难道她没有吗?” “我还以为,她前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惹了你的厌恶。” 慕景玄只道:“她……的确很惹人厌恶,就算她什么都不做,依旧很惹人厌恶。” 心瑶竖起眉头看他,不禁担心这样的他回去皇宫,会更厌恶见人。 她认真抚平他紧皱的没有,用手指戳着他的唇角向上扬起,逼迫他微笑,“记住,要时常保持和暖的笑,要相信,今生咱们经历的美好都是真的,而前世的一切,就让它成为一场醒来即消失的噩梦吧。” “嗯!好。” 慕景玄话虽应着,却无法当那是一场醒来便能消失的噩梦。 但不得不说,前世的宋梨胭,比今生少了几分妒忌,因为他身边早早没了心瑶,而他征战沙场,身边也的确需要人手,于是师父派了师兄们过来,宋梨胭身为小师妹,自然也在随行之列。 然而,有好几次,他返回军帐,宋梨胭都不着寸缕地躺在他的床榻上,甚至又一次,趁着他醉酒,她易容成了心瑶的模样,直接扑上前…… 若非他千杯不醉,若非他习惯了防备,若非他记得心瑶双腿残断根本不可能站着行走,宋梨胭定然已经得逞…… 那一晚,他忍无可忍,直接挥剑刺中了宋梨胭的心口,却也因此与师门决裂。 他却没想到,师父竟早已打算好了,将宋梨胭送到他身边当皇后……眼见着美梦幻灭,师父打着清理门户的旗号,与他决一死战。 而最终的结果,他废了师父的武功,保住了他老人家的性命,他老人家却自此疯癫失常,却还是在每次见到他时,骂他是忘恩负义。 那样的宋梨胭,他是一眼不想多看的,而这些事,也是断不能让心瑶知晓的。 晚膳,菜肴丰盛,不再是单调的肉丸馅的小笼包,心瑶敞开胃口大吃,因江凌云和慕允琪从旁作陪,她心情也欣喜欢悦。 最要紧是,她看出来了,慕景玄从没有像排斥宋梨胭那样,排斥过她的兄长和慕允琪。 慕景玄见她吃得着急,忙道,“还有鱼和红烧排骨,你吃这么快,一会儿饱了,好吃的反而吃不着。” “不知道为什么,今儿特别饿!”心瑶忙又喝了一口粥,“或许,是因为沐浴之后,血脉疏通的缘故,闻着饭菜都比往日香浓了。” 江凌云打趣地笑道,“别为自己的贪嘴找借口。” 慕允琪笑叹:“这哪儿是借口,这都是大实话!别说皇嫂吃腻歪了小笼包,就连我,还有那些将士们,顿顿啃馒头吃小笼包,也受不了。” 心瑶见他胃口也颇佳,忙问,“你和宋梨胭相处如何?没有斗嘴吵架吧?” “嗯,还好!”慕允琪说着,无心多聊宋梨胭,也知道心瑶问起宋梨胭的目的,忙道,“皇嫂你放心,我命人给她准备了饭菜送过去了,饿不着她。” 慕景玄夹菜给心瑶放在碗里,听到车厢外有动静,长臂一身,忙掀开车厢垂帘,“瑶儿快看,红烧排骨和清蒸鱼来了。” 心瑶却没有太欢喜,因为嗅到鱼腥味儿,她胃里就禁不住一阵翻搅,所幸,她及时以内力压制了那股难受劲儿,倒是没有呕吐,只是肠胃到底是不太舒服,便忙搁下筷子,“真不巧,我……我好想是吃撑了!” 见她捂着口鼻别开脸去,急火火地下车,慕景玄顿时坐不住,忙起身拿了自己和心瑶的斗篷,钻出车厢之际,他不忘叮嘱江凌云和慕允琪,“你们两个先吃,吃完叫人收了碗筷,顺便把车厢里饭菜的味道散散。” 江凌云哭笑不得,“允琪,你没有发现,陛下变得很古怪?” “有啊,自打在军营他晚上叫青砚和石裂一起留宿,我就看出他古怪了,不过,皇嫂回来他就好多了。”慕允琪话说到这里,唯恐慕景玄听到,忙又压低了声音,“不过,皇兄总让咱们帮忙批阅折子,比他性情大变更古怪,明明他是皇帝,凭什么他反而两手清闲只一心陪女人就可以?这样太不公平了。” 江凌云笑道,“你要公平?有本事你当皇帝!” 慕允琪惊笑,“我可当不起!我文武都不及皇兄,更无人臣服于我呀!” 慕景玄在窗外将两人的一番话听在耳中,不动声色地迅速自车窗下挪开,追上路旁不住地拍打心口的心瑶。 “瑶儿,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说着,他忙给她披上斗篷,顺手给她系好领口的系带,自己也赶忙披上斗篷。 心瑶唯恐他着凉,忙帮他拉上斗篷的连衣帽,嗔怒道,“我只是出来散散步,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看你刚才像是胃里不太舒服,竟还捂住口鼻……你是想吐么?”慕景玄说着,担心地捂住她的额头,探了探温度,“会不会是沐浴时着凉,引起了肠胃不适?” “没有,或许是吃得太饱,给撑着了。”心瑶忍不住摸了摸肚子,“以后我得少吃一点,今儿洗澡的时候,我都觉得我腰间和肚子上的肉肉莫名其妙多了些呢,” 慕景玄笑道,“还是胖一点好,太瘦了,抱着不舒服。” 说着,他就牵住她的手,“我带你去看军医,正好咱们溜达过去,就当散散步。” 心瑶自然拗不过他,两人上了军医的马车,却极是不巧地扰了满车军医用膳,心瑶忙赔礼。 慕景玄却不由分说,命军医先给她诊脉,“皇后刚才想吐,你仔细诊,别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引起的。” 第556章 皇后娘娘有身孕 心瑶不动声色地看他,分明看得出,他是因为宋梨胭的到来,草木皆兵了。 宋梨胭武功虽强,脾气也不冷不热地,却不是善于用毒之人。 下毒这种阴毒的招数,也有辱师门。 那女子喜欢慕景玄,暗恋慕景玄,她始终都心知肚明,但她相信,宋梨胭绝不会做有辱师门之事。 但是,慕景玄已然厌烦了宋梨胭,若是她为宋梨胭辩解,势必惹他不快。 她悻悻地叹了口气,揣测道,“景玄,你不要这样紧张,我可能是……吃撑了,加上闻到鱼腥味儿,所以,有点反胃!” “反胃也好,中毒也罢,至少让军医把把脉!” 慕景玄直接将她安坐在桌旁的小板凳上,心瑶对上他咄咄逼人的鹰眸,还是乖乖地坐下来。 军医极是小心地,把一方手帕垫在她的手腕上,按住她的脉搏,一双眼睛却丝毫不敢在她绝美的脸上停留。 整个车厢也不由得静下来,慕景玄几乎是在屏住呼吸,想起心瑶这些时日以来,为他翻山越岭,为他随军赶路,心不由得阵阵地刺痛,手也禁不住按在她的肩膀上。 心瑶察觉到他的紧张,忙抬手按住他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半是玩笑地说道,“皇帝陛下,不要把你的紧张和弱点,暴露在人前。” 慕景玄自嘲失笑,温柔握住她的手,看着她云髻漆黑的发顶,心也变得柔软。他的紧张和弱点,就是她,除却她,前世今生,再没有谁让他这样揪心。 军医探了片刻,却咦了一声,然后是一副受惊的样子,而后,他又挪开位子,让给另一位军医探脉。 如此更换了四五位军医,且个个都是一副似惊还喜的神色。 心瑶心头恍恍惚惚,咬着唇窘迫地看慕景玄,不等军医们开口,她便已经从已然揣测到,自己可能有了身孕。 然而,想起母亲怀着那孪生胎儿在去往凌厥的路上孕吐的可怕情形,她不禁心有余悸。 刚才,那清蒸鱼尚且不算太腥的,往日,她爱极吃鱼,现在,却像是换了一只鼻子,嗅着什么味道都不太对,就连这满车的饭菜的香气,也总觉得夹杂着一股怪味儿。 慕景玄也自军医们压着声音欢喜商讨的情形隐约有所觉察,他看心瑶的眼神也变得愈发深幽明亮,如看一个无价之宝。他视线自上而下,还是感觉到她的落落寡欢和忧心。 见军医们商量妥当,他深吸一口气,也已经做好准备等着喜从天降。 “你们说吧,朕与皇后准备好了。” 军医的确已经商量妥当,且这皇嗣之事,需得格外严谨,因此,他们并非一个人简单的按脉一探便作罢,此事也不能一人随口宣布,于是他们整整齐齐地轰然跪地,“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娘娘喜孕!” 一位御医补充道,“刚才卑职等细查可知,这允琪已然近三个月。” 他牵起心瑶的手,与她并肩而立朝一众军医俯首回礼,对众御医道:“同喜!” 心瑶也道,“大家快快免礼。” “这日子算起来,竟然是自凌厥国时怀上的?!”慕景玄说着,内敛地扬起唇角,温柔地看妙音,欢喜都溢满在眼睛里,却极是克制地没有哈哈大笑。 心瑶与他十指相扣,只觉他的手心暖热地烫人。 因为太过欢喜,两人一路上走得飞快。 返回马车上,见江凌云和慕允琪还在吃,心瑶忙拉着慕景玄坐下来,小脑袋凑近江凌云,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哥,允琪,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江凌云含着一大口鱼肉,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自打你来了,咱们就都是好消息,你这突然又蹦出一个好消息,都算不得惊喜了。” “就是呀!你若不来,咱们这军队,死气沉沉的,个个都无精打采呢!”慕允琪夸张地说完,“所以,你那惊喜……” 心瑶迫不及待地打断他,大声地喊道:“我怀孕了!我怀孕了……哈哈哈……我要当母亲了,景玄要当父亲了!”她的欢喜,这才爆发出来。 “什么?”慕允琪手上的汤碗险些掉落,心却沉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渊里,脸上也难以维系半分笑意,“你……怀孕?!” “我没有听错吧?”江凌云狐疑地看慕景玄,又看心瑶,“你俩可别唬我!景玄不是一直在服用那个药吗?就是妙回师父搭配的……” 慕允琪狐疑地看慕景玄,“皇兄,您这是喜欢孩子,还是不喜欢孩子” 心瑶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心底地欢喜这才完全爆发出来,“我没有唬你,我怀孕了,哥你要当舅舅了!” “啊……啊……我要当舅舅了!”江凌云狂喜地跳起来,拉着心瑶搂在怀里,整个人欢喜地像个孩子,带着心瑶又是转圈,又是蹦跳,强烈的欢喜,已然是不知该如何疏解。 心瑶也被他的狂喜感染,欢喜地大笑不止。 慕景玄虽然也欢喜,却完全被兄妹俩这又蹦又跳地举动吓坏,忙惊声大叫,“别,别……别动!” 心瑶和江凌云迅速弹开,两人规规矩矩地站好。 慕景玄忙把心瑶拉到身边,他始终不敢太过欢喜,就是怕自己失控成江凌云这个样子,没想到,江凌云竟为当了舅舅如此欢喜忘形。 相反的,慕允琪却安静地不寻常,他甚至还能坐在桌旁慢慢地夹菜吃,仿佛游离于这份欢喜之外,全然无法荣辱这份欢喜。 慕景玄小心翼翼地扶着心瑶坐下来,“以后,不准那样蹦蹦跳跳的!自己的媳妇不爱惜便罢了,卯着朕的媳妇咋这儿摇摇晃晃,成何体统?!” 江凌云却不怕他这样怒,“景玄,告诉为兄实话,你和心瑶闹到今日才有身孕,这是为何?不要摆出一副保护她的样子,你这样全然算不得什么是真正的保护。” 心瑶顿时明白,哥哥这是在教训景玄,之前景玄服用那种药物,没有毒副作用,实在是万幸,回头她要亲自去拜见妙回师父,让她好好教自己,以后保胎、养胎都用得上。 第557章 皇帝马车也敢拦 因心瑶有身孕,马车不宜急行,慕景玄命军队先行,自军队抵达京城七八日之后,慕景玄和心瑶的马车方慢悠悠地自京城的东门驶入。 宽敞如房的马车,外包裹了墨蓝的防雨丝布,低调地全然看不出是帝王华车,因青砚在车辕上坐着,一路上经过城池,都无人敢阻拦盘问。 却到了京城门口,负责查验过往车辆的护卫却拦住了马车。 “什么人在车里?下车!” 青砚坐在车辕上不悦地道,“下什么下?你连我都不认得么?” “你谁啊?这京城里头都是爷,你少在这儿本将军面前充大爷,赶紧下车!” 青砚懒得与他多纠缠,眼见到了家门口,他也实在想早点回去歇着,“车里坐的是大周帝后,皇后娘娘有孕在身,身体不适,这才刚睡着,你们还是别惊扰的好。” 说话的人不退反进,狐疑地打量青砚一身藏青地棉袍,眼底却闪过一抹阴沉的狠戾,他们等得,正是这辆马车! 青砚见他们越靠越近,顿时气恼,却只当他们没有认出自己。 因为天冷和赶路地缘故,他穿得厚墩墩地粗布袍子,头上戴着斗笠,路上唯恐遇到什么不测,马车未敢用太奢华的,他们是在认不出也是情有可原。 “我警告你们,我可是陛下的身边的亲随护将青砚,自幼便伴着陛下一起长大的,你们别在这儿给我嚣张!” “哼哼,你说是帝后我就不查了?”“大周帝后出行,可是前呼后拥,仪仗开路,你们这儿有什么呀?”“这里面若是大周帝后,老子就是天王下凡!” 慕景玄自车内看着好不容易睡沉的女子,轻轻地帮她拽了拽盖在身上的丝被,探了探她颈侧的脉搏,见她脉搏呼吸都正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近来她情绪不稳,特别嗜睡,却又时常失眠,总是干呕,整个人似乎没有吃什么东西,腰身却胖了两圈,有时,他实在担心,这孩子是来要她的命的。 之前他恐惧要孩子,也是惧怕发生意外,毁灭了他和心瑶得来不易的幸福。 他自幼在宫中长大,亲见某些妃嫔十月怀胎即将临盆,却发生意外,一尸两命…… 因此,这一路上赶路,眼见着心瑶一点点微妙的变化,他也愈发恐惧不安,前世今生,他都不曾这样惧怕过。 此刻被这些人如此吵嚷,心瑶也没有醒来,且睡得十分安静,连梦话都没有,反而更让他有种被遗弃的错觉,且真的很怕,她会这样一睡不醒,只剩下腹中的孩子妖魔一般地暗暗生长…… 然而,他又矛盾地害怕她被扰醒,孩子长得太快,她身体难以支撑,也是常理,如此睡得暖和,一开车厢的门窗,势必寒风入体着了凉。 因此,他坐着没有半分挪动,由着青砚在车辕上与那些人吵嚷纠缠,本以为那些人识趣,知道了青砚的身份,便放行,没想到,境况竟愈演愈烈。 若他没有记错的话,如今的京城守将是允琪舅父家的长子宋凛。 允琪的母亲良太妃宋昕茹,亲自向父皇举荐的,父皇又将宋凛带到他面前。 当日登基称帝,正是用人之际,而他用人,从来是不看亲属,若非宋凛武功谋略还算不错,他也断不会答应。 而那时,他也太着急洗刷朝堂内外,便封了宋凛为护将,他上次自北月回京,不过停留一晚,便挥兵南下,京城之事自有京城府尹和父皇等人照看,因此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此时,他们与青砚如此纠缠,这境况就变得诡异了。 下面的城池之人都能轻易认出青砚,是因为各城守将为防误伤,特将他身边的所有将军以及满朝官员的画像做过详细的辨识,这也是护卫上任的必修课。若连自己人都认不出,这些护卫也没有资格守卫自家城池。 宋凛这京城护将却如此失误,这些护卫也如此跋扈,若有人攻入京城来,恐怕势如破竹。 慕景玄一念万千,这边决定回宫之后贬了宋凛,却听到车厢被剑鞘杂乱地敲了记下。 青砚在车厢外大惊失色,忙跳下车辕呵斥,“你们好大的胆子!这可是大不敬……” 心瑶被外面的声音扰醒,听到砰砰的动静有点懵,见一旁的皇帝陛下气定神闲地坐着竟一动不动,她忙伸手勾住他的手,“这事儿露一露脸不就过去了吗?你怎么不做声?” “这可不是做声就能解决的,他们这不只是懈怠,还嚣张跋扈。若我是皇帝便放行,若我不是皇帝,他们便如此查问,这事儿也是对旁人不公。” 慕景玄见她要起,忙拿狐皮斗篷过来帮她围上,又给她拉好斗篷上的帽子,遮挡住暖热的额头,将她拥在怀里,却敏锐地听到外面长剑出鞘的声音…… 他忙将手按在车厢铺着的兽皮毯子上,真气凝灌整个车身,靠近车厢的一众守城护卫,都被震地四散仰摔,却又听到车厢底下有什么东西滚动的声音,那东西碰撞了古老的石板路…… 他征战沙场多年,太熟悉那东西,是一种手掌大小的火油弹,这东西守城士兵都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慕景玄震惊失色,强大的真气凝灌马车,“青砚,快走!” 青砚正是想阻止那东西的,却没想到,把那东西打开,反而滚到了车厢底下去。 见马车飞快地往前冲,青砚慌得忙飞身到车顶上,却见几个护卫同时朝车厢丢过来火油弹。 他忙挥出一股真气将火油弹打回去,火油弹爆炸,那几个护卫顿时被炸得横七竖八地摔在地上。 经这一闹,帝后回京的事不胫而走,宫中众人忙齐聚宫门口迎接。 尤其是慕怀渊,特别穿了一身太上皇的龙袍,因即将迎来皇孙,更是喜不自胜,他欢喜地带着拓跋荣敏迎到了马车前,却见马车丝毫没停…… 青砚坐在车辕上绷着脸朝他敷衍地做了个揖,“太上皇恕罪,卑职只是奉命行事!” 第558章 触了皇上的底线 “哎,这……”怀渊帝虽没有责怪,心里却十分不悦。 身为皇帝,就算在城门口受了委屈,也不该是如此矫情地不理人呀! 帝王什么委屈受不得?就该是公私分明,处事严谨,仁孝为大,如此多的皇亲国戚在此恭迎,且又都是长辈,就这么马车也不停,实在是不像话了。 他这就要发作,拓跋荣敏忙拦住他,“好啦!有什么话,回宫再说,他们夫妻俩一路上长途跋涉的,刚回来就遇到这种事儿,不糟心才怪。” 怀渊帝压下火气,却一时也压不下,他气怒交加地看向太妃列中的宋昕茹。 宋昕茹被瞪得心有余悸,忙上前堆上笑,“太上皇息怒,这事儿,昕茹一听说,就派人去宣宋凛来面圣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臣妾与宋凛都是难辞其咎,臣妾定让宋凛给陛下和皇后娘娘一个交代!” 拓跋荣敏却不是不知她心底那点儿算计,之前景玄和心瑶没有孩子,这满京城都太平无事,心瑶这会儿有孕回京,却突然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连火油弹都用上了,实在是——野心勃勃! 拓跋荣敏本以为,一向仁善的儿子将宋凛宣召来呵斥一顿,追究了下面失职的护卫便作罢,却没想到,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宣召百官入宫的消息便颁下。 她忙屏退一众太妃和宫人,只带了两个贴身的宫女,便进入心瑶的寝宫内。 心瑶刚刚梳洗过,本不想再多穿累赘,听说太后驾到,忙命宫女伺候着仔细穿戴好,这些繁琐的衣裳配饰,大半年没有碰触,一时间让她恍恍惚惚,既陌生,又熟悉,也太过沉重。 走出内殿来,前一刻在城门处火油弹爆炸的轰鸣声,还在耳畔轰轰的响,被拓跋荣敏亲昵地拉着手坐上凤椅,对上她忧心忡忡的眼睛,心瑶顿时明白,自己再也无法阻止慕景玄。 “心瑶,母后知道,你和景玄都受了惊吓,母后已经命人去请你的妙回师父,一会儿让他亲自给你请个平安脉……” “谢母后,母后思虑周全,心瑶感激,但是,母后……” 拓跋荣敏此刻最怕她说但是,忙抬手制止她,眼泪就忽然冲到了眼眶上,却又不好让心瑶看到自己落泪,她忙一把搂住心瑶的身子,却只感觉到,这娇弱的身骨上面一把骨头,只肚子上有肉,一时间心疼得便要碎开似地。 “母后……”心瑶轻轻地拍抚她的脊背,“母后别这样难过,心瑶有了身孕,您要当皇祖母了,应该欢喜呀!” “是,是,是,母后是该欢喜,母后也不该掉眼泪惹你难过,孕妇是不能有半点悲伤的,孕妇一难过,孩子便会有所感知,还受到影响,将来这孩子少不得脾气暴躁。” 拓跋荣敏细细地说完这些,连忙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自心瑶的肩膀上抹掉了眼泪,这才松开她。 心瑶松了一口气,两手握住她的手,只等着她斟酌话语。眼下这事儿,实在也不好开口,可怜这位母亲,怕是还没有来得及见她的儿子,就被屏退于大殿之外了。 恐怕,她也不知,如今的慕景玄,是一个身体两个灵魂,且那其中一个,戾气骇人,随时都会爆发。在车厢里,他说并非露脸便能解决此事,她便看出来,他动了杀气…… 拓跋荣敏却是无奈又焦灼,有时候,她也巴不得,这座皇宫里,没有那些碍眼的人,但是,越是身在高位,却越是不能那样做。 “心瑶,母后知道,你跟着景玄颠沛流离,攻打北月,又从凌厥远道赶往蛊城……你受委屈了!” “母后别这样说,心瑶都是心甘情愿的,心瑶希望能保护景玄一辈子,哪怕赔上这条命,心瑶也无怨无悔!” 眼下这事儿,她还是选择站在慕景玄这边,那宋凛若姑息了,远在北月那边地界的城池,岂不是都要造反?! 拓跋荣敏:“眼下局势刚平稳,实在不宜大开杀戒,再说,景玄素来又是与允琪亲厚的,他若真将宋家株连,也是逼得允琪无路可走,若回过头来,他又心疼允琪……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往自己的心口上扎刀子。” “母后,允琪是好的,景玄也不会滥杀无辜,万万不会因此就诛杀了宋家满门,但此事必须彻查清楚。宋凛犯了大忌,触了景玄的底线,那些护卫随手丢出几颗火油弹,也全然是不想要命了。” 心瑶无法再看面前女子无奈的面容,她自凤椅上起身,下来台阶,“此事还是让景玄自己做主吧!” “心瑶……”拓跋荣敏欲言又止,知道她心思敏感,也不敢提“杀孽”二字。“你们小两口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母后期望,孩子能平安降生,你们要多多积福才好。” “母后,孩子的福泽是他的命,但家国大事,也拎清楚,此事并非小事,青砚与那些护卫纠缠许久,他们分明是刻意认不出他,而非真的不认识他。” 拓跋荣敏惊愕,“所以,你怀疑……” “心瑶不敢怀疑任何人,但是,母后一应当明白,在京城人眼里,这是宋凛玩忽职守,懈怠军纪,但是在天下人眼中,便是当今皇上连门槛前的京城都管不好。” 拓跋荣敏哑然,“如此说,这宋凛的命,是保不住了!” 心瑶唯恐吓到她,也知道,她和宋欣茹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尴尬。 “母后,此事,咱们不能只局限在眼皮底下这些人,远方还有诸多城池,景玄已然不是原来的皇帝,如今的疆土比父皇当政时扩展出去一倍,他势必用更强硬的手段才能掌控,所以……母后也请谅解他的难处。” “母后谅解,母后明白,但是母后是怕他被人骂呀!你不知,如今朝堂上说他太过于恋战,打了北边打南边,就连他之前提拔地一些臣子也焦虑地来找母后讲理,再这样下去,民不聊生,你父皇也是难堵悠悠众口。” 心瑶安慰地对她笑了笑,“以后,不会再打仗了!我一定会帮景玄处理好这件事,他自己也心中有数。” 第559章 抱着一团小肉肉 恭送拓跋荣敏出门,心瑶本以为慕允琪的生母良太妃宋昕茹也会前来,于是干脆在门口迎着不太暖和的阳光来回踱步子。 她却并没有等到宋昕茹,反而等来了妙回、红茉、潘柳等几位师父,以及贺毓、贺金香、拓跋坤珠等人。 心瑶见拓跋坤珠怀中有个小娃儿,顿时将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欢喜地惊叫着迎上前去。 宫女们见她竟欢喜地小跑了几步,惊得晃了手脚,忙大叫,“皇后娘娘,陛下叮嘱了不准您乱动乱跑的!” 见她要抱江泓,宫女们更是焦急,“娘娘,不能抱……奴婢们会被责罚的!” 心瑶哭笑不得,还是抱过江泓逗弄,“我就抱一小会儿,你们权且当没看见吧!” 宫女们无奈又无措,苦不堪言,一众师父与贺毓等人却都禁不住笑。 心瑶完全被怀中糯米团子似地小娃儿俘获,抱着小娃儿如何也看不够。 小家伙穿着金边的宝蓝底锦绣小棉袄,外面罩着雪白的小斗篷,头上戴着虎头小帽子,圆胖的小脸儿被雪白的狐皮与娇艳的宝蓝相衬,愈发粉嘟嘟的吹弹可破。且他继承了他母亲北月血统的惊艳水眸,和父亲的高鼻梁,简直艳若仙童。 心瑶与几位师父和贺毓说了几句话,就忙不迭地卯着小家伙亲了几口。 小家伙身上的奶香味儿最是让她喜欢,一颗心都要被融化了。 “泓儿,看你这一团小肉肉软的,你是吃了多少馒头包子桂花糕呀,又香又甜的……姑姑好喜欢你呀,你喜不喜欢姑姑?” 小娃儿咿咿呀呀地摸她好看的脸,心瑶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喜欢姑姑吗?姑姑也有了小宝宝在肚子里呢!等你们长大了,就可以作伴了,一起玩好不好呀?” 拓跋坤珠见她喜欢江泓,从旁笑得合不拢嘴。却无意间注意到,她竟异常熟练地抱着江泓,且手还谨慎地护着江泓的后背,全然不似慕景玄那样惊慌失措,手忙脚乱。 “皇后娘娘你这是何时练过抱孩子?竟这般熟练?” 心瑶因她这问题失笑,“抱孩子还用得着练么?揽在怀里就会的呀。” “你家夫君可不是这样的,泓儿在他怀里一晃,惊得他手足无措,简直比给他用了刑还惨烈,那天龙玺和你哥哥也在,两人都被他滑稽的样子逗得捧腹。” 心瑶抱着小娃儿一路进入殿中,脑海中想象着慕景玄被这小娃儿吓坏的情形,禁不住就又笑出声。 注意到几个宫女胆战心惊,贺毓忙道,“坤珠,叫心瑶抱过瘾就行了,眼下景玄正烦心的时候,别让泓儿触了他的怒火!” “是,皇祖母,”拓跋坤珠忙自心瑶怀里抱过儿子,见心瑶怅然若失,她眼神安慰地看了眼心瑶,“你不用着急,等你肚子里这个出来,有你抱的,到时候,你别喊累就成!” 心瑶被她一番话逗笑,却仍是抓着江泓的小手不松开,见妙回上前来请平安脉,才不得不撒开手,任由他在手腕上垫了丝帕诊断。 妙回见她精神极好,全然不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也放宽了心。 然而,脉搏却与她的表象全然相反,就近看他才发现,她用上好的珍珠粉掩盖了倦容,且脸颊涂染了菲薄的豆沙红胭脂,看上去才这样明丽康健。 想来这一路颠簸,她吃住都不好,一入城又遇袭,受了惊吓在所难免。怕是碍于长辈们来探望,才如此精心的打扮,免让众人担忧。 妙回犹豫片刻,到底是说,“胎气平稳,瑶儿你放宽心,为师写一副调补的方子,每日喝三次。” “谢师父!”心瑶见他似清瘦了许多,忙道,“听说,师父仍是在忙于义诊,师父不要太过疲累,多多歇养。” 妙回无奈地叹道,“病人太多,为师若歇养,他们便无人看顾了。” “师父不如多收几个徒儿,枝繁叶茂,善缘有继,方能救更多人。”心瑶恳切地看着他,内心里巴不得自己也能医术高超,为他分忧,但她到底不是一位好学生。“心瑶虽跟着师父习医许久,却并没有专心,以后,心瑶还得慢慢学。” 红茉忙道,“我也劝妙回大师收徒弟,他却不肯,说人心叵测。” 贺毓沉声道,“大师是谨慎之人,收徒弟是该仔细斟酌,但这宫里的确是人心叵测。之前,景玄不肯要孩子,也没有这些事儿,如今有了孩子,却一入城门就遭遇了火油弹,怕是有人觉得心瑶腹中这皇长孙碍了他们的眼。” 贺金香也道,“心瑶,你的饮食饭菜都多警惕些,你皇外婆的话虽然只是揣测,但这事儿,也不是不可能。” “还是为师留在这寝宫内,单独给你准备饭菜的好,免得那些不干净地动手脚。”潘柳轻抚着拂尘,眉眼里亦是有几分冷意,“瑶儿,你也好好想想,你和陛下若没有子嗣,将来你们都遭遇了不测,太上皇必会自皇族里的皇子皇孙择选一位扶上皇位,咱们能想到这一点,旁人也能想到。” 心瑶惊得一凛,手本能地挪到了腹部,那火油弹碰砰砰爆炸的巨响,又在耳边震响。没错,那样绝然的用火油弹,正是要取她和景玄一家三口的性命! “师父,这些话,您给徒儿说一说、咱们自家人听一听便罢了,出去可不要乱说。” “你当为师嘴上没有把门的呢?”潘柳嗔怒地瞪她,“之前那宋梨胭被太后娘娘软禁在宫里,自己莫名其妙地跑了出去,说是要去北月找陛下,助陛下一臂之力,怎么反绕到了蛊城去,还被你推荐给了慕允琪?” 心瑶哭笑不得,忙把宋梨胭在芍城摆摊的事儿细说了一番,见几位师父皆是神情微妙,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们真是太多疑了,宋梨胭到底是景玄的师妹,又与京城宋家不是一家子人,这事儿断不会与她有关。” 潘柳见妙回等人瞪自己,忙堆上笑,“但愿为师多疑了,不过,慕允琪让她做些写口供的活儿,她却自荐当了刑部的捕快统领,她倒是颇有一些手段的,那些人对她无不唯命是从……” 第560章 拖出去,斩立决 贺毓见他越说越过,忙打断他,“若那女子真有问题,怕是今日无绝师父也该来了。盯着朝堂大小官员的,是龙鳞阁的事,咱们这些做长辈的,过清闲日子就好,其他的事还是不要多管,免得被人揪着错处,在背后里辱骂心瑶。” 潘柳无奈,悻悻看了眼妙回、红茉等人,便干脆端起茶盅喝茶。他目的也算达到了,这件事牵涉太上皇和良太妃,他们也不好再插手。 心瑶虽不动声色,却把潘柳师父的忧心听在了心里。 宋梨胭当刑部统领之事,的确出乎她的预料,不过,那女子能正儿八经地学有所用,倒也是好事。 她在芍城之所以拉那女子一把,让她入刑部做事,是不希望因为她,慕景玄与师门出现嫌隙,也不希望慕景玄那一众师兄弟戳着慕景玄的脊梁骨说,堂堂帝王,连师门中人也容不下。 如果宋梨胭与这件事真的有牵扯,她江心瑶绝不会放过她。 心里虽然如此暗忖,当着师父和长辈们的面,还是摆出十分欢喜地神色。 而最让她没想到的是,已然出嫁许久的如意和刚有身孕的清茶也赶了来。 她是自北月前往凌厥的路上写了赐婚懿旨给清茶的,知道清茶在廖家没有受委屈,还颇受夫君疼惜,她顿觉宽心。 整座宫殿热闹起来,心瑶却愈发觉得狐疑。 照理说,最该着急来为宋凛求情的,是宋昕茹——这宋昕茹却吃定了慕景玄不敢对她怎么样似地,迟迟也没有出现,宋家的人,更是一个也没来。 * 这边,百官慌不择路地齐聚宣德殿,有人甚至连官帽也跑得歪歪斜斜。 因都听说了帝后在城门遇袭之事,更是惊惧不安。 眼见着年轻俊美的帝王杀气阴沉地坐上龙椅,众人忙都战战兢兢跪地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哼哼……万岁?”慕景玄不敢恭维地冷笑。 前世,他只活到了三十三岁。 “今生,有你们这些个如此不叫朕省心的臣子,朕怕是连三十岁都活不到,又何来万岁?!” 众臣噤若寒蝉。 满殿恢弘富丽金碧辉煌,却落针可闻。 身为丞相的江凌云,忙站出臣列,“陛下息怒,此事……” 慕景玄却不耐烦听任何解释和辩解,望着丹陛下,武将队列的宋凛说道,“把他给朕拖出去——斩立决!” 礼部宋尚书忙站出来,他正是宋凛的祖父,良太妃宋昕茹之父。 “陛下息怒,此事尚待查实,我儿宋凛绝非玩忽职守之人,那护卫恐怕……” 慕允琪也惊魂不定,忙举着笏板走到丹陛之下,“皇兄,臣弟一定亲自审问宋凛……” “当朕是傻子么?那火油弹炸到了朕与皇后头上,罪同谋逆,朕没有珠帘宋家九族,已然留了情面!” 宋凛被两个宫卫架住手臂拖了出去,高呼,“陛下饶命呀!陛下恕罪……陛下……” 门外手起刀落,殿内,礼部尚书横晕在了地上。 慕允琪转头望过去,担心地忙唤,“外公,外公您怎么样……” 慕景玄震怒地自龙椅上起身,“刑部尚书慕允琪!” 慕允琪忙又朝丹陛跪端正,却觉得这短短一刻,久远得犹如过了半生。“陛下,臣弟在!” “你亲自彻查京城所有护卫,依着朕登基之初定下的考验规矩一一审查京城所有护卫,他们的家底也审查清楚,若有错失,朕——唯你是问!” 慕允琪忙跪地俯首,“臣遵旨,但是皇兄,宋凛他……” “宋凛做过些什么,朕已经心知肚明!不要以为朕不在京城,你们就可以玩忽职守胡作非为,朕的眼睛,都盯着你们,盯着这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你们若要颠覆朕身下这把龙椅,朕告诉你们,你们想得太简单了!” 慕允琪只觉这一番话振聋发聩,却未等他再开口,慕景玄便直下丹陛,一阵风似地经过他身边,迈出了大殿门槛。 太监忙立在丹陛上高呼,“退朝——” 百官惊慌失措地出去殿门,江凌云忙上前扶住慕允琪的手肘。 “允琪,此事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朝着帝后扔火油弹,何等的严重,你这一求情,少不得被陛下认为,你是轻视了他和皇后的性命……不过所幸,陛下又让你负责审查京城所有的护卫,这说明,他并没有怪你,他信你如初!” “但是,宋凛是我的表哥,外公又如此,我岂能见死不救?不过,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慕允琪无奈地叹了口气,冲出大殿,便直奔太上皇寝宫。 寝殿外,谢蒙忙拦住他,“陛下在里面,王爷您先稍后!” “陛下?皇兄刚才进来的吗?” “正是!” 慕允琪仍是往门口挪了挪,却听到,里面有暴怒地摔砸声,随即便是怀渊帝咆哮。 “不分青红皂白,查也不查,直接斩立决,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如此鲁莽行事,你当自己手上的权势是什么?可以随意杀人的刀吗?” “宋昕茹如何打算的,你我心知肚明,她知道我之前不想要孩子,催促允琪尽快成婚,好诞下皇孙,这样允琪那一房便有了希望,但她没想到,我和心瑶有了孩子,允琪那边便失了先机…… 今日,我与心瑶回京,无绝师父也该来的,他为何没来,您老心知肚明,我让允琪着手彻查,就是希望他能看清他母亲的真面目,若他假装看不见这事儿,我与他的兄弟之情,到此作罢也无妨!” “你……”怀渊帝气恼,却更多是气恼他如此犀利地剖析这件事。 慕景玄疾步出来,见慕允琪急忙要躲避开,他静冷地看着他,“你领了圣旨还不去查?是要抗旨不遵?!” 慕允琪被他吼得一震,忙应了是,急急忙忙就转身,却忽然又想到他刚才自殿内说的话,忙又转过身来,朝他双膝跪地,“多谢皇兄信任允琪,但是,此事若真的是母妃有错在先,还请皇兄看在臣弟的颜面和咱们多年的兄弟之情,宽饶她这回。” 第561章 王爷发现了真凶 慕景玄侧首看了眼殿内,刻意大声地冷笑,“咱们皇族,说到底,还是人情大过律法,皇子犯法,可包庇不惩,妃嫔有错,可饶恕不究,如此厉害之祖宗规矩,朕身为大周新帝,怎敢不恪守遵从?!” 慕怀渊暴怒地自殿内冲出来,“你这是在指责朕吗?如今你杀伐天下,翅膀硬了,就敢指责朕了?” 慕景玄不回应他的怒,静冷看着慕允琪道:“朕既然杀了宋凛,自然是要放过你的母亲,不过,以后心瑶有孕在身,朕绝不容她身边有任何危险之人存在,带你母亲去你的王府,不要让她靠近心瑶半步,否则……” 慕允琪忙叩首,“臣弟明白了,臣弟知道该怎么做!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景玄疾步下去殿前的台阶,慕怀渊的怒火却还未平息,朝着他的脊背就暴吼道,“你不服朕的作为,你扪心自问,你就没有犯过错么?你以为朕不知道你私下养的人,可以颠覆龙鳞阁吗?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名下的钱庄开去了凌厥吗?是,你有本事,你是你所有兄弟中最有本事的,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最厉害……但是你别忘了,朕不给你这皇位,你什么都不是!” 慕允琪惊愕,“父皇!你说什么呢!” 慕怀渊直吼得脑仁疼,气得已然无法遏止,也全然受不住口舌,见慕景玄在台阶下收住脚步,一身煞气凛冽,他忙屏住呼吸。 慕景玄自然知晓自己做过些什么。“今生今世,朕做的最对的一件事,便是顺应心瑶的相助,从皇子当上太子,从太子登上龙椅,朕没有亏欠你,朕只是拿朕该拿的!” 说完,他便昂首挺胸,大步迈开朝前走。 怀渊帝被气得眼前一阵暗黑,便横躺在地上。 慕允琪忙大叫,“父皇,父皇您怎么了?” 谢蒙忙上前来命人将怀渊帝抬入内殿,无奈地对慕允琪说道,“殿下有所不知,自半月前,太上皇随您的母亲良太妃去看过一种西域蝴蝶,回来就时常出现这种境况。” “西域蝴蝶?”慕允琪也是参与过蛊城之战的,心里对虫蛊之类的格外膈应,这西域蝴蝶明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将军可知那西域蝴蝶养在了何处?” “就养在了你表哥宋凛在城东的府邸花园里,那花园里一座琉璃室,从外面瞧着格外通透,自花园入口进去,一眼就能看到。” 慕允琪对谢蒙道了谢,又去了母亲的寝宫,果然,宫女说,“殿下来的不巧,太妃娘娘出宫许久了,自打陛下入了宫门,她便出去了。” “可知她去了何处?” “奴婢不知,不过,奴婢见主子穿了斗篷,还特意带了火折子,应该是去很远的地方。” “火折子?!” 慕允琪再不敢耽搁,忙策马疾驰出宫。 * 宋凛在城东的府邸大门紧闭,门口两座石狮子威武悍猛,全然不知主人已亡故。 慕允琪在马背上僵了僵,赫然想起,这石狮子还是在两年前,他亲自命石匠打造的。 他飞身下马,习惯性地摸了摸石狮子,一跃上了石狮子的脑袋顶,然后足尖一点,踏过大门过道顶部,一提气,便到了后花园的一棵树上…… 如谢蒙所说,花园中间的确有一个精致的琉璃房,里面上半部分鲜活的蝴蝶五颜六色,挥动着翅膀,急迫地想逃,那房子的下半部分,却是跳跃的火焰…… 最后一只蝴蝶落进了火中,顷刻间,蝴蝶被点燃,一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慕允琪正想飞身而下,却有两个女子有说有笑地自那琉璃房子后绕过来,正要去前院。 慕允琪狐疑地俯视着那两个女子,不敢相信,其中一个,就是自己此生最信任最亲的人——他的母亲,良太妃,宋昕茹。而另一位衣袍华艳的女子,正是心瑶推荐入刑部的宋梨胭。 “梨胭,你放心,现在那西域蝴蝶都被烧了,就算太上皇过几日驾崩,也无人知道,症结是在这些蝴蝶身上。” 宋梨胭咯咯地冷笑,“江心瑶不是厉害么,不是能普渡苍生的凤女么,就让她好好去普渡普渡太上皇吧!看她那厉害的妙回师父,能不能破了这西域蝴蝶的剧毒给解了,咯咯咯……” 慕允琪忍无可忍,飞身落地,正挡在两个女子身前,“你们好毒辣的心思!竟然胆敢毒害父皇?” 宋昕茹着实没想到,他竟会跟到这里,“允琪,你怎么跑来了这里?可有人跟着你吗?” 慕允琪见她关切地说着,手直接伸过来,愤然挡住她的手腕,“我是来告诉你,你的野心,已经害死了你的侄子” “你说什么?”宋昕茹不可置信地踉跄退了一步,“你……你父皇不会是知道了我……” “父皇不愿追究你,是念在与你多年的夫妻之情,杀了宋凛的人,是皇兄!”慕允琪气恼地说着,又看向宋梨胭,“是不是你撺掇了母妃?说——” 宋梨胭有恃无恐地冷笑,“不是我撺掇她,她便能听我的,你母妃是个做大事的人,不像你,脓包一个,只知道跟在慕景玄身边耀武扬威,其实在他眼里,你一文不值!” 慕允琪暴怒地抬手便打在她脸上,“心瑶救你是对你好,没想到,你如此卑鄙歹毒!如此忘恩负义!” 宋梨胭脸被打到了一旁,她气怒交加地抬手便打向慕允琪,“这辈子,除了师父,还从没有人敢这样打我的脸!” 慕允琪被打得懵,更是被吼得脑子一片空白,“哼哼,你师父、你师兄,既然他们如此好,你怎么不去找他们?你装什么柔弱?装什么洒脱?刻意摆出一副痴情被拒的样子,你就是个妖孽!” “是,我是妖孽,那又如何?你以为我不想对江心瑶好吗?可是,你那高高在上的皇兄,一眼都不肯看我,多与我说一句话,都让他为难得想死!更可恶的是,他竟然让江心瑶有了身孕!” 第562章 都是孩子惹的祸 提到心瑶的身孕,慕允琪也似被针隐隐刺了一下,更觉宋梨胭这番话,震得他一颗心炸裂开一道狰狞深重的伤,他眸中的怒火也暗下去。 “心瑶与皇兄是夫妻,他们如此恩爱,迟早都会有自己的孩子!” 他知道,这番话他是对宋梨胭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当年心瑶凤女威名,摇撼朝堂,为心瑶择选婚事时,张姝抢先为慕昀修订婚,七哥景玄则闹着争抢,结果反被父皇送去人烟罕至的山中,而他慕允琪,那时年少懵懂,方与心瑶一般大,母妃说为他争取与心瑶订婚,他见七哥被送走,便忙摇头拒绝,死活不肯应了母亲。 后来他才知道,心瑶竟是那般美好的女子,他偶尔也会去璇玑阁偷看她练舞,却也只是假装行经而已。 长大后,他更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及慕昀修,谋略武功都不及七哥,更不是什么和亲妃嫔的子女,他没有任何优势。 皇祖母不喜欢他的平庸,只专宠锐气四射的七哥,父皇则一心让嫡子继承大周,而宁家则一心扶持八哥慕琰……朝堂中权势盘根错节,每一个皇子都是旁人眼中的希望,他却无人理会,甚至不及不是皇族正统的三公主慕鸾来的讨喜,他成了最没用的那位,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他更是自卑地抬不起头。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就算娶了心瑶,也保护不了她。他只能依靠别人的保护,才能存活,而那别人,就是文武双绝的七哥。 七哥对他恩重如山,从小到大保护他,但凡七哥手上有一块糕点,必分给他半块。 如今七哥成了大周的皇帝,他才得以成为大周的王,若慕昀修或其他皇子登上皇位,他慕允琪就算死了,恐怕也连尸骨都寻不到。 他看了眼脸色惨白的母亲,对宋梨胭强硬地质问道:“城门爆炸,是不是也是你安排的?” “没错,是我!”宋梨胭有恃无恐地道,“我得不到的,也休想让别人得到!” “你……”慕允琪抬手一掌便打在她脸上,“七哥对你如待亲妹,你为何要置她于死地” “什么亲妹?我和他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宋梨胭说着,突然近乎疯癫地狂笑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犹如大醉了一场。 慕允琪匪夷所思地看着她,没想到这前几日还静冷讥讽他的女子,此刻竟情痴一般,笑得如此疯癫。 “七哥不曾喜欢过你,甚至更不曾许诺过你什么,你至于这样么?” 宋梨胭执拗地怒吼,“不,他疼惜我,他在山上学艺时,他最是疼我,他与我谈心,带着我去山上打猎,我们……” 慕允琪完全能想象到那样的情景,他忙抬手打断她的话,“七哥全完是把你当妹妹看的!他在去你们师门之前,是因为想娶江心瑶,才被父皇贬斥入山的。” “不!不是那样的,他说,是他的父亲希望他更好,希望他将来能封王,希望他将来能做一个有用的人,不至于被他的兄弟们杀掉……” 慕允琪这才发现,自己竟不是唯一一个被父亲轻视的。而这些事,他竟然是从一个企图杀害七哥的女子口中听到的,这机缘竟也如此讽刺。 如果他去杀七哥,怕是七哥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七哥如此信任他,他只需在七哥背后捅一刀,一切便都解决了,最是简单轻易。 若七哥死后,他再听这女子的一番话……他会与这女子一般,痛不欲生,疯癫失常。 他慕允琪,永远不想做后悔的事,他因为对心瑶喜欢,曾扪心自问过无数回,此生,他最不愿伤害的,就是七哥,所以,他可以冷静地看心瑶嫁给七哥。 宋家如今陷入一场“诛九族”的罪孽中,他明白,七哥并非因为父皇与母妃的关系才只杀宋凛一人,更多是因为想护住他慕允琪,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七哥仍是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而没有交给龙鳞阁,亦是宣召满朝文武,他们兄弟同心。 “宋梨胭,你跟本王去刑部,本王可以向七哥求情,饶你一命!念在同门之谊,七哥一定会从宽处理此事!” “我凭什么要束手就擒?该死的人是他和江心瑶!”宋梨胭狰狞地凑近他,如一头狼,看进慕允琪的眼底…… 慕允琪亦是被她激怒,气恼地一脚揣在她的腰腹,抽剑便直指她的面门,“你谋害七哥和心瑶,又谋害父皇,我绝不容你!” 宋昕茹忙上前按住他的手,“允琪,你做什么?宋梨胭也是一个可怜女子呀!” “她可怜?她有什么好可怜的?不过是一个自作多情、心思歹毒的恶人,母妃您是被她蛊惑了!” 宋梨胭阴柔如一条蛇,不怒反笑,“慕允琪,你知道吗?他甚至曾经告诉过我,这辈子,他都不会要孩子,因为他不希望他的孩子将来勾心斗角,和你们兄弟几个一样,自相残杀,阴谋算计……” “哼哼,七哥对你说这些时,是几岁?那不过是因为,他被父皇贬斥之后,一时失去理智,身为帝王,不可能不想要属于自己的骨肉!身为帝王,绵延子嗣,是他的职责,更何况七哥如此深爱心瑶!” “不是!上次,我与三师兄、五师兄一起去军营看他,我亲眼看见他喝药,他是死也不想要孩子的,我当时就看出,他其实并不是那么爱江心瑶,可……为什么江心瑶那个贱人能有了他的骨肉?一定是江心瑶迷惑了他,江心瑶心机深重,先是害慕昀修入牢,又如此急迫地嫁给景玄……她是为了江家!若非她有凤女之名,景玄才不会迎娶她!” 宋昕茹见宋梨胭一身煞气,忙挪到儿子身边。 “儿子,慕景玄和江心瑶这事儿,你管不得,也不能管。你干脆,当做不知道就好,母妃也是一心为你筹谋呀,都是为你好……现在江心瑶的孩子还没有出生,你父皇驾崩之后,咱们就说,他是被你七哥气死的,然后掀动群臣,说你七哥不仁不孝。这些时日,因为战事,百官已然不满,咱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你闭嘴!”慕允琪暴怒地呵斥一声,就见那着火的琉璃房子,轰—— 琉璃爆碎飞溅,数个琉璃片诡异地朝着三人飞过来…… 第563章 朕会保护好孩子 慕允琪迅速扯着母亲避开趴伏在地上,听到爆炸声平息,他担心地忙看母亲,却见母亲脸上多了一道深重的血口子…… 宋昕茹感觉到左颊刺疼得厉害,不可置信地抬手摸脸,却摸到一片血红……“不——不——我的脸——” 她嘶叫着起身,一把扯住慕允琪,自他的眸光惊悚的眼仁上,清楚地看到自己可怖的脸。 “为什么会这样?我的脸,我的脸……太上皇再也不喜欢我了,他会嫌弃我,他会去宠爱旁人……” 慕允琪有些不敢看她,手忙脚乱地取出手帕,按在她的脸上。 狭长的手指长的血口子斜在她的左颊上,血蜈蚣似地,原本粉光若腻的肌肤,越显得那血口子触目惊心。血顷刻间向下流淌,成一片小小的血色瀑布,宋昕茹的半张脸都如诡异起来,眼神也变得怨毒而复杂。 慕允琪清楚地记得,儿时母妃憎恨那些妃子争宠,便是这样怨毒得令人窒息的眼神,然后,母妃因此而怨恨他,打他,骂他……他因为太害怕,才时常与七哥在一起玩耍,现在,他更不希望失去七哥。 成功避过琉璃片的宋梨胭,见慕允琪竟抵触地避开宋昕茹,她忙上前扯住宋昕茹的手。 宋昕茹惶恐地似看到了自己的死路,绝望地捂着脸嘶叫。 宋梨胭怒呵道:“太妃娘娘怕什么?您忘了?太上皇中了那蝴蝶的毒,他会内脏溃烂而死,慕景玄会退位,你的儿子会登基称帝,咱们才是最后的胜利者,而且,你答应了当太后之日,便册封我为皇后……哈哈哈……” 说着,她猝然抬手抽剑,将剑刃横在了慕允琪的脖颈上。 慕允琪错愕地退了两步,眼睛盯着被火光映的泛红的剑刃,迅速退了两步,岂料宋梨胭竟步步紧逼,他退了数步,直退到了庭院大门的门板上,甚至打了三十几个回合,仍是没有避开剑刃。 “你忘了?我与你那心爱的七哥,可是同门,这段时日,我在芍城更是勤苦练功,为的就是能胜过江心瑶那一身自她爹那里轻易得来的内力。” 慕允琪左右权衡,唯恐自己再激怒宋梨胭,忙押下怒火。尤其,母亲因为脸颊受伤,已全然失控,也完全顾不得他,他也唯恐宋梨胭杀了自己,再去杀母亲,如此,宋梨胭杀人灭口,就再也没有人能证明她与这件事有牵扯。 若这女子仍去伤害七哥和心瑶,他们也不会对她防备,且父皇中了那剧毒,若不及时就医,恐怕…… 慕允琪一念万千,只得放弃动用武力,“宋梨胭,你别这样急躁!咱们有话好好说!” 宋梨胭冷笑,“你想与我好好说,我可不想与你好好说,现在慕景玄对你深信不疑,我可不希望失去你这枚棋子,满朝群臣,也等着你的号令……” “你要拿我当棋子?我岂会被你利用?!”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听话的人,我也不需要你听话!你将来只需当一个皇帝,装装样子就好了。”宋梨胭轻蔑地一笑,抬剑,便将剑柄砸在他的颈侧…… 慕允琪瘫在地上,近乎疯癫的宋昕茹这才自失去美貌的怆痛中回过神来,“允琪……允琪你怎么了?” 她扑上前来查看慕允琪,见慕允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暴怒地起身便扯住宋梨胭的衣领,“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说……” 宋梨胭清傲挡开她的手,轻蔑地道,“以后对本宫说话,放尊重些,没有本宫,你们母子什么都不是!” “你到底对允琪做了什么?” “他只是晕倒了而已!现在开始,我会找两个人易容并替代你们母子,完成你们未能完成的事,等将来局势太平,我定会扶你坐上太后之位,再让慕允琪当皇帝。” * 天未亮,慕景玄便习惯地睁开了眼睛,怀中女子睡容娇憨甜美,总算让他放了心。 请那么多长辈过来陪伴他,他深知格外宣召了清茶和如意入宫,且格外请拓跋坤珠带着小娃儿江泓前来,就是不希望心瑶为城门爆炸之事忧心。 所幸,斩了宋凛之后,境况总算平静,朝堂上往宋家倾倒的那群人,也看清了情势,昨晚纷纷到御书房递上陈情折子,表述忠心。 宋昕茹和宋梨胭恐怕也想不到,她们费尽心思筹谋半月的事,只在一个下午,就境况逆转。 让他为难的,是父皇莫名其妙的晕厥,还有——允琪! 前世,允琪年纪轻轻就被慕昀修害死,这辈子,他想好好珍惜这个兄弟。 允琪从小到大都是可怜之人,且陪在他身边,与他同甘共苦,出生入死,且这件事也并没有牵扯他。 他轻拥住怀中的心瑶,在她额头上轻吻,想起她之前不顾一切地要置慕昀修于死地,不故意一切地想让慕昀修身败名裂,愈发疼得心口揪紧。 现在,那仇恨方能感同身受,实在太晚,他早该与她一起面对,一起复仇的,现在,如此安享她给的宁和,实在有些过分。 暗白的天光透过窗纱,穿透纱帐,光线如此暗淡,却还是无损她的美,见她眼睛下有青晕,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帮她抚平微皱的眉心。 “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噩梦?” “放心,我会保护好你和我们的孩子……” 他轻柔在她唇上轻吻,就听到窗外有几不可察的脚步声,“主子——” 慕景玄他隔着纱帐向外看了一眼,听出是石裂的声音,忙起身下床,帮心瑶拽了拽被角。 心瑶失眠烦躁了一整晚,这会儿也没有睡着,不希望他担心,这才陪他躺着躺着,却难受地躺了一个晚上,反而愈发疲惫不堪。 昨天,她派了一位宫女去打探宋昕茹的动静,才知,宋昕茹去了宋凛的府邸,且太上皇突然晕厥,景玄忙碌到子夜时分方返回来,她不敢再冒然多言,事情无凭无据,也怕给他平添焦虑。 听到殿门吱呀一声,她忙坐起身来,两手捧住脑袋揉了揉,却没有听到廊下有动静。 慕景玄越来越谨慎,怕她难受,总不当着她的面议论政务,她倒也习惯了,但是总觉得这事儿如隔靴搔痒,越是不明真相,反而心里越是焦躁不安。 第564章 皇后娘娘不见了 她起身踏上鞋子,自门缝里看出去,就见慕景玄带着身穿黑袍的石裂匆匆出了院门,一口气便提到了嗓子眼上。 显然,这情形不太好。 听说昨日太上皇与景玄大吵了一架便晕厥,该不会…… 不对,景玄身边的暗人虽多,但石裂并非盯着太上皇的,所以石裂带来的,绝非太上皇的消息。 心瑶思及此,反而愈发焦灼不安,她扣住手,来回踱了几步,忍不住念叨,“但愿,不要与宋梨胭有关。” 那女子是她应了入刑部任职的,若是真的与宋梨胭脱不了干系,她便成了好心做坏事,这件事牵涉师门,景玄该如何进退?! 她要先走在前面,她不能再这样废人一样假装天下太平。 主意打定,她便忙更换凤袍,洗漱梳妆,却被镜子里憔悴的样子吓了一跳,于是忙拿珍珠养颜的脂粉遮盖,所幸,这脂粉是妙回师父搭配的,无损身体,否则,她这一脸倦容去了宋梨胭面前,反而被嘲笑。 虽然慕景玄从未提起在师门的事,但她十分清楚,与景玄那样的男子自幼在师门一起练功一起玩耍,宋梨胭根本抵挡不住景玄的魅力。 一个女子爱到痴情,很是可怜,却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她裹上斗篷,迈出门槛,便习惯性的唤道,“方来——方来跟我出去一趟——” 唤了许久,不见方来出现,她才回过神来,方来还在自凌厥回来大周的路上,她真是自打有了身孕,就糊涂了,总是做这样的糊涂事。 但是,她身边不能没有人保护。 想起龙鳞阁,她转身又返回殿中,拿出玉笛,这就奔出殿门,朝着殿顶吹响…… 清幽的笛声被灌入了真气,急促地响彻整个皇宫。 满宫龙鳞阁的弟子都看向笛声传来的方向,慕景玄和石裂正在宫道上说话,听到那动静,也惊得一凛,片刻不敢耽搁,忙飞身返回寝宫。 石裂也胆战心惊,忙跟在他身后,“陛下,娘娘这样突然召唤龙鳞阁弟子,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慕景玄也无法回答,急迫地落在庭院中,就大喊,“心瑶?江心瑶——”他闯入殿中,里里外外却不见人影。 “来人!” 宫廊的顶上落下两个黑袍暗卫,“陛下,刚才娘娘一吹响笛子,无绝师父便来了,卑职等不敢跟上前,所以……” “无绝师父?”慕景玄狐疑,“无绝怎么会突然入宫?” 石裂忙道,“这事儿也正是卑职要对陛下说的,昨晚太上皇被妙回神医救醒之后,气若游丝,唯恐自己支撑不住,便召唤了无绝师父,两人关门商议许久,因无绝师父内力深厚,卑职不敢靠近窗子探听。” 慕景玄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 昨天,父皇是与他争吵之后,才晕倒的,只怕在父皇心里,他已然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如此悄无声响地召唤无绝来,恐怕是商议另立“明君”。 “石裂,你先去查皇后的动静,想来无绝师父断不会伤害心瑶,我去见太上皇!” “主子,您和太上皇是父子,凡事好好商议,莫要伤了和气。” “朕明白,你快去!”慕景玄说完,也飞身出了寝宫,却听到早朝的钟鼓声自宣德殿那边传来。 此时是早朝的时辰,而他是从不迟到早朝的,且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置。 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只得先赶去宣德殿,将细碎的政务飞快地处置好,便自龙椅上起身,“退朝——” 丹陛下文武百官却措手不及,还都在思忖他前一刻说得二三十句话,见他突然宣布早朝,都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江凌云也无法适应这样飞快的速度,见身后工部尚书上前来,他忙迎上去。 “王爷,陛下这……这也太快了,他刚才那七句话是什么,我全然没记下,您可记得?” “陛下是说,今年年底的赋税免除,明年的减半,叫户部和工部都早做准备,好助大周休养生息。” “王爷果真厉害,在下钦佩!” 江凌云却也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因为刚才他差点也记不下,“太上皇如今在病中,陛下如此飞快地处置政务,也算是好的,总比搁下政务要好……” 另一位臣子凑上前来,“可,臣怎么听说,太上皇是与陛下起了争执,才突然晕厥的?现在礼部尚书被撤职,宋家的子弟也都被罢免,太上皇定是因为护着良太妃的感受,与陛下不睦了吧!” 江凌云忙道,“各位,说话当心些!此事可不能胡乱议论。” “是,是,是……”众臣鸟兽般鱼贯退出大殿。 江凌云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该如何处置眼下的境况,干脆还是去处理政务。 太上皇寝宫内,慕景玄闯进来,就见妙回正在床榻前与几位御医商议,见这情形,他心口一阵刺痛,还是硬着头皮走到龙榻前。 满室的药味儿逼仄,慕景玄俯视着父亲如苍老了十岁的面容,忽然鼻翼酸楚,眼眶灼烫的难受。 慕怀渊本是醒着,见他上前来,又闭上眼睛,“你不去早朝,来这里做什么?” 慕景玄提着的一口气,顿时又松开,前世,凭一句话,他看清了父皇对慕昀修的袒护,此刻,却凭这一句话,他就看清了父皇对他的倚重和信任。 父子,情仇,造化弄人! 他怅然一叹,当即又扬起唇角,便握住了父亲的手,“您老放宽心,儿子不会疏忽朝堂,也不会放下政务。刚才在早朝,儿子已经宣布,免除今冬的赋税,明年的赋税都减半,大周从现在起休养生息,再不会有战事……” “与为父争吵过,你还能冷静地为百姓设想……”慕怀渊感慨地叹了口气,“心瑶曾经在朕的面前,信誓旦旦地说,慕昀修将来必是暴君,而你将会是明君,她那么不顾一切的护你,帮你,救你……朕只当她是鬼迷心窍,如今才明白,她——是对的!” 慕景玄倾身凑近他脸前,柔声说道,“只她一厢情愿,儿臣当不成这皇帝,还亏得父皇您的帮辅!” 第565章 必须要找到龙血 “哼哼……朕可没有帮你什么!是心瑶毁掉了昀修,让朕无路可走,无人可选,朕不得不选你为太子。当初朕也焦虑徘徊,怕你一走了之,怕你真的被拓跋樽去北月,回头来杀朕……” 慕怀渊说着,就虚弱地咳嗽起来。 慕景玄却忙给他拍抚心口顺气,想起前世自己夺取大周之后,拓跋樽就急于置自己于死地的情形,无奈地阖眼一叹。 自然,那些事都过去了,他与父亲之间的恩怨也释然,没有必要再多计较。 眼下最重要的,是心瑶的安危。 在来之前,他已然在路上做了最坏的打算。 若是父皇要逼迫他退位,亦或让无绝以心瑶威胁他自尽谢罪,他都可答应,他只期望心瑶母子俩能平安无事。 但是现在,他和父亲冰释前嫌,无绝又为何带走心瑶? 他又怕冒然问询,会再次伤了父亲的心,万一,是无绝自作主张带走了心瑶,亦或心瑶另有事恳求无绝去做,此事也怪不得父皇。 “父皇,无绝师父带着心瑶出宫去了,心瑶有孕在身,早膳也尚未吃,儿臣实在担心。听说您宣召过无绝师父,不知父皇找无绝师父时,无绝师父可曾说了什么和心瑶有关的事……” 怀渊帝疑惑,“无绝带走了心瑶?” 慕景玄自他的眼神顿时明白,此事与他无关,忙又道:“是心瑶早上吹奏龙鳞阁的曲子召唤她的师兄弟们,无绝师父刚好在宫中,就过去了。” 始终关注父子俩说话的妙回忙上前来,“陛下,昨晚是小僧做主,恳求太上皇请来的妙回师父。” “你?”慕景玄愈发想不通,“不知妙回师父是为何事召唤无绝师父?无绝师父为何不与朕说一声,就带走了朕有身孕的皇后?” 妙回忙上前俯首,“无绝师父为何带走心瑶,小僧不知,小僧揣测,定是心瑶有要事找他商谈。小僧找无绝师父,却是因为太上皇的病情……” 慕景玄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妙回师父是能起死回生的,且无毒不能解,竟然也有为难的时候?” “小僧是能解这毒,但是,太上皇所中之毒,还缺一味药,这种药中土没有,得去域外寻找。” 慕景玄却有些听不懂这话,“父皇中毒?所以,父皇这病不是因为常年劳累,积劳成疾?而是有人暗害父皇?” 妙回这才发现,自己多言了,他尴尬地看向慕怀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怀渊忙伸手抓住景玄的手,慕景玄却已然完全猜到,是谁下了毒,他气恼地甩开他,从床沿起身,就像是一头暴怒的豹子,匪夷所思地盯着躺在床榻上的男人。 “父皇,为什么呀?您为什么要这样做?您考虑过母后的感受吗?她陪伴您大半辈子,您却这样作践自己的性命!现在弄到命悬一线,您却还纵着别人逍遥法外……” “景玄,朕是太上皇,也是父亲,也是夫君,也是普通的男人。”慕怀渊无奈地叹了口气,“朕这一生,杀孽太多,迟早要领受报应,如今不过是来的早一点。” 慕景玄气恼地道:“这不是报应,这是阴谋,是算计,是毒害!” “朕娶妻太多,活该承受这番孽缘,生子太多,但龙椅又只一个……若朕能多几把龙椅,给你们兄弟一人一个,你们定然能相亲相爱,如寻常人家一样,和睦共处。亦或……朕能如你这般,洒脱地只取一位,就什么都好了。” 慕怀渊慨然长叹,有些艳羡地看着儿子。 “景玄,你要体谅朕,朕也明白你的心思。” “您老糊涂成这样,还能明白儿子什么心思?” “你留着卓衍和允琪,不就是如朕一样傻吗?” “父皇错了,儿子留住卓衍和允琪,是最聪明的做法,将来儿子死于非命,卓衍和允琪宅心仁厚,扶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能保住大周的江山,朕也相信,他们能保护大周的百姓,且能留心瑶一命。” 慕怀渊欣慰地笑道,“这就是昀修不如你的地方,心瑶没有看错人,朕也没有看错人,大周有你,朕就算死了,也心满意足。” “您在胡说些什么?”慕景玄懒得再与他计较,不管他说什么,他都不会处置宋昕茹,但是……“那个女人手里,定然捏着解药,如此动用无绝师父去寻解药,何时才能找到?” 慕景玄这才想起关键的一点,“妙回师父,父皇到底中了什么毒?” “回陛下,依着小僧的诊断,太上皇中的是一种域外奇毒。这种毒乃是域外一种蝴蝶翅膀上的粉末,一旦中毒,将会气力衰竭,内脏溃烂……” 慕景玄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看着床榻上虚弱的男子,又是愧疚,又是心疼,“父皇,你可听到了,那女人心思如此歹毒,害你性命,颠覆江山,你竟还要这样忍耐?” “允琪也是好的,他是个乖孩子,可是朕多年来,一直把心思放在昀修,你和琰儿身上,朕没有保住昀修,没有保住琰儿,朕不想愧对允琪……咳咳咳……” “可是你……”慕景玄见他如此,紧张地忙上前,以真气护住他的心脉。 妙回见慕怀渊气息顺畅了些,忙又道,“陛下,小僧已经搭配出药方,但是,这药方里缺少一味药,小僧召唤无绝师父,就是为让龙鳞阁弟子们去寻那药的。若是没有那药,小僧也能为太上皇吊着命,不过,不能完全解毒,太上皇还是会痛苦。” “到底什么药?” 妙回忙拿画好的图上前来,“就是这种,小僧早些年跟随家师游历天下,曾看到过,这种树流淌的汁液鲜红如血,有极强的修复之力,唤名龙血。” 慕景玄心头微动,忙抓过纸,“朕知道哪里有这种东西。” 妙回哑然看他,“陛下如何知晓的?” 慕景玄无法解释这事儿,他是在前世,开疆扩土时,偶然在一处发现的,不过,那种东西并不罕见,也并非什么救命良药,不过能强身健体,驻颜养荣。 京城之内便有那边的客商时常往来,他们为了常驻颜色,强身健体,时常带着那种东西。 第566章 皇后,识破陷阱 “朕去找,烦请妙回师父照顾好父皇!”慕景玄说着,朝妙回深深一拜,又安抚父亲两句,便疾步出去。 妙回却还有些措手不及,却又忍不住感动。 见床榻上的帝王有些错愕地慢慢坐起身来,他忙凑近床榻。 “太上皇,小僧只是胡言乱语了一味药,本以为龙血这东西极是难寻的……陛下便如此急迫地去寻,可见,陛下真的是着急救太上皇,他并非不仁不孝之人,太上皇就别再装了。” 慕怀渊亦是感动又感叹,“朕是怕他杀戮太多,迷失心智,朕让无绝带走心瑶,也是在试探他,会不会为了心瑶,连朕都杀……” 妙回忙扬起唇角,“小僧明白,太上皇的一片苦心,但是陛下并没有那样做,他隐忍,孝顺,而且明白事理,又仁厚善良,心瑶是绝不会看错的。” “可他还是疏忽了!”慕怀渊无奈地摇头,“感情,可以让他丧失理智的判断,这一点,足可以要他的命!当初朕因他执意闹着求娶心瑶,便是看出这一点,把他送去山中磨砺,便是要让他断情绝义,没想到……” 妙回:“可身为帝王,不是该有一颗仁慈之心吗?怎么可以断情绝义?” “他刚才是孝顺,可他忽略了一点,朕掌控着龙鳞阁,宋昕茹要做什么,宋凛有什么动静,朕岂会不知?”慕怀渊说着,摆手屏退一众御医,“你们出去,就说朕病痛交加,暴怒不宁,都不敢为朕医治了。” “是!” 妙回忙道,“既如此,小僧也告退。” “你忙了一夜,就不要回去了,去偏殿内躺着歇息吧。朕如今该是病重,离不开你照顾。”慕怀渊说完,却罩上了一件黑斗篷,就出了殿门。 妙回:“……” * 龙鳞阁内,心瑶跟着无绝穿过幽暗的走廊,只觉这地方不太对。 龙鳞阁内不是该有很多弟子么?为何这地方竟然一个都没有? 她望着前面雪白丝袍的伟岸背影,不安地道:“师父,您这是要带心瑶去哪儿呀?心瑶可是有事儿找您呢。” 无绝在前面疾步走,心虚的不敢回头看她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半个父亲,眼下她有孕在身,他也不该如此伤害她,但是太上皇有令,他不能不遵。 太上皇是被那位皇帝儿子伤了心,才出此下策。 身为皇帝,手段太过残暴,容易丧失民心。 皇帝却在蛊城内防火烧成,毁尸灭迹,消息一传来,满朝官员惶恐,太上皇更是暴怒不安,怕慕景玄迷失心智,成为暴君,这才刻意试探。 但,若让他无绝囚禁自己有身孕的徒儿,他也不忍心。 听心瑶如此说,他忙问,“何事?” “关于宋梨胭,徒儿心感不安,想请师父带徒儿入山一趟,去拜见她的师父,请那位师父下山看一看真实的境况。徒儿也不希望世人对景玄误解。” “误解?”无绝收住脚步,眼前就是他要软禁心瑶的囚室,这黑色的玄铁门,是为武功高强之人特设的,一旦将她关进去,慕景玄武功再厉害,也救不出她。 心瑶见他盯着门板若有所思,疑惑地看了看那门,“师父,徒儿与您说话,您听到了吗?” “听到了。”无绝若有所思地转身,眸光静冷地看她,“瑶儿,为师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作答。” “是。师父请问。” “你从凌厥赶往蛊城,可是真的?” “是呀!” “蛊城那一战,慕景玄投掷火油弹烧城,可是真的?” “是的。” “他在烧城之后,毁尸灭迹,可是真的?” “毁尸灭迹?”心瑶看着师父,见他神色愠怒,眼底有些复杂,这才明白,自己竟是大意了,师父带她来,竟是为惩罚景玄!“所以,师父带心瑶来这种囚禁犯人的地方,是……” “回答为师!”无绝威严地怒斥。 心瑶被吼得一颤,忙双膝跪地,“师父明察,因蛊城之人个个利用自己的身体养虫蛊换取银两,心智已经迷失。心瑶也曾试图挽救,却被他们嫌弃。 心瑶亲见景玄烧成之后,那尸体里不住地往外钻虫蛊,而虫蛊本就是寄生于尸体的,那些尸体不处置,毒蛊势必愈加猖獗。 景玄带着将士们做那些事,他们亦是个个胆战心惊。师父没有亲见,那蛊城之中的每一个罐子,每一个尸体,都有可能成为藏有几十只,甚至上百只的毒蛊。” “你所言可是真的?” “徒儿所言,句句属实!”心瑶担心地看着他,心底已然有了猜测。“师父,可是太上皇误解了景玄,所以……” “没错,蛊城之事传入京城,闹得人心惶惶,宋昕茹得了机会,在朝堂中暗中搅动波澜,有些官员误以为如今的皇帝变得嗜杀残暴,这才被她利用。太上皇也为此担心,再这样闹下去,景玄会不再是原来的景玄,所以,他先让为师将你囚禁,试探景玄……” 心瑶哭笑不得,心里虽然替景玄委屈,却不好当着师父的面言说。 “如此说,太上皇也是无奈才出此下策,徒儿不怪他和师父,但请师父先去请景玄的师父下山,徒儿眼下还要去刑部一趟,徒儿先告退。” 心瑶行礼之后,就撑着身体疾步出来那不见天日的地方,眼前一亮,她却不禁替自家夫君捏一把冷汗。 无绝忙追出来,“瑶儿,你不要一个人去刑部,叫你龙义师兄陪你去一趟吧。” 心瑶身边正缺少一个护卫,便没有拒绝。“师父,太上皇除了让您利用徒儿试探景玄,可还摆了其他的陷阱?” “太上皇还让妙回师父,撒了一个小谎。” “一个小谎?”心瑶顿觉不妙,太上皇的一个谎言,只怕会让景玄生不如死。“到底是什么谎言?” 无绝无奈地叹了口气,“半个月前,大军自蛊城返回,慕允琪便将宋梨胭安顿在了刑部,宋梨胭不知打哪儿弄来的一种奇美的毒蝴蝶,赠给了宋凛和宋昕茹,宋昕茹便邀请太上皇去赏蝴蝶……” 第567章 这位王爷是假的 心瑶心头惊凛,这才发现,自己竟真的是好心做了一桩坏事。 她静看着师父,双拳懊悔地却禁不住握紧,指甲刺进了掌心里,手上刺痛,脑海中是宋梨胭在芍城街头摆摊时的情形…… 那女子坐在那高背椅上,原是闭目养神,因景玄一说话,便落下泪来,看上去那般可怜,原来,那不是懊悔,不是释然,是情丝未泯,是恶毒未歇…… 心瑶担心地问道,“所以,太上皇中了那种奇毒?” “这倒没有,代太上皇去的,是为师,为师易容成他的样子,自始至终以内力防护周身,那些蝴蝶压根儿无法欺近为师。”无绝见她脸色苍白异样,不禁疑惑,“瑶儿,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让宋梨胭入刑部的,是徒儿!” “什么?” “芍城有一位大掌柜,是对景玄极好的,偏巧宋梨胭就在他的钱庄后面摆摊做跑腿的生意,大掌柜担心军队中毒蛊,特买了除毒蛊的药粉,叫宋梨胭送去,宋梨胭却黑衣夜行,撒了毒粉,招呼也没打就走了,将士们当是刺客,就一直追,后来发现她去了芍城的方向,景玄便在归来时,改道去了芍城……” 心瑶说完这些,却忽然就说不下去。 这计谋太过明显,这分明是引蛇入瓮的戏,宋梨胭口口声声说没脸见人,实则正是想用最特别的方式,见慕景玄一面,而她——竟然现在才看清。 无绝也挑着眉梢,目光淡凉严苛地俯视着她。 师徒两人僵持片刻,无绝到底不忍她自责,伸手把她揽在怀里,安慰地轻拍了拍她的脊背,“为师入山,去请宋梨胭的师父来,若他不来,为师就打到他来!” 心瑶忙拜谢,也谨慎地没有单独带龙义去刑部,特命龙义带了龙鳞阁的二十四暗卫一同前往,且让龙义也暗中跟随。 * 刑部府衙内,一切如常。 心瑶进门,正看到几个衙役压着几个犯人进门,因她头上罩着斗篷帽子,无人认出她,她便对护卫说了来找慕允琪,便跟着引路的护卫迈入庭院。 却未等走到廊下,慕允琪便快步迎出来,而他的身后,正跟着一位身穿统领甲胄的女子,女子红袍金甲,肩上垂着艳红的披风,看上去英姿飒爽,眉眼凌厉,与那日在集市摆摊的女子判若两人。 心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却敏锐的发现,慕允琪比从前矮了半头,脸却似宽了些,眼神看着她却也不似从前那样亲和温暖…… 她忙道,“允琪,你七哥今日特别忙,因为这几日的事,他也是无奈,皇嫂怕你多想,特过来看看你!” “皇嫂客气,允琪很好,也正领命彻查守城护卫……”慕允琪说着,忙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又不着痕迹地看宋梨胭。 宋梨胭也堆上笑,视线却忍不住阴冷地瞥向心瑶的腹部,“皇后娘娘有孕,师兄怎么会允准娘娘单独出宫的?” “他自然是不允许的,怕我遭遇不测……所以,我就自己跑出来了。”心瑶说着,就伸手握住她的手,“梨胭,看到你这般尽心地在刑部任职,本宫十分欣慰!” 宋梨胭忙道,“那就入堂内喝杯热茶吧!” 心瑶没有拒绝,迈入慕允琪的书房,她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慕允琪竟不敢坐,偏偏宋梨胭却坐得那般堂而皇之,霸气逼人。 她不动声色地道,“允琪,我今日来,也是有件事要问你的。” 慕允琪忙站好,俯首道,“不知皇嫂要问什么,臣弟定知无不言。”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心瑶笑着看了眼宋梨胭,“你昨日问我能不能为你和梨胭主婚,我自然是欢喜的,所以,今日见你们在一处,心里也欢喜……” 宋梨胭蹙眉,狐疑地看“慕允琪”,禁不住回忆昨日慕允琪的一番动静,却还没有回忆完全,“慕允琪”就急迫地忍不住开口。 “昨日臣弟只是一时情动,所以才向皇嫂请求此事,若是皇嫂能答应,臣弟感激不尽……” 心瑶失笑,“好,那……本宫回去,救与你皇兄商议,择选黄道吉日,为你们赐婚!”说完,她就起身,“你们忙,我也该回去了。” “臣弟送皇嫂!” 心瑶忙道,“不必,我一个清闲人,随便走走对胎儿也有好处,你们别耽搁了正事。” 说完,她便疾步迈进庭院。 宋梨胭却越想越是不对,昨日,慕允琪自打下朝,就来找她和良太妃,然后慕允琪便被她抓了,随即她便弄了这个假的慕允琪顶替了真的慕允琪,江心瑶怎么会说,慕允琪请求赐婚? 这事儿太过诡异! 难道,刚才江心瑶已经看出“慕允琪”是假的,所以故意言语试探? 她越想越是不对,忙扯住“慕允琪”追出门来,“江心瑶,你站住!” 心瑶从容转身,见他们走到了廊下,便轻巧地开口,“龙义师兄,你们还等什么?” 宋梨胭狐疑地左右看了看,尚不知她在唤谁龙义师兄,就见头上突然照下一个巨大的网。 她忙抽剑挥砍,那网却丝毫没断,反而严实地罩住了她和“慕允琪”,一股强大的力道将她和“慕允琪”横斜震飞起来,网口便被几个黑衣人利落地一扯,她和“慕允琪”便成了网中的蚂蚱,被死死地困在一起…… 整个刑部赫然没了动静,众人都围拢过来,却不敢上前,因为满院子多了二十多位黑甲黑帕的男子,都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 龙义见众人围拢,忙走到心瑶身边,沉声怒斥道,“都眼瞎了?你们的刑部尚书被宋梨胭调包,你们看不出真伪便罢了,现在皇后娘娘驾临,你们也敢无视?!” 众人惊恐地看向那身穿雪白狐皮斗篷的女子,却只觉得是一位妙龄少女,全然看不出皇后的样子。 心瑶拉下头上的帽子,目光扫视众人,“你们是已经习惯了听宋梨胭的命令?还是压根儿就不认得本宫?!” 第568章 太妃,畏罪自尽 “皇后娘娘恕罪!” 众人跪地俯首,高呼声整齐恭敬,却胆战心惊地都忍不住看向在网中挣扎的宋梨胭和“慕允琪”。 他们仍是一头雾水,全然没有弄明白慕允琪如何被宋梨胭更换的,这明明就是慕允琪本尊呀,且贵为康王,如何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皇后娘娘,您是不是弄错了,那——明明就是康王殿下,早上一来,还与我们有说有笑的。”一位跪在地上的捕头强撑着胆子开口。 宋梨胭在网中咆哮,“这就是真正的慕允琪,你们不要被江心瑶诓骗!江心瑶,是在对我使诈!” 心瑶冷斥,“我这点诡诈,可不及你设计暗害太上皇的诡诈!” 龙义:“宋梨胭,我龙鳞阁自你入刑部任职开始,就一直盯着你。莫说你的所作所为,这满朝上下所有官员的一举一动,尽在我龙鳞阁的掌控之中,为得就是防备你这等邪佞之人对朝堂不利。” 宋梨胭却十分确定,自己在收买宋凛和宋欣茹时,左右都无人,甚至连太上皇进那琉璃房子,也是异常顺利,若龙鳞阁知道她的目的,怎可能在那种境况下都不出现? 更诡异的是,她和宋凛在城门布置了那些护卫,拦截马车,丢出火油弹,炸得也异常顺利呀! 当然,这些事,她现在无心去计较,先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她转头看向一众跪在地上的衙役官员,“各位兄弟,江心瑶是因宋凛谋划城门突袭,对宋家和康王殿下怀恨在心,恶意带龙鳞阁一众弟子来抓捕康王,谁都知道,龙鳞阁的老阁主是江心瑶的师父,整个龙鳞阁都是她的爪牙……我想保护康王殿下,反被这女子暗算!” 众人顿时炸开了锅,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心瑶已然压着怒火许久,见他们如此被宋梨胭挑唆,不禁寒心。 “难道你们没有看出,眼前的‘康王’比平时的康王矮了半截吗?还有那张脸,明显打肿了一般,说话更是古怪,走路的姿态也不对……” 说着,她抽了龙义腰间的长剑直指网中的“慕允琪”,“撕下你的易容面具,否则,我现在一股真气,将你化为肉糜!” 男子僵了僵,忙抬手从脸上揭开了一张肤色的皮,那真容却是腮帮子略宽的冬瓜脸,与慕允琪那等线条温润的长圆脸,相去甚远。 “天哪!真的不是康王殿下!”“这……我们竟然都没看出来?”“谁能想到呀?这宋梨胭竟包藏祸心……” 宋梨胭惶恐地扯住网子,愤怒地嘶叫,“江心瑶,是你逼我的!是你引荐我入刑部的,这一切说到底,都怪你!” “我何曾逼迫过你?你那般可怜兮兮地落泪,我一番好心,让你免于风吹日晒罢了。” “哈哈哈……你可真伟大!你确定你不是在我师兄面前彰显你的仁慈吗?师兄是我的青梅竹马,是你从我手上夺走了他……” “景玄自五岁向父皇恳求与我订婚,之后才被送去你师门学艺,那儿时的冲动再幼稚,也该讲求先来后到。如若他对你有半分情,凭他的执着,断不会回来朝堂,他会留在师门,与你成婚,毕竟那时我江心瑶并不在他身边。” 众人微妙地低语。 龙义也从旁深受震撼,他入龙鳞阁比较晚,从未听师父提起慕景玄离宫学艺的隐秘之事。这会儿他才明白,为何皇帝陛下不肯纳妃。如此长情的帝王,也实属罕见。 心瑶打断那些议论,“允琪执掌刑部这么久,也不曾见你们对他唯命是从,这宋梨胭才来了几日,你们竟对她千依百顺,如今,真正的刑部尚书被换了个假的,你们竟也能各忙各的,平日在皇上面前自诩断案高手,如今竟是如此愚钝?” “皇后娘娘息怒!” “真正的康王没找到,本宫这怒,如何平息?!” 宋梨胭刚刚陷入绝望的心,又瞬间燃起一簇火苗,她眸光狰狞急迫地盯住心瑶,“江心瑶,你最好马上放了我,否则,我的人定将真正的慕允琪碎尸万段!” 龙义忙凑近心瑶,“师妹放心,师父让我陪你来时,师兄弟们便救了康王。” “如此心瑶便能放心了。”心瑶忙朝龙义俯首,“师兄,宋梨胭与宋凛、良太妃饲养域外奇毒蝴蝶,致使太上皇中毒,如此罪大恶极之人,当严加处置,心瑶已经恳求师父去请宋梨胭的师父前来,劳烦师兄暂且将宋梨胭与这男子押去龙鳞阁……” “不,我不去,我死也不见师父!”宋梨胭说着,就自网中要自尽…… 心瑶一掌打在她的两个琵琶骨上,宋梨胭痛得瘫在地上,不住地嘶叫…… 众人看得心惊,龙义亦是诧异地看心瑶,“师妹竟懂得这一招?如此可就废了她的武功了,她再也不能动气力……” 心瑶讽刺地环视一众神色微妙的官差,“我的师父,除了有龙鳞阁的老阁主,还有妙回神医,莫说废人武功这样的招式我懂,杀人——我更懂!” 满院子顿时落针可闻。 “每个人去领三十杖,好好记着这次的教训!” “卑职等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心瑶自龙鳞阁的大门前,搀扶着慕允琪和良太妃宋昕茹上去马车,慕允琪欲言又止,宋昕茹脸色惨淡地绷着唇…… 心瑶安慰地拍了拍慕允琪的肩,“什么都不必说,你皇兄定然是相信你的,我也信你没有参与宋梨胭的阴谋。” 慕允琪忙跪在车厢里,苍白的脸色不透血色,看着女子温柔的眼睛,忽然惭愧地生不如死,他忙俯首贴地,只希望自己能一头扎进车厢底下的泥土里…… “谢皇嫂——” 宋昕茹也被这一幕激得泪流满面,她知道,儿子的命是保住了,但是她……她是不能牵累宋家满门的。 她以为自己的所做的一切,都是天衣无缝的,没想到…… 回想自己身在宫中惨淡无能的半生,她讽刺地“呵”了一声,就拔下头上的步摇簪,绝然刺进心口。 心瑶惊得僵住,“允琪——” 慕允琪疑惑地起身,就见母亲捂着刺在心口的簪子歪下来,他忙把她接在怀里,“母妃——母妃您——” 第569章 世上真的有龙血 心瑶忙跪蹲下来,以真气护住宋昕茹的心脉。 “太妃娘娘这是何苦?太上皇隐忍不言,便是念在与娘娘夫妻多年,宽饶娘娘一命呀……” “他宽饶我太多次了,自上次我跪求他,让允琪娶你,已然惹了他的嫌恶,这么多年,我知道他是因为愧疚才包容我,并非如对太后那样……” 心瑶痛心疾首,不知该如何才能护住她的命,忙给她拿帕子包裹住刺在心口的簪子,朝着车夫大喊,“快——妙回师父在宫里,还来得及!” 宋昕茹自嘲地笑了笑,只是惋惜地看她,“我知道,你是看在允琪的面子,才不肯怪我一句,但我……我是要夺你和景玄的性命的,城门那爆炸,我就知道,那么大的动静,太上皇定然是盯上我了,可我不明白,为何他没有派人阻止我……” 心瑶听得惊心,若非师父早有言语提点,她听到这番话,定然会因此憎恨怀渊帝的绝情,景玄若知道真相,也会寒心。 “太上皇怀疑景玄屠灭蛊城,惨无人道,所以才想为大周除掉暴君……可现在真相大白,景玄不是暴君,他是怎样的人,允琪和我都心知肚明。这件事太上皇判断错误,龙鳞阁也失职失察。” 慕允琪也忙道,“母妃,你们都误会了,皇兄是不会残忍之人,蛊城的境况无法收拾,皇兄才用了那种法子,而且在危险的境况下,皇兄都冲在前面,甚至不让我冒险……” 宋昕茹没想到,眼前这女子的心思,竟如此通透,而自己的亲骨肉,也与自己从未统一心思。 “造化弄人!你没成为我宋昕茹的儿媳,我的儿子也无心皇权,是我福薄!是我一厢情愿了!我天生不是争权夺势的料,偏偏入了宫门。这些年,从未有一日顺心如意,呵呵呵……” 心瑶忙道,“太妃娘娘不要这样激动,太后在事发之后就来找我求过情的,她想帮您护住宋家,也是念在与你多年的姐妹之情,也是怕景玄误伤了允琪,兄弟伤心。” 宋昕茹忽然止不住泪,“我和拓跋荣敏从来都是明争暗斗,势不两立的,我恨她,怨她……她竟还帮我护住宋家和允琪?” 慕允琪忙道,“母妃不知道吗?母后一直对儿子视如己出的,儿子年幼时被母妃打骂了,都是她和七哥保护儿子的,儿子还记得,那年冬天里,母妃生气,把儿子赶出来,儿子穿得单薄,她就把自己身上的斗篷取下来裹在儿子身上,抱着儿子回了她的寝宫,那一日她就病了,咳了一个冬天……” 宋昕茹看着儿子诚恳且悲恸的神情,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想起自己妒恨交加时疯癫的情形,懊恼已极,羁押在心底的憎恨,却顷刻间就灰飞烟灭。 她记得那年冬天拓跋荣敏的咳嗽,她甚至还嘲讽过她,当着慕怀渊的面挤兑她身染风寒,莫要害皇上也病了……可那女子只是一脸淡然,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 或许,在她眼里,她只是一个愚昧无知,愚蠢至极,连自己的亲骨肉也狠心对待的卑鄙小人。 “呵呵……我做了些什么呀?我都做了些什么……我那样恨她,害她,她竟从未视我为敌……” 她自嘲地望着车顶,就如望住了拓跋荣敏。 “我允琪也是皇子,他是有资格争夺皇位的,老天呐,我宋昕茹也是想为宋家争一口气呀!” 说完,她长叹一声,就闭上眼睛,手也垂散下去。 慕允琪恐慌地搂紧她,“母妃,不要离开儿臣……母妃……您怎么忍心丢下儿臣……母妃……” 心瑶这才发现,自己垫着手帕握住的步摇簪,已经黏糊糊地染满了血。 她忙给宋昕茹阖上眼睛,“是,允琪是有资格夺那个皇位的,但是,夺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允琪善良仁慈,可能力到底不足,又无拔尖儿的武功傍身,他早几年没有掺和夺位,慕昀修都能算计他,若非景玄护着,他早就被你这番撺掇给害死了!” 慕允琪听着她一番话,担心地看她,“皇嫂,母妃已经没了呼吸了……她死了……” “她还能听得到,她会明白的!等来生……她就不会这样恨了,也不会再多去计较。” 慕允琪被她一脸淡漠吓坏,泪从脸上簌簌地滚落,却不敢惊扰她。 这女子的眼神,仿佛是能看到人的前世今生,仿佛能看破这世间所有的浑浊…… = = = 夜幕深浓,已然近子时,慕景玄在京城苦寻了一整天,终于凭着记忆,寻到那异域来的商贾的宅邸。 所幸,他前世成为复活心瑶,寻过龙血,不过是因为听了一个江湖术士编撰的瞎话,才打听到了此处,可那东西对于复活死尸并没有什么效用,他怒极之下,便把那江湖术士给杀了。 他刚要抬手敲门,便听到背后有熟悉的脚步声,狐疑转身,就见一个裹着黑兽皮斗篷的男子拉下头上的帽子。 “你确定这种鬼地方能找到龙血?” “父皇?”慕景玄担心地忙上前扶住他,“您身体不好,怎么到了这里来?” 慕怀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事实上,他已经跟了他一整天,从城东找到城西,从城南走到城北,他亲眼看着他茶饭未进,一家一家的打听,描述一个身边有龙血的异域商贾,仿佛那商贾他曾经亲眼见过一般熟悉。 他以为他这一趟都是在白忙,是在异想天开。 这世上怎可能有“龙血”? 妙回那谎话编撰得未免太过火了。 他也十分懊悔,如此装病折磨他,且在宋凛、宋梨胭、宋昕茹于城门布置阴谋时,没有阻止。 可笑他这亲生父亲,竟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甚至坐视那场爆炸的结果,期望为大周除掉一个暴君! 在下午穿过庙街那边时,无绝寻到他,将心瑶的话全部告知他,他才明白,自己有多么混账! “景玄,别找了,这世上是没有龙血的,妙回说那话其实是为父……” “有,父皇相信儿臣!”慕景玄不由分说就抬手拍门板,“开门,有人吗?” 第570章 丑女要当皇贵妃 慕怀渊忙上前来,听到庭院里有人说话,他忙扯住儿子退开,“有人来了,赶紧走……” 慕景玄忙道,“就这一家,儿子笃信,就这一家有!” “你忘了上一家那人要拿馊水泼你?人家不信你是皇帝,也不信你找龙血,只当你是个疯子。”慕怀渊说着,便强硬拉着慕景玄转身…… 慕景玄这才发现,他竟是能使得出气力的,却只是在心底感慨,妙回医术高明,竟不但能护住父亲的命,还能让他与正常人一般,行动自如,举止有力。 “父皇,既然妙回神医说了必须寻到龙血,咱们就必须拿到龙血,才能彻底根治您体内的奇毒!” “为父都痊愈了,不用再找龙血了……” “您这是自觉好了,妙回神医说您痊愈,才是真的痊愈!” 就在父子俩争执之际,门板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位年轻的女子,女子皮肤黝黑,用翡翠簪子斜斜挽着发髻,妩媚地依靠在门框上,打量着门外的慕景玄和慕怀渊…… “找谁?” 慕怀渊却是第一次见这样奇丑的女子,他活了大半辈子,阅人无数,女子更是见得多,还从未见过这样皮肤黑如炭之人,在院子里透出的灯光下,只一双眼睛的艳白是白色的。 慕景玄忙道,“姑娘,在下失礼了!在下此来,是找你的父亲有急事!” 慕怀渊狐疑地看慕景玄,“玄儿,你认识这女子?” “呃……路上有过一面之缘。”慕景玄自然不认识,不过是前世与那商贾说话时,这女子刚好从旁呆着,父女俩容貌又有几分相似,他便记住了这女子的容貌。 不过,这番话,他是没有办法对父亲细说的。 “他回老家了,半年后才回。”女子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这就要关上门…… 慕景玄忙抬手抵住门板,“姑娘,你们家可有龙血?” “你怎么知道龙血?”女子狐疑地看他,“你是何人?” “在下是当今皇帝慕景玄。” 慕怀渊尴尬地别开脸,压着声音说道,“你说皇帝,是没人信的。” 女子没有听到他的咕哝,只是狐疑地打量着慕景玄艳若仙魔的姿容,突然就“嗤——”,“你是皇帝,姑奶奶我还是皇后呢!” 慕景玄无奈,只得从袍袖中取出一面雕龙金牌,低调女子面前。“这东西,交换龙血。” 女子被金灿灿地金牌惊得瞪圆了眼睛,却接过来,还是半信半疑,拿着牌子咬了咬,确定是货真价实的金子,见上面的腾龙雕刻地极是圆润细腻,这才信了。 “龙血是我爹花了半年时间才运过来的,只这金牌不够,你得封我当皇后。” “朕已经有皇后,你可以换一个别的条件,朕一定尽力而为。” “要当皇贵妃!” 慕怀渊脸色顿时铁青,“你这女子是知道皇贵妃做什么的吗?再说,我儿子发了毒誓,这辈子不纳妃的……” 慕景玄忙道,“只要你给我龙血,我册封你为皇贵妃。” 慕怀渊震惊地看他,“儿子你疯了?龙血是不可能存在的,你莫要为了一件荒唐事,娶一个丑八怪,到时候天下臣民都会嘲笑你……” “父皇放心,这一家的龙血货真价实!”慕景玄跟着女子就进去庭院里。 慕怀渊却在门前气恼地跺脚,“这该死的妙回,编撰什么不好,非要编出个龙血!这可要如何圆谎?” 他若说妙回是撒谎,妙回便是堂而皇之犯下了欺君罔上的死罪。 唯恐那女子当场就要强迫慕景玄临幸她,慕怀渊不放心地闯进庭院里,却见屋舍不过三间,青瓦白墙,很是寻常。 见慕景玄跟进房内,他也忙跟进去,女子却入了内间之后,就提出一个大箱子。 “这是我爹的百宝箱,都是从家乡带来的药,有些是养颜美容的,有些是治病救人的,京城里的大夫和脂粉铺子,都从我们家收买这些药,且都是从不讲价的,我让你封我为皇贵妃,也算是便宜你了。”女子口气骄傲地说着,轻蔑瞥了眼父子俩。 慕怀渊这就要发作,慕景玄忙阻止她,“朕的话,一言九鼎,你尽管把龙血给我便是。” 女子这就要要打开箱子,箱子却是自顶部打开的,有一个木制的九宫格拼接木块,上面雕刻了小字,女子却将那小字转来转去的拼了半晌,也没破了箱子上的机括。 慕怀渊讽刺道,“也罢,你这皇贵妃之位,算是拿不到了,我们也不用拿这龙血,告辞!” 说完,他拉住儿子的手臂便要走。 慕景玄却反手拉住他,“父皇,您稍等片刻,这东西,儿子能打开。” 说着,他就是上前对女子道,“让朕试一试吧,朕知道该怎么开。” “你?”女子讥讽地又从头把他看到脚,“这箱子可是我爹请了我们家乡最高明的……” 未等她话说完,慕景玄便在那九宫格上拨弄了几下,啪——箱盖弹开,露出了缝隙。 女子狐疑地看他,如看一个怪物。 慕怀渊也大惑不解,却也注意到了,他甚至连思考都没有,且举动异常笃定,直接将九宫格排列妥当,便……“儿子,你怎么知道这打开机括的窍门的?” 慕景玄心虚地抚了下额角,“呃……猜的。” 女子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你好会猜呀!你这当皇帝地,更像是我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哩!” “朕权且当你是在夸奖朕了!” “就是夸奖你呀,有你这么聪明的女婿呀,我爹也会欢喜的。”女子说着,这就开开箱子。 箱子里一半是冰,一半是药,且药水都是五颜六色的,其中龙血用一个窄口瓶子盛放着,鲜红如血,在灯下格外惊艳。 慕怀渊见女子这就把瓶子递给慕景玄,他忙扯住慕景玄后退,“这龙血你是来自何处?” “我们家乡的龙血树,割出的水,就叫龙血呀!这东西敷在脸上调养皮肤,会叫人变得很美呢,有创伤的话,还可以活血祛瘀……” “你这么丑,你怎么没让自己变美?我看你是吹嘘,拿这东西诓骗我儿子……” 第571章 为夫君出一口气 女子气结,“你这老头儿,怎么不讲理呢?姑奶奶这是天生黑皮肤,在我们家乡,我也算数一数二的美人,匹配你儿子,绰绰有余!” 慕怀渊勃然大怒,“你竟敢与朕顶嘴?你知道朕是谁么?简直是泼妇……” 女子两手叉腰,逼近上前,“你骂谁是泼妇?” “朕就是骂你!” 见父亲竟与一小女子对骂起来,慕景玄哭笑不得,他忙横在两人之间,“父皇,这是真的龙血,这女子之所以这副模样,是因为她天生如此……” 他忙又对女子道,“姑娘息怒,这龙血,我们就带走了,明日朕派人来接姑娘入宫!” “接什么接?就为这么一瓶红颜料便封这泼妇为贵妃?要才无才,要貌无貌,粗鲁无礼,哪一点配得上你?心瑶怀了你的孩子,你立这女子为皇贵妃,不是给心瑶添堵么?” “心瑶知道儿子救您,会谅解的,而且,儿子对这女子并无情愫,只是为答谢她。” “万一心瑶动了胎气,你让为父如何面对你岳父?” 慕景玄忙道,“可妙回师父说,您需要这药,父皇您的命最重要!” 慕怀渊强硬拉着儿子出了狭小的庭院,女子追出来,“哼!不要拉倒,警告你们,别再敲我们家门,就算你们敲碎这门板,我也不会再开了!” 慕景玄忙抬手抵住门板,“姑娘,您先稍等,那药我们要……” “不要!”慕怀渊几近崩溃,他着实没想到,儿子能为自己牺牲到如此地步。 “儿子,就算那东西真的能入药,我们也不能拿。朕是装病的,区区蝴蝶怎可能毒害朕?那日去看毒蝴蝶的是无绝,他易容成了朕的样子,朕对你承认,朕是不放心你,怕你被杀气扭曲了心智,这才……” 慕景玄却有点缓不过神,“父皇,您的意思是,您一直在骗我?” “为父不只是骗了你,还见死不救,差点害死你和心瑶。” 慕怀渊说着,惭愧难当,这就要屈膝跪地…… 他身躯一矮,就被慕景玄及时搀扶住双臂。 “父皇您这是做什么呀?你这不是要折煞儿子吗?” “为父对不起你,为父失察、昏聩、无能,还差点害你和心瑶失去孩子,景玄,你要骂我、打我、罚我都是应该的。” 门里的女子看不下去,她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老头儿,你想死,你愧疚,就跑到个没人的地方去死,自己惩罚自己才能表达内心的愧疚,在别人面前哭只是装可怜,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你说你是太上皇,我还真不相信。” 女子说完,就见一旁落下三个人,两个高大的黑衣男子,架着一位女子. 两位男子身穿龙鳞铠甲,脸上罩着黑皮面具,威武不凡。 女子仙女一般,身上穿雪白的狐皮斗篷,内衬蓝紫丝袍,惊艳的夺人心魄,门前的这片黑夜也因她的光彩亮了许多。 门里的女子惊叹道,“哎呀,这是哪儿来的仙女呀?天仙下凡么?” 心瑶笑着朝她俯首,“姑娘,失礼了,本宫就是江心瑶,特来寻找龙血。” “江心瑶?皇后娘娘?哎呀——凤女呀?天哪!”女子欢喜地抓住她的手,“告诉你啊!刚才这两个人说他是皇帝和太上皇,我都不相信的。你这从天而降,我就明白了,你一定是凤女,看看你,这般美得吆……” 心瑶淡看愣在一旁的慕景玄和慕怀渊,说道,“这两个人……我还真是不认得!” “我就说吧!这俩都是骗子,这年头,骗药的人太多了。”女子气恼地看慕景玄,“瞧你长得人模狗样的,竟然说立我为皇贵妃,怎样?自己打脸了吧……” 慕景玄:“……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姑娘恕罪。”他实在想问,心瑶为何也来了,这大半夜的,她这是乱跑什么呢? 心瑶从怀里取出一叠银票,双手递给女子,“姑娘,那龙血是我家师父提到的,说是有急用,师父是从不说谎的人,又是用来救命的,我今日必须拿到,若拿不到,师父便是犯了欺君之罪。” “我知道,您的师父一定是妙回神医!我上个月咳嗽的厉害,许多人都说我得了肺痨,多亏妙回师父替我诊治,吃了几副药就好了,师父一两银子也没收,真是菩萨心肠。” 女子欢喜地说着,便激动地握着心瑶的手,唯恐她转身就跑了,忙把她往院子里请。 “皇后娘娘给我这银子我是不能收的,这药,我给您,在我们家乡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从龙血树上一刮,便能弄好多的。” 心瑶忙道,“既然如此,那药我就拿走一半儿,留下一半儿,你也好对你爹有所交代,万一其他人有来求药的,也不至于空手而归。” “好,娘娘想得周到!”女子欢喜地用小瓶盛放了一半的龙血给心瑶,极是不舍的送出门来,“娘娘您一定要经常来玩。” “好,一定!”心瑶握了下她的手,免她行礼,还是塞给她两张银票,“你也可以去宫里玩,这两张银票你收着,给你爹娘置办一处大宅子,你也好读点书。” “谢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女子俯首还是行礼,却再抬起头,眼前的人都不见了踪影。 “哎呀,这就不见了,原来凤女真的是神仙呀!” * 太上皇寝宫,心瑶迈进门槛,见妙回坐在罗汉榻上捻着佛珠诵念经文,脚步停了停,忙上前行礼。 “师父,徒儿拿到了龙血。” 妙回一身月白的袍服,越显得脸色苍白如纸,尴尬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瑶儿,这事儿其实……” “徒儿都知道了,师父不必解释。师父素来谨小慎微,不过是遵太上皇圣旨行事,师父是无辜的。不过,天下人的眼睛诡谲,师父还是给太上皇用药吧!这事儿传扬出去,若说皇族父子起了嫌隙,也不好听,徒儿宁愿他们说,皇帝陛下为太上皇寻到了龙血,景玄也本就是这般仁善孝顺之人,他今日满城奔忙,尽心竭力,实不该被误解。” 第572章 到手的媳妇没了 慕景玄担心地道:“允琪还好吗?” “他已经回府歇息了,一切都是他亲身经历的,他会想明白的,你若不放心,也可以去看看他。” 慕景玄却也在担心她,“我先送你回寝宫。” “我没事,回去我能睡得着,今儿我也真的困倦了。”心瑶牵住他的手,陪着他一起出来殿门,“只是去了允琪那边,别再熬着,也劝着他睡一会儿。” “好。”慕景玄从此下去台阶。 心瑶望着他的背影,察觉背后有人出来,她没有转头,“不必解释,也不必说什么,上辈子你对景玄做过比这更过分的事。” 慕怀渊哑然,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心里,他目送心瑶下去台阶,还是不放心,又唤廊下的护卫远远护送她。 而后,他返回殿内,就见妙回手捧着一碗药递上前来,大冷的天,这宏大的宫殿本就不太暖热,这药更是意思温热气儿都没有。 他接过来,更是冰凉刺手,见桌上那盛放龙血的琉璃瓶子空了大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便硬着头皮吞了几口,却是在吞咽不动,太难喝了! 见他剩下了一半的药,妙回说道,“这水,我是从更漏里舀出来的,这药是碾碎了一味苦药,搭配了龙血……” “难怪如此又冷又难喝!” “太上皇觉得冷么?今儿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冒着严冬的寒气在外奔忙的一天,若说苦,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当成一个嗜杀之人,再没有人比陛下的心里更苦了……” 慕怀渊自嘲地笑了笑,端起药碗便一口气都喝下去,“师父言之有理,怀渊受教了!” “小僧告退,太上皇好好珍惜那龙血吧!毕竟得来不易。” * 自凌厥国赶回的礼队,正行至京城门前,却见一条皇族的丧葬礼队,浩浩荡荡自城内出来,漫天金色的纸钱飘扬如雪,哭丧声汤汤如洪水,铺天盖地…… 慕卓衍自车厢里看见那一幕,顿时慌了手脚。 他一路上都在胆战心惊,因丢失了那本毒蛊手札,因心瑶突然离开,也因龙玺、拓跋露和方来在这一路上将他监视得严严实实,他的良心也过意不去,唯恐心瑶在路上出事,又怕慕景玄在蛊城遭遇不测…… 因此,一看到那隆重浩荡的白龙似地礼队出来,且见慕允琪穿着一身素服,领着一众人出来,且后面父亲慕弘仁也身穿丧服,母亲更是哭得泪人儿一般,他恐惧地忙冲下马车,跌跌撞撞地奔到礼队前,就双膝跪地…… “陛下——是卓衍的错——卓衍该死——卓衍对不起您呀!”说着,他就狠狠地抽自己的耳光,哭得更是涕泪横流。 马车上的江宜祖、龚璇玑,以及萨岚一家三口都被弄得措手不及,却也不仅担心地下来马车。 慕允琪也狐疑又尴尬,他忙策马穿过前面领路的仪仗,“堂兄,你这是做什么呀?” “我对不起陛下,我该死,允琪——我心里难受得要死,你杀了我吧!你快杀了我……我对不起陛下……是我害死了陛下呀……我早该告诉他蛊城那些毒蛊的厉害,也早该告诉他蛊城里的那些人拿身体喂养毒蛊,这样他就不会死了……我该死呀……” 慕允琪见他哭得狼狈不堪,有些失控,忙下马搀扶住他的手臂,“堂兄,您先起来,您听我说……” “这事儿就是我的错,我该给陛下赔命,我愧对他呀,我愧对皇族的列祖列宗……我罪该万死……”他嚎啕地说着,泣不成声,整个礼队都被拦截得无法行进,每个人脸上都微妙又尴尬。 队伍后面的慕弘仁看不下去,也急火火地拢着丧服奔出来,“卓衍,你闹什么呢?这是良太妃的葬礼,不是陛下的!真是糊涂——” “啊?!所以……我……”慕卓衍顿时僵住,细看了看仪仗队的规制,也看到了后面太监手上捧着的牌位,“所以……所以我是弄错了?” 慕弘仁气结,“像什么样子?你这样闹,不是让允琪难堪么?” 慕允琪尴尬地忙道,“皇叔,没事儿,堂兄也是太紧张陛下的安危,才如此失控。” “是,我……” 宁珞拿着一套丧服从后面奔过来,“你什么你,赶紧的,快穿上丧服,你媳妇呢?快叫她也过来,一起穿上,依照辈分,你们都是小辈,如此失礼是该受罚的。” “我……”慕卓衍尴尬地看向停在远处的车队,“母妃,我和露儿已经和离了,她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媳妇了。” “你……你说什么?”宁珞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媳妇人呢?我要我的儿媳妇……我还没见着我儿媳呢,怎么就和离了?你是做什么吃的呀?” 宁珞越说越是失控,气得上脚就踹过去。 慕卓衍被踹得一个踉跄,忙稳住身躯,又跪下来…… 慕弘仁忙拉住宁珞,“行了,先让他穿丧服去送葬,别耽搁了大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是教训孩子的时候。” 慕允琪也忙道,“是呀皇婶,听说堂兄中过毒蛊,不知身体如何呢,还是回去再细问究竟吧。” 丧葬队经过如此一番风波,总算顺利起行。 远远躲在马车里的拓跋露,把宁珞那样泼辣踹人的一幕看在眼里,不禁心有余悸。她担心地看向一旁静坐不言的方来,和闭目养神的龙玺。 方来忙握住她的手,“没事,有我在呢,宁珞不敢对你怎么样!” 拓跋露忙往他身边挪了挪,与他十指相扣。这一路上,两人相互照顾,感情自是越来越好,若是宁珞凭着那股子泼辣,以死威胁表哥下圣旨,逼着她回去慕卓衍身边,她该怎么办呐? 龙玺是懒得管这些红尘琐事的,他眼睛也没睁,只淡淡地说道,“你担心的,心瑶定然早已为你考虑周全了,现在胡思乱想,实在太早了些,等那宁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时候,你再担心不迟。” 拓跋露被吓得欲哭无泪,忙往方来身边缩了缩。 方来护住她的肩臂,“没事儿,没事儿……”他嗔怒地瞪龙玺,“马车已经到了这里,你还不会去龙鳞阁吗?无绝阁主该念叨你了。” 第573章 郡主,擅闯宫宴 “我难得偷个懒,还不容我多睡会儿?一回去龙鳞阁,又得日夜颠倒,唉……捞不到清闲喽。” 龙玺舒坦地盖上毯子,翻了个身,舒展四肢,便继续睡。 却有人偏不容他偷懒,丧葬礼队出了城,车队顺利起行,一个带着黑皮面具的黑袍男子便飞身落在车辕上,掀开车帘就道,“大师兄,师父喊你回去吃饭!” 方来幸灾乐祸地笑道,“我正说这话呢,你就来了。” 龙玺听出是龙义的声音,气结一叹,坐起身,伸腿就踹向龙义的脚。 龙义忙跳起来躲,视线就落在拓跋露和方来身上。 “呦!你们三个可凑在一起了,这是前王妃喜欢过大师兄,嫁过慕卓衍,现在又和方来将军在一起了,方来将军又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大师兄又……” 不等他话说完,龙玺便恼羞成怒,挥掌便打向龙义。 龙义忙飞身躲避,不过两招,马车轰—— 拓跋露惊得尖叫,她后腰被方来捞住,人才算平稳地落了地,车夫却被吓得大惊失色。 龙义见龙玺飞身离开,忙安抚道,“没事,没事……我们龙鳞阁弟子谈事儿,总是这样谈着谈着就打起来的,不过,大家不会伤了和气,你们也多少习惯习惯,习惯了就好了……呵呵呵……” 前面马车上的江宜祖打开车厢的后窗看了看,见那整个马车摔得细碎,不禁气结,所幸,行礼安置在后面的马车上,收拾起来,不至于麻烦。 他忙命车停下,“方来,露郡主,你们先上本王的马车。” 方来和拓跋露忙小跑上前,道了谢,便上去马车,江宜祖见身穿黑衣,面带黑面具的男子奔过来,一眼认出,他这小碎步的轻功不是龙玺。 “你是……” “龙义参见大师伯,是师妹命龙义来的。”龙义不由分说,唯恐自己被丢下,先上去马车,又对龚璇玑行了礼,见龚璇玑那大肚子已经高高地隆起,他不禁钦佩地看了眼江宜祖,“师伯厉害呀,龙义钦佩,五体投地!” 江宜祖被他揶揄,不禁失笑,“你师父让你带了几个胆子出门?” “咳……”龙义尴尬地忙别开脸,又对方来说道,“师妹给你准备了将军府,特命我带你们过去住下,你们小夫妻安置好家当,等歇养好,三天后再入宫请安。良太妃刚去世,皇族境况微妙,也不宜多生事端……” 拓跋露说道,“表哥就没有提前对宁珞解释清楚嘛?看刚才宁珞那泼辣的反应,恐怕还不知我们在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呢。” “这事儿,师妹已经下懿旨公告天下了,可有些人就是吃秤砣长大的,偏油盐不进,我们也没有法子。”龙义说着,尴尬地看江宜祖和龚璇玑。 龚璇玑手肘撑在方枕上,慵懒地着核桃仁,说道,“最好的办法,倒也有,便是给卓衍另外赐婚,且是个不亚于露儿这般尊贵身份的女子,否则,给他指婚个普通女子,那宁珞不满意,平日也会刁难人。” 说着,她便看向江宜祖。 江宜祖失笑,“这事儿咱们别多管,该是太上皇和太后费心的事儿,那宁珞不去找心瑶的麻烦便好,她若敢对心瑶不敬,我必收拾她!” 拓跋露深知他的厉害,这一路上遇到什么劫道的马贼土匪的,旁人都不必费劲儿,只他打出去两掌,便叫那些人落花流水,再无站起之力了。 她忙挪到江宜祖身边,“王爷,您也要护着露儿呀,露儿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你有两个姑母,还有当太上皇的姑父,还有祖母,还有堂姐,还有姐夫,又有表哥,用不着本王护着你。” 拓跋露这才想起,在这大周京城里,自己才是被捧在手心上的,自己也该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 “是呀,我怎么忘了呢?我姑母拓跋荣敏是太后,我姑父是太上皇,我小姑姑是拓跋荣萝,我小姑父是凌厥皇帝,我堂姐是拓跋坤珠,我堂姐夫是当今丞相兼宣王,我祖母是北月前太后贺毓,我表哥是当今皇帝陛下,我萨岚表哥更是凌厥储君……我凭什么怕宁珞呀?我实在没有必要把她放在眼里……” 方来尴尬地挠眉梢,却不敢打趣她,但是那宁珞素来是个不要脸不要皮的,谁也不放在眼里。 * 为迎接凌厥帝妃与储君的到来,慕景玄特在泰仪殿举行宫宴。 歌舞欢宴分外热闹,心瑶也因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总算能安稳的睡觉用膳,这宴席,她也更加欢喜, 母亲在这一路上没有动胎气,且礼队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贺毓、拓跋荣敏、拓跋坤珠、拓跋荣萝、贺金香等人一家相见格外亲昵,拓跋荣萝抱着小娃儿慕泓舍不得撒手,贺毓握着萨岚的手,祖孙俩也冰释前嫌,一家上下和乐融融。 见慕景玄也难得有了笑颜,她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景玄,不如现在就命人多收拾两间寝殿,让皇外婆和舅母暂且在宫里安置,这样她们与姨母说话也方便些。” “好,就依你说的办。”慕景玄若有所思地看向阶下,注意到宁珞的一张脸拉得比马脸还长,不禁担心拓跋露的处境,“瑶儿,你前几日给皇婶皇叔的懿旨,他们可有说什么?” “没有,给良太妃举行葬礼也忙,谁也没顾得上谈这事儿。”心瑶凑近他耳边,“我怕露儿被找麻烦,特让她和方来三天后再过来,咱们可以利用这两日的时间,好好安抚皇婶皇叔……” “嗯!”慕景玄觉得这时间还算充裕,“我来安抚就好,你好好养胎,不要为这些琐事烦忧。” “好!” 夫妻俩相视而笑,正沉浸在这安然美好中,殿外却传来一声通传,“露郡主、方来将军到——” 心瑶惊得一歪,慕景玄忙把她搂在怀里,两人看向阶下,就见纱带飘舞的舞姬们退让到了两边,拓跋露和方来竟穿着大红的吉服迈进殿来…… 第574章 当众拿出和离书 心瑶一时间怀疑自己看错,眨了眨眼睛,方看出,夫妻俩身上穿的,的确是成婚所用的喜服。 方来的一身束袖收腰,显得身型俊朗秀雅,惊艳异常又不失武将的利落,那一身大红越衬得他眉清目秀,肤白如玉。 拓跋露那一身冗长曳地,尾端绣着流云双尾凤凰,头上高绾发髻,坠着一层红纱在脑后,既有北月头饰的飘逸,又有大周郡主的隆重,那妆容更是艳丽异常,大红唇一笑开,牙如瓠籽又白又齐,额头上点缀着红宝石华胜,显得眉正且弯细,美目娇俏,顾盼眼波流转,那眼神都透着一股子天之骄女的傲气。 心瑶担心地看身边的帝王,见他冷着脸不开口,无奈地叹了口气,待拓跋露和方来行礼结束,她忙道,“妹妹、方来,快平身吧!” 方来忙道,“陛下,皇后娘娘,自露儿和卓衍王爷和离,也有些时日了。露儿想求一个孩子,所以,希望与末将尽快成婚,有属于自己的家。正好今日凌厥帝妃与储君到来,这一大喜,也难得拓跋家的亲属长辈们都在,便则如不如撞日,就在此时此刻举行婚礼,希望能喜上添喜,双喜临门,还请陛下与皇后娘娘恩准!” 此话一出,满殿微妙。 江宜祖望着小夫妻俩,不悦地道,“方来,你们穿着婚服前来,这无异于先斩后奏,逼着帝后准你们成婚!你们将帝后置于何地?” “王爷息怒,方来是您看着长大的,方来对主子,对陛下多尊重,您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方来与露儿陪着帝后历经生死,只是卑微地恳求结为夫妇,也是对拓跋皇族有所交代,否则,方来就成了不顾廉耻之人!”方来说着,便不卑不亢的双膝跪地,朝着丹陛上凝重一拜。 拓跋露看着他,忽然就笑开,眼泪却沿着腮畔滚落。 慕景玄忽然就挑眉笑了,侧首对心瑶说道,“朕始终觉得,方来还是没长大的孩子。想不到,跟在你身边竟也历练出来了,有胆子驳斥了父王,且有口才了得,还能挡在露儿身前披荆斩棘,从北月到凌厥,跟着大队人马颠沛流离,陪着皇后出生入死,朕也将他的功劳铭记于心,朕愿意成全他的心愿!” 心瑶欢喜,她刚要起身一起谢恩,阶下的宁珞就突然站起身来走到阶下,中气十足地俯首下去,厉声说道:“陛下,咱们皇族还有没有脸面呀?不是皇婶说你和心瑶,卓衍成婚我们都不在,卓衍和离也是你们做主,现在可好了,卓衍的媳妇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成了别人的,你这是要逼死我和你皇叔吗?” 慕景玄要开口,一旁龙椅上的太上皇怒斥道,“放肆——” 宁珞在阶下颤了颤,忙跪地俯首,“太上皇息怒,臣妾只是为儿子不平!” 拓跋荣敏也忍不住斥道,“宁珞,你为儿子不平,本宫与太上皇都可以谅解,但你心有不平,就敢以下犯上吗?你眼里可有帝后?” “太后娘娘,臣妾一时言语冲动鲁莽,还请您和太上皇恕罪,但是,臣妾是着急呀……卓衍不娶露郡主还能娶谁!” 拓跋荣敏威严地冷笑,“卓衍不娶露郡主,就无人嫁给他?他身为我皇族子侄,身为我大周亲王,文武双全,姿容绝俗,卓尔不凡,娶妻选妃都是正儿八经的事,你却把这事儿弄成了一桩闹剧,平白地叫百官和贵客们笑话,也给卓衍与皇叔丢了脸面!” 宁珞顿时涨红了脸,一时间僵在阶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拓跋荣敏却未打算放过她,“做事只想着你那一亩三分地里的计较,你可曾问过,本宫那侄女露儿愿不愿意嫁给卓衍?你可曾问过,这一路上他们都经历了什么?你可曾与拓拔族在场的长辈们商讨过卓衍和露郡主和离的真相?” 宁珞:“……” 心瑶忙起身下去台阶,自袖中取出当初慕卓衍亲笔写下的和离书。 “皇婶,你心里会难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本宫与陛下都不会怪你,但当日和离,无人逼迫卓衍,这是他亲笔写下的和离书,一式三份,露儿那里有一张,卓衍手上也有一张……本宫为防他们其中一方撕毁不认此事,便也存了一份,您与皇叔可亲自过目。” 慕弘仁早已被闹得颜面扫地,坐在席位上始终也没挪动。“一切听凭陛下和皇后娘娘做主即可!” 心瑶忙朝他颔首,双手拿着和离书,又往宁珞面前递了递。 众目睽睽,满殿辉煌,雪白地一方纸,刺着眼睛。 宁珞顿时红了眼眶,仍是无法相信地忙接过和离书,打开看了看,竟真的是自己儿子亲笔写下的,且后面还有两人的手印,与心瑶恩准的凤印。 她看着近前女子皇后凤冠下绝美的一张脸,不禁为她这周全细腻的心思和手段叹服。 卓衍和拓跋露都是缺根筋的人,自然不会弄出什么一式三份的伎俩,这东西当众拿出来,无疑是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宁珞狐疑地看向慕卓衍。 心瑶见宁珞震惊,这才明白,慕卓衍并没有把这件事对宁珞说清楚。 “卓衍,此事只让露儿承受你母亲的怨怼,是不公平的,你若不介意,能否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慕卓衍却说不清楚,他望着她,眸光里闪过一抹复杂地痛苦。 慕景玄见他直盯着心瑶不动也不开口,顿时想到慕卓衍中毒蛊的那番情形…… 拓跋露舍弃了煎熬于毒蛊之痛的卓衍,是心瑶发现他一身脏乱,无人照料,他又起了坐以待毙的心思,多亏心瑶通知他这个堂弟及时取出那毒蛊才保住了卓衍这条命…… 面对心瑶这样良善且尽心、体贴的女子,且又是从前动过心思的,寻常男子,都会扛不住,更何况,卓衍从前是喜欢过心瑶的。 但是,他这帝王又算什么? 他震怒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卓衍,你与露儿和离,朕是最不希望如此的,露儿贵为拓跋王族的郡主,清白之身跟你,当着拓跋王族众长辈的面,你也该有所交代!否则,你的母亲再如此大闹,朕便命人将她拖出去,凭她的身份和你私藏毒蛊手札一事,你们母子早就该……” 慕卓衍忙起身上前跪地,“陛下息怒!此事……是臣之错,臣罪该万死,愧对陛下!臣愿听凭陛下责罚,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第575章 陛下喜欢胖美人 心瑶忙上去台阶,自龙椅上坐下,握住慕景玄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好了,好好的宫宴,正热闹呢!再说,卓衍也是怕害死蛊城的人,才始终拿不定注意……” 慕允琪也忙自阶下起身,“皇兄,送葬礼队行到宫外,卓衍皇兄本以为您在蛊城阵亡驾崩,拦着礼队嚎啕哭了半晌,直说是自己之错,他还打自己耳光,哭得像个孩子般赤诚,此事,百官与皇亲们都亲眼所见!” 慕景玄错愕,尴尬地挠了挠额角,侧首看身边的心瑶。 心瑶抿笑晃着肩,宠溺地撞了下他的肩,对阶下笑道,“都起来吧,本宫相信,你们都是陛下重情重义的好兄弟!” 慕景玄不自然地咳了一身,“露儿与方来这婚事,朕一人是做不了主的。”他忙看向阶下的贺毓,“皇外婆在这里,皇姨母、皇姨父和母后、父皇、舅母也都是露儿的长辈,此事,还要看各位长辈的意思。” 贺毓瞥了眼坐回席位的宁珞,却并没有太生气,“露儿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我拓跋族的女儿如此抢手,哀家也乐见,恪亲王妃得不到露儿当儿媳,可以认她为义女,如此也算全了你和露儿的缘分。” 宁珞受宠若惊地看向那素来谁也不放在眼里的老妇人,不禁怀疑自己听错,“太后娘娘,您说的……您说的是真的?” “哀家一言九鼎,比皇帝的话还真!”贺毓浅扬唇角,“不过,哀家也上了年纪,难得能亲见孙女成婚,又难得见一家齐全,所以,这场婚礼势在必行。” 宁珞欢喜地笑出眼泪来,她忙起身到贺毓的桌案前,“您老人家真是太仁慈了,您老人家摆这么一个台阶给臣妾,臣妾岂敢不从,臣妾多谢您……臣妾给您磕头……臣妾活在夹缝里的可怜人,多亏皇后娘娘保了臣妾一命,今日您又成了臣妾的贵人,臣妾……”说着她跪在地上就哭起来。 贺毓却懒得动,只看向慕弘仁,“恪王爷真能坐得住,你的女人说自己是活在夹缝里的人,可见你多么得不疼惜她了,如此众目睽睽,你竟如看一个陌生人一般,扶也不扶?” 慕弘仁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一手搀住宁珞的手臂,一手护住她的后腰,把她搀扶起来。 心瑶看着宁珞哭成泪人儿的模样,阖眼一叹,眼泪也落下来。 她很欢喜,在几经波折之后,大家都没有走散,也没有缺失…… 贺毓这番心思和慷慨,也让她钦佩,宁珞之所以让自己的儿子迎娶拓跋露,从来也没顾及拓跋露和慕卓衍的心思,不过是想抓一颗救命稻草罢了。 察觉肩膀上拢住了夫君的一条手臂,她轻声一叹,就扬起唇角安慰地扬起笑脸,回应夫君一个笑脸。 慕景玄安慰地抚了抚她的肩臂,命乐师,“奏婚礼喜乐!另去准备火盆,绸结,这婚礼虽仓促,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的。” 拓跋荣萝也笑着对拓跋荣敏说道,“姐姐,还是派几个嬷嬷去将军府再准备一下洞房吧,玄儿说得对,该有的,不能疏忽了,否则,露儿再闹一场和离,咱们也不该对远在北月旧都王兄交代了。” 拓跋荣敏忙派自己的掌事宫女和大总管亲自去安排。 拓跋露欢喜地道,“这会儿露儿可真是万千宠爱在一身了。” 慕景玄斥道,“你可要好好待方来,否则,朕觉不轻饶你!” “是!” 于是,宫宴成了喜宴,直热闹到丑时方散了。 心瑶本决定早上早起,去给众位长辈请安,入了寝宫,腰肢却被在喜宴喝得微醺的皇帝陛下拥住,两人就这样一步一挪地到了床沿她一身袍服也被拆解地七零八落…… “景玄,你做什么呀?” “染一身喜气,咱们也洞房花烛夜呗!”说着,他细碎的吻落在她的耳畔,却敏锐地察觉到她身体在这些时日的变化,“瑶儿……” 心瑶心慌意乱,身子酥软地依靠在他暖热的怀里,只觉他一身酒气淡淡的刚刚好,莫名的幸福感,包裹着她,她只觉自己快要融化。 恍惚间听他轻唤,她疑惑地忍不住转头看他,却对上他满眼邪魅的灼烫。 “怎么了?” “你这样胖起来,抱着很舒服……” 她忍不住逗他,“……原来陛下一直都喜欢胖胖的女子么?” 慕景玄笑道,“我只喜欢你,只是,你这样柔软,总害我忍不住想抱着你……” “既如此,你就抱我一辈子吧!以后我怕是会一直胖下去呢!” * 一早,唯恐耽搁了给长辈们请安,拓跋露和方来起了个大早,然到了贺毓的寝宫,宫女们却道,“太后娘娘自打来了大周,素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才起的。” 拓跋露:“……皇祖母那般雷厉风行的人,怎变得如此懒惰了?” 方来哭笑不得,“罢了,咱们先去给太上皇和太后娘娘请安吧!” 然而,两人到了太上皇寝宫,镇守廊下的谢蒙却远远就迎上前来,“太上皇和太后娘娘如今活得颇为散淡,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起呢,昨晚熬到半夜,怕是要睡到午时才起吧!” 拓跋露和方来悻悻告退出来,就见萨岚也刚好自门前下来肩辇,天刚透着白,萨岚那一身储君华服,丝光明灭,显得格外华贵。 见拓跋露和方来这样早,他赞赏地笑道,“呦!小两口果真不一样哈,这么早就来请安呢?” 拓跋露和方来忙对他请安行礼,“我们来早了,姑母和姑父都没起呢!” 萨岚只自门口朝庭院里瞥了一眼,便笑道,“得嘞,我还是陪着表哥去早朝吧,多少也能学点政务,给自己开开眼。” 方来忙提醒道,“因昨日我和露儿成婚,陛下下令免朝了。” “想不到,表哥也有偷懒的时候呀!”萨岚无奈地笑道,“这大周皇宫里,美人少,又做不得别的趣事儿,实在无趣。罢了,你们也回家睡回笼觉吧,我出宫去玩耍。” 拓跋露顿时看出他的心思,“表哥,你可别去花楼,否则,表哥若知道,定削下你一层皮。” 第576章 血泼了宫殿门前 方来忙上前,凑到萨岚耳畔,压着声音说道,“你若去玩倒也无妨,染了一身病回来,那可就不好了。” 萨岚顿时浑身不对劲儿,“你此话何意?” “之前,我们大周的前储君慕昀修,就是因为收了一个与我家主子姿容相仿的花楼女子,结果染了一身病,周身溃烂,痛不欲生,且闹了个身败名裂……此事都被史官记上了史书,当时太上皇大怒,满朝百官也被闹得尴尬,支持慕昀修的官员也都弃了他。” 萨岚听得心里直哆嗦,越觉得这寒风刺凉得厉害,他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拓跋露见两人嘀嘀咕咕,忍不住凑上前,“你们在聊什么呢?” 方来忙道,“不过是对太子殿下说几句男人之间的话罢了。” 萨岚骇笑道,“你们夫妻俩都挺会会危言耸听的,也罢,我不去就是了!”他无奈地命令护卫,“回宫,回宫……” 拓跋露和方来相视,“我们也回家吧!” 两人手牵手穿过宫道,却见一抹低矮的白影自宫道尽头一闪而过…… “啊——鬼——”拓跋露惊得忙躲在方来身后。 方来迅速拥着她飞身上了宫墙,就见那低矮的白影倏然入了太上皇寝宫宫墙一侧的竹林内,不见了踪影。 因萨岚自刚行不远的肩辇上也听到了拓跋露的尖叫,忙飞身跟着方来过来,落在墙头上,“发生什么事?” 拓跋露哭嚷道,“刚才有鬼,有鬼——” 谢蒙也带着护卫奔过来,“露郡主,鬼在何处?” 方来忙指向竹林,与萨岚相视,两人心照不宣,却都觉此事诡谲。 此事刚好在太上皇的寝宫外,少不得是冲着太上皇和太后来的,两人不敢迟疑,忙带着拓跋露一起飞入宫苑中…… 果然,一抹白影飞蹿到了宫廊下,然后轰——那白影自宫廊的灯下爆开了一团血腥,血腥然地,却自地上出现了四个巨大的字,萨岚狐疑地读出那字,“凤女妖魅”。 门里的太上皇和太后裹着斗篷打开门,两人都被地上的血腥吓了一跳。 拓跋荣敏恐惧地嚷道,“这是怎么回事?” 拓跋露被吓得舌根打颤,却知道,这凤女就是指的心瑶。 “刚才露儿看到白影,我们便追了去,谢蒙将军也带人去追,末将和太子殿下觉得此事既发生在太上皇的寝宫附近,此事必有蹊跷,唯恐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便都过来查看……没想到……” 慕怀渊心头亦是悚然,他看向方来、拓跋露和萨岚,“你们先退下,此事不得声张,也不要在心瑶和景玄面前提半个字!” “是!”三人应下,忙离开。 拓跋荣敏见慕怀渊脸色阴沉,担心地道,“那字可是怪的很,血撒出一地之后,那字上竟是没有染血……” 慕怀渊当即召唤了龙鳞阁弟子,龙玺带着龙义等人落在庭院中,就上前查看那血污。 “禀陛下,这血是狗血,坊间的常用这种血除妖降魔,那字是因为提前在地上涂抹了一层薄薄的蜡,所以,血爆开洒在上面,蜡油上的血珠便滚开了,字也就能显现出来了。” “那白影为何能飞到此处爆开?” “这很简单!” 龙玺随手掌控龙椅前半人高的仙鹤香炉,那仙鹤香炉平日都是两个小太监才能抬起的,被他的真气掌控,竟是轻飘飘地就飞到了半空。 拓跋荣敏这才魂归附体一般,安静下来,她忙抓住慕怀渊的手,“所以,这是人为,而非……” 慕怀渊安慰地拍了拍的手,“心瑶那凤命之说,本就是一个化缘行经的和尚随口一言罢了,张姝当皇后那会儿偏信此事,执意给心瑶与昀修定下婚事……” 说到此处,慕怀渊就看向龙玺,“彻查明白!” “是!” 龙玺带着一众龙鳞阁弟子退出殿门,不巧,正见慕景玄拥着心瑶自门外进来。 心瑶一见龙玺,忙道,“师兄回来了,怎么也不来与我说句话,师兄的身体可好了?” “好多了,瑶儿你不必担心。”龙玺说着,不着痕迹地反手向后,悄然打了个手势,一众黑甲黑袍的男子瞬间一字排开,严实挡住了廊下的动静。 谢蒙正带领护卫们清扫廊下,见状,迅速命护卫们仔细擦拭地面的血污。 心瑶与慕景玄相视,只觉这境况古怪。 慕景玄也有些看不懂,却分明看出龙玺是在帮谢蒙等人遮掩,且龙玺凝肃地朝他瞪着眼,明显是在等着他的反应。 “师兄,你们这是做什么呀?我和景玄是来给父皇和母后请安的……” “不巧,太上皇正在练功,内功修炼到第七重,是最忌讳人打扰的,你们难道没有注意到吗?谢蒙将军带人清扫宫廊,都不敢弄出半分动静。” 心瑶垫着脚尖自一众师兄间的缝隙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却禁不住疑惑,“咦?奇怪,怎么是谢蒙将军带人清扫宫廊?平日不都是执掌此事的太监们清扫么?” 慕景玄也道,“嗯,谢蒙将军既负责护卫,又清扫宫廊,实在是辛苦了!”说着,他就朝谢蒙大声地说道,“谢蒙,你要多歇息,叫护卫们也别太累。” 谢蒙忙说道,“谢陛下关切,卑职等就当是晨练了。” 心瑶悻悻叹了口气,看慕景玄。 慕景玄忙扶住她,“走吧,咱们先回去,父皇既然已经修炼到第七重,至关重要,咱们冒然打扰,害他走火入魔就不好了。” 心瑶自不好多言,出来宫门,还是禁不住疑惑地回头,却见龙玺明显松了一口气似地呼出一口气,便转头看一众龙鳞阁弟子。 慕景玄忙扶着她坐上肩辇,“瑶儿,姨母和姨父过来,咱们也该热闹热闹,你说,咱们玩些什么才好?萨岚可是最闲不住的,若只把他闷在宫里,他怕闷不过两日,就跑去外面逛花楼了……” “赛马、蹴鞠、比武都好,昨晚皇姨母说十分想看一看红茉师父的舞姿,今儿我请红茉师父单独跳给姨母看……”心瑶话说道这儿,还是疑惑重重,“父皇素来是最懒散的一个人呀,他何时专注修炼武功了?竟还破天荒地修炼到第七重,不知是什么武功的第七重,竟是如此厉害!” 第577章 陛下挖坑自己埋 慕景玄心虚地摸了摸额角,对上她好奇的眼睛,纤长如蝶翼的睫毛下,漆黑的瞳仁澄澈明亮,楚楚动人,却越是害得他莫名地心慌。 若要编撰一个惊天动地的盖世神功,却又怕牛皮吹得太过,难以承接圆满。 父皇那般懒散,让他挥掌劈石、亦或弄出一片飞沙走叶的境况,委实不可能。 “呃……其实,父皇是自我们去往北月时才开始正儿八经地专注练功的,也是为强身健体。我一回来便忙于出征,不曾亲见他那功夫到底有多厉害,不过,听谢蒙说,父皇每日晨昏时分,必会修炼半个时辰,” “能让父皇如此有兴致的武功,定然不错。” 心瑶亲昵地歪靠在他怀里,手臂轻拥着他的腰际,宽大的蝶袖铺盖在他的膝上,额角贴在他颈侧。 两人这样坐在肩辇上取暖,她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功夫。 因总是贪玩,练功习医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全然不像在璇玑阁练舞弹琴一样每日都能突飞猛进,且她也仗着父亲给的内力,自诩厉害得不行,总想着,若真有人杀来,打过去一掌对方便招架不住了。 上了年纪的太上皇都如此勤勉,她若再偷懒,实在说不过去了。 慕景玄不知她在想什么,低头轻吻她的额,“今儿你起得实在过早了,回去再好好睡个回笼觉。” “嗯!”心瑶一想到睡觉,不禁又叹气,“景玄,回头你忙于政务,我便跟父皇一起练,这样父皇督促着,我也能进步神速了。” “哈?!”慕景玄忙环住她的肩,“那功夫女子不好练的,听说是某位龙鳞阁弟子传授给他的,所以才会如此快得修炼到第七重。” “龙鳞阁弟子?那不就是与我练得一样么?师父给我的武功秘籍上面,就是龙鳞阁的本门武功,是从师祖便传下来的。我练了这么久,连第三重都没过,父皇竟然用短短的几个月,修炼到了第七重……唉!我真是汗颜。” 慕景玄:“……” “你不知,我昨儿与师父见面,始终怕他问起我武功练到了第几重……” 慕景玄心头开始哆嗦。顿时发现,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瑶儿,你好好养胎,不要总觉得有功夫就了不起。你看你,冰雪聪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还会跳舞,对弈,甚至连阵法都能帮无垠师叔该得完美无缺,这些就够了!” “我是希望,将来能教孩子呀,我师父、师兄们都忙,你也忙,再找外人,又怕找到坏人。” “等孩子生下来,我自会请师父手把手地教他的,不管是男孩女孩,都送去山里专心学艺……” 心瑶身子僵住,随即不敢恭维地松开他,“你的师父……还是算了吧。我宁愿把孩子交给我们师门里最最会偷懒的师叔,也不会把他们送去山里的。” 慕景玄顿时笑不出,懊悔地别开脸,忍不住就想臭骂自己一顿。 他这张嘴,真与龙玺那张嘴有一拼了,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孩子生下来,都听你的,无垠师叔倒是极好的,又会易容,又会兵法,比无绝师父那整天不苟言笑的人有趣许多。” 心瑶侧首看他,见他眼神小心,顿时又忍不住笑。 她也看出来了,自打自己怀孕,这位皇帝陛下便把她当神仙供着,不准她做这做那,只让她老老实实地坐着躺着,吃着人间美味,享受人间香火与尊崇。 她忙又抱住他,在他脸颊上轻吻,“宽心,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被宋梨胭气到了,我师父已经去请你师父了,不知他能不能过来,宋梨胭这件事,还是交给他亲自处置比较好。” 慕景玄顿时想起前世与师门的争端,不禁担心无绝此去会有危险。 “瑶儿,现在你只好好养胎,孩子生下来,还要好好坐月子,都是很辛苦的……等到孩子五六岁,咱们再考虑他学什么,可好?” “好,听你的!”心瑶头一歪,舒服地靠在他怀里,却被他霸道地吻住了唇,一时间不由心旌神摇,一股莫名地甜蜜感从心底缓缓地沸腾起来…… 肩辇停放在寝宫门口,慕景玄直接将她打横抱下来。 心瑶大囧,见宫苑中的余香和小格子带着人迎上前来,她忙对慕景玄道,“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都是自己宫里的人,陪着你出生入死的,你羞什么?”慕景玄虽如此说,还是转过眼去,板起脸,“你们都不知道皇后会害羞的吗?一个个都长点眼力劲儿,别着急往前凑。” 众宫人都抿着暧1昧的笑,背转过去。 心瑶却更囧得面红耳赤,被抱进殿内,放在床榻上,她只得躺下来,见慕景玄竟也和衣躺下,不禁失笑,“你不去看折子么?我发现你自打蛊城回来,就越来越会偷懒了。” “不是朕会偷懒,是朕之前的勤勉,让百官学会了偷懒,他们吃定朕勤政爱民,所以总想着把事情做一半便抛给朕,现在朕改了手腕,事情都交给他们做,做不好的,朕就罚,他们一个个势必绷紧了肉皮卯着劲儿的努力。” “噗——”心瑶看着他霸道地神情,顿时忍不住笑,倒也喜欢他这样轻松自在。“你这样陪着我,真好!我觉得自己和孩子都很幸福。” 这一番话,却让慕景玄忍不住鼻翼酸楚,真正幸福的人是他,前世今生,有她足矣。 他忙拥紧她,给她裹好被子,大手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到自己滚下眼角的泪,声音也笑得一如往常,“快睡吧,好好歇养,孩子才会长得好。” “嗯。”心瑶闭上眼睛,还是忍不住扬起唇角,“景玄,我越来越爱你了,怎么办?” 慕景玄迅速拿另一只手抹了下眼睛,“凉拌热拌都成,清蒸红烧也成。” “哈哈哈……” 半个时辰后,慕景玄方哄睡了心瑶,他又急匆匆地赶到太上皇寝宫,正见谢蒙正在拿着火把烤宫廊下的地面…… 第578章 太后手撕太上皇 龙玺等人已经离开,被护卫们擦洗的地面,不及太监们做事那样细致,拼接无缝的白石地面上残留了红色的一片轮廓,中间却又有大片的黑渍,看上去像是先染了血污,又泼了墨渍。 慕景玄狐疑地收住脚步,忙拢住袍服避开地上残留的水渍,就嗅到地面上浓重的血腥之气,像是血液浸透到了石面里面,倒是没有浸透血液之处,有四个字的轮廓,只剩下两个字隐约可辨——凤女。 谢蒙拿着火把迅速挡住那两个字,说道,“陛下不用担心,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有人使诈罢了。” “使诈使到了太上皇的寝宫门前,这人也够厉害的。”慕景玄说着,见火把下有一层透明的东西融化成了水状,他忙伸手蘸取了一点,捻在指尖,透明的东西却成了柔软的蜡,“这是蜡油?” “陛下慧眼!”谢蒙无奈地叹了口气,“末将彻查过了,昨日只有宫宴时分,这宫廊下无人留意,其余时间宫卫巡逻都能绕到这边,对方写这四个字,一蹴而就,没有半点停顿……” “这地面上有深重的墨痕,这字可是用墨反印了?” “是,龙玺刚才离开之前,忽然想到彻查宫人笔迹,昨日巡逻的护卫说,并不见外人来过,在这宫苑之内当值的宫女太监,不过就这几位,且他们的身世簿子上都有手印的签名,仔细核对之后,应该能找到凶手。” 慕景玄这就决定去找龙玺,听到殿内传来母亲低低的啜泣和父亲温柔地宽慰,他忙推门进去却只在外殿,毕恭毕敬地说道,“父皇、母后,你们放心,此事景玄定会亲自彻查清楚……” “玄儿,你进来!”拓跋荣敏说道。 慕景玄忙疾步进去,见二老坐在床沿,一个哭得眼睛红肿,一个忧心忡忡,忙跪地请罪,“昨晚宫宴,儿子疏忽了,总觉得蛊城之事结束,家里也人心和睦,不会再有事端……此事,是儿子的错!” “你有什么错?母后知道你孝顺,你不用安慰母后。”拓跋荣敏朝他伸出手。 慕景玄忙起身上前,单膝跪在母亲膝前,两手握住她冰凉的手。 “心瑶待你如何?” “母后,心瑶是儿子的皇后,是儿子的妻,她不但多次救儿子,还护佑皇族,更陪着儿子出生入死,如今又为儿子生儿育女……” 拓跋荣敏气恼地咆哮,“你既心里清楚,就不要叫任何人伤害她!自打她有孕,那些个心狠手毒地就按耐不住了,依着为娘的意思,都该把那些人拖出去斩首示众……” 话说到这里,她就卯着慕怀渊挥着拳头猛打。 慕景玄要拦,腿上却被母亲狠踹了一记,疼得他忙又跪在地上,见父亲被打却一下不动地挨着,他忙俯首,“母后息怒,母后息怒……” 拓跋荣敏又绷不住大哭起来,就扯着慕怀渊的龙袍,趴在他肩上,一时间泣不成声。 “都是你这心狠之人,起了个好头,不分青红皂白,就见死不救!你害死我儿子儿媳,对你有什么好?替你杀在前面的,替你遮风挡雨的是谁?是我儿子和他岳父,现在你这亲爹痛快了,不肯宰了那母子俩……她们不死心的又来害我的儿媳和我的孙儿……” 慕景玄这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恼怒。这恨,她是压了半辈子的,但是,虎毒不食子,让父亲亲手处置自己的骨肉,他又如何下得了手? “母后息怒,此事还没有彻查明白,等彻查明白,再处置不迟。” 拓跋荣敏这才平复了怒火,绷着脸站起身来,“我要回去我的寝宫……” 慕怀渊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还要回去?” “我不回去,难道留在这里与你这心狠之人大眼瞪小眼?我要被气死你才满意是不是?” “谁也没有气你,玄儿刚说了,此事没有查清……” “你对我儿子见死不救时,怎么不说去查清?是因为我儿子武功盖世,本事大,你就怀疑他!你这样公平吗?” “景玄是一头猛虎,慕琰不过是一条虫,就算给慕琰一支军队,他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景玄之前不过是皇宫宫卫的统帅,如今朕还不是把天下给了他……身为人父,一碗水想端平,却如何也端不平,朕是有错,可朕……”慕怀渊说着,心里也委屈,说道最后,也呜呜地哭起来。 慕景玄顿时措手不及,堂堂太上皇,能被一个女子又打又骂气到哭,也只有母后有这本事了。 拓跋荣敏顿时无计可施,“你还委屈?你还难过?你忘了我生了景玄之后,又小产的那个孩子吗?我能不谨慎么?心瑶为儿子吃那么多苦,难道你要让她每天忧心忡忡地,步我的后尘?” 慕怀渊不理会她,捂着脸转过身去,兀自哭自己的。 “我走——咱们眼不见为净,到了这个年纪,谁能离不开谁?”拓跋荣敏撂下话,这就要走。 慕景玄忙拉住母亲的手臂,只怕她这一走,两人之间的恩怨愈发强烈,真就成了陌路人。 “母后,姨母和姨父都在这里,您要去哪儿都不方便!您这样哭得眼睛都红了,外袍和姨母一见,不知要多担心呢,姨母千里迢迢来了,就盼着和您开开心心的……再说,您的寝宫不是让给姨母住了吗?您忘了?昨儿您说,怕别的宫里不干净……” 拓跋荣敏顿时想起来,昨晚自己是太高兴,一高兴就多喝几杯,查问过总管,知道了妹妹荣萝被安排的颇远的寝宫,她顿时不悦,这一不悦,就扯着嗓子把总管训斥了一顿,后来一想,万不能亏待了妹妹和妹夫,于是她就慷慨地让出了自己的寝宫让夫妻俩暂居…… 所以,她这段时日,都必须住在这里,方能体现大周太上皇与太后的和睦恩爱,且就算不恩爱,也的假装恩爱才妥当。 “本宫换衣裳,去看儿媳,这总没什么错吧!”她悻悻地道。 慕景玄见她冷静下来,忙命宫人送她,“瑶儿在睡回笼觉呢,您去了莫要扰她,早膳唤她一起吃就好。” 第579章 凶手笔迹很熟悉 拓跋荣敏出去寝殿,见谢蒙和一众护卫都眼神微妙地看自己,她狠狠地剜过去一眼,“都绷紧了皮,谁敢出去嚼舌根子,本宫拔了他的舌头!” 谢蒙哭笑不得,忙道,“太后放心,今儿卑职等都没带耳朵出门,什么都没有听见。” “哼!”拓跋荣敏仰着头,气呼呼地迈出大门,坐上肩辇,却又担心慕景玄哄不好那爱哭的太上皇。 那男子素来是优柔寡断的,大事从来都凭江宜祖安排,这天下若没有江宜祖师兄弟三人帮他守着,怕是早就被宁广辅夺走了。 “但愿景玄能哄好那个爱哭鬼。” 殿内,慕景玄给父亲递上帕子,“父皇,您和母后都是当祖父祖母的人了,竟还像孩子似地这样吵嚷打闹,将来您的孙儿知道自己的祖父能被祖母欺负哭了,怕是能笑得乳牙都掉了……” 慕怀渊顿时又哭又笑的,拿着怕他的帕子就狠狠地擤鼻涕,“行了,为父只是心里一时委屈,哭出来便好了。” 慕景玄还是端来温水伺候他擦了脸,这才说道,“儿臣知道,宁柔此人虽聪慧,却是谨小慎微的,也念着心瑶对她的恩情,老八被押在龙鳞阁的密牢中,也逃不出来。做这事的人,出入宫中自由,若非宫内居住多年的,便是内功轻功高强之人,所以,此事定与她们母子无关的。” “你能这样说,朕很欣慰。”慕怀渊无奈地摇头叹息,“此事,朕就不插手了,不管凶手是谁,依着你母亲的意思,杀了便是,否则,朕也无法面对宜祖和心瑶。” “是!” “此事莫让心瑶知晓,你吩咐下去,叫他们闭紧了嘴。” “是!” 慕景玄自太上皇寝宫出来,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热汗。 他从此赶到收藏宫人身世簿的案牍库楼阁,就见龙玺正坐在庭院石桌旁翻看一本厚厚的册子,那自宫廊下用墨反印的字迹,就铺展在庭院里,偌大的一片黑墨上,那字是白色的,一笔一划,格外清晰。 慕景玄看着字,越看越觉得熟悉,却一时间又不敢笃定,注意到专注查看身世簿的龙玺起身要行礼,他抬手制止。 龙玺坐下来又继续翻看,却不经意间注意到他额角上挂着汗珠,“陛下这是忙什么去了?大冷的天,竟还能出这么多汗?” “爹娘掐架,劝架来着,颇费了一番心力。” 龙玺:“……”太后和太上皇掐架?谁赢了?掐得厉害吗?能把陛下掐出一身热汗来,也是厉害! 可惜,身为人臣这些话他都是不能问的。 注意到慕景玄看着字脸色愈发地不对,他忙道,“陛下是认识这笔迹?” “见过,只是觉得熟悉。”慕景玄避开他的眼睛,“你继续查,我进去看一看。” 龙玺摇头长叹,却是已然累到眼睛酸痛,一笔一划的核对笔迹,实在比查案还难,同一个字还好查,但这凤女妖魅四个字,却是名字里都没有的。 不过,能叫堂堂皇帝陛下觉得熟悉的笔迹,恐怕不在这些宫人里面,反而那些天天呈递折子的王公大臣更有可疑。 他忙唤龙义上前来,“你把这笔迹再反印几张,拿去龙鳞阁,核对百官的笔迹。” “师兄是怀疑……” “刚才陛下说这笔迹熟悉,显然,他是经常看的。” 龙义恍然大悟,“但是百官之中,谁能又那般强悍的内力?就算那些功夫顶尖儿的武将,也做不到远距离的掌控那么大一个血袋子,且落到那般精准。” 龙玺气结,“先查笔迹,再寻人,顺藤摸瓜。” 龙义却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法子,“万一这人是模仿百官的笔迹呢?” 龙玺顿时想踹他一顿,“就算真的是模仿的笔迹,为何这人只模仿这位官员的笔迹,不模仿旁人呢?” “这……” “废话这么多——去查!” 龙义再不敢多言,忙飞出墙头。 龙玺气得阖上身世薄,气得摇头一叹,却顿时又觉得龙义的一番话颇有道理,不过,满朝文武中,也难免有深藏不露之人,像是大师伯江宜祖,不就是多年来都装作不懂武功之人么,实则高强得天下无敌,令人胆寒。 如此一想,他顿觉这事儿又复杂了许多,尤其,那些官员大都是皇帝和太上皇、江宜祖、江凌云等人甄选,且是经过龙鳞阁查实之后才任命的,若是此事出了差错,龙鳞阁上下都该跟着受罚了。 思及此,他忙叠起巨大的笔迹图,匆促迈入楼阁内,却见慕景玄并没有查什么卷宗,反而踱着步子,走到了窗前,明显是在思忖回忆。 龙玺忙上前,“陛下,可还能想起些什么?” 慕景玄自是想起了许多事,前世的那场杀戮,满目血腥。他不想再杀第二遍,但是,这件事却容不得他手软,而这件事他必须一个人去解决,不能让龙鳞阁牵涉其中。 刚巧听到萨岚的声音自楼上传来,他忙避开龙玺的目光,“萨岚怎么在这里?” “太子殿下刚巧去给太上皇、太后请安,正好撞见了那一幕,非要也跟着彻查清楚。”龙玺凑近他,又道,“他也是太清闲了,方来说,他本来是要去花楼找姑娘解闷的……” “看来,还真的办一场蹴鞠赛。”慕景玄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住龙玺的肩,“你先带龙鳞阁的弟子们回去,此事先搁置,朕亲自处置。” “搁置?”龙玺脸色微变,“陛下为何要搁置?” “你遵旨便是!” “陛下不会是觉得龙鳞阁无能,又交给石裂他们去查吧?” “此事,石裂他们还不知道!朕派了他们去盯着北月那边的境况,你不必去计较石裂,石裂也从来没想过威胁龙鳞阁,你们各忙各的即可。” 龙玺却还是想不通,这事儿是冲着心瑶来的,他只觉得如芒刺在背,如鲠在喉,不揪出那凶手,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师父,所幸,师父出了院门,不在阁中。 他正思及此,就听带着萨岚下楼的慕景玄突然问道,“对了,龙玺,无绝师父回来了吗?” 第580章 陛下太欺负人了 “师父?” 龙玺蹙眉愣了愣,思前想后,却只觉得慕景玄在转移话题回避案情,凭他多年来紧盯那些百官,彻查悬案的直觉和经验来看,这位皇帝陛下极有可能已经知道凶手是谁。 这会儿他突然问起师父,若非是刻意转移话题,便是这事儿与师父有牵连。 “师父临行前,只说出一趟院门,也没说去往何处,我们一众弟子是从不敢揣测师父的行踪,若他想让我们知道他去了何处,定然会知会我们。” “既然如此,龙鳞阁定然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你且先回去忙吧,此事不必再多管。” 龙玺:“……是。” 他半分没有迟疑,直接命令正在忙碌的一众龙鳞阁弟子,“撤!” 黑甲黑袍的男子们,瞬间将卷宗薄册归于原位,有的走窗,有的走门……不过须臾片刻,整座楼阁只剩下慕景玄和萨岚两个人。 萨岚愣愣地环过左右,只觉整座楼阁静得令人发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书册纸张陈旧的气味。 “表哥,虽然萨岚极看不惯太上皇的懒散,但不得不说,他独创这龙鳞阁掌控天下风吹草动,实在是一件绝妙之事,回头,萨岚回去,也创一个龙鳞阁出来。” 慕景玄不敢恭维地斜睨他一眼。 “父皇创龙鳞阁,是因为有朕的岳父江宜祖帮他震慑,父皇仍是清闲的,你若是创龙鳞阁,怕是你的龙鳞阁反成了屠龙军队,灭了你这条真龙,吞了你的凌厥。” 萨岚一阵哑然。 慕景玄疾步出去楼阁,便唤来案牍楼阁的总管,将楼阁的门锁上,见萨岚仍是亦步亦趋跟在左右,他气结失笑,“虽不希望你去花楼里玩,但也没说,你能一直跟着朕,你可以叫卓衍他们陪你玩玩蹴鞠,赛赛马,如此心瑶也能解闷。” “别,别……发生这么大的事,我哪有心思玩耍,还是陪着表哥一起查案的好!” “朕也不查,朕决定了陪你一起玩耍。” “啊?!”萨岚不禁怀疑自己听错,“表哥为何不查?你也不叫龙玺查,又是怎么一回事?你知道凶手是谁么?” “不知道,只是这件事,有可能是有人闹着玩罢了。”慕景玄说着,目光深冷地转头望了一眼宫道。 萨岚注意到他的眼神,也忍不住循着他的目光回头望了一眼,以为他在看什么人,宫道上却一只鸟都没有。 “表哥,这事儿可不像是闹着玩,更像是挑衅,且威胁到你的皇后了! 你平日不是罪紧张你那皇后么,如今她身怀有孕,还遇到这种事,你怎么反而不紧张呢?” 慕景玄扬声说道,“能威胁到朕的皇后之人,还没出生呢!” 说完,他就勾着萨岚的肩,拉拢到身边,“走,咱们先去用膳,然后好好玩一场蹴鞠赛,你若是能赢过朕,朕帮你建龙鳞阁。” 萨岚欢喜地跳了一下,脚下的步子也顿时轻快了许多,“表哥,你说得可是真的?” “朕何时骗过你?” 龙玺飞身一跃,无声落在墙头上,丢了一颗花生米在口中,却愈发地看不懂慕景玄到底要做什么。 望着那两个惊艳俊美的背影渐行渐远,他不放心地忙飞入皇后寝宫,自后窗外听了听动静,确定没有什么异样,方推窗进去,却见心瑶正躺在床榻上睡得正安稳。 外殿却传来饭菜的浓香,还有拓跋荣敏低低地说话声,像是生怕惊动了心瑶。 龙玺不放心,快步走到床边探了探心瑶的鼻息和脉搏,确定一切正常,才松了一口气。 听到外殿拓跋荣敏要进来,他忙又飞身出去,“奇怪了,慕景玄不查,也不叫龙鳞阁查,难道真的是有人闹着玩?” 慕景玄把这事儿弄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殿内,拓跋荣敏在床沿坐下,就唤道,“心瑶,别睡了,起来用膳!” 心瑶翻了个身,慵懒地咕哝了一声,却没睡够,便继续睡。 拓跋荣敏敏锐地注意到她颈侧雪白的肌肤上印着一点嫣红,狐疑地忙拉开她的衣领看了看,“难怪你这般嗜睡,景玄这臭小子,怕是昨晚没少折腾你吧……竟是有了孩子也不知节制些,也不怕伤了我孙子……” 龙玺在窗外尴尬地叹了口气,忙飞身离开。 * 心瑶没想到,慕景玄竟真的安排了一场蹴鞠赛,她本事有些恍惚,现在就更恍惚了。 冬日的午后阳光和暖,文武百官竟携家眷也赶来了,放眼望去,高台之下,半圆形的看台上,人声鼎沸,前所未有的热闹。 她坐在高台之上的凤椅上,左右看了看一众长辈,顿觉心满意足,大家一起热热闹闹,这才是皇宫该有的样子。 望着赛场上飞身运球的慕景玄,她忍不住拍手叫好。见萨岚一方竟是自打开场便没有抢到球,她忙侧身对太上皇席位上的慕怀渊说道,“父皇,这样玩,萨岚怕是再过三辈子也抢不到球,您传令下去,叫所有人都不要用内力和轻功。” 慕怀渊也觉得儿子过于欺负人了,且萨岚又是客人,这样实在有点仗势欺人之嫌。他宽慰地看了眼心瑶,便对一旁的谢蒙看了一眼。 谢蒙会意,走到看台的栏杆前,便高呼,“太上皇口谕,所有参与蹴鞠之人,不得用内力和轻功!” 萨岚已然憋屈了好一阵子,为了得到一个龙鳞阁,他是拼尽吃奶的劲儿,却玩了三局,一个球没有抢到。 慕景玄飞身落地,却最后一个球也精准无误地飞过了球门上的圆孔。 看台上的人再次欢呼,却不禁都有些怜悯与皇帝陛下对战的萨岚, 慕景玄走到赛场中央,看着忙活得大汗淋漓的萨岚,揶揄道:“萨岚,就算朕不用内力和轻功,你怕是也抢不到球,朕可是已然在让着你了。” 萨岚已然连说话的气力都提不起,“表哥,你太欺负人了!” 看台上,心瑶萨岚竟孩子似地瘫坐在地上,她忙喊道,“夫君,你这当表哥的别太过分了,别欺负表弟了,你上来陪我坐着,叫卓衍、允琪他们陪着萨岚玩。” 第581章 陛下竟耍赖作弊 众人却早已受不了皇帝陛下的霸道战术,莫说萨岚没有碰过那球,就连与萨岚同一队伍的慕卓衍和慕允琪他们更是连拦截的机会都没有,而陪着玩耍的几位年轻的世子、将军更是只有跟着跑的份儿。 “就是呀,陛下别玩了!” “皇后娘娘这回替咱们说了一句公道话!” “陛下快去歇歇吧!” 慕景玄看了眼高台上扶着栏杆临风而立的女子,正见她一身紫红的金纹凤袍在阳光下,红宝石一般惊艳。他倒是也想好好陪她一会儿,却委实没有心力帮萨岚建龙鳞阁,就算真的建起来了,少不得又被群臣非议他手伸得过长。 “凌云,你当咱们大周的领队,青砚在你这边,叫允琪和卓衍在萨岚那一队……”另外,他又给二十四个人编排了队伍。 萨岚却只觉得,他不想让自己赢,“表哥,咱可说好,就算你不参赛,我若是赢了, 也要帮我建龙鳞阁。” 慕景玄不羁地失笑,“朕一言九鼎,自然会帮你建……不过你先赢了再说。” 心瑶自高台上俯视下去,顿觉那队伍不太对劲儿。“哎……哎……这样排队不好!” 慕景玄尚未上去高台的台阶,就见他的宝贝皇后扶着栏杆又喊道,“哥,你家慕泓尿裤子了,赶紧回来陪嫂子照顾孩子。” 萨岚顿时如临大赦,他早就听说了,江凌云乃是少林寺的嫡传弟子,一身武功在武将中是拔尖的,且刚才一直护在表哥身边,防卫得滴水不漏,如此强敌,令人胆寒。 江心瑶如此把两个强敌支开,分明是在给他送机会赢呀! “多谢表嫂!” 心瑶莞尔,朝着他摆了摆手,“你们这样排队也不好玩,重新抓阄,抓到一的在一队,抓到二的便是另一队,这样分才公平。” 慕景玄上来高台,拉着她在坐回凤椅上,“那是男人的游戏,你好好坐着看就成,别跟着掺和。” 心瑶全然不知他和萨岚之间的赌注,被他这样泼了一盆冷水,心里顿时压不住委屈。 “所以,你这蹴鞠赛只能你说了算么?我不跟着掺和,也管不得么?” 慕景玄端起茶刚喝了一口,就差点喷出来。见她转过身子去,顿时慌了手脚。 他忙搁下茶盅,伸手抓住她的手,“皇后自然是能管的,但是,朕也是想磨砺一番萨岚的本事,那小子左右不行,又不爱动脑子,还偷懒,该好好整整。刚才他玩球你也看到了,朕是给了他机会的,他竟只不知拐弯……” 祖昂帝听不得旁人这样说评判自己的儿子,“朕看,依着萨岚往日的本事,今日算是最好的了。他刚才在赛场上,可都被你累成狗了!” “姨父……”慕景玄哭笑不得,“比赛嘛,就是各凭本事的!” 心瑶挑眉,不冷不热地道:“既然如此,陛下自己玩吧!依着陛下的本事,该自己弄一个赛场,只卯着那球门射便是了,不用旁人做陪衬。” 拓跋荣萝、拓跋荣敏等人都抿着笑,看慕景玄吃瘪,这满场上下,也只有心瑶能让他败下阵。 “皇后,朕错了,朕不玩了……”慕景玄忙拿了葡萄喂到她唇边,“来,咱们边吃边看!为一场球这样生气也不值得。” “我才懒得你与生气哩!”心瑶嗔怒瞪他一眼,不准他这样喂,自己拿过葡萄吃,“你弄这场蹴鞠赛,不是给我们大家看的吗?” “是……当然是!” “是自然要公平公正的角逐,你这般武功盖世的,就算场上有五个球,怕是被你勾一勾手指头,那球就都飞到你左右了,旁人便碰球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玩起来有什么意思?” “没意思。”他也没有想这么强悍的,实在是其他人都太弱了,显得他便强了几分。 心瑶抬手便直指台下,“陛下可以瞧瞧,这会儿赛场上才是公平公正的较量呢!大家势均力敌,观者不知谁能抢到球,留着悬念给大家,看起来才有趣。” 慕景玄自高台上看下去,却见萨岚自青砚脚上勾过了球,卯着球门便是一脚飞射,那球精准无误地飞向球门上的圆孔…… 见势不妙,他不着痕迹地弹向球门一缕真气,那球眼见着要钻过孔,险险地撞过了球门的边缘,咚——落在了地上。 众人都慨叹惋惜,心瑶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夫君一边陪着她吃水果,一边朝着那球门动手脚。 拓跋荣萝顿时看不下去,“心瑶这可是给足了面子安排队伍,这样好的机会也能错过,萨岚真是……唉……” 拓跋荣敏忙安慰道,“萨岚求胜心切了,一会儿沉下气来,自然就能赢了。” “孩子玩耍嘛,不拘输赢,开心就好。”慕怀渊说着,伸手就握住拓跋荣敏的手,收了收力道。 拓跋荣敏绷着脸,这就要抽手躲避,见儿子若有所思地斜眼瞄过来,当即又放弃挣扎。 慕景玄见两人还算和睦,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放心,自两人掐架了一番,虽然在人前陪着大家有说有笑,事实上,两人却没有真正地对话。但这事儿,他也委实不好插手,夫妻间的事儿,压了半辈子的恩怨,也不是他这当儿子的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 心瑶注意到他的微妙,忍不住循着他的目光看了眼慕怀渊和拓跋荣敏,却只觉得奇怪,她忙凑近他耳边,以仅两人听到的声音提醒,“你看什么呢?父皇不过是牵着母后的手而已,你这样盯着,叫他们多不好意思。” “父皇和母后吵过架,两人早上的时候……”慕景玄下意识地说着,惊觉自己这话不对,忙闭上嘴巴,拿两颗葡萄塞住嘴巴。 心瑶疑惑地看他,“所以,母后去咱们的寝宫陪我用膳,是因为和父皇吵架吗?这是为何呀?两人昨晚还好好的呢……” 慕景玄忙补救道,“不过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不就和好了吗?” 心瑶也忍不住看了眼那九龙腾饶的太上皇宝座,很明显的,太后绷着脸,太上皇却是神色忐忑,明显是怕自己的媳妇怒火发作。 第582章 他师父竟是美人 前世今生,心瑶却是第一次见夫妻俩闹到这般,且太后明显是不肯给太上皇半点的好脸色。 照理说,拓跋荣萝和阿古斯祖昂一家三口到来,依着拓跋荣敏识大体顾大局的脾性,应是取悦着太上皇,就算从前有些许不睦,总要在自己的亲人面前和睦些,以免他们忧心。 眼下这境况,却正好是相反了,反而是太上皇唯恐露了不睦的痕迹。 心瑶想不通,也看不懂,更猜不到,太上皇是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招惹了太后…… 贺毓却是听说了太上皇寝宫的动静,早上江宜祖、龚璇玑夫妻两人去她的寝宫请安,偏巧景玄着急地唤了江宜祖到庭院说话,她便隐约听到了几句。 倒是女婿女儿吵架,她懒得去管,让她紧张地,是心瑶和曾外孙的安危。 她忙挪到心瑶和景玄身边来,在龙椅旁的凤椅上落座,“瑶儿,你今儿身子如何?” “很好,吃得好,睡得香,外婆不必担忧,早上妙回师父过来诊过脉,叫我多吃多睡多活动。”心瑶自嘲地笑了笑,“依着师父那番话,我把自己当猪养就对了。” “哈哈哈……”贺毓顿时绷不住大笑。 慕景玄却听得扎心,见外婆笑得开心,他也陪着扬了扬唇角,却记得,从前的心瑶是从来不会把自己当猪养的,她钻研舞技,每日琴棋书画安排的满满的,活得精致而严苛,就算她精于厨艺,也从不过分贪嘴。 如今为了孩子,她完全放下了过去,放下了自己,十月怀胎,如此漫长,这还没有熬过一半,便遇到了如此威胁,接下来不知还会遇到些什么糟心事儿。 他之前怕极了要孩子,便是惧怕会遭遇这样的意外,如今…… 他正忧心到极点,就见心瑶突然就欢呼着自龙椅上跳了起来,“哇——进了!球进了——萨岚有进步!哈哈哈……这笨孩子,总算是进一个!” 阿古斯祖昂眼神微妙地看向慕景玄,却是知道,刚才踢偏的那一球,是他动了手脚。 拓跋荣萝和拓跋荣敏也开心地奔到栏杆前,毫不吝啬对萨岚和一众世子、将军的夸赞。 慕景玄愣了愣,就见萨岚疯子似地,因为进了那一球,嗷嗷地欢呼大叫,与他一队的几位世子将军都与他抱在一起,开心地向像一群烂漫的孩子。 “这一赛,还长着呢!竟是一个球便高兴成这个样子……” 他随口说着,拉着心瑶坐回身边。 心瑶却望着赛场,又忍不住惊站起来,抬起水葱似地指尖,指着赛场的上空便大叫,“哇——好大的一个白球呀!景玄,那又是什么好玩的游戏吗?” 慕景玄身躯一凛,转头望向赛场,就见凌空飞来一个巨大的白球,直接砸向赛场。 “等得就是它!” 他鹰眸阴沉一暗,迅速踏过身前的桌案,飞身一掠,以真气掌控那白球,直接将它打到了赛场外面,又迅速飞身追上球,飞脚行运,轻巧如大鹏飞掠云层,把球运到了宣德殿前的钟鼓楼广场上…… 白球落地,这次,却不是血,却是一个巨大的机括,机括撞地便轰然弹射出无数流行飞镖…… 广场上的护卫们惊得忙躲避,慕景玄挥出一股真气,瞬间拢住所有腾飞的飞镖,掌风优雅地抚动一池水,气流带着飞镖呼啸拧转,揉成了一团,滚落在地。 龙玺始终都在暗中盯着他,见他轻易便化解这突袭,心有余悸地忙飞身落地,奔上前来。“对方定然是知道陛下安排了蹴鞠赛……若这球是在赛场上炸开,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必死无疑!” 慕景玄不悦地威严侧首,“朕不是不准你插手吗?” “陛下……” “滚!” “对方如此强悍,陛下可是知道此人是谁?陛下为何不准臣与龙鳞阁众人插手?臣虽不才,也是诚心为陛下分忧的……” “因为,他太清楚,你和龙鳞阁中的人,都不是老夫的对手!” 龙玺看着慕景玄愣了愣,确定这话不是他说的,这声音苍老沉厚,明显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说的,他左右看了看却没有找到人影,但对方的声音却如此近。 见慕景玄面色阴沉地抬头望向天上,龙玺也抬头,就见一位身穿雪羽曳地袍服的男子自半空落下,那袍服都不像是尘世间有的,袍服上的每一片雪白的羽毛都精致无匹,似是仙鹤的羽毛织就而成,在阳光下丝丝泛着光芒,刚才的声音沉厚苍老,男子的一张脸却俊美年轻,白皙的肌肤更胜瓷器一般莹亮,且双颊艳若桃花般,惊艳凛冽的气质,完全看不出年龄。 龙玺担心地看慕景玄,猜不透这人是谁。 这尘世间最美之人,屈指可数,心瑶算是拔尖儿的一位,却更胜在自幼习舞锻炼,精于琴棋书画,姿容更得了江宜祖和龚璇玑的遗传。 而男子中,慕景玄更是艳若仙魔的,但这位……却更有一种超然于世的美,那眼神一瞥过来,便是睥睨天下的傲然,仿佛一位坐在云端的神仙,只是不屑地睥睨了一眼尘俗。 “陛下,这神仙似的人物是谁?龙玺自打入龙鳞阁,见识的江湖高手也不少,却从没有见过此人。” “他是我的师父——夫诸!” “夫诸?”龙玺只觉这名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心瑶自肩辇上下来,伸手搭住父亲伸过来的手,说道,“夫诸,出自《山海经》的《中山经》,那地方,神熏池居之,常出美玉……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 说着,她俯首行礼,“夫诸师父,心瑶给您行礼了,心瑶请家师请您下山来,不是让您来找麻烦的,是解决您的徒儿宋梨胭闯下的祸端!” 夫诸清冷地望过去,却全然没想解决什么麻烦。“我那徒儿梨胭,不过是想得到自己的青梅竹马罢了,怎么能说是祸端呢?在这人世间,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只有生与死、成与败之分,江心瑶你成于在玄儿心里先入为主罢了,我梨胭不过是晚了几分。” 第583章 不要江山只要她 心瑶却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能把慕景玄教导得如此出类拔萃之人,在她心里是睿智且比寻常人更能明辨是非的。 “在我心里的,师父你不该是这样的人!” “哈!”夫诸清傲地拿眼角余光斜睨着她,“凤女不曾见过老夫,我在你心里,又能是怎样的人?” 心瑶上前,与慕景玄十指相扣,仰视着他沉静俊美的面容,眼神都是崇拜的。 “景玄宽容,仁慈,文武双绝,卓尔不凡,受臣民尊崇,能把他培养成为这样的帝王之人,心瑶觉得,师父该是心怀天下,就算不是至美之人,至少是和善仁慈的,在师父笑的时候,双目如炬,透亮澄净,好象有无限的智慧,而不肯一下子全放出来,且心怀悲悯地看待每一个人!” 慕景玄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只想告诉她,她错了,大错特错…… “哈哈哈……哈哈哈……”夫诸仿佛听了个笑话,笑得前仰后合,一身雪羽斗篷在风中清艳荡漾。 心瑶看不明白,他到底在笑什么,她疑惑地看慕景玄,却见慕景玄看夫诸的眼神有些阴沉,而一旁的父亲和师兄却也都疑惑地望着夫诸。 夫诸勉强收住笑,却笑得眼泪都流淌下来,因为他肌肤太白,那眼睛一落泪便嫣红如泣血,眼神也变得有些复杂…… 心瑶望着他,却愈发不明白,他这样的泪如雨下,倒像是受了情伤之人。 “你口中之人,是南海——是断言你是凤女的混账东西,而老夫……与他正相反!”说道最后,他眼神里就露出了几分恨意,且憎恨凶戾地死死盯住了心瑶。 心瑶直觉他那眼神刺到了骨髓,“师父为何如此看心瑶?心瑶做错了什么吗?” “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错误!”夫诸身影如幻,倏然欺近她,便一把扼住了她的脖颈。 慕景玄大惊失色,迅速搂住心瑶的腰际,抬脚就踹向他的腰腹,不料一道雪白的衣袖便挥到了眼前来,他迅速侧身躲避,那衣袖带起的凌厉白光,自白石地上劈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心瑶大惊失色,正要抬手,却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东西缠住,然后,她身体后飞,眼前天旋地转,顷刻间就被师兄捞进了怀里,而父亲则飞身逼向那雪白袍服的男子…… 想到父亲把一半的功力给了自己,心瑶恐慌地就要冲上前,龙玺迅速扯住她的手肘,“瑶儿你不要命了!” 两个打斗的人真气环绕,地上的白玉石板都被掀翻起来,心瑶看不清他们是如何出招的,只看到一面巨大的白石当头就朝着她和师兄砸了过来,慕景玄迅速飞身上前,挡在她和龙玺身前,挥掌便劈碎了石板,“龙玺,带瑶儿马上走!” 心瑶见他要飞身过去,忙扯住他的袍袖,“景玄,你和爹是打不过这人的!快叫爹退出来……” 她话没说完,就见慕景玄整个身体被震飞起来,而她的眼前就是夫诸那张白得吓人的脸,她整个身体被拧转,脖颈就卡在了男子的臂弯处。 心瑶恐惧地忙稳住身体,一手护住腹部,一手凝聚真气到掌中,不料,手腕却被一只铁钳似地手拧到了腰后,痛得她忍不住嘶叫,想到腹中的骨肉,她迅速凝聚真气护在腹部。 四周腾飞在半空的白玉石板,这会儿却砰——砰——砰——落地,砂石飞溅,有个人也落下来…… 她看到父亲摔在了地上就喷出一口血,慕景玄也滚到了远处去,挣扎着站不起身。“爹——景玄——” 龙玺恐惧地看向江宜祖,只担心他丢了性命,他忍不住暴怒地咆哮,“老妖怪,你打伤我师伯,打伤陛下,现在又抓我师妹,你到底想做什么?” “啧啧啧……好生痴情的大师兄,若我那愚蠢的徒弟梨胭,如你这般牺牲,也不会落入龙鳞阁的牢狱之中了吧!” 慕景玄身躯不稳地冲过来,“老东西,若你敢伤心瑶,我必与你同归于尽!” “嗯,不亏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你前世欺师灭祖,这辈子还想威胁为师?” 心瑶匪夷所思地侧首,脖子上却被勒紧,她谨慎地不敢再挪动,却不明白,为何这人竟也知道景玄重生了一世…… 慕景玄阴沉地盯着夫诸,“我上辈子为何欺师灭祖,你比任何人都明白!宋梨胭因我难忘心瑶,她假扮成心瑶……她……”怕心瑶多想,他再不敢说下去。 “她不过就是对你霸王硬上弓而已,为师好心,让你娶她,让你封她为后,为师要出山品尝一番统治疆土的滋味儿,让你册封为师为国师,顺便给你那几位师兄弟们相应的官位,你却心狠手毒的屠灭师门,是吧?” 心瑶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也不敢想象慕景玄前世经历了多少血腥和算计。很显然,这老妖怪是扭曲了事实。 她厉声道:“莫说前世恩怨,只今生宋梨胭串谋宋凛、良太妃毒害太上皇,又意图炸死我和景玄,她这重罪,就该被斩首示众!” “江心瑶,你最好给我闭嘴!”夫诸阴沉地警告,“否则,我一把拧下你的脑袋,可就难看了!” 心瑶毛骨悚然,再不敢轻举妄动。 慕景玄暴怒地俊颜狰狞扭曲。 因前世见识了夫诸的无情,他丝毫没有意外他会做出这等卑鄙之事。 这精通医术与驻颜术、且功夫已然到了出神入化之境的老妖怪,看淡世间百态,就算天崩地裂也经不起他的半分波澜,他想要天下,甚至可以杀尽天下人。 他也没有心思与这老妖怪多言废话,凭那“凤女妖魅”四个血字,以及刚才炸开的流星镖,还有刚才与江宜祖的打斗,这老妖怪若活在世上,必残害无辜,世间的生灵,在他眼里一文不值。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虽然前世他打不过的,但重在智取,他也不怕再杀一次。只要有他在,这老妖怪休想伤害心瑶和大周臣民半分。 “师父到底想做什么,不妨直言!” “这还用问么?该给为师什么,你心里一清二楚!” 慕景玄隐忍咬住后槽牙,厉声命令,“龙玺,去拿笔墨和圣旨,朕现在就写圣旨给他!他要江山,要天下,要皇位,朕都可以给!” 第584章 小和尚神秘莫测 心瑶恐慌地忙道,“景玄,凭他这样的人,你把天下给他,他能善待百姓么?他是非不分,残暴不仁,你别犯傻,我宁死也不要你做蠢事!” 慕景玄自嘲地笑,“这天下是我最不想要的,你一直都知道!不管谁当皇帝,别来打扰我们就好!” 心瑶心痛地望着他,泪如雨下,“是,我知道,你不想要这皇权,这皇权让你疲累不堪,可慕昀修当皇帝杀了多少人,你知道的,而我身后这人,你就算把天下给他,他能放过我们吗?” 夫诸笑道,“老夫能放过你们,因为你们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没本事杀了老夫!” 心瑶:“……” 慕景玄侧首看龙玺,“你还愣着做什么?去拿圣旨……” “是!”龙玺转身就要去往御书房,却见一个雪白僧袍的俊美男子走到了身后来,“妙回师父,您过来做什么?您手无缚鸡之力的,别被打伤了,快回去……” 妙回却轻柔地一摆手,龙玺整个身躯,便漂移到了一旁。 龙玺匪夷所思地低头看自己的双脚,就见自己的脚竟是悬在半空的,直到妙回过去,他才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这……” 慕景玄也注意到了龙玺的漂移,不禁匪夷所思地看妙回。“你……你怎么会……” 心瑶也震惊地圆张着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年轻惊艳出尘脱俗的小和尚,柔美若书生,似这寒冬的一阵风便能把他吹倒,且她跟随他学医时,朝夕相对,他都是柔弱的,无半分真气…… 妙回却道,“夫诸,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夫诸却如临大敌,扯住心瑶后退,“我任性?你弃我而去,拯救苍生,拯救天下……我就来夺你的苍生和天下!你的徒弟和无绝都在我手上,你最好叫龙鳞阁那群野狗,把梨胭给我送回师门,否则,我定叫你这徒弟一尸两命,再屠尽你要的天下人!” “你……”妙回无奈,话都没说完,就见那白影掳着心瑶不见了踪影。 慕景玄、龙玺都匪夷所思地看妙回,如看一只怪物。 妙回却丝毫没有介意他们的审视,只是无声走到江宜祖身边,从袖中拿出一颗药瓶,倒出一粒药丸,给他喂入口中,又以手覆在他的心口上。 强大的光芒笼罩江宜祖的身体,慕景玄担心地上前,就清楚地看到江宜祖被摔断得扭斜的腿慢慢地转回了正常的方向,骨头清楚地发出咔咔的细碎声响。 龙玺也惊愕地上前来,压着声音对慕景玄道,“这人……真的会起死回生?” 慕景玄看龙玺一眼,忙蹲下来给江宜祖探脉。 妙回不等他探出究竟,就道,“他已经好了,你命龙玺去把宋梨胭带过来,我带宋梨胭亲自去!” “朕陪妙回师父您一起去!” 妙回把一个药瓶给他,“你内伤严重,这药一天吃一粒,否则你必心脉衰竭而死。” 慕景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是,的确很疼,刚才他挨了那一掌惨重,怕吓到心瑶,他半分不敢表露,硬生生地把浊血吞了下去,这人竟能一眼就看出端倪。 他感激地叹了口气,忙接过药瓶,“谢师父!” 妙回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夫诸也是可怜之人,你莫要怪他!这些事都是因我而起,我亲自去解决,瑶儿一定会没事的,你安心养伤,别搁下政务,她若回来,还是期盼看到一个精明睿智的帝王。” 慕景玄忙双膝跪地,朝他磕了三个响头。“谢师父!” 妙回欣慰地看着他,眼底却难掩沧桑,“不必言谢,是我,骗了你们这么久……我甚至曾对我的徒儿动过情!” 他自嘲地摇头失笑。 慕景玄身躯僵住,看着地面,忽然无法抬头,若抬头,也委实太尴尬。“师父不必自责,她那般美好的人,爱上她的人多不胜数。” “是呀,一朵花盛开,必是招人喜爱的,这事儿与花无关,只怪人的私念太重了。”妙回阖眼一叹,泪滚落腮畔,伸手便搀起慕景玄。 一旁肩辇落下,龚璇玑自肩辇上下来,就跪扑在江宜祖身边,“宜祖……宜祖这是怎么了?宜祖……”她忙把江宜祖搂在怀里,“你别丢下我,我已经回到你身边了……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你快睁开眼看看我……” 江宜祖无奈地睁开眼睛,嗔怒道,“我没事!” 他不想醒过来,妙回那番话太尴尬了,他身为心瑶的父亲,如何与一个爱上自己徒儿的师父相对?而且这徒儿还是他的宝贝女儿? 且他一直都觉得,妙回是一个寻常的小和尚,他的身世也是被坊间传言的,富家子弟,自幼习医,心怀天下,所以浪迹天涯拯救苍生…… 刚才他与夫诸交手,差点死了,他深知感觉到自己的肋骨和腿骨已经碎断,妙回深厚的内力却灌入她体内,硬生生地将所有的碎骨拼接回原样,这太匪夷所思。 若无上百年的功力,觉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但妙回看上去异常的年轻,且每日都是越活越年轻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当年的南海神僧呢? 那南海神僧来时,身型虽与妙回一般,中等身型,却是长着络腮的白胡子,手持法杖,端着一个金钵,一身莹白的光晕,满眼睿智的光芒,俨然就是一位年逾百岁的老人! 若说自己的女儿被那样一位老人喜欢上,他这当父亲的,如何能接受? 龚璇玑却没有察觉周遭的境况,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就欢喜地搂抱着江宜祖,忍不住气恼地捶打他的脊背,“你这个坏人,你吓死我了……” 忽然想到心瑶,她忙松开江宜祖,疑惑地左右看了看,“心瑶刚才不是也赶过来了吗?瑶儿去哪儿了?这地面是怎么回事?怎么你躺在这里,这石头都碎成这样?” 慕景玄忙道,“母妃放心,心瑶没事,朕命人将她护送回寝宫了!” 妙回也道,“陛下唯恐她动了胎气,没让她靠近这边。” 龚璇玑忙扶着江宜祖站起身来,“宜祖,咱们去看看心瑶吧!那孩子恐怕也受了惊吓……” 江宜祖忙道,“瑶儿自有景玄和妙回师父照顾,该休息压惊的是你,走吧,咱们回去歇着。”说着,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慕景玄和妙回。 妙回忙一如从前的行礼恭送。 慕景玄也俯首,见龚璇玑没有再坚持寻心瑶,才呼出一口气。 第585章 邂逅一株樱花树 心瑶始终都没有机会开口说话,吃喝拉撒都是在车厢里解决,夫诸始终坐在车辕上,偶尔帮她端了痰盂出去,又洗干净给她放进来,被他这样诡异的服侍,她莫名地有些尴尬,还有些狐疑…… 毕竟这人黑白不分的,卑鄙地一心摸出宋梨胭的罪孽,甚至打伤景玄和她的父亲…… 她很想问他,他与妙回师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想问他为何要如此折磨景玄,为何一个世外之人,要夺取天下……每次话到嘴边,他就绷着脸又退出去。 她一路上被这个问题憋闷的难受,也因妙回对她的诓骗而匪夷所思。 前世,妙回是被张若莲害死的,她记得很清楚,尸体就埋在城墙下,那不可能是假的。 所以,今生她救他,因为她知道,救了那神医,他回去救更多更多的人…… 而他的身世也是清楚明白的,难道那些都是她编撰的? 她还记得,妙回看她的眼神,有疼惜,偶尔是带着痛的,他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年轻男子,怎么可能那般年轻呢? 但是,妙回与这夫诸,有着相仿之处,他们的面容都那般白1皙年轻,气质出尘脱俗,眼神都是淡淡的,但夫诸却邪戾张狂,行事霸道,而妙回那般温静明和,甚至连地上的蝼蚁也不敢踩…… 夫诸却一见到妙回,就又怕又恨又憎,眼神里还有伤和幽怨。 心瑶越想越觉得那境况,愈发觉得有些暧1昧,这两人竟是有些像恋人—— 但这种问题,她更不敢问夫诸。 事实上,她也不太敢看夫诸的眼睛,他倒是没有伤害她,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将她唤醒。 可诡异的是,这没有车窗的小马车,始终也没有颠簸,且行进无声,仿佛是走在半空里,尤其,更没有马蹄声,更没有马匹咀嚼草料的声音。 最让她欣慰的是,这小马车亦是雪白的,干净的一尘不染,虽然有些冷,却还算舒适。 她并没有挣扎,也没有企图逃跑,那样的挣扎,在这高手面前,无疑是最愚蠢的。 且四周若是荒山野岭,她腹中揣着一个孩子,也不认得路,若迷失于荒山野岭更危险。 她倒是没有疏忽修炼内力,遇到这么一个高手,她才明白了,这天下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强悍自身,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以后当了母亲还要偷懒的话,就牵累孩子也被打了。 这一日,马车驶入一片山林内,便停下来。 心瑶听到夫诸冷斥,“下车!” 她疑惑地下来马车,却发现,马车后面压根儿没有路,而车辕前也没有马匹拉着,甚至也没有绳索和马鞍等之物。 她不禁又前后左右地绕着马车转了一圈,这才恍然大悟,夫诸竟是一路上都用真气悬着马车,腾飞于半空里。 夫诸循着林间的缝隙穿过,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狐疑地转头,就见那身穿凤袍的女子,还在研看马车。 “往这边走!” 心瑶忙跟上他,看着他的脊背上倾散的雪白的长发比那莹亮的雪羽斗篷更莹亮,不禁艳羡地叹了口气,“师父你到底几岁?这样逆天的神仙容颜,你是怎么做到的?” 夫诸头也没回,更没理会他。 心瑶见他没有恼怒,忙快走疾步紧跟着他,“师父与家师妙回是情人么?” 见他一径地往前走,她又忍不住问,“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夫诸仍是没有开口,走了一射之地,方停下来。 心瑶疑惑地左右看了看,忙走到他身边,却见前面也没有了路,而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落叶,是这山林内经年累月无人清扫压下的,四周都是清冽的凝土和林木的气息,倒是格外清新。 “师父为何在此停下?” 夫诸眺望着前方,幽冷地说道,“因为,前面就是悬崖!” “前面是悬崖?”心瑶大惑不解,望向前方却还是一片山林,且一眼望不到尽头,就是风有些大,刀子似地,刮着人的脸,有些疼。“前面哪有悬崖?!”这人是被情所伤,神志不清了吗? 她话音刚落,夫诸就抬手一挥,四周真气腾饶,转眼,山林变成了一片云雾流淌的山涧,一口气都能带出回音,而她和夫诸就站在悬崖边上,且她的半只脚已然过了山崖上的石面…… “啊——”她踉跄着退了两步,唯恐寒风将自己卷到山崖下,“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刚才明明是山林呀!怎么可能……” 她不禁怀疑自己在车上睡过了头,还在一场难以醒来的梦中。 夫诸清傲地淡扫她一眼,“妙回没有告诉过你吗?这是奇门遁甲布阵之术,乱花迷人眼,一叶障人目,在很久以前,我和他隐居山林,从未有发现我们……” 心瑶:“你们隐居山林?” 夫诸顿觉自己与她说的太多,扯住她的手臂,便飞冲下山崖…… 心瑶惊得尖叫,眼前山石迅速向上飞冲,身边云层呼啸飞掠,过快地速度让她头晕目眩,肠胃里翻腾地想吐,“啊——啊——”她只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尖叫。 夫诸斥道,“闭嘴——” 转瞬,他便身体一横,横斜飞入一片位于悬崖半截的空阔之地,地面是平滑整洁的山石,上面亦是被刀斧打磨过,一座宏大的宅院,就近在咫尺。 心瑶恐慌地环看四周,见夫诸走向那宅邸的大门,忙跟上前,却见那大门上挂着一个牌匾,牌匾上写着两个字“诸海”。 她顿时明白,慕景玄便是在此处学武生活过的,而这诸海二字,分明就是夫诸和南海…… 夫诸推开大门,就回眸清寒地望她一眼,“进来吧!” 心瑶惶惶地拎着裙摆迈上台阶,入了庭院,就见院子里竟然有一株碎石围砌的树——樱花树,那围砌之处是一个高高的土墩,树长在上面,像是插在一个花瓶里,看上去很奇怪,而且树已然死去多时,只剩下枝丫在悬崖的寒风里摇晃。 夫诸见她出神地望着那樱花树,讽刺地冷笑,“没错,那是景玄栽种的,可那会儿他还是个孩子,嘴上说着想念你,身体却在这里,与梨胭围着树追逐嬉戏……你若看到那情景,便会觉得又讽刺,又诡异。” 心瑶不以为然,“人的心若是扭曲的,看什么便都是扭曲的。” 第586章 神仙师父是吃货 夫诸本就已看她不顺眼,乍听此话,顿觉她是在讽刺自己,“臭丫头,你最好弄清楚,你是在老夫的地盘上!” 心瑶忙堆上笑,“师父这般年轻,还是别自称老夫,否则,总叫人觉得你是一只老妖怪!” “你……” “心瑶这是在夸赞师父年轻貌美呢!寻常人,哪儿有你这般的容貌?”心瑶转头便给他指门外悬崖边上的翻滚的云雾,“寻常人,也没有这样与云为伴,与鸟为邻的,您这神仙般的日子,心瑶可十分的羡慕呢!心瑶倒也想做一做您这样的妖怪,不老不死的……” 夫诸越听脸色越是难看,是他听错了吗?这丫头分明是在骂他老不死的,但是,细细地咂摸,她这每一句话,却又都是是好的,叫人寻不到半点错处! “伶牙俐齿!想要脑袋,你别给我耍心思!”说完,他就转身穿过宏阔的庭院,上去腾云阁的台阶。 心瑶抬头看了看那正对大门的腾云阁,不禁惊叹这楼阁的别致。 楼阁一共三层,依着山体而建,左右两边,连着两座小楼,一个唤名仙海阁,一个唤名仙雾阁,两座楼阁分别又通联着抄手游廊,游廊衔接着大门,中央的庭院中,除了那一株樱花树,另有两颗根扎于石缝隙中的老松树,那已然死去的樱花树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欣赏跟进腾云阁,却还没进门槛,便被斥了一声,“别脏了老夫的寝居,滚去别的地方。” 心瑶不知自己该去哪儿,左右看了看,却连一个人都没有。 左右四顾,整片宅邸安异常,只能听到风声和山涧里的鸟兽名叫,那鸟兽的名叫也不多,毕竟是寒冬,不像春季那样热闹,显得萧条索然。 慕景玄那会儿来时,还是个孩子,一呆便是许多年,不知他是如何熬过去的。 她从前深居璇玑阁,始终也不曾关注过慕景玄的动静,更不知他是何时入离开师门的,不过,江湖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学有所成,师父才能放弟子出山。 他离开师门,便被封了将军——统帅宫卫,守护皇宫,那是一个极不讨喜的职位,比征战沙场还麻烦些,尤其那宫卫中有众多吃不得苦的富家子弟,有的望向在宫卫中磨砺三五年便挂着职务,拿着奉银安享人生……那么多复杂的人情世故,还有如履薄冰的防护这边防护那边,都需要尽心竭力,没有真本事的人,是做不得的,他却接下那职位便执掌了三五年。 如今她倒也才明白,慕怀渊是由衷地疼惜这个儿子的,否则,不会择选天底下最厉害之人教习他武功,也不会给他最磨砺人的官位。 从前,她只看到了那些皇子对慕景玄的讥讽,都说他是最不受宠的皇子,如今她却才明白,慕怀渊就是要让他承受那些,让他尽早地看清尘世的残酷,他才能飞快地成长。 心瑶上了仙雾阁,自二楼凭栏望向悬崖下的云海,抚着孕肚,慨然一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将来娘亲要如何疼惜你才好呢?” 就这样静静站了良久,赫然又想起医书上看到的一番话,孕妇是不能抑郁不快的,总念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孩子将来生下来,也会脾性沉郁,容易落落寡欢。 她寻到膳房,清点了碗筷,竟是不多,左右这师门里总不过七八位弟子,却拎出一个来便是能横扫全军万马的。 心瑶倒是知道,慕景玄的三师兄和五师兄都在北月,她建起那座孤幼院,两人便在那边帮忙,如今定然还在那里,他们倒都是心善之人。 如今其他师兄弟都不在,倒是米缸里有半缸米,还有晾晒的松菇,以及许多松子,另外,梁上挂着鱼干。 她这就准备做松子米粥,然后再用松菇炖鱼干,倒是橱柜里还有许多黄豆。 于是,不过一个时辰,她便准备了饭菜,搁在托盘上,坐在腾云阁的门槛上挥着袍袖,往门缝里扇饭菜的香气。 在里面盘膝打坐的夫诸嗅到食物的浓香,肚子顿时就咕噜咕噜一顿乱叫。 他是可以凭内力支撑三日都不用吃饭的,但这一路上,好像是已经过了三日,路上买的食物也大都给了那孕妇吃。 察觉到门缝里有光影在动,他绷着怒火别开脸,不想理会那女子的小伎俩,肚子却不捧场,反而与他唱反调似地,整个肠胃都拧绞起来。 心瑶在门外听着动静,见他仍是不出来,特意咳了咳,“本宫可是皇宫御膳房大总管潘柳师父的嫡传弟子,这厨艺呀,天上有地下无,寻常人可吃不到呢!” 心瑶就端起一碗松子米粥,特意呼噜呼噜地喝出响声来,然后又吃了一口松菇,“哇——天哪!太好吃了!这山里的松菇,汲取天地灵气长成,就是能做出不一样的味道呀,比我在皇宫里吃的,好吃太多了……” 夫诸扛不住,气急败坏地打开门,就见女子极是不雅地挽着袍袖,冻得鼻尖通红,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守着一托盘的饭菜,正端着碗呼噜呼噜地喝粥,那粥冒着热气,氤氲了她看过来的眼睛…… 心瑶见他怒绷着脸迈出门槛来,忙道,“师父,快吃吧!这山里的风大,再不吃就凉透了。” “你让我坐在这里吃,是让我喝风呢?” 心瑶如临大赦,忙端起托盘上前迈进屋内,左右看了看,便把托盘放在火炉最近的兽皮毯子上,规矩地盘膝坐下来。 夫诸见她挺会挑地方,便没再吭声,优雅地挥展衣摆盘膝坐下来,便端起粥喝了两口,不禁愣住。 只是寻常的米,寻常的松子,竟是熬煮得软糯香浓,每一颗米花都是炸开的,且浓稠适宜,与他那些粗手笨脚的弟子做的饭相较,这一碗粥足可堪称仙界美味。 他呼噜呼噜喝了一大碗,忍不住问,“可还有?” 心瑶忙打开一旁白瓷盆的盖子,“这里满满一盆呢!尽管喝!” 第587章 偷看信,被发现 夫诸一连喝了三碗,帮心瑶吃掉了半条鱼和大半的松菇,又喝了鱼汤,一时间心满意足,猫儿一般地,便歪在火炉旁,等着满肚子食物慢慢地消化。 看着女子麻利地收拾碗筷,完全不像是一位养尊处优的皇后,不禁一时看得呆住。 这女子的眉眼气质太像一个人,荣辱不惊,没有半点凌厉感,唇角总挂着淡淡地笑,眼睛澄澈如水,似有孩子的率真,却又分明沉稳地像活了几辈子一般…… “听说,是你救了妙回?” 心瑶看着他愣了愣,顿时明白,他指的是哪一次救,却还是装傻地问道,“师父说的,是哪一次救?心瑶可救了妙回师父很多次。” 夫诸挑眉,看着她,却再提不起半分憎恶。“你救过他很多次?” “他也救过我很多次,也救过许多人,大家都很尊重妙回师父,且他与我那几位师父也都相处极好。” “我说的是——他这辈子没被害死……” “前世心瑶双腿摔碎了骨头,爹请大夫为心瑶医治,却无人能治得好,后来听说妙回师父可以医治,谁知,妙回师父竟被我那庶母和庶姐联手害死。所以,今生我是要扭转和弥补许多遗憾的。” “弥补遗憾?”夫诸讽刺地冷笑,“你又能弥补多少?救了妙回的命便是弥补了吗?” “我弥补了大半,不,应该说,是弥补了八成!我想留住的人都活得好好的,我想杀的人,都生不如死,而且我和景玄过得很开心,一家和睦,爹娘恩爱,这辈子若再死了,我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夫诸念着这四个字,眼底却又泛红。“原来,死而无憾才是这世间最可贵的,呵呵呵……” 心瑶见他有些痴狂地笑了几声,就慵懒地躺下来看着门板出神,忙转开话题,“对了,师父您应该听说过,之前张姝的兄长张晋源掳劫过心瑶的事吧?” “嗯,略有耳闻。” “知道他为何不杀我吗?” 夫诸疑惑地看她,却是知道,张姝是慕怀渊的皇后,张晋源是张姝的兄长,两人曾与江家势不两立。“为何他不杀你?你哪会儿没有得到你爹的内力,应该是有机会的。他若杀了你,我那徒儿梨胭,便是景玄的皇后了。” “因为张晋源从北月走到大周,一路上都得吃饭呀!” “吃饭?” 心瑶神秘地对他眨了眨眼睛,这就端起托盘,朝他行了个礼。 “师父暂且休息片刻,等睡醒了,就去打两只山鸡来,我你炖松菇山鸡,景玄曾跟我学过这道菜,他做得也挺好吃的。” 夫诸只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那个不苟言笑的臭小子,竟然和你学烧菜?” “我生病的时候,他还亲自照顾我呢,任劳任怨的,简直二十四孝好夫君,天下难得!” 夫诸这才明白了,宋梨胭到底败在何处。“之前梨胭给他夹菜他都是再给她夹回去的,自从他入了师门,从没有进过膳房,我那几位弟子轮流烧菜煮饭,轮到他,都是他的师兄们代替他,不过,也是怕他做出来的东西吃不得。” “他很会烧菜,而且,很会照顾人,也很孝顺长辈,我爹娘和师父们都很喜欢他。” “他是讨喜的么?”夫诸哭笑不得,“江心瑶,你与老夫说得是同一个人么?” 心瑶不知他遇到的慕景玄是怎样的,但她遇到的,却是真实且温暖的慕景玄。 “两个人成婚,不只是成天腻腻歪歪谈情说爱的,是要过日子的,柴米油盐,家长里短,朝堂政务,家务琐事,都要处置的。像是师父这般,活着为一口仙气,在尘世间极不现实,师父若是喜欢一个人,可以陪伴他到尘俗里走一遭,陪他去做那救苦救难的事,师父就会发现,两个人一起做一些事,是很有趣的。” 夫诸自嘲地冷笑,“……那尘世如何容能容我和他在一起?” * 夫诸去山崖上抓鸟雀和山鸡,一掠便到了山涧的对岸。 心瑶立在仙雾阁的门廊栏杆处,看着那快如闪电的速度,不禁心惊。 如此来去如幻影,那扑棱腾飞的鸟雀都比他慢了许多许多…… 心瑶想起来时那没有马匹的马车,只觉不过行了三五日便到了此处,如今想来不禁觉得匪夷所思。 怕是此处已然距离京城很远很远了,若是景玄他们带着宋梨胭前来交换,怕是少说也得走半个月才能抵达。 心瑶趁着夫诸出去,便直接穿堂过道,入了腾云阁的书房内,然而,书房里除了有许多古籍,却并没有什么可疑的。 但是,这人却像是与天下有仇怨一般,眼睛都是藐视天下的讥诮,她也实在想知道,他和妙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这书房内,半点没有与妙回有关的东西,她倒也不是没有收获,找到了一本驻颜神功,还有关于轻功和内功心法的书册。 她在椅子上坐下,便翻看了两页驻颜神功,却发现,里面有一封万国寺住持大师的亲笔信,和一封夫诸没有送出的信。 她谨慎地看了眼窗外,迅速打开信,这才明白,为何夫诸能知晓前世今生之事,原来,他也死过一回,为寻回妙回,只是他还是没有留住妙回,他所经历的,与前世一样,不过是又痛了一回! 夫诸自窗外无声飞进来,见她专注地看着信落泪,便不羁地把两只山鸡和三只野兔丢在地上。 抢过信,随手一甩,两封信都化为灰烬飘出了窗外。 心瑶疑惑地看着他,有些惊恐,更怕他一怒之下,便捏死她。 “师父见谅,心瑶只是想知道,为何师父竟对自己的徒儿起了杀念,景玄没有做过愧对师门的事……而且,心瑶也想知道,师父和妙回师父之间有何恩怨……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师父恕罪! 夫诸倒是没有心情责怪她,“把书给我放回原处!” “是!”心瑶捏着一把冷汗,慌乱地忙把几本书都放回书架上,见他转身便出去,这才呼出一口气。 却听到门外传来冷斥,“不是说要松菇炖山鸡吗?还不去做?” 心瑶忙拎起山鸡和兔子,“是……心瑶马上去做!” 第588章 宁愿死也不换她 一处山脚的客栈中,妙回敲开门,见小二堆着笑探出脑袋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哎呦,好俊美的和尚呀,这……怎么还带着个年轻女子?这大过年的,你不会是拐带妙龄女子私奔吧?” 宋梨胭顿时怒火三丈,“混账!你说什么呢?满嘴喷粪!” 小二被吼得一愣,顿时恼火,“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你若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大半夜的会跟着一个和尚跑来这荒山野岭吗?看你这凶神恶煞的,指不定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 宋梨胭被这番话戳中了心底最阴暗的一隅,“你是怎么说话的?我和这和尚哪儿看上去像私奔的?他是妙回神医,你有眼无珠便罢了,竟还血口喷人?活腻了——” 说着,她抬手便要打向小二。 妙回忙抬手为刀,压在她的手腕一按,一转,轻易化解了她的力道。 小二看得仔细,不禁惊愕。 宋梨胭也匪夷所思地看妙回,“你……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竟然会武功?”更诡异的是,这人只是瞧着出尘脱俗,柔柔弱弱的,比女子还柔美,竟然挥出的力道沉厚无匹。 小二不敢再吭声,宋梨胭也不敢再造次。 妙回严严实实将宋梨胭挡在身后,忙朝小二俯首念了一句佛号,“施主见谅,小僧妙回,这位女子患了心病,小僧带她去救治,行经此地……” “谁有心病?”宋梨胭不悦地打断他。 “看着真像是病得不轻的。”小二讽刺宋梨胭一句,顿时改了神情,忙把门板打开,俯首作揖,“小的久闻神医大名!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之处能肩上一面,刚才是在得罪了——大师您想吃点什么?” “两碗素菜面即可,多谢!”妙回说着,先递上碎银。 宋梨胭道:“我要吃鸡吃鱼,若有牛肉最好,把最好的菜都给我端上来!” 小二白了眼宋梨胭,就对妙回俯首道,“大师您稍等,小的马上就去准备。” 宋梨胭顿时气急,“哎?你这是什么态度呀?” “对你这种人,还需要什么态度么?你罪孽深重,饭也不配吃,竟还想吃鸡吃鱼?” 男子威严的声音,自楼上传来。 宋梨胭抬头望向楼上,顿时心惊胆战,男子一身玄色金纹腾龙锦袍,肩上拢着黑狐皮斗篷,客栈的蜡烛幽暗不明,那一身华贵的袍服却莹光明灭,贵气逼人,且男子的双目中,透着一股叫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宋梨胭始终也不明白,妙回这小和尚要带自己去往何处。 她被龙玺带出龙鳞阁的大牢,本以为自己是要被斩首示众,没想到,竟是妙回等在大门外。 她知道,这小和尚乃是江心瑶的师父,因此一路上也没与他说过话。 但是,策马行了这六七日,漫无目的,她全然摸不着头脑。 这小和尚一路上对她不缺吃穿,若是带着她逃走,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出家人大多慈悲为怀,且善心泛滥,做事不过脑子的大有人在,这妙回便是只凭着一股善念行事的翘楚,甚至连慕昀修那种卑鄙小人都曾救过,还救过身中毒蛊的宁诗娴……如今又救罪孽深重的她…… 她把这一切当做理所当然,因此一直与妙回朝前走,心底也怕再落在江心瑶和慕景玄手里。 此刻,慕景玄却似在此久等了多时,自那楼梯上下来,看着她和妙回没有半点惊讶。 反而妙回有些意外,“陛下,您怎么在这里?小僧说过的,此事小僧一人就可以解决,陛下日理万机,应该专心于政务。” “心瑶是朕的皇后,朕岂能见死不救?” 宋梨胭本怀疑慕景玄是来抓自己回去龙鳞阁大牢的,但现在,她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却又没有完全明白。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妙回一人就可以,是要解决什么?为什么师兄要说‘岂能见死不救’?”宋梨胭惶恐地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儿,“是江心瑶被人抓了吗?是对方要你们拿我去交换江心瑶吗?你们给我说清楚!师兄——” “朕可不敢当你的师兄!你也不配叫朕师兄!”慕景玄暴怒,猛然挥出一掌,真气分散成两簇,袭向她的琵琶骨…… 宋梨胭惊得迅速后退,拧身躲避,两簇真气却像是有意识的毒舌,对她紧追不舍。她直退到了门板前,两簇真气钉子一般,凶悍刺进她的琵琶骨。 “啊——”钻刺骨髓的痛,传遍周身,她一身真气迸射出强大的光芒,云雾一般,笼罩着她,随即,轰然四散……“不——不要——慕景玄,我恨死你!我要杀了你!” 她一身武功已然被废,周身骨头剧痛,要站起都难,更遑论是杀人? 慕景玄憎恶地俯视着她,“若心瑶因你的过错,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妙回无奈地看了眼慕景玄,忙上前扶起宋梨胭,“你的师父抓走了心瑶,还大闹皇宫,并让我们拿你去交换心瑶,我们这就是要送你回去师门,救回心瑶。” “哈哈哈……原来如此!”宋梨胭讽刺地冷笑,“你们要去救江心瑶,势必要带着毫发无损的我,去救吧!” 慕景玄阴沉地冷眯鹰眸,顿时看出她的意图。 妙回也担心地看宋梨胭,“梨胭施主,你……” 宋梨胭却一下撞开妙回,就横冲直撞地朝着楼梯冲过去,她低着头,眼睛看着前方,打算一头扎在那楼梯的棱角上,撞死自己。 眼见着就要撞在楼梯上,她身体却整个被一股真气打飞起来,然后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妙回忙走到慕景玄身边,待他收敛真气才道,“这样也不是办法,你师父要见她,定是要化解她的戾气的……” “哼哼,我师父就是个老妖怪,他那一身邪气在山中久居多年也没化解,怎么可能化解宋梨胭的戾气?”慕景玄说着,请妙回在桌旁坐下,“师父要的是天下,朕可以给他天下,这件事,完全不用商议。” 妙回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你师父要的,其实不是天下,只是……他想给自己出一口气罢了!” 第589章 收他为徒是阴谋 “出一口气,便企图颠覆天下?他明知道梨胭不配为皇后,却利用梨胭掌控朕……只因朕不依他所言,他便宣扬朕不仁不孝,甚至屠城……他杀的人,不亚于你救的人。” 前世情形,一幕一幕,犹如在眼前。 慕景玄始终都无法接受,那个曾抚养自己、教导自己的男子,竟然有那样一面。 他收容的所有徒儿在他眼中,竟都是拿来利用的棋子。 眼前的妙回是被心瑶救了之后死而重生的,前世他死得太早了些,师父那些恶行,妙回不知也不曾见过,倒也没有必要隐瞒他,但是,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待小二端上素菜面,见慕景玄也在,忙道:“客官,您在客房点的饭菜,是否要端来这里?” “给我送去房间吧,师父是吃素的,我那些是荤菜,在他面前啃肉,委实并不敬。” “是!是!客官顾虑极是。” 妙回看了看宋梨胭的那碗面,待慕景玄上楼之后,忙把宋梨胭扶起来,把她安顿在椅子上,“快吃吧,吃完还要赶路……” “什么?还要赶路?”宋梨胭痛得浑身哆嗦。“我刚被废了武功,我浑身刺痛乏力,十多年的功力就这样没了……你们不理会我的痛,还指望我救江心瑶?你们休想!” “谋害太上皇女,谋害帝后,你犯下的是诛九族的重罪!陛下刚才没有杀你,已然收下留情。” “他本就应该和我在一起……”宋梨胭暴怒地朝着楼上咆哮,“就算你去了,师父也早就杀了江心瑶,你等着瞧吧!” 妙回见她如此暴躁,也失了挽救她的耐心,他抬手,自耳后的位置取出一根银针,放在桌上…… 宋梨胭看着银针,愕然惊怔,“你……你这是!” “这银针,是封住记忆和内力的。”说着,他又从自己的头上取下两枚银针,“可惜……看到夫诸的那一刻,这银针就形同虚设了,小僧愧对他,很想为他做点什么。你和陛下,都是他含辛茹苦培养的弟子,小僧不不想看你们师门自相残杀。我那徒儿心瑶,之所以请无绝师父把夫诸请来,也是为此。可惜,陛下不珍惜瑶儿的心意,而你,也不懂小僧的苦心……” 宋梨胭:“……” 妙回轻声一叹,手就扶在了前一刻慕景玄坐过的椅子上。 他原本柔美异常的一张脸,不曾变过,眼神却变得清寒诡谲。 他的手触及的椅子,瞬间瘫散在地,成了一地木屑……他那只手,柔缓地收回,拿起筷子,挑起碗中的面,便兀自吃起来。 宋梨胭身躯僵了一下,火速捞过自己的面,便呼噜呼噜开吃,却还是忍不住偷觑妙回。 她猜不透这小和尚与师父夫诸之间的关系,却可以看出,这小和尚完全不像是表面这样简单,尤其那内力,似比慕景玄的内力更高强许多。 慕景玄吃完饭,本以为妙回和宋梨胭都会休息,他背着包袱自楼上下来,就见两人竟都已经准备好起行。 他疑惑地看了眼宋梨胭,不禁又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一遍,“刚才不是还闹着要走吗?不是死活不去救心瑶么?” 宋梨胭恐惧地忙道,“救,救……我救江心瑶!” 妙回没有多言,只是道,“若到了下一个驿站,应该换三匹快马。” 慕景玄道:“放心,朕的养马场一直供应各处的驿站的千里良驹,本是为寻常客商行经换乘方便,也方便朝廷往来送消息,只要我们在天亮之前,赶到下一个驿站,正赶上那些马被喂饱。” 妙回忍不住惊叹他这份绝妙的心思,“妙回竟不知,陛下还有马场。” 宋梨胭道,“江心瑶没有告诉你吗?她应该是最清楚的,师兄不只是有马场,还有不少钱庄,他就算不当皇帝,也早已在无形间称霸天下,师父当年收他为徒,便是因为他是皇帝的儿子,也是另一个皇帝的外孙……” 妙回脸色微变,没有了银针的封禁,脑海中有些景象洪水猛兽般呼啸扑过来。 在他背起行囊,离开那片山林时,夫诸跟在他身后哭嚷着咆哮,“你走……你走吧!你走了就不要后悔!我曾发过毒誓,谁与我抢你,我便杀谁,你去拯救天下,我就屠尽万民……你去照顾那凤女,我就夺她所爱,让她痛不欲生,让她与相爱之人死生不能相见……” 思及此,走到马旁,他突然腿软地瘫在地上。 慕景玄忙扶住他,“妙回师父,你怎么了?” 宋梨胭忙道,“一定是累的……我们赶了五六天的路了,一直没有停歇过,晚上只睡一两个时辰……” 妙回却恐惧揭开心底的秘密。那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离开,才惹起的,若是与夫诸相见,秘密被掀开,他该如何面对心瑶?慕景玄可以接受事实吗?他一直都是自己的师父捏在手心里的棋子?! “陛下,小僧……小僧头晕脑胀,有些不适,能否暂且歇息几个时辰?” 慕景玄无奈,“心瑶还怀有身孕,景玄担心她和孩子的安危,不敢耽搁行程。所以,请师父在此歇养,景玄给小二银两,让他照顾师父,景玄带宋梨胭先行一步,不知师父意下如何?” 宋梨胭讽刺道,“凭师父那样的脾气,怕是江心瑶早已经被他打死了,怎么可能还容她养胎?就算师父不杀她,在那做半山悬崖的地方,缺衣少粮,也早就饿死了。” 慕景玄顿时脸色铁青,目光凌厉地怒盯着宋梨胭…… 宋梨胭畏惧地退了两步,“你这样盯死我,我说的也是事实呀!师父练功痴狂,有时候闭关三日不进食,都是常有的事儿,你那细皮嫩01肉身骨娇贵的皇后娘娘,还怀着孩子,恐怕连两日熬不过,就一命呜呼了!” 慕景玄再无法耽搁,这就背起妙回冲进客栈里,给了小二一张银票,出来就掳着宋梨胭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小二拿着银票不知所措,见妙回神色崩溃地瘫坐在地上,他忙道,“妙回神医,您这是怎么了?那位客官把这银票交给我,是……”见妙回竟落下泪来,他忙道,“您别哭呀,您这是怎么了?” 第590章 师父,你长胖了 妙回一句话没说,拉着袍袖,胡乱地擦掉眼泪,又迅速起身冲出门去。 小二忙拿着银票追出门,却见妙回的马还在,人却不见了踪影,“哎?人呢?” * 心瑶盘膝坐在仙海阁圆窗内的罗汉榻上,忙碌地剥着松子,往嘴巴里送,听到窗外那妖孽似的男子大吼大叫,也没应声。 饿极的夫诸寻到膳房,见冷锅冷灶没有半点温热,他吼叫着便又寻到仙雾阁。 “江心瑶,出来!江心瑶,老夫饿了,快去烧饭……” 往日,他是能饿个三五日都不成问题的,但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一个人养成了一天三顿御膳级的美食习惯,再给他突然断粮,无异于将他推入一个生不如死的深渊里。 夫诸很想告诉自己,他能忍,不就是饥饿么!什么了不起的? 可他坐在腾云阁的堂室的兽皮毯子上打坐,肠胃却敲锣打鼓一般的热闹,害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烦气躁,真气难聚。 这几天,他倒是知道,那丫头晨起会在院子里遛个十圈八圈,然后坐在樱花树下,捂着那微有些形状的腹部与腹中的孩子说话。 然后,她便在仙雾阁的琴房里练琴。 她那些曲子一个比一个不中听,且听得人头晕目眩,极是不适,且他在练功是,竟然出现了真气逆转的境况,后来持续了两日,他便真气算乱,愈发心浮气躁。 于是,他便直接把琴房上了锁,再不允许她入内。 不允许她弹琴,她少不得是在仙雾阁的书斋里看书,那丫头是酷爱读书的,且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 他收的那几个徒弟,除了慕景玄有几分自幼习练而成的写字的本事,其他几个都是俗眉浊物,书本鲜少碰,只老三和老五能读几本诗书,且他们每日看山涧里的流动的云层,也不曾能画出江心瑶那画中的意境…… 然而,他迈进书斋,就见房梁上,墙壁上挂满了画,翻滚的云层跃然画中似能流淌下来一般。 还有慕景玄的画像,俊伟霸气,卓尔不凡,眼神凝着魂魄一般。 还有一幅画上是两个人,横幅的画纸上,左边是一个血羽斗篷的引发男子,右边是一个白衣胜雪的和尚,两人一个艳若邪魔,一个却与世无争,似人心里的善与恶,两个极端,两人却又有相似,便都不像凡尘中的人。 他们的眼睛都是透亮澄澈的,唇角都有浅淡的微笑,却笑得如此不同。 夫诸看着画,突然忘了饿。 这辈子,除了照镜子,他从没有这样认真的看过自己的姿容,而镜子里的他,白发苍苍,是他厌恶的。 有时,他甚至怀疑,那个曾许诺陪他成为神仙眷侣的人,是嫌恶了他姿容老去,所以,有时候,他也想剃掉自己这满头的银发。 看着眼前的画,他忽然发现,自己竟是满头银发,反而别有一番味道。 只是,这女子捕捉到了他八成的神韵,却还少了一分,他的眼底是该有痛的,这人却笑得邪肆傲岸,无半分的痛苦。 他从墙壁上取下画,便又满院子地喊,“江心瑶,你是趁着老夫不注意,跳崖了不成?” 心瑶由着他急火火地怒,她捻着松子仁继续嗑,这松子仁炒熟之后,比在京城吃到的还香甜,着实美味。 那老妖怪不放她回去,她也不甘示弱,就这么耗着吧!看谁能耗过谁。 在这种地方,能吃上饭是本事,她拿松子仁诱几只鸟雀过来吃,便可网到几只,趁着夫诸练功时炖了汤喝,再啃了肉,她和孩子都饿不着,再加上这越嚼越香的松子……啧啧……也算人间美味。 夫诸自楼阁下上来,闯入房内,见女子靠在罗汉榻的方枕上嗑瓜子,不禁气结,“我喊哑了嗓子,你怎么也不应一声?” 心瑶失笑,“我凭什么应?”她不羁地吐了一片松子皮在地上。 夫诸这才看到,地上竟全都是松子皮,气得他俊美的脸顿时扭曲。“你……你竟在这里嗑松子,也不肯去烧饭?” “师父说笑呢!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烧什么饭呐?” “你……” 夫诸很想朝她一顿怒骂,但是,又怕她做饭时在锅里吐口水,左思右想,一番权衡,便气急败坏地隔着茶几坐下,把画丢在桌上。 “你这画的什么呀?乱七八糟!” 妙音是故意画这画给他看的,她想探查的隐秘,他只字不曾提过一个字,既然如此,她也乐得装糊涂,只要他把她送回宫就好。 “心瑶不过是随手画来玩一玩,也是因为太久没有回家,想念师父和景玄了。若是污了您老人家的眼,您多见谅。” 夫诸自然是无法见谅的,“我知道你对我和妙回之间的事,心存怀疑。” 心瑶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又朝地上的大堆松子皮上吐了一片松子皮,“让师父失望了,我没兴趣探听旁人的秘密。” 夫诸气结,见她一颗松子接着一颗松子的吃,他也放下威仪,拿起一颗松子嗑起来,“也罢,你不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你先去煮饭,等饭熟了,咱们边吃边聊。” “师父你都长胖了,这几日伙食太好,也该减减肥,否则,那几位师兄师姐回来,少不得怨怪我把你养得太胖。” 夫诸:“……我这腰身都能与女子相媲美,我哪儿胖了?” “只叫我忙活着烧菜做饭,这公平么?你至少也该教一教我轻功吧?” “成,只要你去做饭,教你两招也无妨。” 心瑶悻悻地起身,抄起一旁的画,就拖着往膳房去。 夫诸忙跟上前,“哎,你去烧饭,拿这画作什么?” “膳房里快没有柴了,拿这画来引火,正合适,反正你说画得也不好。” 夫诸上前便抢过画,“也还还好,留着吧!” 心瑶没再与他争执,她迈进膳房,就见夫诸竟也跟了进来。 夫诸忙道,“是不是没有菜了?要不要我再去打几只山鸡?” “有,我留着呢!” 心瑶打开墙角的水缸,夫诸疑惑地凑过去,就见水缸里的半缸水都被冻成了一整个,处理好的山鸡和野兔就摆在上面冷存着,竟像极了一个小冷库。 第591章 是他选择了凤女 夫诸不禁对她刮目相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竟还如此懂得过日子,尽管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认清一个残酷的事实。 “难怪景玄那小子喜欢你,你果真是比梨胭强了百倍,我那几个徒儿在这里生活了多年,从没有人想到过用这法子储存食物。” “这也只能在冬季应急罢了,到了春夏时节,需要打一个山洞,趁着冬日摆了冰块进去,布置一个大冰库,这样,从集市上买来的米粮蔬果放进去,就可以不必每天都为米粮发愁了。” “你烧饭,我去山涧里打水来,咱们现在就做冰库。你想吃什么,都可以写在纸上,我去集市上采买。”夫诸说完,转身便飞出了门廊下的栏杆,不见了踪影。 心瑶一阵哑然。 她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目送夫诸出去,她不禁气结,“老妖怪,你最应该做的是把我这徒弟媳妇先送回宫,做什么冰库呀!真是闲得他!” 一个时辰后,心瑶把饭菜摆在腾云阁堂室的矮桌上,在兽皮毯子上盘膝坐下来,就见夫诸把院子里的十几口大缸都倒满了水,褪去了雪羽斗篷,穿着白袍的银发男子,挽着袍袖忙碌起来,倒也是有几分尘俗之气的。 心瑶静静地看着他抚下袍袖迈进来,说道,“师父快趁热吃吧!” 夫诸见桌上有他最爱的松菇炖鸡,还有辣炒兔肉和松子白米粥,欢喜地忙坐下来,“你喜欢吃什么,可都写好了?” 心瑶没与他客气,直接把一张纸给他放在手边。 夫诸见纸上竟写了葡萄、甜瓜不禁失笑,“现在是冬季,去哪儿找这个?你吃得倒是稀罕。” “城中的大户人家都有冰窖,他们的冰窖里一般都买夏季的蔬果来存放,你若买不到,便去偷点来。” “哈?”他夫诸在此活了近两百年,还从没有人敢指使他去偷东西。 “师父若是能偷来,可好呢!水果的果肉和果汁混着打碎,放上冰糖,搅拌均匀,酸甜可口,更是人间美味。” 夫诸顿觉自己的口水有点多,忍不住抬手抹了一下,就忙扒饭。 心瑶又道,“师父若能找到大户人家,还可以偷二两茶来,吃这么多荤腥,喝点茶可以清清肠胃,师父毕竟是带着仙气之人,别叫这凡尘的美食,污了您的清修。” 夫诸也顿时想喝茶,不过,从前喝茶,都是因为慕景玄在时,有宫里的人来探望,给他带过来一些,喝完也便罢了。 但是,经心瑶这么一提,倒是觉得喝茶是极有必要的一件事。 倒是说起偷东西,和大户人家,他心里却是痛的。 吃完了饭,趁着心瑶收拾碗筷,他才说起自己的身世。 “那时慕怀渊的父亲刚当上皇帝,新帝登基,休养生息大势所趋,赋税并不重,百姓的日子还算好过。 爹总叫我读书,我不愿,在十四五岁的年纪便离家出走,拜了一位高人为师,学了武功,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到处劫富济贫,偷取宝物。 一次,我去了南海的家里,他正挨打,他的爹娘都是大夫,因教习他医术,记错了药效,便狠罚他。我看他身骨柔弱,生怕他扛不住打,却也是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便掳着他飞出了庭院……我们就那样成了朋友。” 心瑶安静地盘膝坐着听着,没有惊扰他。 见他红了眼眶,她忙递上手帕,“后来呢?两位师父为何来了这里?” “因我总去找他玩耍,左邻右舍便传出许多流言,甚至,他上街时,有人朝他丢石头,他们家的医馆也无人再去,生意惨淡,他的父母便怨怪他不学好,对他打得更凶……” 心瑶这才明白,原来妙回并非编撰了自己的身世,大户人家,离家出走,游历行医,竟然都是真的,他只是省略了夫诸。 “我不便和南海找寻了一座城,买了宅子,暂居下来,可是我们还是被世人嫌弃,甚至,一次我不在家,有几个恶霸闯进家里,把南海毒打了一顿。我走在街上,他们怨毒地朝我丢石头和菜叶子,逼着我们离开。” 心瑶这才明白,原来,他对世人的恨,他这样蔑视天下,不过因为曾被世人所厌。 “当年,南海说避开那些流言纷争,我们便来了这里居住,这里原是我师父闭关修炼的一处山洞,我们便在这里建了宅邸。 一日,我们出去山外采买,看到那城内因瘟疫死了许多人,南海就动摇了。 他成天的胡思乱想,有时甚至怨我,说我们执着追求的,不过都是荒唐可笑的事,拯救天下苍生,才是他一个医者该做的事。 他在修炼驻颜功时走火入魔,如今那模样也成了十七八岁的样子,还用银针封住过去的记忆,逼着自己出家,浪迹天涯,寻找什么能拯救天下之人。 可笑……委实可笑!” 心瑶惊愕地看着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被南海选中的,那位拯救苍生之人。 父亲只说,那和尚去化缘行经府邸,随口一言罢了……原来,那不是随口一言?! “他说要守护在凤女左右,我便请人占卜了凤女心爱之人,收了那人为徒……南海背着包袱离开时,我说他既去守护凤女,我便让凤女生不如死,我便让她与自己心爱之人,死生不能相见。” 夫诸静看着面前女子滚落腮畔的泪,自嘲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很恶毒?” 心瑶这才明白,他为何收慕景玄为徒。“有些命中注定的事,到底是无法更改的。” “是呀!南海受尽世人的冷眼,还是不谙尘世的残忍。 我去找他时,只看到他停放在刑部府衙门前的尸体。我恨——我恨这尘世,我恨这世人……我可以杀尽天下,让他免于那些胡思乱想,我可以独霸天下,灭了这天地,不准他离开我半步。” 心瑶见他说着说着,就哭着摇头一叹,她忙伸手按在他的肩上,“师父,能夺走妙回师父的,不是天下人,而是他的善念,他自幼根植于心的医者仁心。” 第592章 他来,恍若隔世 “你说得对,可惜……我明白的太晚……”夫诸自嘲地摇头一叹,起身便跪地朝妙音一拜,“对你和景玄所做的,是我不对,我培养梨胭,便叮嘱她对慕景玄好,与慕景玄情投意合,让你死也得不到他……暗害太上皇那些勾当,非我的计谋。” “我知道,师父若杀人,远远挥出一掌便罢,没有必要如此拐弯抹角?”心瑶没有搀扶他,只道,“膳房里的柴快用完了,你这屋里也该多添个火盆,别忘了去山上打柴。” 夫诸:“……” 心瑶端起收好的碗筷,便去膳房里洗刷。 * 缸里的水在第一晚自然是冻不成的,夫诸决定在大门的悬崖下面再打一个洞。 心瑶委实不愿爬悬崖,若慕景玄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她一个孕妇取用东西委实不便。 于是,她在仙雾阁旁边山石处,拿着笔墨,画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小门,自己站过去比了比,又看了看整个庭院的布局…… “这个位置还算适中,从大门外进来不至于太显眼,距离膳房也近,取用东西也不必爬悬崖。” 说着,她就看拎着长剑等在一旁的夫诸。 褪去雪羽斗篷的男子,一身仙气虽无损,脸却明显的圆润了许多,眼底也没了戾气,却还是倨傲不羁,明显也对妙音的话不敢苟同。 “这庭院是从我师父传下来的,你把洞打在这里,明显会破坏整个庭院的风水。” “风水?”妙音哭笑不得,“师父,你这宅邸本就是建在峭壁上的,门前是万丈深渊,在风水里是大忌,必然家宅不宁,亲人失和,还有可能伤亡惨重。你如果真的注重风水,就应该在大门前,弄一个影壁挡一挡……” 夫诸哑口无言,眯着眼睛暗忖着,就看向大门,悬崖的风呼呼往里灌……“你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没想到,你竟然懂得风水?” “我不是懂得风水,寻常人家摆放东西,都是要讲一讲规矩的,譬如你不能把书本摆在膳房里,不能把锅碗瓢盆摆在亭廊里……这都是最简单的呀。” 妙音拉着他往后退了几步,又给他看自己画的门,“你看这个位置,如果你拎着很重的食物进来,可以很快抵达这里,把食物存放进去,我取用的话,从膳房过来,也不远。将来妙回师父来了,你也要考虑他的喜好,他是最不喜欢多走弯路的,给人治病都是直接药到病除。” 夫诸顿时无言辩驳,抬剑就从那门中间劈下去。 心瑶错愕地怔了怔,着实没想到,只提了一下“妙回”的名字,这老妖怪竟如此听话。 “师父,您忙着哈,我去砸核桃,顺便清洗您刚捉的两条鱼,晚上我们可以吃核桃鱼片粥。”然后,她优哉游哉就去了膳房。 夫诸手上的剑略停,“核桃和鱼也可以一起煮粥吃?”一想到吃,他独自便又饿了,最近饿得好像特别快。 他却全然不知,是自己的胃口完全被撑开了。 不到半个时辰,他就闻到膳房里飘出的浓香味儿,所幸洞也打得差不多,只差把碎石挪开。 他干脆就先弃了剑,急慌慌地冲进膳房里,正见妙音把粥摆在托盘上,然后又去盛菜,今日的菜也好,还有炒得金黄的山鸡蛋。 “膳房里暖和,不必端来端去了,就在这里吃吧!”他兀自洗了手,这便坐在小板凳上吃起来。 心瑶左右看了看,又看这银发仙袍的男子,只觉得哪里格格不入。 夫诸见她不坐下,不禁疑惑,“怎么了?您是和上次一样,忘了倒香油?” 心瑶坐下来,对他笑了笑,“我是怕这里烟熏火燎,师父会不习惯!” “习惯,这是我的地盘,我有什么不习惯的?”夫诸见灶台上的蒸笼冒热气,疑惑地看了一眼,“那里面还有好吃的?” “我蒸了地瓜和板栗,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吃了。” “嗯。” * 妙回担心心瑶的安危,星夜兼程,片刻未敢停歇。 所幸,他的轻功这些年都没有退步,比那日行千里的良驹稍微强了些许。 他火烧了尾巴一般,自山涧一跃入了嵌在山洞内的庭院中,却看到了异常奇怪的一幕…… 心瑶正坐在庭院的枯死的樱花树下,膝上放着半盆板栗,一边吃,一边和夫诸唠嗑,夫诸则忙着往新打得山洞里,挪一口大缸…… “你们这是……”妙回怔怔望着夫诸,却一眼就看出他变得奇怪。这人杀气没了,戾气没了,眉眼上还有天生的邪魅,但是,整个人却似被打磨过的羊脂玉,变得圆润了许多。 夫诸一见他,却顿时脸色铁青,眼眶却禁不住泛红。 “你还知道回来呢?宋梨胭呢?怎么没给我带回来?” “景玄废了她的武功,骑马在后面呢,我是轻功飞来的……”妙回说着,见心瑶完好无损,反而笑吟吟地上前来行礼,他忙扶住她的手肘,“瑶儿,这老怪物可有欺负你?你可有受伤?”说着,他就紧张的给心瑶诊脉。 不等心瑶开口,夫诸就气恼地暴吼,“你说谁是老怪物?师徒叙旧有的是时间,过来帮忙……” 心瑶忙道,“师父,您不要欺负我师父,他长途跋涉地过来,怕是饭菜也没顾得上吃。”说着,她就忙又朝妙回行了个礼,“徒儿让师父担心了,是徒儿之错,徒儿这就去给师父准备饭菜去!” 妙回见夫诸被心瑶训斥得不敢吭声,诧异地好一阵说不出话,目送心瑶轻车熟路地走去膳房,他倒也没有太诧异,他太了解心瑶,像是她这样讨喜又聪慧的女子,不管在哪儿都是能吃得开的。 从前他与夫诸住在这庭院里,夫诸戾气横冲,每天都是颐指气使的……他烦躁,他也被弄得时常燥怒,因此久而久之,便觉得疲累不堪。 想起那些过往,他只是愧疚地一叹,上前就把着水缸的边沿,却见水缸里竟然是冻得结结实实的冰…… 冰面上,映出两人模糊的影子,看不分明,从前在一起玩闹嬉戏的黑发少年,如今被岁月磨砺摧残,一个银发如雪,避世而居,一个剃度为僧,了却凡尘,却谁也没能摆脱那个“俗”字! 第593章 跳崖跳得有点早 夫诸看着他头上的戒疤,他看着冰面上的人影,两人视线未相对,却都落下泪来。 “我这徒儿识趣,大概是刻意避开,让我向你道声歉!”妙回说着,就双膝跪地,这才有勇气抬眼看他,“阿诸,是我错了……我负了你!” 夫诸顿时泪如雨下,他有些狼狈地深吸一口气,拉着袍袖按在脸上胡乱地擦掉。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一缸冰,冻得这般结实,足足用了五日。” 夫诸伸手摸了摸他艳若少年的眉眼,“你还是一点没变,我们的关系,却如这一缸冰,冻结实了,也回不去了。” 妙回慌乱地忙抓住他的手,“我决定还俗,我们回得去……” “你别……我可担不起!也不敢阻挠你救苦救难的大计。” “过去都是我的不对,你放瑶儿回去,我踏实留下来陪你,景玄真的快疾疯了,你是看着他长大的,你忍心了?” “哼哼……我有什么不忍心的?左右我培养他来,就是为折磨你那徒儿的,你不必放下你的病人,我也不稀罕,那丫头每天给我烧菜做饭,我过得好着呢!”夫诸倔强地狠狠说着,就侧身再不看他。 “不管你稀不稀罕,我都留下来,这些年我不断地救人,那病人也没少一个。”妙回疼惜地看着他,“这些年……我愧对你,请让我溜下来弥补你,你若愿意,可以陪我偶尔下山义诊,我们一起治病救人。” 夫诸不敢恭维地冷笑,“你和你那徒弟可真是一个鼻孔出气,话都是一模一样的。她说我留不住你,是因为你的善念和善心,可你对我何曾有半分良善,再说,我也不信你这些话!” “你爱信不信吧!左右我是不走了,你杀我我也不走。”妙回帮他一起抬起水缸,“你和瑶儿这是要折腾什么呀?为何弄这么多缸的冰在庭院里?” 两人把水缸抬进冰窟里,夫诸又调整了一下水缸的位置,就从另一个水缸里拿出一串新鲜的葡萄给他吃。 “你哪儿来的葡萄?” “自然是偷来的!” 妙回匪夷所思,“你竟然去偷东西?”他狐疑地将他从头看到脚,这人避世太多年,快忘记了凡尘中有些什么,岂会知道哪儿有葡萄。“你可别说是瑶儿叫你去偷的!” “你可猜对了!” 妙回惊愕,也委实饿极,倒是葡萄冰得太凉,吃进口中都是刺着牙齿,倒也果真酸甜。 夫诸忙掀开另一个水缸,示意他过来看,妙回忙上前,就见水缸里处理好几条鱼,且大的小的都有,还有虾子。 “你还能抓到虾子?” “这是我从集市上买来的。” 妙回:“……这不是你从山涧里抓的?” “大冬天,哪儿那么多鱼抓?还是瑶儿厉害,想到咱们这院子缺一个冰库,夏天冰镇蔬果,冬天存米粮和食物。这丫头还让我去大户人家里的冰库里偷水果,我看到集市上有卖鱼虾的,就顺手偷了银子买了。” 妙回唯恐他听着不好的话会恼怒,却禁不住在心里叹服,“还是我的徒儿厉害,短短几日,便把一个老妖怪,折腾成了凡尘吃货,还彻底收买了这人的胃。” 夫诸见他眼神怪异地看自己,忙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一点我承认,我那几个徒儿,我是白养了,也白疼了,他们没有一个精通厨艺的,害我吃了二十多年的西北风……” 妙回安慰道:“没叫你去吃土、没叫你生啃这山石,就算不错了。” 夫诸见他竟笑着调侃自己,不禁看着他的眉眼愣了愣,“……你倒是会奚落人了。” 慕景玄扯着宋梨胭一进庭院,就听到仙雾阁旁边的山洞里有说话声,他这就要过去,却见夫诸和妙回有说有笑地从洞里钻出来,且妙回手上拎着一串葡萄,看上去有点奇怪…… 宋梨胭没了武功和内力傍身,一路上受了风寒,看到那两人的情形,也禁不住就“咳咳咳……咳咳咳……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怪物,朕的皇后在何处?”慕景玄说着,当即抽剑横在宋梨胭的脖颈上,“不把朕的皇后交出来,朕就……” 宋梨胭却不等夫诸和妙回开口,迅速退后了几步,不等慕景玄反应过来,就转身奔出大门,一跃跳入了山涧,“我得不到的,宁愿毁掉!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救到江心瑶!你就等着江心瑶一尸两命吧!” 慕景玄错愕,那山涧下传来的,除了风声,再没有别的。 夫诸望着庭院大门外的洞口,不禁想起心瑶说的那番话,“心瑶那丫头说:咱们这宅邸本就是建在峭壁上的,门前是万丈深渊,在风水里是大忌,必然家宅不宁,亲人失和,还有可能伤亡惨重。应该在大门前,弄一个影壁挡一挡……” 妙回叹道,“阿诸,节哀顺变!” 慕景玄狐疑地看两人,完全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他在来时,清楚地记得,妙回因为生病,被自己撇在了那客栈里,他是何时赶到这里的? 更诡异的是,犹如脱胎换骨的夫诸,他说起心瑶的话,竟然有几分叹服,且他这才发现,这老怪物的一身戾气、杀气竟然都没有了,反而——胖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许多。 心瑶端着三菜一汤,从膳房里出来,就见慕景玄立在庭院里,整个人风尘仆仆地,身上的黑狐皮斗篷都失了光彩,脸上胡子拉碴的,显得有些颓废,却仍是俊美霸气的。 心瑶不敢想象他是如何赶路的,刚才妙回一进门,就说他和宋梨胭骑马前来,她烧菜时,掐着日子和路程细算了一番,本以为他需得三五日才能抵达,没想到,竟与妙回差了不到一个时辰。 两人四目相对,她安慰地对他笑了笑,“景玄……过来洗手吃饭!” 慕景玄愕然,全然没有想到,两人的见面竟是这种情形。他在路上星夜兼程,就是怕赶来之后看到她一尸两命,又怕她被毒打折磨…… 第594章 夫君一来她偷懒 从前他们一众弟子不老实练功时,夫诸这老怪物是拿鞭子棍子在一旁盯着的,三师兄、五师兄他们都没少挨打,所以,他从不敢偷懒半分,每天都勤学苦练,期望早日离开这鬼地方。 但是,眼前的女子,却半点没有损伤。 见她紧张地望着心瑶不敢靠近,妙回忙道,“陛下放心,瑶儿没事,她反而把你师父管得服服帖帖,还撺掇你师父去偷东西吃,你看,你师父都长胖了!” 夫诸气结,“你想好好与他说话,便直说,我哪里胖了?那丫头每次都煮半锅子的饭,喂猪一般,我不吃完,岂不是浪费?” 妙回揶揄道,“你不必解释,我是知道的,瑶儿烧菜太好吃了。” 慕景玄半句插不上嘴,却忍不住又转头看向山涧——宋梨胭那般着急地跳崖,那般不想救心瑶,倒是太着急了些…… 夫诸冷声道,“你不住地看那悬崖,是也想跳下去死一回?” 慕景玄沉了沉气,压下所有的怒,和前世积压的仇怨,“若师父能与弟子和睦共处,弟子愿意放下从前的芥蒂,为师父尽孝!” “谁稀罕你尽孝,少在这儿虚情假意的,我那一众弟子里面,就你最着急离开,急火火地修炼功夫,片刻不愿在此多呆,我知道你有多嫌恶我!” 心瑶见慕景玄跪在地上挨训,禁不住心疼,她忙把饭菜端进厅堂里,又急匆匆地出来,上前面直接扶起慕景玄,“师父,我今日又炖了松菇炖山鸡,热着呢!” 夫诸懒得再理会慕景玄,忙抓住妙回的手腕,拉着他奔去厅堂里…… 慕景玄看着两位师父竟跑得像是两个少年,不禁又是一阵错愕,他担心地打量过心瑶,确定她没有半分损伤,心这才放进肚子里。 心瑶忙把他的手拉到已然明显鼓起的腹部上,“孩子长得很快,我在这里没冻着,也没饿着,师父也待我不错,我想吃什么他便能弄什么来,当然,他也没少吃!” 慕景玄只怕自己对她相思太过,迈进了一场梦里,他轻轻地把她揽入怀里,手臂环过她的腰间,都是小心翼翼的。 “瑶儿,我以为……你已经……” “你师父这人还是不错的,他是吃软不吃硬的,有点傲气,你依着他的喜好做事,他便会欢喜。” 听着她在耳边细细地念叨,这才觉得真实。 他洗漱完毕,收拾整齐,换了一身袍服,在厅堂里坐下来,就见往日冰冷的厅堂,竟也暖如春夏,且桌上还摆着一大束梅花,花枝开得肆无忌惮,很有夫诸的风格。 心瑶忙给他夹菜,催促道,“别四处乱瞟了,专心吃饭,夫诸师父吃饭可快呢!你不赶紧吃,一会儿他就全部吃光。” 慕景玄已然饿极,端起饭吃了两口,就吃到一颗甜透心的红枣,他这才发现,米饭里不只有红枣,还有花生,核桃仁,黄豆……几乎每一口都藏着惊喜。 四个人都是抢食一般,谁也没有多言,直到酒足饭饱,心瑶端上茶来煮上,夫诸这才剔着牙说道,“景玄,剩下那几缸冰,你帮为师搬去冰库里,还有,一大堆换洗的衣服都没人洗,你拿去山涧的温泉那边给我洗干净……” 心瑶视线在师徒两人之间流转,这就要开口,见妙回朝自己递眼色,便识趣地没有说话。 慕景玄慵懒地外靠在方阵上,紧挨着心瑶,半分不想挪动,“我不去!” “刚才是谁说要孝顺为师?” “你欺负瑶儿在这边烧菜做饭的……” “我没让你媳妇一并把那些衣服洗了,已然算是客气的!” “明天洗,我今儿累了!”慕景玄嘴上这样说着,伸手便朝着门外一挥,庭院里的几口大缸,便嗖嗖嗖……飞进了冰库里,也懒得去管堆成了什么样子。 夫诸却被吓到,忙奔进冰库里看,却见水缸都是完好无损,他偷来的水果,买来的鱼虾,都完好无损。 “这臭小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厉害了?” 心瑶忍不住惊叹,“夫君,你的功夫好像又进益了不少呢!” “我怕救不了你,特意在来的路上边走边修炼的,虽然还可能不如他,但至少能多几分胜算护着你逃命。” 心瑶感动地很想扑进他怀里,但碍于妙回在侧,委实不好亲昵,“夫君辛苦了!” 她这就朝妙回俯首一拜,便扶住慕景玄的手臂起身,“夫君,走,我扶你去补眠歇息。” 被她一口一个夫君,唤得心头甜暖,慕景玄忙恭敬地朝妙回行了礼,便把她暖热的小手攥在手心里。 夫诸带上冰窟的门,自庭院里返回来,见心瑶和慕景玄不见了踪影,只妙回一个人在收拾碗筷,不禁气结,“我就知道,那臭小子虚情假意。” 妙回哭笑不得,“你这是气恼自己的徒弟,不及我的徒弟听话吧!” “你那徒弟听话吗?”夫诸摇头,忙帮着他一起收拾盘子,“心瑶这孩子也是不听话的,景玄一来,竟连碗筷也不收拾,委实过分!” 妙回却听着他这些啰嗦和抱怨,反而觉得亲切,只是扬着唇角听着,任由他从旁边细碎的念叨心瑶的不好。 “你是不知道,在你没来时,你那徒弟故意折磨我,画出你的画像,摆在书斋里,故意让我看到……还故意让我饿着……有时候我不听她的话,他就饿着我一顿饭……” “那丫头厉害着呢!你是没见她对付那些恶人,那些故事,我能给你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夫诸忙陪着他一起洗碗,“你倒是每日都可以给我讲一件,包括你在外面遇到的病人。” “好。” 这边,慕景玄立在寝居的窗口,望着膳房的窗口里,有说有笑的两个少年模样的男子,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收回视线,就见心瑶拿着汤婆子在熨烫床榻,他忙上前接过来,自己亲手弄,“这些活,你以后都不要亲手弄,还有烧菜煮饭,叫我来做!” “好,我听你的。” 心瑶乖顺地应着,见他和衣躺下来,她便也躺下来,依靠在他怀里,拉过被子,一并盖住两人。 慕景玄在她额头疼惜地轻吻,“瑶儿,你受苦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所以,我一点也不苦,而且,我 第595章 前世,装死取胜 慕景玄动容俯视着她,因她这番话动容,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于一个不懂轻功的人来说,活在这里,就像是坐牢,一年四季的枯燥无趣,哪儿也去不得,什么也做不得,唯一算得上有乐趣的事儿,大概就是看山涧中的流云飞鸟。” “不会呀,我觉得还不错。” “不错什么?师兄师弟们在这个时节,都返家过年,就算是孤儿的三师兄和五师兄也不在。这样无人说话的安静,也会将人逼疯。” “要说有一点不好,便是太想你!” 心瑶又往他怀里贴紧,猫儿般额角亲昵在他下巴上蹭了蹭。 慕景玄疲累地阖眼一叹,疼惜地在她额角轻吻,“我也想你!一路上都怕你会出事……我怕前世的一幕再次重演,更怕那老妖怪杀了你,再去屠村屠城……” 心瑶宽慰地轻抚他的臂膀,“那样的事不会发生的!我在这里除了想你,过的还挺好的,平时就作画,画你,画山,画云,画师父……他其实是一位可怜人。” “哼哼……他可怜?” “他说,前世他与妙回师父是在少年时便是极好的,妙回师父答应陪他避世到此,后来遇到瘟疫,妙回师父决定去救人,夫诸师父心伤欲绝,从此憎恨世人……他知道妙回师父选定了我拯救天下,便命人占卜了我命中注定的男子,收为徒弟,想利用这徒弟倾覆天下,杀尽世人,可惜,前世妙回师父早早就死了,他的恨就一发不可收拾……” 慕景玄这才发现,自己竟对夫诸并不了解。他在此活了十几年的时间,只过年过节才回宫,竟不及心瑶在此过了几天活得明白。 但是,他太清楚,他那位师父,也不是省油的灯,指不定怎么编排他和宋梨胭的过去刺激心瑶呢! “瑶儿,那老怪物可曾伤害过你?” “没有,相反的,他还伺候我哩,除了烧菜煮饭,倒也没有让我做重活。打柴,打猎,都是他亲力亲为,衣服鞋子都是拿去集市上找专门的妇人清洗干净,他去买米粮时,便再把衣服拿回来,且还给我买了弄了几套新衣裳来,不知是偷的还是买的。” 慕景玄却习惯她的报喜不报忧,“不管那老怪物对你说过什么话,都不要相信。” 心瑶自他怀中仰着脸儿,拿指尖贪恋地描画着他的眉眼,“他说,你们这几个弟子都懒散,一个个都不知往吃上动心思,甚至在此生活了这么久,只知上山采松菇,下水抓鱼,竟然从没想过去大户人家的冰库里偷好吃的。” “这些倒是真的!”慕景玄如此说着,却也绷不住笑,“你竟指使他去人家的冰库里偷吃的,也委实厉害,平日我们说什么他都不听,还嫌恶地对我们又吼又叫,反而是我们照顾他更多……” “我可没有指使他,我只是提了一嘴,没想到,他竟真的去偷,而且,他从前就是小偷出身的,正是因为偷鸡摸鱼的,才遇到了妙回师父。妙回师父都要没有说谎,他的确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自由养尊处优,学医济世,所以悲天悯人。” 心瑶说完,就仰着脸儿探看他的神情,“景玄,不管你前世和师父之间有怎样的恩怨,现在,算是解开了吧?” “如你说他是好人,我信你,至少,我不会再坚持杀他,也不会伤害他!我虽说了孝顺他,还是要细加考量他的为人处世,他若没有真心改变,我还是放心不下。” “我明白。”心瑶担心地问,“你来时,爹怎么样了?” “他很好,妙回师父救了他。”慕景玄又对她说了妙回接骨的奇事,方沉沉地睡过去。 心瑶陪着他躺了片刻,唯恐他睡得疲累,没有再缠着他,慢慢地帮他脱了外袍和袜子,仔细给他掖好被角,便往火盆里加了柴,坐在床边的桌旁,铺开画纸,提笔蘸墨,细细地勾勒出床榻和安睡的男子…… 跃然笔尖的眉眼、鼻子、嘴唇、下巴都是她心中深爱的男子,似乎不曾改变,如此细观起来,才发现,这个男子在不知不觉中褪去了青涩,褪去了鲁莽,变得成熟坚毅。 如这男子所想的,他不来时,她很想离开这里,很想回宫,也想念家人,她在这里的乐趣,便是寻找他在此生活过的痕迹,与那老怪物斗智斗勇。 如今,他在这里,这里就真的是一片仙境了。 * 心瑶已然许久不做梦,尤其不做噩梦,而慕景玄睡在身边时,她更是鲜少做可怖的噩梦。 这一晚,她却梦见了许多奇怪的事,夫诸那一身白袍挂满血腥,慕景玄自城楼上飞冲而下之际,被他一掌打的向后倒飞数十丈,远远撞在城楼的墙壁上,又狼狈地坠落在墙根下。 夫诸鬼魅般,狰狞地飞身过去,一脚踩在慕景玄的心口上,“小子,我将你养大,是让你帮我屠灭天下的,可不是让你欺师灭祖的……” 慕景玄闭着眼睛,全无气息,手脚都是散的。 夫诸疑惑地蹲下去,探查慕景玄的鼻息,“这么快就死了?你是当了皇帝之后,内功也顾不得练了?” 慕景玄睁眼,扣住手上的长剑,便刺穿了夫诸的心口…… 心瑶惊得双目圆睁,诈尸般,大喘着粗气坐起身来,就见身边的枕头搁置的整整齐齐,慕景玄已经不见踪影。 窗外却传来夫诸的怒斥,“臭小子,你这是练的什么呀?你是当了皇帝之后,内功也顾不得练了?” 这……不是梦境中那句话吗? 心瑶疑惑地忙穿衣,蹬上暖厚的兽皮鞋子,奔到窗口,就见师徒二人竟都穿着劲装,夫诸依旧的白衣胜雪,引发如仙,慕景玄一袭显黑的酒红丝边劲装,显得清雅俊美,酷冷霸气。 慕景玄比夫诸高出了半头,那夫诸端着师父的架势,愣是凌驾于那位年轻的帝王之上。 “马步都忘了吗?腿斗什么呀?” “老妖怪,我赶了几天的路,不过睡了几个时辰,你就拎我起来练这个,有意思么?” “你还有理?内力呢?这般懈怠!内力一点没有长进!”夫诸拿着一根小木棍,就敲打他的腿和手臂。 第596章 拿着小棍教徒弟 慕景玄被抽打得哆嗦,只得运功撑着双腿,“我都多大的人了?你还用这种幼稚的法子……老妖怪,你打得真的很疼……” 他话没说完,背上便被打了一记。“为师还没用力!气沉丹田,凝神静气,抱守合一,为师的话,你竟都当耳旁风了……如此不专心,练功走火入魔,让你媳妇去当寡0妇吧!” 心瑶趴在窗口,忽然就绷不住,“噗——” 她着实没想到,夫诸平日是这样教徒弟的,难怪他这几个徒儿都宁愿往外躲,也不肯留在这里。 倒是她从前练舞时,红茉师父也这般,拿着一把戒尺,拎着她的耳朵,纠正她的舞姿,如今想起来,竟是倍感亲切,甚至有些怀念……师父并非真的打,也并非真的用力,不过是让当弟子的,专心些,用功些罢了。 可惜,那时年少无知,总觉得师父可怕,甚至嫌恶师父那样总是严苛,总想躲避偷懒。 见慕景玄对夫诸爱答不理的样子,心瑶反而忍不住看上1瘾。 看得出,这师徒二人都已经化去戾气和仇怨,且夫诸就算那样抽打敦促他练功,他撑着架子,虽一副不肯用功的样子,却没有还手。 “臭小子,别在嘲笑我的法子幼稚!就算幼稚,我还把你教得天下无敌哩!你去江湖上转一圈,哪一个人能像你一样,远远便能讲兵器打成碎叶子,挥出去以一敌百?” 夫诸傲然无边地扯着嗓门说完,然后,就点了一根香,插在樱花树下的泥土里,又拿小棍点在徒弟的脑门上,“再给我练半柱香,你这功夫都成了花架子,有什么用?回头人家跑去龙椅上,把你的脑袋切下来你都不知道!” “我再不济,也没有你说得这般不堪!”慕景玄气结地辩驳一句,却知道,辩驳也是徒劳。 他挪了挪脚,挺直脊背,却注意到仙雾阁的窗口那边,女子长发倾散,正趴在窗口上笑吟吟地看着这边,眉眼间还有几分晨起的慵懒…… “瑶儿,你再多睡会儿!” 心瑶顿时涨红了脸,昨晚他半夜醒来,便是一场柔情似水的欢愉…… 她几乎溺毙在他的臂弯里,暖热的身躯熨烫得她出了一身热汗,自打来了这里,白天晚上都冷得吓人,还从没有那样暖热过。 他怕伤了孩子,举动比平时慢了许多,却偏偏那样慢才最是折磨人,反而是她忍不住,直接将他压在身下…… 想起自己那番悍然的举动,心瑶愈发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除去见他。 慕景玄见她仓惶从窗口躲开,愣了愣,蹙眉回想自己哪儿做得不好,不禁也想到昨晚床榻上的事。 老夫老妻的,那丫头该不会是还在害羞吧? 如果她真的害羞,可就糟了,少不得躲着不肯见他。 慕景玄只得硬着头皮撑着身躯,内力循环往复,缓缓在四肢百骸流淌。 夫诸走到腾云阁的门廊下回眸看他一眼,就见他又在哪儿心不在焉,“想什么呢?专心呀,心神合一……你若真想走火入魔,倒是麻烦,和梨胭一样,跳进山涧里倒是痛快!” 慕景玄气结,“……你能不能不这样乌鸦嘴!为老不尊!” “你若像瑶儿那般乖巧听话,为师才懒得理会你!”夫诸说完,就觉得自己肚子饿了。 心瑶用热水擦洗了身子,洗漱干净,仔细将头发梳理成一个利落的斜髻,簪了一支步摇簪,换了一身月白的袍服,精神奕奕地到了腾云阁门前,就见刚进去的夫诸竟然和妙回忙着挤羊奶。 肥壮的母羊老老实实地立在桌旁,任由两个大男人折腾,一旁还趴着一只小羊。 心瑶忙上前请安行礼,见妙回双手灵活地忙碌,禁不住哭笑不得,她把小羊搂在怀里摸了摸小羊的小脑袋,“两位师父,这是做什么呀?哪儿来的羊?” 她实在想说,两个快两百岁的人,欺负这样两只羊合适吗? 这小羊,明显是还没有断奶的样子,可怜巴巴地,实在凄惨,实在惹人怜爱。 “你竟还好意思问呐?”妙回气结地嗔怒瞪她一眼,“还不是你,撺掇他去偷东西,他顺手把人家的羊给牵了来。” 心瑶愕然看夫诸,“师父,咱说好只偷吃的呀,您怎么……” 夫诸忙道,“昨晚我看医书了,说孕妇要多吃多喝嘛,这羊奶温补,正好咱们都有口福,你快拿去熬煮了,正好当早膳。” 心瑶又是感动,又是无奈,还是给小羊留了一部分,“您这样顺手牵羊,人家主人家靠什么活?” “你放心,那一家子是养羊的,少这两只没什么。回头我再给他们送回去。” 心瑶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您可真是会偷,怕只偷母羊委屈了小羊,竟连这母羊的娃娃都带了来。” 夫诸傲然挑眉,“为师这叫盗亦有道!” 妙回嗔笑斜睨他一眼,“你且说吧,这羊是放在那儿才好?谁去给它割草?” 妙音忙道,“就拴在那株樱花树下吧,一会儿摘了菜叶子喂它们母子,剩了米粥米汤的也可以喂一些。” 夫诸赞赏地点头,“刚才为师还在犯愁该去哪儿找青草呢!还是瑶儿聪慧!” 心瑶这就去准备早膳。 夫诸忙牵着母羊从腾云阁里出来,妙回抱着小羊跟在后面,见慕景玄被逼的还在树下练功,忙道,“行了,别练了,站在这儿,这羊反而没地方摆了。” 夫诸这才道,“歇着吧!” 慕景玄气结,“说起来,我这堂堂大周皇帝,您的嫡传弟子,竟还不如这两只羊受待见,我冤不冤呐!” 夫诸气结,“我弄这两只羊来,还不是给你媳妇养胎的?去膳房里给你媳妇打下手……” 慕景玄忙奔去膳房,夫诸却又不放心,“你别下手烧菜,我不吃你做的!” 妙回顿时忍不住笑,“瑶儿可真厉害,这才几天呀,竟把你的肠胃给收拾得服服贴贴,她若是回宫了,你还怎么活?” “我决定了,我陪着你们一起入京。” 妙回匪夷所思地看他,“你别开玩笑,你这样的,若是去了京城,少不得天天闯祸,到时候,我还得给你收拾。” 第597章 好夫君,不烧菜 “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呢!”夫诸把羊拴好,就歪着头笑看着他,“你不是在原来太子府的隔壁开了一家义诊善堂吗!咱们干脆,把那座府邸也买下来,弄成一家医馆,你可以开馆收徒……这样就能救更多的人呀!” 妙回狐疑地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开那家义诊铺子?” “所以,我才知道,那丫头命运异常,是她救了你……”夫诸庆幸地慨然长叹,“你收她为徒,算是收着了,不过,前世她也可怜,死得着实悲惨。倒是不怕告诉你,前世慕昀修和江若莲将她丢弃在城外的乱葬岗里,是我帮她收的尸……所以,看到她也好好地活下来,还能救下你,我对她也有感激。” “瑶儿对我说了,在来的路上,你连痰盂都帮她倒,还给她准备吃的喝的,也没有拿绳子捆绑着她。”妙回温柔地看着他,握住他的手,“瑶儿能看到人心底的善!” “那你就再多收几个她这样的徒弟吧!我陪你一起教。” 妙回摇头失笑,“如你当年所言,病好医治,人心难救,不是谁都似咱们这样单纯,也不是谁都像我那徒儿一般良善感恩,将来收十个徒弟,有一个心术不正,便是罪孽深重,倒是不如其余的九个也不教。” 夫诸禁不住自嘲,“我当时那是说气话,想留住你……” “世人的确如你所说,复杂莫测,若非心瑶和景玄护着我,我真就死了几百回了。”妙回亦是自嘲,“你若想去京城里转一转,咱们就去,回头碰到合适的有缘之人再收为徒也不迟,瑶儿的几位师父,都是性情中人,一定都会喜欢与你相处。” “哼!他们岂会喜欢我?我可是打伤了瑶儿她爹……” “你不是打伤,你是差点把人给打死!所幸我及时出手,否则,酿出一场血仇,你得不偿失。” “难怪景玄一来就杀气腾腾!” “可不!”妙回看了眼膳房那边,压着声音说道,“景玄能当上这皇帝,亏得他那位岳父江宜祖把他当半个儿子疼在心上,江宜祖更是大周的肱骨重臣,所以,你若去京城,且得准备好够诚意的礼物,去给人家道个歉。” “让我道歉?”夫诸气结,“他不是无影么!技不如人,输给我……” “你看在你徒弟的面子上,也该道歉,人家毕竟帮着你徒弟当了皇帝,还生了瑶儿这样会烧饭的女儿。” “说到饭,我饿了,我得去膳房瞧瞧,决不能让景玄那臭小子碰锅灶。” “为什么呀?”妙回话刚说完,就看到膳房那边滚滚的浓艳冒出来,还有一股子焦糊味儿夹杂其中。 唯恐膳房起火,他忙跟在夫诸身后冲进去,就见心瑶被呛得流着泪从膳房里躲出来,慕景玄却在里面勇猛地喊道,“一会儿就有饭吃了,你们都不用进来。” 夫诸顿时暴跳如雷,“为师的话,你这臭小子又当耳旁风,只让你给心瑶打下手,谁准你烧饭了?” 心瑶忙道,“他怕我累着,坚持自己做,半点不让我碰!” 她咳了几声,忙又道:“师父不要苛责他,他从前炖蘑菇炖鸡呀,米饭呀,都是做得可好呢,不过是一年没碰锅铲,所以有点生疏了!” “这是生疏么?这是越活越回去了……从前,他在这里,每次进膳房都给我弄得乌烟瘴气,一次还差点给我点了膳房。”夫诸气恼地这就从后腰上抽了小木棍,“这可是你祖师爷传下的宅子,决不能毁在这臭小子手里……” 心瑶忙拉住他,“师父息怒,不要打他了!这样的好夫君,心瑶真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呢!” 然而,半个时辰后,一盘焦糊的油煎山鸡蛋摆上桌案,另外两盘是安全的水煮青菜,可怜的米粥还是夹生的米粒,清汤白米,清澈见底。 夫诸气恼地重重搁下饭碗,不悦地瞪心瑶,“这就是你口中的,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夫君哈!” 慕景玄在心瑶身边挪了挪,脸上还挂着一抹灰,“师父,您先将就着吃,回头我就重做一顿……” 心瑶忙道,“这米粥,再点火煮一会儿就好了,我去油炸个花生米,这水煮的菜稍作点缀,便会成为人间美味。” 夫诸已然被饿到想杀人,“我的胃可等不得了,你快去弄!” 慕景玄顿时拍下筷子,“老妖怪,你这样欺负一个孕妇,良心上过得去么?” “你前世都杀了我一回,我还有什么良心?你还是继续恨我吧,反正我不吃你这些……” 慕景玄:“你……” 心瑶忙道,“景玄,好啦,你过来给我帮忙!一下下就好!” “媳妇叫你呢,赶紧去!不要拿眼珠子瞪着为师!”夫诸气恼地说着,便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歪在兽皮毯子上,“说什么孝顺,我看他就是想气死我!” 始终也没敢插话的妙回哭笑不得,“人家堂堂帝王,好心给咱们烧菜做饭,已经很不错了!再说,他一次弄了三个菜,也算是尽力而为了,又是浓烟,又是烧菜,眼泪怕是都流了半锅……” 夫诸顿时理亏,“我也不是真的训斥他,我是饿得嘛!” 妙回嗔笑,“你这脾气也得改一改,人家对你好,你还不知足,还这样大吼大叫的……换做是谁,都会没好气地叫你老妖怪!” 夫诸顿时无言辩驳,想起许久许久以前,他也曾对他气急败坏,不禁担心地看他,“你不会是觉得我这些年都没有长进,所以,又嫌弃我了吧?” “以前年轻气盛,被你一吵,我难免会厌烦,但是现在,看你这样活蹦乱跳地吵闹,倒是一种享受。”妙回自嘲地笑了笑,“回头想来,你也是好的,不管怎么吵闹,你都不会做伤害我的事,倒是我救的那些人,有时候会贪要我手上的救命良药,自背后捅刀害我。” “妙回,你受苦了!”夫诸虽是不习惯叫他妙回,却觉得,这妙回二字,取得甚好,“你给自己取名为妙回,是否也想回来?” 妙回失笑,“我是想巧妙的回来,可不知该如何面对你,还有些人赞叹我妙手回春,医术高明,这个名字便一直用了。” 第598章 师父跑进烟花巷 “这名字好!那南海,反而更像是一个出家人的名字,坊间不知道的,都传言你是什么南海来的神僧呢!” 妙回失笑,“我封住自己的记忆时,听瑶儿说她是南海神僧断言的凤女,也曾慨叹神奇,甚至还想去浪迹天涯寻那南海神僧来瞧个究竟。” “哈哈哈……” 慕景玄端着心瑶刚调好的水煮菜进来,见两人忽然又有说有笑,气急败坏地把菜摆回桌上。 夫诸见菜上来,顿时欢喜,就连闻着味道都用刚才的不同,就连菜叶子也泛着亮泽,闻起来有淡淡地芝麻香,菜上还撒了红色的枸杞子,红绿相衬,格外好看。 心瑶又端了米饭进来,还有油炸的花生米,和两盘腌制的小菜。 东西放下来,见夫诸着急吃,她忙挡住他的筷子,“师父,刚才景玄辛苦,您说话口气也重了,他亲自烧菜,也是出于一片孝心,您是不是应该……” 夫诸爱答不理地瞥了眼徒弟,“听听你媳妇是怎么说话的?学着点!你若与她这样乖巧懂事……” “省省吧,不会道歉就别多言!”慕景玄也不指望他能如何,却也看出来,妙回1回来了,这人的良善也回来了,倒是出了贪吃和脾气差,也没有其他的威胁。 心瑶见气氛好些,忙给两位师父和夫君夹菜,“外面大概都过了新年了,咱们晌午吃饺子吧!也过一回新年。” 说着,她就兴冲冲地看慕景玄,“景玄,你是不是从来没有陪伴师父一起过过新年?” “可不是么,每次过年过节,宫里的人就把他接走了,其他的徒弟也是该回家的回家,该出去玩的出去玩,他们有些银子,便去城里住去,哪儿还会与我在一处。”夫诸想起来,都觉得寒心,不禁对妙回感慨道,“你倒是说对了,收徒弟,倒是不如只收一个良善体贴的,我养得这些,都是白眼狼!” 慕景玄气结,又怕斗嘴耽搁用膳,干脆不理会。 心瑶也不好多言,毕竟,是夫诸的脾气不好,才让弟子们都躲逃出去的。 “其实,陛下对我还是极好的,这能否好脾气的相处,也是因人而异吧!”妙回异常委婉地叹道。 心瑶这就对夫诸说道,“师父,您可以去烟花集市上,去买点烟花来,再多买些好看的布,咱们把这里重新装点一番,对了,我看到这屋子里其实设置了地龙,只要填上炭火,整个屋子便能暖如春夏了。” 夫诸:“师父传给我这宅子时,我从没有见过地龙呀……” 慕景玄打断他的话,对心瑶说道,“他一个不是人间烟火的人,你对他说什么他都听不懂,需要什么,你对我说,我来准备。” 夫诸:“……不就是炭火嘛!我知道怎么买,用不着你小子帮忙,你只在这院子里,伺候好你媳妇就好。” 慕景玄却十分担心,他能不能买到烟花爆竹。 妙回也神情微妙,欲言又止,却怕惹怒了夫诸,谨慎地没有多说话。 * 今儿太阳不太好,暗着天,风雪愈来。 夫诸裹着斗篷,先从洗衣坊里取了自己和心瑶的的袍服,又买了些蔬果,自酒楼里切了二斤熟牛肉,然后便问掌柜,“你知道有烟花的地方怎么走么?” 掌柜将他从头看到脚,见他衣袍华贵,容颜明秀,顿时明白,是某家富家少爷要找花楼,“再往东走两条街,往南走,有一条小胡同,那边是出了名的烟花巷子,这往来的客商呀,想那点好事儿的富家公子呀,都去那儿玩耍。” “竟有这种好地方?”夫诸在头脑中勾勒着烟花漫天绽放的惊艳1情形,忙道,“多谢掌柜!今儿多给你两文钱,算是答谢了!再给我拿一瓶酒,今儿我定与我家徒儿不醉不归!” 掌柜顿时又揣测了一番情形,亲自送他出来,“您可真是一位好师父,出来玩耍,竟然还惦记着徒弟,简直比亲爹还好呀!” 夫诸只觉得这人有些夸张了,一起喝杯酒,一起看烟花,这就从横亲爹了?这未免太容易当亲爹了! 他与掌柜道了别,就循着掌柜的话,往东走了两条街,有望南走,然后就看到,整条胡同脂粉香浓,站了满街衣衫不整的女子,行经的男子无一不是寸步难行,路旁的店铺楼阁也是奇怪,取得名字就更奇怪。 醉红楼,暖香阁,卧牡丹,百花居……楼阁里更是一片莺声燕语的娇软声音。 夫诸顿时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他忙要折返离开,却被一众女子围堵住。 众女子都贪看着他的容颜,垂涎三尺,“这细皮嫩1肉的,快跟姐姐去楼上戏耍戏耍吧!” “哎呀,小夫君,你这眉眼真是好看,家住在哪里呀?是来做生意的吧,瞧瞧,多好看呀!” “姐姐不要你的银子,白伺候你,绝对让你乐不思蜀!” 夫诸顿时耐心全无,被浓重地脂粉香熏得打了个打喷嚏,“你们……阿嚏……你们给我让开!我要怒了……” “哎呀,生气了呀,生气最好看啦!”女子们都咯咯咯地笑得前仰后合,“你怒一个给我们开开眼呗!”“就是呀,生气都这般好看的男人呀,咱们姐妹还是头一次见呢!”“姐姐们就喜欢生气的男人,这才有男人味儿呢!” 夫诸脸上被摸了一把,顿时勃然大怒,腰间被掐了一下,他再也忍不住,这就抬手凝聚内力…… 一个人飞身落下,迅速挡开一众女子,抓住他的手腕,便飞出了烟花巷。 两人一落地,夫诸就怒火三丈,“你来做什么?我说了,我能买到心瑶说的那些东西。” 慕景玄气结,“你到烟花巷来买烟花爆竹?怎么可能买到?” “烟花巷不就是卖烟花的吗?” “那是花楼,是男人们逍遥取乐的地方,你竟然把那地方当做卖烟花的?”慕景玄反而被气得哭笑不得,“亏得你是我师父,否则,我真想打你一顿!” 夫诸这才恍然大悟,“所以,那里压根儿不是卖烟花的?那个掌柜竟然骗了我?” 第599章 放下前世的仇怨 慕景玄懒得与他多言,“这么多年了,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难怪心瑶能与你处得来!” “你媳妇与为师处得来,是她脾气好,不像你,总是气急败坏的!” “她与你处得来,是因为她快要当母亲,拿你当孩子引导着对待!”慕景玄如此说着,心里却也难过,“我若真的气急败坏地待你,如何会远远跟着你来,从那群女人手里救你?” “说的好像我会受人欺负似地,我在回去被她们拦住又能如何?大不了我杀了他们!” “你去杀……上辈子你不就是能杀么!继续杀——” 夫诸:“……” 师徒两人就在街头僵持起来,冷风扬着两人的发丝袍服,都绷着脸,猛兽般谁也不肯相让。 反而是街道对面始终始终观望两人的老妇人看不下去,她面前守着一个坚果瘫,刻意大声地喊了一嗓子,“刚炒的花生、瓜子、栗子——又香又好吃——” 夫诸顿时破功,当即就白了眼慕景玄,大步迈到摊位前,“都给我来三斤……”说着,他转头就命令慕景玄,“过来呀,你媳妇怀孕最爱吃这个的,晚上烧栗子饭,很好吃的!” 老妇人见慕景玄过来,忙道,“这才对嘛!父子俩,都这么好看,缘分难得!有什么好吵的呀!” “他不是我爹!”“我没这样的儿子!”师徒俩异口同声。 老妇人摇头骇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说,前世有冤仇才成父子的,当爹得多包容,当儿子的多孝顺!” 夫诸哑口无言,怒火顿时烟消云散。 慕景玄侧首看他沧桑的引发,心头复杂难抑百感交集,神色一时间悲怆,一时又庆幸,见老妇人多增了半斤花生递上前,他忙接过来,留下一锭金子给老妇人。 老妇人惊喜地忙道,“瞧瞧,这当儿子的多厚道的人呀,父子俩去买点酒,就着花生喝酒,最有味道了!” 夫诸却尴尬莫名,见慕景玄连同自己手上的口袋都捞过去背着,悻悻地没再嚷,只道,“那掌柜的诓我,我该找他去算账的!” 慕景玄气结,“自己没脑子,怪人家诓你?人家当你是去找女子逍遥快活的,那样指点你,也算为你好。” 夫诸见他还有心情与自己说话,顿时松了一口气,见一旁有酒楼,他忙道,“买点酒吧!我还从来没有就着花生吃酒,咱们喝一盅。” “你知道什么酒好喝吗?喝酒也不能胡乱买的。” “我知道,米酒就不错的!” 慕景玄不敢恭维地骇笑,“这边的有些米酒是用女人咀嚼之后的米做成的,你自己喝了什么人的口水都不知道。” “什么?这么恶心?”夫诸顿觉肠胃翻搅得难受,不禁气恼,“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呀?我每次都买米酒喝,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 “是你自己不肯理会凡尘俗世,我们对你说什么,你都说,闭嘴,闭嘴,小孩子懂什么呀?到最后,师兄师姐们都懒得理会你,我与你说话都犯怵。” 慕景玄想起从前他不可理喻的坏脾气,不禁庆幸自己能活下来。 带着夫诸进入酒楼,夫诸望着靠墙摆放的大酒坛,忙对慕景玄道,“你看,那些贴着米字的酒坛子里面,都是米酒,我每次来,他们都说今年的米酒好!” “当然,像你这样不懂酒的人,怕是给你毒酒你都喝的有滋有味。”慕景玄送他一道嫌弃的白眼,直接对掌柜说道,“这里有没有孕妇能喝的花果酒?” “花果也是能酿酒的吗?”夫诸诧异地发现,自己竟错了人生中许多美好的事。 从前,守着漫山的果子,他从来也不迟,全神贯注地只知道闭关修炼,只想做天下武功最强者,只气恼自己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什么吃的喝的,都如负累一般。 心瑶来到山上,他才知道,冬天里可以吃到夏天的果子,松菇炖山鸡那么好吃,一口饭里可以吃到红枣、花生、豆子,咀嚼起来都是惊喜……通过去那些大户人家偷东西,他才发现,如今的人过日子,都与从前有许多不同。 心瑶那丫头最是讲究,晚上在山崖边放上树枝撑在水桶上,过一夜,水桶里会落许多露水,那一点寒露只够一壶茶,煮出来的茶水,却比用山泉水煮得更好喝。 “葡萄琼浆,西域最好的葡萄酿的,孕妇喝了开胃的。”掌柜说着,忙用小竹杯子盛了一点酒,递给慕景玄品尝,“公子一看就是懂酒之人呐!用这竹制的酒杯喝,花果中透着竹香,别有一番味道。” 夫诸眼睛顿时灿亮,“多给我来几个竹子的杯子!” 慕景玄不悦地瞪他,“这竹子早就没了味道,不过是掌柜摆出的噱头,为了多赚点银子。这葡萄酒也用夜光杯盛放最漂亮,而且不会损了花果酒的香气。” 夫诸挑眉,“夜光杯?不就是你前两年送给我的吗?我都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只瞧着发光,就当无价之宝放去库房里存着了。” 掌柜地忙叹道,“这位客官,夜光杯就是无价之宝呀!你孩子真是孝顺,给你无价之宝,你竟不知道用?” 夫诸:“……我哪里知道,夜光杯是专门用来喝花果酒的呀?” “你就算不用来喝酒,用来喝水也是好的呀!”掌柜看大傻子一般地看他一眼,对慕景玄却顿时换了一张尊崇备至的笑脸,“客官,我这里还有上好的丹参鹿茸酒,灵芝虫草酒,还有一种药草酒,是专门调解气血的,喝了浑身暖和……” 慕景玄一一品尝过,却也是为让夫诸长些见识,带着他一起喝,却没想到…… 半个时辰后,自酒楼里出来,夫诸就两腿发软,满嘴乱嚷,疯疯癫癫,整个一醉汉。 慕景玄一手拎着口袋和酒坛,一手扶着他,气急地训斥道:“早知道就不叫你喝了!” “你这臭小子,为什么早不告诉我,这世上有这么多好酒呢?”夫诸说着就朝着徒弟英俊的脸,长长的“咯——” 第600章 诓着夫君飞上来 慕景玄嫌恶地忙别开脸,被浓重的酒臭熏得五官顿时扭曲。 “老妖怪,喝酒真正的享受是三分微醺,感觉飘然且不至于神志不清,像你这样酩酊大醉,叫没出息!” 唯恐耽误心瑶包饺子,他干脆将一股内力打入夫诸的后背…… 夫诸就感觉五脏六腑一阵暖热,然后有一道水流沿着指尖就哗啦啦地落在了地上。 “哎呀……我的手指尿尿了!”他忍不住抬手看自己的手指,却顿时就觉得口中有什么要往外呕,忙捂着口鼻冲到墙边去,扶着墙壁就呕吐起来…… 慕景玄无奈地朝着天上翻了一道白眼,“该清醒些了,酒喝多了,也会劳神伤身。” 夫诸忙从后腰上解下自己的水壶漱口,这才发现,喝醉了其实也挺难受的。 * 心瑶知道慕景玄尾随着夫诸去了城里,不禁担心师徒两人会在路上打架,始终忧心忡忡,坐立不安。 隔世经年,慕景玄始终心怀天下,他始终对夫诸心存戒备,不过是因为那人一人便能毁灭成千上百的生灵,因此,把他视为威胁…… 但如今的夫诸已经为妙回而彻底改变,若景玄再杀他,便是徒增罪孽了! 心瑶捂着肚子说道,“孩子,你是不是也瞒着爹爹和师祖也能冰释前嫌?” 妙回抱着三匹绸纱回来,见心瑶等在大门外自言自语,担心地忙迎上前来。 “瑶儿怎么在这里?风冷,快进去吧!” 心瑶不忍他担心,忙接过一匹布帮他减轻负担,“师父可见过了景玄和夫诸师父?他们出去都没有回来,这都过了午膳的时辰了。” “我见到他们了,夫诸为了买烟花,误闯到了烟花巷里,被景玄救了出来,师徒两人便一起去买酒了。见他们冰释前嫌,我便没有去惊扰。本来趁着你练琴,便想去瞧瞧他们的,我见夫诸忘了买绸纱,我就买回来了,你看这颜色喜不喜欢?” 绸纱是一匹青绿色,一匹鹅黄色,还有一匹浅淡的粉紫色,摆在一处都是清新雅致的。 “我以为师父会买大红的。” “大红的,是成婚用的,梨胭坠崖亡故,夫诸虽没有说什么,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心里难免是有遗憾的,所以,咱们还是不要闹得太过分的好。” “师父考量周全,徒儿都听师父的。”心瑶安慰地对他笑了笑,也回想起宋梨胭。 在北疆边境的军营里,她此生初见那女子,她一身青袍,英姿飒爽,倨傲如一朵寒梅,傲立枝头,含香自怜,且十分地瞧不起她江心瑶。 在前世,她亦听说传言:她是慕景玄疼在心尖儿上的女子,甚至似比那嫁给慕景玄的宁诗娴更受宠些…… 今生重活一回,她才知道,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有时也不是真的。 那女子前世被慕景玄处死,今生卑鄙作恶,自私地不肯交换她江心瑶,自己着急地跳了悬崖,竟是半分长进都没有,还像是遭了一场报应,死得那样痛快淋漓潇洒不羁。 那山涧里,如今秋冬衰草,花木萧索,实在寂冷。 “师父,您要不要去山涧下,把她的尸骨捡了埋葬好?” 妙回安慰地对她笑了笑,“昨晚,趁着你和景玄睡觉时,我和夫诸已经把这事儿办利索了,还给宋梨胭在坟头上压了些纸钱,希望那孩子在那边,不要再做糊涂事。” 心瑶慨然长叹,“希望来生,她不要再遇到我和景玄,” “今生的日子好好珍惜,来生她若再打扰你,为师也不依,为师会亲手杀她一回。” 心瑶笑道,“徒儿倒是不希望师父为徒儿杀人的,若是她还纠缠景玄,心瑶会自己把她赶跑,让她再也没有机会靠近景玄。” 她为妙回端了自己新作的糕点来品尝,又给妙回煮了热茶。 师徒两人喝了两盅热茶,肠胃里暖和了许多,这便开始准备装点楼阁。 慕景玄扶着夫诸飞身落在庭院中,直接将夫诸推搡在地上,便独自扛着口袋冲进腾云阁,却见楼阁内,装点了绸纱,且清新的黄绿搭配,给整个非黑即白的楼阁,增添了几分春夏的味道。 “瑶儿——” 心瑶听到他的喊声,自寝室内探头出来,“我在这儿,师父正在往横梁上挂垂帘,我在扶梯子,走不开!” 慕景玄不禁担心她扶不住,忙飞身冲进窗子里,就见妙回踩在梯子上,正在系绳索,而心瑶正是坐在椅子上闲闲地嗑瓜子。 慕景玄顿时发现自己被骗,见心瑶调皮地对自己眨眼睛,他忙对妙回俯首一拜,“师父,您下来,还是我上去挂吧!” “倒是挂了这几间房子,真的有些累了,还是你来吧!我从没做过这事儿,只凭心瑶指点,也做不好。”妙回从梯子上下来,按了下心瑶的肩,示意她先让慕景玄歇息,便识趣地退出去。 慕景玄人若有所思地看心瑶,“你倒是好意思看着师父忙!” 心瑶上前,勾住他的脖颈,就在他脸颊上轻吻一记,拿自己暖热的额头,给他暖和被寒风冰冻的脸颊。 “我说要帮忙,他和你一样,急火火地不肯我碰任何东西。” 慕景玄慨叹地笑道,“真羡慕你有那么多好师父!” 心瑶听他如此说,忙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夫诸竟然横躺在庭院里,口中咕哝着说话,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隐约听上去,却好像是在骂慕景玄。 “夫君,你和师父这又是怎么了?”妙回说去买酒,师徒俩不应该是欢天喜地地回来吗?“他怎么躺在地上?” 慕景玄无奈地道,“我好心,交给他去去学习辨别酒的好坏,谁知,他竟每个酒坛都要尝一口,然后,就把自己给尝成了那副样子。” 心瑶哭笑不得,“所以,他是因为品尝酒,贪杯,喝醉了?” “我已经给他逼出一部分酒,他还吐了一些,但没想到,他是一杯就倒的,且吐得一塌糊涂!”慕景玄素来是有洁癖之人,唯恐心瑶嫌弃自己身上难闻,他先闻了闻身上的袍服,忙道,“我先换一身衣裳,就让他在院子里先呆着吧,他喝了许多药酒,只怕那股热力散不出。” 第601章 美人师父又败了 心瑶趴在窗口看了看,却见妙回竟打横抱起了夫诸,如横抱一个女子般,他眼神疼惜地看了看夫诸清俊的脸,无奈地摇头一叹,“不会喝酒,何必这样逞能?” 然后,他足尖一点,竟轻飘飘地飞上了腾云阁二楼的门廊栏杆内,他白袍飘逸如仙,风华绝代,那夫诸的银发与雪羽斗篷和丝袍,亦是如仙,两人相衬于这山石修筑的古旧庭院里,硬是将这冷硬之地衬得宛若仙境了。 她忍不住沉醉于这样的美景,扬起唇角叹道,“真是病床前,见真情!” 慕景玄刚自屏风后拆解了袍服,听她人如此说,不禁愣了愣,“瑶儿是在慨叹我?” “你呀?” 心瑶绕过屏风,伺候他穿上新袍服,不敢恭维地拿大眼睛揶揄看他。 “夫诸师父若是知道你把他丢在庭院里,清醒过来,定又拿小木棍打你一顿!” 慕景玄顿时被他的话逗笑,“我才不怕他打,每次他打,我都用内力护着身体,他也打不疼。” “我却看得心疼!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你不只是他的徒弟,也是大周的帝王,是我的夫君,是父皇母后的儿子,是我们孩子的父亲……”心瑶说着,嗔怒瞪他一眼,帮他系好衣带,“自己整理整齐,我去包饺子。” “不急!” 慕景玄在她转身之际,迅速拉住她的手肘,霸道地将她拉进怀里,牢牢拥住她,在她眉心轻吻,又疼惜地吻过她的鼻尖,深沉地吻在她的唇上,转身将她柔软的身子,困锁在自己和衣柜之间,纠缠着她,不想再放手…… 心瑶心颤地喘1息不迭,分开这半日,也着实想念他,而且,他的吻实在让她无法抗拒。 于是,两人衣袍都散落在地,因地龙烧得暖热,丝毫不觉得冷…… * 夫诸是被轰轰地炸响惊醒的,他诈尸似地惊醒过来,顿了顿神,就看到庭院里有七彩的光芒绽放,那噼啪砰砰的声响,震耳欲聋,倒是绽开的光芒,格外好看。 烟花他是见过的,只是在这里不曾。 庭院中,一身月白丝袍的女子捂着耳朵惊笑,他那素来冷漠如寒冰的徒儿点了鞭炮,便奔到女子身边,自后将她护在怀里,捂住她的耳朵,两人就看着那鞭炮炸开成漂亮的花朵…… “把你吵醒了吧!”妙回端着托盘进来,把两盘饺子放在桌上,又点上蜡烛,“这饺子是刚出锅的,还热着,瑶儿亲手调的馅料,很好吃,快过来尝尝。” 夫诸嗅着那香气便觉得有些扛不住,且醉酒呕吐那一场,委实饿极。 他匆促洗漱过,便在桌旁坐下,见妙回摆了两双筷子,他疑惑地道,“你也没吃?” “年夜饭是要一家人一起吃的,你醉酒睡得昏天黑地,瑶儿是孕妇不能饿着,我便让他们小两口先吃了,这一餐我至少应该陪你一起吃的。” 夫诸动容握住他的手,却不禁又懊恼自责,“都是我不好,竟一时没扛得住那些酒的诱1惑……” 妙回安慰地笑道,“尘世间,还有很多诱1惑,不只是美酒,还有许多美人,你去了京城,见识多了,也便觉得与我的那些计较,都微不足道了。” “吃饺子!”夫诸抵触地不愿聊那样的话题,却咬了一口饺子,就忍不住满1足地叹服,“嗯,好吃,咸淡正好,香浓不腻……真的好吃……瑶儿好本事……” 妙回看着他喜欢,忙从自己盘子里多夹了几个给他,“膳房里还有,瑶儿说你一定吃半锅,便多做了些,还送给庭院里那对儿羊母子也吃了。” “羊母子也吃饺子?” “这你就不懂了,百姓家里过新年,是要祈求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所以,饺子也要分给家里的猪狗牛羊吃。” “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夫诸顿觉有趣,“从前,咱们竟从来不过新年……” “那是因为,你曾说,我们要做令人艳羡的不老神仙,远离凡尘俗世,再不理会人间的疾苦,也不去学人间的累赘……” “那些话,你竟然都记得?”夫诸却全然忘记了,“我却只记得,你给我的伤痛,那些年,我就只顾恨你了!” “是你忘了,你我都是凡夫俗子,爱憎厌恨,都是人之常情,生离死别,也是该忍受之苦,或许我们因驻颜术看上去很像神仙,可我们终归会有年迈体弱的一天。” 夫诸安慰地对他笑,眼神比在烛光下更清亮明媚,“我现在能接受了,只要你在,心瑶和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徒弟在,不管生死,我都不怕!但是,必须有好吃的,好喝的,要不然,活着真是一点都不好玩。” 妙回摇头失笑,“你随我学医吧!学医最是有趣。” “我可记得,你因为记错了药草名字,被你的父母打罚的事。” “你放心,我不罚你,也不打你,你可以和心瑶那样懒懒散散的学,但是你也要尽量和她一样,若做不到她那样过目不忘,至少也要能记住药草口诀……” “那丫头能过目不忘吗?”夫诸匪夷所思,“难怪景玄看她的眼神都那般不同。她饺子做得这般美味,还会作画,弹琴……那琴艺高超诡谲,甚至能掌控人的内力……” 想起前几日的事,他仍是心有余悸,“那丫头弹琴弄得我心烦气躁,我干脆把琴锁了起来,她那琴声可以让人魔怔……” 妙回失笑,“你不知道吗?她的师父是无绝,她的琴曲,是可以催魂夺命的。不过,凭你只是头晕目眩,气血不稳,她是对你手下留情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我压根儿不是她的对手?” “你的确不是她的对手。”妙回拿着筷子敲了敲他面前的盘子,“她用食物攻克了你的肠胃,用才能本事攻克了你的心,用琴声打败你的功夫,你败得一塌糊涂!” “这天底下,还没有能打败我的人!” 妙回懒得与他争辩,“前世,你不是死在你的徒弟手里么?今生被他媳妇收拾得服服帖帖,还被她指使着去偷吃的!” 第602章 这菜,齁咸齁咸 “我……”夫诸顿时有些憋屈,且越想越是不可置信。 一切仿佛冥冥中注定的,他会一败涂地。 前世他本是有机会将慕景玄碎尸万段,那臭小子却在关键时刻横躺在地上,狡猾的装死,避过了他的的致命重击,他过去查看,那臭小子抬剑便果决刺穿他的心口,从此终结他的杀戮。 否则,没了他的阻拦,他真的会屠灭天下为妙回报仇雪恨。 那一日,他再次醒来,睁开眼睛,竟回到了妙回在前世死去的那一天。 他以为上天与他开了个玩笑,心伤成玦,那道缺口再难弥补,拎着剑疯了似地奔去刑部,却发现,妙回寻到的那位凤女江心瑶,竟一直在寻找妙回神医,且不但成功的寻到,还收了妙回入府…… 他自集市上穿过,与妙回和江心瑶擦肩而过,两人都当他是路人,那时他才发现,妙回竟封了记忆,全然不记得他。 因此,他笃定,那个女子与妙回、与他是同样的人,也只有这样活过一遍的人,能预知未来,所以,梨胭落狱,他警醒地利用房间能除邪祟的狗血,在皇宫内制造恐慌,他没有再愚蠢地去屠城,只想把梨胭和妙回都抢回来…… 岂料他那徒儿慕景玄竟也是依着前世记忆而活的怪物,双方一交手,就当前世的一切还没有结束…… 他清楚地感觉到,那小子心底的仇怨,而非从前的尊敬和忌惮。 然而这样的不可置信,和不甘心,在吃完两盘饺子之后,他就平复了。 因为这饺子让他心底感觉圆满,这一回活得值得。 “我败给了那小两口,或许,真的是上天注定吧!” 妙回摇头失笑,“真不愧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如今你也能看得开了。” * 天尚未大亮,慕景玄就开始收拾行装,心瑶洗漱完毕,他已经收拾了两个大箱子。 “所幸昨天在集市上采买了不少,否则,起行都没得带。” 心瑶感觉自己的脑子还沉在睡梦中,看着他忙来忙去,实在觉得这男人太辛苦,“景玄,你带着么多东西,再带我,怎么出去这里呀?” 慕景玄利落地把两个大箱子拴在一处,一手就拎起来,然后空出一只手,“过来,这样我可以抱着你。” 心瑶倒是在这里住习惯了,有些不愿离开,她最喜欢这里的清净,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但景玄不同,国不可一日无君,他们不会去,只怕皇宫里都乱成一锅粥。 而且,在这里年也过了,元宵节也过了,舒坦日子也该结束了,她肚子越来越大,再拖延更不好走。 她把写好的食谱放在桌上,随着慕景玄出了大门,走到宏大的山洞门口,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大门里的腾云阁,朝那边俯首一拜,方对慕景玄道,“走吧!” 慕景玄适才发现,她是一个活得极其认真的人,烧菜做饭、琴棋书画都是如此,如今那两位师父看不到她,她竟还恭敬尽心地行个礼,反让他这真正的徒弟有些自惭形秽。 于是,他也依着她的样子行了个礼,然后抱起她,一跃飞上山涧…… 朝阳穿透山涧中的云雾,打入山洞门口。 妙回和夫诸如平日一样,晨起练功。 然后,妙回收整自己在山中采集的药草,夫诸冲了个冷水澡,就朝着慕景玄寝居的方向喊道,“心瑶,起来烧菜做饭了。” 平日,心瑶都会“知道啦师父——”,偶尔慕景玄会揶揄地喊,“起床就知道吃,吃,吃……” 但是今天,那窗子里却什么动静都没有,拴在院子里的羊母子,“咩——咩——”好像是在说什么。 妙回自簸箩架子旁也忍不住看了眼那窗口,对夫诸道,“里面好像没有人,你上去看看吧。” 夫诸飞身入了窗子,就见床榻上的被褥铺整的干干净净,房内垂挂的粉紫色绸纱,随着他的闯入带起的风,幽幽地飘荡,越显得宏大的房间空寂。 他走到桌旁,就看到一本食谱放在桌上,翻开来,是一行一行精致的小字,还用彩墨搭配了图。 妙回从门外进来,见夫诸一脸铁青,已然猜到,慕景玄和心瑶离开。 “早上天还没亮时,我梦见瑶儿远远地朝我行拜礼,本只当那是一场梦,没想到,竟是真的。” 妙回拿过他手上的食谱,“瑶儿想得周到,咱们自己学着做呗!我的厨艺其实也不错的,你可以尝尝。” 夫诸却并没有抱太大希望,直接把食谱给他。 妙回唯恐他自己呆着又呆得心浮气躁,忙道,“你过来帮我呀!” 夫诸跟着他进去膳房,看到冷锅冷灶,心里愈发不舒坦。 “你也不必这样难过,瑶儿和景玄是皇帝皇后,他们不回去,大周怎么办?如今的政务都落在瑶儿的兄长江凌云身上,人家江凌云也是有家室的,还有个刚出生的小娃儿也照顾呢,实在也不容易。” “我知道,你不用安慰我,他们若是来与我道别,我也不会不放他们走的。” 妙回听他如此说,忍不住转头看他一眼,就见他坐在灶膛前,这就忙着生火。 妙回没有再唠叨,也自诩厨艺不错,完全比照心瑶的食谱把饭菜做好,瞧着样子也大差不差。 然而,夫诸吃了一口就,“噗——” 妙回窘迫地也尝了尝,菜竟然是甜的,“我可能是把糖当成盐了,瑶儿把糖罐和盐罐摆在了一起,我……” 然而,另一道糖醋排骨却齁咸,两人碰了一筷子,就再也不愿碰第二筷子。 所幸,米饭还能吃,但是,总觉得少了三成的香味儿。 妙回自我安慰地笑道,“我觉得还不错啦,下次多煮一会儿!” “煮得都没有米汤了,再煮会糊锅。”夫诸不敢恭维地摇头。 妙回只得拿出在集市上买的糕点给他吃,又熬了羊奶给他喝,“你也别不开心,我多烧几回就好吃了。” 然而,吃到妙回烧得第三顿反,夫诸就觉得生无可怜了。 妙回见他脸色不好,只得自我反省,“这个红烧鱼,我可能是忘了什么,所以才会这样腥……” 夫诸气结,却也适才想起,“是内脏和鱼鳃都没有清理,你直接把鱼冲洗了两边就放锅里了……” 第603章 为了吃,不要脸 妙回恍然大悟,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脑门,“难怪,我觉得少了些什么。” “自己做错了,就不要描了,越描越黑。” 妙回无辜地叹了口气,“心瑶的食谱上只写了一句,鱼一条,清理干净,我……我之前都是吃素斋的,哪里能想到,杀鱼得清理鱼鳃和内脏?搁在从前,我是要多念几句佛号,为鱼超度的。” 夫诸抬筷子挡住他的话,只觉他是在故意气恼讽刺自己。“不要解释,不要找借口,不要谈过去,现在我们在吃鱼,也不要为鱼超度,更不必为这点小事吵架。” 妙回本是提起的怒火,又烟消云散。他实在很想说,“你不动手烧菜,凭什么说我做得不好吃?挑三拣四,还自诩有理,有本事你做……” 但这些话,实在伤人心,尤其,夫诸从前都是三五日也不吃饭的,偶尔想吃,都出去找点野果子,亦或去集市上切点熟牛肉…… 如今的他,会过日子,会生活了,也学会了心瑶那样认真的对待每一餐饭。 “夫诸,你倒是真的变了许多,若搁在从前,少不得一顿恼火。” “我知道啊,以前是我不对!瑶儿也说我了,是我对你不好,你才离开的。”夫诸安慰对他笑了笑,“是我带了你来,又没有待你好,你离开我,在所难免。” 妙回顿时红了眼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要不,我们去找景玄和瑶儿吧,你不是说,要陪我去看看京城吗?” “可是你说,我去了京城会闯祸呀!” “不怕,你闯祸又能如何?你是皇帝的师父,谁敢把你怎么样?!” 夫诸当即把筷子拍在桌上,“那还等什么呀?走啊!” 妙回忙道,“我去带上几件衣裳鞋袜,清洗了碗筷,你去把羊母子还回去,这样我们离开,它们也不至于饿死。” 两人安排好一切事情,锁好所有的门窗,全然不似前世里仓促的出行,就连走出大门,都觉得心里是踏实的。 * 拓跋玹和心瑶走得并不着急,因为心瑶有身孕,不能走快,也不能骑马,他多半时候,便是抱着她飞一飞,过过瘾,便再雇一辆马车,这一日正到了京城百里的山中。 慕景玄抓了四条鱼,捉了两只山鸡,另采摘了蘑菇。 心瑶把鱼清理干净,用调料略腌了片刻,便支起铁架,在火上烤。 慕景玄用砂锅炖了蘑菇山鸡汤,两人安静的忙碌,然后铺了防雨布和毯子在地上,这就坐下来准备开吃。 头顶上的阳光却被一片黑影遮挡住,夫妻俩疑惑地忍不住抬头看,就见夫诸和妙回相携落下来,然后两人不客气地抓起鱼就啃起来。 慕景玄和心瑶相视,不悦地顿时板起脸,“你们两个怎么追到这里?不是要留在山里做神仙吗?我们不打扰你们,你们也别来打扰我们不就成了,为什么要追来呢?” 妙回却是听出了他关键的一句,“我们不打扰你们,你们也别来打扰我们”,见夫诸自慕景玄的箱子里扯出一条毯子便铺整好坐下来,他也忙坐在他身边。 “夫诸,你徒弟嫌弃我们碍事儿呀!” 夫诸有恃无恐地道,“我打到他不会嫌弃我们,你说好不好?” “倒是可行!” 慕景玄这就要站起身来,心瑶尴尬地忙拉住他,却只觉的妙回也被夫诸带坏了。“两位师父去京城看一看也无妨的,再说,他们都不会烧菜做饭,在山里那样过下去,岂不是饿死?” 夫诸气恼地瞪慕景玄,“都怪你媳妇呀!你还与为师生气?我从前都是三五日不吃饭的,不饿极了也不吃饭,你媳妇来了,顿顿烧菜做饭,而且还弄得那么好吃……如今让我觉得,不吃点好吃的,就对不起自己的人生……” 慕景玄气结,“你少找理由!” 妙回忙道,“陛下,我和你师父都很可怜的,我们这几天都快饿死了。” 心瑶哭笑不得,“师父,你现在也不乖了!” “我有吗?”妙回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是没法子,他实在伺候不了夫诸刁钻的胃口,只能死皮赖脸一回了。 心瑶还是催促景玄给他们盛了鸡汤,“这汤是景玄炖的,两位师父快尝尝味道如何?” 夫诸喝了两口,这才对慕景玄刮目相看,“好徒儿,你这手艺,和你媳妇地有一拼呐!” 慕景玄:“好好吃你的吧!” 夫诸忙端着汤坐在他身边,好兄弟一般环住他的肩,“师父也实在想你了,想多陪着你住一段日子,还有,你的功夫也实在没有长进,委实得督促你!” 妙回也道,“瑶儿的无绝师父都住在京城呢,你师父去住一住,无可厚非呀!” 慕景玄哭笑不得,“你们要去,不用找这么多理由,去便是了!” 心瑶喝着汤,莫名地绷不住笑。夫诸分明就是熬不住没有好吃的罢了。 夫诸欢喜地拍了拍慕景玄地肩,“好徒儿,师父没有白疼你!” 慕景玄不敢恭维地道,“你压根儿没有疼过我。” 夫诸最不爱听这话,“小没良心的,我没疼你,你怎么长这么大的?虽然你武功没长进,拎出来也是以一敌百的。” “咱们先说好,早上练功,不要拿小棍打我的腿……好歹我也是皇帝,你总那样,我这皇帝的面子往哪儿搁?” “噗——”心瑶一口汤喷在地上,顿时忍不住,“哈哈哈……” * 听闻帝后回宫,阖宫上下的长辈们都入宫为帝后接风洗尘。 然而,入了泰仪殿,看到坐在阶下左侧首位的神仙一般的夫诸,众人顿时不寒而栗,噤若寒蝉。 一餐饭吃到了五六分饱,坐在席位上的无绝终是忍不住,起身挪到师兄江宜祖身边。 “师兄,上次就是那雪羽斗篷的人把你的骨头打断的?弄出‘凤女妖魅’四个字的,是不是也是他?” 江宜祖见他眼底压着仇恨,忙道,“算了,他很厉害的,别看那张脸年轻,内功深不可测。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就不要自讨苦吃了。” 第604章 朝他泼了一杯酒 “咱们师兄弟三人,还打不过他一个?这口恶气,我咽不下!” 无绝起身就要开口找夫诸算账,江宜祖忙封住他的学道,强硬地把他拽着坐在身边,侧首便给龚璇玑夹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璇玑,你多吃点菜,你肚子里可是两个呢!” 龚璇玑知道他是顾着自己和孩子,才不愿与夫诸清算旧账。 她心里虽然也恼火,却也不是不辩是非,隔着江宜祖,她语重心长地对无绝说道,“师弟,不管那人与景玄、瑶儿之间有什么恩怨,现在也都算过去了!” 无绝不敢恭维地哼了一声。 龚璇玑:“再说,咱们瑶儿好好的一个人,也不是被人说一说就变妖魅的,太后和太上皇把她疼在手心上,眼下又是母子平安,而且,那人也并没有伤害瑶儿,所以……你这当师父地就忍了吧!” 无绝:“他当我们龙鳞阁是吃素的呢!还有那天在蹴鞠场上,那分明是刻意挑衅……” “瑶儿说他受过伤的,心智难免疯癫些,咱们就……”话说到这里,龚璇玑的声音就不自觉地低下去,因为身穿雪羽斗篷的银发男子已然端着酒盅来到了眼前,俊美的面容,看不出喜怒,面容竟是异常地俊美年轻,艳美得惊心动魄。 她尴尬地忙收住话,忍不住往江宜祖身边挪了挪。 江宜祖亦是如临大敌,左手扣住龚璇玑的手,右手抓住了师弟无绝的手腕。 他异常不想喜欢这种境况,是自他入朝为官,便不曾遇见的。 普天之下,他也没有怕过谁,这人却一靠近,就让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且当即就想到了那日凌空打斗,骨头在瞬间被真气震断的剧痛。 龚璇玑却在后悔刚才的一番话。 她知道,内功如江宜祖这般,旁人远远地说话,听在耳中都能震耳欲聋,她刚才说话,虽然压着声音,却也没有刻意地防备别人偷听,所以…… 见夫诸要开口,她忙道,“我并没有说你的坏话,我只是……”实话实说四个字,却也不妥,这人若真的是个疯癫的,岂不是要抓狂? “王妃娘娘不必紧张,夫诸并没有责备之意。” 夫诸客气地俯首,却打心底里不愿客气虚伪地应酬。 但是,心瑶和景玄严格要求他,必须与皇族里所有的长辈客客气气,和和睦睦,才让他继续留在这里,因此,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来道歉、敬酒。 “三位,夫诸之前多有得罪,这一杯酒,夫诸敬三位,希望以后化干戈为玉帛!” 无绝因被封住了学道,僵着身子,不愿开口说话。 江宜祖忙在他后背上点了两下,扯着他一起端起酒杯,“夫诸师父客气了,过去的事,我们都可以不计较……” 无绝却无法不计较,他端起面前的葡萄酒,直接泼在夫诸雪白的丝袍上,紫红的酒,挂在袍服上,像极一片血污,触目惊心。 满殿又陷入微妙,龙椅上的慕景玄和心瑶都紧张地站起身来,妙回忙摆手示意他们稍作,还是让夫诸一个人处理。 心瑶不放心,把慕景玄按在龙椅上,她忙搭着余香的手上前来,见夫诸脸色铁青,她尴尬地忙对无绝道,“师父,您这是做什么呀?” “让他尝尝,被别人泼脏水的滋味儿!”无绝阴沉地怒盯着夫诸,“瑶儿与你无冤无仇,你弄狗血洒在宫廊下是何意?凤女妖魅,你如此污蔑心瑶,为此与她、与我们道过歉吗?” 夫诸端着酒杯僵了僵,思及这些时日心瑶对自己的照顾,忙道,“无绝师父为自己的徒儿讨回公道,无可厚非,当日之事,事出有因,是对心瑶不公!” 他端着酒杯,忙朝心瑶作揖,“瑶儿,那件事是为师愧对你,为师传授一种你喜欢的功夫,作为道歉,你说……可好?” 心瑶这就要说好,她最想学的,便是这种年老而不见衰败的驻颜的功夫,但是碍于自己的师父无绝在场,又不敢光明正大的答应,于是只说到,“瑶儿谢师父!” 无绝心里的确百般不愿徒儿跟着旁人学功夫,但凭心瑶这般懒散的徒弟,却也不太好教,尤其怀着身孕,那些飞檐走壁的功夫就更不能学。 夫诸如此道歉,倒也算诚意,毕竟修炼几十年的东西舍得传授旁人,也需要十分的慷慨。若让他拿出别的东西作为道歉礼物,也拿不出。 江宜祖见师弟没有再计较,略松了一口气。 龚璇玑也如临大赦,“这样就好了,大家开开心心的,瑶儿和景玄也能轻松些嘛!” 夫诸还是不放心,他太清楚,自己对于应酬这些事,还是笨拙的。“以后,夫诸在此长居,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三位多多包涵。” 无绝不敢恭维地冷笑,“上次我去请你,你与我打那一架,还差点杀了我,你又打伤我的师兄……我告诉你,你最好不要再动手,否则我……” 心瑶忙道,“师父,您护着徒儿,夫诸师父也是护着他的徒儿,之前,他是期望宋梨胭和景玄在一起,也并不知宋梨胭私自做了些过分的事……自打他把我带去山上,半点委屈没有让我受,还伺候我的生活起居,甚至连痰盂都帮我倒,甚至为了我,还去偷水果吃!” “他真的对你这般好?” “嗯!” 无绝幽冷地看夫诸,“我们家瑶儿当初是能嫁得更好的,我们阖家上下都没想让她嫁入皇族,是你那徒儿不喜欢宋梨胭,巴巴地从北月跑回来非要与我们瑶儿成婚,你最好把这些事情搞清楚,不要以为是我们欺负了你那徒儿宋梨胭!” “是,是,是……”夫诸却是没想到,这样不苟言笑的男子,为了心瑶,能如此长篇大论一番,“看样子,无绝师父真是很疼惜心瑶哈!” 龚璇玑顿时感动地捂住心口,“无绝疼惜瑶儿,夫诸师父您也是,您想得也真是周到,孕妇是要经常是水果开胃的,我们瑶儿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心瑶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解释是自己撺掇了夫诸去大户人家偷水果,否则,又少不得被爹娘和师父训斥,她毕竟是堂堂皇后,这种事传扬出去,也不太好。 第605章 怎么喜欢都可以 无绝却对于夫诸的举动半信半疑,“我去时,他连门都不准我进,害得我在山崖上冻了大半天,而且,他是一天到晚不吃饭的人,怎么可能会如此尽心的照顾瑶儿?” “瑶儿是我徒儿的媳妇,我就算在糊涂,也知道她救了妙回……我怎么可能伤害她呢?” “我们瑶儿救妙回神医真是救多了,所有的人都被妙回神医救过呀!夫诸师父能为妙回神医照顾瑶儿,也是一大善事!”龚璇玑十分欣慰地拉过女儿的手,却不明白夫诸的神情为何变得不太自然。 江宜祖却早就知道这其中的缘故,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锋,“如夫诸师父是过神仙日子的人,吸风饮露,不染尘埃。瑶儿去了,就把您带得成了不折不扣的俗人,本王与王妃反倒是为此过意不去。” 夫诸着实没想到,他能比无绝好说话,“王爷见笑了,夫诸之前打伤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是本王技不如前辈,以后本王会多多请教,还望前辈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以后咱们多多切磋吧!”夫诸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心瑶的脸色,对上她赞赏的笑,心里也不禁欢喜。 两人的一番话,也让殿内顿时又轻松下来,对面的贺毓、拓跋坤珠、拓跋荣萝等人也都禁不住好奇地打量夫诸,对这神仙似的男子不只是好奇。 拓跋坤珠凑近拓跋荣萝,“这男子到底多大,看父王与他说话,竟是如尊重前辈,可他那容貌不过才二三十岁的样子……” 拓跋荣萝也摇头,“或许真的是神仙吧!左右他年龄是比景玄还大许多的。不过,有些事也说不定,你公爹江宜祖与你姑父同岁,他十九岁收了你姑父为徒儿,还扶他夺权,所以,这事儿实在难以解释。” 拓跋坤珠恍然大悟,“难怪姑父总唤父王师父呢,竟是这个缘故!” 拓跋荣萝听她如此慨叹,顿觉亲戚之间又走近了一步,“坤珠,以后姑母和姑父离开了,你要代我们多孝顺你公婆,好好照顾他们。” 拓跋坤珠忙宽慰道:“姑母放心,我和凌云都很孝顺他们的。” 这边,心瑶忙送夫诸回到他的座位上,又朝在座的长辈和亲友们俯首一拜,“夫诸师父久居山中,不擅应酬,以后若是说错做错了什么,还请大家看在他教导陛下成才多多包涵指点。以后他住在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人了,心瑶在此以茶代酒,我们一起举杯,欢迎夫诸师父入家门。” 大家一起欣然举杯,齐声道,“欢迎夫诸师父入家门!” 夫诸感动地红了眼眶,忙朝众人行礼。 妙回忙与他一起站起来,却禁不住想起自己遁入空门那一日,为他剃度的老和尚说,有一位银发男子一直在门外嘶喊叫嚷他的名字,希望他回心转意……如今,他也算是回心转意了。 大家坐下来,总算是能轻松的谈笑。 贺毓忍不住叹道,“夫诸师父好俊俏的一位男子,不知是否娶了妻?哀家这边倒是还有孙女外甥女没有出嫁,也找不到合适的婆家,您若不嫌弃,倒是不放见一见……” 妙回忙道,“他早过了娶妻的年纪,太后娘娘就不要着急做媒人了。” 夫诸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心瑶还想解释什么,但有些事实在不便当着众人的面多解释。 她坐回龙椅上,见慕景玄也有点不太自然,忙道,“师父已经进步很大了。” 慕景玄不敢恭维地笑道,“不过说了几句话,日子还长着呢!怕是离了咱们的眼睛,少不得闯祸。” “我还是担心,他会不适应宫里的日子,还是多派几个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比较好。” “还是妙回师父陪着他就好了,而且他平日喜欢独处,人多了反而会惹他烦躁不安。” 心瑶见他端起酒盅就喝,忙从宫女手上拿过酒壶,亲自给他斟满酒盅,然后抿着笑看着他。 慕景玄被看得不自然,不过她目光莹莹,似妩媚含情,又似揶揄慨叹,也惹得他心里刺痒。 “怎么了?”他邪魅含笑,倾身凑近她,“这样看着为夫,可是还有话说?” “心瑶发现,夫君你如今变得越来越好了,对亲人好,对师父也比从前更好!”她趁着他凑近,便在他脸颊上轻吻一记,又凑到他耳畔说道,“我若越来越喜欢你,可如何是好?” “你怎么喜欢都可以!”慕景玄心里甜暖,忙把她环入怀中,却听阶下的拓跋露揶揄地大声说道,“哎呀,我刚才看到了什么?表哥,你们俩在那儿亲亲我我的,是当我们都不存在吗?” 慕景玄板起脸看下去,“就你这丫头多嘴,你给我闭嘴!” 拓跋露悻悻的闭上嘴巴,侧首看身边的方来。 方来对上她清亮如水的眼睛,直接飞快地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现在好了,你不用羡慕表哥和表嫂,你也在亲亲我我呢!” 坐在远处席位上的宁珞,忍不住侧首看身边的儿子,“她与你在一起的时候也这样吗?” “母妃,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您不要再计较。如此耿耿于怀要让大家更尴尬。” “你刚才也听到了,贺太后说他还有孙女,还有外甥女,拎出一个来便是郡主公主的,都合适与你成婚,你就不要挑三拣四了,近来见得那些达官小姐,若是都没有看上眼,不如直接去找贺太后。” “母妃,你能不能不要每天催着我成婚?” “为何?” “没有为何你就不要再问了!”慕卓衍看了一眼龙椅上的心瑶,站起身来,这就从席位的后面要出去。 宁珞气结唤他,“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呀?宴席还没散,这样离开不礼貌啊,大家都看着呢!” “我去如厕。”慕卓衍敷衍一句,疾步出去。 * 辰时,晨光四起,整座皇宫沐浴在粉橙的朝阳中,琉璃金瓦的宫殿,错落有致的亭台,在这一刻艳若水墨渲染描画而成的。 心瑶带着夫诸和妙回穿过殿前的钟鼓楼广场,对夫诸说道,“早朝就在这边的宣德殿,大臣们就从这里入殿,景玄往往在里面一坐就是一个时辰,若是遇到什么麻烦的事儿,可能要坐更久,早朝结束他要去御书房看折子,有时忙的连饭也吃不上,我会让小太监给他送进去,盯着他吃完……” 第606章 装没看见小暧昧 夫诸望着那宫殿下五步一个,十步一行的护卫,隐约可听到宫殿里,有大臣正在说话。 “原来这小子竟是一位勤勉的皇帝!从前在师门早上总是赖床,我不得不拿着小棍儿把他打起来。” 心瑶和妙回相视,都忍不住笑,“毕竟,严师出高徒,有夫诸师父您这样严厉的师父,才有景玄这样的皇帝。” “徒弟媳妇就是会说话,偏那小子一直当我从未对他好过。”夫诸想起来仍不禁有些感慨,“倒也是,我培养他来,本就是为妙回……”说着,他就扣住妙回的手。 扶着心瑶手臂前行的掌事宫女余香,一脸惊愕地看两个男人十指相扣的手,忙又迅速的挪开目光。 后面跟着的太监小格子,也忍不住有些错愕,倒也没有错愕太久。 在宫里,有些事大家都习惯了不说,但是在太监中,男子喜欢的男子的,也不在少数,像是这样两位艳美惊魂的男子,本就惺惺相惜,比常人多一份情谊,也无甚大惊小怪。 这夫诸身段容貌都是极美,剑眉醒目,清傲孤绝,神秘莫测,且一身霸气,拒人千里,言语间说话时常带刺。 偏偏妙回是柔暖温和之人,美目若仙,气质出尘,且丝毫没有棱角,莫说女子喜欢,就连粗犷的男子在他面前,都不自觉地放低身段,柔声细气地与他说话。 这两个人正是相反相配的。 见心瑶并无丝毫惊讶,小格子就佯装喉咙不适地咳了咳,见余香看过来,他忙递眼色过去,示意她不要总盯着夫诸和妙回看。 余香神色悻悻,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地研看夫诸和妙回。 心瑶只当没有察觉余香和小给子的异样,忙又带着两位师父上去殿前的长阶,却刚走到了一半儿,夫诸和妙回就没了爬台阶的耐心,直接飞去了宫廊下去偷看慕景玄早朝。 心瑶搭着余香的手,慢慢往上走,却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小心地提醒,“王爷,您慢点儿!” 她疑惑的转头,就看到慕卓衍急火火地一边整理袍服,一边往台阶上跑…… 她忙示意余香和小格子让到一旁,待慕卓衍跑到近前,见他朝服仍是不整齐,忙让小格子帮他整理,又提醒余香给他扶正官帽。 慕卓衍顿时浑身不自在,愈发清晰的想起,身中毒蛊那会儿,心瑶让小格子和方来伺候他沐浴更衣的情形。 那是他人生中最难堪,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 在等死的黑暗中,看到一束光,看到一簇火苗,他整个生命从此都是亮堂堂的,可是,对这一束光,现在他也只能远远地看着了。 在她被夫诸抓走的那些天,他担心她的安危,怕她一尸两命,却因忙于政务,不能去找寻,只觉自己是一个见死不救的畜牲。 如今她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他也无法凑近关切,只能客客气气。 “谢皇后娘娘!” 心瑶却看出他有些不对劲儿,脸上又晨起的疲倦,还有一股酒味儿,头发也似没有梳整,耳畔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与平日俊雅倜傥的平王,判若两人。 “卓衍,昨晚提早离席,竟是去喝酒了?” “呃……昨晚是因有一位故友远道而来,所以与他多喝了几杯,因昨晚睡得太晚,所以早上就起晚了。” “以后若不能及时过来,派人过来告假便是,景玄会谅解的。” “是,谢皇后娘娘!” 在宫廊下的夫诸和妙回见心瑶迟迟没有上来,两人都看下去,正见慕卓衍朝心瑶毕恭毕敬地行礼之后,匆促往台阶上跑。 夫诸忍不住疑惑地看妙回,“这人是谁呀?” 妙回若有所思地眯着眼睛盯着慕卓衍,清浅笑了笑,“是景玄的堂兄,平王殿下,慕卓衍。” “慕卓衍?”夫诸挑眉,却顿时想起,前世,这男子是被前太子慕昀修杀死的,死得着实凄惨,全家人无一幸免。 因此,慕卓衍上来宫廊,夫诸忍不住多看他两眼,注意到他走路脚步虚扶,夫诸忍不住唤住他,“平王是吧?” 慕卓衍委实不想再耽搁,忙朝他和妙回行了礼,这就要进去殿门,夫诸随手一抬,便把他的身躯拉到了身边。 宫廊下的护卫护将们都愕然看夫诸,心瑶匆匆上来,也不仅担心夫诸会与慕卓衍打一架,却见夫诸扣住慕卓衍脊背,就往他体内灌入一股煞白的光。 慕卓衍身躯一震,一身酒气顷刻间消失,整个人也顿时精神了许多,且昏沉的头脑也恢复清醒,甚至宫殿檐牙上神兽衔着的铜铃声也显得更加清脆。 慕卓衍有些恍惚,诧异地转头看夫诸,见素来不可一世的男子竟对自己微笑,他顿觉受宠若惊,忙恭敬地朝夫诸跪地一拜,“多谢夫诸师父!” 廊下的护将护卫们也不禁惊叹慕卓衍在这一瞬间的变化,且就连他的面色也红润了不少。 “快去忙吧!平日好好练功,也便不至于一夜没睡就这副狼狈的模样。” 慕卓衍顿时涨红了脸,匆促入了殿内,朝龙椅上行礼。 龙椅上的慕景玄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便听江凌云继续禀报政务。 心瑶上前来看了看殿内,便又不懂声响地退开,忍不住赞赏地对夫诸笑了笑,“自今儿起,怕是有人忍不住喜欢夫诸师父了。” 夫诸扬着下巴,清傲地说道,“我又不是为旁人的喜欢而生的,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他既然是我徒弟的堂兄,我帮一帮,也是应当的。” 妙回却从旁摇头失笑,“只怕慕卓衍前世死得惨,你对他有些怜悯吧。” 心瑶恍然大悟地看夫诸。 夫诸不自然地咳了咳,“我饿了,咱们去参观御膳房吧!” “正好,我给夫诸师父介绍一下教我厨艺的潘柳师父,以后夫诸师父想学厨艺,也可以请教潘柳师父。” 夫诸狐疑,“你到底有几位师父?有无绝,有妙回,竟还有旁人?” “昨晚您不是都见过么?有四五位,平日都不爱多说话,昨晚大都只是吃酒吃菜,却都是心地良善的好人。”心瑶忙又提醒道,“不过,我那教舞的红茉师父,脾气有些暴躁,也不太爱与人说话,舞姿却是天下第一的。” 第607章 皇上回来占便宜 因宫宴上的人太多,且女子也不少,个个雍容华贵,姿容娇艳,夫诸也不好盯着旁人看。 因此,夫诸全然想不起,哪一位才是传说中舞姿第一的红茉。 心瑶先带他和妙回到了御膳房,潘柳十分欢喜,特意准备了丰盛的早膳,就近摆在御膳房附近的暖阁里,心瑶命宫人去传旨选红茉前来一起用膳,又取出随身佩戴的玉笛。 红茉见早膳丰盛,心情颇佳,又见潘柳、夫诸和妙回都在,顿时忍不住话多起来,“我刚在京城里开设了第二家舞馆。” 潘柳忙道,“一定去,红茉师父严实出高徒,教导出的徒弟,定是不俗。” 心瑶忙道,“师父教出的弟子都是舞姿精妙的,如夫诸师父教导景玄一般,我自儿时练舞,红茉师父亦是拿着戒尺对我敲敲打打。” 夫诸忍不住多看红茉两眼,却见女子是上了些年纪的,倒是风韵犹存,身子艳若少女。“只是听瑶儿如此说,委实苍白,红茉师父若不介意跳一舞给我们赏一赏可好?” 心瑶欣然对红茉道,“徒儿给师父吹一首笛曲,师父只跳一段即可,免得饭菜凉了。” 夫诸只听心瑶弹过琴,且对她的琴声心有余悸,却不曾想,她竟也会吹笛子,不等心瑶把笛子放在唇边,他便抬手有些忌惮地说道,“你不要吹奏那些令人头痛的曲子,来一段轻松些的。” 妙回、潘柳和红茉你看我、我看你,都禁不住,“哈哈哈哈……” 夫诸狐疑,“你们笑什么?” 潘柳却在想象他被那些曲子折腾得生不如死的情形,“此事妙不可言,还是不要告诉你的好!免得你说我们瑶儿大不敬。” 夫诸看妙回,妙回佯装忙碌地喝茶,只当没有看到他的疑惑。 心瑶尴尬地把笛子放在唇边,清幽欢快地乐声自羊脂玉笛管里飘出来,格外清脆悦耳,且节奏震颤人心…… 夫诸这次倒是没有头晕目眩,却还是忍不住喝了一口茶给自己压惊。 红茉随着清脆的笛声,优雅潇洒地撤去背上的斗篷,随手一扬,那厚重的酒红色狐皮斗篷呼啸飞上暖得顶上,飘旋向下,如一朵绽放的牡丹,惊艳异常。 夫诸从未见过这样的舞,不禁赞叹地拍手叫好。 那斗篷铺盖下来,正落在俯身下去的红茉身上,红茉弯腰抬手,斗篷落在她的头和背上,她一只手高高举起,如一只鹤纤长的脖颈和小脑袋,而她的舞步也奇怪地如一只鹤,全然看不出是人在跳舞…… 妙回和潘柳虽都不是第一次看红茉跳舞,还是忍不住惊叹这番演绎。 这红色的鹤,是一只骄傲冷酷的,一会儿行在水边清傲自怜,一会儿争食斗艳,一会儿又霸气凛然地腾翱于天…… 这一段跳下来,妙回、潘柳和心瑶都禁不住又看向夫诸。 红茉这一支舞虽是即兴的一只鹤,却分明是在暗喻夫诸的孤傲,且他的确是隐居于山林的闲云野鹤。 夫诸看着看着也不仅涨红了脸,见红茉跳完,赫然直起身躯,朝自己俯首一笑,他顿时有些不自然,却也不禁打心底里钦佩这女子的眼力,也不得不承认,心瑶的这几位师父都是行事低调,波澜不惊,且深藏不漏之人。 待红茉坐回席位上,他忙端起酒杯起身,“红茉师父与夫诸不过一面之缘,竟然对夫诸的脾性举动观察入微,且能瞬间比喻为鹤,编成舞姿,夫诸钦佩!夫诸敬红茉师父!” 妙回见他由衷地钦佩红茉也不禁欢喜,他对红茉说道,“夫诸素来只当自己是举世无双的高人,如今见到高人中的高人,且活得这般恣意精彩,他大概都开始嫉妒了。” 红茉爽朗地大笑,端起酒杯,便回敬夫诸。 心瑶最是欣慰,素来脾气古怪的红茉师父,竟然能与夫诸如此和谐相处,不禁打心底里欢喜。 慕景玄因早朝上听到心瑶在宫廊下说话,处理完政务便赶了过来,因红茉在暖阁那一舞他不便打扰,也不好扰了这气氛,便待夫诸和红茉说完话,才掐着机会迈进来给三位师父行礼。 见潘柳、红茉和妙回都对慕景玄颔首,夫诸僵着身躯没有动,只不动声色地看慕景玄的一身朝服朝冠。 如此一身黑底金纹的龙袍,头戴垂旈龙冠,俊美的面容多半隐于那垂旈后,显得威严神秘,俊伟的身躯宛若游龙,一举一动还是如从前一般,却隐隐透着一股非同寻常的霸气。 徒弟这样的一面,是夫诸从未见过的,这一面,让他不禁庆幸自己被心瑶“打败”,如此才有幸看到自己教导出的孩子,勤政爱民。 “你怎么突然就过来了?刚才不是还在早朝吗?”夫诸说道。 “事情提早处理完了,特来陪皇后和师父们用膳。” 慕景玄自然而然地坐在心瑶身边,就拿起她的筷子吃了一口菜,心瑶忙拿汤匙舀起一口粥喂到他唇边,看着他张口吃下,对上他温柔斜睨的目光,心头不由微微起了一阵涟漪。 “这是潘柳师父亲手做的,味道如何?” “嗯,好吃!”慕景玄右手拿着筷子,左手忍不住环住她的后腰。 夫诸却是看出来了,这臭小子哪里是来陪师父们吃饭的,分明是来占心瑶便宜的。 他很想揶揄两句,却见妙回,红茉和潘柳都自顾自地吃起来,仿佛对两人的恩爱习以为常,尤其是潘柳,反而十分欣慰能看到这一幕。 夫诸自是不知,一位当皇帝的,专宠自己的皇后,且不纳妃,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 夫诸狐疑地看妙回,妙回还是习惯地只挑拣着素菜吃,把所有的肉都给他放在盘子里,“潘柳师父做的比瑶儿的手艺还好,也是名师出高徒。” 夫诸挨个盘子都尝了一遍,便再也顾不上看慕景玄和心瑶用膳,直叹,“潘柳师父,相见恨晚!” 潘柳谦逊地端起粥碗,“夫诸师父以后住在这里,可以天天都吃到杂家烧得菜,若是您想学两手,杂家也可以传授。” 第608章 看两位神仙吵架 夫诸却没有马上答应,而是下意识地看向慕景玄,却见那小子没有与往常奚落嘲讽他,反而只顾着和心瑶在那边咬着耳朵说话,不知两人在嘀咕什么,看上去如胶似漆,旁若无人,全然把旁人都摒弃在外。 “景玄——”夫诸嗔着脸道。 如胶似漆的两人都看向他,神情疑惑。“师父您唤我何事?”慕景玄还是直接给心瑶夹菜,忙不迭地说道,“再多吃点肉。” 夫诸说道,“潘柳师父说,要教我烧菜!” 慕景玄挑眉,“这是好事,你就多学点,回头去了山里,自己烧菜,就算再闹别扭躲起来,也能自给自足了。” 夫诸:“……你竟然不反对?” 妙回从旁哭笑不得,“你是盼着他反对呢?还是想着偷懒吃现成的?” 潘柳玩味地看师徒两人,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慕景玄道,“依着我的意思,你还是学点好,免得五谷不分。” “你说谁五谷不分呢?”夫诸终是忍不住,“你可是孝顺,打着孝顺的名号,回来讨媳妇便宜,吃顿饭便跑了,有本事你天天把媳妇挂在腰带上,走哪儿都带着。” 心瑶顿时涨红了脸,“师父,心瑶是特意陪着您逛一逛皇宫的,搁在平时,景玄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都是没有机会回来用膳的,他刚还问我,您有没有生气,有没有不习惯……还说,以后天天陪着您用膳,他很欢喜。” 慕景玄诧异地挑眉看她,他刚说的是,晌午就他与她单独在御书房用膳,哪里有说其他的?让他天天陪这老妖怪一起吃饭,岂不是要天天吵架? 夫诸却扬着下巴哼了一声,心里听得欢喜,却还是狐疑地看慕景玄,“你媳妇说得可是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慕景玄违心地道。 “这还差不多,以后师父天天陪着你用膳,也欢喜,师父决定了,以后不走了!也不跟着潘柳师父学烧菜,毕竟,师父回去了,就没有人给烧菜了,是吧?”夫诸说着,眉飞色舞地看徒弟。 慕景玄一时无言,还是扬起唇角,强颜欢笑地点了点头,“您老人家欢喜就好。” * 晚膳时分,心瑶才得了机会单独陪慕景玄用膳,他却还是忙碌,一边吃饭,一边见了工部的官员,不过刚吃了三分饱,慕允琪又带着一本折子匆促进来,聊起刑部一件重案…… 心瑶忙命余香给他准备碗筷,示意他一起吃。 慕允琪着实饿了,没有客气,连吃了两碗饭,慕景玄手上的几本折子还没有看完。 心瑶这一餐饭吃得还好,却见慕景玄始终也没顾得上吃,便拉着椅子过来喂他,“你继续看,我喂你。” 慕允琪从旁呛了一下,忙把头埋进碗里。 慕景玄看他一眼,知道心瑶实在担心自己,他三两口把一大碗粥喝完,又挨个盘子里吃了菜,见她满意了,方搁下碗筷。 心瑶唯恐他分心,没有多耽搁,匆促出来,却见负责在妙回和夫诸寝宫里掌事的太监正心急如焚地在廊下跺脚。 “怎么回事?” “两位师父吵起来了,夫诸师父还摔了东西,死活闹着要离开,还说自己在这里多余。” 心瑶哭笑不得,却顿时想起早膳时,红茉刻意提得那一句妙回为她按摩的话。这可真成了说者有心,听者也有心了。 “这件事别让陛下知道,你去叮嘱宫人们闭紧嘴巴,本宫过去瞧瞧。” 心瑶坐上肩辇,又忍不住隔着垂纱,看捧着手炉跟在肩辇旁的余香,“太后和太上皇今晚在哪边边用得晚膳?” “是陪凌厥帝后和太子一起吃的,还有贺太后、坤珠郡主、露郡主,听说,贺太后又对太上皇和太后提了,要给夫诸师父提亲的事。” “哈?!”心瑶哭笑不得,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余香,你去贺太后的寝宫通传一声,就说,她今晚浑身疼……” “哈?”余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贺太后没说自己浑身疼呀!” “就说,是我说的!一会儿,我带妙回师父过去探望她,让她早些沐浴更衣,在床上躺着。” 余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肩辇停放在夫诸和妙回所居的寝宫前,心瑶下来肩辇,便示意门廊下的宫人们都退下,她走到门廊下,就听到里面哐——一声爆响。 “我若是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打算与她在那院子里过一辈子?难怪我说来京城,你百般托词,还说我闯祸……如今我可是真闯祸给你看了,你是不是要赶我回去呀……”夫诸说着,竟在里面抽抽噎噎地啜泣起来。 心瑶敲了敲门,听到殿内没了动静,才推门进去,却见妙回盘膝坐在正对殿门的宝座上,一袭月白丝袍,灯光映下来,仍是眉目明和,不见半分怒色。 夫诸僵站了站,清傲地哼了一声,就拧身去了内殿。 心瑶欲言又止,却不知该劝什么好,她脚步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瓷片,在妙回身边坐下来。 “师父可还好?” “我没事,他多喝了几杯酒,便想多了。”妙回伸手握住她的手,给她探了探脉,“孩子一切安好,瑶儿你不必为这些事费心劳神,我们都是做长辈的,也不该让你为难。” “刚才我过来,听说皇外婆的脊背有些疼,师父可愿意陪我过去看一看?” “这是应该的,听说太后娘娘早些年生了几个女儿,身子没有调养好,落下了病根。” “是呀!”心瑶叹了口气,就看向内殿的垂帘,“夫诸师父,宫人一会儿要进来清扫殿内,您也不要呆在这里了,否则,宫人们一边打扫,一边看您的脸色,反而别扭……” 夫诸气呼呼地从垂帘后钻出来,怒绷着脸道,“不就是去给太后按摩吗?我也去,我倒要看看,他和那些个女子是怎么相处的!” 心瑶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直接带着两人入了贺毓寝宫。 第609章 陛下被胎动吓到 贺毓已然趴在床榻上半晌,见她竟果真把妙回和夫诸都带了来,忙欢喜地坐起身来。 自打夫诸入宫,她也最想结交这位俊美且武功超凡的年轻人,且妙回也是她素来喜欢的,人温和,又医术高明,只看一看这两人,都觉得能长寿十年二十年…… “瑶儿,你可真是哀家的小棉袄,自打入了秋冬,哀家浑身都不舒坦,骨缝被针扎一般疼。刚才余香过来问哀家是不是浑身不舒坦,哀家就知道,定是你又惦记哀家的身体。” 心瑶听她这番话,反而心里有些愧疚。 平时她忙东忙西,反而没顾得上照看老人家,倒是多亏今晚两位神仙吵架。 她忙坐在床沿,把贺毓花白的头发拢在肩侧,看着她脖颈上的皱纹,不禁又疼惜地叹了口气。 人上了年纪,满身皱纹,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 能活成夫诸和妙回这般,委实幸运。 “皇外婆,妙回师父过来给您按一按,疏通了经络,便能好些了,晚上也能睡得踏实。” 贺毓欣然答应,就乖乖地趴在床榻上,“神医,哀家还时常头痛头晕,该怎么办才好呀?” 妙回忙道,“可以经常揉按两个风池,妙回交给您如何按,平日自己也可以按一按便能缓解。” 夫诸压着火气,在桌旁坐下,心瑶端来棋盘,陪他打发时间。 夫诸不以为然,捏着棋子搁下,却见心瑶想也不想,就落子,他挑起眉梢,当即便决定与她下一场快棋,杀一杀这丫头的锐气。 心瑶不甘示弱,他快,她比他更快,棋盘上噼里啪啦一阵急响…… 贺太后只是瞥过去一眼,“夫诸师父怎么突然想不开地和瑶儿下棋?这丫头的棋艺,只她师父能敌得过。” 夫诸顿时涨红了脸,“您老人家怎么不早说?我这已经输了大片……” 心瑶忙道,“这局不算,咱们慢慢玩。” “……不玩了!”夫诸就气呼呼地趴在桌子上,却发现自己的怒火反被杀掉大半。 他忍不住又看了看心瑶,见她似笑非笑地看自己,不禁又气结,却这才有心情研看妙回给贺毓按摩。 因为贺毓的确一身的病痛,几乎按哪里都哎吆哎吆的喊痛,妙回一一给她解释病根的起因,叮嘱她平日防寒保暖,全然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大夫。 红茉那番调侃,或许有玩味之意,但只那一曲鹤舞,便弯着腰跳了许久,不腰酸背痛才怪,毕竟那女子没有武功和内力傍身,只凭一身血肉骨头硬拼舞技,难免会拉伤扭伤。 妙回按道最后,见贺毓已然趴着睡着,便慢慢地扶着她侧躺着,帮她盖好锦被。 心瑶上前,又帮贺毓抚了抚头发,帮她落下帐帘,带妙回和夫诸出来寝殿。 心瑶见夫诸已经没了怒火,识趣地行了礼,便道,“心瑶先告退,两位师父也早点回去歇息吧!” 夫诸和妙回相视,目送她肩辇幽幽远去,两人一时间都无话。 “好吧!我承认,是我错了!” 妙回失笑,“我也没在意,是红茉故意调侃我们呢!她看出我们之间非同寻常。” “心瑶说那女子古怪,竟还真是古怪!”夫诸气结一叹,“倒也难怪她嫁不出去,那样锋芒尖锐,谁敢喜欢她呀!” “你不尖锐,被人一挑就生气。”妙回笑着摇头一叹,便走到前面去。 夫诸却察觉到墙头有人,狐疑地转头,就见慕景玄鬼魅般立在墙头上,身边还有几个黑甲黑袍的男子。 夫诸被吓了一跳,怒火又冒出三丈,“你这臭小子,不赶紧回去看媳妇,在这里做什么?” “我媳妇跑来给您拉架,我自然也得过来瞧瞧,这不,怕你们打得天昏地暗,我特地找来一群帮手。”慕景玄左右看了看,说道,“龙玺、龙义你们先回去吧。” 龙玺玩味地说道,“有师妹在,我们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没打起来,也挺可惜地,听说师伯就是被这位前辈打伤的,我们特来见识一下前辈的武功呢!”龙义也感慨。 夫诸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所幸天黑月暗,否则,他真是无所遁形了。 一群龙鳞阁弟子退下,慕景玄飞身落下来,走到夫诸面前,只是叹了口气,便又飞上宫墙不见了踪影。 夫诸顿时理亏,还是喊道,“轻功别带声,提醒过你多少次,还是不肯听!” 妙回摇头失笑,“走啦!” 慕景玄急匆匆地返回寝宫,听到心瑶在殿内惊叫,见余香和小格子等人急匆匆地冲入殿中,他心口一阵钝痛,忙冲进去,就见心瑶一手扶住桌子,一手按住腹部,僵着不敢动。 一众宫人都被吓得脸色苍白,余香恐慌地道,“主子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唤御医?” 慕景玄忙上前来,紧张地扶住她的手臂,也不敢冒然碰她…… 心瑶见他竟回来,眼睛看着他愣了愣,欢喜地忙牵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 慕景玄被她牵得往前迈了一步,一低头,下巴差点撞在她发髻上,他恍惚了一下,大手明显地感觉到她腹中有什么在动,像个小怪物,隔着肚皮在碰他的手,他顿时被吓得一颤,不禁也“啊——”了一声。 余香和小格子却差点被吓哭,忙问,“两位主子,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们倒是说话呀!” 慕景玄与心瑶相视,两人顿时都绷不住笑,“朕感觉到了,是孩子在动!” 心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这才呼出一口气,安慰地笑看过去,“刚才本宫也被吓坏,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还以为他这就要着急出来呢!” 余香气恼地嗔怒道,“主子,陛下,你们可把奴才们给吓死了!真是坏透了!” 小格子也忍不住念阿弥陀佛,“小皇嗣这般好动,将来定是个活泼讨喜的孩子。” “还是安静些好,我们也能省心。”慕景玄笑道,“大家都去领赏吧,今晚朕陪着皇后,都不必值夜了。” 众人欢喜地忙跪地谢恩:“谢陛下!” 第610章 王妃意外地难产 慕景玄忙打横抱起心瑶,把她放在床榻上,亲自端了水盆,伺候她洗漱泡脚,他则坐在床下的脚凳上,环住她的腰际,贴着她高高的肚皮听动静。 外面却奔进一位黑衣人,跪地就道,“陛下,皇后娘娘,王妃要生了……” “什么?”心瑶低头看了看腹部,对景玄说道,“我们的孩子这样好动,是不是感觉到他的两个舅舅要来?!” “皇后,你想多了,这只是寻常地胎动。”慕景玄宽慰地握了握她的手,忽然又因她这奇怪的想法绷不住笑,“我去看一看他的两位舅舅,你留下好好睡觉。” “不,我要去,咱们今晚宿在璇玑阁。” 慕景玄听到“璇玑阁”三个字,忽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忙帮她穿上靴子,又为她裹上斗篷, 两人匆匆赶到王府,就见江宜祖在门廊下心急如焚地踱来踱去,江凌云、方荔枝和拓跋坤珠都陪在一旁,房内一直有刺耳地惨叫声传来,声嘶力竭…… 慕景玄隐隐地头皮发麻,护着心瑶,就在门廊下的台阶下站住脚步,不准她再靠近。 江宜祖忙迎下来,对慕景玄呵斥道,“你带瑶儿来做什么?快回去!” “爹,我今晚宿在璇玑阁,这会儿我还是等在这里才能放心。”心瑶听着那惨叫声心焦火燎,“是谁在里面接生?” 慕景玄却听着那惨叫声,有些恐惧,他忙命护卫,“快去请越师父来,之前母妃孕吐厉害,便是他调治好的。” 门廊下,方荔枝忙宽慰道,“陛下和皇后娘娘也不必太担心,在里面的是太医院的三位御医,这么晚了,实在不便再去请越师父。” 心瑶看她一眼,还是对慕景玄道,“多一个人,多一点照应,还是去请吧!” 她总觉得自己心里不踏实,而且今晚孩子的胎动,也更像是一种暗示提醒一般,往往她的梦境和感觉都是神准的…… 听到母亲声嘶力竭的惨叫声越来越疲累,她松开慕景玄的手,推门就闯进房内,却见三个丫鬟们端着血水聚在门前,不敢往外走。 “怎么回事?” 丫鬟们不敢说话,忙把水盆都放在地上,忙跪趴在地上。 心瑶狐疑地绕过屏风,就见三个御医却没有在接生,口中催着母亲继续用力,手上却拿着棉布,擦拭床榻上的血污,这哪里是在接生,分明是等着产妇自己憋死,如此擦拭血污,像极杀人之后清理痕迹。 “你们在做什么?” 三个御医大惊失色,都没想到,竟有人突然闯进来。 慕景玄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忙冲到门口,手臂就被江宜祖拉住。 “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 江宜祖松开他,便闯进去,看到三个丫鬟端着血盆柜子地上,忙疾步冲到床前,就见心瑶疯了似地踹开三个双手染血的御医,凝聚真气,护住龚璇玑的心口。 拓跋坤珠担心地扒着门口心急如焚,忙问江凌云,“凌云,我也进去瞧瞧吧。” 江凌云忙道,“你快去吧!瑶儿有身孕,你也看顾着她些!” 慕景玄无奈地捏了捏紧绷的额头,不禁后悔没带妙回来,却无意间注意到,方荔枝立在一旁异常安静地望着门里,映在灯下的一双眼睛,幽凉如寒冰,透着一股嘲讽…… 他对这眼神太熟悉,从前在后宫里,他见惯了这种坐等阴谋完成的眼神,她是在享受快意! 门内,心瑶跪在母亲的脚边,摸到了孩子的脑瓜,她咬牙切齿地看向三位御医,“你们给本宫等着,本宫的娘亲和弟弟们若有半分闪失,定叫你们身首异处!” 三位御医惶恐地跪在地上,看着地面,说道,“皇后娘娘息怒,不是臣等不尽力,实在是孩子卡住了,所以……” “荒唐!孩子若真的卡住了,你们刚才岂会气定神闲地在这儿等着清理血污?岂会叫丫鬟们等在这里?你们早就仓惶地派人出去通报……” 江宜祖这才发现,并非心瑶鲁莽,自己竟也是大意了,竟在这种关键时刻,被人趁虚而入。 龚璇玑神智有些模糊,她看了眼正给自己灌输内力的江宜祖,忙道,“两个孩子本就难生,你们不要为难御医。” 她话刚说完,顿觉身体陡然轻松了许多,却见心瑶拎住裹着血丝的孩子的小脚丫,拍了下孩子的小屁0股,孩子憋闷地小脸儿紫红,被打了三下,才“哇——哇——”地哭出声来。 江宜祖再不敢让孩子假手于人,迅速拿了襁褓仔细裹住孩子脆弱的小身体, “这……这是怎么回事?”龚璇玑有些恍惚,她刚才明明感觉到,孩子似卡住了,而刚才三位御医都说,恐怕要难产…… 心瑶唯恐她担心,没有多言,只跪在她脚边催促道,“母妃,越师父教过女儿的,您放心地用力,女儿定能帮您顺利生下弟弟。” 龚璇玑深吸一口气,忙卯足了劲儿用力,竟出奇的顺利,只是孩子被心瑶托在手上,安静地没有半点动静。 心瑶不敢与她说话,轻轻地按住小娃儿的心口,指尖缓缓灌入内力,催动孩子的心脉,又趴在小家伙的心口听动静…… 江宜祖从旁屏住呼吸,不敢吭声,由着心瑶忙碌。 见孩子张开嘴巴“咔”了一声,他顿觉自己也呼出了一口气,学着心瑶刚才的样子,迅速拎住小娃儿的小脚丫,在他屁0股上拍了拍,小娃这才“哇——” 越师父进来,忙给龚璇玑诊治,忍不住嗔怒江宜祖,“王爷为何不早些唤草民过来?” “事发突然,府中本有三位御医是给家母看顾身体的,便直接叫了过来,没想到……”江宜祖话说到这里,就愈发觉得,这事儿不像是巧合。 心瑶忙碌地满头冷汗,把孩子抱在襁褓中放在母亲身边,便瘫坐在地上,注意到三个御医仍是跪在地上,她看向父亲,“爹……这三人您想怎么处置?” 她话刚说完,三人却猝然口鼻喷0血,相继歪在了地上。 江宜祖忙上前探了探他们的脉搏,侧首看心瑶,“已经死了。” 第611章 荔姨娘,是凶手 龚璇玑已然筋疲力竭,一眼不敢看地上的尸体,她恐惧地忙护住两个孩子,对江宜祖说道,“查……要让我们母子三人死于非命,这人——必须死!” 江宜祖忙安慰地按住她的肩,又看了看两个大哭的孩子,心头百感交集,原本老来得子的狂喜,也被眼前的杀机冲得所剩无几。 心瑶忙道,“爹,您陪着娘亲,这事儿,女儿亲自彻查!” 她撑着床沿站起身来,这才发现,拓跋坤珠在屏风那边已经被吓得瘫坐在地上。 她忙绕过屏风搀扶起拓跋坤珠,就叮嘱越师父亲自煎药,不得再假手于人。 慕景玄迎到门口,见拓跋坤珠被吓得双腿虚软,不禁气结,“表姐平日不是挺大胆地么,怎么到了正事儿,反而被吓成这个样子?” 说着,他忙把心瑶护在怀里,示意丫鬟进去挪了屏风地位置挡在床前,方让护卫们进去把死尸抬出来。 三具尸体被放在担架上,罩了白布,方荔枝从旁慨叹了一句,“真是可惜了!” 慕景玄拥着心瑶,忍不住又看向方荔枝。 拓跋坤珠却目不斜视地盯着那担架,脸色惨白。 她没有吭声,见江凌云担忧且疑惑地低头看自己,她忙扑进他怀里,恐惧地就哭出来,却一眼也没敢看一旁的方荔枝…… 她也不敢对任何人讲,三天前,她在服侍老太妃苏佩懿睡午觉时,自仙鹤轩出来,就见方荔枝在墙根下塞给三位御医银子,并叮嘱他们住在王府里。 方荔枝是江凌云的亲生母亲呀,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便是为江凌云留住江宜祖的疼宠,但是,她拓跋坤珠该怎么办呐? 心瑶救了她的母亲贺金香,江凌云又因心瑶才得封为王,受皇帝和太上皇的倚重荣宠,而这兄妹两人的感情亦是非同寻常的亲厚。 若是方荔枝的罪名被揭穿,这一切的和乐安顺,还会再有吗? 拓跋坤珠片刻不想再看到方荔枝,“凌云,我们回去看泓儿吧,我想泓儿了……” 江凌云忙对慕景玄告退,并叮嘱心瑶,“瑶儿,你早点回去歇息,明日少不得有人来送贺礼的,你这几日先在家里住着,多陪陪母妃,我刚命管家带人把璇玑阁收拾干净,里面的摆设还与原来一样。” “哥哥嫂嫂都辛苦了,你们也回去早点歇息吧!”心瑶说着,见方荔枝也行礼,适才发现,她竟也在这边陪了许久,“荔姨娘……” 方荔枝因她突然唤自己,身子禁不住一颤,忙堆上笑上前,“皇后娘娘,可还有吩咐?” “荔姨娘辛苦了,爹的一颗心,如今全放在娘亲身上,顾不得姨娘,还请姨娘多包涵!” “嗨!这些事我早就不在乎,你爹心里从来都没有我,我与他,如今也算不得夫妻,只你祖母还拿我当儿媳,我这才时常过来走动。”方荔枝说着,忙握住心瑶的手,却握住了一把黏腻的血污…… 她低头愣了愣,迅速抽了手。 心瑶只当她是被血吓到了,“我的手没有洗干净,刚才顾着救孩子,实在也顾不上,姨娘莫怕,这不是那三个死人的血。” 方荔枝却禁不住又恐惧地颤了一下,还是圆瞪着眼睛,呵呵地笑了笑,“不管那三个死人,王爷老来得子是天大的喜事,也是璇玑姐姐的喜事,以后你要多疼你的两个弟弟。” 心瑶忙宽慰道,“还是哥哥亲厚些,那两个弟弟刚来,一出生就闹这么大动静,以后怕也少不了调皮捣蛋的。” 方荔枝又笑了笑,只想着去洗干净手,匆促叮嘱心瑶去歇息,便急急地跟着江凌云和拓跋坤珠回选王府。 慕景玄环住心瑶的肩,“瑶儿,我有事与你详谈,咱们先去璇玑阁。” 心瑶一路上压着怒火,怕自己无端地发怒让慕景玄受委屈,便忍者没有说话。 慕景玄没有多言,却进了璇玑阁,还是忍不住恍惚良久,见心瑶传召嵩信和管家来彻查王府,他没有阻拦,毕竟,龚璇玑的心情也需要一点切实的动静平复。 两人一起浸泡在宽阔的浴桶里,他自后拥着她,这才贴着她的耳畔说道,“瑶儿,你有没有觉得方荔枝此人——很可疑?!” “方荔枝可疑?”心瑶不禁怀疑自己听错,“荔姨娘从前倒是也对我并不太好,是我重生之后,与王少婉和若莲母女撕破脸,方荔枝才选择站在我这边的。我还记得,是我帮她争取到了掌家的钥匙,而她拿到钥匙的第一日,便把我这璇玑阁重新装点了一番。” 慕景玄担心她无法接受,没有直接说方荔枝是凶手。 “今晚母妃生产时,我与凌云、方荔枝都等在廊下,在你冲进房间之后,我看到方荔枝的眼神不太对……” “眼神?”心瑶转身与他相对,“荔姨娘或许是在妒忌吧!换做哪一个女子,遇到这种境况,也会忍不住妒忌难过的。” “荔姨娘的眼神不是妒忌,是嘲讽。” “嘲讽?!”心瑶忽然想不通,在那种生死一线的境况下,方荔枝为何嘲讽,“若是嘲讽,而非妒忌,恐怕就是幸灾乐祸了。” “一个人在什么境况下会幸灾乐祸地嘲讽?” 心瑶忽然说不出话,心里堵闷地难受,看着慕景玄担心地眼睛,她无奈地深吸一口气。 “景玄,方荔枝是我哥的亲生母亲!我哥是这世上最疼爱我的人之一,在我最艰难时,最欢喜时,他都陪着我……如果这事儿真的是荔姨娘安排的,我该如何处置?” “母妃的心情可还好?” “母妃说了,让幕后之人死!”心瑶一时间又气又恨又恼,“这件事如果真的是荔姨娘,爹该如何处置?荔姨娘的凶狠我不曾见过,但我知道,当年她也曾与王少婉联手害过我,王少婉唆使是原因之一,因她后来待我好,我便再不曾提防她。” 慕景玄道,“此事,不要让你哥哥知晓,明日早朝,我派他出城,至于方荔枝近来做了些什么,咱们派人仔细彻查。” “被你如此笃定怀疑之人,再彻查岂不是多余?闹得太张扬,祖母脸上怕也挂不住,她老人家很 第612章 不用审,直接杀 皇宫的早上,敲锣打鼓地往各宫通报了喜讯,不胫而走的,还有三位御医毒发死于产房的事。 趁着慕景玄早朝,心瑶乘坐肩辇回宫,刚在凤椅上坐下,小格子就奔进来,“娘娘,太上皇和太后娘娘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妙回神医和夫诸师父、贺毓太后……” 心瑶忙起身迎上前,朝一众长辈行礼。 怀渊帝亲自上前扶住的手肘,“你有孕在身,昨晚又是接生,又受了惊吓,就不必再忙了。今日好好歇养,其他的事,为父让你师兄去查。” “儿臣谢父皇恩典,此事,心瑶已经做主揽下,景玄也同意了!” 拓跋荣敏却想不通,“景玄也真是的,一大早就在早朝上派了凌云出城,说什么三百里外的山里有一群山贼,自封为王……这太平盛世的,竟还有人闹出这种笑话,偏偏在这样喜庆的时候。” 贺毓道,“景玄此事处置的的确仓促了,他忙起来,大概也忘记了,凌云除了是宣王府的王爷,还是你爹的长子,江家添丁纳西,长子该在身边迎接客人才是……如今可好……” 心瑶却计算着三百里需要走几日,三百里,来回便是六百里,带着兵,行进势必缓慢,七八日是有了。 怀渊帝、贺毓、拓跋荣敏又宽慰心瑶一阵,便赶去江府探望龚璇玑和两个刚出生的孩子,心瑶将他们送出门,这才发现,夫诸和妙回竟然都没有离开。 “两位师父不去看一看小娃娃?” 妙回忙道,“一早天不亮我就去看过了,越师父在那边,比为师在那边更合适,医治产妇孕妇,他的医术堪称精妙。” 心瑶知道,他此来是为给自己诊平安脉,便忙又返回殿内,让他仔细诊。 妙回探了探,“心火旺,其他都还好。” 夫诸从旁喝着茶,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始终研看着她紧皱的眉头,“瑶儿,你是不是知道那幕后真凶是谁?” “不知道,正在查呢!” “既然在查,太上皇说让你师兄查,你为何不肯?” “我师兄与景玄一样,日理万机,还是不要劳烦他的好。” 夫诸没有再多问,他实在太清楚这丫头的脾性,有些事,就算问破了嘴皮子,她也不会说。 余香进门,见妙回和夫诸都在,便小心地上前,走到心瑶身边,凑近她耳畔,“主子,她来了!” 心瑶忙站起身来,“两位师父还没有用早膳吧!徒儿让余香带两位师父去潘柳师父那边用膳,心瑶本家的一位姨娘过来,要说说体己话,所以……” 妙回忙起身对夫诸道,“既然心瑶的姨娘来了,咱们就先走吧!” 夫诸不知道姨娘是什么人,本以为是心瑶生母龚璇玑的亲姊妹,穿过宫苑,见方荔枝带着两个丫鬟进来,他疑惑地挑眉,不禁多看了两眼方荔枝,却见方荔枝除了面容温和秀雅了些,却全无龚璇玑那样惊艳霸气的美态。 出来门槛,他才压着声音对妙回说道,“这龚璇玑可生得可真是幸运,同样的姊妹,偏她长得那般漂亮,心瑶的这位姨娘,竟姿容平平。” 妙回被他的话都笑,这才明白,他尚不知“姨娘”是什么身份。 “夫诸,你搞错了,心瑶的这位姨娘,是她父亲江宜祖的小妾,不是龚家的姊妹。” “她明明说是姨娘……”夫诸恍然大悟,“所以,唤自己父亲的小妾,都是叫姨娘么?” 妙回哭笑不得,“龚家的女儿都是漂亮的,心瑶有一位表姐,唤名龚白芷,那眉眼,长得与心瑶和龚璇玑亦有六七分的相似,只不过人太坏,野心也太大,还曾想勾0引你那徒弟景玄……后来又嫁给了前太子,可惜……啧啧……” “原来,龚家也不全是好人!” “怎么?在你眼里,龚家竟都是好人么?” “龚家不过死得惨,是不是好人,我倒不知道,不过坊间传言,龚家生意兴隆,富可敌国。” 妙回这才明白,他说得是前世旧事,“龚家好不好,怕是只有心瑶最清楚,心瑶经历过的苦,你我都无法体会。” “我们可以去体会一下!免得她那小妾姨娘对她不利,刚才那女子带了两个身强体壮的丫鬟,明显是防备心瑶。”夫诸拉着他,便一跃飞上了宫殿的殿顶。 殿内,余香带着方荔枝的两位丫鬟退出门,“两位姐姐在此稍等片刻,娘娘与姨娘有话单独谈。” 两位丫鬟相视,都看进门里,盯着里面的动静。 心瑶亲手给方荔枝斟了茶,放在她手边,“府邸里怕是热闹已极,心瑶怕姨娘回去,看到那份热闹,心里反而会难过。” “瑶儿,你还身怀有孕了,这样为姨娘考虑,姨娘实在感动!”方荔枝见她神情关切,眼神柔和澄净,对自己全然没有半分怀疑,这才放心地端起茶盅喝了两口茶。 “哥哥与嫂嫂在府中过得可好?” “好,当然好!你嫂嫂是个贤惠的女子,慕泓又聪明伶俐,是个好孩子,这辈子,我只盼着你哥哥平稳地当着这宣王,将来慕泓就算没本事,也能得个世袭的王位,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姨娘宽心,哥哥文武双全,泓儿定然也不会差的,如今哥哥的王位是凭他自己得来的,泓儿将来也定然能自己争取一份功名,姨娘放宽心便是。” 心瑶说着,便又给她添茶,并拿了糕点给她品尝。 “这些玫瑰酥,是潘柳师父做的,我近来吃不得太香甜的东西,御医们都说,我不能再胖了,怕胖了不好生。” 方荔枝笑道:“你这倒也不算胖的,只是甜的确要少吃。”她拿起玫瑰酥尝了一口,忍不住惊喜地拿帕子掩着嘴巴,眉眼都笑弯,“这酥饼太香甜,难怪你不喜欢。” “这是昨晚我命人传话回来,特意嘱咐潘柳师父做好的,还叮嘱他多方了些玫瑰花瓣,很适合女子吃。” 方荔枝一块接着一块地吃下去,又喝了两口茶,只听得心瑶聊了这边聊那边十分无趣,便借口回家看孙儿,便着急告辞。 心瑶忙拿了一盒首饰给她,“景玄给我备了太多首饰,这些都是用不到的,有的只佩戴了一两次,还请姨娘不要嫌弃,这是心瑶的一片孝心。” 第613章 把她给我绑起来 方荔枝欢喜不已,当即拿了一支步摇簪簪在头上,对心瑶晃了晃,“瞧瞧,姨娘戴着好不好看?” 心瑶认真地看着她笑,“姨娘好看,心瑶有时在想,爹或许也曾喜欢过姨娘吧!否则,怎么会有了哥哥呢?” 方荔枝笑僵了僵,抚了抚头上的发髻,“瑶儿,不怕你笑话,当初我与王少婉她们嫁入江府之后,你爹是死也不碰我们的,哪怕他与我们躺在一处,也不越雷池一步。” 心瑶恍然大悟,“难怪,王少婉竟与张晋源生了张若莲……” “是呀,王少婉是多亏了张晋源,才抢了先,我也是没法子,趁着你爹来之前,我在枕头上撒了香粉,这才有了你哥哥……” 方荔枝话说完,顿觉这番话不该说于一个晚辈听,尴尬地咳了咳。 心瑶看着她,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我爹知道真相么?” “他怎么可能知道呢?这事儿,也断不能让他知道的,那一阵子,他很是懊恼,你哥哥出生之后,他还是很欢喜的。” 心瑶很想说,正是爹的那种欢喜,才逼得她的母亲璇玑陷入了一场阴谋里,才让拓跋樽当年有机可乘。 方荔枝看不出她的喜怒,自顾自地叹了口气,眼眶微红,“如今姨娘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这样了,姨娘回去了,你歇着吧!” 心瑶还是送她到庭院里,见两个丫鬟身材魁梧,颇有一番江湖气,她谨慎地没有再往前走。 余香也望着那两个丫鬟有些狐疑,“主子,荔姨娘今儿带来的这两个丫鬟好面生呀,平日,她入宫带的那几位,可都是清秀窈窕的,今儿这两位也太高大健壮了,实在是……丑了点。” 心瑶失笑,“她是防着我呢!” 余香大惑不解,“她防着主子什么呀?” “没什么,我想躺一会儿,你进来陪着我,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余香知道她睡眠不好,见她躺下,便陪着她一起躺在美人榻上,拉着丝被盖住她的肩膀,静静看着她的眉眼,见有泪水自她的眼角滑落,她忙道,“主子这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怎么哭了?” * 妙回和夫诸什么都没看懂,便从心瑶寝殿的宫殿顶上,直跟着方荔枝主仆三人,飞入了宣王府。 宣王府内,江凌云穿好了铠甲,带着一众亲随护卫正准备出门,见母亲抱着无价珍宝一般,抱着一个金凤凰的首饰盒下车,不禁气结。 “娘亲,您又去宫里拿瑶儿的东西了?” “你这臭小子,怎么是拿?是瑶儿给我的!”方荔枝疑惑地打量他一身铠甲,“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皇上派我出兵一趟,过几天就回来!”江凌云刚说完,就听到大门过道里有孩子的哭声,他转头望过去,就见拓跋坤珠焦躁地抱着孩子奔出来。 拓跋坤珠见方荔枝抱着首饰盒在侧,警惕地怔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抱着大哭的儿子到江凌云近前,看着英姿飒爽的夫君,心里百般不舍,“儿子舍不得你走!” “不是刚哄好么?” 慕泓小嘴儿不能说话,呀呀地拿小手指娘亲,“呜呜……”分明是娘亲拍他的小屁屁来着,娘亲真坏! 拓跋坤珠看着儿子指自己,心里顿时委屈,因为她实在不愿和方荔枝单独处在屋檐下,于是扑在江凌云的肩膀上也呜呜地哭起来。 小娃儿反而愣住,抽抽噎噎地看着娘亲埋着脑袋,抿着小嘴儿,只是哼哼,再也不流眼泪。 江凌云哭笑不得,“坤珠,你又哭什么呀?好啦!这么大的人了……你看儿子都不哭了!” 方荔枝也道,“坤珠,上次凌云去蛊城,也没见你这样舍不得呀,这次只是出去几日便回来,你不用担心的!” “就是嘛!爹送我在少林寺学艺那些年,我只杀几个匪类不会有事的。”江凌云柔声说着,扶住拓跋坤珠的肩,就在她唇上轻吻了一记,又把儿子塞给她,“你若烦闷了,带着孩子去找瑶儿玩,瑶儿最喜欢泓儿了,她也能欢喜些。” “是!” “你好好保重自己,也多安慰瑶儿,等我回来,再陪她一起查指使御医行凶的幕后真凶。” “……好。”拓跋坤珠搂紧了孩子,见江凌云上马,忙又跟着马后面走了几步,“凌云,你快去快回……” 江凌云上马,回头对她笑了笑,见母亲立在门口对自己笑,也忙朝她摆了摆手,“都回去吧!” 大队人马自街头渐行渐远,再也寻不到踪迹。 拓跋坤珠抱着儿子,始终也没有挪脚。 方荔枝看着她叹了口气,“坤珠,你今儿是怎么了?怎这般不懂事?男子出行,最几乎女子跟在后面哭哭啼啼的,你这样不是让他徒增牵挂么?若万一有个闪失,这是谁的错?” 夫诸和妙回立在过道顶上,看着被训斥、却一句没还口的拓跋坤珠,两人相视,都抿唇叹息。 “回家来呀,你抱着泓儿在风口里吹,万一着凉怎么办?” 方荔枝气急败坏地训斥之后,见她仍是不动,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皇祖母是在这里,你母后是在这里,可你的国早就亡了,空担着一个公主的封号却没有公主命,还要成天地在府里任性妄为,你怎么就不为凌云多想想?” 拓跋坤珠不愿再听她唠叨,抱着儿子转身返回府里,回到自己的寝居内,就关上门,搂着儿子便又呜呜地哭起来…… 方荔枝跟到房门前,听到她的哭声,不禁又叹了口气,“你哭什么哭?别吓坏了孩子!” “我哭我的,你别管!” “泓儿交给我吧,我来照顾!” “我绝不会把我儿子交给一个杀人凶手!”拓跋坤珠说完,顿时就后悔,因为,她的门板轰——一声巨响,然后两面门板坍塌在地上。 两个强悍地女子冲进来,一个扑上前将她按住,另一个便掳着她怀中的孩子抢夺…… “啊——你们干什么?还我的孩子——” 方荔枝忙把慕泓抱在怀里,强硬搂着小家伙的小身体,“把她给我绑起来,不准她踏出这屋子半步!” “是!” 拓跋坤珠气怒地嘶叫,“方荔枝,你会遭报应的!” 第614章 不是病,是毒发 方荔枝冷笑,“报应?我有什么报应?该死的都死了,没死的也快死了!” 拓跋坤珠悚然盯着她,只觉她这番话,还藏着另一番毒计,“你……你什么意思?” “龚璇玑一个破鞋,回来便罢了,还妄想再生两个儿子与我儿子争夺江家的家产,她凭什么?!”方荔枝抱着慕泓晃了晃,“我这样打算,也是为了泓儿着想。龚璇玑那两个儿子,必须得死!” 拓跋坤珠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昨晚死了那三位御医还不够让你清醒吗?你可曾想过心瑶?她是如何帮凌云的?” “她是好,那又如何?!当年我没有亲手杀了心瑶,她也是幸运,所幸她对凌云有些用处。可如今,她是嫁出去的女子,泼出去的水,江家的事,已经与她无关,再说,她那个娘亲何时疼过她?不过是天天给她惹麻烦罢了!一身肮脏的名声,拖累心瑶,便是拖累凌云,听到凌云唤她母妃我便觉得恶心!” 方荔枝不想回想起从前在江府的日子。 “龚璇玑没有回来时多好,心瑶拿我当娘亲,凌云也乖巧懂事,我算得上儿女双全,宜祖当我是贤惠的,虽然与我还算客气,却也是不错的……可如今呢?原本属于我的,都被龚璇玑夺走了,我也便忍了,她怎么能再生两个儿子与我的凌云争抢?!” 拓跋坤珠清冷地苦笑,“所以,你就要害人家两个无辜的孩子?现在可好,死了三位御医,那三位御医的家人孩子便是失了夫君父亲的……你竟半点没有愧疚么?” “你这女子,一心为旁人,全然不顾我是你的婆婆,你还是自个儿呆着好好反省吧!”方荔枝抱着慕泓转身便走,眼前却陡然一阵发黑…… 拓跋坤珠见她身子摇晃,有些抱不稳慕泓,忙提醒两个丫鬟,“快接着世子!” 两个丫鬟转身,正见方荔枝抱着孩子倒向地面,两人迅速扑上去,一个稳稳接住了慕泓,一个扶住了方荔枝的身子。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夫人……” 拓跋坤珠见两个丫鬟惊慌,忙道,“我以宣王妃的身份命令你们,马上给我松开绳子,我准你们去请御医给方荔枝医治,快……” 两个丫鬟无奈,只得依她说的办。 夫诸和妙回就坐在房顶上等着,他们本来要下去救拓跋坤珠的,没想到,竟全然用不着出手了。 夫诸疑惑地问道,“瑶儿这是下了什么毒?竟回来之后才毒发……” 妙回摇头失笑,“世间的毒药,成千上万种,还有许多,是诊断不出的,更有一些,一旦服下,便与寻常的病症一样。心瑶如此聪明,她一定用的是第二种。” 御医匆促赶来,拎着药箱,便被丫鬟带入后院方荔枝的房内。 拓跋坤珠抱着孩子从旁紧张地看御医,御医忙拿了帕子垫在方荔枝的手腕上,仔细颦眉诊断,他把方荔枝的左右手都探查过,忙朝拓跋坤珠俯首。 “王妃娘娘……” 拓跋坤珠忙把慕泓交给乳1母,这就请御医到门廊下说话,“御医,您也知道,陛下刚派王爷离开,这个时候,夫人是万万不能病倒的呀!” “是!是!是!不过,夫人患得是血脉之症,只怕是多年来积劳成疾,血脉郁结,今日晕倒一次,还是正常的,只怕日后少不得时常晕倒……” “难道是报应?!”拓跋坤珠咕哝了一句,见御医疑惑地看自己,忙道:“御医,这可有什么法子?” “血脉之症需要慢慢调理,臣先开一剂药方,先看着晕厥之症能否缓解吧!” “是!有劳您老。”拓跋坤珠拿了药方,便命丫鬟去抓药,忙又给了御医赏银。 御医忙道,“王妃娘娘,您不妨去找妙回神医来瞧瞧,妙回神医的医术再不好,也是比老臣强几分的,或许,也有不同的医治方法。” “多谢您老提醒,我稍后便入宫一趟。” 拓跋坤珠送走御医,返回来看方荔枝,却见她已经能睁开眼睛。 方荔枝却怨毒地看着她,眼神刺冷如寒冰,“你何必去请御医?知道我作恶,你一定盼着我遭报应呢吧!” “你是凌云的母亲,凌云出征在外,无论如何,我得救你” “用不着!”方荔枝见自己雇佣的两个贴身丫鬟走到门口,忙命令道,“你们两个把王妃给我绑起来,在龚璇玑的那两个小孽种死之前,都不准让她踏出王府半步!” “是!” 夫诸这就要飞身下去,妙回忙扯住他,“走了!” 夫诸大惑不解,被妙回扯到了街上,才不甘心地问,“为何不救拓跋坤珠?她的孩子,被那两个丫鬟抢走了!” “方荔枝是不会伤害自己的孙儿的,心瑶已经做到这一步,咱们便顺其自然吧!”妙回带着他朝前走,穿过慕昀修府门前的街道,便来到开在慕昀修义诊铺子。 夫诸看了眼义诊铺狐疑的看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以你的善心,你该担心拓跋坤珠的安危才是!” “拓跋坤珠不会有事的,她再不济,也是景玄的表姐,方荔枝的胆子再大,也不敢伤害她。” 夫诸抬头看了看没有挂牌匾的小楼阁,“这是什么地方?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这里就是你一直想来的地方呀!”妙回说着,上去台阶,拈开门上的铁锁,推门进去,“以前,瑶儿时常来这里,不过,是从隔壁的府邸,钻洞钻过来。” 夫诸不可置信,却跟着他走到了后院,这才发现,所有的事,竟然都是真的,墙上竟然真的有个洞! “景玄自北月回来,便是在这个院子见了心瑶……” “师父在这里做什么?”心瑶穿过楼阁,立在门槛处的台阶上,威严地望着两个男子。 妙回忙道,“瑶儿,你怎么来了?你明明在你寝宫里睡着了呀!” “我是睡了,但没睡着,听到有人飞上了殿顶,也猜到了你们会出宫来探看方荔枝的动静,但我没想到,你们会就近来这里!” 说着,她买下台阶,“师父可是等在这里,等着方荔枝来就医?” 第615章 你有病,我有药 “瑶儿,你这是在质问为师么?” “心瑶从不敢质问师父,更不敢对师父不敬。”心瑶屈膝俯首。 夫诸有些恼,这丫头一脸疏冷,分明是在怀疑他和妙回救方荔枝。 注意到他要发作,妙回迅速抓住他的手腕,眼睛直望着心瑶,脸上无悲无喜,心里却莫名地刺痛。 “瑶儿,为师虽不是你血脉相连的亲人,与你相处时日也不短。为师始终当咱们师徒缘分匪浅,心意相通,就在这个庭院里,你我曾经同生共死。为师曾经当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人世间千载难逢的机缘……” 不等他话说完,心瑶顿时明白自己误会了他们。 但是,如此肮脏血腥的事,实在不该牵扯这样两个洁净之人,这是她和方荔枝之间的私事,是江家的家务事,也不该旁人插手。 “徒儿是俗人,师父是世外之人,俗人难免恶毒残忍,您身在世外,本洁净如莲,还是莫理会这种肮脏之事的好。” 心瑶说完,就命令,“师兄,劳烦您把我的两位师父护送回宫。” 房顶上飞下一位黑甲黑袍的男子,俯首道,“两位师父,师妹是为你们好,肯请二位跟晚辈回宫,免得陛下也为二位担心。” 夫诸担心地看妙回,见他眼中闪过一抹刺痛,也不由得难过起来。 “心瑶,你这是与我们见外了,没有拿我们当自己人。” 心瑶歉然俯首:“这种事,心瑶自己能处置好,没有必要劳烦师父们。更何况,这是心瑶的家事,涉及到家父和家兄的颜面,心瑶不希望任何人知晓,两位师父武功高强,去杀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传扬出去于师父的名声不利,” “也罢!你不希望我们管,我们不管便是,以后,你的事,我们都不管!”夫诸闷着火气,又对妙回说道:“人家不稀罕咱们多管,咱们还是回去喝茶吧,潘柳师父那边定做好了糕点。” 妙回无奈,随着夫诸飞上房顶便不见了踪影,黑甲黑袍的男子匆促跟上。 心瑶听到大门外有人来,忙走到院墙边,钻过墙下的洞,躲到了墙那边。 方荔枝搭着丫鬟的手进来庭院,痛苦地颤声唤道,“妙回师父,救命啊,妙回师父……” 丫鬟提醒道,“夫人,这里没有人,橱柜上都是尘土,怕是搁置许久了,我们先回吧。” “没有人怎么开着门呢?以前,这里挤满了看病的人,我是最不屑进来的,如今……咳咳咳……” 心瑶转身进入厅堂,绕过横在门槛内的花梨木屏风,“有人,本宫在这里呢!” 方荔枝望着她心头惊凛,忙扣住丫鬟的手腕,强忍着周身的不适堆上笑,“瑶儿怎么来了这里?刚才不是还在宫里么?” “心瑶正准备将这里清扫一番,继续开诊,没想到,荔姨娘竟过来了。” 妙音拿起柜台上许久不用的鸡毛掸子,扫了扫柜面,拿袍袖挡了挡面前的尘土。 “荔姨娘是身体不舒服么?” 两位健壮的丫鬟抢言,“夫人刚才晕倒了……”“夫人其实是……” 方荔枝忙扣住两个丫鬟的手腕,“你们不要无中生有,尽是惹皇后娘娘担心!我身体……身体倒是还好,只是想找到疏通血脉的药补一补,人上了年纪,总觉得气血不足。” “疏通血脉?”妙音挑眉,“那就需要活血的,当归,赤芍,丹皮,川穹,藏红花……这些都是活血通络的药,倒是这边的药草大半年没有用过,都染了虫。” 方荔枝顿时舒了一口气,“好,好……瑶儿,你忙着,我们去别处抓药。” “既然荔姨娘身体不适,心瑶怎么放心呢?心瑶陪着荔姨娘一起去抓药吧。”心瑶这就陪着三人上去马车,伸手,便握住方荔枝的手,与她并坐一处,“姨娘若是真的病了,要放宽心才好。” 方荔枝不着痕迹地自她手中抽手,“我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年纪大了,积压的老毛病罢了!” 心瑶浅扬着唇角,对她的戒备不以为然。毒入血脉,再无回天可能,不管吃多少活血通络的药,也活不成了。 “听说,昨晚死去的三位御医都是精通活血之术的,祖母那常年积压的头痛、心痛,经过他们的悉心调养,已经痊愈大半,他们就此死了,实在也是要了祖母的命,委实可惜,否则,还能给荔姨娘治一治!” 方荔枝禁不住颤了一下,只觉自己手脚冷得发麻,唯恐心瑶看出异样,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还有妙回神医呢,你祖母的病,不过是些小病小痛的,叫妙回神医给下两贴药就痊愈了。” 心瑶只道是,不忘掀开车厢窗帘看药铺,见路口便有一家挂着“如意”牌匾的药铺,她忙示意车夫停下,便扶着方荔枝进去。 如意药铺的大夫迎出来,见心瑶挺着大肚子进门,忙跪在地上行礼,“不知皇后娘娘此来是为问诊,还是买药?” “荔姨娘身子不适,您给瞧瞧,宫里太远,来不及过去找御医,回头本宫再带她入宫。” 方荔枝见她如此尽心,顿时打消了怀疑,坐下来,便对大夫收到,“刚才不慎晕倒了,大夫说我是积劳成疾,血脉不通,您再给把脉瞧瞧,给搭配点药。” “好,好……夫人您请坐!”大夫隔着茶几也坐下来,这就给方荔枝诊脉。 心瑶走到了药铺门口,见门前有巡逻经过的守城护卫,便唤住他们,“你们去南城门外拦截宣王回来,就说,荔夫人病了,让他即刻回来照顾,他要做的事,本宫派别人去。” “是!”护卫们忙策马朝城门奔去。 方荔枝忙道,“心瑶,你哥哥是奉圣旨出去做正经事,你怎么能如此任性地把他叫回来呢?” “朝堂上,一年到头都忙不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哥哥已经功勋卓著,不差这一点,还是您老人家的身体最重要。” 方荔枝却担心,江凌云回府之后,发现拓跋坤珠被绑住的事,她不安地左右看两个丫鬟,“你们先回去,迎着王爷。” 第616章 王爷你做不了主 心瑶嗔笑道:“姨娘,这两位丫鬟还算伶俐,得贴身照顾您!哥哥一会儿回来,少不得来这里!” 方荔枝心里不踏实,最怕江凌云闯回府邸去,看到他那宝贝妻儿被绑缚在床榻上…… 心瑶这就命令大夫,“一会儿开了药方,先去煎药,给姨娘喝上,府邸中我嫂嫂看顾着泓儿呢,在府里熬药,怕会熏着泓儿了。” “皇后娘娘顾虑极是,小孩子的确闻不得苦药味儿。”大夫说完,忍不住又对方荔枝唏嘘慨叹,“荔姨娘这个病怕是因心结压着的缘故,您理当欢喜些才是,儿子成家立室,如今孙儿也有了,这可是好福气。您瞧瞧,虽然皇后娘娘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却如亲生地一般对您好,您可要惜福呀!” 这一番好话,方荔枝听着却锥心刺骨,她忙堆上笑,却忍不住愈发憎恨龚璇玑有那两个碍眼的孪生子。“我方荔枝是个福气之人,我也一直当皇后娘娘是亲生女儿来疼爱的呀!我这病也是好没道理,明明平日好好的,今儿竟突然就这样了……” 心瑶佯装玩笑地道:“或许,今儿是赶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方荔枝惊得又是一颤,“瑶儿瞎说什么呢!” * 江凌云听闻母亲生病,命队伍先行一步,他当即策马疾驰回府。 他的坐骑是一匹日行千里的良驹,自城门返回府邸,不过是片刻,便闯入府邸的大门,心里打定主意,看母亲一眼,若她身体无大碍,便继续起行…… 然而,一入庭院,慌得忙飞身下马,满院子护卫和丫鬟、小厮都惶恐地跪了一地,卧房那边传来孩子嗷嗷的哭声和拓跋坤珠沉闷的嘶叫。 “怎么回事?” “是夫人命我们在此看着的,她老人家还说,不管王妃娘娘在里面嘶叫到什么地步,都不能过去。” 江凌云气恼地一脚踹开说话的小厮,直接飞身到了门前,却发现门板上竟然上了锁。 孩子在里面哭得撕心裂肺,拓跋坤珠也破了音,他片刻没有多想,抽了腰间的慕景玄御赐给他的长剑,就劈向门上的锁。 这长剑是削铁如泥的,吹毛断发的,这一击凝灌了三分真气,那门轰然便大敞。 房内的孩子受惊地咳了一下,拓跋坤珠惊得立时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见那大敞的门板外,踏进来的人是自己的夫君,这才松了口气。 江凌云看到床榻上的情形,顿时怒火爆燃,“是谁?到底是谁这样对你们?” 幼小的孩子被绑着手脚,横放在床沿,小家伙滚来滚去,险些摔到床下…… 拓跋坤珠被捆绑着手脚,嘴巴上塞了布巾,哭得满脸是泪。 他忙给母子两人挑开绳索,这就把一边一个把两人搂在怀里,“是谁?!” “江凌云,我要与你和离,在这个家,我是活不下去的!”拓跋坤珠憎恨地说道,“她说是没有公主命的公主,我倒要让她看一看,我有没有这公主命!” 拓跋坤珠说完,愤然推开他,抱起孩子就冲出厅堂。 一众仆从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忙高呼,“王妃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呀!” “你们当我拓跋坤珠好欺负呢!我再不济,我的表弟还是当今皇帝!你们如此助纣为虐,可知你们帮的是什么人?”拓跋坤珠说完,就咯咯地冷笑两声,“且等着吧!我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江凌云担心的跟出来,就见拓跋坤珠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扯住马缰绳,利落纵身上马,他忙飞身过去,扯住缰绳,“坤珠,你有什么委屈可以告诉我!” “宣王抬举自己了,这事儿,事关好几条人命,你做不了主!”拓跋坤珠一脚踹在他肩膀上,策马便出了大门。 拓跋坤珠刚走,这边方荔枝便带着两个丫鬟从门前下来马车,见江凌云急匆匆自庭院里牵了马出来,她大惊失色地忙唤道,“儿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娘亲您回来的正好,坤珠犯了什么错,您要绑着她和孩子?” “我……”方荔枝无辜地叹了口气,左右看两个丫鬟,“你们还不去查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竟如此让王妃娘娘和小世子受委屈吗?是什么恶仆在家里兴风作浪?” 江凌云见她竟然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愈发狐疑,“满院子的仆人都说,是您命令他们盯在门外的……您刚才去做什么了?” “我晕倒了,身体不舒服,出去找大夫,刚好碰上了心瑶,心瑶执意陪我看大夫,这会儿她也刚回宫呢!” 江凌云略松了一口气,“您先回去休息吧,我入宫看一看坤珠!” “坤珠入宫了?” 江凌云顾不得与她细说,只当是有什么恶人闯入府邸捆束了拓跋坤珠,满心保持着寻找真凶报仇雪恨的目的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拓跋坤珠却没有入宫,而是抱着孩子砸响了刑部大门外的大鼓。 慕允琪听到护卫禀报,忙亲自赶出来,见拓跋坤珠抱着孩子迎到门前,他忙俯首行礼,“坤珠姐姐,这是怎么了?您怎么突然来刑部?” “允琪,你快去带人把方荔枝抓了吧!她意图暗害皇后娘娘的孪生弟弟,今日又捆绑我和泓儿在府邸,还叫府中的下人看着我……我与那凶手,没法子活在一个屋檐下!” 说着,她把孩子塞给慕允琪抱着,撩起袍袖,就给慕允琪看自己手臂上的伤,“这都是绳子勒出的,还有些是方荔枝的丫鬟给我打的,她身边那两个是专门雇佣的江湖女子,目中无人,心狠手毒……” 慕允琪听得心惊,忙换捕快上前来,“去押方荔枝来立案严审,不得有误!” “是!” 慕允琪忙把孩子抱进衙门里,察觉孩子在怀里颤1抖不止,他忙护住小家伙儿的脊背,安慰地拍了拍。 “坤珠姐姐先进来坐,我这就去命人请七哥七嫂前来,坤珠姐姐且先在我的书房喂喂孩子,这孩子怕是因这连番的遭遇吓坏了……” 第617章 料到你要替她死 慕允琪在说话间把她带入书房,迅速拉上所有的窗帘和垂帘。 书房内,混合着书箱的墨香,让拓跋坤珠顿时冷静下来,她将怀中大哭的孩子放在腿上,见慕允琪俯首一拜,便退出门,这才忙拆解袍服给孩子喂母乳。 小娃儿在她怀中抽抽噎噎,得了口粮,呼吸着母亲的气息,便大口大口地吞咽…… 拓跋坤珠看着可怜的小娃儿,顿时又啪嗒啪嗒落下泪来,“若是三位御医得了手,恐怕龚璇玑便是一尸三命,龚璇玑若是死了,心瑶恐怕会伤心过度动了胎气……造孽!方荔枝真是该死的造孽啊!” 她这一叹,小娃儿被她的口气惊吓,忙松了“口粮”又要哭…… 拓跋坤珠忙摸了摸小娃儿的小脑瓜,“你吃,你快吃吧!母妃不是在训你,是在说你的祖母方荔枝造孽!” 小娃儿这才深深地洗了两口气,又吃起来。 “儿子,你要记住,江心瑶是你的亲姑母,更是对母亲有恩的人,母亲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她救了你的外婆和曾外婆,只这两件事,便只得母妃为她肝脑涂地了。” 慕允琪亲自镇守在门口,正听到拓跋坤珠在房内的一番自言自语,他忙唤护卫去宫里通传。 不到半个时辰,青砚就带着两队护卫前来。 慕允琪忙迎上前,“青砚,你怎么来了?皇兄皇嫂呢?” “康王殿下,方荔枝买通三位御医,谋害睿贤王妃与两位小世子,又私自囚禁宣王妃拓跋坤珠和宣王小世子,罪证确凿,罪无可恕,陛下口谕,命王爷您即刻缉拿方荔枝归案,听候处置!” * 慕景玄处理完政务,返回寝宫,一过门槛,就见江凌云跪在庭院里。 殿内有孩子哇哇地大哭,还有贺毓在气急败坏地骂人,有人着急的劝,有人在哄孩子,一群人声音杂乱…… 慕景玄经过江凌云身侧,走到廊下,便见心瑶扶着余香的手迎出来。 他忙快走两步,上前握住她的手,示意余香退下,“是泓儿在哭?” “泓儿今儿受了惊吓,还有些着凉,高热不退,师父和御医们都在给他诊治,他还是哭闹不休,怕是真的伤了心,我让嫂嫂先去义母那边休息了。” 心瑶说着,看了眼仍是跪在庭院里的兄长,无奈地叹道,“你跪在这里有何用?你该去那三位御医家里看一看,再去看一看爹和祖母……” 慕景玄忙安慰道,“你莫动气,我与他谈!” 他扶着心瑶迈进殿内,见江泓在贺毓怀里呆不住,忙上前把江泓抱在怀里,却没想到素来喜欢让他抱的小娃儿,竟拿着小手狠狠地推他,两条小胖腿儿蹬在他的匈膛上,死活不肯让他碰,哭得愈发声嘶力竭。 心瑶见他竖起眉头,窘迫地叹了口气,“景玄,你这样板着脸,孩子会怕的。” 慕景玄忙从背上抽了斗篷裹在小娃儿身上,不由分说地抱着孩子转身出来宫殿,便走到庭院里,见江凌云望着孩子慌得再也跪不住,他忙把孩子塞进他怀里。 江凌云忙跪坐在地上,搂着儿子安慰,“泓儿不哭,父王在这里呢!乖啦……” 小娃儿顿时安静下来,两只小手臂搂着父亲的脖子,再也不肯松开。 心瑶与贺毓在宫廊下望着那一幕,这才明白,原来孩子是想他的父亲了。 妙回与一众御医自殿内听到孩子的哭声骤停,也禁不住奔出来,见慕景玄扶着江凌云起身,那小娃儿却小熊一般挂在江凌云怀里,不由慨叹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孩子心灵,怕是知道自己的父亲遇到了难题。” 心瑶忙走到慕景玄身边,伸手与他十指相扣,静看着江凌云。 “哥,泓儿是希望自己的爹娘陪在身边的。别苦了孩子,你放心抱着他去找嫂嫂吧!陛下下旨只把荔姨娘囚禁在牢中,不会将她处斩,你明日可以去探望她。” 江凌云见她面色沉静如水,忙对慕景玄道,“陛下能否允臣与舍妹单独说几句话?” 慕景玄遣退了御医。 妙回也告辞,临走前,把一瓶药给江凌云,看了眼心瑶,方与贺毓一起离开。 慕景玄去殿内沐浴更衣,准备就寝,却走到窗口,就见心瑶陪着江凌云出了宫苑大门。 兄妹两人在大门外停下来,江凌云护着怀中的儿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心瑶,我知道,你的母亲受了委屈,但是,我的母亲又何尝不是压着多年委屈的可怜女子?” 心瑶顿时明白他想说什么,“哥,上一代的恩怨,你若要清算,应该去找爹!之前我被关在璇玑阁,从小到大,我对荔姨娘认知便是,她是爹的妾室之一,曾与王少婉一起害过我,曾与王少婉联手给我的母亲下过毒,直到我将王少婉母女击垮,荔姨娘因我而得了掌家钥匙,这才与我关系和缓。” “可平日,她对你视如己出!” “那是因为我视她如生母,而且,我对你有用,我能帮你得到王位,能助你稳固王位……这些话,是她亲口对嫂嫂说的,她让那两个丫鬟捆绑嫂嫂时,妙回师父和夫诸师父曾企图救嫂嫂,正好听到了那番话。” 江凌云一时间哑口无言。 “哥,我知道,她是你的母亲,你宁愿替她去牢中受苦,可你是我哥,你若去代她受苦,你知道我也会心疼你的,你我是手足!” 江凌云还是抱着孩子跪下来,“你不看我,且看在泓儿一面,放过她吧!她真的……” 心瑶忙扶起他,“你还想不想要这双腿?大冷的天,你已经为那杀人凶手跪了两个时辰……你受这样的疼,我心如刀绞呀,哥哥!” 江凌云被她一声哥哥喊得泪如雨下,“瑶儿,你口中的杀人凶手是我的母亲!哥知道,她害你的母亲和弟弟,惹你痛心,罪该万死,为兄愿意替她死,你杀为兄泄愤,为兄绝无怨言!” 心瑶俯视着他卑微的姿态,亦是泪流不止,然而,对于这样一幕,她早就料想到。 “也罢,我与景玄去说,将她软禁在你宣王府后院里,至死不得赦免其罪,不得踏出那院子半步!” 第618章 允准宣王的请求 慕景玄立在窗前,静望着女子进门,却见她走到庭院中央就停住了脚步,一手匆促地拉着袍袖擦眼泪,一手抚着高高的腹部,不住地做深呼吸……看上去又像是大哭之后的抽噎,似乎很难平顺了呼吸。 他这就想出去迎接她,却顿时又看出,她是不希望自己看到那一幕的。 于是迅速转身返回床榻,佯装忙碌地拿起书本,靠在床头上翻看。 耳朵听着她进门,眼睛也不由自主地往过去,正看到她有些不自然地揉眼睛,视线也不往这边瞟,反而去了梳妆台那边,拆解发髻。 “瑶儿,你和凌云谈得如何?可有什么需要朕帮忙?” 心瑶对镜恍惚了一下,拿起梳子,慢慢地梳理长发,脑仁却有些疼。 “景玄,你怎么还没睡?忙了一天,你不累么?” “傻瓜,我是在担心你啊!” “这件事,算是一点家务事,你只忙政务就够累的,还是不要管这些……” 慕景玄朝她伸出手,待她上前来,便直接把她揽坐在腿上,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却被她手上冰块似地温度吓了一跳。 他忙给她拆解了袍服和鞋袜,拥着她躺下来,用身体当暖炉给她取暖,又拉着她的小手拉到唇边,帮她呵气暖着。 “好啦!我们都不要去想了。现在事情都在你的预料和掌控之中,你还难过什么呢?” 慕景玄疼惜地俯视着她,在她眉心轻吻。 “把方荔枝搁在宣王府关押,还能替刑部省去一笔养犯人的银子,准了凌云的请求便是!凌云自打当上丞相之后,政绩斐然,也该好好奖赏他,他又素来谦逊识趣,也顾着江家和你,不肯接下我对他的厚赏,这次不把方荔枝推去午门斩首,便算是对他的安慰吧。” “景玄,谢谢你这样尽心为我。” 心瑶脸儿贴在他怀里,却十分厌恶自己这番精心的安排和算计。 避开兄长的眼睛,给方荔枝下毒,处置她的罪,并给她两三场发挥的机会,将她推入大牢…… 她厌恶这样的自己,可……若不这样做,她就对不起母亲和两个弟弟。 朝廷为培养一位御医,花费重金,方荔枝却一晚上就害死了三位。 “原本好好的一家人,因为一念之差,落到了这一步。”心瑶有些疲累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行,“我们再也不提方荔枝了,今儿你忙什么了?” 慕景玄唯恐她胡思乱想睡不着,便随意摆出今日所做的诸多事情中,最无关紧要的几件事。 “御医院又奏请提拔上来三位替补御医,需要自太医署那边考核甄选,朕担心他们也心术不正,特让龙鳞阁暗中筛查御医院的所有御医…… 还有,姨父和姨母、萨岚决定等到两位小王弟的喜宴之后,便回凌厥。他们在这边久住多时,也该回去了,姨母回去便被晋封为皇后,姨父把圣旨准备好给皇外婆看过。” 心瑶深吸一口气,心里这才舒坦了许多,“总算,天底下还有两件好事!” 慕景玄失笑,“咱们这样在一起——你如此怀着咱们的孩子,不就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么?!” 心瑶:“……怀孕怀习惯了,总会忘记自己是孕妇。” 慕景玄顿时想起她为龚璇玑接生的事,“以后朕每天都得提醒你一句,江心瑶,你是孕妇,以后危险的事不要随便去做,只负责看看花,赏赏风景便好。” 心瑶一笑释然,“以后,我还是呆在你身边的好,这样,你就可以每天都提醒我了。” * 睿贤王府,往来送礼之人自孩子出生之后的第二日便络绎不绝。 这一日,心瑶返家探望两位小弟,却没想到一入厅堂,就见贺毓与祖母一人一个,抱着两个裹在襁褓中的小娃儿,正愉快地说笑逗哄着。 贺金香、拓跋荣敏、拓跋荣萝和祖昂帝、萨岚都在,众人也都巴巴地望着两个小娃儿,不是艳羡地,就是赞叹的。 心瑶进门忙给长辈们行礼,然后,上前就坐在祖母身边,也逗弄小娃儿。 “呀!弟弟们怎么变好看了呢?这是长得像谁呀?” 苏佩懿笑道,“这浓眉大眼的像你爹多!” “璇玑生的孩子,哪一个不像她?你们看心瑶,还有……”拓跋柔萱四个字到了嘴边,贺毓急忙把话吞回去。 拓跋荣敏忙上前来,抱过老大在怀里,“不管这孩子像谁,都是好看的!璇玑和宜祖,本就是天作之合,如今能相守在一起,委实不容易,大家都端正了心思看待这两个孩子,自今日起,谁也不准再提璇玑过去的事。” 心瑶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言,寻了个借口出来厅堂,便要去看母亲,却见萨岚脚步飞快地跟了出来。 “萨岚,你出来做什么?” “刚才,提到拓跋柔萱,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心瑶揶揄看着他,忍不住笑了笑,“你是被一群长辈吵得烦闷,这才想溜出来躲清闲吧!” 萨岚不悦地嗔笑,“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你!不过,我倒是很想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满府上下昨儿还忙着彻查凶手是谁,今儿突然就不查了?” 心瑶气结,“这种事,既然你表哥命人封死了嘴巴,你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是什么人呀,竟然要害你的母亲一尸三命?!”萨岚唏嘘一叹,忙又盯住她惊艳的侧颜,“你是如何处置的这件事?表哥会下旨将那人推出午门斩首示众吗?” “没有斩首!” “为何呀?你的两个弟弟差点被你,这罪名还不够他死的吗?” 萨岚话虽如此手,心底倒也并非真心关切心那幕后之人的身份,至于是个什么样的大人物,他只是实在好奇,也想不通心瑶为何连这样对婴儿和孕妇下手之人都能心存包容。 “我没有包容,也请你,不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谈论这件事!” “那凶手到底是谁啊?如此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你竟还说出这样的话?!依着我的意思,便是将幕后真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偏偏不巧,江凌云就从亭廊上过来,乍然听到萨岚的一番话,又听到厅堂里传来的说笑声,他顿觉刺耳,转身便要离开,却赫然想起刚刚接了母亲回去王府,还没有来得及对心瑶谢恩…… 第619章 这仇,解不开了 心瑶已然注意到他。 见他远远地徘徊了一个来回,皱着眉头上前来,她忙抬手制止萨岚继续说下去。 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虽然解恨,却无法挽回什么,而她心底已然冷透,也没了愤怒。 难以平息愤怒的是母亲龚璇玑,孕期里她受尽煎熬,好不容易保住了那两个孩子,却在临盆当日,挨那么狠狠一计…… 方荔枝那般不知悔改,那般笑着与她寒暄,没事儿人一般……比狰狞地直接捅刀之人更可恶! 她拐弯抹角地处置方荔枝,亦是不知该如何才能周全。 她由衷地不希望见到,从此与疼惜自己的兄长形同陌路。 目视着兄长微低着头,像寻常的臣子一般上前来疏冷卑微地俯首行礼,心瑶心如刀绞,强自扬起唇角,伸手扶住他的手肘。 “哥哥快免礼!今儿怎么没有抱泓儿过来?” “泓儿在你嫂嫂那边……” “如此说,哥哥嫂嫂是分开住了?” “呃……” 江凌云话未说完,萨岚就不悦地冷哼。 “江凌云,我们一家子都在这儿看着呢!坤珠是我大表姐,是我的亲人,你若为旁的女人欺负她,我……我第一个不饶你!”话虽说得狠,他却还是碍于心瑶在侧,不敢说得太决绝,“如今你们孩子都有了,我表姐可是给你生了个儿子,你就算再忙,也该多疼宠她些呀!” 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萨岚,你误会了,我哥不是那种见异思迁之人!他是我爹的儿子,痴情自然与我爹一般无二,钟情一个女子,便是一辈子,绝不会怠慢了嫂嫂。若他因为一点小事,就与嫂嫂误会难解,他就不配当大周的王爷了。” 江凌云只觉她这番话是在凶猛地抽打自己。 他不知上一代的恩怨,也不想知道,但是,父亲自龚璇玑回来,就再不曾看过别的女子,可见他当年对龚璇玑痴情到何种地步…… 事实上,这两日拓跋坤珠一句话不曾与他说过,慕泓也被她霸着。 两人分房而居便罢了,拓跋坤珠住的那院子,刻意选在了宣王府内最偏僻的西侧。 他自前院过去,也得绕行半个时辰忙能抵达,且每次过去,要么听到儿子的哭声,要么听到母子俩在房中逗趣玩闹,丫鬟们严严实实挡在外面,半点儿不准他靠近门板,也不准他见到母子俩,他无计可施,也不知该如何化解,只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些,尽快抹平那些伤痛。 心瑶见他神不守舍,便对萨岚道,“你回去陪长辈们说话吧,我带哥哥去给我母妃请安!” 萨岚悻悻叹了口气,“我在你这院子里逛一逛,你们请便!” 心瑶无奈,只得由着他。 萨岚就好奇地朝着璇玑阁那边走,听说那璇玑阁后面曾有一株樱花树,表哥就曾在那树上偷看过心瑶跳舞,他来大周这么久,还从未去过璇玑阁呢! 心瑶带着江凌云到了龚璇玑的门前,命丫鬟进去通传,便注意到江凌云转身就想离开。 “哥,你是无辜的,那两个孩子也是无辜的,他们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如我一样,与你血脉相连,你可以不喜欢他们,但是,如今他们死里逃生,你该看一看他们……” 江凌云无法再听下去,眼眶灼红地转过身来,“瑶儿,我知道你是想挽留我,但是……” 心瑶不准他逃,扯住他的手腕,直接将他扯进房里,闯入内室,绕过屏风,到了龚璇玑的床榻前。 龚璇玑头上裹着狐皮抹额,身上穿着棉袍,又过了厚重的狐皮斗篷,身上还是觉得冷,她喝着汤,见心瑶扯着江凌云进来,端着汤便僵住。 心瑶忙拉着江凌云一起跪下,“母妃,瑶儿带哥哥来给母妃请安!哥哥想看一看两位弟弟。” 龚璇玑俯视着江凌云深吸一口气,抬下巴点了下罗汉榻旁的小木床,“看吧,就在那边。” 心瑶没敢抬眼看龚璇玑,忙拉着江凌云走到小床旁,“左边的是大的,右边的是小的。” 两个小娃儿有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模一样白腻透红的小脸儿,大的那个却明显的健壮些,而小得似乎精神不太好,蔫蔫地眯着眼睛,也显得瘦弱。 “他是怎么了?怎么没有精神?” 龚璇玑冷鹜地瞥向他,“那小的差点被闷死在娘胎里,是瑶儿废了半天的劲儿才把他的命捞回来。” 江凌云本想摸一摸孩子的小脸儿,乍听这话,手便僵在了孩子的脸旁,视线盯着孩子甚至不到巴掌大的小脸儿,心头拧绞地刺痛。 这孩子有他的模样,有心瑶的模样,有父亲的模样,有龚璇玑的模样……没错,这两个孩子都是他的家人。 他忙收回手,走到龚璇玑面前,双膝跪地,“母妃,凌云知道,您受了委屈,心里压着仇恨,凌云不敢请求您原谅凌云的母亲,但是……凌云身为人子,不得不救她一命,之前爹对她并不好,她也有委屈,她妒忌您的好,妒忌您被爹全心全意的相待,所以……” 龚璇玑沉重地搁下手上的汤碗,“她可以妒忌我,可以恨我,可以骂我、打我!凌云,人都是有底线的,倘若坤珠身怀六甲之时,被人推了一把,你当如何?” 江凌云哑然。 “你知道你是如何出生的吗?”龚璇玑淡冷地俯视着他,却看着他与江宜祖眉眼相仿的眼睛,都觉得扎心。 “当年,你祖母恳求太后和皇上给你爹指婚,王少婉是个厉害的,你母亲也不差!我怕她们受了委屈去你们祖母面前告状说我霸宠,更怕她们的家人为难你爹,所以我处处忍让,处处忍气吞声,什么勾心斗角的伎俩都朝我用,什么污秽的罪名都敢往我头上扣,我……我只能恳求你爹去陪她们……但是你爹的委屈,我不敢去想,哪怕他心如刀绞,也只能忍着!” 心瑶听得心惊,从前只听旁人说些污言秽语,也当母亲骨子里有些不安定,如此才发现,自己竟是误会了!她忙坐在她身边,环住她的肩,“母妃,您心里难过,就不要说了……” 第620章 原来他才是孽种 “我凭什么不说?我若不说,旁人都当我是个见异思迁的贱人!没有人知道,我当年受了多少屈辱和委屈,甚至连瑶儿你也不懂!”龚璇玑抓住她的手腕,近乎凶悍地看进她的眼底,“你之前不肯唤我娘亲,不就是听了那些流言蜚语么……” 心瑶对上她愤怒的眼睛,忙起身挪开,也跪在地上,“母妃息怒,瑶儿从没有相信过那些流言蜚语,瑶儿不肯唤您娘亲,是因为拓跋柔萱曾多次要杀女儿,女儿寒了心!您或许心有不平,您也可以憎恨方荔枝,但是哥哥是无辜的呀……” 龚璇玑目光憎恶地盯着江凌云,“哼哼,他无辜?当年你爹睡在方荔枝身边,方荔枝夜夜给你爹用药,这才有了他……他岂会无辜?” 心瑶惊愕,侧首看江凌云,打死她都没有到,哥哥是在那样的境况下出生的。 江凌云亦是毛骨悚然,他脸色惨白的看着地面,脑子一片空白,只觉的浑身的骨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龚璇玑阴沉地俯视着兄妹两人,“你们的父亲,为何能抱着张若莲开心的笑,却偏把凌云送去少林寺?你爹为何不想看见他?真正的事实是,王少婉和旁人生的张若莲,让你爹不必再去例行公事地去王少婉房里睡。而方荔枝的伎俩,却触及了你爹的底线,他想把这个用歪门邪道得来的儿子摔死,若非我拦着……他就……” 江凌云脑海中有些模糊地影像一闪而过,父亲凌厉严苛的目光,母亲看他的复杂眼神,师父的悲悯慈和……他这才明白,自己才是最不应该存在的人。 “我本以为,方荔枝该感激我救了她的儿子,如今看……咯咯咯咯……”龚璇玑自嘲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横流,前仰后合,“有一句话说得好呀,升米养恩,斗米养仇,我的一番好心,却差点把自己闹得一尸三命,咯咯咯咯……” 心瑶看不得她这样鬼魅似地笑,忙上前坐在榻边把她搂住她的肩,“母妃,您别难过了,事情都过去了,两个弟弟不是没事了吗!” “你不是把那凶手弄去了宣王府么?为什么那样狠毒的人不能身首异处?她该被拖去刑场斩首示众!” 江凌云忙俯首重重地磕在地上,“母妃,凌云谢您当年的救命之恩,但是——” “你少但是,滚——滚出去!”龚璇玑抓起一旁的汤碗就砸向他的头。 心瑶眼见着那碗飞过去,忙弹出一缕真气打偏了碗,“哥,你先回去吧!好好照顾泓儿和嫂嫂……” 江凌云无奈地叹了口气,忙转身退出去,却在门口,正看到父亲要进来。 江宜祖竖着眉头看他一眼,只道,“刚才你母妃的那些话都是事实,为父从没有想过欺骗你什么,后来疼你,并也曾对你母亲好,也是觉得有些事对你不公平,该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爹,儿子都明白,儿子也是当父亲的。” “你是否能体谅为父,为父并不在意,你要体谅瑶儿的难处,她是皇后,国法家规摆在前面,容你如此任性,她会被满朝文武戳脊梁骨,以后再有人死了,都找她去求求情,说说理,你让她如何自处?!” 江凌云哑然。 江宜祖无奈地叹了口气,忙调适心绪迈入房内,见心瑶搂着龚璇玑哄劝,他忙装作什么都不知情地扬起唇角,“刚才孩子不是都在前院么?怎么又抱来了这里?” 心瑶忙道,“刚才我带哥哥过来看时,嬷嬷们说孩子饿了,便把孩子抱回来了。” “今儿午宴热闹,瑶儿你也留下一起吃。” “是。” 心瑶识趣地忙起身,“瑶儿去膳房里看看食材。” “去吧!”江宜祖最是欣慰她这般识趣懂事,却也无奈她在慕景玄面前任性妄为,“瑶儿,回头你到为父的书房来一趟……” “是!” 龚璇玑拿帕子擦了擦眼睛,目送女儿出去,不禁疑惑,“你嗔着脸叫她去书房,她是做错了什么?” “她没错,她是皇后,我是她的臣子,我还要看她的脸色呢,岂敢说她的错?”江宜祖柔声哄劝着,便抱了两个孩子,在她身边坐下,“瞧瞧,如今可是儿女双全了……当年咱们浪迹天涯,如今也算美梦成真。” 龚璇玑被他的话逗笑,想起自己刚才对江凌云的一顿怒火都被他听了去,忍不住心疼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宜祖,你受委屈了!” “相较于你承受的,我这点委屈算什么?” “好在都过去了!”龚璇玑靠在他肩臂上,摸了摸小儿子的脸儿,“最难得的是,瑶儿懂事,这两小只又如此招人喜欢,而我们还能在一起。” 江宜祖亦是有种死里逃生,恍若隔世的错觉。说起来,不过就是添了两个儿子,短短几日,竟如同经历了天崩地裂。 “以后可得好好教导这两小只,一出生就这般惊天动地的,将来闹腾起来,恐怕有我头痛的!” 龚璇玑抿着笑听着,两手自襁褓下环住他的腰际,眼睛却只看着两个儿子的小脸儿,“宜祖,你没有怨我告诉凌云真相吧?” “他理当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怎样的人,否则,恐怕他会耗费大半辈子的时间,来怨怼我们和瑶儿!” “他还好,对瑶儿也好……” “你这是知道呢!刚才对凌云那般不客气,说话也全然不留情面,这会儿他走了,你又夸他。”江宜祖虽如此说,却也忍不住欣慰。 “以后我是不想再见他了,所以才对他凶狠些,他若是识趣,也不该到我面前来。” 江宜祖哭笑不得,“好,好,好,他若来给你请安,我帮你挡下,你只管好好坐月子养胎,其他的事,不要再去多想。” “我知道。” 心瑶却没有离开,只坐在门廊下,静静听着父母把话说开,这才拢着袍袖擦了眼泪要去膳房,却一转身,就见慕景玄正穿着一身蓝紫的便服,立在亭廊的拐角处,温柔地望着她。 她忙快走两步上前,满心地焦虑和阴霾一扫而空,看着他俊美的眉眼,忽有种春暖花开的错觉。 “你怎么来了?政务都忙完了?” 第621章 钓上一只小虾米 慕景玄帮她扶了扶头上的凤冠,“嗯,刚才工部的几位臣子说,湖面的冰都融化了。今儿难得有空,咱们带姨父和姨母去湖上玩,你也该散散心。” 在船上不必走路,只是坐着赏景,倒是个好去处。 心瑶挽住他的手臂,欣然笑道,“爹留我吃饭,你也要留下来,咱们一起吃完饭再去。” 慕景玄是不想留下来吃饭的,这一吃饭,势必吃得“人多势众”,且夫诸和妙回也定然跑来凑热闹。 果不其然,一顿饭吃完,一众长辈便都乐颠颠地闹着要去游湖,贺毓直嚷着自己一把老骨头快要生锈,要拓跋露、萨岚等一众晚辈咋咋呼呼嚷着要抓鱼,夫诸和妙回是早就坐在王府的楼阁顶上看热闹的,乍听要出去玩,便也飞下来嚷着要去。 慕景玄无奈,只得派出皇宫里许久不用的龙船。 湖畔山峦染了薄薄一层绿,水上没了冰,流得柔缓,还有不少商船和渔船行经…… 龙船上下两层,一众长辈都在二层的厅里听曲赏景。 慕景玄命人在甲板上铺了席和软垫,陪心瑶坐着,手上撑着钓竿,等着鱼儿上钩。 萨岚和夫诸等人耐不住嘴馋,拿着一个大鱼网,往水里抛,不过两三网,就抓上来两盆鱼,虽没有大个儿,倒也算欢喜。 夫诸忙叫御厨们烤鱼,又说起山涧里那些肥美的鲤鱼和鲫鱼,惹得萨岚等人直流口水。 心瑶听着大家说笑,忍不住转头忘了众人一眼,顿觉得身边的皇帝陛下与这份热闹格格不入。 阳光映得他紫红的丝袍愈发溢彩流光,垂散在脊背上的黑发泛着丝缎一般的光,阳光与打在水面上反射的光,一并映在他艳若羊脂的脸上,他肌肤就似能迸射出光芒一般…… 心瑶看得呆怔许久,见他抿着笑侧首,才不自然地挪开视线看他手上的钓竿,“景玄,你这鱼钩上放鱼饵了吗?” “放了呀!” “这会儿也该钓上来了呀!” 慕景玄提起鱼钩看了看,发现鱼饵已经不见,倒是鱼钩上挂了一只小虾,可怜巴巴地不住地挣蜷着虾尾…… “哈哈哈……”萨岚上前来就在慕景玄身边坐下,“表哥,厉害呀,钓了这么半天,才钓到一只小虾米!” 夫诸也无情地泼冷水,“刚才说叫你和我们一起用渔网打鱼,你偏逞强,现在可好看了吧!” 慕景玄不以为然,却见身边的女子就趴在自己肩臂上,闷着头,“咯咯咯咯……”笑出了鹅叫。 “皇后,你也在嘲笑朕么?” “没有啊……”心瑶忙正襟危坐,蹦着笑看着他,“我没笑,这小虾子也不错呀!” 众人一本正经地看着皇后娘娘编瞎话,夫诸不敢恭维地笑道,“心瑶,你再这样宠着他,将来孩子生下来,他就变得好吃懒做了!” 拓跋露也揶揄道,“夫诸师父说的对呀,应该让表哥多打些鱼,拿去集市上卖一卖,这样才算勤快呢!” 夫诸顿觉这话是在揶揄自己,“露郡主这是几个意思?” “没几个意思呀!”拓跋露刚才却是注意到了,“你们也都是不识趣的,表哥刚才明明用真气赶了好几条大鱼,到咱们的网中,只特意钓着这只小虾子上来,目的就是为逗美人一笑的!” 众人都恍然大悟地看慕景玄,慕景玄不自然地挪了挪身躯,注意到心瑶眸光幽幽地笑看自己,他忙道,“没有啦,我本就对钓鱼没什么天分……” 心瑶拉过他的鱼钩,把虾子取下来放回水里,“这小虾有缘上了真龙天子的鱼钩,若是死里逃生,将来必成大器。” 妙回莞尔,“瑶儿做得好,其实咱们抓到的小鱼小虾,也都该放了,眼下开春,万物复苏,生命蓬勃,正该是放生养生的好时节。” 夫诸不敢恭维地皱了皱鼻子,“你干脆都放了吧!咱们还吃什么呀?” 慕景玄气结,“好好的出来玩耍,你吵什么?妙回师父不过随口一句话罢了,依着皇族春猎的规矩,小鱼小虾小兔子小鹿之类的,都该是放生的。” 夫诸不敢恭维地冷笑,“……你们皇族可真残忍!等着人家长大了再吃,还不如以后都吃素呢!” 慕景玄挑眉瞥着他说道,“你若执意要吃素,没人拦着你!” “我……我才不要哩!”夫诸忙道,“走啦,咱们去看潘柳师父烤鱼。” 于是,一行人又聚到了船尾那边,船头上,只剩了夫妻两人。 心瑶这才感动地笑道,“夫君的心思,心瑶会珍惜一辈子的。” 慕景玄被她的话逗笑,搁下鱼竿,便把她拥在怀里,下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角,心里也轻松起来。“我只希望,瑶儿你能欢喜些,轻松些,不要因为家里那些琐事而心情烦闷。” “其实,一看到你,我就满心欢喜呀!” 慕景玄却没想到,自己有如此魅力。他目光灼烫地看着她,心底似倾倒了蜜罐,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轻吻,“你若看到我便欢喜,我就天天让你看到我。” “你为我做这些事,陪着我散心,给我钓上这小虾子,这样宠着我,我觉得自己很幸福,很美满!”心瑶搂住他的脖颈,也在他唇上轻吻,“不过,咱们这样谈情说爱的,可苦着孩子了,你去船尾那边偷点烤鱼来吃!” “你这坏丫头,之前怂恿师父偷吃的,现在敢怂恿朕哈?”慕景玄虽如此说,还是霸道地在她唇上狠狠一吻,便起身去拿鱼,不忘叮嘱道,“坐在那边别乱动,我一会儿就过来。” 心瑶自然是要乖乖地坐着的,因为一旁行经一艘蓝色大船,水流有些急促,整个船身都有些摇晃。 那蓝色大船上画着水纹,船头上挂着冗长的灯笼,上面写着她不认识的异域文字,穿上的人亦是说奇怪的话,那船亦是高高的两层,二楼的露台栏杆上,一位衣袍不整的年轻男子,正拥着两位美人说笑…… 心瑶顿觉这样看不太礼貌,便忙转开视线,拿过慕景玄的钓竿,往吊钩上弄鱼饵。 第622章 皇上收拾登徒子 大船上,左拥右抱的男子居高临下,正把她的姿容和举动看在眼里,当即就推开了身边的两位美人,一双眼睛全部凝聚在坐于船头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一身粉紫无绣丝袍,裹着雪白的狐皮斗篷,眉目艳而不妖,红唇娇而不媚,凤钗压着云髻,眉心垂着一粒紫色水晶的眉心坠,莹莹的光泽,衬得肌肤吹弹可破…… 天水相映,龙舟如画,这女子更似画中仙女。 “好美的女子!咱们一路上跋山涉水,见过千百美人,还没有一位能比得上这位。”男子这就着急地唤了自己的亲随上前来,“快,快,让船靠近些……本王要与美人说话!” 被他推开的两位美人顿时竖起柳眉,“殿下不觉得她太胖了吗?”“何止是胖,看上去,分明是一位孕妇!” “就算她是孕妇,就算她是嫁了人的,也逃不过本王的魅力!这船上嫁了人还跟着本王跑了的女子,也有三五个呢!” 两位女子嗔下脸,只希望那龙舟大船只是一场幻景,让这男子做一场白日梦便罢了! “殿下,咱们文诺国可是来与大周签订合盟的,您这样迟迟不入京,只顾着游山玩水,且见一个带上一个,成何体统呀?” “你是在教训本王该如何做事么?” “臣妾不敢,不过,臣妾担心,尔美公主那边已经与大周宣王正在商讨合盟,咱们却迟迟不到,万一被她抢了先,先一步谈定合盟,您的皇位,恐怕就是尔美公主的了!” 男子左右看了看两位神色严肃的妃子,只觉得扫兴,“你们一路上叽叽歪歪,本王没有嫌弃你们,你们竟还不识趣……” 慕景玄端着一盘鱼穿过船舱,见心瑶拢着袍服就要自毯子上起身,他三两步急行上前,忙抓住她的手肘,“刚才说了,叫你坐着不准动……” 心瑶不敢恭维地笑道,“有人在偷看你家媳妇,再不走,你头上的龙冠恐怕都绿了。” 慕景玄这才发现,一旁的大船正往这边慢慢地靠近,穿上不只有护卫丫鬟,还有不少美人都好奇地自二楼的窗口往这边望,那露台上的男子一身文诺国的华服正恶狼似地盯着心瑶…… 可巧了,他前几日就收到文诺国皇子西勒的信,此人在信中说,七八日后方抵达,他让龙鳞阁查探到的却是,这人早在七八日前就抵达了京城,却一直在绕城转转悠悠,收集美食美酒美人,没想到,竟这样遇上。 慕景玄忙扶着心瑶迈进船舱内,搁下撑着手上的盘子,便随手朝窗外弹出一缕真气…… 心瑶注意到他的举动,不禁担心地看了眼那大船,就见船舱底部的人都冲到了甲板上,咋咋呼呼叽里咕噜的大嚷着…… “景玄,那船上除了那登徒子,还有许多无辜的人!你这样……” “他们的主子有心思偷看你,自然也该有本事保护自己的人,让他们慢慢玩吧!” 慕景玄把盘子里的鱼刺挑拣出来,喂鱼肉到她唇边,便转头命令护卫,“咱们到湖中央去玩,下午还能看看夕阳。” 护卫领命去传了话,龙船便转了方向。 心瑶却忍不住惊讶慕景玄有这份闲情逸致,“你确定要去看夕阳吗?下午不看折子?” 慕景玄顿时不悦,一根一根地抽了遇刺放在盘子边缘,嗔怒道,“咱们出来玩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去想扫兴的事儿?” “你是皇帝,我是皇后,咱们本就是都没有资格贪玩的人。” 她倒是也想痛快地去玩耍,但是,朝堂的事耽搁一日,有时便无法收拾。 “下午会不会有新送来的,万一有急奏怎么办?你若不在,旁人怕是少不得说,皇帝带着皇后跑出宫玩去了,荒废朝政了……落在百姓口中,我这皇后少不得成为祸国殃民的狐媚子。” “你这是说到哪儿去了?”慕景玄气结,“晚上再看折子,今儿好好陪你,若有急奏,还有凌云在京城呢,他那丞相又不是摆设。” 心瑶也深感自己焦虑,逼迫自己收起牢骚,这才放了心,也喂他吃鱼,“师父烤的这味道就是不一样哈?!” “嗯!”慕景玄沉醉地眯着鹰眸惊叹,且尝得出有点酸甜的味道,“这鱼怎么会有酸甜的果味儿?潘柳师父这手艺越来越高超了,半点腥味儿都吃不出。” 心瑶抿着笑又给他塞进嘴里一块儿,“这鱼在烧烤前,先刷上一层调味的油,去腥又爽口,而这油就有很多种,像是这种果味儿的,加了三四种酸甜的果汁。” “好吃!”慕景玄见盘子里的鱼见了底,忙命令拓跋露,“露儿,再端两条过来!” “没有啦!” “哈?!”慕景玄匪夷所思,“朕堂堂皇帝,不过想吃条鱼,你竟然告诉朕没有了?刚才明明烤了二三十条……” “都抢光了!”夫诸扯着嗓子嚷道,“该钓鱼的时候,在那边偷懒哄媳妇开心,现在想吃鱼,着急了吧!” 心瑶倒是没有着急,在水面上,要吃鱼实在是一桩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 她转头看向窗外,这就找到一艘行经的渔船,然后给慕景玄指了指,“那边有现成的鱼。” 慕景玄看出去,就见一艘小渔船的船头上放着好几篓子鱼,且个个都是半臂长的大鲤鱼,“哎,船家,买鱼——快过来!” 渔船的船舱里,却钻出一位十八、九岁的女子,身上穿着大红的碎花布裙子,头上围着布巾,十分清秀利落,眉眼里更是透着一股子精明,“我这鱼是自家围在湖里养的,可不像寻常的鱼这般好买,你要对上我的歌,我才卖给你。” 心瑶狐疑,不禁重新打量那女子和船,奇怪,这女子的眉目,竟然与刚才大船上那登徒子有几分相仿?见慕景玄这就要答应,她忙扯住慕景玄的手臂,“恐怕有诈,你别对!” 慕景玄道,“可是我们要买鱼啊,你刚才定然没吃饱,楼上的长辈们,怕是都没有吃到鱼。” 心瑶唤了小格子上前来,“小格子,你来与那女子对歌。” “可是,奴才不会唱歌呀!” “循着她的曲调唱便罢了,我帮你想对词。” “是。” 第623章 用鱼来钓金龟婿 慕景玄没有反对小格子对歌,适才发现,刚才那渔家女的口音和面容不寻常,且那女子的眉眼,与刚才大船上的文诺国皇子西勒,有几分相仿。她虽一身渔家女的打扮,手脚腰身却是纤细的,全然不像是平日做粗活的人。 见心瑶示意小格子朝女子喊话,他便招呼拓跋露和几位师父也都过来听,而楼上的贺毓、拓跋荣萝、祖昂帝等人也都聚到了窗口上等着看好戏。 萨岚在船尾见那渔家女姿容清丽,忙冲到船头上挡开小格子,“对付美人,本太子最是厉害,你一边去,我来。” 心瑶见他如此踊跃,忙压着声音提醒道,“萨岚,你可要当心呀,在坊间,渔家女找上门女婿,便是用大鱼钓金龟婿的。” “用鱼钓金龟婿?”不食人间烟火的夫诸忙挨着慕景玄坐下,忙问心瑶,“瑶儿,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那女子看上去不过就是寻常卖鱼的女子罢了。” 心瑶沁着笑反问,“师父去集市上买鱼,看到的渔家女都是什么样子的?” “粗布袍服,围着围裙,袖子卷到臂弯里……说话声也颇豪爽利落。” “你看那女子呢?” 贺毓自楼梯上下来,不等夫诸答心瑶刁钻的问题,便笑道,“玄儿,外婆看,那女子倒像是冲着你来的?” 心瑶揶揄地斜睨慕景玄,不禁暗叹贺毓这眼睛毒辣精明。 慕景玄失笑,“皇外婆,您开玩笑呢!” 贺毓笑道,“那女子一身红色碎花袍服,亭亭玉立,腰如约素,分明是精心打扮过的,如此刻意地在咱们吃完了鱼之后,带着几篓子鱼刻意经过,这分明是故意玩什么邂逅的伎俩。” 跟下来的拓跋荣萝和祖昂帝,忙把船头上跃跃欲试的萨岚唤进来。 “咱们皇族可不敢要这种心机深重的儿媳。”拓跋荣萝扯着萨岚,便在桌旁坐下来。 祖昂帝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看那女子的容貌和说话的口音,不像是中原人,这事儿,恐怕真如心瑶所说——有诈。” 心瑶还是给小格子递了个眼色,“小格子,你去吧!” 萨岚悻悻地叹了口气,“不过就是寻常的渔家女,人家姿容好看些,你们就在这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慕景玄失笑,“我们都没为吃不到鱼急,你倒是先为那女子着急了,你若愿意,你去对歌便是,在这儿与我们生什么气?” “这话可是表哥说的!”萨岚忙把小格子从船头挤开,就朝船上的女子喊道,“你快唱吧,我来对你对。” 拓跋荣萝忙自桌子底下踢祖昂帝,示意他把儿子叫回来。 祖昂帝哭笑不得,“在大周京城这些时日,他也是被闷坏了,他既喜欢那女子,让他热闹热闹便罢了,人家女子,还不一定能瞧得上他呢!” “我儿子风华绝代的,与景玄站在一起都是不相上下的,她怎么可能瞧不上。”拓跋荣萝见祖昂帝坐着不动,兀自拎着裙摆上去船头,就见那渔家女熟练地划着船已经到了两丈外。 渔家女狐疑地将萨岚从头看到脚,手上的船桨横在了水面上,小船悠悠漂浮在水面上。 “刚才喊买鱼的男子,可不是你这狐狸模样,你把那位公子叫出来,我要与他对歌。” 心瑶挑眉,看身边的夫君,“瞧瞧,人家是冲着你来的呢!” 慕景玄忙环住她的肩,宠溺地在她脸颊上轻吻,“就算那女子拿刀横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去,媳妇你放心,你夫君妥妥地陪着你!” 一众人忙都笑着别开脸去,却也习惯了两人这般如胶似漆。 “哎呦喂,表哥你要酸死我们呀!”拓跋露坏笑地说着,就推了下心瑶的肩,心瑶整个人便歪在了慕景玄怀里。 “露儿你这坏丫头!”慕景玄气得要拿茶泼她,见她躲在方来身后,便斥道,“有本事你别躲!” 众人都绷不住地大笑,贺毓得意地嗑着瓜子,看在船头上窘迫的萨岚,“你不是厉害么,竟连一个女子都收拾不了?” 萨岚硬着头皮对女子喊道,“刚才那位是我家兄长,他身子不适,不能在船头吹冷风,我见姑娘姿容绝俗,便亲自出来一会,姑娘若是不愿意卖鱼,在下也不强求,我们再找别家便是。” 女子看向窗口内,正见慕景玄拥着一位女子坐在船舱的窗口里,那女子艳美惊心,正抿着笑看出来,一双眼睛看似温柔明媚,那眼神却似能洞穿人的前世今生,顿时让她不敢再直视。 萨岚在船头上蹲下来,这才看出,这小渔船装点的不寻常,船尾有小帆,桅杆上挂着红灯笼,船舱篷子是用红褐色的防雨丝布做成的,并不十分华丽,却也不像寻常的渔船,而这女子一身红色碎花袍服,竟是簇新的,完全不像是忙于捕鱼的渔家女。 刚才外婆说这女子是冲着表哥来的,如此看,果真是心机深沉。 不过,他萨岚阅女无数,不管什么女子,还没有难倒他的。 “这位姑娘,你犹豫什么呢?不是要对歌么?本公子陪你对上千百句都不成问题。” “我出三句,你对三句,若是你都对的上来,我这鱼送你,你若对不上来,我便离开。” “好!” 女子清了清嗓子,扬起脸儿,便唱道,“这位公子请听好,世间人有千百种,偏有一人心慈宁,看尽浮生口不言。” 拓跋荣萝立在儿子身后,本觉得是极其简单的事,却听着这歌,不禁愣住。“儿子,你可想到了?” 萨岚还在思忖,眼睛就忍不住瞥向船舱里。 慕景玄心虚地拂额避开他的视线,因为他也不知,这问题的答案,视线落在心瑶脸上,却见她眸光清亮如水,正揶揄看自己。 渔家女见萨岚抓耳挠腮,又看船舱里,便笑道,“你若是对不出,也可以叫你那位兄长相助。” 心瑶忙搭着小格子的手从船舱里出来,“姑娘抬举我家夫君了,他也没有对上来,倒是我能对得上,不知姑娘可愿意一听?” 渔家女被她一身隐隐地威严震慑,视线落在她高鼓着的孕肚上,脸色一瞬间似打翻了颜料盘,忙手上的船桨也差点落在水里,“夫人请——” 第624章 公主,来者不善 心瑶客气地朝女子颔首,悠然循着她刚才的曲调唱道,“世间人有千百种,偏是庙堂金身人,心中慈宁口不言。” 渔家女仰望着她,不禁满心叹服,她忙抱拳一拜,“小女子钦佩!夫人这答案好生严谨,我本想着,若你说菩萨或佛祖,我都可算你错,但你这庙堂金身人,竟是所有庙宇中的大罗神仙都算进去了,叫我无话可说。” 萨岚和拓跋荣萝从旁恍然大悟地相视,也不禁甘拜下风。 “姑娘谬赞!姑娘可以再出第二个题,还是我这位弟弟答。” 心瑶说着,示意萨岚站到前面来,见渔家女似松了一口气,她又笑道,“对歌么,当游戏玩一玩便罢了!姑娘想找个金龟婿,亦或拿着这鱼做敲门砖,意图达到什么目的,你可直接对我说,我和我家夫君,都不是喜欢拐弯抹角之人,对于心思卑鄙者,也极是不喜!” “夫人抬举小女子了,小女子今日只在这湖上卖鱼,全凭一时乐趣,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渔家女心虚地说着,忙俯首一拜。 心瑶见她破会圆谎,也懒得再刁难,便搭着小格子的手腕,又迈入船舱里,却刚刚坐下,萨岚便又被难倒了。 那女子唱的是,“世间物有千千万,偏有一种赛神仙,跑遍万户与千家,人人见了人人夸。” 萨岚云里雾里地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是什么,忙看母亲。 拓跋荣萝忙问渔家女,“可是米粮菜蔬之类的?” 渔家女笑道,“夫人是吃山珍海味的,这米粮菜蔬摆上桌案,你可会夸赞?” 拓跋荣萝顿时词穷,忙又看向船舱里的众人,却见大家都在看心瑶。 慕景玄悠然端起茶盅喝茶,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贺毓笑道,“瑶儿,干脆你在那边替萨岚回答了吧,我们可都猜不出这样刁赞的问题。我看,这女子也是着急,刻意弄一道题为难萨岚,逼着景玄开口。” 心瑶只得又搭着小格子的手腕出来,直接唱道,“世间物有千千万,偏是银钱赛神仙,跑遍万户与千家,人人见了人人夸。” 渔家女忙道,“夫人冰雪聪明,小女子甘拜下风,这第三道题,怕是也不必再出了,这几篓子鱼,小女子赠送给夫人养胎吧!” 心瑶没与她客气,直接让护卫把鱼都提上来,见渔家女熟练地划着船离开,她转头朝慕景玄笑了笑,便钻进船舱里。 “咱们继续烤鱼。” 船头上的萨岚不甘心,见女子钻进了船舱里,他飞身就踏过水面,直接落在小渔船的船头上,这就也想出一道题为难为难这小女子,却见船篷上垂帘低垂,里面传来女子和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没想到,这江心瑶如此聪慧,我若与慕景玄和亲,这皇后的位子怕是抢不到了,除非……” 男子忙嘘——了一声,“有人!” 女子忙掀开垂帘看,正见一长发妖娆卷曲的男子踏过了水面,那正是前一刻立在船头与她对歌却一句都没对上来的凌厥太子萨岚…… 女子忙又钻进船舱内,“竟被他听了去!” 男子说道,“现在他还不知咱们的身份,找个机会除掉他便是,凌厥迟早也会被咱们纳入囊中。” 龙船上,萨岚直闯到船尾烤鱼的烤架前,对正观赏潘柳烤鱼的慕景玄说道,“表哥,你猜我刚才听到了什么?” “不过是两个死人说话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慕景玄说着,就用铁夹子夹着烤架上滋滋响的鱼翻过来。 萨岚看着他淡然无波的侧脸,却清清楚楚地听出了他这话中的杀气,“表哥知道那女子是谁?” “都说了,不值得你大惊小怪,还在这儿问!” 萨岚悻悻地看向那小船,不禁又为那心机深沉的女子捏一把冷汗。 心瑶坐在船舱里和夫诸下棋,注意到萨岚脸色苍白地在一旁坐下,她揶揄地笑了笑,“刚才不是去找那女子么?怎么刚飞过去,就又飞回来了?” 夫诸与坐在身边的妙回相视,也忍不住狐疑地看萨岚。 “没事,你们接着下!”萨岚忙端起茶给自己压惊。 一旁的拓跋荣萝说道,“萨岚,你可别对那女子动什么心思,如此一个拐弯抹角,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怕是没按什么好心。” “是,儿臣都听母亲的话。” 祖昂帝看着棋盘上的棋,不禁诧异地,“刚才还不肯听,现在竟是听话了,你这是吃错药了?” 萨岚深吸一口气,没有吭声。他不是吃错了药,他是受了惊吓。 * 江凌云自皇宫返回王府,刚下马,就见门前停了一辆红色华车,车厢四角挂着漂亮的灯笼,车后尾随着两队随侍,看上去极不寻常。 他本不想理会,但想起拓跋坤珠进来精神不济,想必不会见客,便狐疑地看向那马车,“是何人在车里?” 车夫忙道,“回王爷,我家主子已经在您府内做客,是王妃娘娘邀请主子进去的。” “你家主子是何人?” “文诺国,尔美公主!” “尔美公主?”江凌云极不喜欢听到这称谓,这些年,两国亦是井水不犯河水,无甚往来。 不过,文诺国自去年年底开始,便攻打了西边的孟兹国,偏偏不巧,慕景玄三姨母便是嫁入了孟兹国,所以,文诺国为了护佑战事顺利,而选择来与大周签订合盟,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据说,这尔美公主在文诺国野心勃勃,身边养着许多睿智多才之人帮她出谋划策,相助她将文诺国的一众皇子踩在了脚下,还曾昭告天下说要择选天下最强悍的男子为夫。 天下最强悍的男子,左右四顾,倒是有那么几个人,夫诸,无绝,还有他爹江宜祖,若这尔美敢抢慕景玄,也该问一问他江凌云手上的刀剑了。 江凌云迈入厅堂,就见一身火红骑装的女子,正伸着戴着尖利地护甲套的手指,逗弄拓跋坤珠怀里的江泓。 唯恐儿子吹弹可破的小脸儿被划破,他紧张地忙呵斥,“住手!” 第625章 撺掇宣王爷谋反 女子纤长尖锐的指尖停在小娃儿的小脸儿前,她微倾着身子,杏眸森冷地微黯,转而便有妩媚地笑出来。 她头上高耸的牛角式发髻低垂着金色流苏,流苏在灯下莹莹轻晃,光芒映着她微笑的脸,眸光流转看向门口俊艳逼人的男子,“王爷回来的可真是快呀!本公主还没有与王妃和世子说上两句话呢!” 拓跋坤珠迅速抱着江泓起身,恐慌地避开尔美,迎向江凌云…… 江凌云伸手便要把她和江泓搂在怀里,拓跋坤珠侧身避慨他的手,“自打这女子入府,便一副来者不善的架势,刚才又用真气控制我的身子,还如此嚣张跋扈地对待儿子……江凌云是不是在这个家里谁都可以欺负我?谁都可以践踏我?” “咯咯咯……”尔美讽刺地冷笑,“王妃娘娘,谁也没有想践踏你,是你自己没有本事!不瞒你,我身为文诺国公主,是专程来和亲的,我与宣王殿下一见钟情,两情相悦,至于你……” 江凌云勃然大怒,“你这贱人不要胡言乱语,我心里只有坤珠一人,至于你是谁,你是什么身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们慢慢谈,我就不打扰了!”拓跋坤珠抱着孩子迈出门槛。 江凌云气结,忙追出门拦住她,“坤珠,你不要相信她的话!那个女人居心叵测!” 拓跋坤珠委实不愿当着外人的面与他争执,但方荔枝的残暴不仁,这女子突兀的出现,让她不得不怀疑,江凌云对她到底还有几分真心。 “你若是不想与我过下去,亦或因我揭穿你母亲的罪孽厌了我,你可以直接对我讲!你没有必要弄个女子进府挑衅我,也没有必要让她来威胁儿子的安危……我现在就给你们让路,我成全你们!” 拓跋坤珠说完,撞过他的肩,便抱着儿子疾步穿过庭院。 “摆驾入宫!我就不信,我拓跋坤珠身为大周帝王的表姐,竟没有一个容身之处!” 江凌云没有阻拦她离开,若他与尔美打起来,拓跋坤珠与孩子在眼前,反而会让他分神。 他目送拓跋坤珠带着一众随侍和护卫出去府邸,这才在椅子上坐下来,见尔美兀自端起茶盅喝茶,他也给自己斟了一杯,压住火气。 “听说,尔美公主今日当了一回渔家女,还与舍妹对歌,结果,惨败于舍妹之手,还没有得见我陛下一面。” “是呀,所以本公主心中忿忿,特来寻你讨回一口气。” 尔美不羁地歪靠在椅背上,眸光玩味地看着他五官惊艳的脸。 “本公主着实没想到,大周宣王竟是如此惊才绝艳之人,你这眉眼竟与大周皇后江心瑶十分相仿,霸气天成,分明是有帝王之相。” “本王已然是王,这正是帝王之相。”江凌云笃定她要挑拨离间,“我与舍妹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自然有相仿之处!倒是你,听说你与你的兄长西勒王,如今正是水火不容,你的兄长今日在湖上差点沉了船,闹得狼狈不堪,你们文诺国的颜面扫地,又无诚意与我大周结交,你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否则,陛下知道你如此嚣张地找上我宣王府,定然对你不客气!” “你当我怕呢?”尔美不怒反笑,“我那哥哥是天生便与我为敌,倒是你这妹妹江心瑶,听说……她要杀你的母亲……”说着,她就目光如蛇,看进江凌云的眼底,企图寻找一点憎恨之意。 江凌云清冷地讽笑,“我的家事,不劳公主你费心!” “我是不想费心,但是,你这事儿却让我想起我的母亲,啧啧啧啧……实在可怜呐!” “你的母亲?”江凌云抵触地蹙眉,“本王对公主你的身世没有任何兴趣听。” 尔美自顾自地笑道,“我的母亲自打一入宫,就不受宠,后来,被妃子害死,在她死去的那一日,我的父亲左拥右抱,在他的寝宫歌舞升平……” “不过这世上有一句话说的甚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江凌云将她面前的茶盅挪开,“这里不欢迎你,要么你离开,要么本王动手杀你!” 尔美坐着没有动,“宣王殿下,本公主此来,是想扭转乾坤,荡平天下,嫁最强的男人,坐最漂亮的龙椅,将害死我母亲的人,全部踩在脚下,本公主知道,你心底亦有愤然,你恨你的父亲……” “你错了,本王有一位好父亲,他是大周的功臣,他同样也疼惜本王,本王自年少被师父疼惜,被父亲呵护,没有受过任何委屈,你也休想离间本王与舍妹的关系!”江凌云清冷地看着她,“看在你境遇可怜,本王饶你一命,请你——滚出本王的府邸!” “你与本公主不是相同的么?你的母亲不受宠,你的父亲冷落她,如今你的母亲就被关押在你后院的小黑房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却不敢放她出来。而你的父亲拥着他最爱的龚璇玑,哄着两个刚出生的儿子,做出一副幸福美满的样子……将来,你父亲名下的家产,必然都是那两个儿子的,与你再无半点关系。” 江凌云不怒反笑,“尔美公主,送你一句话,钱财地位都是身外之物,你若计较,才是真的输了!” “是么,看样子,你是个性情中人呀!”尔美起身绕过桌案,直接横坐在他的腿上,将他的手拉过来,环在腰际,额头一低,便状似亲昵地抵住了他的额头。 江凌云憎恶地推她,女子死死搂住他的脖颈,就在他脸上狠狠吻了一记…… “凌云,你应该杀了江心瑶,让你爹痛不欲生,让慕景玄方寸大乱,这样,你不但能给你的母亲平静和欢悦,还有可能夺取那把龙椅,到时候,我就嫁给你,陪你荡平天下,坐上天下霸主之位。” 江凌云讽刺挑高了眉梢,是在嘲讽尔美的荒唐,却也是自嘲。 若非心瑶将他带到龚璇玑面前,若非龚璇玑细说了他出生和活下来的真相,若非深切认识到了母亲的错,这会儿,他定然就被尔美这一番话说服。 第626章 皇上擅长哄小娃 江凌云:“莫说我无心当什么天下霸主,就算有那番心思,凭你我之力,也不是我大周帝后的对手,更何况,我那亲妹江心瑶就算如今身怀六甲,也足以将你捻成灰烬!” “哈哈哈……看样子,你不是不想,你是不敢呐!”尔美自他怀中起身,“听说,在你爹知道龚璇玑被大周太上皇卖给了拓跋樽时,就想……” “我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大周的事,就算有什么恩怨,也都过去了。你让本王杀皇后,杀皇帝,夺龙椅,如此三步,看似简单,却步步暗藏杀机。尤其,在大周这片地界里,除了龙鳞阁,我陛下身边还有一支暗卫,又有千军万马守护着……就算不动千军万马,只他师父夫诸一人,也足以叫你文诺国倾覆!” 江凌云说完,便嫌恶地抚了抚袍服上沾染的脂粉气,直接自腰间抽剑,刺向尔美的心口…… 尔美迅速抬手,凝聚真气掌控剑刃,却见剑刃上分散出几缕纤细如发丝的光,直刺进了她的掌心。 尔美大惊,顺势倒飞出厅堂,直退到了大门口,心口却一阵钝痛,双手也隐隐地刺痛难忍。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凭你刚才对我妻儿所做的,你这双手必须废掉,才能解本王心头之恨!” “你……” “还不走,本王就不客气了!” “江凌云你给我等着!”尔美飞出大门过道,落在马车上,“走——” * 晨曦清透,有了春日的暖意。 皇后寝宫内饭菜飘香,隔着摆满饭菜的大圆桌,心瑶无奈地搂着江泓在怀里,慢慢地喂小家伙吃饭,耳朵听着拓跋坤珠啜泣着说完状辞,这才明白,她嫂嫂是酝酿了一整晚的老陈醋。 余香、小格子等一众宫女陪在一旁,也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清官难断家务事,再说,这种事无凭无据,更不好说。 但宣王人中龙凤,谁喜欢他,旁人管不着,怕是连他自己也无法掌控。 余香忙上前对心瑶说道,“主子,要不要奴婢去通传宣王殿下过来一趟?” “一点误会罢了,你别把事情闹大!”心瑶看余香一眼,忙对拓跋坤珠温柔地笑了笑,“嫂嫂,您真的是误会哥哥了,他性情耿直,断不会做出见异思迁之事。至于那位尔美公主,若我没有猜错,应该就是在湖上以对歌为难我们的渔家女……” 拓跋坤珠鼻音浓重的冷哼,“一个公主,怎么扮成渔家女?还有……你们去游湖怎么也不唤我一起?我有了孩子,你们便都不与我一起玩耍了?!” 心瑶顿时哭笑不得,“谁不与你玩耍了,是你刻意躲起来。再说,我这几日因为方荔枝害人的事儿,始终也无法释然,景玄怕我怀着身孕抑郁,这才带我出去散心,偏巧一群长辈都在,便一起去了。” 心瑶又细细为了说了渔家女对歌的事,拓跋坤珠这才冷静下来,却已然哭得抽抽噎噎,上气不接下气。 “所以,凌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那女子?!” 心瑶拿着小汤匙,舀起一点加了菜沫肉沫的米糊,喂到江泓的小嘴儿里,见她情绪和缓了许多,也松了一口气。 “每次景玄不在朝堂,都是哥哥忙着处理朝政的,莫说看折子那些事儿,单单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琐事,也足以让他喘不上气。您若是不放心,我今儿破例对景玄说一说,让你和泓儿跟在哥哥身边,你且盯着他,看看他一天到晚在忙些什么,若哥哥真的背叛你,我今儿不吃饭,我只吃了这满桌的碗盘。” “噗——”小格子从旁绷不住笑,“主子,这些东西怎么能吃,硌牙——” “你不用啃碗盘!他要做什么,谁能拦得住?” 拓跋坤珠端起茶,愤恨地哑了一口。 “我也懒得跟着他,压在我心头的这口气,我还没咽下去呢!方荔枝做得那些事,我一辈子不会原谅她!” “方荔枝对嫂嫂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嫂嫂若不愿回家,可以先在外婆那边的偏殿里住着,外婆喜欢泓儿。不过,哥哥一日见不到你和泓儿,怕是就要找过来……” 她话没有说完,刚下朝的慕景玄便带着江凌云进来,两人正把心瑶那番话听在耳朵里。 江凌云忙道,“不用一日不见,我这一早上没见着坤珠和泓儿,就惦记着了,昨晚一整晚都没有睡好,就怕泓儿想念爹爹呢!” 说着,他便走到心瑶身边,把江泓抱在怀里,亲了亲小娃儿的小脸儿,“泓儿,有没有想爹爹呀?” 江泓两只小胖手捂在他脸上,小嘴儿一张,哈喇子都流淌出来…… “哎呀,你这个小脏娃,都把口水蹭爹爹脸上了。” 慕景玄忙从心瑶手上拿过手帕,给小娃儿擦干净,顺势给江凌云递了个眼色,让他去哄拓跋坤珠,他则抱过江泓,在心瑶身边坐下来。 “泓儿乖——皇姑父最喜欢抱着泓儿了……”慕景玄只觉一身乏力都被这柔软的小娃儿化解。 心瑶见江泓被他逗得咯咯笑,忙道,“别让他笑太过,他刚吃了饭,容易笑岔气。” 慕景玄忙老老实实搂着江泓,见心瑶把汤匙和汤盅都放在面前,便主动接手任务,一点一点喂江泓吃。 心瑶则夹菜喂他吃,见他眉宇间还有些疲惫,忙抬手帮他抚了抚眉心。 慕景玄温柔地笑看她一眼,大口吃下她喂得菜,又喂江泓吃粥,“泓儿看到皇姑父大口吃饭,也要大口吃哦,大嘴巴……啊呜啊呜的大嘴巴……” 江泓乖巧地直接张大嘴巴给他看。 心瑶不禁欣慰他这样耐心地哄孩子,更欢喜地江泓这般听他的话,“泓儿好聪明!能听懂皇姑父的话呢!” 江凌云见慕景玄竟喂孩子已然如此熟练,不禁笑了笑。 “泓儿倒是一大功臣,等瑶儿这一胎生下来,陛下不必再格外练习,便能直接照看孩子了。” 慕景玄说道,“今儿叫泓儿在这边玩,你把表姐带在身边,两人好好把事情说清楚,不要耽搁政务。” 第627章 被小娃咬了一口 “是!”江凌云见拓跋坤珠不情愿地看向自己,这才小心翼翼地提着一口气在她身边坐下。 余香忙给他摆好碗筷,“王爷,要不要奴婢给您布菜?” 拓跋坤珠气急地忙拿眼睛剜她,“余香,你也不老实了!” 余香揶揄道,“王妃娘娘,这一大早,您把我们这满宫的人都泡在了老醋里,奴婢不过一句话,王妃娘娘就又急,以后谁还敢伺候您和王爷?!” “你……”拓跋坤珠气恼地涨红了脸,这就又对心瑶抱怨,“这宫里的人也欺负我……” 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余香,你们都退下吧!都管住自己的嘴巴,做事也规矩些,王妃刚受过重创,难免草木皆兵,你们也多体谅。” “是!”一种宫人齐声应了,如临大赦,忙都退出殿去,顺势带上殿门。 慕景玄却看不得心瑶这样受委屈,不冷不热地威严看想拓跋坤珠,“拓跋坤珠,谁也没有欺负你,你是朕的表姐,朕的皇后都这样看你的脸色行事,处处忍让你,处处宠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拓跋坤珠被训斥地顿时不敢吭声。 江凌云深吸一口气,欲言又止…… 心瑶忙伸手握在慕景玄的手腕上,“景玄,都是自家人嘛,嫂嫂有委屈,不来照我说,难道要去找义母和皇外婆么?这些事儿,闹到长辈们面前,就更不好了,嫂嫂已然很识趣了……” “你不要再宠着她!”慕景玄嗔怒地看她一眼,又冷冷瞪向拓跋坤珠,“换做旁人,谁会怀着身孕坐在这里听你唠叨一个早上?你非但不知足不体谅,竟还有气?!” 拓跋坤珠眼泪又啪嗒啪嗒落下来,“慕景玄,你这是在骂我吗?我是你的姐姐,我比你大着好几岁呢……”她只觉自己的脸面摔碎了一地。 “你的确比朕年长几岁,但你的所作所为,全然没有半点成熟!你看一看,皇族里有哪一个像你这般没用?!” 心瑶担心地嗔怒道,“好啦!你不要再说了,嫂嫂心里难过才……” 慕景玄严苛地转回视线来看她,“我不说,她下次还是这样,每次一点小事都来哭半天,时日久了,满宫的人都会嫌弃她,我这是为她好!” 心瑶担心地看向兄长,“哥,你要不要先带嫂嫂出去透透气?” “她在这儿透了一个早上的气,还不够她透的?” 慕景玄不不依不饶看向拓跋坤珠,眼神愈发严苛。 “拓跋坤珠,凌云是你的夫君,更是我大周的丞相,他对你没有背叛,没有亏欠,反倒是你,一丁点的委屈都受不得!你自打嫁过去,好吃懒做,谁也不敢言语半句,自己的武功荒废,两个丫鬟都打不过,不但保护不好自己,反而连泓儿都护不住,一出事,便只知道哭哭哭……若朕的皇后像你这样懒散,朕岂会稳坐这皇位?” 拓跋坤珠面子里子顿时绷不住,顿时趴在桌子上,就“呜呜呜……” 江泓见母亲哭,也禁不住就“哇——” 心瑶顿时心疼,嗔怒地瞪了眼慕景玄,忙把小娃儿搂在怀里。 “泓儿乖乖,咱们不哭哈!姑父坏人呐,就知道训人……咱们不理他……姑父坏坏……” 慕景玄乍听这话,不禁气结,还是拿小汤匙舀着粥喂给江泓。 小家伙不买账,哼哼哭着,就转开小脑袋。 心瑶揶揄地看他,“瞧瞧,孩子都能听得懂,以后你要训斥谁,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训,他会与你记仇!” 江凌云见前一刻威严不羁的男子,被妹妹三言两语便训得没话说,不禁为他捏一把冷汗。 “心瑶,刚才陛下的一番话也在理,你不要为难他。这事儿原是我的错。” 注意到拓跋坤珠的哭声和缓,他识趣地忙伸手自桌下递给拓跋坤珠手帕。 拓跋坤珠接过帕子,绷着脸就将帕子捂在鼻子上擤了鼻涕便丢在桌下的篓子里。 江凌云无奈地叹了口气,忙拿起筷子,夹菜给拓跋坤珠放在盘子里。 “昨天那女子是文诺国的公主!” “她是活着离开的!”拓跋坤珠强硬地斥道。 慕景玄道:“凌云是少林寺弟子,又是睿贤王的儿子,那女子他可以杀,但他杀了势必抹黑了师门清誉,也少不得有人说他恃强凌弱。两国之事,也该用正常的手段去解决,若是他直接杀了文诺,文诺国也便有理由打着为公主报仇的旗号发兵大周……” 拓跋坤珠:“……我泱泱大国,还怕他们不成。” 江凌云忙道,“这不是怕不怕的事儿,两国交战,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咱们不得不考量。” 拓跋坤珠:“我早上回家,听丫鬟们说,那女子曾坐在你怀里……你拉着景玄与你找这些借口,分明是喜欢她!” 心瑶刚喝了一口粥,便被呛到,她忙拿帕子捂住口鼻,却呛得眼泪都滚出眼眶。 “嫂嫂,这事儿您还是莫要计较的好,那女子打定主意玩美人计。昨天那女子还曾想勾着景玄与她对歌,穿着一身红花的袍服,像是要招亲。她当咱们大周的男子,都是勾一勾手指,便能上钩的鱼了,要玩一见钟情,又闹着投怀送抱,也是难为她了。” “瞧瞧,皇后的心思多开阔,拓跋坤珠你学着点儿!” 慕景玄说完,就亲昵地环住心瑶的肩,顺势摸了摸江泓的小脸儿,端着心思与小娃儿重修旧好,却不料,大手上就狠狠挨了小手一巴掌…… pia——pia——小胖手连番打在他的大手上,慕景玄看得惊愕,忘了要收回手,小家伙却卯着他的手指就啃下去。 “哎?哎?你这臭小子做什么?”慕景玄慌得忙抽回手,看了看手上清晰的小牙印,不可置信地惊笑道,“厉害了哈!咬得真疼!还没长齐了牙齿,就学会了咬人!” “哈哈哈……”心瑶大笑着搂着小娃儿侧转了身子,让他离慕景玄远了些,却还是忍不住转着脖子看慕景玄手上的齿印。 江凌云和拓跋坤珠顿时都忍不住笑。 “我泓儿厉害,帮娘亲报了仇!”拓跋坤珠说着,嗔怒地瞪向慕景玄,“下次你再训我试试,泓儿长大了不孝顺你!以后再也不准你抱!” 第628章 路上死了五个人 自打母亲贺金香被心瑶救入大周,拓跋坤珠便养成了对心瑶依赖的习惯,与心瑶无话不谈,受了委屈告状,心里郁闷便卯着她狠聊一通…… 自被慕景玄教训一顿之后,她赫然发现,自己应该戒掉这种依赖。 于是,把江泓交给心瑶两日,她始终也不曾回去看过,卯着一股子当北月公主时的狠劲儿,跟在江凌云身边,且早上又恢复了练功习武的习惯,也穿回了从前穿习惯的骑装,只是筋骨陡然有些不适应,骑马都难受。 江凌云虽忙碌地顾不上与她说话,见她能安安静静地呆着,便也不去扰她。 这一日江凌云巡查过六部府衙,夫妻两人在路边的酒楼一起吃的晚膳,江凌云想找些话与她聊,却又怕说错,于是只给她夹菜。 拓跋坤珠腿脚隐隐作痛,始终皱着眉头,懒得开口。 于是一顿饭吃下来,两人仍是又冷又僵,连上菜的小二都小心翼翼。 晚膳结束时,外面已然漫天繁星,夜市上人流熙攘,摩肩接踵,两人被人流冲得相聚两丈远,拓跋坤珠骑马在前面走,江凌云怕坐骑冲撞路人,便牵着马远远在后面跟着,见拓跋坤珠越走越远,他却也不敢招呼一声,只得加快脚步扯着马缰绳拖着不听话的坐骑走。 路旁楼阁上,啃着玉米棒子的龙义俯视着江凌云的窘状,顿时绷不住笑,“平时两人不是如胶似漆么,被一个文诺国公主竟弄成了这样!” “这男人一旦沾染了别的女人,在他媳妇眼里,就不是个东西了。”龙玺说着,重重拍了拍龙义的肩,“以后你娶了媳妇,就明白了。” “噗——”龙义一口玉米粒喷在了房顶上,“我怎么可能娶媳妇?眼下大事小事一堆,师父也不可能放我们还俗呀!” “心瑶已经对师父提了,若是有想离开的,可以更名换姓,还俗娶妻成婚,只是从此以后,不得再牵涉龙鳞阁内务。” 龙义不敢恭维地摇头冷笑,“瞧瞧这拓跋坤珠,娶个这样的媳妇,还不如不娶呢!这宣王都快累成狗了,还得小心哄着,一点男人尊严都没了。” 龙玺淡冷地瞥他一眼,“娶媳妇的好,人家宣王是体会过了,你却没有,等你知道了,怕是宁愿受百般的委屈,也不肯离开你媳妇。” 龙义忙摇头,继续啃自己的玉米棒子,却注意到在江凌云身后不远处,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远远跟着。 他正考虑着要不要拿玉米粒射过去,却见一旁有五颗花生米朝着人群飞了过去,转瞬,那花生米就犹如利刃一般,精准刺痛了五个人的眉心,街上顿时一片混乱…… 有女子受惊地尖叫,“死人了,死人了……”“快报官!” 江凌云惊疑地转头,想要过去看,却又怕拓跋坤珠出事,见有巡逻的城卫奔过去查看,他忙牵着马追上拓跋坤珠。 拓跋坤珠忙调转马头,赶到围拢的人群外,忙下马挤过人群查看…… 江凌云忙追到她身后,抓住她的手肘,“坤珠,你不要走这么快,万一遇到危险,我不好保护你!” “用不着你保护,看你刚才磨磨蹭蹭,恐怕是盼着我离得远远的,好一个人躲清静吧!” 江凌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一直在追你,是怕马撞了人才没有追上来。” “不用解释,我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我们,恐怕那什么尔美公主在暗中盯着机会与你相见呢!”拓跋坤珠说着,便指向地上的五个人,“你看他们的袍服和五官,这分明是那个女人派来的。” “你明知我和那个女人没有任何瓜葛,为什么还要这样说?!” 江凌云看了眼尸体,见五个人死得干净利落,忙蹲下来查看,并随手取下腰间的腰牌举给上前来阻止他查看的巡城护卫。 护卫忙道,“禀宣王殿下,这几个人都是被打中了眉心,地上还有染血的花生米。” 江凌云狐疑地看向护卫用帕子垫着递上的花生米,普天之下,能用这东西杀人且杀得如此利落的,只有龙玺。 他不禁狐疑地看向路旁的楼阁顶上,“把尸体抬去刑部府衙,仔细核查这几个人的身份!” “是!” 拓跋坤珠见他神情凝肃,忙道,“你知道这五个人是被谁杀的?” 上去马背,江凌云才说道,“是瑶儿派了龙鳞阁的人保护我们。” 拓跋坤珠顿时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寻常人,怎么可能有本事拿花生米杀人?!” 见行人变得稀少,江凌云忙策马与拓跋坤珠并肩而行,“坤珠,我一直都盼着,我们能一心一意的走下去,我也希望我们的泓儿不要牵涉什么嫡庶纷争,我更不希望我们的孩子,会牵涉权势争夺。” “既然如此,你就该杀了那个女人!而不是顾及这,顾及那,放那女人一条生路。” “我可以杀她,但是大周和文诺素无交际,那个女人死在我们大周,一旦她的皇族追究起来,便是我大周之错,我身为大周的王,不能给大周百姓找麻烦。” “你不杀,我去杀……老娘总有机会宰了她!”拓跋坤珠说完,就拿鞭子抽了下马,“驾——” 两人一前一后的返回王府,拓跋坤珠还没有喘上气,负责在后院看守方荔枝的丫鬟就惊慌失措地冲上前跪扑在地上,“王爷,王妃娘娘,夫人又呕血,奴婢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还嚷着见小世子。” 拓跋坤珠绷着脸不为所动,“今晚可真是热闹,外面刚死了个人,家里又闹!” 江凌云忙派护卫去请大夫,这就着急地往后院走,察觉拓跋坤珠没有跟上来,他疑惑地转头,想到她被母亲绑在床榻上的一幕,也不好勉强她,“坤珠,还是先去宫里把泓儿接回来吧!” “那天泓儿被她的两个丫鬟丢在床1上,那么小的娃儿哭哑了嗓子,我声嘶力竭地恳求,她理会过吗?她那样的人,手染血腥,不配见泓儿!” 第629章 她只能活三五日 江凌云忙上前把她拥在怀里,“你不必如此动怒,若不愿让泓儿回来,不去接便是,我并非强求你!” 拓跋坤珠怒火顿时爆发不出,疏冷地自他怀中退开,看着这往日温柔贴心的男子,越看越觉得难过,只觉两人迈进了一条死胡同。 “是我告的状,她没有弄死我,没有弄死龚璇玑的两个孩子,定然不肯死心!你是她儿子,你去看她无可厚非,但请你端正心思,不要听信她挑拨你恨我的话,我这两日撇下泓儿跟在你身边,也是想与你言归于好……” “不必多言,我都明白。”江凌云低头在她唇上轻吻,对门廊下的丫鬟说道,“王妃累了,伺候她沐浴歇息。” 说完,他独自走向后院。 拓跋坤珠望着他俊秀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返回寝室,却无心沐浴,只是叫丫鬟端来一盆热水,放了药草泡着脚,走了一天的路,她脚底已然起了水泡,药水浸透到创口,刺疼地如坐针毡…… 一想到江凌云平日都是这般脚步不停地忙来忙去,又矛盾地自责懊恼起来。 心瑶让她跟着江凌云这般忙碌,倒是跟对了,否则,她定然还会胡思乱想。 在脚底抹了药,她又穿了一双厚棉袜,蹬上靴子,忍着痛迈进方荔枝被关押的院子,注意到房门上挂着锁链,她心头的怒火这才烟消云散。 方荔枝正在房内咳嗽不止,见拓跋坤珠进来,她气急败坏地抄了枕头便砸向她,江凌云忙抬手挥出一股真气打偏枕头,“娘亲,您做什么呀?” “这贱人自己不懂争取,竟还要拖累我的儿子和孙子,现在什么都毁了!” “毁得只有你自己,自己身体不好,就不要再闹!”拓跋坤珠上前,见丢在床下的帕子上染了血污,忙对江凌云道,“那天大夫便说过,她气血郁结,就这样的脾气,怕是得用药吊着命。” 方荔枝愈发咳嗽得厉害,“凌云,让她滚出去,我不想看见这个没用的贱人!” 江凌云无奈地叹了口气,“坤珠过来看你,是一片好心,您不领情便罢了,我这几日忙于政务,怕顾不得来看你,丫鬟熬了药你要仔细喝了,莫叫我们担心。” “你在忙什么?你不要哄我……我闹出这样的事,你的王位怕是也不保!”方荔枝担心地扯住他的手臂,眼神惶恐地无法安定下来,“江心瑶是不是也为难你了?” 拓跋坤珠嫌恶地斥道:“心瑶正帮我们照看泓儿呢,她和凌云的兄妹之情,并没有因为你而损毁半分,父王也仍和以前一样疼惜凌云,不过是你,惹出了不少污言秽语,让我和凌云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你说谎!”方荔枝担心地扯住儿子的手腕,“儿子,如果你受了什么委屈,要对娘亲说,不要一个人忍着……” “娘亲,坤珠说得都是真的,没有人为难我。龚璇玑都告诉我了,当年我出生时,父王要摔死我,是她拦在前面救了我的命,且劝父王送我去少林寺学艺,这才保住了我的命……” “贱人!”方荔枝阴沉地冷笑,“她这是在离间我们母子,编撰的谎言!” 江凌云反握住她的手,委实不敢相信,眼前近乎疯癫且偏执的女子,是从前温婉贤淑的母亲。“我问过祖母,也问过太上皇和太后,龚璇玑没有说谎。” “不……她分明是在离间我们!”方荔枝恐慌地死死握住他的手,“儿子,你是娘亲的儿子呀,以后娘亲保护不了你,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您也从没有保护过我!现在又何必说这些?”江凌云按下她的手,“以后,你只管调养身子即可,其他的事,不要再多问。” 大夫提着药箱,跟着丫鬟进门,见三人气氛尴尬,迟疑着开口,却又不敢开口。 拓跋坤珠清冷地笑了笑,“真是难得,还有一位大夫愿意过来。” 江凌云忙起身让开床边的位置,对大夫摆手,示意他上前诊治。 大夫把药箱放在地上,看着面目憔悴,头发倾散的女子,却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这女子该是死囚,却又是宣王的母亲,他一介草民,委实为难。 江凌云见他欲言又止,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忙亲手给他搬了椅子放在床边,“大夫请坐!” 大夫忙俯首一拜,“谢宣王殿下!” 方荔枝看着大夫恭敬的姿态,突然又落下泪来,这才相信了,拓跋坤珠说得是真话。 大夫注意到她啜泣,惶恐地忙坐下来,在她手腕上铺了一方手帕,这才把手指按在她的脉搏上,却探了半晌,又无奈地摇头。 方荔枝忙道,“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这几日呕血不停?” “夫人除却呕血,还还有哪里不适?” “喘不上气,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昨晚那三个人来找我了,他们都要把我掐死……”方荔枝说着,就恐慌地缩进了床榻里面,“我不是故意害他们的,我给了他们银子的,本来事情很顺利的,是江心瑶突然闯进了产房……都是那个丫头,她才是凶手……” “娘亲,住口!”江凌云震怒地盯着她,“在刑部不肯承认的事,你却在大夫面前承认,现在病成这个样子,你说这些还有何用?那死去的人最好也别再去想!” 方荔枝惊觉自己说得太多,恐惧地忙又对大夫说道,“我是病糊涂了,你不要相信我说的话……” 大夫不愿与她多言,忙朝江凌云和拓跋坤珠颔首一拜,便提着药箱退出门去。 江凌云忙牵着拓跋坤珠的手,一起追出来,见大夫竟直接朝着庭院的月洞门走,他疑惑地忙开口,“大夫,您这就要走吗?不写药方么?” “殿下,不是草民不想写,实在是无甚可写的。” “大夫这话是何意?前几日有大夫过来,只说她是气血郁结,刚才她还有气力大吼大叫的……” “夫人恐怕还有三五日可活,眼下她已然神志不清,加上噩梦惊扰,恐怕茶饭都咽不下,以这番境况看,再开药方,也无济于事。” 第630章 我要亲自处置她 春夜的风沁了一丝暖意,心瑶自庭院里转了一圈,却总觉得腹中不安宁,小娃儿似在踹她的胃,害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神恍惚不宁。 余香和两位嬷嬷忙着给江泓沐浴,偏殿里溢出女子和小娃儿的笑声,她又忍不住期盼腹中的孩子早些降生,如此,她走路也便不必这般笨重了。 她又在门前朝着宫道尽头眺望了一阵,见慕景玄仍是不见踪影,不禁怅然叹了口气。 小格子忙道,“主子,要不要奴才去打听打听?今日晌午陛下也没有回来用膳,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儿挪不开脚吧?” “不必!你去了,陛下反而会分心。平日我都不去御书房那边,你这一折腾,他恐怕担心我出了什么事。” “是!”小格子见她转身要回院,忙扶稳她。 心瑶自嘲地一叹,“我就是太清闲了,白天和长辈们说说笑笑的,晚上一静下来,就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现在有身孕,坐久了不舒坦,看书抚琴也静不下来,所幸泓儿在这里陪我,要不然,这日子还难熬呢!” 小格子陪着笑,小心地扶着她穿过庭院。“主子这还是好的,在其他的皇宫里,妃嫔争宠,那才是不安宁。” “嗯,你倒是越来越会安慰人。”心瑶笑了笑,看了看廊下的灯笼,“灭了对着门窗的这几个,太亮了,泓儿睡得不安宁。” “是!”小格子忙命值夜的太监们取下门窗前的灯笼。“主子对小世子视如己出,真是比亲儿子还亲呢!王妃倒是放心,竟一眼也不来看。” “泓儿在宫里还安全些,若是出去了,怕是那位尔美公主少不得打别的主意。” 心瑶说着,忍不住捏着手指掐算时日,依着时间,方荔枝那毒也该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她不希望江泓呆在那府里惹一身血腥,也不希望他小小年纪,活在那种肮脏之下。 见余香抱着裹了斗篷的小娃儿自偏殿里出来,心瑶忙扬起唇角,迎上前便把胖嘟嘟的小娃儿搂在怀里,“哎呀,泓儿洗白白了,好香香呀……姑母好喜欢呐!” 小娃儿被她逗得咯咯笑,拿小手摸她的脸。 心瑶忙把他抱到床榻上,长叹了一口气,这就把枕头摆在床边,又让余香把小玩具都拿过来…… 在余香转身之际,心瑶忽听到后窗有动静,她狐疑地看出去,便见一个黑影立在窗外。 “余香,你陪小世子玩耍,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主子还要出去?这么晚了,走路要小心啊……” 心瑶拢住斗篷,从此自宫殿的后门出去,就见龙玺立在枝丫遒劲的梅树下,修长的手,念着一条花枝,正细看花枝上的梅花。 月光如水,映得他一身黑甲黑袍幽亮霸气,俊伟的身形与那梅树相衬,更如一位画中人。 心瑶忽然忍不住想画下这一幕,但龙鳞阁中的人,最忌讳留下画像,想想还是作罢。 “师兄,您怎么来了?可是我哥嫂那边出了什么麻烦?” “那女子派了五个人跟踪,都被我杀了。”龙玺望着梅树叹了口气,这才转身看着她,“瑶儿,我有一事想不通。” “何事?” “为何那文诺国公主偏就盯上了凌云?凌云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还是……凌云真藏了什么别的心思,让她有机可乘?” 心瑶失笑,“她之所以盯上我哥,是因为近来方荔枝闹事是个好机会,她当是找到了我和我哥之间的嫌隙,觑准了时机。” 龙玺恍然大悟,思前想后,这才明白,尔美并非喜欢上了江凌云,而是想撺掇江凌云谋反。“可就算挑拨了凌云和你的关系,又有什么用?这对于文诺国如今的境况,没有丝毫和缓。” “师兄竟然还不明白么?一旦我哥谋反,朝堂必然大乱,满朝文武断不会再容我当这个皇后,就算景玄肯留我,也不得不考量臣民的意愿。若我江家满门被诛九族,大周便等于被卸了一条臂膀,那女子稍一用手段,便能嫁进来当皇后,到时候,大周的一切,岂不是任她取用?” 龙玺摇头失笑,“那女子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就算凌云真的谋反了,你被杀了,江家被诛了九族,陛下岂会喜欢她?” “让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法子很多,不见得像我这样历尽生死的争取,她可以用药,可以用身体,可以用其他的手段……像是那日在景玄最想吃鱼的时候,她便穿一身红底花衣送上了鱼,却又欲擒故纵地对歌才能拿到鱼,足可见那女子的心思不一般。” 龙玺看着她映在月下清冷的凤眸,疼惜地叹了口气,伸手落在她的肩上,“你放心,师兄不会让她得逞的。” “师兄不必如此着急处置那女子,您只需把她的藏身之处给我即可,她既然来挑衅我,我要亲手处置她,也让周遭诸国看清楚,他们的女儿要取代我江心瑶,不过是痴心妄想!” 龙玺赞赏地点头一笑,“这才对,我龙玺的师妹,也是旁人不能取代的。” 心瑶莞尔,目送他飞鹰般跃上殿顶消失无踪,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她返回寝殿内,见江泓已经睡着,忙放轻脚步,示意余香也去休息。 余香还是先伺候她换了寝衣,这才退来,却见慕景玄独自迈进宫苑来,且一边走,一边揉1捏额角,似是倦极。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皇后睡了?” “还没,小世子睡了。” 慕景玄乍听这话,顿时板起脸,“拓跋坤珠还没把江泓带回去?” “呃……主子还是希望小世子多留几日,今儿还格外命尚宫局给小世子添了几件小衣裳呢!”余香担心地看了眼他的脸色,这就着急要逃,“陛下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先告退。” “嗯!” 慕景玄皱着眉头迈进内殿,见心瑶正忙着规整床榻上的位置,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异常勉强地扬起唇角,却见小娃儿被安置在了中间,她的位置在床里,他的位置则在床外侧。 第631章 和小娃争风吃醋 “皇后,你还想这样睡?” 心瑶盘膝坐在床里侧,疑惑看他,却见他一眼不看她,俊伟的身躯酷冷地背转过去,胡乱地踢掉了靴子,小娃儿发脾气一般,横躺在床尾。 “陛下这是怎么了?”心瑶哭笑不得,忙挪到他身边,歪了身子凑近他的额,在他眉心上轻吻,“是不是太累了?快去泡个热水澡。” 皇帝陛下怨念深重地翻身背转过去,“不去!” 他的床榻被这小怪物占了,他洗一百次热水澡也洗得不欢喜。 心瑶愈发大惑不解。“到底怎么了?泓儿刚睡着耶!你就这样当着你侄子兼外甥的面,在这里闹脾气?” “拓跋坤珠到底什么时候把他抱走?” 心瑶眨了眨眼睛,这才明白,皇帝陛下竟然是在与一个小娃儿吃醋。 “你怎么了?嫌弃泓儿在这里?” “我没有……他可以在这里,但是……怎么能和我们睡在一起呢?而且,每次都睡在我们中间,我都抱不到你!” 心瑶顿时绷不住笑,“我还以为你喜欢挨着泓儿睡呢!你不是想与他言归于好么?我是给你们制造多在一起的机会耶!” “这小娃儿现在学会记仇了,也知道了我不是好相与的,我是动不动就训人的坏人,且连他的娘亲都敢训,他怎么可能与我言归于好?”慕景玄挫败地摇头叹息,“养个孩子真是不容易!不能这样宠着他,得让他自己睡。” “我怕他一个人睡会着凉,又怕那些嬷嬷里有手脚不干净的。万一有人趁着我们不注意,伤了他、害了他,我们如何对哥嫂交代?” 慕景玄:“……” “这样脆弱的小娃儿,只被人往地上一摔,就会毙命。”心瑶说着,温柔轻抚了抚他的发丝,帮他轻揉额角,这会儿,又爱极这男子耐心听她说话的安静。 “景玄,你不知,方荔枝用了给我爹下了药才有了哥哥。” “难怪,母妃回来之后,父王就彻底疏远了方荔枝……我原以为,方荔枝是因与王少婉等人谋害过你,才被父王嫌恶,没想到,竟有这样的事。” 慕景玄无法想象之前江宜祖经历的,只怕那些伤始终都烙在他的心底,才让他对方荔枝这样决绝。 “哥哥出生后,爹大发雷霆,想把哥哥摔死,是我娘亲拦下,才保住了哥哥性命。哥哥如你一样,小小年纪就被送去了山里学艺,他倒是幸运些,那位方丈禅师很疼惜他,反而比呆在那勾心斗角的家里更安全些,否则,恐怕他早就被王少婉害死了。” 慕景玄一时间无言,侧首看身边娇小的娃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娃儿的小手。“我倒是不知道,凌云有这样的遭遇。这几日,他比我还忙,怕是连难过都顾不得。” “他看得开,还有嫂嫂陪着他,就算两人如今不睦,总算是共进退的。”心瑶欣慰地一叹,“过去的伤,我们无法帮哥哥和爹弥补,但是,我们可以多疼爱泓儿些。” 千金难买合心合意。慕景玄有时很担心,那几位被皇外婆娇生惯养的表姐表妹与驸马郡马相处不好,便都闹着和离……拓跋露那没孩子的,与慕卓衍闹和离已然尴尬,若拓跋坤珠这有孩子的也闹和离,他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坤珠表姐能对凌云不离不弃,这一点比露儿强很多,我也很欣慰。”慕景玄说着,抬眸看进女子的眼底,他两手高举,捧住她悬在头上方的脸儿,“我去沐浴,你陪我泡一会儿。” “好。” 慕景玄顿时就扬起唇角,眸光里顿时星辉斑斓。 心瑶俯视着他,见他突然又欢喜,不禁失笑,“你这样忽冷忽热,真像个阴晴不定的孩子。” “泓儿若是再多留几日,朕这皇帝,真就活到三岁去了。” 心瑶顿时忍不住笑,怕惊醒了江泓,又不敢笑出声。 慕景玄见她要拿浴袍,不准她忙碌,他自己端着托盘,准备好沐浴用的一堆东西,连心瑶喜欢的花瓣都带上,两人这才进去浴殿。 两人舒服地浸泡在水中央,慕景玄自后把她柔软的身子环在怀里,大手自水中按在她的腹部,感觉她肌肤下,小家伙的动静。 心瑶在暖热中有些困意,紧贴在背后的身躯暖热,四周的池水亦是暖热,她有种莫名地幸福感。 “今天孩子可又踢你了?” “也不知他是男是女,今儿在我肚子里折腾了一天,闹得我心神不宁。上次他踢我一脚,助我救了两个弟弟的性命,这次不知是要闹哪出?” 慕景玄忙安慰道,“不要自己吓自己,一切有我,你只宽心养胎。” “刚才你一直不回来,我心里也担心,又怕去找你会耽误你处理政务。” 慕景玄低头在她颈侧轻吻,“安心,都没事。” 今晚他本来想早回,谁知那位西勒王子不请自来,还带来了几箱子稀世珍宝,说诚意为他的妹妹尔美公主赔礼,另又送上二十三位舞姬。 他只得请父皇、母后、姨父、姨母、萨岚并十几位臣子一起接待,岂料,这西勒却执意让舞姬跳舞。 那领舞的女子妖娆的水蛇一般,大冷的天,却穿着金丝流苏,那身子若隐若现,害得父皇、母后、姨父、姨母,及满殿臣子坐立不安。 在大周的皇宫内,还不曾有过这样荒唐的事,萨岚却看得欢喜,执意留下那群舞姬。 父皇和姨父皆是暴怒,他也没有收住脾气,一怒之下,就把那群舞姬和西勒都赶了出去。 那些舞姬个个身怀内力,西勒更是来者不善,偏萨岚缺根筋,被美色冲昏了头,竟为此与他争执起来,便耽搁了回来的时辰。 西勒与尔美这兄妹俩,倒不愧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一个贪色,一个卑鄙,一样的手段阴柔。 他已经对礼部下旨,命他们明日就去传旨,将那兄妹俩逐出大周,不准他们再踏足大周半步,若敢违逆,他必去踏平文诺国。 西勒闹出的荒唐事,实在不该拿来烦扰心瑶,他只下巴而在她的颈窝里,低柔地安慰,“瑶儿,文诺国那兄妹俩的事,你也不用再多想,我会处置好,你好好养胎,不要让自己太累。” 心瑶歪头,亲昵靠在他头上,“嗯,好!” 第632章 太子爷中毒失踪 一早,心瑶慵懒地翻了个身,便有两只小手把在脸上,然后,小家伙就咿呀咿呀地啃在她脸上。 “泓儿……你是不是饿了呀?”心瑶呓语似的咕哝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竟躺在床榻的中间,小娃儿趴在床榻里面,另有一个大枕头横在床外侧,似生怕小娃儿摔到床下去。 “余香?小格子……” 宏阔的宫殿回音钝重,却无人回应。 心瑶忙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长发却被小娃儿扯住,眼见小娃儿就要往嘴里塞头发,她忙抓住小家伙儿的小手,“泓儿,头发不可以吃,咱们换衣裳,洗洗小脸儿,然后姑姑给你弄好吃的,乖!” 小娃儿抓不到头发,便翻了个身,抓着自己的脚丫啃,柔软的小身体,整个儿蜷成一个小团子。 “泓儿,脚丫臭臭耶!”她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更衣,又匆促给小娃儿穿好衣裳,来到后院膳房,“余香……小格子……人都到哪儿去了?” “泓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姑姑平日懒怠管束他们,他们都跑出去玩耍了?” 小娃儿裂开嘴就笑呵呵地“呀呀呀……” “嗯,以后姑姑要严肃些,要管得勤勉些,这样泓儿和姑姑就都不会挨饿了,对吧?” “呀……” “若余香和小格子去玩掷骰子赌银子,姑父也该训斥姑姑了!” “呜呜呜——”小娃儿呜着小嘴儿就哼哼起来。 心瑶忙亲亲他的小脸儿,“哈哈哈……你听懂姑姑的话呀?不喜欢姑父训人对吧?姑姑也不喜欢姑父训人,不过,有些人是该训的!” “呜呜……” 心瑶忙抚了抚小家伙儿的小肩膀,“说训这个字也不行么?不呜呜了,姑姑只是说一说!” 她又卯着小娃儿的小脸儿安慰地亲了亲,却顿觉双手吃力,“你这个小肉肉太胖胖了呀,姑姑都快抱不动了呀!” 这辈子,她气喘吁吁地沿着亭廊一直穿过后花1园,走到膳房的门廊下,却听到门窗里面传出砰——一声爆响,然后有一股焦糊味儿弥漫开,然后便有人哎呀地大叫。 她疑惑地探头进膳房,却见艳若神祗的夫诸正在手忙脚乱地收拾锅子,一身雪白的袍子已然弄脏,看不出年龄的脸上亦是抹着几道灰,眼睛被烟熏得泪流不止,不住地咳嗽…… “师父,您别呆在里面了,快出来……” 心瑶忙把他叫出来,怕呛到怀中的小娃儿,她忙躲得门窗远了些,就见一股一股的浓艳冒出来,直冲天穹。 夫诸被烟呛得泪流不止,见心瑶抱着小娃儿,忙道,“你不要进来了,这里面很呛人。” “你在做什么呀?为什么不叫宫人做?御膳房也该有吃的呀!”最让她想不通的是,“您怎么在我的寝宫?” “那个……凌厥太子萨岚昨晚一夜没有回来,找不到人了,拓跋荣萝把景玄教训了一顿,景玄无奈,把所有人都派出去寻找萨岚了。” 心瑶哭笑不得,不禁怀疑自己错过了什么,“萨岚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会找不到呢?他定然是跑出去玩了吧!姨母教训景玄,好像没有道理耶!” 心瑶不禁为自己的夫君委屈,“景玄平日也是疼爱萨岚的呀,怎么会……再说,姨父和姨母不是决定过几日离开的吗?萨岚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 夫诸不知该从哪一句说起,最要紧是,这牵涉到文诺国西勒皇子送舞姬的事,景玄可是交代过,所有人不得提起这件事。 昨晚那群舞姬跳舞时,身上弥漫着一股奇香,他和妙回坐在大殿的横梁上嗅到之后,妙回提醒说那香能左右人的心智,他便忙用真气护住了丹陛之上龙椅那一片位置,萨岚和众臣之位却没有顾得上。 那群臣子碍于景玄的威仪,就算身体不适,也不敢怎么样。 萨岚却是被众人疼宠的,做事素来不会顾忌,在那毒香的作用下,不知会做出什么偏激之事。 心瑶见他绷着脸不说话,眼神里竟然也有些难过,不禁失笑,“师父这是怎么了?您是在担心萨岚的安危,还是担心景玄的处境呀?” “没有。大家都出去找人了,你饿着肚子,为师是过意不去!” 心瑶把怀中的小娃儿塞给他,“师父抱着泓儿去门廊下玩会儿,我来烧菜煮饭,一会儿就好。泓儿吃得东西细致,我得单独准备。” 夫诸却抱着怀中的小娃儿不知所措,肉乎乎的小娃儿正在流口水,他恐慌地竖着眉头,忙大嚷道,“心瑶,他……他一直在流口水呀!” “用脖子上的小布巾给他擦一擦就好,不要太用力,轻轻的。”心瑶说着,还是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见他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不禁莞尔,“师父要学着看孩子,等我这一胎生下来,也给你看顾!” “什么?”夫诸恐惧地忙摇头,“不要……我每天练功很忙的!” 心瑶被他这话逗笑,先将炭炉和灶膛里的火都调旺,忙又准备食材,让她欣慰的是,江泓一直不哭不闹的,很是乖巧。 * 慕景玄策马自城门外返回,没有找到萨岚的踪迹,不禁心急如焚。 见守城的护卫拦着出入城门的百姓查问,他没有停下马,如此大海捞针,只怕找到最后,只会找到萨岚的尸体。 昨晚西勒带着那几个舞姬出宫之后,不到一个时辰,萨岚跟着离宫,眼下只有再去查问西勒,就算那人说了几十遍不曾见过萨岚,此事,也与他脱不了关系。 他忙对身后的青砚命令,“去查一下西勒可有出城?” “陛下,咱们出城寻找之前,就已经查问过西勒好几遍了,而且,您还差点把他的手拧断,卑职看,那人不像是说谎。再说,西勒昨晚有意讨好,分明不像是与咱们为敌的,他怎么可能扣押萨岚殿下呢?” 慕景玄也很想这样认为,但是…… “皇兄!尔美公主想见您!”慕允琪领着两队护卫迎上前来。 他身后,策马跟着一位女子,正是尔美。她一身火红的锦袍,头上发髻梳得奇高,远远看上去,像是戴了两个尖锐的牛角。 第633章 撩皇上后果自负 女子妆容浓艳的脸,映在满头累赘之下,倒是有皇族的雍容华贵之气,却不如那日在湖面上扮渔家女的模样耐看。 慕允琪下马来,朝慕景玄行了礼,忙对女子说道,“这位就是我大周皇帝陛下慕景玄,尔美公主若知道萨岚殿下的下落,还请如实禀告我陛下。” 尔美眼眸流转,将慕景玄从头看到脚,不禁惊叹他这艳若仙魔的一张脸,一时间心头恍惚许久,不禁又想起那日在湖面短短一面的情形…… 对上他肃冷清寒的鹰眸,尔美忙下马朝他俯首行礼。 “尔美参见陛下!” 慕景玄抬手示意她免礼,“朕只想知道朕的表弟萨岚在何处……” “陛下放心,尔美一定尽心相助陛下救出萨岚殿下!” “你知道朕的表弟在何处?” “自然是在尔美的兄长西勒手上,西勒豢养的那几个舞姬,个个身怀绝技,我的好几位厉害的门客,便是被她们所俘,陛下还是不要轻易招惹的好。” 慕景玄无法相信她这番话,不禁转头看了眼青砚。 青砚亦是暗忖怀疑,觉得这话不可信。 他又细想了一番与陛下早上出城之前逼问西勒的情形,西勒当时十分老实,而且,他说,他的两位舞姬失踪,所以才没有着急起行离开京城。 礼部尚书在天不亮就对西勒宣读了圣旨,西勒自知被逐出大周,自然是要着急带着自己的人离开的,那两个突然失踪的舞姬,偏偏在那个时候失踪,委实有些可疑。 青砚思及此,忙走到慕景玄身边,这就想对他细说那西勒的两位舞姬失踪的事…… 尔美却妩媚地上前,直接挡开了青砚,伸手便抓住了慕景玄的手,唇角沁着笑,眸光莹莹地看着他,“那日在湖面上匆促一见,尔美便对陛下一见钟情,朝思暮想。这几日,尔美一直茶饭不思,连走路都没有力气了……” 慕景玄要抽回手,不料女子的身体就突然虚软地贴上来…… “你做什么?放开朕!” “尔美一直想亲见陛下一面,无奈,那宫门前的人却不准尔美进,尔美拜访了几位大周的股肱大臣,也都被拒之门外。” “你放开朕!否则,朕对你不客气了!” 慕允琪和一众护卫从旁都尴尬不已,路上行经的人,也禁不住疑惑地围观。 青砚却就近注意到,着急与皇帝陛下亲近的尔美公主,不着痕迹地往路旁的房顶上瞥了一眼。 他便忙循着尔美的目光,朝那边望过去,顿时吓得双腿虚软。 房顶上,立着一位粉紫色丝袍的女子,零星的花瓣绣在衣摆上,似萦绕着一身花香,她手扶着孕肚,挑着眉梢俯视着这边。她身边立着一位身穿黑甲黑袍的男子,男子身形俊伟霸气,反衬得她愈发柔美惊艳。 那女子,正是皇后娘娘江心瑶,而那男子,虽然戴着黑面具,青砚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是龙鳞阁主龙玺。 心瑶在房顶上,注意到青砚直盯着自己,忙朝他摆了下手。 青砚惶恐地忙挪开目光,想提醒皇帝陛下与“美人”拉开距离,却如何也寻不到机会。 尔美不依不饶地,仰着脸儿就凑近慕景玄的脸,做出十分亲昵的样子,刻意摆出姿态给房顶上的女子“观赏”。 “尔美知道,天下间的男子,对美人都是来者不拒的,陛下守着个怀孕发胖的皇后,又有个厉害的岳丈挡在前面,实在是不便纳妃,但是尔美愿意做陛下一辈子的红颜知己,但求陛下与我文诺国永结合盟……” 慕景玄目光落在被她缠住的手上,嫌恶地斥道,“你再不松手,朕现在就挥兵踏平你的文诺国!” 尔美身子僵了僵,却没有挪开手,反踮起脚尖,凑近他耳畔,以仅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陛下难道不想知道萨岚殿下的下落吗?” 慕景玄狐疑,“萨岚到底在何处?你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朕?” “陛下在我脸上吻一下,我就告诉你!” 慕景玄阴沉地俯视着她挑衅的眼睛,心头惊怒交加,赫然明白了,西勒是无辜的,是这女子抓了萨岚。 “殿下若是不亲,恐怕萨岚殿下会少一根手指,亦或——少一条手臂呢!”尔美说着,轻嗔等着眼睛看他。 慕景玄勃然大怒,却连看她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朕从来不吃威胁这套,敢威胁朕的人,都会四五葬身之地!尔美公主,朕劝你,惜命惜福,尽快把朕的表弟交出来!” “陛下若是不吻,可就没有如此便宜的事了!咯咯咯……”尔美就突然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臂,做出打情骂俏状态。 慕景玄自然不会吻,他直接扣住了女子的手腕,掐住了她的命门,“朕不只是有萨岚一个表弟,朕还有好几个表弟,尔美公主你的命,恐怕只有一条吧!” 心瑶在房顶上,俯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不禁笑了一声。 一旁龙玺担心地抓住她的手肘,唯恐她从房顶上摔下去,“瑶儿,这里不是你一个孕妇该来的地方,咱们回去吧。” “人家如此卖力的演戏给我看呢,我若是不捧场,岂不是白费了她这一番苦心?!” 龙玺狐疑地看她,见她眼底没有半分恼怒,反而尽是讽刺,这才明白,她也在用内力偷听那女子和慕景玄的一番耳语。 “瑶儿,你想如何处置这女子?” “师兄,若是西勒知道,这女子收买了他的两位舞姬,并利用舞姬抓走了萨岚,西勒会如何处置这件事?” 龙玺挑眉莞尔,“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兄妹二人狗咬狗?!” “说起来,这是文诺国的内乱,咱们大周不便插手,让他们闹起来,是他们文诺皇族丢脸,与咱们大周无关。”心瑶说着,便朝他伸过手,“派龙义去尔美的住处去救出萨岚,一会儿景玄赶过去,尔美交不出萨岚给他,景玄必然大怒。咱们去找西勒,如此,这女子便是腹背受敌了。” 龙玺近乎怜悯地看向街面上的慕景玄,却见慕景玄与尔美等人都上了马背。 青砚忙挤开尔美,并朝着围观的人摆手道,“都散了吧,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慕景玄狐疑地看青砚,只觉得他有点不太正常,但眼下却不是追究青砚的时候,“尔美公主带路吧!若是萨岚少一根头发,朕就削去文诺国一座城!” 第634章 谁救走了太子爷 尔美暂居于城郊一条小胡同里,宅邸破败地危危立于胡同深处,这位置已然隐蔽,房顶上更是枯草半膝高,乍一看,压根儿不像是人住的。 箱子里的路面经年累月失修,坑洼不平,墙壁上窟窿眼睛瞪着身穿金甲黑袍的护卫队,显得愈发破旧,风一吹便能倒塌一般。 青砚跟在慕景玄身边,前后左右的看了看,发现心瑶和龙玺没有跟上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慕景玄一路上都注意到他举止不寻常、频繁四顾,他狐疑地禁不住又瞥他一眼,就见青砚脖子都快扭断,且眼角眉梢都是紧张忐忑。 “青砚, 你刚才一直在看什么?是有人跟踪我们吗?” “没……没有,卑职只是纳闷儿,尔美公主为何选在这个地方?” 尔美自木栅栏门前下马,讽刺地笑了笑,“这就是你们大周的待客之道呀!自打来了大周,我住酒楼客栈,那些掌柜将我轰出来,我要买一座气派些的宅子,无人卖给我……” 慕景玄一挥披风,飞身下马。“因为朕下了密旨,谁敢卖给你宅子,亦或接待你住入客栈酒楼,杀无赦!” 尔美不可置信地回眸看他。 青砚亦是匪夷所思。 后面一众护卫更是不明白,陛下为何如此做。 “尔美之前应该没有得罪过陛下吧?家兄虽与尔美不睦已久,且行事荒唐,但也是初来乍到,应该不至于触怒过陛下。尔美刚才或许对陛下不敬,也不至于连一个栖身之所都如此勉强。”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兄长僭越朕的皇后,你就是湖面上的渔家女,且你一入京就去撺掇凌云谋反。”慕景玄讽刺地瞥了她一眼,就一道真气碎了破败的栅栏门,“对于你这样的人,朕没有杀了你,已算是客气的!” 尔美胆寒地跟进去,就见栅栏门成了一地碎渣子。 破屋中人听到动静,忙抽剑冲出来,是此次随尔美出行的二三十位文诺国宫卫与五位年轻俊美的门客。 尔美忙抬手阻止他们出招,五位门客上前,护卫统领忙收剑上前来,“公主,这些人是……” 一位门客吃醋地打量过慕景玄,讽笑道:“公主殿下不会是又捡了一位大周的将军回来当门客吧?看这姿容,倒是不错的,不过,相较于温文尔雅的江凌云,此人太过阴鸷,看上去不是好相与的呀!” 慕允琪忙自后走到慕景玄身边,提醒道,“皇兄,看样子尔美公主身边这些门客,是把您当成小白脸了!” “皇兄?这……”门客恍然大悟,忙钦佩地对尔美笑道,“公主,您前几日拜访宣王江凌云,今日又带回来这两位……卑职揣测,这定是两位大周的……” 不等他话说完,尔美面子里子就已经崩碎落地,抬手便卯着他脸上扇了四五巴掌,直把门客打得唇角沁血才罢休。 “没脑子的东西!连大周皇帝陛下都不认识,你们还好意思站在这里?滚远点儿!” 慕景玄阴沉地望着那门客,不敢恭维地冷笑,“哼哼……他们不认得朕也总比尔美公主你强了几分。你却是明知朕是大周皇帝,却还要连番玩弄卑鄙的伎俩,你们文诺国所谓的诚意,朕与我大周将士今日领教了!” “陛下息怒!过去的事,咱们都不提了!”尔美忙堆上笑上前来,威严抬起下巴尖儿,对护卫统领命令,“愣着做什么?快去把萨岚太子带出来,大周陛下驾临,亲自来接萨岚太子回去。” “这……”护卫统领顿时脸色惨淡,几位门客亦是交头接耳,有一位壮着胆子问,“公主,您是不是下错了命令呀?” 尔美:“混账,你说什么蠢话?本公主头脑精明的很,岂会下错命令?” 慕景玄看出他们不对劲儿,忙上前走到门槛处看向那屋子里,里面却是空的,内室的窗子和门,都没有了框,一眼就可以看到床榻上,里面也没有人。 “尔美,你到底把朕的表弟怎么了?这屋子里压根儿无人!” “这……不可能呀!”尔美忙冲进去,橱柜和床下也找遍,她忙又奔出来,抬脚就踹在护卫统领的匈膛上,“说,萨岚太子你们给我弄哪儿去了?” 护卫统领尴尬地对尔美俯首,“公主殿下,您刚才派了您身边的两位贴身护卫过来,把萨岚太子带走了。”说着,他就看向跟进院子来的护卫,“那边,就是那位那两位护卫。他们还说,公主您无心与大周陛下签订合盟,要把萨岚太子杀了,吊去城墙上。” 慕景玄狐疑地循着护卫统领所指,看向那两个护卫,抬手一股真气拢住两人…… 两人似被绳索扯住,直接摔坠在尔美脚边。 尔美恐慌地忙跪在地上,“陛下息怒,尔美虽然行事鲁莽,但萨岚乃是凌厥国的太子爷,尔美绝对不会做一次得罪两国的事,此事定有蹊跷。” 青砚始终从旁不动声色地看着尔美,忍不住揣测是龙鳞阁的人易容之后带走了萨岚。 刚才皇后娘娘和龙力阁主龙玺就在路旁的房顶上,亲眼目睹街上动静。 且对于龙鳞阁中的人来说,易容换颜是比寻常呼吸一口气还简单的事,他们素来行事神速。 而尔美这两个护卫,似乎自始至终都跟在后面,不曾离开过,尔美也没有机会命令过他们。 皇后如此接走了萨岚太子,也避免了尔美公主再次利用萨岚太子威胁陛下。 青砚思及此,心顿时踏实了许多。很明显,皇后娘娘是想借着陛下的手,狠狠地教训尔美公主,这女子当街调1戏陛下,也实在欠教训。 慕景玄阴沉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允琪!” 慕允琪忙上前,“皇兄,您吩咐!” “把这些人全部押入刑部,好好囚着,不必给饭,关到死!萨岚所受的委屈和折辱,朕让他们加倍奉还!” “是!”慕允琪俯首,铿锵领命,便下令护卫,“押走!” 尔美见慕允琪带着护卫涌上前来,迅速退后两步,对自己的宫卫们命令,“慕景玄,不要以为你是大周国君,我就要听你的!你们大周的牢房,姑奶奶可不屑去坐!” 第635章 亲兄妹自相残杀 尔美说完,自护卫统领腰间抽剑,就飞身而起,朝着慕景玄头顶劈下…… 护卫统领与门客们见状,士气大振,忙都抽剑攻向慕允琪等人…… 慕景玄淡然冷瞥了眼悬于上空的女子,轻一抬袍袖,掌中的真气直袭腾空的女子。 女子被击中腹部,倒飞着砸向杂草枯黄的房顶,轰——被虫蛀风蚀的房顶,烂如如酥饼,顷刻间坍塌了大片,连带着内室的墙壁也一并倒塌,女子随着尘土横梁枯草一并坠在地上。 顷刻间,破败屋舍,只剩下四面墙立着。 女子自四面可怜的墙壁中间挣扎着撑起身体,只觉五脏六腑都已经被打碎,痛得她忍不住嘶吼,“噗——”一口血喷在地上,呼吸间却都是陈腐的泥土木屑的气息,满头满身地狼狈不满。 护卫统领与五位门客举剑石化当场,见手上的长剑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慕允琪忙带人上前就押下门客等一干人,又命两个人将尔美从那墙壁之间拖拽出来,直接将女子押跪在慕景玄面前。 慕景玄俯视着她,抬袍袖挥了挥飞扬的尘土,“说吧!把朕的表弟藏哪儿去了?” “慕景玄,我没有骗你,我本来就将萨岚关押在这边的!” 正在这时,门外的护卫忙进门通禀,“陛下,文诺国皇子西勒王带着萨岚太子来了,他说,是他救了萨岚太子……” 青砚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慕景玄,其实是心瑶和龙玺救了萨岚,乍听这话,不禁怀疑自己推断有误。 但是,刚才皇后娘娘和龙玺,明明就在那处房顶上的呀,难道他们没有听到萨岚被关押之处?还是…… 他虽慕景玄迎上前两步,就见西勒搀扶着萨岚一并走进来,另外被押进来的,还有昨晚在泰仪殿献舞的两位舞姬。 萨岚挡开西勒的搀扶,就朝着慕景玄跪趴在地上,“表哥,萨岚给您添麻烦了,萨岚错了……昨晚,萨岚也不知怎么回事,就……” 西勒见慕景玄这就要发作,忙道,“启禀陛下,此事是西勒失察,西勒带进皇宫的两位舞姬,被舍妹尔美收买,她们身上的香粉中掺杂了毒香,那毒香乃是奇毒,可以左右人的神智,人一旦中毒,便如被摄取了魂魄,所以萨岚殿下昨晚失控大闹,实在是因为中毒所致。” 说着,他忙命人将两位舞姬押送上前,“陛下,昨晚害萨岚殿下中毒的,就是这两位舞姬!西勒诚意将她们押送过来,与尔美对峙,恳请陛下看在西勒之坦诚,与我文诺国签订合盟。” 慕景玄赫然想起,昨晚几位舞姬都在跳舞之时,去席位间敬酒,而跪在地上的这两位,正是缠着萨岚的两位。 两位舞姬啜泣不止,脸上身上满是鞭痕,战战兢兢地跪缩在地上,直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呀……” 灰头土脸的尔美愤然挡开搀扶着自己的两个护卫,“西勒,你说谎!你这是栽赃嫁祸!” 西勒哭笑不得,“我的好皇妹呀!你平日玩的那些伎俩,哥哥我都看在眼里,你在咱们皇族里逞能便罢了,偏偏来大周的地界里撒野,你是不知道大周景玄陛下乃是以一敌百的战神呢,还是压根儿没有把大周放在眼里?” “你……”尔美身体剧痛,也自知理亏说不过他,她连爬带滚地挣扎挪到慕景玄脚边,“陛下,尔美自知有错,但是您想想,若真的是我收买了舞姬,弄得香粉有毒,西勒与那些舞姬为何竟在今日才发现?他们平日都是善用香粉的,岂会如此迟钝?!” 西勒从容勃然大怒,脸上讽刺地笑再也挂不住,上前就凶悍一脚,揣在尔美的肩上,“你这毒妇,竟然还敢狡辩?萨岚为何被绑在你这边的床底下?你说……” 尔美嘶吼着冲起来就横撞在西勒身上,不等西勒反应过来,就一巴掌打在西勒的脸上,西勒的一众护卫见状,忙上前将尔美押在地上,西勒愤恨地上前,又还给尔美两巴掌…… 萨岚见状,唯恐自己受到波及,忙起身躲到慕景玄身边,“表哥,我错了,经这一次,我再也不贪图美色了!”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的事,能让你学到教训,倒也不枉他们这一番‘苦心’,这可比姨父姨母教育你成千上百句来的有效。” 慕景玄懒得理会撕扯争斗的兄妹两人,他帮萨岚整了整头上的储君龙冠,见他红着脸头也不敢抬,疼惜地拍了拍他的肩。 “这次你也受委屈了,表哥对你严厉些,长辈们言语过激,都是因为对你寄予厚望,你莫要放在心上,咱们先回宫,回去之后,你好好对姨父姨母解释清楚。以后,心思多放在政务上。” “是!” “还有,你记住,你不只是阿古斯萨岚,也不只是朕的表弟,你还是凌厥未来的皇帝,你的臣民百姓都指望你成为一代明君,以后行事谨慎些。” “是!” 慕景玄环住他的肩,安慰地笑了笑,又瞥了眼地上的两位女子,“她们倒是姿色不错,你若喜欢,便收了吧。” “不,不,不……不要……”萨岚又是惶恐,又是感动,又是懊恼,只恨自己平日喜欢贪看美人,才这尔美和西勒抓住了把柄。“以后,萨岚再也不敢了!” 西勒见慕景玄要带萨岚离开,忙上前挡住兄弟两人的路,“陛下,这……咱们的合盟……” “朕不喜欢没有诚意之人!你们兄妹俩,朕一个也不信!” 尔美忙道,“陛下,西勒是栽赃嫁祸我,我真的没有伤害萨岚呀!不信您问一问萨岚!” 慕景玄挑眉看萨岚,“你说,该如何处置?” “表哥,昨晚我奔到一条胡同里,便有个人自后将我打晕,我醒来之后,便被绑在了这女子的床底下。然后这女子的两个护卫又将我押送到了西勒那边,他们在路上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这兄妹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萨岚太子,咱们来的路上,可不是这样说的呀!你答应过我,我把你交给大周陛下,你就会帮我签订合盟的。” 第636章 太子这嘴有点欠 萨岚冷笑,“你以为本太子是傻子么?那天在船上,本太子看得清清楚楚,你僭越本太子的表嫂,还企图调1戏她,本太子岂会容你做对不起表哥的事?这笔账,本太子帮你记得清清楚楚!” 慕景玄适才发现,那一日竟不只是他一个人注意到了那点微妙。 不过眼下这事儿,实在难以分辨,这事情到底是谁对谁错。 “西勒,你是怎样的人,朕不知,不过在朕心里,你和尔美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之前尔美一入京,就瞅准机会意图撺掇朕的宣王谋反,此事,朕也不会宽恕,朕就将你们兄妹俩并这一些人关在一起,你们在这段时日好好反省!” 西勒匪夷所思,“陛下,您不能这样啊陛下……” 慕允琪当即下令,“来人,把西勒一起带走!” 慕景玄带着萨岚、青砚等人则赶往皇宫,青砚在路上,心里始终嘀嘀咕咕,无法平静。 趁着慕景玄策马走到前面,他忙策马与萨岚并行,顺手帮他拍了拍脊背上的尘土,并帮他理顺了垂散在肩上的长卷发…… 萨岚却被他弄得不太舒坦,虽然他平日依赖慕景玄,但那是他的表哥,他依赖也是天经地义,但是这青砚……这举动未免有点太过亲密别扭了些。 “青砚,本太子的举动是不是让你有什么误会?” “没有!”青砚见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对,不禁疑惑,“太子殿下想要说什么?” 萨岚看了眼前面的慕景玄,手护在唇边,压着声音凑近青砚,“本太子是想说,本太子不喜欢男人!” “哈?!”青砚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卑职没有说您喜欢男人呀!您这样的好色之徒,还因为贪慕舞姬的美色,惹出了大祸,谁敢把您当成喜欢男人的呀?” 这话萨岚十分不爱听,但是,却也是事实,“你刚才摸本太子的脊背是怎么一回事?” “殿下误会了,刚才卑职只是帮您拍掉袍服上的尘土。”青砚尴尬地看他一眼,见他神情恢复在正常,这才说道,“太子爷,有句话,青砚不知当问不当问!” 萨岚失笑,“你陪着表哥出来寻我,咱们以后都是朋友,是兄弟。咱们该是无话不谈,有什么不能问的?” 青砚呼出一口气,忙又策马凑近他些,“请太子殿下对青砚说实话,今儿到底是谁救了您?” 萨岚狐疑地看他,“就是尔美那两个贴身护卫,把我带去西勒那边的。” “您去西勒那边时,可曾看到了皇后娘娘和龙玺?” “没有啊!”萨岚忙道,“我去西勒那边时,他左拥右抱,笙歌燕舞,好不热闹。不过,送我过去的那两位护卫说,他们料定尔美事情败露,所以,提前把我带给西勒,让西勒利用我邀功签订合盟。西勒大悦,还特意恩赏了那两位护卫呢!” 青砚适才恍然大悟,不禁惊讶心瑶和龙玺的这番手段。“救您的,极有可能是皇后娘娘和龙鳞阁阁主。” “你可有证据?” “尔美的那两位护卫,始终在她身边不曾离开过,这是我亲眼所见。带您过去的那两位,极有可能是龙鳞阁的人易容的。” “心瑶应该在宫里养胎才是呀,怎么会跑去救我?” “您失踪之后,皇宫也戒严,所有的宫人都在宫里寻找您,卑职与陛下带兵城里城外的搜查。皇后娘娘素来是与陛下一条心,怎么可能对您的失踪置若罔闻?” 萨岚听着,若有所思地点头,“心瑶若是救我,为何不肯直接现身?我好感谢她呀……” “大概是因为尔美当街调1戏陛下,皇后娘娘生气了吧!” “什么?”萨岚匪夷所思地看向前面骑在马背上的慕景玄,“表哥……被那个女人……” 青砚无奈地摇头一叹,“为了太子殿下,陛下真是受委屈了!” 萨岚却反而忍不住笑,“偶尔换一下口味儿,对表哥来说,也是好的,否则,整天对着江心瑶那一个孕妇,多倒胃口呀!” 青砚顿时不爱听这话,“皇后娘娘救了你,你竟然说出这种蠢话?!”他抬脚就将萨岚踹得摔下马去。 萨岚“哎呀——”一声,刚被拍打干净的脊背上,顿时滚满了土,一身骨头也被摔痛。 慕景玄听到动静,疑惑转头,就见青砚恼怒地绷着脸跟上前来,他担心地看萨岚,“萨岚,怎么了?” 萨岚瞥了眼青砚,忙道,“无碍,无碍,萨岚是太欢喜了!表哥有一位青砚这样,对表哥和表嫂忠心耿耿的护将,实在是……大周之福!” 慕景玄玩味地研看青砚,只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古怪,尤其,萨岚这一句夸赞之后,青砚不但没有反应,反而脸色更难看。 “萨岚,你太客气了,拍马屁拍到青砚头上,怕是他不敢领受。” 青砚忍不住道,“是皇后娘娘和龙鳞阁阁主救了太子殿下,结果,太子殿下非但不感激,还在青砚说了尔美调1戏陛下之后,幸灾乐祸地说,陛下每天只对着孕妇会倒胃口……所以,青砚一时没有忍住,就将他踹下了马背,” 慕景玄恍然大悟,转头见萨岚悻悻地上马,就痛得揉1搓被摔痛的手臂,斥道,“活该!摔得还是轻了!” 萨岚:“……” * 慕景玄迈进皇后寝宫,就见一众宫人正在庭院里罚跪。 心瑶将江泓揽坐在腿上,正在喂小娃儿吃米糊,米糊里面加了猪肝沫、肉沫、菜沫,只闻上去就香气扑鼻。 小家伙大口大口吃得津津有味儿,大眼睛溜溜地注意到他,便挥着手上的小拨浪鼓,呀呀地朝他摇晃。 慕景玄顿时忍不住扬起唇角,看着这温馨的一幕,一身疲惫尽消。 隔着紫檀木的小圆茶几,他坐下来小心地看了眼心瑶的脸色,注意到小娃儿吃得嘴角上有点肉沫,他忙拿着帕子伸过去要帮小娃儿擦拭。 心瑶面无波澜地挡开他的手,“那女子身上挺香的哈!” 第637章 揪着陛下的耳朵 慕景玄尴尬地叹了口气,把帕子搁在桌上,见她拿着柔绵的棉纱布给江泓按了按嘴角,便挪着椅子往她身边挪了挪,“皇后当时都看到了?” “臣妾不只是看到了,还纳闷,为何陛下不直接踹开她?”心瑶说着,这才斜睨他一眼。 好好地突然就“臣妾”“陛下”,这是还在怄气呢!“当时朕担心萨岚的安危,那尔美做事又不择手段,朕实在担心,激怒她之后,她手底下那些人会对萨岚做出什么不利之事。” “是么?”心瑶着实不满意这番话。 慕景玄识趣地忙起身,便在一众宫人微妙地注视下,朝着她拱手作揖一拜,“是小的错了,皇后娘娘在上,小的恳请皇后娘娘原谅……” 他夸张地声音,着实像极了酒楼里迎宾的店小二,满院子1宫人都被逗笑,却个个忍者不敢笑,反而是心瑶怀里的小娃娃,就欢快地“哈……”了一声,手上的拨浪鼓又咣当咣当的响。 慕景玄忙接过小拨浪鼓,在小娃儿脸上亲了亲,顺势凑近心瑶,在她唇上轻吻,“好啦,不生气了,看看,泓儿都不气了!” 说着,他就端起江泓的小娃儿喝了两口米糊,“哇,好香啊!” 江泓一看,姑父竟然抢自己的饭,顿时就拧着小身体,要拿小手打慕景玄…… 慕景玄顿时绷不住,“哈哈哈……泓儿,你这小吝啬鬼,姑父只喝了一口!” “哇——”小家伙不听解释,也不看那碗,气恼地又是蹬腿,就是拧身子,闹得心瑶顿时搂不住。 心瑶被闹得哭笑不得,适才想起这男人自打早上出去就没吃过饭。 慕景玄忙把小家伙抱在怀里,不料,小家伙竟挥着小手要打自己,他忙坐下来,一手护着他的小身体,一手抓着他忙碌挥舞的小胳膊,“泓儿,你看你胖得,这小胳膊都藕节似的,再这么被你姑姑喂下去,你都成一只小肥猪了!” “呀呀呀……”小家伙眼睛上挂着泪珠,扯着嗓门训斥似地大吼,然后又“呜呜呜……”的只打雷不下雨地假哭。 慕景玄被他这鬼灵精的样子逗得还是忍不住大笑,“姑父的错……姑父再也不吃你的饭了!来姑父喂你……” 皇帝陛下这就拿汤匙舀起一匙,送到小娃儿嘴边,见小娃儿伸脖子张口就要吃,他邪恶地直接把汤匙转了方向,粥便送到自己口中。 小娃儿拨浪鼓也不要了,两手就抓住了皇帝的耳朵,长大嘴巴,就啃在他脸上…… “啊……你这个小坏蛋……”慕景玄顿时被闹得狼狈不堪,“你咬我的脸……还揪我的耳朵?泓儿姑父可是真龙天子……” 宫人们跪在地上都忍不住笑,小格子和余香也禁不住 心瑶看着一大一小折腾不休,怒火顿时溃散,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便沉声斥道,“余香,去膳房里,给陛下端饭菜来!你们也都甭跪了,都去用膳吧!” “是!”余香起身抚了抚裙摆,忙带着宫女先去给慕景玄端饭菜。 慕景玄这才发现,被罚得还有后院里洒扫的宫人。 他疑惑地看心瑶,却是知道,心瑶素来对宫人宽和温柔。 “他们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全部被罚跪?” “早上为了去找萨岚,一个个都不见了,却有些个并不是真心去找的,反而聚在御花1园里贪玩。” “竟有这样的事?” “皇帝不在宫里,我这皇后又是素来宽容到近乎不管的,他们的心都野了。那些贪玩的宫人,有些还是母后和父皇宫里的,还有几个是伺候皇外婆的,我和泓儿这边饿着,他们都跑出去也不知留个人,这样下去,宫里势必大乱。” 慕景玄赞成地点头,“嗯,是该严厉地管一管了!” “母后和父皇宫里的,我是不好罚,所以只能罚罚自己宫里的,就算杀鸡儆猴吧!”心瑶倒也是想给他提个醒,“至于尚宫局的,御医院的宫人,还请陛下也多尽尽心,那边掌管的事儿,可是更重些,到时候闹出配错了药的事儿,就麻烦了。” “瑶儿放心,那些琐事,朕会处理好的。”慕景玄抱着江泓站起身,见小娃儿安静了些,还是放在她怀里,“我去洗漱换衣裳,一会儿余香端饭菜来,咱们一起吃。” “好!”心瑶搂着小娃儿,见慕景玄进去殿内,才疼宠地点了点小娃儿的鼻尖,“泓儿,怎么能揪姑父的耳朵呢?姑姑都没有揪过哩……下次姑父再吃你的饭饭,你别咬他的脸,咬他脖子就好,穿着龙袍,看不出来。” 慕景玄在殿内正把她一番话听在耳中,打开橱柜的门,忽然就忍不住笑。 廊下,小娃儿呀呀地朝着碗伸手,心瑶忙端起来继续给他喂食,“再吃八口,咱就不吃了,别撑坏了你!” “咿呀……” 偏巧,江凌云和拓跋坤珠进来宫苑,见小娃儿吃得欢腾,夫妻两人忙上前来行礼。 江凌云拉着拓跋坤珠没有直接抱小娃儿,两人都坐在一旁,看着心瑶耐心地喂孩子。 拓跋坤珠笑道,“心瑶,你真把他喂胖了不少,好像也高了许多。” “有吗?”心瑶只觉得她是太夸张,“泓儿抱过来时,就是这么胖墩墩的呀!再说,这才几天呀,就长高了……”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江凌云也道,“你这米糊也与寻常在家里吃的不同,有菜有肉的,难怪他长得胖。” 心瑶抿着笑看夫妻俩,却是看出来,两人脸色都不太对,而且,眼睛都有些红肿,看上去都像是哭过。顿时猜到,是方荔枝出了事。 见余香带着宫女们端饭菜过来,她命她们多准备两副碗筷,便引着江凌云和拓跋坤珠一起在殿内坐下来。 慕景玄洗漱更衣完毕,自内殿出来,也在桌旁坐下,直接免了江凌云夫妻俩行礼,却瞧着两人不像是着急接孩子的,而且江泓极是乖巧,在心瑶怀里,也没有着急让父母抱。 “你们是因为萨岚失踪的事,过来关切一声吧?没事儿,萨岚回来了,安然无恙,不必担心。” 江凌云顿时又红了眼眶,“陛下,凌云过来,是想通传一声,家母——自尽了!” 第638章 丢下了小拖油瓶 “自尽?”慕景玄看向抱着孩子的心瑶,伸手按在她的肩上。“瑶儿,你还好吧?” “我没事!”心瑶却一点都不好,鼻翼酸楚,眼睛灼烫,心里喘不上气。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难过,那毒明明还不到完全发作的时候。 她拥紧怀中的江泓,疑惑地看江凌云和拓跋坤珠,“她为何自尽?” 拓跋坤珠忙道,“丫鬟早上给她送药,她恼怒地打翻,那丫鬟也恼了。丫鬟尽心服侍许久,也受够了怨怒,便斥责她忘恩负义,说她拖累了凌云和我,并说了尔美公主利用她害两位弟弟来撺掇凌云谋反的事……她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差点害了全家,若凌云有半点与她一样的卑鄙,真就被诛了九族,连她方家上下也不保。” 拓跋坤珠见江凌云满面悲怆,泫然欲泣,她忙扯了扯他的袍袖,“不是有一封信么?” 江凌云缓过神来,就从袖中取出信递给心瑶,“这是她留给你的,我不曾看过,也不知她要对你说什么。” 心瑶这才把孩子交给拓跋坤珠抱着,她进去内殿,匆促打开信,上面却是扭曲的字迹,上面还有水渍,显然方荔枝是哭着写了这信。 “皇后娘娘,你看到这封信时,罪人荔枝已然与娘娘天人相隔,是罪人无颜面见你,但你我之间是该有个了断,罪人不希望娘娘因罪人有半分悔恨懊恼,罪人不值得! 罪人多年来仔细调养,饮食无不谨小慎微,身体不该如此差。思前想后,方想起你母亲生下孩子翌日,您请罪人吃茶品糕点之事。 娘娘冰雪聪明,定猜到罪人是凶手。娘娘对罪人与贺金香这不是生母的女子,视若生母般孝顺,你断不会坐视自己的生母受如此暗害。 罪人不知娘娘当晚在那房里经历了什么,生母流血不止,两个弟弟命悬一线,三位御医惨死眼前,那番惨烈,那番血腥,罪人始终不敢想,也顾不得娘娘锥心刺骨之痛,妒恨只让罪人盼璇玑和那两个孩子惨死,一泄心头之恨。 罪人深知娘娘不会伤害凌云和泓儿,也知娘娘与坤珠亲如姐妹,但请娘娘不要计较尔美公主撺掇凌云谋反之事,也请娘娘劝陛下一直对他们这样好下去,一切都是罪人之错!罪人愿自裁谢罪,愿娘娘心头之恨给罪人,罪人死而无憾! 拜求皇后娘娘恩典!罪人荔枝不敢期望你我来生做亲生母女,但我曾真心期望你是我的女儿,我愿以我之命,祈求上天护佑娘娘母子平安,母仪天下,永沐陛下恩宠厚爱,为我江氏一族光耀门楣!” 心瑶看着纸上一句一个“罪人”,心头羁押的恨和仇怨,顷刻间烟消云散,却被强烈地痛和悲伤取代。 “为什么?为什么走到这一步您才认识到自己的错?” 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她迅速收拾心绪,却察觉脸上一片冷凉,她胡乱地抬手抹了两下,转身一抬眼,就对上慕景玄担心的眼睛。 慕景玄没有说话,上前把她拥在怀里,自她手上拿过信一目十行地看过,便要把信丢进火炉里。 心瑶忙抢过信,“还是给哥哥看吧,我不想瞒着他,也不希望他有任何猜疑。” “好!”慕景玄转头朝着外殿唤道,“凌云,你进来!” 江凌云狼狈地匆促擦了眼泪,沉了沉气,迅速进来内殿,见心瑶悲恸难掩,他忙道,“妹妹节哀,此事……谁也不想的。” “哥,我们一家人走到这一步,实非我所愿,这是荔姨娘留下的最后的东西,我交给你处置,我会依照荔姨娘最后的吩咐,如从前一样待你。” 江凌云一头雾水,见她颤抖着手递上信,他忙双手接过,却看到一句一句的“罪人”心口顿时痛得支撑不住。 心瑶紧张地看着他,见他看了三五遍都没有反应,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肘,“哥……” “瑶儿,此事不怪你,从前你对她也是孝顺的——她信中提到了,你对她、对我的岳母——坤珠的生母贺金香都是孝顺的,是她自己毁掉了那份和睦。” 江凌云握着信单膝跪地,“臣恳请陛下和皇后娘娘准臣三年守丧,虽然她是罪人,却是臣的生母,她只有臣,臣……” 身为丞相,却三年不管朝政,这不是守丧,这分明是怄气。留在朝中,也无人逼迫他饮酒作乐,一样可以守丧。 慕景玄这就要发作,心瑶忙抓住他的手,“本宫允准丞相守丧一年,家国大事,不能处置,对丞相心怀期望的臣民们也会失望。” “皇后娘娘……臣是罪人之子!” “可你更是我的兄长,是大周的丞相!朝堂上人心叵测,人一走,茶就凉,哥哥好不容易竖起的威信便功亏一篑。” “娘娘之前允准家母关押在府邸,已然引起众人非议,臣不值得娘娘如此!臣这样做,也是为娘娘好。” “你是景玄的左膀右臂,你怎能撒手不管,弃他不顾?几句流言蜚语,我还承受得住,你每天下朝都可以去江氏墓园去拜望她,你可以三年吃素,你可以三年不饮酒,你可以恪尽孝道,但请你忠孝两全!” 心瑶说完,双膝跪在他面前,俯首贴地。 “妹妹,你怎么还不明白?这是哥哥在自罚,是哥哥之前任性妄为……哥哥对不起你!” 慕景玄一手扶住他的手肘,一手扶起心瑶,“朕的皇后有身孕,朕无法全心全意看顾朝堂,也请丞相体谅,你再求,朕便只给你三个月守丧,自己看着办!” 说完,他便对心瑶柔声说道,“咱们去吃饭,你可是两个人,不能空着肚子这样难过。” 心瑶看着江凌云叹了口气,随着慕景玄出来内殿,就坐回桌旁,大口大口地吃菜喝汤。 拓跋坤珠见她没有太沉溺悲伤,这才松了一口气,“瑶儿,这几日我要办丧礼之事,泓儿还是留在你这边吧。” 慕景玄虽然心里百般不愿,还是亲自抱过小拖油瓶,在小家伙的小脸儿上亲了亲,“泓儿,娘亲不要你喽,姑父这几日还得和你抢饭吃呐,晚上睡觉,你可不能再拿脚丫踹姑父的脸!” 第639章 小公主逃出去了 心瑶顿时被他逗得绷不住笑了一下,她嗔怒抬眸瞪向抱着孩子坐下来的男子,与他四目相对,他的大手就温柔落在她脸上,拇指轻轻地给她抹去腮畔的泪珠…… “都过去了,我们要往前看!” * 刑部大牢,暗无天日,臭气熏天,还有惨厉的叫声不断地传来。 尔美在牢房角落里盘膝坐着,静看着一群男人抢狱卒丢进来的馒头,她很想维持自己身为公主的高傲,肚子却忍不住咕咕地叫…… 西勒抢到两个馒头,踹开挡在身前的人,在她身边坐下,“别逞能了,吃一个吧!你我争斗多年,没有必要在这里还怄气,现在,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逃不了!” 尔美接过一个馒头,却一闻就想作呕,“这东西你能吃得下?” “我为什么吃不下?我手上还有两个把柄呢,回头慕景玄定然亲自来见我。” “两个把柄?”尔美狐疑看他,“你还有什么把柄?” “孟兹国的两位小美人,还被我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若是慕景玄不肯放我离开,他那两位表妹,便只能……咔——”西勒说着,不羁地依靠在墙壁上。 尔美狐疑,“你怎么不早说?现在你应该把那两个女子交出去,这样慕景玄还能放我们一条活路!” “这就是我与你的不同。现在孟兹国必然在战场上一败涂地,那两位小美人是来求援的,慕景玄一旦出征,必然踏平我文诺国,所以,不到关键的时刻,我万不能让那两位小美人见到慕景玄。” 尔美不见格外看他两眼,“你到底把她们关在了什么地方?没有人给她们吃的,她们不会饿死吗?” “自然是关在我最喜欢的地方!” “花楼?” “哈哈哈……”西勒得意地大笑,“真不愧是我的好妹妹,从前知己知彼,勾心斗角,如今倒成为知己了!” 尔美不敢恭维地冷笑,“你且等着吧!若是慕景玄知道,你把他的两个表妹关在花楼里,他定将我们碎尸万段!” “放心吃你的馒头,等牢房住够了,我保你能安然无恙地离开!到时候,咱们一起踏平大周和孟兹。”西勒啃了一口馒头,伸脚便踹了一下抢着喝水的护卫,“给本王喝一口!” 牢房外的护卫听完兄妹俩的一番对话,不动声色地穿过走廊,直接进入刑部尚书的书房,见慕允琪正在翻看卷宗,他取下头上的帽子,撕掉脸上的易容面具,疲惫地晃了晃脖子,便直接端起慕允琪手边的茶盅灌了一口。 慕允琪不悦地看他,“慕卓衍,你有毛病啊?那是我的茶……” “我喝一口怎么了?对兄长不敬,你还当尚书呢!”慕卓衍拉着椅子在他的桌案前坐下来,“景玄让我假扮狱卒守在那兄妹俩的牢房外,我还以为他在耍我,始终也不曾明白他的用意,没想到,啧啧啧啧……” 慕允琪忙碌着头也没抬,“你是统兵的将帅之才,让你当狱卒,岂不是屈才?他们定然有提到与孟兹的战况吧?皇兄让堂兄你等在那边,就是让你听一听,好准备着发兵文诺。” “西勒说,孟兹必败,孟兹派了两位公主前来找景玄求援,两位公主被他关在了花楼里,但是,他没有提到是哪一家花楼!” “堂兄放心,我这就派人给西勒和他手底下的人用刑。” “别弄死了,若问不出那两位公主的下落,咱们也不好对景玄交代!” “我心里有数。” 慕卓衍却始终当他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也担心会用刑过重适得其反,他忙陪慕允琪一起迈进刑房。 西勒被两个狱卒押进来,顿时有些懵,他打量着慕允琪和慕卓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手被挂在十字刑架上,两脚也被固定在地上的锁链上,他顿时惶恐起来。 “你们……你们做什么?我可是文诺国的皇子,你们陛下说了,只管着我们,关到我们死为止……” “你想得美!”慕允琪伸手,一旁狱卒拿了铁蒺藜鞭给他放在手上。 慕卓衍看着那鞭子,脊背顿时紧绷起来,忙提醒,“允琪,这鞭子是不是……太过了些?” “西勒关押的是孟兹国的两位公主,把他碎尸万段也不为过,这鞭子实在是轻了点!”说完,他就朝着西勒身上抽过去…… 西勒自幼养尊处优,贵为皇子,从未受过半点痛,是以,只挨了三下,就痛得扛不住。 “不要,不要打了……她们在花红阁,我给了那鸨母五百两银子,让她照看她们五日,若是我五日之内没有过去,鸨母便将她们驯为……” 不等他话说完,慕允琪便又抽过去一鞭子,“畜牲!” * 花红阁的阁楼上,两个身穿男装的女子将椅子腿卡在玄铁窗棂上,企图将窗棂子撑大些,椅子却——咔—— 紫檀木的椅子腿折断,她们又换另一个椅子腿,事实上,满屋子里所有的能用的“工具”也不过就两把椅子和一张床榻,那床榻自然是搬不动的。 在椅子已经没有腿可用之后,姐妹俩又拆了木板用,但是玄铁窗棂子只撑开了一点。 年龄稍长的女子忙把妹妹的脑袋推在那撑大的位置比了比,妹妹也拼力地想把脑袋挤出去,却还差了一点点…… 两人有拿木板用力,“小七,你记住大周皇宫大门百姓是不可以乱闯的,我们的腰牌和父皇母后的信都在西勒那里,你更不能直接闯去皇宫。” “姐,你都说了七八遍了,我都记着呢!” “你平日行事鲁莽,去了睿贤王府一定要客气有礼些!睿贤王是深明大义之人,他的女儿就是咱们的表嫂江心瑶,态度务必恭敬客气。”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比母后还啰嗦!” 房门外,没有等到西勒前来的鸨母,喜滋滋地打开了房间的锁链,扶了扶头上的发髻,“两位小美人儿,你们可要成为我花红阁的头牌了……呵呵……” 看到房内只有年龄稍长的女子,且立在窗口神色惶惶地,她惊得一跳,“哎?逃了一个……来人呐,逃了一个,快去给我追回来!我还指望着拍卖了她们的初1夜呢……” 第640章 别砸着本王堂弟 心瑶带着江泓自宣王府吊唁了方荔枝,唯恐母亲看着自己一身素服不悦,便自马车上换回紫色皇后华服,又让余香等人都脱下丧服。 “主子,要不要给小世子也换下这丧服?” “他是方荔枝的亲孙儿,不便穿太鲜艳的,我在包袱里放了一套藏青的小棉袍,你帮我拿出来。” 余香忙从盛放衣物和尿布的箱子里拿了包袱出来,又从袖中取出珍珠人参养颜膏。 “主子,奴婢给小世子换衣裳吧,您的眼睛红肿,一会儿还是要修饰一下才好,王妃娘娘见您为方荔枝难过,少不得动怒。” “她呀,刀子嘴豆腐心,不会太责怪我的。怕是今日爹不在她身边,她才心里不舒坦。”心瑶说着,笑了笑,还是依了余香的安排,拿出小镜子,用珍珠膏遮掩红肿的眼睛,并命令坐在车辕上的小格子,“传令,咱们去睿贤王府,看王妃和两位小世子。” “是!”小格子对车夫和护卫们喊道,“起驾睿贤王府!” 马车却刚走了一条街,便猛然停下。 心瑶拥着江泓往前晃了一下,余香恐慌地忙扶住她,大怒地呵斥,“怎么驾车的?!” 车夫忙道,“娘娘息怒,余香姑娘息怒,前面有人打架!” 余香忙掀开车厢门的垂帘,心瑶也抱着江泓探头看出去,正见几个身穿褐色袍服的男子,正在围着踢踹一个身型娇小的女子…… 那女子痛得嘶叫不止,身上穿着黑色男装,披头散发,浑身滚满了土,却还是可以分辨出,麦色肌肤,小巧的圆脸,深邃的异域风情的大眼睛,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 “叫你逃!”“反了你!”“拎回去,还不是得先学着伺候哥几个?”“打今儿起,长点记性!” 余香揣测道,“主子,这莫不是大户人家里买卖的奴婢逃出来了吧!” “瞧着不像,寻常大户人家的家丁,哪有如此重的戾气?”心瑶下来马车,厉声呵斥,“住手!” 一众男子停手,狐疑地看向心瑶,就见天仙似地人儿,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扶着身前的大肚子,那孕肚却丝毫无损她的惊醒动魄的美,从肩膀到那露在袍边外的珍珠靴尖儿,显得高挑绝伦,那张脸更是风华绝代。 领首的男子冷笑,“这下可好了,抓到了小美人儿,又来一个大美人儿,咱们花红阁,最缺少这样姿色倾城的孕妇,偏有些客人,最喜欢这样的!哈哈哈……” 地上的女子见她一个孕妇,又长得柔美绝伦,忙道,“夫人,你顾惜着自己的身子,不要多管闲事,我……咳咳咳……”话没说完,她就被口鼻中喷出的血呛到。 心瑶上前蹲下来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一枚药丸,给女子塞进口中,“吞下去,这是调治内伤的药,可以护住你的心脉。” “竟然当着我们的面多管闲事,看样子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呀!”男子说着,上前就要扯心瑶的手肘…… 心瑶反手弹出一缕真气,扣住男子的脖颈,凌厉地挥袖一甩,男子整个身躯横飞起来,就砸到了路旁的墙壁上,又沉重地坠落在地,然后,“噗——咳咳咳——” 地上的女子虚弱地吞下1药丸,不禁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完全清醒过来,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又将手落在孕肚上的女子,惊恐地吞了口唾沫,这才发现,她沉静的眼睛里,溢满了杀气。 然后,另外几个褐色袍服的男子也都被打得乱飞起来,摔在地上,个个如她一样,口鼻喷1血,惨叫不止。 “夫人大恩,小女子定当牛做马报答,但请夫人救命……小女子在寻找睿贤王府,我家三姐被关押在了花红阁的阁楼上,眼下不知境况如何……” 心瑶捕捉到她话中的关键,忙搀扶起她,侧首就唤了一个护卫上前来,“去抄了花红阁,救出里面所有的女子,这种穿着褐色袍服之人,全部押入大牢,另把阁楼上的女子送到睿贤王府!” “是!” 黑衣女子见那护卫带着一队护卫离去,这才发现,这奢华的马车不同寻常,“夫人说睿贤王府?夫人可是当今大周皇后江心瑶?” 心瑶诧异,“如此说,你不是我大周人?” 小格子忙上前,担心地打量着女子,忙对她介绍,“姑娘,这位的确是皇后娘娘,你若有什么委屈,可以告诉娘娘,娘娘会为你做主的!” 女子望着艳美惊魂的心瑶,恍惚愣了愣,突然就笑出声来,眼里却泪如雨下,她扑通——就朝着心瑶双膝跪地,“天不亡我孟兹……哈哈哈……天不亡我孟兹……” 心瑶看着她如此激动,心头也惊颤不住,动容忙扶住她的手臂,“妹妹可是孟兹国的公主——本宫和景玄的表妹?” “表嫂,我正是孟兹七公主佐芙丽.布托,被抓的是三姐丝芙.布托!表嫂请救我孟兹国——眼下父皇和母后不知是否还活着,文诺国的大军直攻向我皇城,我和姐姐是女扮男装逃出来的,父皇给我们的信物和亲笔信都被西勒扣押了!” 心瑶忙转头命小格子,“快骑马去宫里禀报陛下,让他即刻出兵救援孟兹!” “是!”小格子忙骑了一位护卫的坐骑,直奔向皇宫。 花红阁楼下,慕允琪威严下令,“包围楼阁,里面的人,一个也不准逃,男子都押入刑部候审!” “是!” 慕卓衍则默契地飞身上去阁楼,见玄铁窗内一女子正被吊在横梁上毒打,他愤然抽剑便凝聚真气横劈上去…… 女子惊吓过度的尖叫,就见她和妹妹拼力要撑开的窗子,竟然被男子轻易拆卸成两半,丢在了地上。 男子肩宽腰窄,身躯俊伟,容颜清秀,看上去不是凶煞之人,却微抬下巴看向鞭打她的几个人,淡冷的眼神就叫人不寒而栗。 那几个男子则恐惧地忙丢了鞭子就跪扑在地上,大喊,“平王殿下饶命!小的们该死……小的们罪该万死……” “你们的确该死!自己从窗子上跳下去,看着人,别砸着本王的堂弟。” 第641章 你可别来抢女婿 女子只觉这位平王殿下要求得太轻易。那几个男子又不是傻子,岂会傻兮兮地自己跳? 他们虽说有功夫,却是几只三脚猫,这楼阁也不算高,跳下去死不了人,却绝对会手段脚残生不如死,换做是她,宁愿与这平王殿下拼一拼…… 然而,她还没缓过神来,就见那几个男子毫无迟疑,乖乖地就冲到窗口上,朝着窗下喊了声“让开”,就下饺子似地,都跳下去。 女子错愕地看那窗子,又看慕卓衍,愈发匪夷所思。她还是第一次见说句话,就叫人怕成这样的人。 楼下的慕允琪见几个人摔得惨叫,只是抬头望了眼楼上窗子探头招手的慕卓衍,就对身后的刑部捕命令,“押走!” 慕卓衍走到被吊着的女子面前,见她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没有着急把她放下来,先从袖中取出药瓶,给她挨个伤口止血的药粉,无视她痛叫地惊颤,忙完之后,从背上取下斗篷给她裹在身上,这才护着她的后腰,斩断锁链…… 陌生的男子气息冲入肺腑,女子顿时涨红了脸,周身的伤也痛得难受,她忙避开慕卓衍的碰触,俯首行礼。 “孟兹国三公主丝芙.布托,拜谢平王殿下救命之恩!” 慕卓衍不禁重新打量她,女子长了一头异域风情的黑卷发,圆圆的双眼皮大眼睛深邃明亮清晰映出他诧异的神色,纤长浓黑的睫毛根根卷翘楚楚动人,麦色的肌肤似凝着一层阳光,且身形高挑匀称,是位难得的美人。 “原来是孟兹国三表妹,小王慕卓衍是我大周陛下的堂兄。” “平王殿下可……可见过我的七妹佐芙丽?” “不曾,小王与堂弟允琪审问过被关押的文诺国皇子西勒,从他口中得知,两位孟兹国公主被关押在此,便前来营救。” 慕卓衍忙扶住她的手肘,“咱们先入宫,你的伤我只撒了止血药,急需救治。路上你可以说出七表妹的容貌身型,小王与堂弟定能寻到她。” 慕允琪在楼下始终也没有下马,一众捕快把人押送出来,便有几个女子嗲声嗲气地哭着扑在他的马前,还有两个一边一个把住了他垂在马背上的腿…… “康王殿下,我们不想死啊!”“我们都是可怜人,您行行好,不要抓我们……”“康王殿下,小女子愿尽心服侍您,让您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慕允琪上场杀过敌,飞檐走壁地追过江洋大盗,却从未见过这种阵仗,他的情窦初开尚未完全发芽开花就被他家七哥掐死在了摇篮里,平日在刑部也没有机会接近女子,一时间就被闹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慕卓衍带着丝芙自花红阁内出来,正见这热闹的一幕,慕允琪骑在马背上不只该如何是好,四周的衙役捕快们则幸灾乐祸地瞧着,只等着看笑话。 “放肆!” 一众女子顿时噤若寒蝉,忙都跪在地上。 “在此纠缠康王,扰乱公务,你们都活得不耐烦了?” “王爷饶命呀!小女子们不想入牢……”“我们都是命苦之人,有些也是被人牙子买过来的!”“我们也不曾帮那鸨母为非作歹,只是混口饭吃罢了!” 慕卓衍:“花红阁已经被抄了,你们都自由了,好好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康王没有想过抓走你们!” 众女子顿时又叽叽喳喳地欢喜起来,“谢平王殿下,谢康王殿下……” “都散了吧!” 丝芙跟在慕卓衍身边,不禁又多看他两眼,他是比慕允琪明显地年长几岁,气度威严亦是沉稳许多,很是能镇得住场面。 慕卓衍察觉她的目光,忙把她带到慕允琪的马前,“允琪,这位是丝芙公主,她说她的妹妹不见了,咱们得仔细找一找,那小丫头与你一般大,刚才丝芙说……” 不等他话说完,心瑶身边的护卫便策马奔过来,“两位王爷,皇后娘娘派卑职前来通禀一声,孟兹国七公主已经被她带去睿贤王府养伤。” 丝芙担心地忙上前,“这位将军,舍妹怎么受的伤?她可严重吗?” “七公主是被花红阁的几个人打的,皇后娘娘精通医术,已经给她服了丹药。不过七公主很担心三公主的安危。” 慕允琪忙对护卫道:“在你面前这位,就是三公主丝芙,皇后娘娘和三公主都可以放心了。” 护卫又道,“皇后娘娘懿旨,请两位王爷务必抄没花红阁,并将三公主送去睿贤王府与七公主相聚,另,皇后娘娘已经派人通传陛下出兵文诺,救援孟兹国,请七公主放心!” 一行人抵达睿贤王府,丝芙进门,就见一位衣袍雍容华贵的绝美女子抱着一个小婴儿自正堂内迎出来,她忙上前跪在地上,“丝芙谢皇后娘娘恩典!” 龚璇玑失笑,“看样子,本王妃跟着夫诸师父修炼的驻颜内功起效了,看起来是越来越年轻了哈?!” 丝芙听得有些懵,见女子眸光明媚惊艳,温柔和蔼,这才察觉自己弄错了。 慕卓衍和慕允琪并肩上前来,就朝着龚璇玑俯首行礼。 龚璇玑却没有让三人免礼,“孟兹国这两位公主倒都是美人胚子,刚才心瑶急火火地带回来一位,这会儿还在亲自服侍人家,该不会你们与那文诺国的公主一样,也是来找景玄和亲的吧?” 慕卓衍和慕允琪相视,尴尬地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两人都看丝芙。 丝芙忙道,“您误会了!丝芙与舍妹只是来求援的,家父家母命悬一线,我们岂会惦记成婚?” “你爹娘也是有心,派两个首乌腹肌的弱女子来求援!” “家中兄长们都在迎敌,弟弟们还小,所以……” 龚璇玑挑眉,“心瑶已然在尽心帮你们,若你们敢做出对她不利之事,亦或与那文诺公主尔美一样耍什么卑鄙阴毒的手段,本王妃绝不饶你!” 丝芙适才明白,这位女子是睿贤王妃——大周皇后江心瑶的母亲。“王妃娘娘放心,丝芙与舍妹对皇后娘娘感激还来不及呢,岂会做伤害她的事?!” 第642章 红娘,有点着急 “这年头,最不可信的,便是人的一张嘴!”龚璇玑清冷说完,目光若有所思地在丝芙、慕卓衍和慕允琪之间流转一圈,“为防万一,丝芙公主,本王妃就一回红娘,撮合了你和平王吧!平王刚与露郡主和离,如今府上也没有侍妾,刚才又救了你,你以身相许,不为过吧?” 慕卓衍尴尬地要开口,慕允琪忙抓住他的手肘,暗示他不要开口。 龚璇玑这分明是因为尔美挑唆江凌云谋反一事心有余悸,身为母亲,为自己的女儿扫清障碍也无可厚非。 慕允琪抢言道:“王妃娘娘所言极是,皇婶和皇叔一直为堂兄的婚事着急呢!您这样做主,正好也让皇婶皇叔省去了麻烦。” 丝芙看向慕卓衍,见他也看自己,却没有出言反对,思前想后,便果决点头,“丝芙谢王妃娘娘成全,恳请王妃娘娘代丝芙去平王府提亲,丝芙愿意嫁给平王!” “瞧瞧,刚说了不是来成婚的,说让你嫁,还不是点个头就答应了!”龚璇玑不冷不热地道,“先去看你的妹妹吧!客房都给你们姐妹俩准备好了,住在这里,本王妃亲自照看你们,等你们养好了伤,孟兹国的战事也就平息了。” “谢王妃娘娘!”丝芙虽心里不舒坦,但细想来,这女子并无恶意,起身便恳求去见妹妹。 龚璇玑命丫鬟们带她去,又对慕允琪说道,“你倒是适合那个小的,你母亲如今不在了,你的婚事太后也没有拿过主意,自己要尽点心思,否则,回头太后给你许一个不喜欢的,你怕是哭都来不及。” 慕允琪忙堆上笑,“王妃娘娘疼惜允琪,允琪感激不尽,就烦请娘娘也给允琪做主,把那小的许配给允琪吧!” 龚璇玑倒是颇满意他如此积极的态度,“好小子,我还没提呢,你倒是自己提了!” “允琪明白,王妃娘娘对两位公主并无嫌恶之意,不过是因尔美公主之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慕允琪说着,上前逗弄她怀中襁褓里的小婴儿,“允琪也希望有个真正的家,如此母亲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些,皇兄皇嫂也能放心。” 龚璇玑被他一番话说得不禁红了眼眶,“从前不谙世事的十殿下,如今也长大了!” “人么,总是要学着自立自强的,再说,依着允琪的本事,能娶一位真正的公主,也是高攀了人家,人家还不一定能愿意呢!” “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回头我亲自对太后和太上皇提。” 慕允琪忙朝她作揖一拜,“允琪先谢王妃娘娘!” “你先去看看那模样合不合心意,若是瞧着不对眼,将来少不得与露儿和卓衍一样,闹着和离。” 慕允琪却是不想去瞧,他知道自己不会喜欢,但是将来相敬如宾也能做到,对那女子好也能做到,要做到全心全意,断然是不可能了。 龚璇玑抱着孩子走在前面,亲自领着他进入客房。 心瑶刚刚给佐芙丽上了药,小丫头梳洗干净,吃饱喝足,又换了干净的衣裳,整个人焕然一新,虽然脸上还有些淤青,大眼睛却黑白分明格外明亮,与丝芙相见,心也踏实了,便有了心思说笑。 丝芙对心瑶一拜再拜的感激不尽,更忍不住惊叹她和龚璇玑的模样。 心瑶忙握住她的手,让她坐在床沿,见慕卓衍从旁有些尴尬,只当他是因呆在女子的闺阁不自在。 注意到丝芙的手上和颈侧都有伤痕,她忙又命丫鬟备药和换洗的衣服,这就问慕卓衍,“花红阁可处置了?” “娘娘放心,已经办妥!” “这京城里的花楼都该彻查一遍,没有人管束,他们变本加厉,不知多少女子遭殃。那些臣子总嚷嚷着后宫不得干政,我不便去朝堂上提,你们也该对陛下提一提,我若说全部取缔,有些人又该骂我行事霸道不讲道理……” 慕卓衍忙道,“此事,臣一定对陛下提!” 丝芙见慕卓衍对心瑶毕恭毕敬,竟与刚才在花楼里的男子判若两人,不禁又诧异地看心瑶。 这女子柔美惊艳,且怀着孕,挺着大肚子,却就算坐在这垂着粉红纱帐的床榻边缘,亦是有一股威严的霸气。 丝芙不禁也为她这份安排而感动。 “刚才,丝芙错认了王妃娘娘是表嫂,实在尴尬。之前在孟兹听说过表嫂的许多故事,还以为表嫂年长许多,没想到表嫂如此年轻惊艳,竟与丝芙一般大,相较之下,丝芙竟还需要旁人的保护才能活命,实在汗颜!” “我做成的那些事,也是有不少人相助的,并不像传言中那样厉害。”心瑶看了眼一旁微低着头的慕卓衍,“你刚才也瞧见了,在我们大周,女子是不得多管朝堂之事的,还得景玄、卓衍他们挡在前面。” 佐芙丽忙道,“表嫂莫要谦虚了,您就是厉害!那几个追着我打的男子,被您一挥手就打飞了,这等本事,可不是寻常女子会的。” 心瑶笑道,“那是我爹厉害,他把内力传给我,才有我那一巴掌打飞了人的本事。” 话说到这里,龚璇玑正带着慕允琪进门,佐芙丽顿时安静下来,视线就溜溜落在了慕允琪脸上,四目相对,不禁愣了愣。 好一个眉清目秀的美男子,俊朗不凡,那肌肤羊脂玉一般,竟比孟兹国的女子还白1皙,实在叫人妒忌。 慕允琪见她脸上有伤,也没有再盯着她看,视线就落在心瑶脸上。 “照顾这两位公主,辛苦皇嫂了!今日多亏皇嫂及时救了七公主,否则,她们姐妹俩若死于非命,臣弟不知该如何对皇兄交代。” “也是碰巧,七表妹被追得奔到了我的马车前,再说,我只救她一个,丝芙妹妹是你和卓衍救的,这功劳皇嫂都给你们记着了,回头论功行赏。” 龚璇玑忙道,“刚才,我们商议过了,为娘做红娘,把丝芙许配给卓衍,佐芙丽许配给允琪……” 心瑶这才明白,为何慕卓衍一进门就一脸尴尬。 见丝芙和佐芙丽都看着自己忽然不说话,她忙道,“娘亲,两位妹妹还没有见过父皇、母后,也没见过景玄,您这样直接决定她们的终身大事,委实不妥。再说,宫里还有皇外婆,两位妹妹的婚事也该皇外婆做主才好……” “我只是说当红娘,又没叫她们现在就嫁过去,你与我急什么?” 第643章 别为恩情娶她们 心瑶无奈地一叹,唯恐吓着她怀中的小娃儿,只得和缓口气,且当着两位孟兹国公主和两位王爷的面,与自己的母亲争吵,也委实不妥。 “母妃,我的意思是,您这样鲁莽的决定,万一两个妹妹和两位王爷不愿意,您……” 丝芙忙道,“表嫂不必担心,此事丝芙已经答应了,只是不知平王殿下心里是否有旁人。” 心瑶哑然,见丝芙红着脸看向慕卓衍,她也看过去,却不禁担心丝芙是因亏欠了一份恩情,才这样听任母亲安排。 慕卓衍忙道,“此事,小王需得与父母和皇伯父、皇伯母商议,而且,姻缘与恩情是两回事,希望丝芙公主斟酌慎重。” 龚璇玑不悦地冷瞥他一眼,“卓衍,你不会还惦记着露儿吧?当初……” “母妃,当初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事情都过去了。” 心瑶说完,却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宁珞不是好相与的。丝芙初来乍到,对皇族尚未摸清楚,直接便决定了自己的婚事,也委实鲁莽。 这件事,她夹在中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丝芙妹妹先养伤要紧,眼下孟兹国的安危也是头等大事。” 丝芙欲言又止,却看出她为难,只得说道,“丝芙愿意听凭表嫂安排。” “此事不是谁能做主的,你不必听谁安排,婚姻或许听长辈的,但是你若嫁给谁,还看你自己的心意,刚才平王殿下也说得对,恩情与姻缘是两回事。” 说完,她便急急地命丫鬟领丝芙去梳洗更衣,并叫丫鬟们给丝芙上药包扎,又叫佐芙丽暂且躺着歇养。 龚璇玑忙道,“两位公主伤势重,就在这边养伤,不要再挪动了。” “佐芙丽的内伤严重,的确不宜挪动。”心瑶说着,就看佐芙丽,“妹妹住在这边可好?” “好,当然好,这是表嫂的本家,是我和姐姐打扰了。”佐芙丽对她笑了笑。 心瑶帮她掖好被角,便看了眼母亲,率先出去。 龚璇玑看出她不悦,忙叮嘱慕允琪与佐芙丽说说话,便抱着儿子追着心瑶出去。 一到门廊下,她便斥道,“心瑶,尔美公主折腾那一番,你还没受够呢!” “我的好娘亲,女儿明白您的心意,但是丝芙和佐芙丽都不是咱们自家的女儿,您这样着急把人家嫁出去,传到皇外婆的耳朵里,人家少不得苛责你擅自做主。再说了,上面还有太上皇、太后,还有孟兹国的帝后……” 龚璇玑气结,“你若嫌娘亲多管闲事,娘亲不管便罢!旁人若抢了你的夫君,你别奔回来找爹娘哭!” 说完,她红着眼眶,抱着孩子,就兀自去了前院。 心瑶无奈地拂额,来回在原地踱了几步,便在长凳上坐下来。 慕卓衍和慕允琪都跟着她自内室出来,见她坐在廊下神色焦灼,两人相视忙都上前…… 不等他们靠近,心瑶便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家母自打生完孩子,脾气便有些急躁,此事她也是为我考量,还请两位不要放在心上。” “皇嫂何必如此卑微地对我们道歉?”慕允琪忙道,“这件事不怪王妃娘娘,再说,刚才我也答应好的,若我不愿意,王妃娘娘怎敢对皇嫂提?” 心瑶却知道他为何如此轻易地答应,却也正因为知道,才愈发难过。 当初宋昕茹死在那辆马车上,慕允琪心底里欠着她江心瑶一份恩,所以但凡有点什么事儿,他都会因为歉疚而顺从她,甚至包括她的家人。 “允琪,你的好意,皇嫂心领了,你不要只顾着我母妃的面子说话,皇嫂也不需要你因为感恩亦或自家人的情分而勉强自己,你活得轻松自在些,你母亲在天之灵才会安心。” 慕允琪看着她,心头一阵窒痛,某处已经痊愈的伤骤然撕裂开,鲜血直流。他以为母亲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关心他,再也没有人能明白他的心思,这女子三言两语,竟说到了他的心里。 他看着她溢满怜惜的眼睛,张了张口,眼泪就突然滚出眼眶…… 心瑶见他突然落泪,不禁怀疑自己言语不当,颦眉要安慰他,却见他猝然转身,就奔向前院…… 她忙扶着肚子站起身来,疑惑地又看慕卓衍,“允琪这是怎么了?” 慕卓衍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心瑶,你不如一人给我们一份懿旨,叫我们娶了她们。” 心瑶大惑不解,“卓衍,你这话好没道理,你们都是人,不是任人安排的木偶,有些事你们是可以自己做主的。若是太上皇和太后为你们赐婚,也要问一问你们的心意。” 慕卓衍无奈地摇头一叹,唯恐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忙朝她俯首一拜,“臣告退!” 偏巧,慕景玄正过来,进来大门时,正与慕允琪撞了个满怀。 慕允琪脚步没停,泪眼模糊不清,只当自己是撞了王府的下人,直接经过他,便匆匆上马离开。 慕景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进来庭院,却见慕卓衍又脸色铁青地从通往后院的月洞门里出来。 他不禁怀疑两位表妹命悬一线,忙迎上前,“卓衍,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丝芙和佐芙丽救不活了?” “陛下放心,两位表妹只是受了伤,皇后娘娘在亲自照看,她们很快就会康复。”慕卓衍说完,行了个礼,就匆促离开。 慕景玄费解地望着他的背影,愈发摸不清状况,他穿过月洞门,就见心瑶远远坐在亭廊下发怔。 虽然风已经回暖,廊下没有阳光,难免会着凉。 “心瑶,你怀着身孕呢,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心瑶见他过来,忙扬起唇角,“景玄,你来了就好,两位妹妹正盼着见你一面,你快去吧!” 慕景玄只觉她神情古怪,“你是有什么心事?还是谁得罪了你?刚才允琪哭着离开,卓衍也脸色不好……” “是我触怒了母妃,让她难堪了。这会儿她恐怕在与我怄气呢!怕是允琪也被我得罪了,我刚才说了一番话,他便突然流眼泪。” 心瑶唯恐他担心自己,忙又道,“我你先去见佐芙丽和丝芙吧!泓儿午睡该醒了,我去看看他。” 第644章 给太子爷提个醒 慕景玄见她这就着急走,忙把肩上的披风取下来,给她裹在肩上,仔细帮她把后摆拢在身后。 “我不在你身边时,不要一个人坐在凉风里吹,我会心疼。” 他顺势低头在她唇上轻吻,见她由衷地扬起唇角,这才满意地放开她。 “一切有我,母妃我去安慰,允琪我去开解,你只管好好养胎……还有,看顾好泓儿。” “好!” 然后心瑶下了亭廊一侧的台阶,慕景玄则朝着后院的客房走去。 心瑶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望向那俊伟的背影,适才能深切地明白母亲的苦心。 这男人是人中龙凤,至尊帝王,姿容卓绝,风华绝代,而她,如今挺着大肚子,在旁人眼里,成了一个“丑陋”之人,若皇宫里多几个妃嫔,势必都会争先恐后地往他身上扑。 她低头摸了摸肚子,对腹中的孩子说道,“小家伙,母后相信父皇,所以母后不想做不讲道理的事。将来,你也要深明大义。尘世间最难强求的就是人心,一个人若是不喜欢你,你再抓也抓不住,若是他喜欢你,你是赶也赶不走的。” 腹中一阵微动,触及她的掌心。 她欢喜地挑眉,“你和泓儿一样,都是聪明的孩子!你听懂母后的话了,对不对?” 她就这样一路兀自自言自语地说这话,朝着璇玑阁走去。 慕景玄走到客房内室的床榻前,见女子被打得鼻青脸肿,蹙眉叹了口气,忙问一旁的丫鬟,“这是哪位公主?” 丫鬟见他竟不认识自家表妹,忙俯首,“回陛下,这位是七公主,三公主安顿在了隔壁客房。” “原来她就是佐芙丽!”慕景玄疑惑道,“她伤势如何?” 佐芙丽被低低的话语声惊醒,一睁眼,就见男子立在床侧,一身金纹黑底龙袍,五官艳若雕刻,威严一身霸气,摄人心魄,不怒自威。 “陛下,公主醒了!”丫鬟提醒一声,忙上前要扶佐芙丽坐起来。 “不必起了,躺着吧。”慕景玄命丫鬟去通传丝芙一声,便在床沿坐下来。 佐芙丽忙道,“佐芙丽参见表哥……” “表妹不必多礼。朕平日忙于政务,顾不上你和丝芙,还请你们见谅。皇后是妙回神医的嫡传弟子,她亲自照看你,你的伤定能无碍,回头朕请妙回师父过来一趟。” “谢表哥!”佐芙丽见他不似表面这样冷厉,略松了一口气。 丝芙换了干净的袍服,搭着丫鬟的手出来,看了眼慕景玄,上前就双膝跪地,“丝芙拜谢表哥出兵相助!” 慕景玄见丫鬟搬椅子到床前,他坐下来。 见丝芙局促,他忙摆手示意她在床沿坐下。 “自儿时朕就不曾见过两位表妹,难免会生疏。不过,血脉是剪不断的,母后始终惦念三姨母,皇外婆就在这边,知道妹妹们过来,也在赶过来。朕早就派人入了文诺国,回头斩了他们国君的脑袋给三姨母和皇姨父送过去。” 丝芙和佐芙丽相视,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这男子说斩文诺国君的脑袋,就仿佛是在说,今日朕吃得挺好,今儿天气不错…… “听闻表哥收了北月入大周,丝芙想先把丑话说在前面……” 慕景玄不等她开口,便已经知道她的意思,“只要你们安守本分,不伤害我大周之人,不勾心斗角,朕定会以礼相待,不伤孟兹国一草一木。” 萨岚欢天喜地地进来,穿过外室就听到慕景玄肃冷的一番话,“表哥,您这是做什么呢?两位表妹这才安顿好,您就在此危言耸听。” 说着,他就三两步到了床前来,“快——让我看看两位小美人!” 丝芙和佐芙丽见他姿容妖艳绝伦,举止言语都有些轻佻,顿时紧张地看慕景玄。 慕景玄道,“这位是个闯祸精,你们不必理会他。” “哎!慕景玄,你太过分了,不就是我中了文诺国那兄妹俩的诡计么!我萨岚好歹也是凌厥国太子爷!”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刚从刑部带出了西勒给放了,还买了府邸,安顿了两位,昨晚你宿在什么地方,就不用朕提了吧!” “表哥,您这种有媳妇的人,自然不懂没媳妇的苦……” “甭跟朕说这些话,等你把自己的国祸害的差不多了,朕可以一并收了。”慕景玄说完,看了眼丝芙和佐芙丽,话也没说,便起身离开。 丝芙和佐芙丽提着一口寒气,噤若寒蝉,眼神微妙地看向萨岚。 萨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地堆上笑,就在慕景玄刚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来,眼神挑剔地打量丝芙和佐芙丽,“除了皮肤黑点,没旁的毛病。” 丝芙不客气地道,“刚才那位表哥坐在这椅子上,这椅子就如龙椅一般气派,萨岚表哥您坐在这上面,竟生生把这椅子给坐廉价了。” “哈!好厉害地一张嘴!”萨岚不怒反笑,“看样子这伤势都无碍哈!” 他这就站起身来,“本太子爷答应了两位美人要去陪她们游山玩水,你们好好歇养吧。” 丝芙也起身,送他到外室,“萨岚表哥,有句话,丝芙还得提醒您。” “你说!” “这世上,有种贪爱美色之人,一种是看上去抗拒不料,实则心有城府,不为美色所惑,甚至能利用美色杀人害命,达到自己的目的。还有一众人是真的脑袋空空,只凭下1半1身行事,到时候,牡丹花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萨岚顿觉这话刺耳,“丝芙表妹是在讽刺为兄?” “丝芙不敢,不过,文诺国皇子西勒王爷就是第一种人,他手底下的美人,看似无害,都是有本事的,萨岚表哥若想保命,还是小心些好。” 萨岚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便出了客房。 丝芙走到门槛前,扶着门边,望着萨岚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床边,陪妹妹躺下来。 佐芙丽握住她的手,也忍不住庆幸地叹道,“姐姐,还好我们来了大周求援,若是去了凌厥国,恐怕……” “所以,我们以后在大周更要谨小慎微,景玄表哥是个喜怒无常之人,为防大周将来吞灭孟兹,我们必须留下来和亲。你嫁给慕允琪,我嫁给慕卓衍,也不至于让表嫂的母妃为难。” 第645章 把太后拒之门外 “龚璇玑看似为我们好,还不是怕我们当了景玄表哥的妃子?”佐芙丽想起龚璇玑堆着笑说话的情形,便心里发怵,“咱们住在这边,受她们家照顾,可她也不能这样啊!这分明是欺负咱们。慕卓衍虽说没有排斥姐姐,却犹豫不决,那个慕允琪也好像不太喜欢我。” 丝芙说道,“母后嫁去孟兹时,父皇也不喜欢她,他最宠爱的是别的妃嫔,后来还不是被封了皇后?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还是要用些手段才好。” “既然姐姐有把握抓住慕卓衍的心,为何不干脆抓住景玄表哥的心?我们来时,父皇叮嘱过,只要景玄表哥肯出兵,让我们两人都以身相许,给他做妃子,给他生儿育女。将来也好免除了大周威胁我孟兹国。” 心瑶本是抱着江泓过来找慕景玄,走到外室,正听到姐妹俩的一番话。 她收住脚步,示意怀中的小娃儿不要发出声音,小娃儿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就上嘴啃。 心瑶哭笑不得,就近在外室的椅子上坐下,所幸今儿小家伙没有拿那霹雳乓啷的拨浪鼓…… 姐妹俩全然没有察觉外室有人,丝芙又道,“你我又是客居他乡,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毫无根基,能比得过曾与景玄表哥一起出生入死的江心瑶么?” 佐芙丽颦眉叹道,“可是慕卓衍只是景玄表哥的堂兄,还是差了一层……万一那慕卓衍惹了景玄表哥的厌恶,你我岂不是也被牵累?据说,慕卓衍的母亲宁珞,还是叛贼宁广辅之女,前阵子大周的毒蛊之乱,景玄表哥屠了一座城,就是因为宁广辅一家闹的。” “若慕卓衍将来真的惹了景玄表哥厌恶,我再想法子当景玄表哥的妃子不迟,到时候,咱们也便有了立足的根基。” 心瑶自外室不动声色地握着江泓的小手,心就如沉了一块冰,莫名地凉透…… 内室里又传出丝芙冷静内敛的声音…… “当皇帝的妃嫔和皇后,是需要臣民支持的,且得太上皇和太后点头允准的。江心瑶凭凤女身份,俘获了天下大半人心,且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从她刚才对她母亲的驳斥可见,她也是知道分寸懂得进退之人,她嫁给景玄表哥这么久,皇族里无人敢提纳妃,而且她亲手为你疗伤,为我备药,她当得起大周皇后。” “她如此厉害,姐姐若是想胜过她,就太难了!而且,她现在还有了身孕。” “所以,为了有备无患,我先嫁给慕卓衍,在此期间,我会找到江心瑶的弱点,若慕卓衍真的失势……” 丝芙话说到这里,听到外室突然传来一声,“心瑶,你怎么又来了这边?朕刚才去了璇玑阁找你。” 心瑶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内室的门帘,“我是过来找你的,顺便瞧瞧两位表妹还要什么需要,没想到,竟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话。” “什么话?” “叫丝芙妹妹重新说给你听吧!她声若银铃,静冷自持,很是悦耳。”心瑶说完,这就唤余香进门来,“去,准备一辆马车,把两位表妹送入皇宫,这睿贤王府岂敢盛放两位金枝玉叶?” 慕景玄一头雾水,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丝芙突然蹿出门帘来,跪扑在地上,“表哥表嫂息怒,丝芙一时糊涂,说了不该说的话。” 心瑶清冷失笑,“你说自己的心里话罢了,怎么就突然成了不该说的?” 丝芙恐慌地抬头,就见前一刻惊艳柔美的女子,眼底沁透了冰凌一般,刺冷威严。 “我看到你妹妹被人殴打,好心救她回来,并让景玄出兵,你们如此对我表面客气,背后却磨刀霍霍……莫说你计划好了嫁给平王,就算你没计划,以你这番缜密的心思,我们大周皇族也不敢要。” 佐芙丽心惊胆战地挣扎着下床,也跟出来,跪在姐姐身边。 “表嫂,都是我的错,是我逗引着姐姐说话的……我辜负了表嫂的恩情,恳请表嫂惩治佐芙丽,不要伤害姐姐!” 心瑶自嘲地冷笑,“本宫可不敢处置你们,景玄,依我看,你就依着孟兹皇帝的意思,收了她们做妃子吧,好好疼着!” 慕景玄气结,“心瑶,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哪敢说什么话呀?从今往后,我可是愈发一句话不敢说了。”心瑶说完,便对怀中的小娃儿道,“泓儿,姑母可真是对不起你了,放你一个人在璇玑阁睡觉,却做了一件蠢事。” 慕景玄仍是大惑不解,目送心瑶出去,他狐疑地看跪在地上的两姐妹。 “怎么回事?” “我们来之前,父皇给了信,说表哥一旦出兵援助孟兹,我们可以以身相许,报答表哥的救命之恩……”丝芙说着,抬头偷觑他一眼,忙又低下头,“表哥,丝芙也是为将来打算……” “心瑶素来善解人意,若你只说这些,她定然也能谅解。” 佐芙丽忙道,“姐姐说,先嫁给慕卓衍,慢慢探查表嫂的弱点,再……” “佐芙丽,闭嘴!”丝芙恐慌地怒斥。 慕景玄恍然大悟,“你们打算倒是不错,看在三姨母的面子,朕帮孟兹国这一回,不过,你们……还是尽快离开大周吧,养伤的药,朕准你们的带着。” * 贺毓欢天喜地地赶到了睿贤王府,刚出来车厢,就见龚璇玑等在大门的台阶下。 “璇玑,你该在家里养着呀,怎么出来了?” “璇玑是想对太后娘娘提醒一声,您甭下车了。” 贺毓还是下来马车,“这……怎么回事呀?” “景玄和心瑶带着泓儿都回宫了。” “哀家知道,刚才在来的路上,哀家看到的他们的马车了。”贺毓说着,还是要上去台阶。 “您那两位外甥女也走了。”龚璇玑抬手,横挡在她身前,“太后娘娘活到这把年纪,能见一回外孙女不容易,我们瑶儿本也想帮你留住的,谁知,好心救了两个白眼狼,这才没喂熟呢,就开始咬人。” 贺毓气结,只觉这话刺耳,“龚璇玑,你是怎么说话呢?” “我怎么说话,您或许不爱听,但我说的是实话。之前我给您当儿媳,见了您就尴尬,如今就更尴尬了。”龚璇玑说完,略一欠身,转身就返回王府大门里,压着怒火厉声下令,“关门!” 第646章 两位美人要杀你 贺毓也闷了满腹的怒火,直打听到了京城门口,才知两位外孙女已经乘车出了城门。 “好好的,怎么突然出了城?心瑶和景玄不是救了他们么?” 她忙命城门口的一堆护卫去追姐妹两人。 “你们务必把那姐妹俩给哀家追回来,暂且安顿在酒楼!路上好好伺候着,别再叫她们受伤。”她拿了银子给一众护卫,又命他们雇一位郎中伺候。 然后,她便乘着马车返回来,一想到自己竟是空手出宫来的,便命车夫去衣裳首饰铺子采买些礼物,却见萨岚带着两个女子,有说有笑地进入了路旁的衣裳铺子。 贺毓不禁怀疑自己眼花,只觉那两个女子眼熟。 她下来马车,适才想起,那日在泰仪殿献舞的文诺国舞姬之中,那两个女子就在领舞后面,当日两人各穿了一身蓝紫流苏舞衣,衣不蔽体,极尽妩媚,一看就是西勒驯养来专门勾引男人的。 景玄管束官员严谨,满朝官员没有人上当 就只这娇生惯养的臭小子扛不住诱惑,那天晚上,突然跑出皇宫,闹了一场失踪,害得众人满宫满城地找,这会儿,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今儿穿了一身寻常的孔雀蓝丝袍,着急出来见外孙女,也没有戴凤冠,这会儿倒是方便了跟踪。 她跟着几个要逛铺子的妇人,一起混到柜前,粗略看了看挂成一排的衣裳,却见萨岚被带到了贵客雅间去喝茶,而两位女子则各抱了几件衣裳去了楼上更换。 她忙拿了一套一身袍子也要上楼,却被一位丫鬟拦住。 “夫人,你拿这粉衣不太合适,依着您这年级,应该穿颜色稳重些的。” “我女儿上去试穿衣裳了,这是给她们拿的,就是刚才上去的能两位女子,你带我上去找她们吧。” 丫鬟恍然眨了眨眼睛,顿觉逮到了一只肥牛,“刚才那两个女的好漂亮,一举一动都跳舞似的,您可真会教导。”她忙搀扶着贺毓的手肘,“为您可要买的女儿多买几件衣裳,我们现在的衣裳,都是春季刚上新的,上面的刺绣,衣袍剪裁,都是时新的,还有些裙子,是比照皇后娘娘的舞衣衣摆剪裁的……” 贺毓敷衍堆着笑应着,就见衣裳间上垂着厚重的垂帘,她被丫鬟带到一道垂帘后,正听到两位女子嘀嘀咕咕地说道,“一会儿我带萨岚那色鬼去酒楼喝酒,咱们把萨岚灌醉,直接宰了他,咱们再乔装成刑部的狱卒,瞅着机会救出主子。” “不知主子有没有被用刑,走上去刑部附近打探,听说西勒用了刑,万一她也受了伤,咱们恐怕出不了城。” 贺毓听完,转身就要走,就见丫鬟满面惊惧,欲言又止。她直接扯着丫鬟下楼,就说道:“你去刑部,就说贺毓太后急召他们过来抓人!” “太……太……太后?!”丫鬟适才看出,她一张脸非同寻常,“奴婢马上去!” 贺毓不动声色地下楼,直接迈进萨岚所在的雅间。 萨岚如临大敌,恐慌地忙搁下手上的茶盅,忙单膝跪在地上,“皇外婆,您怎么来了这里?” “怎么?哀家不能来吗?”贺毓说着,就阴着风韵犹存的脸在桌旁坐下,却一时间想起几个女儿这般大时叽叽喳喳绕在身边嬉闹的情形,如今女儿们各嫁东西,一年也见不上一回,生下这些个不叫人省心的,两个外孙女刚被救下就闯祸被赶出城,外孙又如此不知长进,这一个个都是要夺她的命来的。 她越想越是难过,一垂眼皮,就悲伤地落下泪来。 “皇外婆,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萨岚胆战心惊地看着她,眼角余光瞥向门板,唯恐两个女子闯进来。 贺毓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你两位表妹不知犯了什么错,被你表哥赶走了,龚璇玑连睿贤王府的门都没让我进……” “表哥的底线就是心瑶,两位表妹若是没有做伤害心瑶的的事,其他的错都是小错。”萨岚忙给她斟茶,“如此被赶走,很明显,她们触了表哥的底线,我去睿贤王府去时,看到她们被照顾地很好,当时表哥正提醒两位妹妹安分守己,没想到……” “哀家也没有想到,楼上那两位姑娘如此诱人!” 萨岚顿时如坐针毡,“皇外婆,她们也是可怜人……” “你知道她们是谁的人吗?” “当然是西勒的人,她们都告诉我了,她们是孤儿,被宫中嬷嬷驯养为舞姬,便跟着西勒来了大周,我被带去西勒那边,她们还曾给我水喝……” “你倒是心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呀!” “皇外婆……” “你不住地看那们,是怕她们都进来吧?” “萨岚是怕吓着她们,萨岚不过是给她们一方住处,给她们买几件衣裳。” “一会儿,她们会叫你去喝酒,然后再杀了你,然后去救她们的主子尔美公主。” “这……”萨岚本想说她老人家开玩笑,话到嘴边,见她神色凝肃,他忽然就说不出话。 贺毓没有勉强他离开,“你慢慢在这儿等吧,哀家去找外孙女了!一个个都是不叫哀家省心的蠢东西!若是哀家的外孙和外孙女都如景玄和心瑶这般懂事,哀家也就死而无憾了。” 她茶也没碰,起身就摔门离开。 萨岚忙起身要送她,刚打开门,就见两位舞姬明媚地笑着过来,一个身穿桃红袍服,裙摆上绣着春意盎然的花枝,一个穿着宝蓝纱衣,裙摆上点缀和鹅黄花朵,两人笑颜妩媚动人,明眸皓齿,只叫人看着便心情舒畅,如沐春风。 “萨岚殿下,你快去付银子给掌柜吧,一共一千五百两银子。”桃红袍服的女子上前就勾住他的手,“一会儿,咱们一起去酒楼要一间上好的雅间,在要两壶酒。” 萨岚脸色微变。 蓝袍女子凑近他脸上吻了一记,“咱们今晚尽情地醉一场,我们姐妹一定让殿下享尽欢乐!” 第647章 本太子待你不薄 萨岚不动声色地堆着笑,付了银子给掌柜,依旧享受着两位女子的取悦,脑海中却是外婆刚才的一番提醒,“她们会叫你去喝酒,然后再杀了你……” 带着两个女子上去马车,他依着她们的安排,抵达全程最奢华的酒楼——御仙楼,要了最好的雅间,又点了三菜一汤,命小二端上最好的酒。 他却没有注意到,在上楼之际,心瑶拎着两包糕点唤了他两声。 她本要去对母亲赔礼道歉的。母亲素来喜欢御仙楼的糕点,她便多买了些,没想到,一抬头就见萨岚左拥右抱地上去楼梯。 雅间里,女子一杯一杯地给萨岚灌酒,门外,心瑶拎着糕点,带着余香和小格子凑近了门板缝隙,就听到门里面一阵男女地说笑声…… 小格子在门板镂花处贴得纸上,戳了个窟窿,看了一阵,便蹙眉走到心瑶身边,扶住她的手肘。 “主子,那两位女子明显不是中原人,看她们的长相,倒是像文诺国人,恐怕就是西勒皇子身边驯养的舞姬。” 余香也凝重地对心瑶说道,“主子,奴婢听说过,西勒和尔美被关入大牢之后,他身边的舞姬都被萨岚殿下给放了,且他还买了宅子,格外留了两个在身边伺候,” “如此说,这两位女子,便是他留下的那两位了!”心瑶若有所思地说着,又看进房内,却神色惊凛。 两个女子约莫给萨岚灌了十杯,他整个人就趴在了桌子上,脑袋磕得砰——一声巨响,整个房间一片微妙的死寂。 女子却连过渡的客套都没有,相视一笑,眼神就变得凌厉阴沉。 “你杀,还是我杀?”桃红袍服的女子问道。 “一起杀,那簪子刺中他的后心,切下他的脑袋挂去城楼上,那慕景玄把我们主子关押在大牢里,咱们也要让他尝一尝痛苦的滋味儿!” 两个女子同时从袍袖中拔出了匕首,心瑶自门外凝聚真气,示意余香和小格子后退开,却见趴在桌上的太子爷却陡然起身,双掌启发,精准打在了左右两个女子的心口上。 心瑶抬起的手僵住,迅速收敛真气,自小格子戳出的窟窿上看进去。 两人被打得朝着两个方向倒飞出去,分别撞在了东西两边的墙壁上,东边,桃红袍服的女子撞在了墙边的翘首条几上,又滚下地,西边蓝袍女子砸得靠墙的衣柜轰然爆碎,摔在一地碎木头之中…… “噗——”“噗——” 两人口中喷1血,挣扎半晌,却皆是痛得站不起,都不约而同,看向那俊颜妖娆的男子…… 男子全无半分醉意,更无前一刻的温存多情,绝美的五官显得妖邪狷狂,就那样慵懒地晃了晃修长的脖颈,魔一般携一身杀气站起身来…… 桃红袍服的女子拉着袍袖,擦了下下巴上的血污,见男子上前来,恐惧地忙退缩着往后爬。 “你……你知道我们要杀你?!” “本太子本也不知,是本太子的皇外婆看到本太子不务正业,勾搭舞姬,便跟踪去了衣裳铺子,谁知道,你们竟商量着要杀本太子!” 萨岚讽刺地笑了笑,“本太子素来怜香惜玉,从来不杀女人,没想到,竟栽在女人手里两回!” 蓝袍女子挣扎着,扶着墙壁站起身来,“你要杀我们!休想!” 说完,她从头上拔下发簪就掷向萨岚的脑门…… 萨岚抬手就精准地接住簪子,随手将簪子丢在地上,如丢掉一个碍事的累赘。 “你们不是要伺候本太子么!本太子待你们不薄,总该要讨回本!” 他直接拎起桃红袍服的女子,将她丢在床榻上,直接拆开女子的袍服。 “好好伺候,本太子若是高兴,会饶你们性命!” 女子恐惧地忙揪住袍服,凌厉地怒睁着眼睛,便要踹向他的小腹。 萨岚转身避开她的脚,便拎着蓝袍女子的手臂,也将她丢在床榻上,“叫本太子看看清楚,你们到底有多少真本事!尔美只驯养你们成为杀人工具,你们也该尽职些……” 心瑶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小格子和余香相视,也顿觉尴尬,却没敢开口劝心瑶离开。 床榻上,两个女子嘶叫惨烈。 萨岚却只是扯开她们新买的袍服丢在地上,看着两人恐惧地缩进床角,顿觉索然,“既然你们决定去劫狱救尔美,本太子万不能留你们!” 心瑶抬手要推门阻止,想起她们前一刻的所作所为,又迅速收回手。 对余香和小格子说道,“咱们走!” 萨岚拉了锦被盖住两人,又拿了银票放在锦被上,这就打开门,正见楼梯口那边,一抹熟悉的凤袍一晃而过。 他忙追上前,见心瑶出了酒楼,就匆促上去马车,他一跃上去车辕,就钻进车厢里。 心瑶刚要坐下,被他吓了一跳,忙扶住车厢,慢慢地扶着肚子坐下来。 萨岚从旁坐下,欲言又止,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心瑶也觉气氛太僵,见他疑惑地看手上的糕点,方道,“因为丝芙姐妹俩的事,我和母妃之间有点误会,她本来想把丝芙姐妹俩许给卓衍和允琪………” 萨岚沉吟着呃了一声,“为何她们……突然出城?” “丝芙说,先嫁给卓衍,然后找我的弱点,为将来取代我做打算。” 心瑶说完,见他尴尬地突然又沉默,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有位太俊美的夫君,又是皇后,且还霸宠不准夫君纳妃,难免会没朋友。若是轻易便能让一位未出阁的女子与我江心瑶成了朋友,那才是奇事。丝芙姐妹俩身为公主,为自己的家国打算,争取地位,也无可厚非,但是,我也得保护我的家,我想给我的孩子争取一个尽量安全的家。” 萨岚明白,在皇宫里,没有谁与谁会真正的成为朋友。若大周皇宫里也多几位妃妾,如今那些个长辈只怕也纷纷站队选取利益,勾心斗角。 “但是,皇外婆去追她们,你打算怎么办?” “若是追回来,且看她老人家想如何处置吧。我是不想再见她们的,如今怀着身孕,被人推一下便是一尸两命,且我的两个弟弟刚出生,泓儿更是话都不会讲,将来他们都需要我保护!” 第648章 陛下拆了他房子 “你只管保护好自己!”萨岚安慰地对她笑了笑,却没敢看她太过惊艳的眼睛,“若丝芙姐妹胆敢伤害你,就算表哥步处置她们,我也会帮你处置了。” “不必。有些事你不便插手,就算景玄不管,我自己也能解决。”心瑶目光淡凉地看他,“你身为凌厥储君该吃一堑长一智,为何还是做蠢事?” 萨岚哑然,没想到她还是训斥到自己头上。这样的关心更让他无地自容。 “那两个女子本不该留,你放出去的那些,怕是也会去劫狱。”心瑶只觉他还是太天真,“你若喜欢女子,倒是真不如去花楼逛一逛,以后我们都不会管你。” “你这不是打我的脸么!”萨岚再也坐不住,“我去找皇外婆,您去见您的母亲吧。母女没有隔夜仇,大风大浪你们都过来了,丝芙这样的事儿只是小事儿。” “嗯,我也觉得是小事儿。太后若把她们带回宫,此事就不是小事儿了。” “正好我那有个宅子,我安顿她们。” * 晚膳,贺毓陪着两个外孙女和外孙萨岚在偏厅的餐桌旁坐下,看着丫鬟摆上的饭菜,顿时不满意。 “萨岚,这厨子得换了,瞧瞧这菜,火候都把握不好,酱汁放太多,菜原来的味道都被毁了,潘柳大总管说了,烧菜……” 丝芙和佐芙丽见她老人家要训话,规矩地连忙放下筷子。“皇外婆,那潘柳师父是什么人呐?”佐芙丽好奇问。 丝芙也道,“自打膳房开始做饭,外婆就是闻着味儿说,这饭菜一定不好吃,一定不如潘柳师傅做的,这潘柳师傅如此厉害,表哥倒不如把他请过来,专门给我们做饭吃。” 贺毓顿时哑巴了似的不再说话,拿起筷子默默地给两个外孙女夹菜。 萨岚却揶揄噙着笑,忍不住敲盘子,“外婆你怎么不说了?两位妹妹在问你呢。潘柳师傅到底是谁呀?” 贺毓见丝芙和佐芙丽都疑惑地看自己,硬着头皮说道:“潘柳师父就是教皇后厨艺的师父,他自打皇后五六岁,就教皇后,对皇后视若己出,亲如父女,且皇后也没有让他失望,学得一身好本事,那菜烧出来,简直是在仙境里才能吃到的。” 萨岚清冷地看姐妹俩,“你们两人没有福气就算了。一来,就拖带着外婆也没了福气。自打我和父母来了,外婆就被安顿在了皇宫里,那潘柳师父和皇后亲手做的仙境美食,让外婆吃上了瘾,她厚着脸皮也不准我们一家人走,非得住在皇宫里,就为那一口吃的。” 姐妹俩相视,适才发现有些事不像她们想象的那样简单。 都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凭江心瑶那样顶尖的厨艺,谁还敢跟她比?! 萨岚兀自吃着菜,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姐妹俩的脸色,“你们跳舞如何?” 丝芙忙道,“儿时学过几年,后来只过年过节在宫宴上给父皇母后助兴,自前几年被文诺国纠缠,父皇心情沉郁,再看不得歌舞,我们这些做女儿的也不敢讨他厌烦。” 佐芙丽深知萨岚刚为两个舞姬触怒了外婆,唯恐他逼迫自己献舞,忙道,“怕是我学的那些,早就都还给教舞的嬷嬷了,表哥还是别腌臜我们。” “不是腌臜你们,是血淋淋地讽刺你们!”萨岚说着,不客气地讽刺笑了笑,“你们别看皇后江心瑶是怀着身孕的孕妇,看上去腰身臃肿,可她就算是个孕妇,那舞技也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 “表哥这样说,未免夸张了。” “他没有夸张!”贺毓冷斥道,“江心瑶的琴棋书画都是自五六岁开始学的,她天生不是当皇后的料,那凤女之说,也是有心人编撰的,但是,她的才艺,以及她对皇族的恩情,对哀家的恩,都促使她成了皇后。” 萨岚:“教她琴艺的,是龙鳞阁的无绝,那一曲琴音可以催魂夺命。教她舞技的,是名震天下的第一舞姬,红茉。她的字和画也是绝妙,表哥对她痴迷,倒也不只是因为这些,重点是她曾陪他出生入死……我和外婆都亲眼见证了江心瑶在大周军队陪伴表哥。” “表哥和外婆说这些,是因为丝芙的错,太卑鄙了吧!”丝芙说完,见两人忽然沉默,她忙起身跪地,“皇外婆,请您给丝芙指一条明路,如何才能让孟兹国不要步上北月后尘?” “孟兹要灭,你们拦不住,就算你们给表哥当了妃子,他一时不悦,连你们的骨头都拧断了。”萨岚话说到这里,就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你们还没见过表哥杀人吧?” 丝芙哑然,恐惧地吞了口唾沫。 佐芙丽忙道,“我倒是听说过,表哥一个人就可以对抗千军万马,探入敌军斩杀对方统领首级,如入无人之境。” “那些都不算什么。”萨岚拿了一根筷子,“瞧见没,就这根筷子,在表哥手里,就是可以杀上百人的武器。” “哈!”佐芙丽不敢恭维地冷笑,“表哥您太夸张了……” 他话刚说完,就见萨岚手上的筷子突然横飞起来,自半空瞬间化为一团碎末,朝着房间的北墙就猝然飞过去…… 那北墙轰——坍塌了大片,房顶亦是倾斜下来…… “啊——”丝芙和佐芙丽恐惧地惊叫。“房子要塌了。” 贺毓狼扯着丝芙往外跑,见佐芙丽却因重伤站都站不起。 萨岚忙打横抱起她,冲到庭院里,整个房子就轰——在两人背后完全坍塌下去。 一行人定了定神,适才发现,有五个人立在庭院里,领首的,便是慕景玄本尊。 他没事人似地,抚了抚袍袖,“萨岚,你实在不该拿那筷子打比方,回头,朕赔你一栋好看些的宅子。” 萨岚唇角冷抽了两下,“谢……谢表哥!” 然后,他左右看了看丝芙和佐芙丽,“怎么样?我没夸张吧?” 丝芙心有余悸,却察觉出慕景玄的一身杀气是冲着自己来的,“都是丝芙之错,牵累皇外婆和萨岚表哥受了惊吓。” 第649章 王爷戏精上身了 拓跋荣敏不客气地自慕景玄身后上前来,“你们不只是让你皇外婆和萨岚受惊,也让我们受了惊吓!” “咱们这些做姐妹的,都给母后丢尽了颜面!萨岚如此不争气便罢了,这姐妹俩,家国大事没有解决,先惦记着害人,三妹怕是只顾着应对文诺国的算计,疏忽了教导女儿吧!”拓跋荣萝也嗤笑,那讽刺里却也难掩自嘲。 祖昂帝忙抓住她的手,“行了,都少说两句吧,咱们来,不是接她们和母后回宫的么!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姐妹俩看不清四人的容貌,却隐约能看清怀渊帝和祖昂帝的袍服上光芒明灭的刺绣腾龙,以及拓跋荣萝和拓跋荣敏头上的九尾凤冠。于是两人忙都跪在地上,却不敢乱叫人,因为实在分不清谁是谁。 “本宫是大周太后,江心瑶的准婆婆,另一位女子是你们的荣萝姨母,还有本宫的太上皇慕怀渊,以及凌厥陛下阿古斯祖昂!”拓跋荣敏没好气地说着,转身就出了庭院。 “起来吧!”慕怀渊瞥了眼姐妹两人,忙叫慕景玄扶着贺毓,“你皇外婆走了一天的路,你还不赶紧扶着?” 慕景玄不情愿地上前,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抬到了贺毓身侧。 贺毓把手扶在他的小臂上,无奈地看他一眼,虽光线太暗,看不清外孙的神情,她却还是能察觉到,他压着怒火,十分不满,“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不该,可你们也该体谅我,我难得才见到她们姐妹俩……” “你想见她们,她们可不稀罕见你们。”慕景玄已然不知该如何去睿贤王府,只怕这会儿心瑶还在被父母训斥呢,偏父母命他先过来接外婆。 怀渊帝对丝芙姐妹两人说道,“平日,我们舍不得你们外婆受半点苦,她年轻时便吃尽了苦头,因为行事偏激,当初差点被景玄杀了,是心瑶留了她老人家的性命。” 丝芙恐慌地忙又跪在地上,“是丝芙鲁莽,自不量力,罪该万死,请皇姨父处置丝芙吧!” “你到底是客人,也不是朕的女儿,还有伤在身,朕顶多将你禁足养伤,亦或将你们赶走,但是,你们若在路上有什么闪失,朕反而不知该如何对你们的父母交代。” 怀渊帝说着,又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儿子,这番话也是刻意说给他听的。 “今儿你们皇外婆奔忙了一天,这会儿还要为饭菜难受,你们也着实不懂事。”怀渊帝说着,忙自左边搀扶着贺毓,“孩子们之间的事,以后您对朕说,朕来处置,门外停着马车,您先去车上吧,宫里晚膳都准备好了。” 贺毓却没脸回去,“心瑶可回宫了?那孩子怀着身孕,咱们还是别惹她的怒气……” “龚璇玑和江宜祖留她在王府住一晚,好好与她说说话,咱们就先回去。” “看这情形,你是教训了江宜祖一顿,让江宜祖回去教训心瑶了?”贺毓顿时不悦,“你们这些个不知轻重的,万一害心瑶动了胎气,哀家的曾外孙怕是也没了……” 祖昂帝忙道,“您老人家多虑了,宜祖是朕的师父,谁敢教训他呀,只怕他是今日听说了这事儿,自己回去教训心瑶了。” 拓跋荣萝笑道,“怕是师父少不得劝着心瑶给景玄纳妃呢!她有孕在身,怕是也不便侍寝,委屈了景玄,多给景玄纳几房妃嫔,也好为他分忧解劳。” 慕景玄顿时气炸了肺,“皇姨母,您这冷嘲热讽还叫不叫人活?” “谁敢不叫你活?你明知你表弟是多情滥情之人,他放了那群舞姬,你这当皇帝地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让他闯祸,姨母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见慕景玄要发作,萨岚恐慌地忙挡在两人之间,“母后,您这是说什么话?我的错,是我擅自做主惹下的,与表哥没有半点关系!您这样说他,儿子真就没脸见人了。” 祖昂帝忙拍了拍慕景玄的肩,唯恐拓跋荣萝再说些不该说的,忙拉着她出去。 萨岚忙硬着头皮跟出去。 慕景玄见丝芙姐妹俩仍是跪在地上,气恼地斥道,“还不走?跪在这里等死么?” 姐妹俩忙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一路上惶恐不安,胆战心惊。 贺毓还是觉得愧疚,忙陪着慕景玄一起进了睿贤王府,见心瑶竟被罚着跪在院子中央,贺毓忙大喊,“我的祖宗呦!这是造了什么孽……快起来!” 慕景玄便疾奔上前扶起心瑶,忙给她拍了拍膝盖,“怎么还罚上了?你有什么错?” “上梁不正下梁歪,自然是该罚!” 江宜祖说着,自廊下的椅子上起身,俯首对贺毓行礼,却就是等着皇族的人来。 他打心底里也担心女儿的身体承受不住,但是,此事总要有点惩处,才能有所交代。 见贺毓走路有些蹒跚,他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 “璇玑做主要把两位公主的婚事定下,这是以下犯上,没把太后您老人家放在眼里,此事就该重罚,眼下她还在月子里,不便惩罚,叫心瑶替她受过,理所当然。” “糊涂,你心疼你的王妃,心瑶还怀着孕呢!那么冷的天,硬生生地跪在石板地上,你分明是想害死她。” 慕景玄也想这样说,见皇外婆斥得不留情面,不禁又担心岳父脸上挂不住。 江宜祖转头看他一眼,见他横抱着心瑶跟在身后,忙将贺毓安顿在正堂的椅子上。 “心瑶身为皇后,未曾劝阻,且任性地出言讥讽景玄,这也是以下犯上之错,更改罚。如今她有孕在身,还要如此霸宠,更是不应该的,若您老人家有心留了两个外孙女给景玄做妃子,宜祖绝无二话!” “宜祖,哀家当你是聪明人,但你这回可是做了糊涂事!”贺毓见景玄把心瑶放在椅子上,就忙着给她诊脉,忙斥道,“你懂些什么?还不赶紧抱回宫去找御医?” 心瑶忙道,“我没事,只是膝盖刺凉难受,泓儿安顿在了璇玑阁,咱们今晚就宿在璇玑阁吧。” 慕景玄忙朝贺毓和江宜祖行了礼,抱着心瑶匆匆出去,就听到贺毓又在训斥江宜祖愚钝。 第650章 小娃娃半夜翻墙 江宜祖岂是愚钝之人。他如此惩罚心瑶,无非是做给父皇、母后、皇外婆和一众皇亲国戚看的。 到了璇玑阁,他直接将她抱上二楼的卧房,撩开她的袍服,这便将她的丝裤脱下来,却见她膝盖上帮这厚厚的丝垫。 他不悦地在床沿坐下,找到丝垫的抽绳,这就给她拆下来。“地上那么凉,绑这东西有何用?” 心瑶亲昵地顺势靠在他肩上,“至少不疼呀!” “跪了几时?说实话。” “没多久,不过就是一盏茶的时间,我用真气护着膝盖呢!” “你就半点不该跪,肚子这么大了,脚腕本就浮肿。”他嗔怒说着,忙让丫鬟去给她准备热水沐浴,“略泡一泡,回暖快些。” “我没这么脆弱!爹估摸着你能来接我,只让我意思一下便罢了。”心瑶勾着他的脖颈,安慰地在他脸上轻吻,“也叫你受委屈了,爹没有真的训斥我,只是给我分析了一番皇族形势,让我该软弱是软弱些,还说男子都喜欢软弱的女子。” 慕景玄蹙眉绷着脸,把她搂在怀里,疼惜摸了摸她冻得冷白的脸,“傻丫头,你何必听那些?你我之间,无需那些。” “不只是给你看,也给长辈们瞧瞧,爹总是要面子的,再说母妃也做得不当。” “父王这样做这样说不能算不对,但是你是快要当母亲的人,在我的面前你可以软弱。在旁人面前没有必要,皇族中人都是欺软怕硬的。” “嗯!” 心瑶心头甜暖,抿着笑看他,只觉他比从前识趣了些,刚才也没有冲1动地与自己的岳父争执。 丫鬟们准备好浴桶和热水,慕景玄便将她们屏退,心瑶先自隔壁的房内看过熟睡的江泓,这才回来沐浴。 两人相对泡在浴桶里,慕景玄怕她腿抽筋,便一直给她捏着小腿和脚,见膝上没有淤青心里才踏实了。 心瑶享受着皇帝陛下的服侍,舒服地仰靠在桶沿上闭目养神,“景玄,那两个女子你们可是接回宫了?” “父皇要保姨父和皇外婆的面子,母后也担心那两姐妹在路上遇到麻烦,说等她们养好伤,再派人送她们离开。这段时间,就把她们安顿在三皇姐原来居住的寝宫里,我暂时让她们禁足,不准她们出来扰你。” “嗯,好!” 慕景玄见她有些困倦,忙抽了浴巾把她包裹严实,而后拥着她躺在床榻上,灭了灯,却睡不着。 他忍不住转头看向窗口,那樱花树的树枝已经不见,外面的梧桐树只在二楼看到一点。 自那时心瑶一再拒绝与他相见,便忧心忡忡,从不曾有一日放松过,如今她怀着身孕还要这样依着父亲的安排演戏给皇族中人看,被两个女子弄得这般无奈。 心头一念万千,他起身裹上斗篷便下楼,屏退了值夜的护卫、丫鬟和小厮。 “石裂!” 一身黑衣的石裂忙从房顶上飞身下来,“陛下——” “朕决定,一并收了文诺和孟兹,传令斩杀文诺国君的首级送给孟兹帝后,直接传朕口喻给他们,若他们从此归顺大周,朕保他们朝堂不变,若他们打着什么不安分的心思,妄图反抗——杀无赦!” “陛下,贺太后若是知晓此事……” “她是谁?” 石裂愣了愣,忙道,“贺太后是陛下的长辈,是陛下的外祖母……” 慕景玄静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石裂被他看得打了个冷战,忙道,“是卑职糊涂了!贺太后是陛下的长辈,但不是大周的国君,陛下才是!” “你真是越来越蠢,以后这样愚蠢的问题,不要再问!” “是!”石裂飞身出了窗子,呼出一口气。 慕景玄上楼,就听到隔壁客房内,有小娃儿呀呀的声音,他忙进去房间,就见江泓小脖子极是不稳地支撑着大脑袋,小手攀住小床的护栏,竟自己站了起来,且那小胖腿直接就往护栏上搭…… 慕景玄没有打扰他,看着他在那边忙,小家伙却没站多久,duang——就蹲坐在小床的被褥上,自己竟也不哭,便又抓着护栏要爬,下面却哗啦哗啦——尿了一滩在小被子上。 慕景玄哭笑不得,却没弄出动静,直接抽了夜明珠小灯上的黑布罩,先让小家伙看到自己,这才走到小床前,“本事了你,大晚上的不睡觉,竟要翻墙!翻墙就罢了,还这样明目张胆的尿床!” 小家伙看到他就咯咯地笑,两只小手朝他高高地举起,让他抱抱。 慕景玄气结,直接扶住他把他裤子脱掉,又用温水给他擦了擦身子,这才拿毯子裹住她,抱回卧房。 心瑶被扰醒,翻了个身,就见身边一大一小躺下来,江泓不老实,直接爬到慕景玄脸前,小手捧着他的脸,便啃了一口。 “唾沫——弄我一脸!”慕景玄忙把小家伙摆整齐,“好好睡觉,不准乱爬!” 心瑶顿时被她的举动逗笑,小娃儿也不听他的话,四脚朝天地玩自己的脚趾头。“景玄,你不是不喜欢他和我们一起睡吗?怎么?你俩又和好了?” “他尿床了,还想从床1上翻下来……” “哈?!”心瑶忙把小家伙搂在怀里,“泓儿,你好本事呀!你爹娘若知道你如此本事,定高兴坏了。” * 入了五月,百花齐放,阖宫上下也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因为,皇后江心瑶,给皇帝陛下添了一位小公主,而非各宫长辈们期盼的皇子。 皇帝陛下却喜不自胜,只喜宴就摆了五六天,而后大赦天下,又减免了一整年的赋税,百姓们便也跟着敲锣打鼓地庆贺起来,百官见皇帝陛下在朝堂上也变得和颜悦色,亦是忍不住为小公主的诞生欢悦。 这日下朝,江凌云便与慕景玄一起去皇后寝宫用膳,“坤珠带着泓儿过来探望小公主,说在这边一起等我。” 慕景玄欢喜地始终扬着唇角,知道他和坤珠又恢复甜蜜,心里也舒心,还是提醒道,“不要当着心瑶的面提朝堂上的事。” “我明白。倒是没想到,孟兹国的帝后连辩解都没有,便叫石裂带回降书。” 第651章 太上皇拒见公主 慕景玄若有所思地冷笑,“怕是朕那位姨父,也知道自己做了蠢事。现在,他总该明白,自己就算有两个女儿,也不是香饽饽了。” 江凌云不置可否,却忍不住揶揄他,“陛下这女儿如今可成了大周最厉害的香饽饽!” “哈哈哈……”慕景玄一想到女儿,一颗心都柔软起来。“那丫头很会长,我和心瑶的优点都被她继承了去。” “听说,苍狼王和三长公主一收到消息,就带着儿子他们的儿子赶来看,且之前伺候皇后娘娘的吉祥,还有清茶,也都抱着孩子入宫,这一个个的……都是奔着你家香饽饽来的,你可得谨慎些。” “朕的女儿,将来当然要嫁天下本事最强的男子!” “这话怎么听着如此熟悉?”江凌云却忍不住想到了父亲和龚璇玑,“当年父王和母妃添了心瑶时,也嚷嚷着,要让心瑶嫁给天下最好最强的男子,那一波三折折腾得……” “朕难道不是最好,不是最强?” “是,是,是……”江凌云敷衍地摇头一叹,“可问题是,我父王当初丝毫没觉得你强啊!而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你都是皇族里最不起眼之人,反而是慕昀修才是所有人眼中的香饽饽。” 慕景玄无言辩驳。 江凌云见他脸上没了笑,忙环住他的肩安慰地拍了拍,“我说这番话,陛下别不爱听,我也是为我那小外甥女着想,太早给孩子定下婚事,绝非好事。若将来闹一出退婚,少不得坏了丫头的清誉。” “嗯,你这当舅父的很是称职!” “这是当然!要不然,你和心瑶做了糊涂事,还是得我来处置,我倒不如干脆防患于未然。” 慕景玄钦佩地朝他拱手,“相爷果真深谋远虑!”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地入了寝宫,慕景玄就见拓跋坤珠抱着大哭的江泓在廊下发脾气。 慕景玄见江泓额角竟肿了一个大包,忙上前把小家伙抱在怀里,却见江凌云没有丝毫诧异。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哭成这个样子?脑袋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谁欺负我们家泓儿了?”他担心地连番追问。 小家伙心里委屈,抽抽噎噎地就搂住他的脖子,又呜呜地大哭。 “乖,泓儿不哭了……”慕景玄疼惜地忙拍他的脊背,只觉自己头上也长了个刺疼的疙瘩。“你们夫妻俩是怎么照顾孩子的?泓儿养在宫里时,半点事儿没有,你们瞧瞧,孩子给饿瘦了一大圈……” 江凌云无奈地笑道,“有你这当皇帝的姑父宠着,谁敢欺负他?谁敢饿着他?他吃饭不好好吃,半夜睡觉也不老实,自己从小床1上翻下来了,本来没有大碍的,昨儿吃饭时,又自己爬上桌子,从桌子上滚了下来……” “长到这般大,倒是不如以前不会说不会动时懂事儿,真想拿条绳子绑住他。”拓跋坤珠只觉得心力交瘁,“刚才见心瑶抱着小公主,他非得抢着让心瑶抱,越来越不懂事儿……” “小孩子嘛,总会有些小计较的!”慕景玄直接抱着江泓进去内殿,便喊余香传膳,走到床前,正见心瑶刚换好了宽松的鹅黄丝袍,并用兔毛边的抹额护住额头。 之前白腻胜雪的肌肤,因这几日养在内殿,愈发白得能发光一般,而歪躺在一旁的小娃儿,微握着粉红的小手,正睡得酣畅。 “怎么又睡?这丫头,吃了睡睡了吃!” “小孩子嘛,就这样,一吃饱就累得没了力气。”心瑶忙挪下床,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脸,便接过江泓抱在怀里,“刚才姑姑喂妹妹吃饭饭呀,顾不上你,你要乖乖的,你看现在姑姑是不是不是抱着你啦?” 江泓委屈地吸了吸小鼻子,大眼睛就瞪着那小娃儿,眼泪又趴嗒趴地往下落。 慕景玄看着他那样子,顿时又忍不住笑,明白他是妒忌了。“泓儿,你当哥哥了!这是妹妹,大家还是一样疼爱你。” 江凌云和拓跋坤珠在内殿的垂帘外瞧着儿子的动静,无奈地相视一眼,都哭笑不得。 “将来再要一个,可怎么养?”拓跋坤珠无奈地叹气。 “多顾几个有经验的嬷嬷便是了。” “你说得轻巧,万一嬷嬷背着你掐孩子……泓儿摔着额角,还不是因为嬷嬷丫鬟们不上心?我不过离了一会儿……” “好啦,别在这里提,叫心瑶听见,她又担心。” 拓跋坤珠只得压下怒火,却也担心心瑶如今睡不好,却也忍不住为心瑶委屈,“太上皇从这孩子出生,还没有来看过,你说他是什么意思?景玄和心瑶还年轻,将来又不是不生了,非得计较这一个……” 江凌云忙道,“这事儿只叫人去劝无用,等将来心瑶真生了儿子,才能让他舒心。大周朝堂的重担没有着落,老人家总是睡不着觉的。” 慕景玄听到两人在外殿的嘀咕,忙示意心瑶先洗漱准备用膳,他则抱着江泓出来。 “其他的事,你们不用担心,一会儿用膳之后,带泓儿去妙回师父那边上药。泓儿现在身边离不了人,拓跋坤珠,你专心照顾他,别费心其他的事。” 拓跋坤珠悻悻地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便接过儿子坐下来,“心瑶就是老实,被你们家人这么捏着欺负,换做是我生了女儿,谁敢在背后嚼舌根子,我就……” 江凌云忙踢了下她的脚,“说什么呢?” 心瑶从内殿出来出来,明显察觉气氛有些微妙。 她忙在慕景玄身边坐下,笑着看了眼脸上不自在的拓跋坤珠,“嫂嫂的心思心瑶心领了。之前,太上皇当皇帝时,生下来就不见的皇子公主也有不少,一则是顾不上,二则怕是见了就不知该如何是好。陛下不就是被他送去山里学艺的么,但并不说明,他心里就不疼爱。” 慕景玄忙握住他的手,“瑶儿……其实父皇不来,并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他在生朕的气,这事儿也凑巧了,偏偏……”孟兹国的降书在女儿出生当日送了过来,父皇为此与他大吵了一架。 “他老人家不来,你就抱着女儿过去,也有可能他是忙着给孩子取名字呢!还有可能是练功太忙了,你之前不是说,他练的是什么神功么?” 慕景玄哑然。那练神功,都是他编撰的话罢了。 第652章 不要为他找借口 “此事急不得,等父皇气消了,咱们再去不迟。” “气消了?”心瑶狐疑,“不就是添了个孙女,至于为这事儿生气动怒么?他顶多也就是重男轻女,心里不痛快罢了。” “此事我会处置好,你安心静养。”慕景玄忙给她夹菜。 拓跋坤珠忙叫余香给心瑶多盛些汤,“我白天还是留下来,帮忙一起照看着,瑶儿也能多睡会儿觉,刚出生的孩子,最是折磨人,晚上怕是你们都睡不好觉……” 慕景玄也正盼着能有人陪心瑶说说话,偏偏龚璇玑要照顾两个,脱不开身。“如此也好,免得泓儿再摔着碰着的。” 心瑶颦眉看了眼江泓头上的疙瘩,还是忍不住说道,“那丫鬟嬷嬷改换的就赶紧换了,这般脆弱的小娃儿,如何经得住这样摔?” 江凌云忙道,“换,回头我就换了,仔细找最好的。” 半个时辰后,慕景玄换了一身便服,便带着江凌云一起去御书房,拓跋坤珠抱着江泓在大门外送两人离开,便朝宫廊下的余香和小格子摆了下手。 两人相视,忙奔入殿中伺候心瑶换凤袍,然后仔细把襁褓中的小娃儿放在手提篮中,不能给在手提篮上罩了挡风遮阳的绸纱。 一行人赶到太上皇寝宫,心瑶刚下肩辇,就见两个女子跪在宫苑中。 她直接经过两女子,回头望了一眼两位女子的脸,这才认出,竟是三个月前,被慕景玄下圣旨禁足于三长公主寝宫的丝芙和佐芙丽。 两人对上她的眼睛,忙俯首贴地,“皇后娘娘!” 心瑶不禁狐疑,“为何在这儿跪着?你们伤势痊愈,还不回去么?” 拓跋坤珠瞥了眼两人,忙拉着心瑶上去宫廊台阶,“这还用问?你生了女儿,她们更有借口取代你……” 小格子抱着江泓,余香提着小手提篮,一起跟上去,后面的随侍们都列队于宫廊下。 姐妹俩相视,不禁愈发绝望。 佐芙丽道,“当初还不如嫁给了慕允琪和慕卓衍,现在闹成这个样子,我们都成什么了?” “好啦!你别再说了!眼下只能看皇姨父的决定,他一句话,便可帮孟兹国脱离大周的掌控。”丝芙忙道,“但是,江心瑶赶在这个时候过来,只怕……” 佐芙丽气恼地说道,“你还这样揣测江心瑶?父皇的信上都说了,是景玄表哥叫暗卫传了密旨给他,是我们的罪江心瑶在先……” 丝芙愈发懊悔得罪了心瑶,在这皇宫里静养三个月,她也曾想尽快逃离,却明里暗里都是护卫。“如今,我们两个还未被允许回去,慕景玄这样逼着父皇投降大周,我们分明已经成了人质!” “景玄表哥太阴险毒辣!”佐芙丽咬牙切齿。 姐妹俩在庭院里咕哝着咒骂,殿内,拓跋坤珠抱着江泓候在外殿,心瑶独自提着手提篮进1入内殿。 慕怀渊正在打坐,却不是捻佛珠诵经,正是在调养运功,眼睛也没有睁开。 心瑶行了礼,把手提篮放在桌上,抱出女儿搂在怀里,见小丫头已经睁开眼睛,不禁诧异,每次慕景玄回来,这丫头刚好吃饱睡着,这会儿竟是赶上了。 “呀!你醒了!快,见过皇祖父。” 慕怀渊察觉她靠近,这才收敛真气,睁开眼睛,目光严肃地看了眼心瑶,见她抱着孩子上前,便伸手把襁褓接在怀里。 “跪下!” 心瑶僵了僵,见他目光肃冷地盯着自己,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还是双膝跪地,迅速凝聚真气护在膝盖上。“父皇,心瑶与景玄都还年轻,将来还会……” “你以为朕想不通这个吗?你以为朕是生气你生了女儿么?” “父皇若不是因这个生气,是因何动怒?心瑶深感无辜,还请父皇示下!” “就因为那两个女子要算计你,你就撺掇景玄直接收了孟兹国,你还敢与朕狡辩?” “什么?”心瑶心中迷惑,越想越是想不通,“父皇,孟兹国两姐妹来求助,是心瑶收留她们救她们的,心瑶还派人给景玄传信,让他出兵援助孟兹国,心瑶怎么可能让景玄收了孟兹?再说,孟兹因为长久战事折磨,已然没有招架之力,心瑶岂会做那种趁人之危的事?” 见他脸色仍是狐疑,心瑶忙俯首拜下去,“心瑶是父皇看着长大的,心瑶做事,素来敢作敢当,心瑶也是善恶分明之人,心瑶做过的事,不必父皇说,心瑶也认,心瑶没有做过的事,父皇就算拿刀架在心瑶脖子上,心瑶也不认!” 怀渊帝气闷难平,却也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但是他最怕,儿子被这样强烈的感情冲昏了头,不嫁思索就滥杀无辜。 “行了,起来吧!”他看了看怀中安静的小娃儿,对上小娃儿黑水晶似地瞳仁,怒火顿时烟消云散,“这孩子眼睛剔透,很像你和景玄,只是生得那一日,正好孟兹皇帝的降书也送到……” 心瑶站直了身子,这才明白,他为何与慕景玄怄气,“父皇,此事心瑶虽然并不知情,但心瑶也有责任。不过,景玄也是为大周的将来着想。” “你不必为他开脱,朕也老了,他要当天下霸主,朕阻拦不住,朕生气,不过是不希望他给子孙们树敌。人心难断,谁能甘心做他人的俘虏?!天下就是如此,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将来新帝登基,他若与景玄一样强悍还好些,若是没有景玄的霸道凌厉,怕是会民不聊生。” 心瑶忙俯首,“心瑶明白,父皇深谋远虑,为后世忧心。但是,孟兹国君难免不是为寻一个靠山才投降,他一心打算着嫁女儿,却纵得女儿居心叵测,如今景玄也没有出兵攻打他们,他们就主动投降,这实在怪不得景玄。” 怀渊帝气结,“你还是为他说话!是不是在你眼里,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他不叫心瑶带着孩子来见父皇,这事儿便是不对!”心瑶忙给他端上一杯热茶,“您的孙女,也不能没有名字,回头还要有个封号,这些都得劳烦您老人家呢!” 第653章 皇帝奔来救媳妇 怀渊帝又看了两眼小娃儿小巧的脸儿,便把孩子还给心瑶,他话却还是不冷不热地,“你倒是敢提!景玄却来也不敢来……” 他话没说完,殿门就轰——一声大开,外殿的拓跋坤珠护着江泓在怀里,警惕地转头过去,就见慕景玄一阵风似地闯入内殿。 “父皇,您要责怪就怪儿子,一切与心瑶无关……”慕景玄为眼前的情形愣了愣,话也戛然而止。 心瑶抱着孩子,完好无损,自打出生就一直吃了睡的小丫头,竟自襁褓中转过脸儿来看他,大眼睛黑水晶似地漂亮通透,不知能不能看得清,却还是那样努力地盯着他。 心瑶忙道,“景玄,父皇没有训斥我,只是看看他的小孙女。” 他忙上前把襁褓抱在怀里,略松了一口气,只当心瑶还不知孟兹国投降大周的事,“心瑶,你先和表姐回去,泓儿又在找你了。” 心瑶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忙朝怀渊帝俯首,“父皇,儿臣先告退!” “你月子还没出呢,好好歇养,虽然朕也为添孙女欢喜,还是如他们所说,盼着皇孙来继承家业和朝堂,你若不希望景玄将来纳妃生儿育女,万不能出半点儿差错!” “父皇,您这样不是更让心瑶恐慌么?”慕景玄道,“你们若再敢欺负她,我便天天服用绝育的药,干脆,让皇族断子绝孙!” “你……” 心瑶见父子俩又吵,无奈地叹了口气,忙逃出内殿。 拓跋坤珠始终听着动静,见里面父子俩猛兽似地吼起来,那小丫头也被吓哭,她忙道,“心瑶,要不要把孩子抱出来?” “孩子在里面他们不过吵两句,若是没有孩子,怕是吵起来没完没了,咱们先回去吧。”心瑶见江泓还算乖巧,忙摸了摸他的小脸儿,“走了泓儿,咱们去逛逛御花1园!姑母这些时日闷在殿里,都快发霉了!” 拓跋坤珠唯恐她累坏,不准江泓再缠着心瑶,江泓已然被内殿的争吵声吓坏,也没有计较这点小事儿,忙搂着娘亲的脖子。 一行人出来宫殿,如来时一样,经过跪在地上的两姐妹面前,脚步也没停。 丝芙和佐芙丽听着殿内的争吵声,愈发面无人色。本来江心瑶进去,她们还抱几分希望,慕景玄进去,她们怕是连活路都没有了。 殿内,慕景玄恼怒地抱着孩子在罗汉榻上坐下来,“你看看你,都把孩子吓哭了!” “明明是你先吵的!”怀渊帝担心地看了眼那脆弱的小娃儿,“为父是你们的父亲,叮嘱心瑶几句怎么了?莫说今日叮嘱,你母后也会天天叮嘱她,只有她生了儿子,才能摆脱臣民们那些流言蜚语……” “您有空多看看医书!去听听妙回师父是怎么说的,也多与那些御医说说话,不要一个人坐在这里打坐生闷气!生儿生女是在您儿子,心瑶何错之有?” 慕景玄说完,又忙不迭地哄孩子,忽然想到什么,他忙把手伸进襁褓里摸了摸,“难怪哭呢!尿布都湿透了!” 怀渊帝欲言又止,也自知自己前一刻那番话过分,见慕景玄亲自给孩子换尿布,忙道,“你行不行?这孩子小胳膊小1腿1儿的,你别弄疼了她……” “照顾孩子,我比你有经验!我和心瑶可都是拿泓儿练过手的。” 慕景玄让小丫头躺在手提篮里,麻利地从手提篮一旁的被褥一侧,拿出一条干净的尿布,仔细收整好,又把襁褓包裹起来,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怀渊帝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忙抢先抱起小丫头,忍不住赞赏地瞥了眼儿子,“没想到,你还能照顾孩子?!” 慕景玄不敢恭维地看着他抱孩子的姿态,忙纠正他的手摆放的姿态。 “你生了那么一堆,怕是从来没有照顾过孩子吧?大周的疆土也没见长,反而做了不少亏心事。” 怀渊帝顿时又震怒,“有你这么说自己父亲的么?” “瞧瞧,事儿做不好,还不叫说!您这太上皇,也只能高高供着。”慕景玄见女儿安静下来,忙洗了手,斟了两杯茶摆在桌上。 怀渊帝隔着茶几坐下来,还是舍不得松开怀中的小娃儿。“你收了北月,收了孟兹,也不过就是太平一阵子,回头,你儿子也如你说为父这般,抱怨你——且少不得会抱怨你争强好斗,蛮横无理!” “您放心,我儿子绝不敢会那般抱怨!他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来也会比我更厉害!” “这话说太早,以后少不得被打脸!” 慕景玄气结失笑,“俗话说,上山不怕伤人虎,只怕人情两面刀。” “你这话什么意思?” “儿子的意思是,您老人家当初用人情把龚璇玑卖给拓跋樽,换取天下安宁,天下就真的安宁了吗?两国能安稳那几年,不过因为他和你一样,也是个懒散之人。” 慕景玄说完,见他没有再恼怒,又拿下巴点了下窗外跪着的两姐妹。 “您再瞧瞧那两姐妹……姨父是让她们借着人情来求援的,咱们真的帮他们打完那一仗,他们能感恩几年?报恩都能把女儿奉上、且惦记我大周的后位,在软弱之际都有如此野心,将来休养生息缓过劲儿,怕是早就忘了咱们是谁。” 怀渊帝气结,“你就不怕树敌太多?” “既然是敌人,自然有对付的法子!”慕景玄瞥向窗外,“丝芙就许配给卓衍,佐芙丽就许配给允琪,只是这次,不是儿子的岳母做红娘,而是朕亲自给她们赐婚,她们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且嫁过去了,容不得她们不安分!” 怀渊帝挑眉,看向窗外跪得身子都不稳的姐妹俩,“景玄,你是要留她们在大周做人质?” “朕不只是让她们留在大周做人质,朕还要鼓励大周与孟兹人联姻,还要分散孟兹的军队,并择选孟兹官员中德才兼备之人,让他们入京为官……” 怀渊帝叹服点头, “嗯,分散孟兹王的力量,将来他想反,也做不到一呼百应了!” 第654章 太上皇被欺负了 宫苑中,丝芙和佐芙丽快要晕厥在地上时,慕景玄方提着盛放着婴儿的手提篮,自殿内出来。 “都起来吧!” “谢陛下!”姐妹俩忙俯首跪拜。 “朕决定,亲自给你们赐婚,如今你们不再是公主,而是孟兹王的郡主,婚礼自然也不能怠慢,你们可以去尚宫局量体裁衣,依着自己喜欢的式样做嫁衣!” 佐芙丽忙道,“陛下是让我们姐妹俩嫁给谁?” “你嫁给允琪,丝芙嫁给卓衍。” 佐芙丽不可置信地看他,“这……这不就是睿贤王妃之前的意思么!” “朕要当一位孝顺的女婿,朕的岳母既然一番好意,朕自当成全她,也免她后顾之忧!所以,你们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丝芙呼出一口气,不禁庆幸他还能这样安排,若是不嫁给慕卓衍,只怕凭她亡国之君女儿的身份,将来只能许给那些肱骨大臣做小妾了。 她忙扯住佐芙丽跪地,“臣女——拜谢皇帝陛下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佐芙丽却没有吭声,见丝芙跪趴在地上起不了身,她忙提醒道,“起来吧,慕景玄走了。” 丝芙抬起头,就见一双男子的手伸到眼前来,她疑惑抬头,就见怀渊帝和颜悦色和蔼看着自己。 她忙攀着怀渊帝的搀扶站起身来,“谢皇姨父!” “这事儿,朕也为难,朕虽说是太上皇,能管得了自己的儿子,但大周的政务只能掌控在一位皇帝手中,所以,朕与你们一样,也只能为难,只能生气,只能任由你们跪在这里,却无计可施!” 佐芙丽忙道,“皇姨父,您快别这么说,我们都听到了,您和景玄表哥大吵了一架……” “现在事情都解决了,皇姨父以后莫要再为我们姐妹二人得罪表哥表嫂!”丝芙说着,就俯首又朝他一拜。 怀渊帝无奈地摇头一叹,“朕老了,上了年纪,的确是该谨小慎微才是呀!景玄那脾气不好惹,你们平日也都躲远些。这次的事儿,心瑶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刚才她来,朕也训斥过她,可她实在冤枉,生养孩子之后,身子也虚弱,朕反而为此又得罪了景玄……景玄就是疼惜自己的媳妇,你们也学着聪明点儿。” 丝芙和佐芙丽相携从出来太上皇寝宫的大门,正见拓跋荣敏立在门外,两人忙又请安行礼。 拓跋荣敏冷绷着脸,却懒得给她们好脸色,“这样折腾,何必呢?以后本宫见了你们的母亲也尴尬,只怕她这辈子也没脸来大周。” 说完,不等姐妹俩反应过来,她就侧首命令身后的宫女,“去,带她们姐妹去御医院拿点药,别这样一瘸一拐地,将来嫁过去,倒也叫夫君嫌弃。” 说完,她就绷着脸迈进宫苑中,却见怀渊帝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因怀渊帝始终没有去看过孙女,拓跋荣敏与他已然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这会儿进门,更被他那一脸怪笑激怒。 “对两个可怜的丫头,嚷嚷自己被儿子欺负,太上皇可真是可怜!” 说着,她就经过他,直接进去殿内,“本宫的孙女呢?你莫不是把她交给旁人抚养了吧?” 怀渊帝见她一副来算账的架势,无奈地叹了口气,“景玄刚来,把孩子带走了。心瑶也是安然无恙的回去的,朕没有把他们怎么样!” 拓跋荣敏不敢恭维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怀渊帝忙挡住她,“荣敏,你太后,你该体谅朕才是!” “荣敏已然十分容忍太上皇,但心瑶是荣敏的儿媳,荣敏知道,刚生下孩子不被人待见是什么滋味儿!”拓跋荣敏话说到这里,过去所受的委屈,怨恨,一股脑地都爆发出来。 “当初那张姝当着你的皇后,趁着我在月子里就对我使坏,还有……” 她鼻子一酸,就落下泪来,又道,“罢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本宫是要去看孙女的!” 说着,她就挡开他,气急败坏地穿过庭院,走向大门。 怀渊帝无奈地叹了口气,“回来!朕命令你回来!给孙女取的名字和封号,总该商量一下,凭你这样怄气,只怕朕想到了好的名字,在你看来也是不好的。” 乍听要给孙女选名字,拓跋荣敏忙返回来,“名字拿来给我看!” 怀渊帝拿出两本册子,却没有给她,直接迈进内殿,在罗汉榻上盘膝坐下来,“坐下慢慢看吧。” 拓跋荣敏跟进来,见他给自己斟茶,这才压下怒火,拿过一本册子,却见册子上都是男孩的名字。 见她神情愈发冷冽如冰,怀渊帝忙递上另一本,“你当我真的如此不通情理呐?生儿生女又不是心瑶一个人做得了主的……” “这恐怕是景玄和你吵架的话吧!” 怀渊帝无奈地摇了摇头,“朕是看着心瑶长大的,朕也欣赏她,再说,朕总不能因为她生个女儿就把她休了呀!” “你知道就好!她还是你们慕氏皇族的恩人呢,眼皮子底下便有一对儿忘恩负义的。” 拓跋荣敏说着,就皱着眉头看名字,本想挑刺讽刺一番,却见这些名字竟都是寓意美好,且看上去也舒心。 “丫头生在五月,正是百花齐放,春去夏来,是火命,所以缺水,名字里得有金,金能生水,才能锦上添花。” 拓跋荣敏一边查看名册,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 怀渊帝就慵懒地靠在方枕上,依稀想起当时给慕景玄取名字的情形,当时他忙于政务,又把心思放在太子慕昀修身上,景玄那名字,张口便说了出来,从没有计较什么五行,更没计较缺什么…… “荣敏,你怎么学会这些的?” “景玄那名字又空又玄的,我自然是不满意才学的,一直想着给他改一改,孩子长起来,便再不好改了。”拓跋荣敏说着,就在名册上点了点,“孙女的名字,就这个吧!” 怀渊帝忙在茶几上,“锦卉?慕锦卉?” “繁花似锦啊!正是五月的好意头!”拓跋荣敏兀自满意地笑,仿佛望见一片花海盛景。 怀渊帝挑眉,拿来朱笔,把名字圈起来,摇头笑着慨叹道:“千金难买你 第655章 王妃盼着皇长孙 拓跋荣敏压在心底的怒火,顿时散了多半。 “都是俗人,你叫慕怀渊,也没见的你虚怀若谷,反而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倒是人家江宜祖那最俗气的名字,光宗耀祖!” 他斤斤计较?“你都对!你说什么都好。”怀渊帝忙又把两本册子收起来,“这封号就叫明嘉吧!” “只要不是什么国、什么河、什么山的公主就好。” 怀渊帝顿时忍不住笑,“你不喜欢那样的封号?显得多霸气呀,咱们大周有好几个国似的。” “你忘了,我父皇当年给我取的封号就是南国公主,荣萝叫北国公主……一听就是将来四分五裂,各奔东西的苦命人。”拓跋荣敏自知与他说的太多,忙端着气势起身,“我还没原谅你呢!你竟在这儿与油腔滑调的。” 怀渊帝悻悻站起身来,还是想留她说会儿话,“荣敏,你别现在就着急去说名字,这事儿是大事儿,得下一道圣旨方显得郑重。” 拓跋荣敏顿时改了主意,刁难地冷睨着他,“对呀!这事儿的确不能随便就说了。你之前让人家小两口脸上难堪,喜宴都称病不去,这回无论如何得给足景玄和心瑶面子。” 怀渊帝哭笑不得,“我就想寻个借口,留你说会儿话,你却好,又给我出难题!” “得办喜宴,左右你得抱着孙女出现,莫叫那些人看低了她。你若不依,我和你没完。” “成,成成……都依着你!如今朕不当政,竟是全无地位可言了,唉!可怜呐!”说着,他就又歪在罗汉榻上。 拓跋荣敏挨着他坐下,“咱现在就开始筹备喜宴吧!先去御膳房选几样好吃的糕点,备着喜宴用。”说着,她就拉住怀渊帝的手,强硬地把他拖下罗汉榻。 怀渊帝一路被她拖得不悦,“我看你是心情一好,就嘴馋,想吃潘总管亲手做的糕点了!” * 慕卓衍刚刚带领攻打文诺国的军队凯旋回城不到三日,因受了箭伤,还在歇养,这日晚膳方赶到恪亲王府,先给父母请安。 不巧,太上皇赐封小孙女和举办宫宴的圣旨也正好送达,一起送过来的,还有赐婚圣旨。 慕卓衍随父母一起领了圣旨,又打赏过送圣旨来的一众太监,这才在厅堂内坐下,却见父亲的脸色不太好。 “卓衍,你的伤可痊愈了?”宁珞关心地挨着儿子坐下来,就疼惜地摸了摸儿子的脸,“瞧瞧,都瘦了!不叫你去,你偏要去……” 慕卓衍忙笑道,“好多了,一点皮肉伤,没伤筋动骨。” 宁珞见那王爷宝座上的夫君一句话不说,也习惯了他对自己和儿子沉默。 倒是另一位恪亲王妃卯着劲儿地也在求子,却自打进门,肚子也没有动静。 这整个皇族,自打景玄登基称帝,就似乎与生儿子绝缘一般,因此,她正得了机会盼着自己的儿子能生下一位皇长孙。 这位年过半百的恪亲王要夺皇位已然没了希望,就算夺了皇位,也没有她宁珞什么事儿,坐等皇后的恪王平妻正是盼着孩子那一位!所以,她万万不会背叛了心瑶,扶持这么一个心里已经没有她的男人。 如今要收买官员也是渺茫,那满朝文武都是对皇帝陛下忠心耿耿的。 她只寄望着儿子能早日成婚,早日抢先生下皇孙,如此才有机会坐上龙椅。 慕卓衍看出父亲病没有为赐婚欢喜,倒也不指望他能欢喜,他视线瞥了眼父亲歪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父亲,又落在母亲脸上,“母妃,景玄突然赐婚,招呼也没与儿子打一声,之前是龚璇玑坚持,被心瑶婉拒了,这会儿景玄又送赐婚圣旨来,没吓着您吧?” “你如今心能定下来是好事!早日成婚,早日生个小皇孙,比什么都强,不过,如今这丝芙公主被赐婚到咱们家,倒更像是你的打胜仗的赏赐,而非和亲。” “她已经是郡主,不过,之前得罪心瑶,分明不是一个安分的女子。” “管她是谁,管她安不安分,贺毓那几个孙女、外孙女有几个是安分的?且先让她生个儿子,你就有希望了。” 王爷宝座上的男子阴沉地看向神色急迫的宁珞,“你那同父异母的姐姐宁柔,不就是因为不安分地盼着生个皇孙,才被赐到了庵堂里陪伴青灯古佛么!你还想害卓衍?” “我儿子被赐婚,我盼着皇孙有什么错?我自己的孙儿,我乐意盼!”宁珞不甘示弱地哼了一声,就对慕卓衍道,“儿子,走,咱们这就去入宫谢恩,如今你当了皇伯父,也该去看看小公主!” 慕卓衍脸色微变,“我还是不去探望小公主的好,刚自战场回来,我身上血腥之气太重。” 宁珞忙道,“你这都歇养三天了,一回来就用艾草泡过澡,什么血腥都没了。太上皇要给小公主办喜宴,就说明已经接纳那孩子,你就是孩子的皇伯父,且得好好疼惜着她,将来关系好些,你生下的皇长孙,才能得太上皇看重。” * 心瑶用过晚膳,刚送走拓跋坤珠和江泓,正准备去御书房给慕景玄送晚膳,见宁珞和慕卓衍沿着宫道上前来,忙侧首对余香说道,“去,把那姐妹俩请过来吧!” “是!”余香望了一眼宁珞和慕卓衍,却极是不喜宁珞那一脸假笑。 心瑶把食盒递给小格子,让他送去御书房,便等着宁珞和慕卓衍到了近前,迎着两人进门。 宁珞亲昵地忙握住心瑶的手,“今儿大喜,太上皇总算想通了!要皇婶说,男孩女孩都好,这孩子有福气,看着眼睛也聪明……皇婶昨儿刚见了,今儿就又想了!” 心瑶浅扬着唇角,“如今卓衍也快要成婚了,皇婶稀罕孩子,明儿这会儿就能抱上了。” 宁珞忙嗔怒地转头瞪了眼跟在身后的慕卓衍,“卓衍,你听听皇后娘娘的话,可得记在心里,一成婚就赶紧努力!” “母妃,儿子和那丝芙郡主还算不得熟人,不过救过她一回,见过一面,就算成了婚,也不可能就立即有了孩子。” 第656章 这样相亲受不起 慕卓衍耳朵已然长了茧子,也深知母亲打了什么主意,当着心瑶的面,也应不出口。 心虚,无奈,还有压抑的情感堆积在一处,无法疏解,他视线也没有落在身前的心瑶身上,而是瞥向了宫廊下的花,见母亲嗔怒地回眸瞪自己,他忙道,“这些牡丹开得极好!” 心瑶察觉他不自在,没有直接将母子俩往殿内带,“这是景玄在孩子出生那天,叫人摆上的,这锦云红和赤龙焕彩、玉楼点翠都开得不错,回头我叫花坊那边送到你的王府一些,婚礼拿花朵点缀一番,也显得喜庆。” 宁珞欢喜地道,“谢皇后娘娘,卓衍那府邸里太过冷硬,府邸上下也没几个人,他一日三餐几乎都在军营吃,莫说花,就连膳房那边也没有烟火气。” “成婚就好了!”心瑶这才把她带进殿内,把女儿抱出内殿来。 宁珞欢喜地忙抱过孩子,直接抱到儿子面前,“来,叫皇伯父抱一抱!” 慕卓衍不想抱,却看着孩子小巧的脸儿,心就莫名地一暖,抬手便下意识地接过来,看着孩子的眉眼,和椭圆的小脸儿,就忍不住扬起唇角,心底似什么东西踏实地落地。 “心瑶,这孩子像你,长得好看。” 心瑶浅扬唇角,只当慕卓衍是由衷地赞叹孩子会长,“女儿像父亲多一些,你看她的眉眼……很像你们皇族人!” “我们皇族人?”慕卓衍笑看她,“这么说孩子也有像我,他们都说景玄的眉眼长得也有像我!” 宁珞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轻松,顿觉儿子不太对,他这口气柔暖异常,更像换了个人。 她不动声色地在椅子上坐下,视线落在儿子的眉眼上,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尤其他看那小丫头的神情,似越看越欢喜。 如此温馨的画面,她该欢喜,却莫名地也不安,忙转头看心瑶,就见心瑶递了茶盅过来。 宁珞忙两手接过茶盅,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见心瑶神色如常,方略松一口气。 心瑶注意到她神色不对,忙道,“皇婶坐呀!卓衍喜欢孩子,让他多抱一会儿,我这几日抱孩子抱得手腕隐隐作痛,涂了药,却备不住每天都这样抱着。” 宁珞忙搁下茶盅,自凤椅上挨着她坐下,随手就拉住她的手腕给揉1捏。 “皇婶生卓衍时,也是如此,明明不重的小娃儿,抱得久了也沉得秤砣一般,你平日也得注意下,有不少女子因抱孩子,落下病根。” “这么小的孩子,不该总抱着,她骨头太软,躺着更好些。” 慕卓衍兀自说着,直接抱着孩子进去内殿,一手拎出孩子的手提篮来放在桌上,轻柔地把孩子放进去,见小丫头不哭不耐地看着自己,不禁莞尔。 宁珞颦眉看着他欲言又止,实在想提醒,这种直接去皇后寝宫内殿拿提篮的事儿,是不能随随便便做第二次的。 丝芙牵着妹妹的手,被余香带进来,正看到慕卓衍笑得春暖花开的样子。 本就俊美如玉的男子,那一笑,平日凌厉的霸气都消失无踪,殿顶的夜明珠飞凤顶灯,映得他更多了几分暖意。 凤椅上的两个女子,本也在有说有笑,却望过来,笑颜便都消失。 丝芙尴尬地沉了沉气,握着佐芙丽的手收了收力道,以眼神提醒她不要乱讲话,两人一起随着余香跪地。 “参见皇后娘娘、王妃娘娘、殿下!” 慕卓衍和宁珞皆是瞟了眼姐妹俩,便疑惑地看心瑶。 “两位妹妹免礼。”心瑶看出她们尴尬,忙对宁珞道,“卓衍为孟兹国赢了这一仗,保住了她们父母的性命,她们总该来谢恩才是。” 宁珞挑眉,“刚才聊孩子,倒是差点忘了,卓衍立功的事儿,是对这姐妹俩有恩的。” 心瑶见姐妹连眼观鼻鼻观心地立着,忙道,“两位妹妹坐吧!叫你们过来,也是希望你们婚前见一见,多多熟悉,婚后不至于太陌生。” 佐芙丽抬头朝凤椅看了一眼,“之前……” “之前的尴尬,也该放下。以后成了婚,踏实过日子.过去的事,本宫日后也不会再提,陛下如此安排,也是给你们提个醒,做人要踏实,不要有害人之心,否则害不成别人,反害了自己,得不偿失。” 丝芙忙道,“丝芙谨遵皇后娘娘教诲!丝芙只期望,王妃娘娘不要嫌恶丝芙当儿媳才好。” 宁珞忙堆上笑,“怎么会嫌弃?人呀,都是一样的,皆是有好有坏的。之前皇后娘娘也坏着呢,她坏起来,叫人心惊胆寒的……” 心瑶被她的话逗笑,佯装不悦地嗔怒,“皇婶这话说的,一众皇族的长辈盯着,我哪儿敢坏?” “那慕昀修不就是被你整得身败名裂,生不如死么!卓衍算是个不厉害的,也被心瑶收拾过,你们这算什么?!心瑶对你们算是客气了,都没有出手,景玄直接收了你们孟兹国,你们都识趣些。” “是!”丝芙和佐芙丽齐声应着,佐芙丽又道,“我们着实没想到,是平王殿下帮孟兹解决了这场战事。” 慕卓衍手轻握着小娃儿的小手,逗小娃儿笑,没有应声。 丝芙见他目不斜视,也道:“这三个月始终也没见平王殿下,殿下这一战辛苦了!” 心瑶见她们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不禁诧异。“你们这三个月养伤,竟也没有打探过吗?你们入宫后,卓衍就带着军队起行了,他还受了箭伤……” 丝芙和佐芙丽相视,宁珞说心瑶算是客气,让她们胆寒,但慕卓衍这样救孟兹国又不言,让她们又忍不住感动,于是,这一冷一暖,两人就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慕卓衍淡冷地道:“陛下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事实上,他派了三队兵马,还有一支暗卫,而本王只是其中之一,也多亏另外三队兵马与本王里应外合,本王这才得以凯旋,所以,这一仗不只是本王的功劳,还有兵马、粮草,缺一不可,这都是陛下筹谋周全。” 丝芙忙扯住妹妹跪地,朝他磕了三个响头,“以后嫁入王府,丝芙定尽心服侍王爷,绝不敢再有二心。” 慕卓衍不耐烦地瞥向她们,“本王说了,这并不只是本王的功劳,你们要谢,也该去谢陛下,谢其他的将军!” 第657章 小公主,饿坏了 宁珞见儿子脸色不好,忙自凤椅上起身下来,扶住丝芙的手臂,也对佐芙丽道,“快,都起来吧!瞧瞧,姐妹俩都是这般漂亮的美人儿,这身形婀娜有致,亭亭玉立,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将来卓衍和允琪都有福气了。” “皇婶能接受丝芙就好,心瑶始终都担心,景玄如此赐婚,是为迎1合家母的安排,会让皇婶不悦。” “哪里的话,陛下把自己的亲表妹赐给卓衍,这是多大的信赖呀!寻常人,都没有这样的福分,更何况贺太后、太上皇、太后、凌厥帝后都如此疼惜两姐妹,这也是我们恪亲王府的荣耀!” 丝芙和佐芙丽听着宁珞欢喜地话,却知道,她们已然失去了所有人的信任,但宁珞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且如此识趣,也着实叫人诧异。看得出,宁珞分明是忌惮江心瑶的。 “承蒙王妃娘娘看得起,以后,丝芙定如孝顺生母一般,孝顺王妃娘娘!”丝芙俯首。 “好!太好了!”宁珞忙看向儿子,“卓衍,你瞧瞧,丝芙多乖呀!” 慕卓衍不看,也不语。 心瑶见丝芙巴巴盯着慕卓衍,忙安慰道,“卓衍是盼着迎娶丝芙妹妹的。” “皇后娘娘不要安慰丝芙了,丝芙知道自己在大周做了错事,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和厚爱,平王殿下对丝芙英雄救美,一开始是好的,怕是现在也厌恶了丝芙。” 心瑶:“妹妹有所不知,那天家母执意为两位妹妹赐婚,因不曾与皇外婆商议,我深感不妥,也怕家母被人斥责逾矩,为此没有答应。卓衍那天追我道亭廊下,让我能尽快下一道懿旨,给他和允琪赐婚……卓衍对丝芙妹妹应该算是一见钟情吧!” 慕卓衍却如被刺了一刀,痛不欲生。他想转身就走,手被提篮中的小娃儿死死地抓住…… 丝芙却深感惊喜,忙看向慕卓衍,却见他脸色惨白,不见血色,似一个人血液流淌殆尽。 “卓衍,今晚月色极好,带着丝芙妹妹去御花1园走走吧!”心瑶笑着建议。 慕卓衍仍是不应,佐芙丽却暧1昧地碰了下丝芙,“以后我就要唤平王殿下姐夫了!” 心瑶看出慕卓衍不对劲儿,直接起身走到桌旁,把女儿的小手收回来。 “本宫乏了,佐芙丽也回去吧!余香,你代本宫送皇婶出去。” “是!”余香忙上前扶住宁珞的手臂,“王妃娘娘请!” “余香就是贴心!”宁珞又赞叹地笑看余香,“回头余香也该许配人家了吧!” “奴婢是自凌厥皇宫被皇后娘娘救来的,奴婢只想一辈子服侍皇后娘娘,报答皇后娘娘的救命之恩!”余香微低着头,目光内敛地看着地面,“若谁敢伤害皇后娘娘,奴婢是敢与之拼命的。” “呃……呵呵,你这丫头还认真了,谁敢伤害她呀!”宁珞干巴巴地笑了笑。 慕景玄正急着赶回来,乍听到宁珞那般笑,顿觉那笑心虚难掩。 见慕卓衍、丝芙、宁珞等人从殿内出来,他没有着急上去宫廊,自庭院中央便收住脚步。 “皇婶来了?怎不多坐会儿?” 宁珞忙行礼。“该回去了,让皇后娘娘早点休息。” “皇兄的伤可好了?”慕景玄看向慕卓衍受伤的手臂,“回头去妙回师父那边瞧瞧,别留下什么病根。” “小伤,很快就痊愈了。”慕卓衍忙打起精神,僵硬地扯了下唇角,“陛下早点休息,我们先回去了。” 宁珞忙道,“卓衍你不是要带丝芙去御花1园逛逛么!” “太晚了,也叫她们姐妹俩早点回去歇着吧。”慕卓衍说完,又补充了一个借口,“我不放心你独自走夜路,先送您回王府。” 慕景玄侧身让开,就见丝芙和佐芙丽又朝自己欠身行礼。 “免了吧!” “表哥,多谢您出兵……”丝芙说着,胆寒地抬头,却没敢看男子的眼睛。“无论如何,您救了家父家母的命,避免那片疆土上的臣民死伤更多。” 慕景玄直接经过姐妹俩,进去殿中,就欢喜地笑道,“心瑶,女儿是不是又睡着了?” “没有啊!为了等你,我没敢喂她太多,怕她吃饱就又睡着了,半夜闹得我们再没法入睡……” 心瑶自窗口说着,就望向庭院中相扶起身的姐妹二人,余香极有眼色地送她们去了宫苑门口…… “景玄,那两位表妹谢你呢!既然婚都给赐了,也该冰释前嫌,怎么不好好接着?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在皇外婆面前多尴尬?” “这事儿,还不是她老人家多事儿惹起的?本来我将她们遣送出京城了,偏偏,她老人家又命人把那两姐妹接回来,愣是摆着自己的太后身份,让你和母妃难堪……” 慕景玄一手托着女儿,一手掩上窗帘,挡住她看向庭院的目光。 “朕本来就不是想救孟兹,何必承人家的谢?朕是为让你和孩子将来都过得轻松些,朕若是不在了,能少些祸乱。” 心瑶动容自一侧环住他的腰际,脸儿歪靠在他肩臂上,与他一起看着女儿,“以后咱们都要长命百岁,咱们还要看着女儿长大,嫁人……” 忽然想到什么,她忙问,“刚才,我让小格子送过去的饭菜,你可吃了?” “吃了,岂敢不吃!”慕景玄自嘲地笑道,“总感觉有了孩子才活得像个人!之前饭菜并不认真吃,只怕你担心才逼着自己在看折子之余匆促吃几口,现在却真心想身体好些,将来能平安康泰地看着女儿嫁人,生子。” 心瑶欢喜地勾住他的脖颈,在他脸上轻吻一记,目光爱恋地温柔凝视着他,欣慰一叹,“感谢女儿,我家夫君终于学会照顾自己了!” “瞧你,说得好像我还不如女儿似地。” 心瑶忍笑嗔怒地点了点他的眉心,“女儿饿极还知道哭一哭呢,你饿极非要叫人逼着你用膳。” “以后,朕也得向女儿好好学,饿了就吃,还要多睡,多玩,多轻松,不能太损耗身体。”慕景玄说着,就嘟嘴逗女儿,“对吧,小丫头?” 小丫头却不买账,“哇——哇——”顿时眼泪倾盆,哭得天崩地裂,好不委屈。 第658章 污蔑皇后杀无赦 慕景玄被惊到,差点就撒了手,“这……这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哭了?” “饿极了呗!”心瑶忙把孩子接入怀里,“为了等父皇回来,丫头可饿坏了!父皇赶紧去洗漱沐浴吧,要保重龙体,还要早睡早起呐!” 慕景玄悻悻地叹了口气,还是先一手护着心瑶的后腰,一手托在孩子的襁褓下,把母女俩护送到床榻前,这才去沐浴。 * 睿贤王府,庭院中,管家领着两队护卫,忙着熄灭庭院里的灯,见江宜祖回来,忙都齐声行礼。 卧房内。龚璇玑听到动静,忙将两个儿子放在床侧的摇篮里,疲累地捏了捏手臂,在床1上躺下来。 江宜祖进门就先给两个儿子掖被角,欢喜地亲了亲儿子们的小脸儿。 龚璇玑气结地斥道,“你还知道回来呢?!” 江宜祖哭笑不得,宠溺揶揄道,“爱妃有了孩子,脾气真见长!我不回来,还能去哪儿呀?!” 说着,他便走到床榻前,按住她的肩,在她唇上安慰地轻吻,“如此问,可是想念为夫了?” 龚璇玑忙坐起身来,“我与你好好说话,你给我正经些!” 江宜祖无奈地深吸一口气,忙正襟危坐,端起王爷的气派来,“爱妃请说,本王听着呢!” 龚璇玑不悦地道,“皇上突然又赐婚,那两个丫头不会还对心瑶不利吧?” “这事儿我已然派龙玺去办,稍微一试,便能试探出她们的心思。且朝中怕是也有人心思不稳,太上皇如今虽然给咱外孙女赐名,但之前他的态度,却也叫满朝文武蠢蠢欲动。进来瑶儿日子过得太自在安逸,也该给她提个醒,她必须强大起来,才能保护好孩子和将来的孩子们!” 龚璇玑这才把心放进肚子里,“那两个丫头最好不要被试探出什么歹意,否则,真真是谁也救不了她们!” “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未雨绸缪,才能帮女儿在后位上坐得稳当些,那满朝文武谁家里没有一个伺候取代皇后的女子?都巴望着心瑶能出点意外呢!” 江宜祖说着,宽衣脱靴,兀自更换了睡袍,躺上床榻来,“若非我有两个厉害的师弟,背后还有龙鳞阁,恐怕早就被算计死了。” 龚璇玑依进他怀里,疼惜地摸了摸他的脸,“早点睡吧,不要多想了!” * 公主寝宫的窗子,被一粒小石子砸破,正坐在梳妆台前梳理长发的佐芙丽警惕地忙推开窗子看出去,就见一方帕子整齐叠放在窗台上。 她疑惑地左右看了看,忙拿过帕子打开,就见上面有一句话。 “皇帝因爱成狂,为给皇后讨回公道,收孟兹惩治两位公主。” 佐芙丽狐疑地又看向窗外,忙转身唤在屏风那边泡在浴桶内的丝芙。 “姐姐,有人给我们送信!” 丝芙疑惑地转头看向屏风,“写了什么?” “你自己看吧!”佐芙丽拿着帕子绕过屏风,递上前。 丝芙打开帕子,狐疑地挑眉,“这笔迹应该可以查到。” 于是,姐妹俩换了太监袍服,出了寝宫,直接抹黑闯入御书房,这就查找奏章,核对笔迹。 龙玺落在宫廊下,龙义忙跟上前,“师兄,这俩姐妹也太蠢了吧!她们竟然没有发现,这宫廊下一个护卫都没有?” “能知道来核对笔迹,且擅闯御书房,这罪,就够她们受的了!” “要抓么?” “还不到收网的时候,明儿朝堂上钓一条大鱼,给陛下一个惊喜。” “好嘞!” * 一早,心瑶被起床早朝的慕景玄扰醒,一坐起身来,就见龙玺立在床侧,递上一张字条。 她疑惑地蹙眉,瞥了眼外殿的方向,一转眼,就见龙玺不见了踪影。 手上的字条却是,“防备丝芙姐妹,防备礼部尚书。” 心瑶一头雾水,便带着女儿一起送慕景玄早朝。 慕景玄直接将母女二人安顿在内殿,便坐上龙椅,丹陛之下。 慕卓衍复命交代了军队的一番事,江凌云又细说了民生琐事,而后,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段柏荣站出臣列。 “启禀皇上,臣听闻一些不该听的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早朝入宫之际,臣听闻许多人在议论,陛下是为皇后娘娘被丝芙郡主触怒,才在攻打文诺国的同时,一并收了孟兹……”段柏荣提着一口气,又握着笏板把身子压低,“为此,还有不少人辱骂皇后娘娘,是妖女祸国!” 慕景玄阴鸷地冷眯鹰眸,威严俯视着他,“段卿此话何意?” “臣的意思是,皇后就算不是妖女,但她恃宠而骄,又未能生下皇子,这两条罪名,足以……” 慕景玄勃然大怒,“青砚,把这人拖出去,斩立决!” “皇上,冤枉啊!皇上,臣说得都是实话呀!” “恃宠而骄,妖女……你污蔑皇后,以下犯上,栽赃罪名,朕判你斩立决,已然开恩!” * 皇宫东侧的一座宫苑内,夫诸依旧如常地早起练功,却见心瑶提着盛放着婴儿的手提篮立在庭院中。 他狐疑地左右看了看,不禁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早朝方才开始,暗白的天光映着她一身炫黑的劲装,她更像个惊艳的女杀手,手上的提篮亦是格格不入。 “心瑶,这么早,还是早朝的时辰吧!” “是!”心瑶忙朝他行礼,“打扰师父了,心瑶此来,想多学些本事。” 夫诸却不敢教她,“你师父无绝教你的应该够用了,你喊我师父,是跟着景玄喊的,为师不希望你犯糊涂!” 心瑶直接跪在地上,俯首朝夫诸拜了三拜,“现在您就是徒儿的师父了!徒儿相信,无绝师父定然不会因为这件事就生心瑶的气,更何况,无绝师父是太上皇的人,心瑶学过些什么,师父都会第一时间告诉太上皇。” 夫诸哑然。“你想学什么?” “驻颜术,还有最厉害的武功。” “哈?” “心瑶将来生儿育女,恐怕会老得很快,景玄再好,怕是也有厌倦心瑶的一天,心瑶要保护孩子和将来的孩子们,必须保护好身体,心瑶也需要最强悍的武功!” 第659章 皇后还不够强悍 夫诸倒是听说过了,前两日,在朝堂上,礼部尚书段柏荣因为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差点被斩首示众,是这丫头抱着孩子从内殿奔出去,救了段柏荣一命。 那段柏荣心有余悸,自知犯了大错,特写了请罪奏折,自请辞官返家,偏是这丫头,亲自去了段家,挽留段柏荣继续任职,段家人追在她的仪仗队后,三拜九叩,谢她恩典,此事在京城传为佳话。 这事儿如此结局,她更改心平气和才是,怎就突然来学功夫? 这丫头如此做,分明是不信任景玄能一直保护她。 “心瑶,你和景玄是不是吵架了?” “师父放心,心瑶始终都相信景玄能保护我母女,但是,心瑶不相信皇族和朝廷上的一众臣子,而且,经过丝芙姐妹一事,心瑶发现,自己并不是大度之人,景玄也不是,尤其在有孕有孩子之后,心瑶变得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压不住火气,景玄也凡事把心瑶与孩子放在首位,做事难免偏执……” “有身孕的女子难免如此的,景玄也是头一回当父亲,你身体虚弱,他也孩子为重,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这都是人之常情。有错的是那些见着风吹草动,就想掀动波澜之人。” 心瑶明白,这世外之人是站在自己这一面看那位段尚书。 “师父,那些臣子并非卑鄙之人,他们都是景玄亲自择选提拔的,为人处世都算好的,只是帮景玄监督朝堂罢了,在心瑶心里,他们并没有错,也不该因为说一两句话,就被斩杀。相反的,多几种声音时时提点景玄,才能让他看清楚自己。” 夫诸忙请她到殿内坐,只希望她能冷静地沉下气来,毕竟,无影、无绝、无垠这三人他也不好得罪,之前不见倒不怕打一架,现在却低头不见抬头见,实在尴尬。 心瑶把提篮放在桌上,“我知道师父为难,可我现在活得没有底气!” “你是皇后,你有景玄的疼惜,你爹、你的兄长也在保护你,你怎么就没有底气?” “可是,我爹还要先摆下罚我的场面,才能保护我,但我的孩子谁来保护?景玄今次为我收了孟兹,不怪人家多言。将来有朝一日,他回过头来发现,自己为一个女人劳民伤财,势必厌恶这女子。” 夫诸忙又安慰她几句,劝道,“你先回去,容我考虑这件事!”寻常人,哪儿敢与无绝抢徒弟呀?再说,这丫头明明是有能屠灭天下的本事,那琴音弹奏起来,谁敢与她争锋?! “心瑶期望,师父不要把心瑶来拜师的事说给景玄听,心瑶不希望他看到心瑶的惶恐。” “好,好,我答应你!”夫诸却比她更恐慌,且头皮也隐隐地发麻。 心瑶提着手提篮出来宫苑大门,就见东边泛出了橙红色,她低头看了眼提篮中的小娃儿,略整了整上面的薄纱。 “女儿,如果将来母亲生不出儿子,你就是大周的女皇帝!你要有本事,有才德在前,有天下无敌的本事,要文武双绝,旁人才不敢轻视你。” 返回寝宫,心瑶就清点了自己的账册,把龙玺召唤来,拿了大叠银票,与一大摞男孩的衣物包裹在包袱里。 龙玺忙道,“孤幼院的事,不是有陛下的三师兄和五师兄在那边盯着么,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放心,只是当初那事儿是我提出的,青龙也养在那边,该尽的心,还是要尽心。”心瑶把包袱收整好,放在他手边,“这笔银子足够他们半年的花销,我写了信在里面,你亲自去一趟,别把青龙丢下不管了,那小子毕竟是龙鳞阁的未来。” 龙玺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儿,尤其她脸色泛白,未施脂粉,眉眼也有些憔悴,“瑶儿,你晚上是不是睡不好?” 心瑶不着痕迹地避开他关切的眼神,“师兄也养个小娃儿试试,伺候屎尿,伺候喂奶,哭了还要哄……哪儿来那么多时间歇息。” 龙玺悻悻叹了口气,“你该找个合适的嬷嬷,过去那些妃嫔,都是找嬷嬷伺候的。” “嬷嬷太容易被人收买。”心瑶也明白,那法子是一劳永逸的,但她还是担心,“你看江泓头上那个包,那么小的孩子,三个嬷嬷围着,竟还能摔到,这算什么事儿?泓儿是哥嫂的孩子,我不便多管,查得多了,怕嫂嫂怀疑我是嫌弃她不会照顾孩子,但难保那其中没有耍手段的。若是嫂嫂平日强悍些,凌厉些,底下那些欺软怕硬的,断不敢如此。” 龙玺忙安慰道,“小男孩调皮,爬上爬下的闲不住,你能尽心照顾,不见得都能如你这般。” 说到耍手段,龙玺欲言又止,却到底是不敢提江宜祖让他试探丝芙姐妹俩的事。 “瑶儿,有件事,我不希望你被蒙在鼓里。” “该不会是段柏荣的事吧?” “丝芙姐妹俩收到一张字条,她们夜闯御书房查了那字条上的字,然后又去拜访了段柏荣。” 心瑶狐疑,“什么字条?” 龙玺把自己刚写好的字条从袖中取出,递给她,不动声色地说道,“这笔迹,的确是段柏荣的。” 心瑶拿过字条,却觉得笔迹有点奇怪。她是自幼习练书法字画的,对于笔迹十分敏感,且怕自己做错事,她研读了段柏荣的所有奏折,那些奏折也没有阿谀奉承,字句中肯,说得都是实在事儿。她确定自己没有救错人。 且她对段柏荣的字尚记在脑海中,这笔迹绝非出自段柏荣之手,反而,更像是大师兄的笔迹。 “宋昕茹的父亲是原礼部尚书,段柏荣是宋尚书一手带出来的,这并不能说明,他便对景玄有反意,他的奏折字句中肯,也并非阿谀奉承之人,且我问过礼部的人,他做事也是踏实的。” 龙玺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给她放在面前。 “他之前就蠢蠢欲动,不过说起来,也不是死罪,陛下借机斩杀他,其实是已经厌了他。不过是不好在朝堂上驳了你的颜面,陛下才答应你不杀她,但为兄不希望你但一个糊涂皇后。” 心瑶一头雾水,“师兄如此提醒,难道我是做错了?段柏荣为人处世,也是低调内敛的,且段家……” 第660章 陛下也有第六感 “之前太上皇当政时,放眼望去,朝堂上也都是好人,但背后里,却没有几个干净的。” 龙玺说着,提起包袱背在肩上,宽慰拍了拍她的肩. “瑶儿,人生在世,有时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人心隔肚皮,你永远都猜不透别人是善是恶。” 心瑶凛然僵在椅子上,“师兄这意思是,心瑶救错了人?” “为兄也不知,但是,为兄在来这里之前,已经奉圣旨,将段柏荣的尸体丢在了山崖下,所以,你只需明白他该死就好!” 奉圣旨?慕景玄还是杀了段柏荣?心瑶恐惧地盯着眼前的男子,视线追随着他俊伟的背影出了殿门,久久无法缓过神来。 她看着桌上写了段柏荣三个字的册子,满脑子都是龙玺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段柏荣丢下山崖的一幕…… 朝堂的安稳,有时是需要血腥来维系,她也经历过不少事,但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愚蠢地让师兄帮她善后。 她阖眼深吸一口气,还是想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了何处。 白纸黑字,第一条便是,段柏荣任礼部侍郎之时,借用职务之便,向宋尚书虚报银两数目,谋取私利,且收取参加科考之人的银子,却因为多位官员一起监督科考,并没有帮贿赂之人达到目的。 而上任为尚书之后,因太上皇要求修缮皇陵,向太上皇虚报了三万两白银。段家子女利用他的官位私吞良田,强抢女子为婢…… 心瑶越看越是气闷,翻过去两页,后面私收商贾银两,一大串商贾的名字之中,竟还有她最熟悉的,龚白芷三个字。 她愤然将册子收入袖中,“小格子!” 小格子听出她声音不对,小心翼翼地握着拂尘冲进门来,“主子,您吩咐!” 心瑶顿时又冷静下来,“你马上去请宣王妃过来,我炖些汤,要给母妃送过去,请宣王妃过来帮我照看小公主,还有,让她把泓儿带在身边!” “是!” 小格子出去,余香就抱着小公主慕锦卉出来,刚才她与龙玺的那番话,余香听得一清二楚,显然,主子这次是多管了一桩不该管且有些多余的闲事。 “主子,您要出去?” 心瑶上前把孩子抱在怀里,安慰地对余香笑了笑,“去,把太上皇派人送过来的宫宴名册拿过来。” 余香不明所以,忙自内殿取来名册,忙抱回孩子,“主子到底要做什么?” 心瑶拿来笔墨,直接将名册上除了母亲之外的所有龚姓之人全部划去…… “这……”余香不明所以,“主子,这龚家的老太爷,不是您的外祖父么?太上皇为小公主举行赐名和封赏喜宴,也该请他老人家过来呀!” “真要去请,人家不见得情愿来,来了,也不见得是真心欢喜。”心瑶把册子给她,“你去,把册子呈递给太上皇过目,把我这番话转告给他,他会体谅我的苦衷的。” “是!”余香却无法明白,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苦衷,还是匆匆拿着册子直奔太上皇寝宫。 心瑶裹上斗篷,把女儿放入提篮中,出去宫门,就朝着皇宫的西门走去…… * 慕景玄得知心瑶急召龙玺,唯恐龙玺说些不该说的话,忙从御书房赶回寝宫。 他一路上却也在纳闷,段柏荣行事谨慎,就算贪银子,也把事儿完成的漂亮,修缮皇陵,添置礼器,把明细列清楚,且特拿了几样礼器来给太上皇过目,做到有理有据,叫人看不出什么破绽。 这次却行事诡谲,把字条送到了丝芙姐妹俩手上,他且半夜接受那姐妹俩的拜访,怕是收银子收成了习惯吧!偏巧,那日皇外婆为赐婚之事,赏赐了那姐妹俩不少嫁妆和大笔银两…… 那些精明的商贾,最喜欢这样贪钱的官员,几次宴席,几点银子,就把该做的事儿顺利解决,也诱得满朝官员蠢蠢欲动。 段柏荣该杀,大周也断然不会回去从前的大周。 迈进寝宫大门之前,他转头对跟在身后的青砚说道:“去,传令刑部,把段柏荣的尸体摆在法场。” 青砚顿时明白他的意思,“陛下,可还要公告他的罪状?!” “命允琪亲自写,就说经过核查,段柏荣自知贪赃枉法,罪孽深重,愧对皇后,自尽跳崖。” “只是这样?” “居心叵测与他勾结之人,看到他的尸体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知道他为非作歹的官员,也会引以为戒,而对这些事不知情之人,只惋惜他就算被皇后所救,还是难逃天网。” “是!”青砚刚赶去刑部。 慕景玄走到庭院中,见小格子和余香都没有候在廊下,顿时狐疑。 平日,他进门,就算听不到心瑶说话的声音,小格子和余香也闲不住的说话,只凭这两人的情形,便能断定,心瑶这一天的心情是好是坏。 他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也没有听到她的说话声,却没等他走到宫廊下,余香便迎出来。 “陛下,宣王妃正给小公主喂母乳,皇后娘娘也刚歇下,说您若回来了,请您暂且去贺太后那边用膳,顺便也商量一下康王和平王的婚事。” “难怪没有听到皇后的声音,她竟是睡着了?”难道,龙玺是没有对她胡言乱语、没有对她说段柏荣的事?! 他想进门去看看女儿,顿时想起余香刚才提醒的,拓跋坤珠正在喂女儿母乳之事,于是抬起的脚迅速转了个方向,“朕去书房看折子,皇后若醒了,你对她说一声,朕晚膳回来陪她一起吃。” “是!奴婢恭送皇上!” 余香目送他出去,顿时呼出一口气,忙闯入内殿,就见江泓在拓跋坤珠怀里已经睡得人仰马翻,“王妃娘娘,主子临走之前,可是把奴婢和小格子都支开了,也不知她这会儿去了何处。” 拓跋坤珠道,“你刚才不是说,她划掉龚家人的名字么?怕是有什么事儿,去找龚家算账吧!” “可龚家不该是主子最亲近的么?那可是主子的外祖父家呀!” “心瑶的确当龚世逍是外祖父,但是人家龚世逍当初却在心瑶和景玄的婚礼上叫嚣,说他的外孙女只有拓跋柔萱一个……这话不只是惹了众怒,连太上皇都大发雷霆,当即撤了龚世逍的王位……” 第661章 瘦死骆驼比马大 “难怪……”余香恍然大悟地叹了一声,就察觉背后有人,且面前的拓跋坤珠嘴巴圆张,也有些惊愕。 余香惊得僵了一下,忙转身,就见去而复返的皇帝陛下正脸色铁青地盯着自己。 “陛下恕罪!陛下饶命!奴婢不是诚心的……” “你是故意的!” 拓跋坤珠恐慌地把孩子放在小床1上,忙道,“景玄,这也不能怪余香呀!心瑶出去之前,先让小格子去唤我来,又叫余香去太上皇那边送名册,她也不敢猜测心瑶去了何处。” “你可猜得到?” “我……”拓跋坤珠无奈地低下头,“心瑶若想让你知道她去做什么,自然会告诉你。可你做什么事儿,不是也瞒着她么?她这样做,不过也是想让你明白,她的脸面被你打了,不值钱了,她自己去收拾去了……” 慕景玄提着一口气,就想暴吼,却又不知自己要吼些什么。“与你们说,简直对牛弹琴!” 俊伟的身躯忽得带起一阵风,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殿内的垂帘随着那股幽冷的风飘忽动荡。 拓跋坤珠呼出一口气,忙上前扶起余香,就见余香已经泪流满面,“你也不必害怕,心瑶武功高强,谁也伤不了她,那龚白芷做事阴柔,是一位极有心计之人,素来喜欢装柔弱。” “哈?这……”余香愈发担心主子,“主子虽冰雪聪明,却做事耿直,遇到这样的人,岂不是……” 拓跋坤珠挠了挠额角,“你快出宫去找睿贤王,龚世逍是睿贤王的岳父,有睿贤王在,龚家人不敢怎么样。” “是!” * 心瑶拎着提篮进1入龚家大门 ,庭院中正在洒扫的小厮如兔子见了鹰,撒腿就冲进正堂通传。 正堂门廊下的丫鬟们,恐慌地忙跪了一地。 心瑶顿觉这气氛诡异,目光狐疑地在她们脸上一掠而过,竟捕捉到她们脸上有恐惧。 自打龚世逍搬进这庭院,心瑶不曾来过,却也没想到,这庭院花木扶疏,白玉假山玲珑嶙峋,四周游廊相连,四通八达,且檐牙下挂着一排鸟笼子,里面的鸟雀亦都是珍奇的品类,还有鸟雀叽叽喳喳地说着人话,“送银子的来了,送银子的来了……”“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鸟笼下摆满了奇珍异草,这个时节真真可谓是百花争艳,鸟语花香了。 她自庭院中央站定,龚世逍便迎出来。 “哎呀!哎呀!稀客……皇后娘娘驾到,你们怎么也不吭声呀!快,拜见皇后娘娘!” 众人忙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龚世逍夸张地俯首弯身作揖。 心瑶没有扶他,看着他满脸假笑,心里也着实不舒坦。 若是当初她输给了拓跋柔萱,只怕现在,这人还要去她的坟墓上吐几口唾沫。 心瑶正要开口问龚白芷去了何处,却注意到龚世逍身后跟着一位与自己一般大的女子,且一身芳草绿的鹅黄绣纹锦袍,腰间宽阔的腰带和臂弯里的披帛都点缀着细碎的芳草绿宝石。 心瑶虽对宝石不太懂,却知道这种芳草绿的颜色,极是罕见。 如此雍容华贵,脖颈上的璎珞项圈上更镶嵌着一块巴掌大的黄玉,晶莹剔透,一看便非寻常之物,妆容亦是精致绝伦。 她去探望母亲时,母亲还说,龚家的生意大不如从前,如此看,反倒是有增无减的样子。 龚世逍见她神色狐疑,忙堆上笑,“心瑶,你来得正好,你外婆刚好也有空,你们正好可以说说话。” “外婆?”心瑶狐疑地左右看了看,“我母亲的生母去世多年,你又续弦娶了两位,都在江南没有带过来,我哪儿来的外婆?” 龚世逍忙牵着一身芳草绿锦袍的女子上前,“这位就是,她叫安琉璃,我与她父亲做生意,两家关系极好,她父亲便把她许配给我,其实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儿,这孩子还算乖巧。” 安琉璃规矩地低头行礼,浅扬唇角,“琉璃参见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 心瑶将她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见她脸上无丝毫勉强之意,心里却还是不太舒坦。毕竟,这俩人摆在一起,明显的更像祖孙,让他怎么看都不舒坦。 段柏荣那几个子女,仗着段柏荣当礼部尚书,在外横行霸道,强抢民女为婢,难保她这外公不会仗着她是皇后,用些卑鄙的手段,强逼着这女子当小妾。 “琉璃姑娘,本宫这位外祖父是怎样的人,本宫十分清楚!你若是有半点不情愿,可以告诉本宫。本宫替你做主!” 安琉璃忙道,“皇后娘娘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我与老爷情投意合,虽然年龄有点儿差距。但你应该祝福我们。”说着,她忙把手伸进龚世逍的臂弯里。 龚世逍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对心瑶嗔怒道,“瑶儿,你不要吓坏了你外婆,她胆小……” 心瑶挑眉,顿觉自己有些多管闲事儿。她来当然不是祝福这两个人的。“外公,龚白芷在何处?” 龚世逍脸色微变,不安地挪了挪脚,“你找她有何事?” “您这意思是我不该找她?” “该……应该!不过你是皇后,派人来传个话,她就去了,何必劳烦你亲自跑一趟呢?” “我亲自过来。就是想看看她现在在忙什么,竟然需要贿赂礼部尚书段柏荣。”心瑶 “自从白芷得罪了你和皇上,我就不准她在家族生意里边儿忙活了。她自己在外面置办一处宅子,临走前,与你舅父要了一大笔银子,说要自己做生意……” “她那宅子在何处?如今在做什么生意?您老人家若有隐瞒,别怪我告诉我娘亲,我身为晚辈不好处置您,到时候我爹娘掺和进来,您恐怕吃不了兜着走!您之前对我爹那番态度,我相信,我爹一旦抓到你的错处,定不会与你客气!” 这丫头,字字句句都拿她爹摆在前面,这是刻意打压他呢!龚世逍抬手摸了摸额角,心虚地一叹,却也怕江宜祖掺和进来. “我听说,白芷在做铁矿的生意,近来还常常与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往来,都是些江湖匪类……那些人买铁矿,少不得是打造兵器的。” 第662章 陛下不敢接宝宝 “她可真是够忙的!”心瑶暗忖着,捕捉到外公眼底的心虚,“她如何结识的那些人?可有些是你引荐的?” “她说只是经营胭脂水粉,我便给她引荐了几位手上有银子的大老板,可谁知道……她得了那些人,便诱着他们去做起了铁矿生意。心瑶,你是知道的,外公虽然急功近利,但从来不做杀人害命的事。” 这一点,心瑶倒是相信的。她这位外公,只是看重利益,看重财势,看重地位,至于杀人害命的事,他倒是真不敢去做。 龚世逍见她若有所思,眼神柔和了许多,忙又堆上笑,“我如今闲着在家逗逗鸟雀罢了,就连你为开设孤幼院做的生意,也都是你两个舅舅在打点着,我只是偶尔过去转一转。” 这满院子叽叽喳喳的鸟雀为证,心瑶自是无法质疑他这番话,且给孤幼院的银子,她刚清点好叫龙玺拿走,那都是实实在在的生意赚来的。 “好,我相信外公不会掺和为非作歹之事,但,龚白芷为何给段柏荣送银子?她既然做铁矿生意,要贿赂,也该是贿赂户部、刑部,兵部,工部……为何偏偏是礼部?” 龚世逍忙屏退所有的下人,也命安琉璃退下。 安琉璃急促地自亭廊去了后院,便塞给一个小厮银子。 “快去通传白芷小姐,说皇后正在查她,让她马上收好所有的账册,尤其是铁矿的那些账册,还有负责铁矿的人,都藏严实!” “是!”小厮握着银子,飞上墙头就被猝然落在墙头上的男子踹得摔下来。 安琉璃视线落在墙头上,大惊失色。 男子一身炫黑底的锦绣腾龙锦袍,贵雅威严,霸气慑人,那黑衣黑发在阳光下莹莹泛着光华,愈发艳若仙魔,深冷的瞳仁叫人不寒而栗。 安琉璃忙跪扑在地上,“陛下饶命,琉璃只是龚白芷安排在老爷子身边的一双眼睛罢了,她命琉璃盯着老爷子的一举一动,防备其他兄弟姊妹夺了家产……” 慕景玄挑眉,着实没想到,龚白芷能做出这种事。送个妙龄女子,给自己的祖父,果真非常人能做得出的。 “既如此,你亲自去找龚白芷,就说老爷子决定把家产全部给她,且也想做铁矿生意,让她把账册,收买官员的名册,全都摆出来,说一会儿就赶过去。若传错一个字,朕唯你是问!” “是……” 前院里,心瑶全然不知后院的境况,龚世逍心里则翻江倒海,痛如刮骨。 他却把心瑶拉到了大门过道下,“外公知道,你既然查到这里,白芷是躲不过去了。她如今长了本事,我已管不住她。” “管不住她?”心瑶听不懂这话。 “白芷不只是给段柏荣送了银子,还给兵部、吏部、户部都送了银子,为的就是对她这生意保密,且在需要铁矿之时,先找她。她还专门弄了一个记录的册子,上面全都是收了银子的官员,倒是有些是不肯收的,她愣是逼着那些官员的家眷收取,那些人被她咬得死死的。” 龚世逍见心瑶绷着脸转身就走,忙又追上前,“瑶儿,你莫杀她,你们是姐妹,再说,她还是蛮孝顺的!那安琉璃便是她……她送我的,极是乖巧懂事。” “您最好尽快把安琉璃打发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不疯不傻,不贪图银子,不贪图富贵,只为留在你身边,你觉得可能么?” 龚世逍:“……” 心瑶忙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当然,我不是讥讽您老人家老,而是希望您老人家能活得安稳些,不要在睡着之后,被身边的人捅一刀。若您觉得孤单,可以去把江南的两位夫人接过来,亦或去找我爹下盘棋,去看看您的两个孪生外孙……” 龚世逍叹了口气,就叹下眼泪来,他忙拿手帕按住脸,又对心瑶说了龚白芷新买的宅邸。 心瑶提着手提篮出来大门,就上去马车,却刚坐稳,就惊觉车厢一阵不寻常的晃动,她警惕地把孩子护在怀里,就见车厢垂帘被一只大手掀起…… 慕景玄进来,见她护着提篮一脸惊恐,忙道,“是我!” 心瑶忙收起掌中的真气,护着提篮挪了挪位置,却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他。 她救段柏荣救错了,且没想到段柏荣的死会牵扯出自家表姐龚白芷。她亲自上门来质问,他竟然也能亲自跟过来,这是怕她收拾烂摊子收拾不好呢?! 慕景玄坐下,就想把手提篮揽在怀里,心瑶侧身避开他的手,“陛下应该在宫里处理政务才是!” “你带着女儿出来不安全。” 心瑶直接把手提篮塞给他,“你回去给她喂母乳,换尿布,哭了要哄好她,不要让她一直哭,会哭岔气!” 慕景玄没敢伸手接手提篮。他去哪儿弄母乳?宫里压根儿没有准备负责喂养的嬷嬷,坤珠倒是还有,却不够江泓一人的口粮,怎可能会分给锦卉吃? 马车辘辘地压过古老的石板路,颠簸地摇摇晃晃,慕景玄僵了僵,没话找话地说道,“这条路真该修一修了,父皇当政那会儿竟也从没有想过修路。” 心瑶没吭声,俯视怀中手提篮里睡得正香的小娃儿,手伸进小被褥里,摸了摸,确定孩子尿布还是干爽的,又整了整挡风的薄纱。 慕景玄见她不肯理会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心瑶,你要做什么,可以对我说!我们是夫妻,应该无话不谈。” 心瑶不敢恭维地冷笑,“你处置段柏荣,也没有对我讲啊!我在朝堂上阻拦你,你就该把他的错全部对我讲明白,这样我就不会做蠢事!” 慕景玄无奈地抚了抚额角,“皇后,那是朝堂上的事。” “没错,那的确是朝堂上的事,你既然不希望我插手朝堂,就该当场拒绝我救他,可你没有,你反而是命令了大师兄去杀了他,又来对我讲,这算什么?!这就是你的无话不谈么?” 慕景玄顿时理亏,然,当时那番境况,却并非一时冲1动。 “我在朝堂上,是不忍驳了你的面子,所以才没有吭声。而且,当着你和孩子的面,我怎好判他斩立决。刚才你外公也说了,朝堂上还有收银子的,那朝堂上八九成的官员,都是我亲自择选的,他们为人处世,我大都心中有数。闹得人人自危,他们还如何尽心做事?” 第663章 别让她出这院子 心瑶自是不好辩驳他这番话,也不愿在这行进的马车上与他争执,大周帝后在街上争吵,传到旁人耳中也着实难听,经这次她也长了记性。 “陛下做事,臣妾不好置喙。朝堂的事,以后臣妾也不会多管。臣妾做事,也请陛下不要多管!” “心瑶……” “龚白芷是我的家事,如今刑部和龙鳞阁尚没有动她,她还是我的家人,我有权处置她。”心瑶把手提篮塞给他,“把你女儿带回去,不要跟着我!” 慕景玄无奈,抱着手提篮僵坐着不动。 心瑶见他不肯下车,自己撩开车帘就跳下马车,马车还在行进,她这急促地举动,惊得慕景玄再也坐不住…… 赶车的护卫也惊慌失措,“娘娘,您没摔着吧?” 心瑶倒是没有跌倒,但是这一身锦袍,裙摆冗长,猝然下车,难免还是被绊得往前跌了一下。“没有!你们走吧。” 回头她定要拜师好好学一学轻功。 * 心瑶另雇了一辆马车,在晌午十分,抵达城郊的芷园,赫然发现,这四周的宅邸,都与这芷园修建的差不多,显然,如此一大片土地都被人买下,特建了类似的宅邸。 可她前世来过这地方,那会儿是跟着祖母去庵堂里进香,此处是一片村子,夕阳里炊烟袅袅,还有不少孩童在街上嬉戏,当时她腿脚不便,看着那些孩子奔跑,格外艳羡。 村子陡然变成这么一大片奢华的宅邸,村子中那些百姓都去了何处? 心瑶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儿,她没有命马车停下来,让车夫继续走,经过了芷园正门,围着院子的围墙转了半圈,瞧着那围墙亦是与周围的几座宅邸的围墙相仿。 她这才下车,递上银子打发车夫离开,便到了芷园的侧门。 没想到这侧门亦是青石神兽镇守,比睿贤王府的大门还气派,且门前守了四位护卫,站得笔直,竟都是武功高强的。 守门的护卫见陌生女子上前来,这就要阻拦责问她有何事。 心瑶忙客气地扬起唇角,“大哥,小女子路过此地,瞧见这附近的宅邸格外好看,想买一座,不知要找什么人买?” 左边的护卫斜眼轻蔑地打量她一身华服,“你定然是外地人吧?这片地可是能生金子的,是我们家小姐请礼部尚书大人吃了好几段饭才给的地——千金难求!” “这事儿不是该户部管么?怎么礼部给批文?”心瑶愈发想不通。 “这你就不懂了吧!此处乃是礼部尚书私卖下来的一片地,人家要做什么用,那是人家的自由。” 右边的护卫冷斥,“你若没有个上百万两的银子,我劝你,问都别问!这附近的三座宅子,我们小姐可是都卖给了有钱的商贾,每座都是三百万两起价的。” “呦!这也忒贵了些!”心瑶夸张惊叹,“这都是什么时候建的?户部竟也不管么?就不怕皇上查问么?” 心瑶清楚地记得,兄长凌云在当丞相之前,管过户部的事儿,如今的户部尚书卓文池是他引荐的,照理说,有凌云监督卓文池不该犯下这样的糊涂呀! “荒山野岭的,这地方搁在皇上手里就是一片废地。再说,皇上也不出城来查呀。去年冬日帝后压根儿不在宫里。听说,那礼部尚书直接就给了每户一百两银子,就打发他们搬走了。” 每户一百两?心瑶忙问,“那……百姓都搬哪儿去了?” “谁知道呢!拖家带口,找不到地方住的,怕是都乞讨去了!”护卫顿觉话说得有点多,“哎?你这女子,你到底买不买宅子?” 心瑶抬手就举高一枚镶嵌着羊脂白玉凤凰的金牌,对四位男子客气地扬起唇角,“本宫家住皇宫,就不必在此置办宅邸了,多谢你们告诉本宫这些。” 护卫们相视,却眼神狐疑,“你是皇后?”“皇后哪有一个人出门的?”“她若是皇后,我就是皇帝!”“哈哈哈……” “本宫实在不喜欢杀人!”心瑶掌中凝聚真气,横手一扫,四位男子就摔晕在地上。 心瑶进门,反手落了门闩。抬脚一迈,却见地上是平整柔滑的白玉石板路,打磨地平整如镜面,且拼接无缝,路两旁栽种了花草,不远处一座假山,流水淙淙,竟是仙境般清雅。 “果真是龚白芷!是个会享受的。” 心瑶一路上避开巡逻的护卫,正要沿着亭廊去前院,却见两个嬷嬷急匆匆地迎上来,朝着她就嚷道,“我说怎么找来的姑娘少了一个,你竟跑到了这儿来!” 心瑶一头雾水,不动声色地任由她们扯住手就走,顺口就问道,“我只是去后院如厕,可是白芷小姐唤我?” “放肆!白芷小姐的名讳岂容你唤?瞧你是个漂亮的,竟半点没有脑子,姑娘都给几位爷分下去了,就差了卓尚书没有了。刚才琉璃夫人来通传,说今儿老太爷也要过来,可是为了矿上的事儿,一会儿你有点眼力劲儿,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问的不要问。” 心瑶却顿生狐疑,琉璃怎么来这里通传?她和外公在前院说话,那女子偷跑了来? 她又试探问道:“嬷嬷,老太爷经常过来么?” “老太爷自然是不常过来的,大小姐还要继承家产,所以,势必要琉璃夫人讨好老太爷。所以,万一大小姐让你伺候老太爷,要摆出一百分的欢喜愿意,这样得到的赏银才多,知道么?” “是,知道了!” 另一嬷嬷补充道,“咱可说好了的,你若拿到一百两,就分我们俩五十两,少一两都不成!” 心瑶适才明白,为何这两个嬷嬷如此急迫地寻她。“当然,一两都不少!” 话说完,心瑶就察觉后脑勺上盯了一双视线,狐疑回眸,就见一位身穿藏青锦袍的男子不近不远地跟在身后,那男子目光有些惊讶,脸色也泛白,倒是藏青袍服上绣着银1丝竹叶纹,在这仙境一般的庭院里,倒是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心瑶只觉得他面熟,将计就计地顺从地跟着两位嬷嬷到了前院的门廊下,注意到那男子竟跟了过来,她适才想起,这人就是卓文池。 第664章 原来真的是皇后 自打有孕,她就鲜少关注那些臣子,倒是在方荔枝葬礼那一日,她曾见过这男子去吊唁。 显然,他也认出了她,但他这样从容不言,委实怪异。 两个嬷嬷却注意到男子,忙都堆上笑,“哎呦,还叫卓大人也跟着出来寻这女子,实在是不好意思!” “小厮们把姑娘们请了来,就不管了,奴婢们也没有仔细看着,卓大人您莫要见怪!” “嗯!”卓文池直接抓住心瑶的手腕,拖进门里,“既然来了,就跟我进去吧!识趣些,我喜欢安静的女子。” 心瑶狐疑,不禁又怀疑他没有认出自己。她出来宫门,就自璇玑阁换了从前的便服,半旧不新,倒的确看不出是皇后。 满厅堂却都是推杯换盏的谈笑声,红毯自门口,直铺展到主人的宝座前,龚白芷一身华艳的深紫色袍服,珠光宝气,已然喝得醉醺醺地,自龚家宅子里跑过来的琉璃正陪坐在她身边斟酒…… 龚白芷见卓文池牵着女子进来,忙举杯醉醺醺地说道,“文池兄,对不住了!这些女子,都是刚入花楼的,还不懂得怎么伺候人,不过,你们不就喜欢这样的么!” 她此话一出,众人都起哄地大笑,有男子却惊叹,“哎呀,文池兄,你倒是好福气,这位美人简直艳惊天下呀!” 龚白芷醉醺醺地歪靠在椅背上,瞥了眼心瑶,陡然酒醒了大半,“这女子——怎像极了我那位当皇后的表妹?” 心瑶没吭声,由着她在上面惊讶,见卓文池在席位上坐下,她就瞥向了台阶之上,龚白芷左手边的席位——那分明是给她的外公龚世逍准备的,如嬷嬷所言,那桌子上的确堆着大摞的册子,显然就是铁矿的账册。 她坐下,就拿过一页翻开细看,却见第一笔收入,就是叫赵老五的,下面标着豹子寨寨主。显然,这是一山贼。这铁矿拿去打造兵器,不知要害死多少人。 朝廷严格控制铁矿买卖,就是为杜绝这些山贼劫匪私造兵器伤人害命。 龚白芷见她一页一页旁若无人地翻看账册,越看越觉得狐疑,“江心瑶?是不是你?说话——是不是你!” 琉璃却一眼就看出,这堂而皇之进门的女子,分明就是皇后江心瑶。她脸色微变,不禁想起慕景玄命她来找龚白芷说谎的事儿…… 难道,皇帝陛下那一通命令,让她借口老爷子过来掺和铁矿买卖,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皇后来抓个现成的? 却也奇怪,这皇帝陛下为何不直接带兵来抓,反而只让这皇后单枪匹马的过来呢?!这庭院里,可有不少的顶尖高手呢。 阶下有人有恃无恐地大笑道,“白芷小姐是喝多了,认错了人吧!这女子不过一个花楼女子,能认得几个字?只怕那账册她看上十本也看不懂。若她真的是皇后,咱们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么?” 龚白芷狐疑研看女子,“这怎么越看越像江心瑶呐?难道我是真的醉了?” “若她真的是皇后,咱们还能好好地坐在这里么?”那人又道:“段柏荣那个榆木,可是被皇后救过的,没想到竟然畏罪跳崖死了!正好,他该得的那银子,咱们大家分了,也打赏这女子一点,叫她出去闭上嘴巴,只管好好伺候文池兄便是。” 卓文池却也是有些怀疑的,不过,他怕认错了人,始终也没敢冒然试探。 趁着众人说话,他不动声色地看仍是在翻看账册的女子,却见她转眼就飞快地翻看了五六本。这等看字的速度,普天之下,恐怕再寻不到第二个女子。 这女子也不肯与他多言,是怀疑他也与龚白芷有勾结吧? 她未免太不信任她兄长江凌云的眼光了。他与江凌云可是一起在少林寺学过功夫的。 却还有人不怕死地大笑道:“听说那愚蠢的皇后竟然在朝堂上,为段柏荣和皇帝起了争执,哈哈哈……这皇后还当段柏荣是忠臣呢,可见他平日在朝堂上演技不错。” 龚白芷见女子翻看着账册不言不语,已然确定了她不是真江心瑶,捻着酒盅朝那两个说话的男子举起…… “我那位表妹,是只帮皇帝打了江山,如今却沦为了生儿子的工具。她这次没生出儿子,可是被太上皇瞧不起了,慕景玄也早就忘了她的功劳,半点不让她掺和朝堂之事!以后,皇族里怕是连她的立足之地都没有,等江宜祖和我姑母龚璇玑驾鹤西去,她也就人老珠黄了,到时候,她还得回过头来,唤我一声表姐,叫我赏她一口饭吃!咯咯咯……” 众人都陪着哄笑。 心瑶抄起面前的账册就精准地砸向龚白芷的心口。 账本上凝聚了一股真气,精准无误地撞击得龚白芷后背撞在了白玉座椅的椅子靠背上,她口中就“噗——”一口血喷出来,落在了桌案的珍馐美馔上。 众人惊骇失色,卓文池也匪夷所思地忙站起身来,委实不敢相信,这柔弱的女子,有如此悍猛的本事。 心瑶端坐在椅子上,讽刺地盯着龚白芷,“表姐倒是不必赏本宫饭,本宫再不济,还有师父和一大群师兄可依靠呢,将来,本宫还有女儿,若他们也不能依靠了,大不了本宫就去行医流浪,自己挣点银子,实在也轮不到表姐你赏饭!” 龚白芷按着剧痛的心口,惊悚地从台阶上的白玉宝座上站起身来,“你……你……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阶下的一众人相视,这才明白了,那女子竟真的是当今皇后? 琉璃反应极快地忙跪扑在地上,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禀皇后娘娘,是陛下命琉璃来传消息,说老太爷有意掺和铁矿生意,叫白芷小姐把所有的账册都准备好……琉璃现在明白了,陛下如此安排,是为了给皇后娘娘行个方便!” “慕景玄在何处见的你?” “是在龚家后院。” “哼哼,他可真是一位宽容大度的皇帝!”心瑶暴怒地陡然掀了面前的桌案,桌案整个呼啸腾飞起来,砸落在大堂中央,轰——摔得账册散了一地,紫檀木桌案也碎得不成样子。 龚白芷毛骨悚然,忙抬手召唤隐藏在横梁上的暗卫,“杀——快杀了她——决不能让她走出这院子!” 红毯两旁席位上的宾客们,都被吓得面如土色,仓惶弃了怀中的美人儿,起身往门口逃……狂猛气流如冷卷风突袭整个大堂,门窗赫然紧闭。 第665章 陛下带娃杀过来 众人恐惧地忙从门前退开,转身跪扑在地上,正要喊“皇后饶命”,却见龚白芷的十几个护卫自横梁上飞身而下,迅敏地黑蝙蝠一般,朝着阶上的女子挥剑就直刺过去…… 心瑶惊得向后躲避,却没有轻功,也不懂得招式,掌中迅疾凝聚真气,就要迎着十几把明晃晃的长剑打过去,却见一抹蓝影凌厉如飞鹰,自那十几个人的身后一招横砍,剑气轰然横扫,气流冲击大半个厅堂…… 真气所及之处,纱帘横断,墙壁脆裂,所有摆设轰然倒塌…… 心瑶被震得站不稳,忙扑在地上,却见那十几个男子从半空里落地无一具完尸。 她肠胃里一阵拧绞,呼吸间是浓重的血腥气,门前聚着的那群人都被吓得面无人色,有女子退缩在那群人背后嘤嘤地啜泣来…… 心瑶震惊地站起身来,就见腾飞于空中的蓝影衣袂飞扬旋转,足尖无声落地,竟是——卓文池! 他长剑拧过一个剑花,就刺入腰间的剑鞘中,举止如行云流水,惊艳绝伦,却有碗盘茶盅不搭调地朝他砸过去,他忙举起手中的剑鞘一横,就将所有砸向头上的东西挡开…… 心瑶狐疑,循着杯盘碗碟飞起的方向看去,就见龚白芷气急败坏地丢光了桌案上所有的东西,又拔了头上的发簪当飞镖掷过去…… 心瑶弹出一缕真气将发簪打开,不料,脖子上就横了一把匕首,背后的学道也被封住。 她再想凝聚真气,手脚却刺麻,使不出半分气力。 “皇后娘娘……”卓文池担心地要拔剑。 “卓文池,你这个卑鄙小人!你背叛我,还想救你的皇后娘娘?”龚白芷匕首贴近心瑶的颈侧,“你敢过来现在就捅了她。” 卓文池不敢再轻举妄动。“龚白芷,你现在的罪,若如实坦白,可以保住性命,你若伤害皇后,便是死罪!” 龚白芷望着他,眼神却陡然变得妩媚而悲伤,“我给你最多的银子,给你最美的女人,给你最好的宅邸,你真的忍心杀我吗?文池!” 心瑶不禁怀疑自己听错,却无法转头看龚白芷的神情。但她没有听错,这女子的声音很是伤情。 卓文池淡冷地说道:“本官对于草菅人命、忤逆国法的商贾,实在提不起什么好感,且本官已经有婚约在身,更不可能接受其他女子。” “好!好啊……我龚白芷,一个心比天高的女子,一腔相思竟无处赋,咯咯咯咯……” 龚白芷醉醺醺地笑,就笑下两行泪来。 卓文池盯着她,却始终也分不清,这女子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的,这几个月以来,也看管了她对各方人马阿谀奉承,巧笑虚言。 心瑶却有些看不懂两人的关系,“卓文池,你和龚白芷是什么关系?” “皇后娘娘,清者自清!臣只是尽忠职守罢了!”说着,他一撩锦袍,单膝跪地俯首。 龚白芷却像是看了一出笑话,“好一个洁身自好的户部尚书大人!所有的官员都知道你接受我送的宅邸,收我给你的银子,你还想全身而退么?” “卓文池,你起来吧!”心瑶说道,“龚白芷,如果你不想死,最好不要做求死的蠢事!” “我死,拉着你这皇后娘娘垫背很划算呀!咯咯咯……” 龚白得意地笑着,扯住心瑶就冲下台阶,眼睛警惕地盯着卓文池,慢慢地朝着门口挪移,察觉心瑶在暗暗地用力,她讽刺地冷扬唇角。 “江心瑶,你的本事,旁人不清楚,我可是十分清楚。你只有你爹传授给你的内力,不懂武功,不懂技巧,哈哈哈哈……别白费力气了,就算你双腿能走,你的内力也运行不动的。” 说着,她踹开门,就对一众被吓破胆的商贾斥道,“还不滚?!” 一众男女都落荒而逃,却刚出门,就刹住脚步,仓惶跪扑在地上,高呼,“陛下饶命,陛下恕罪,草民等不想死啊!” 心瑶正后悔没有跟着师父多学些本事,就被突然刹住脚步的龚白芷扯得趔趄了一下,一抬头,就见慕景玄提着盛放着女儿的提篮,正立在庭院中央…… 他四周横着许多护卫的尸体,本就酷冷威严的男子,立在那些尸体间,愈发冷如嗜血之魔。 然而,他手提篮中的小娃儿似被杂乱的声音惊醒,当即就哇哇地哭起来…… 慕景玄蹙眉低头看手上的提篮,就见小丫头蹬着小1腿1儿,伸着小手儿,大眼睛水汪汪,分明是在求抱抱,罩在提篮上的薄纱也被弄得散开。 他厌烦地呵斥一众不住求饶的人,“都吵什么?你们把朕的女儿吵醒了!” 众人哑然,忙俯首贴地,再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龚白芷却没有耐心耗着,她扯住心瑶,就往前走了两步。 “慕景玄,你的皇后在我手上,你若识趣,就马上给我让出一条路!” “看在你是皇后的表姐,朕饶你一命,放开皇后,你就可以出这院子。”慕景玄说着,把手提篮搁在地上,抱出女儿,揽在怀里,见小娃儿乖巧地不再哭,顿时松了一口气。 龚白芷却还是不肯放开心瑶,这男子杀人如麻,怎可能放她离开。“慕景玄,你别当我龚白芷是傻子,马上给我让开!” 慕景玄只当没有听到。 龚白芷讽刺地凑近心瑶的脸,“瞧瞧,这就是你心爱的男人!压根儿不在乎你的死活。” 心瑶却太清楚慕景玄的本事,凭龚白芷这点伎俩,压根儿就是在求死。 她直盯着慕景玄问道,“心瑶想向陛下求证一件事。” “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慕景玄抱着女儿,没把龚白芷放在眼里,他望着心瑶,上前走了两步,见龚白芷扯住心瑶后退,且抵在心瑶脖颈上的匕首在她颈侧刺出了一条血痕,他再无法隐忍,一手抱着女儿在怀里,一手打过去…… 龚白芷整个人被打得倒飞,后背直撞在门廊下的朱漆柱子上,脊背脑袋都撞击地惨重,落在地上就顿时不省人事。 慕景玄上前,给心瑶解开学道,忙拿手帕给她按在颈侧,“疼不疼?” 心瑶疏冷地挡开她的手,“是你让卓文池掺和进来的?” 被点到名的卓文池,经过地上的龚白芷,下来门廊前的台阶,就单膝跪地。“臣没能保护好皇后娘娘!恳请皇上降罪!” 第666章 这皇后,不敢当 慕景玄示意卓文池免礼,抱着孩子,又小心地看心瑶清冷如霜的侧颜。 “皇后,咱们先回宫,有什么事,回去慢慢说。至于龚白芷的性命,是不能再留了。” 心瑶讽刺地冷笑,“哼哼……不能再留,却留到今日!慕景玄,你是在等着抓我江心瑶的罪证,还是想弄到我满门被诛九族才满意?!” 慕景玄听不懂这话,却被这话刺伤。“心瑶,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我已然是夫妻,我怎么可能害你?” 心瑶憎恨地盯着他,却失望又心寒,“你做了些什么,慕景玄你心里明白!” 卓文池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也费解地看心瑶,“皇后娘娘,您这话就严重了。龚白芷这些事,只是她一个人的罪,怎么可能诛九族?!再说,宁广辅当年,不也是留了宁珞、宁柔么……您就不要多想了,剩下的事,都交给臣处置,您先回去歇息吧!” 心瑶懒得理会他,只望着慕景玄,痛心地咬牙切齿。 “龚白芷是我的表姐,她私自占用土地,私自经营铁矿,售卖铁矿给江湖恶霸……数罪难饶!且自去年至今日,她明知故犯,一犯再犯,陛下已然叫龙鳞阁抓到证据,却任由她以银两贿赂朝廷官员,闹出人命。这女子的罪足以牵扯龚家和江家两家人,如此重罪,若不被满门抄斩,还能是什么?” 卓文池哑然,小心翼翼地看皇帝陛下的脸色。 慕景玄无奈地深吸一口气,“心瑶,朕只希望你能明白,朕虽然是皇帝,但有时也因顾及的事太多,而疏忽失察。若是有些事不上报于朕,朕也是不知道,更何况龚白芷所做这些,手段隐晦,她又是你的表姐……” 心瑶讽刺地冷笑,“哼哼……她是我的表姐!她的罪,你们就可以坐视不理?你就可以恣意纵容?” “母妃上次为龚白芷求情,朕记忆犹新。她刚生下一对儿孪生兄弟,身体虚弱,朕不敢冒险,更不可能在她生产前处置,且又赶上你生下我们的女儿……朕如何在这个时候处置龚白芷?就算处置了,赶上大赦天下,母妃去找父皇和母后求情,还是得把她放了……” 心瑶无法容忍他这样的借口。如今她已然觉得自己这皇后之位岌岌可危,这男人的所作所为,更抹黑了她的清誉,让那些嚼舌根子的人,死死咬住她的错失不放。 “慕景玄,收了文诺、孟兹你说是为我,不处置龚白芷,你也说是为我……很抱歉,我容不下你这样一再地处处为我,我也不容你将来诛杀我江家九族,我不会给你和你的皇族任何机会!” 慕景玄气结,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揣度自己。 “心瑶,朕只是命龙鳞阁暂且搁置这件事,但朕并非没有处置,这段时日,凌云派了卓文池监视这些商贾的一举一动,正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还有潜藏在暗处的江湖匪类……这些事凌云既然着手处置,朕便信任他能处置好。” 卓文池忙道,“皇后娘娘,臣与宣王殿下乃是同门师兄弟,臣可以作证,陛下没有害您的意思!” 心瑶望着他,再无法像从前那般毫无保留的信任他。她也不能拿江家的清誉和人命做一场赌注!上辈子她走错了一步,这辈子,再不能走错。 自打怀孕,有了女儿,她活得像个瞎子,像个囚徒,可她万不能过得如此混沌。 她朝抱着孩子的男人双膝跪地,“这一次,请允许心瑶自己做主,亲自处置这件事!” 慕景玄反被她这一跪刺痛了心,“你想如何处置,朕都依你。地上凉,你先起来!” 心瑶侧首看向卓文池,“卓文池,把龚白芷泼醒,押送去法场。” 卓文池看了眼慕景玄,见他没有反对,这才应下,“是!” 心瑶又道:“把这院子里的其他人,都收押入牢,企图逃跑者,杀无赦!另外,这所有的宅邸已然建成,要拆除势必需要耗费更多人力财力,便依实在价卖掉,所得银两,在这片宅邸西侧修建村屋,迎那些被赶走的百姓回来居住,村屋建的要牢固实用,不可华而不实,不可敷衍了事!” “是!”卓文池俯首应下,不禁为她缜密的心思叹服,忙又问道,“那铁矿……” “铁矿收归朝廷,所有自龚白芷手上买过铁矿的人,仔细彻查,押入刑部大牢,严审!若有谋财害命者,依律严惩,不得有误。” “是!” * 龚白芷受了内伤,虽被冷水泼醒过来,却还是有些迷糊有些虚弱。本就武功低弱的她,从府邸被押送到刑场,就已经无法站立。 见两个健硕的赤膊男子拎着大环刀将自己拖上刑台,她恐惧地忙嘶吼,“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放开我!” 刑台四周围满了人,众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声音杂乱,震耳欲聋。 龚白芷只觉自己脑仁刺痛得厉害,眼前地转天旋,她整个人就被吊在了十字刑架上,就见心瑶一身金凤华服,头戴凤冠,隆重地高举着一个绣着凤纹的卷轴上来刑台。 “江心瑶,你……你不能杀我!是那些人自己要收银子的,不是我1逼着他们收的……那矿是我花银子买下的,那些山贼土匪地自己要来买东西造武器,我有什么办法……我又没拿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一阵鼓声滚雷般骤响,龚白芷心脏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她左右看了看两个刽子手,却见他们把刀搁在手肘后,并没有要着急斩杀自己,才松了一口气,但是,这也不对呀!为何把她吊在这刑架上呢? “江心瑶,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不是不杀人的吗?放我下来!” 心瑶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龚白芷一眼,她展开手上的卷轴,对众人说道,“本宫得幸与陛下结为夫妻,被册封为皇后,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但今日本宫发现,本宫的表姐龚白芷,犯下重罪,本宫失察,无法容忍她的恶行,也愧对臣民!” 龚白芷恐惧地吞了口唾沫,“江心瑶……你……你什么意思?” 心瑶把懿旨铺在刑台上,朝着台下围观的百姓,双膝跪地。 “本宫今日下了一道懿旨,自废后位,遣返本家,再不踏入皇宫半步。本宫的女儿尚未得太上皇册封,本宫带她一并离开,从此以后,陛下可另行婚配,太上皇与太后,可为陛下择选后妃,我江心瑶从此以后绝不置喙半个字!” 第667章 没有媳妇管你了 慕景玄策马奔到人群外,正见女子跪在刑台上,取下头上的后冠,拆解了腰带和凤袍,只穿着一身素白的袍服站起身来…… 他下马要过去,刑台下的百姓却轰然跪地,“请皇后娘娘三思!”“皇后是我大周的凤女啊,若没了您,谁还护佑大周呀?”“皇后娘娘,您若不当皇后了,谁来当呐!” 心瑶谁的话也没有应,兀自走到刑架前,从刽子手的手上接过宽阔的长刀…… “江心瑶,你……你要做什么?”龚白芷毛骨悚然地盯着她,眼珠狰狞地近乎崩突出来,“你不能杀我……刑部还没审我,皇帝没有审我……谁也没有给我定罪……而且,你……你是不杀人的!” 心瑶把一口酒喷在刀刃上,适才说道,“我不是不杀人,我是不喜欢杀人!” 一旁刽子手问道,“皇后娘娘,要不要把她放下来,让她跪着?” “不用!她这一桩没有立案,不必那么隆重。再说,我要将她大卸八块,她若跪着不好下手……” 龚白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见两个刽子手生怕溅一身血似地离得远了些,她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阵暗黑…… 心瑶却只是抬刀在她两条手臂上割了两道深重的血口子,就把刀还给了刽子手,然后转身下去刑台。 龚白芷确定自己的手脚还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她的手腕上很痛,而且有哗啦哗啦的声响…… 她顿了顿神,左右看了看,手腕上的血口子,却细细地流淌出了两道血柱……落在地上的血,更是触目惊心。 刑台下围观的百姓却疯了似地沸腾,丢上来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菜叶子,石头,鸡蛋—— 强烈的耻辱和憎恨,让龚白芷生不如死,“江心瑶——你回来——你杀了我——你不是要将我大卸八块吗?为何不下手?” * 皇宫晚膳,一众长辈如往常一样,围着大圆桌坐下,就见坐在雕龙高背椅上的年轻帝王已然拿着筷子开始吃。 萨岚惊叹道,“听说,龚白芷血流了许久才咽了气的,众目睽睽之下,一点一点慢慢地死去……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贺毓冷眼瞥了眼没心没肺的外孙,就直接把盛放着珍珠米的小玉碗扣在了桌子上。 拓跋荣敏忙道,“母后,您老人家生气也没用啊!是心瑶自己惩治自己,她在生自己的气。身为皇后,却失察,连自家表姐都没看住,这换做是我,我都得去跳河了。” 祖昂帝也道:“我们该劝的也劝了,该做的也做了,她懿旨在前,且公告了天下,自己给自己断了后路!那旨意一出,再无收回的可能。” 怀渊帝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龚白芷的事,也是朕失察造成的,那片地说大也不大,当时朕批阅时,只当是一片碱地……谁知那边竟然有个小村子,里面还住着三四十户人家。” “她这样处置很周全。她为那些人都安排好了退路,唯独半点没有给自己留。”慕景玄说着,面无表情地环看满桌的长辈,“说到底,她是厌恶了我,不想再与我在一起。” 妙回担心地试探道,“陛下,瑶儿的伤怎么样?听说龚白芷刺伤了她的脖子……” “一点皮肉伤,她不准我碰,也不准我看,我派了御医过去照顾她。”慕景玄说完,就起身,不想再被审犯人一般责问,“景玄吃饱了,各位长辈慢用,景玄去御书房。” 贺毓冷笑,“没有人乐意知道你要去哪儿,没有媳妇孩子在身边了,你可以邀请着几位美人歌舞升平,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慕景玄失笑,“您老人家有怒别朝着我撒呀!心瑶平日是不动怒的,偏偏这一团怒发起来,就无法收拾,你们也都找一找原因,换做我是她,也逃了,这皇帝我素来都不屑当。” “混账话!”怀渊帝怒斥一句,见他头也不回地只顾往外走,赫然想起自己为了孟兹国的事斥责心瑶的情形。他担心地竖起眉头,“朕怎么忘了那件事?恐怕,心瑶是与朕怄气,才不当这皇后的。” 拓跋荣敏冷斥,“你错得可多呢!不见孙女是一桩,之前执意给儿子纳妃是一桩,为收了孟兹的事迁怒心瑶又是一桩……之前还有蛊城那件事,你不分青红皂白,差点弄死景玄和心瑶……” 贺毓不悦地道,“荣敏,你倒是能埋怨怀渊,你怎么不好好护着心瑶呀!” “母后,您这话说得……女儿冤枉啊!”拓跋荣敏气恼地嗔怒道,“哪一次都是太上皇捅娄子,女儿在后面跟着护着心瑶……” 拓跋荣萝委实听不下去,“皇姐,您这样说,我都替您害臊!每次心瑶受罚,您都是慢一步赶到,你这样做,比直接伤害她,更让她寒心。她那么聪明的孩子,走一步看百步,岂会不明白你们的心思?” 夫诸却更替心瑶寒心,“只怕她连吃饭都不会好好吃,我们这些人,守着山珍海味,无一个念过她的恩情。她曾说艳羡我过的日子,如今看,这凡尘俗世倒是真叫人觉得厌烦,处处都是算计,处处都是计较。” 说完,他就站起身来,“妙回,咱们去看看心瑶吧。” 妙回起身就随着他出来门槛,望着星辰闪烁的夜穹,只觉这皇宫空寂冰冷的许多。 “平时,这个时候吃完饭,都是去看一看小公主的!” 夫诸也正有此意,“那还等什么?这皇宫又囚不住我们。” 然而,两人赶到璇玑阁,却见慕景玄正困兽一般,在门廊下踱着步子。 夫诸揶揄道,“臭小子,不是说要去御书房么?这里是御书房啊?” 慕景玄脸色微红,声音却平和地无安分起伏,“去御书房的路上迷了路,就不知不觉来了这里。” 妙回顿时绷不住笑,与夫诸相视,就并肩上前来,“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 “里面有人在与她说话。” “有人?”夫诸狐疑地竖起耳朵听了听,“是个男人!景玄,你可真够沉得住气的……” 不等他话说完,璇玑阁的门就开了,江宜祖、无绝、无垠从房内出来。 “呦!我还当是谁,原来是你们三位。”夫诸趁势就对无绝说道,“心瑶说要跟着我学功夫,无绝师父不会介意吧?” 无绝绷着脸说道,“你若教瑶儿功夫,我自然不会反对。不过,现在……心瑶累了,你们最好不要去打扰她!” 第668章 拿刀伺候打皇帝 夫诸讪讪地看自己的宝贝徒儿。用脚趾都能听得出来,无绝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了。 慕景玄识趣地忙朝着门板大声地说道,“她是该早点歇着的,孩子也得早睡。” 见门里没有动静,江宜祖等人也未阻止自己靠近门板,他忙又走到门前,从门缝里往里看了看,然而,门板扣合得严实,什么都看不到。 “心瑶,你好好睡,我先回去了!” 厅堂内,心瑶坐在铺着白狐皮垫的白玉高背椅上,怀中抱着正大口吞吃母乳的女儿,此刻反而觉得浑身轻松自在。 刚才父亲、师父和师叔过来说了一车的话,小丫头早已饿坏,两只小手抵在她身上,咕咚咕咚吞咽,像极一只贪婪的小兽。 她犹豫了片刻,却不忍孩子看不到自己的父亲,用袍袖护在身前,便道,“慕景玄,你进来吧!先让夫诸和妙回两位师父回去。” 夫诸和妙回相视,顿时松了一口气。 江宜祖见慕景玄似近乡情怯般,不敢往门里去,忙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瑶儿不是糊涂人,她只是为维护家族,惩罚自己,至于你……帝王的心思她不敢猜,我们也不敢猜,该说的话,你们还是说明白吧。” “此事是我处置鲁莽,只一心想着一劳永逸。但请岳父宽心,景玄宁愿自己死,也不忍伤江家人一根头发。” 江宜祖无奈地叹了口气,却也不知到底该不该相信他。 权势让人迷失,爱情另人厌倦,一条路走得太久想去看一看别处的风景,这都是尘世间最寻常的。若这男子真的与女儿就此分道扬镳,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女儿先放弃后位的。 心瑶的谨慎,对于江家上下,也是有必要的,他刚才虽劝说她莫要太过任性,但事实上,她没有太任性,她心里委屈压抑,有苦无处诉,他只能看在眼里,却无法说出口。 无绝和无垠都告辞离开,夫诸和妙回亦是压着许多安慰的话,没敢说出口,就匆匆告辞。 江宜祖返回正院的楼阁内,见龚璇玑和老母亲一人抱着一个襁褓都在抹眼泪,他忙上前从怀里接过襁褓,见是老大,忙扬起唇角,话却是宽慰母亲的,“您放心,心瑶没事儿。不过是在家里住着,她自己把自己给废了,也是免了我们阖家上下被龚白芷牵累。” “心瑶回来住,我倒是放心些。那皇宫从来都不是人呆的地方,从前在家里多好,要什么有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心里舒坦。”苏佩懿咕哝着,就看了眼龚璇玑,“你也不要多想了,你那侄女早就该死!现在大家都明白她犯了什么罪,也便能明白心瑶的苦心了。” 龚璇玑无奈地道,“这事儿怪我,是心瑶替我承了过错。白芷买矿那事儿,我在去龚家时,也是听说过的,只是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矿,还以为那丫头看准了商机,要弄什么金矿玉矿,没想到……” 江宜祖唯恐她再犯错,忙提醒道,“景玄刚来,就在璇玑阁,这四周不知跟了多少暗卫,你们都谨言慎行,不要再多议论。” 龚璇玑和苏佩懿相视,脸色都有些泛白,顿时被割了舌头似地,不敢再说话。 江宜祖忙命丫鬟送苏佩懿回去,便带着龚璇玑和儿子迈进卧房里。 龚璇玑却又忍不住道,“景玄是要宿在这边吗?要不要多派几个人过去伺候?” “派人伺候鬼呐!”江宜祖不敢恭维地摇头冷笑,“两人少不得吵僵、好死不相往来。” 龚璇玑狐疑地看他,“……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担心什么?我江宜祖的女儿,还愁嫁不成?在大周嫁不了,就嫁去别国去,那太子爷萨岚不是还没成婚么,该着急的是那当皇帝的,发了毒誓不纳妃,发了毒誓对咱们女儿好,如今可是真好,明儿我得交代史官两句,让他们好好写。” 龚璇玑抿了抿唇,挑着眉峰欲言又止,却到底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然而,太王妃苏佩懿却也怕心瑶和慕景玄起了争执,毕竟,自己孙女细胳膊细腿1儿,万一真的打起来,少不得吃亏呀! 于是,她带着一群丫鬟、小厮、护卫把璇玑阁团团包围起来,她手上也拎着一把菜刀,只等着那皇帝陛下一开口咆哮,就杀将进去,将其大卸八块。 然而,门里却静静的,没有吵闹声,更确切地说半点动静都听不到。 她忙叫了护卫统领嵩信上前来,“你飞去楼上露台,进去瞧瞧动静。” “太王妃放心,若是郡主被欺负,卑职一定杀进去!”嵩信说完,就飞身上去露台,却自露台的门缝里看到,慕景玄抱着已经睡着的小娃儿,小心翼翼地放在摇篮里,而他家郡主则安静地正坐在床沿收叠孩子的小衣裳,一切看上去风平浪静。 嵩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飞身下来,就对苏佩懿单膝跪地,“太王妃放心,他们没吵,孩子睡着了,所以都不好大声说话。” “瑶儿在做什么?” “叠孩子衣裳。” “这就好!”苏佩懿顿时放了心,“走啦,都回去睡觉去!” 嵩信忙道,“要不要卑职带人在此守着?” 苏佩懿忙点头,“慕景玄耳朵灵着呢,别太刻意安排,只命值夜的护卫多在这边转几趟就好,一旦有争吵声,马上去仙鹤轩那边禀报。” “是!” 楼上,慕景玄耳朵的确是灵敏地听着楼下的动静,他给女儿盖好了小丝被,走到床边,见心瑶把一件一件的小衣裳收在一个大衣箱里不禁疑惑。 “你这是做什么?” “过两日是她被册封为公主的喜宴,免得大家都尴尬,我就不去了。这些都是替换的衣裳、鞋袜和尿布,你已经收整熟练,也不必我再教,喜宴结束,晚上再把她送回来安顿。”心瑶阖上衣箱,就放在桌上,“那天人多,你要看好她,尽量别让旁人随便抱她。” 慕景玄小心翼翼地看她,见她一眼不看自己,心里不禁愈发难过。 “心瑶,你真的打算,不再当皇后了?” “我哪儿还有脸?”心瑶自嘲地笑了笑,“你我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该有点自知之明。厚颜无耻的事,我可做不来。” 第669章 不当你的金丝雀 慕景玄灰头土脸地咳了一声,顿时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只干巴巴地坐在床沿,手也不知该往哪儿放,静看着她忙于洗漱,却忍不住期望她能哭嚷吵闹,争执摔砸,哪怕将他臭骂一顿也好。可她这样明白事理,知道进退,他反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见她洗漱完毕,就在梳妆台前坐下,打开小瓶罐就往脸上涂抹人参珍珠膏,他极有眼色地拿了木盆倒了半盆热水,就给她放在脚边,默默地蹲下来,给她脱掉脚上的软底绣鞋,把她冰凉的脚放在水盆里,又在水里放了艾草…… 所幸,他是在璇玑阁住过的,对于哪儿放着什么东西,还算熟悉。否则,怕是连讨好她的机会也摸不着。 心瑶见他姿态卑微地蹲在地上,垂着眼帘静看他片刻,终是说道,“陛下没有必要做这些。” “怎么没有必要,就算你不是皇后,在我心里,你还是我的结发妻子。你生完女儿时常手脚冰凉,应该每晚都泡一泡。” 心瑶讽刺地冷笑,“哼哼……我离开皇宫,陛下倒开始关心我了,平日这个时候,你在御书房都不会回去的。” “之前,是朕不对。朕哪里不对,都会改的,以后在遇到龚白芷这种境况,朕不会再等一个好时机去处置,朕会及时处置。” 心瑶不是不明白他心底的算计,但,帝王有帝王的计较,她有她的原则。 他这皇帝,是她亲手扶上位的,他做错了,她也迈不过心里那道坎。 这辈子,只能天下人负他,他半分不能辜负臣民百姓。 “陛下要鱼肉百姓,要让他们像牛羊一样被驱赶着远离家园故土,心瑶无权置喙。陛下要利用龚白芷的交易钓出暗处那些匪类一网打尽,这些心瑶更无权置喙。如今,心瑶已经不是陛下的妻子,不是陛下的皇后,陛下要做什么,心瑶更无权过问。” “你有,你还是我的妻子!” “结发妻子是相爱两不疑,夫妻二人当坦诚相待,你我连坦诚都算不得。” 慕景玄顿感冤枉,“心瑶,你说,我哪里不够坦诚?” “我是那皇宫里的一只金丝雀,什么都不能问,什么都不能管,还得谨小慎微,恪守本分,装聋作哑,更要看人脸色行事,却就算如此,有些人还不满意,陛下的错算作我的错,陛下所做的事,都是我撺掇的……” 慕景玄忽然有些窒息的错觉,赫然想起那一日心瑶抱着女儿去太上皇寝宫的一幕。 心瑶又自嘲地笑了笑,“我的家人更不让我省心,趁着我当皇后,这边算计,那边贪得无厌,满朝文武都收买遍了,我还被蒙在鼓里!我千疮百孔,还落得个死有余辜的罪名……我江心瑶凭什么落到如此地步?我干脆把自己这后位废了,从此以后,大家都干净省心。” “心瑶,旁人要做什么,咱们都无法左右。但是,父皇和母后是长辈,他们或许有言语过激,或许也有处事不当,朕替他们向你道歉!” “太上皇可不只是言语过激!他当了多年的皇帝,糊涂事儿不白犯!旁人都不曾得逞的坏事,偏偏轻易落在了龚白芷头上,这若是失察,早该及时止损,可他什么都没做,我爹也只当什么都不知,这是为何?” “心瑶,此事……” “龙鳞阁是太上皇捏在掌心里的,眼见那些官员的家眷被龚白芷逼着收银子,他却坐视不理,任由龚白芷的罪名越来越重,重到足以牵连我江家和龚家两家人!” 慕景玄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听说此事时,只当是因自己不再宫中,父皇一时失察,如今想来,这竟是一场令人心寒彻骨的计谋! 心瑶讽刺地冷笑,“陛下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也该活得明白些。皇宫里不可能只有一位皇后,多纳妃给太上皇热闹热闹,免得那座皇宫太过冷清。”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傻话?心瑶,你当我是什么人?” 心瑶已然无法计较他是什么人,“如今我把位子让出来,太后和太上皇都可以随便选,陛下可以生一个军队的儿子,让大家仔细评赏那位皇子更好看,免得大家像是看猴子一般,评判我可怜的女儿。” 慕景玄叹了口气,赫然发现,这样聊天,越聊越迫近了一条死胡同。 他只得硬着头皮专心给她洗脚,听到她轻声一叹,他顿时禁不住心颤…… 心瑶却叹得眼泪也落下来,忙别开脸,拉着袍袖按在眼睛上,对他却也是羞愧难当。 “当初你不想当皇帝,无可厚非,是我坚持让你当的,如今我怪罪你,也是无理取闹罢了。” “你斥责我也有理,斥责自己也有理……真是拿你没办法。”慕景玄抬头宠溺地笑看她,就见她本就梦幻的一双眼睛,因神色悲伤迷离,愈发勾魂摄魄。 他单膝撑在地上,便凑近她的唇,轻轻在她脸颊上轻吻,见她没有躲避,就小心地把她搂在怀里,唇这才抵在她的唇上…… 心瑶没有挪动,也没有挣扎,心灰意冷,木头一般没有了期许,也没有反应。 慕景玄却敏锐地感觉到她的疏冷,僵了僵身躯,就略退开两寸,无奈地垂眸深吸一口气,近乎恳求地说道,“心瑶……我今晚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天色已晚,陛下回去吧!或许,还有折子要批阅。”心瑶把脚擦干净,伸进鞋子里,起身就抚了抚裙摆,优雅挺直脊背,直接下逐客令。“白天你可以过来看女儿。” “你不当皇后,我也不当皇帝,这样,咱们不就还是如以前一样了吗?”慕景玄这就拉了椅子坐下,借着她泡脚的水,也洗干净双脚,这就脱了外袍躺上床榻。 “那些个折子,爱谁批谁批去,咱们早点睡,否则,小丫头醒了,又得熬上大半夜。” 心瑶拗不过他,直接抱着女儿去隔壁房里睡。 拓跋玹眼见着她抱着孩子出去,又听到隔壁的房门落下门闩的声响,不禁气结。却唯恐她抱着孩子躲到楼阁外面去睡,他逼迫自己躺下来,气闷地拉着锦被盖好,却反而睡不着。 第670章 陛下早朝吐血了 辰时,宣德殿早朝,百官如往常一样,整齐跪拜行礼。 慕景玄在龙椅上身躯沉重地坐下来,脑子和身体却空空的,俯视着阶下的官员,迟迟没有说平身,因为,他的目光也无法在一处定下来,整个大殿都似在晃动一般,让他浑身不舒坦…… 一旁,恭立一旁的太监总管,看龙椅一侧立着的青砚,青砚忙凑近龙椅,“陛下,该早朝了!” 慕景玄阖眼深吸一口气,顷刻间,又恢复肃冷威严的帝王仪态,“平身!” 百官起身,刚刚站稳脚跟,却见皇帝陛下像是被针刺到一般,蹭——从龙椅上起身就下来丹陛。 众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看我,我看你,却见皇帝陛下踏着殿中央的腾龙祥云长叹,就疾步不停地出了大殿…… 一双双眼睛巴巴地眨了眨,就看向丹陛之上的青砚。 青砚却恐慌地吞了口唾沫,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阶下,慕卓衍狐疑地看江凌云,“你说,陛下是不是尿急?” “噗——”慕允琪顿时绷不住笑,“自打皇兄登基称帝,我还从没见他在朝堂上因为尿急突然离开过。” 江凌云却看出来,皇帝那是在逃离。 就如拓跋坤珠那几日发脾气不理会他,他忙里忙外都找不着北,心也安定不下来,甚至做什么都烦躁不安。皇帝陛下这境况,分明是被人取走了心。而那个取心人,就是他江凌云的宝贝妹妹江心瑶,所以,这种话他更不能拿来分析,否则,只怕又有人议论,心瑶是红颜祸水。 青砚恐慌地要下来丹陛去追,却见大殿外,刚离开的皇帝陛下又急匆匆地返回来,他忙又站回原位。 众臣也都鸟雀一般,恭敬地安静下来。 慕景玄在龙椅上坐下来,却发现,自己还是晕的……且心口憋闷的厉害,头如被针刺一般地剧痛难忍,他起身便又要出去,却刚站起来,就“噗——”一口鲜红的血,喷在了地毯上,整个人就往下栽。 “陛下——”青砚恐慌地忙冲上前扶住他,“快传御医,快传妙回神医。” * 璇玑阁内,心瑶读了三十页医书,见夫诸自门外进来,便忙迎上前。 “师父昨日在门外说的话,心瑶都听到了,师父今日一早过来,可是要教授心瑶的?” 夫诸本想先教她武功,见她眼圈乌青,神色憔悴,还是改了主意,“我先教你驻颜术,这东西要每日坚持习练一个时辰,方能起效,像你母亲龚璇玑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算起效,也不会坚持太久。”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心瑶忙把女儿的小床也挪近舞室里,并请夫诸进门,“师父就在这边教吧,这边清净些。” 夫诸环看舞室,视线就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正看到半个树冠。“之前,景玄就是从这边的窗子偷看你跳舞的吧?” 心瑶笑了笑,没有应声,只从柜子里拿了两个锦丝软垫出来,并排铺在地上,然后在一个软垫上盘膝坐下。 “师父,徒儿准备好了。” 夫诸眯着眼睛看向窗外绕过假山正过来的女子,“宁珞来了,怕是找你有事,你要不要先去厅堂与她寒暄几句?” 心瑶忙走到窗前望出去,见宁珞带着两个丫鬟正过来,她忙唤道,“余香!” 余香忙自楼下上来,“主子——” “去对宁珞说,我在闭关练功,不便旁人打扰,不管她带来什么礼物,暂且接下记下,回头在回礼。” “是!” 余香下去楼阁,正见宁珞亲手从丫鬟手上接过一个精致的雕花食盒。 “给王妃娘娘请安!对不住娘娘,郡主还在上早课练功,不便见客,您这礼物,余香就先代主子收下,您有什么话,也可以命余香一并转告。”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的!她之前是皇后,有些事我该请示她之后才去办的,但是,如今她不是皇后了,我去请示旁人,怕旁人不会答应我。” 余香大惑不解。“王妃娘娘直说无妨,主子宅心仁厚,若能帮得上忙,定然会帮的。” “卓衍与丝芙郡主成婚,我的亲人里面,就只剩了姐姐宁柔,虽然她有错,但赶上婚礼大事,也该回来喝杯喜酒才是。那宴席上没有我的半个亲人,说起来也够寒碜的。”宁珞说着,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余香恍然眨了眨眼睛,忙扬起唇角,“王妃娘娘是想请您的姐姐回来喝喜酒?” “正是,正是……”宁珞说着,就看向厅堂内,“心瑶如今虽不当皇后了,却还是我和姐姐的恩人,若她能亲自去一趟,姐姐定不会拒绝的。” 心瑶自楼上听着宁珞的一番话,却并不想答应。 宁珞和宁柔的感情,并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好。宁柔被送去庵堂之前,宁珞更是与她划清了界限。 宁珞始终都压着一口气在心里,请宁柔回来,不过是为了炫耀,为了吐出一口恶气,为了让宁柔看一看,她宁珞的儿子,如今不但比曾经的慕琰强了百倍,还即将迎娶一位郡主。 而她江心瑶,亦可笑的为了一口恶气,连皇后之位都搁下了,说起来,谁也不必谁强。 夫诸见她颦眉摇头叹息,盘膝与她相对坐下来,便问:“在想什么?” “师父,心瑶忽然不想学了。” 夫诸大惑不解,“你不是怕自己年老色衰,会失去景玄么?” “如今,我如今已经失去他了,他只是还没走远而已。” 夫诸鼓励地对她笑道,“那就为取悦自己而学,就如你从前习练琴棋书画,并非是为了谁而练的,只是希望自己将来能变得更好。” 师徒两人练了一个时辰,夫诸又悉心强调一遍口诀,这才告辞,却一下楼,就与江凌云撞了个满怀。 夫诸忙扶了他一把,心瑶因送夫诸下楼,正看到兄长眉目恐慌,脸色不对,“哥,您这是怎么了?这会儿刚下朝的时辰,您不应该回家陪嫂嫂和泓儿用膳么?” 江凌云忙道,“景玄在宣德殿呕血之后,就晕倒了,妙回神医给他诊脉,说查不出病因,依我看,恐怕就是因为你不在宫里,他心神不宁,这才乱了气血。” 第671章 只有皇后能救他 心瑶只觉兄长在危言耸听、是在玩笑骗她入宫。 “景玄不是那么想不开的人,他早上才从璇玑阁离开,而且,我也对他说了,若他惦记女儿,随时都可以过来。再说,他也很清楚,这件事错在何处,以他那样内力深厚、心匈宽阔之人,怎可能因为我不当皇后就乱了气血?” 江凌云委实不敢相信,这小女子竟还能如此冷静地分析。搁在从前,不必他如此苦口婆心,只需提一句,慕景玄晕倒,她便会疯了似地冲去看个究竟。 “瑶儿,你一点都不担心景玄会死吗?你现在是不是已经不爱他了?” 心瑶自嘲地叹了口气。她不是不爱慕景玄,是不敢让自己去爱,也不敢再毫无保留地,痴傻地去做一个情痴。现在,她有孩子,有家人,还有两个刚出生的亲弟弟……因为爱情,被冲昏了头,被人捏死在掌心里,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 但是,这些话,她无法对兄长细说,怕是说了,他也不会体谅她的苦。 “哥哥,咱们家的错已经够多,请你就不要再设计诓骗我入宫!若是我真的进了那道宫门,只怕有些人又指着我的后脖颈子骂我食言而肥。” 江凌云顿时发现,自己竟来错了地方。 心瑶在这件事,也是无辜,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她已然不是皇后。 “罢了,我还是多去寻找几个坊间名医,看大家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法子……” 说完,他走到门口,却又忍不住转回头来,走到心瑶近前,细细看了看她的眉眼,却看不出她有什么悲恸和难过。 “心瑶,不管你对慕景玄还有几分情意,我都得告诉你,在龚白芷这件事,不是景玄一个人的错,他迟迟不做处置,也是我建议的。我明白他对你的宠爱有多重,也料到了,你生下孩子,他必然会欢喜的大赦天下,所以才建议他暂时不要处置龚白芷,而是希望在大赦之后,再行处置……” “哥,如今的你我,就如当初爹为了我的母亲与天下为敌一般,你误会他会谋反,而我虽也有猜忌,却不会像你一样忙于去做错的事。” 江凌云顿时被这话激怒。那段时间的事,是他的心头之痛。他曾憎恨自己误解了父亲,却也憎恨父亲为了龚璇玑而做那种疯狂的事。“瑶儿你这是何意?我做错了吗?” “心瑶不敢说兄长有错。”心瑶俯首,避开他恼怒的眼睛,“哥,有朝一日,若泓儿被人绑走,却因为要赶上大赦天下,刑部迟迟不肯去抓绑走泓儿的恶人,你会如何?” “我……” “那些被龚白芷赶走的百姓,就如脆弱稚嫩的泓儿。而你和景玄,就如他们的父母。天下百姓称呼做得好的官是父母官,那是因为,他们像保护自己的孩子一样,保护百姓。” 江凌云忽然无言以对,双膝一沉,就通——双膝跪在了地上,然后,俯首,脑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站在一旁,始终不曾说话的夫诸,是本要着急回宫去看慕景玄的,却没想到,自己竟被心瑶的一番话而硬生生地拖住了。 他始终不懂心瑶为何要废了自己的皇后之位,如此看到江凌云磕头贴地,这才明白,心瑶是在为景玄、为凌云、为皇族赎罪,而龚白芷和凌云的错,都是能牵累江家和龚家的…… 他急匆匆地奔回皇宫,直接飞进慕景玄的寝宫内,就见太上皇、太后等一众长辈都在。 见慕景玄仰躺在床榻上已经睁开眼睛,他忙走到床沿前,抓住慕景玄的手,“玄儿,心瑶心里是有你的,她不只是为江家和龚家,也是为你和凌云……” 慕景玄却像是被人封住了什么部位,眼睛直盯着殿顶上方,整个身体没有半点反应。 “玄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为师……那你这是怎么了?” 怀渊帝无奈地说道,“刚才妙回神医过来,什么法子都用过了,他一直都是这副样子,御医们也束手无策。” 拓跋荣敏恐慌地问道,“夫诸师父,您活得比我们都久远,您有没有见过这种病症?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不动了呢?” 夫诸自然是没有见过的,“我多半时间都呆在山里,岂会见过这种病症?” 他焦灼地把慕景玄扶坐起来,忙以真气护住慕景玄的后心,深厚的内力灌入他体内,却见他一双眼睛还是僵硬地圆睁着,仿佛死过去一般。 但是,诡异的是,他的心脏却还在跳,呼吸却也正常,且脉搏也稳健有力。 夫诸气闷地看向怀渊帝,“你们就没有想过去请心瑶入宫么?说不定,她一过来,什么事儿都好了。” “这……心瑶在懿旨上写的明明白白,再不踏入皇宫半步,若是我们派人去请,不是逼着她食言么?”怀渊帝话虽然说得平直,心里却忍不住气恼心瑶的绝情。“她既然带着孩子走了,既然这样撇下景玄不管不顾,我们也不好去求她。” 拓跋荣敏却心一横,就跪在了床沿,“夫诸师父,您带景玄去找心瑶吧!您的功夫高强,直接飞过去,不费吹灰之力,说不定,景玄一见心瑶,就痊愈了!” 夫诸也是如此期盼,他直接把慕景玄拉到背上,背起来就飞身出了寝殿。 然而,进了璇玑阁,心瑶却并不在。 余香正坐在二楼婴儿房里,翻看着一本书,小床榻上的小公主慕锦卉则睡得正香甜。 夫诸唯恐惊醒了床榻上的小丫头,忙压着声音对余香道,“余香出来说话!” 余香愣了愣,忙跟出去,就见夫诸背着慕景玄,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 “夫诸师父,这是发生什么事么?” “心瑶呢?心瑶在何处?景玄身体不好,着急见心瑶……” 余香错愕地看慕景玄,“可是……主子已经赶去庵堂了,就是太皇太后与宁柔被囚禁的那座庵堂。” * 马车抵达庵堂之后,心瑶因为溢奶,袍服湿透,且刺痛难忍,委实后悔出来这一遭。 她和宁珞在佛堂稍作祭拜,便忙用披风遮掩着身子,要寻一个僻静无人处更衣。 宁珞也忙对住持师太了明说明来意,“我是来见一见我的姐姐宁柔,不知她今日可在?” 了明师太忙请心瑶和宁珞进了茶室,就俯首说道:“两位稍作,我去请素宁过来。” 宁珞只怀疑自己听错了名字,细想素宁就该是自己要找的宁柔,忙叫住了明,“没想到她的法号里竟然带一个宁字,这是谁给取的名字?” 第672章 王妃阴谋被撞见 “禀王妃娘娘,这是太上皇给赐的名字。”了明说完,见她神色狐疑又诡异,未敢多看,低着头便恭敬地退出去。 “太上皇可真是有心了。”宁珞喝着茶,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忙着往小碗里弄乃水的心瑶。“这些别留着,带回去孩子也不能吃。” “一会儿我拿去倒掉。”心瑶手上忙碌着,倒也没想到,太上皇竟然如此多情。 听着了明师太脚步声走远,她忍不住看了眼神色淡淡的宁珞,“皇婶,太上皇倒也真会取名字,素宁素宁——素日恩怨,息事宁人。” “但愿能息事宁人吧!”宁珞却似有些坐不住,起身就道:“心瑶,你先忙着,我这一路上喝多了水,先去如厕。” 心瑶自然明白她的尴尬,一路上只是喝水,也没有吃东西,颠簸一路不曾停过,实在难受。 “皇婶请便!” 宁珞出去之后就给门口的两个丫鬟递了眼色,一个留下陪着心瑶,一个跟着她出去小院的月洞门。 主仆两人顺着青竹簇拥的鹅卵石小路,走了十几丈远,宁珞见四下无人,便忙把一个手帕包裹的东西子宽大的袍袖中取出来递给丫鬟。 主仆两人却都没有注意到,竹林西边的小路上,一位身穿尼姑袍子的老妇人正端着托盘停住脚步,疑惑地望向这边…… 丫鬟疑惑地看了看宁珞手上的东西,忙接过来打开手帕,却见是一个刺满金针的人偶。 “王妃娘娘,这——这是压胜人偶?您这是……” “别问,只管去把这东西去放进素宁的房里。” 丫鬟还是忍不住细看小人,见小人背后写着“慕景玄”三个字,惊得她手上一颤,就差点掉在地上。 宁珞忙托住她的手,连带着托住小人儿,强硬抓住她的手,直接将小人塞进丫鬟的袖子里。 “这东西是请了京城最灵验的黑巫,用了皇上的头发丝和绕魂针做了法,花了我大半的积蓄。这会儿皇上只是不能动弹,你若摔一下皇上就真死了。” 丫鬟略松了一口气,确定她不是真的要杀皇上,再不敢吭声,忙带着小人去去找素宁的房间…… 茶房里,心瑶换了衣裳,匈前却还是刺痛得厉害,愈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期望宁珞赶紧带上宁柔,尽快回家喂女儿。 见宁珞迟迟不回来,她注意到靠墙的榆木书架上放着许多佛经,就随手拿了一本翻看,倒是细读两句,能静下心神来。 听到门板吱呀一声,她不经意的转头看了一眼,就见一个身穿尼姑袍子,没有剃度的老妇人,端着托盘进来,那老妇人的一张脸慈和圆润,看着异常熟悉。 心瑶顿时认出她是谁,手上的书就啪——落在了地上。 老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太皇太后苏漓央。 心瑶望着她,赫然想起,自己当初一念之仁,恳请慕景玄不要痛下杀手,只将她送来此处关押。 没想到,这老妇人如今倒是能自在行走,且还晃到了她的眼前来。 倒是洗尽铅华,这老妇人浑身的棱角和硬刺都被拔除了一般,眉眼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了思给郡主请安!”苏漓央略一俯首,就搁下托盘,注意到桌上的两碗乃水,她又上前捡起地上的佛经,“听说,锦卉小公主生得极是漂亮。” 心瑶忙接过佛经放回书架上,随口嗯了一声,“您老人家怎么有空过来?” “我原来是被关押在后院的,锦卉出生,皇上大赦天下,圣旨也送到了庵堂来,特准我可以自在走动,这庵堂里的尼姑们也待我比从前好了许多。” 心瑶眼眶忽然有些难受,她看着书架眨了眨眼睛,逼退眼泪,“或许,景玄看到女儿,是想到了您老人家当初对他的疼惜吧。” “他是应该看到的,他小时候是个任性的调皮鬼,没少让我费心神。”苏漓央说着,看出她身子有些不适,就伸手扶着她的手肘,把她扶坐道椅子上,“如今没有给孩子断奶,你实在不敢走这么远的路。” “我心里也是厌烦了京城,想出来走一走,散散心,没成想,一出来就心神不宁,总着急回去。”心瑶端起茶盅里的白水喝了两口,见苏漓央站在一旁,忙道,“您老人家快坐吧!” “我就不多坐了,只是如今你不当皇后,我深感惋惜,搁在从前,我定是要好好想几句话教训教训你的,但如今,我没了这资格,有些话,不知该说不该说。”苏漓央低垂着眼睛看着地面说完,这才抬眼看心瑶。 心瑶不知她到底想说什么,却也极是不适应她这样的温和有度,“您老人家是长辈,也是过来人,您的话我是应该认真听一听的,是对是错,要用不用,我自己可以再斟酌。” “你这孩子,倒是一点也没有变。”苏漓央这才说道,“你把自己的后位给废了,是对得起江家、龚家和景玄了,但是,你呕心沥血的陪着景玄爬上皇位,为得就是把他一个人放在皇位上么?他本不愿当那个皇帝,是为了你才当的,也是为了你才犯了错,如今你担下错,却抛弃了他,你觉得公平么?” 心瑶哑然。她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老妇人,一时间被这番话打击得措手不及。 苏漓央又道,“若搁在以前,我定该教你,犯错的只有臣民,皇帝和皇后是永远没有错的,就算有错,也是对的,也是不容忤逆,不容置喙的,只有霸道强硬,才能走得久远。因为,你若不守着那个位子,旁人就会杀上去抢夺。” 心瑶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无所适从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还有一件事,我要问你。” “您老人家问吧!” “景玄如今可是昏迷不醒,不能动弹?” “我如今不在宫里住了,不知宫里的境况,不过,家兄早上下朝回来,说景玄在朝堂上呕血,我不知是真是假,也没有入宫去看,只当他是为骗我入宫才编撰的谎话。” 苏漓央凑近她耳边,“刚才我从外面过来,正看到宁珞把一个刺满金针的小人儿给了丫鬟,不知要做何用。” “什么?” “我没有上前细看,也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但是,难保这世间没有非常手段去折磨别人。景玄素来身体康健,武功高强,旁人也无法靠近他,只那种阴损的东西才能让他莫名其妙地痛不欲生。” 第673章 是她诅咒了皇上 心瑶震惊地脑子一片空白,心里却明白,苏漓央提到的这种东西,是宫中最忌讳的压胜之术。 不过寻常做个小人偶,只是扎一扎,刺一刺,是断不可能害人性命的。 但是,哥哥早上说景玄呕血,这会儿想来,竟不像是假的…… 她疑惑地看苏漓央,“这世间怎可能有如此灵验的压胜之术?您老人家没有看错?” 苏漓央:“我刚才端着托盘拖来,正见宁珞与丫鬟在竹林东边的小路上拿着那人偶……丫鬟看到上面的名字,就吓得差点把人偶摔在地上,宁珞忙接着那东西,说万一人偶落在地上,景玄必死无疑!” “什么?!”心瑶从椅子上惊跳起来,“竟如此厉害?那东西在哪儿了?” “宁珞还说,她花了大半的积蓄,请了一位黑巫做法,还用了什么绕魂针……” “绕魂针是什么东西?” “这两种东西,老身活了大半辈子,都不曾见过,但是,来这庵堂里的人也曾议论过,说京城里近来有一位黑巫,格外灵验,那绕魂针也绝不是什么寻常简单的针。” 心瑶尚未完全消化这件事,偏巧,这时宁珞推门进来。 宁珞注意到苏漓央也在,不禁多打量她两眼,当即欢喜地堆上笑。 “瞧瞧,啧啧……哎呦喂,这是谁呀!您老人家如此慈眉善目的,媳妇都不敢认了!”说着,就双膝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头,“媳妇给您老人家请安!” 苏漓央阴沉地盯着她,如看一只原形难以遮掩的夺命厉鬼。“宁珞,我苏漓央的孙儿只剩了那么三两个,容不得别人暗害,你害旁人,也要惜命才好!” 宁珞脸色微变,却又反应极快地堆上一脸无辜,站起身来就抚了抚袍服,“您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我何曾害过旁人了?” 心瑶警惕地盯着她,将她从头看到脚,不禁重新审视她,“皇婶刚才去做什么了?怎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我刚才见到宁柔了,她不愿随我回家,就去后院劈柴去了,谁知道,就在那说话的空儿,我的镯子竟不见了。”她忙上前握住心瑶的手,“心瑶,我那镯子可是与你皇叔成婚时,他送我的定情之物,可万万不能丢在外面,你传令一声,命她们去找一找吧!这庵堂里,少不得有手脚不干净之人。” 心瑶顿时明白,她不是来请宁柔去慕卓衍和丝芙的婚礼的,而是来置宁柔于死地的,倒是这一招,连同她和景玄也拖进去,实在够狠够毒的! “皇婶想搜,咱们也不必劳师动众。既然刚才皇婶与宁柔说过话,咱们直接去宁柔的房间里去找吧。”若是那压胜人偶不能落在地上,她势必要亲自找出来才行。 心瑶目光凝肃地看了眼苏漓央,“这事儿别闹得人尽皆知了,您老人家就动手帮个忙吧!” 苏漓央也唯恐那人偶被人作践了,忙跟着心瑶出去,却见心瑶一迈出门槛,就疼得按住匈前,她疑惑地忙上前,就见她匈前又被母乳浸透了大片…… “你说你,守着一个皇族,也不请喂养嬷嬷,非要自己遭这份罪。” 心瑶挡开她的手,不让她搀扶,“自家人都居心叵测,更遑论是陌生人!景玄之前不肯要孩子,便是怕孩子出事,自己也承受不住,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锦卉,我怎敢懈怠疏忽。” 宁珞忙道,“自己的孩子,还是自己养的好,心瑶这样做是对的。” 心瑶清冷地盯了她一眼,心底对她憎恨已极,却不禁感慨上天如此作弄人。 前世死去的人,她救了,却救出来这么多事端…… 一行人来到宁柔的卧房门前,闻讯赶来的住持失态了明,正赶到尼姑们寝居院落前,见素宁——宁柔扛着锄头,提着水桶从后院赶过来,她忙迎上前,把锄头和水桶都打在地上,“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弄这些东西?还不赶紧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宁柔说道,“她压着私怨来挑事儿,徒儿能有什么办法?如今徒儿不过是一介姑子罢了,还不是任人宰割?” “皇后娘娘在呢,谁还能冤枉了你不成?” “皇后娘娘已然不是皇后,且得以她那当皇婶的为尊,能做什么主?”宁柔绝望地迈进月洞门,就见苏漓央、心瑶、宁珞正进去她的房门。 她气恼地忙冲进去,“你们要做什么?” 心瑶对苏漓央递了个颜色,忙着翻箱倒柜地小心寻找。 宁珞则对过来藏人偶的丫鬟递了个眼色,大声地说道,“你们也过来跟着一起找,找仔细些,务必吧我的镯子找到……那可是皇叔给我的定情信物,万不能摔了砸了!” 宁柔眼见着自己的一堆东西被翻查的凌乱不堪,只觉自己也被人凌迟于光天化日之下,上前就扯住一个丫鬟的手臂,却见心瑶自床铺下的木箱子里,拿出一个刺满金针的小人偶,那人偶的背上正写了“慕景玄”三个字。 她身子晃了晃,就跪扑在地上,“心瑶,我冤枉……我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宁珞尖锐地说道,“好你个宁柔,厉害了你!竟然敢用这种东西害皇上,难怪皇上一大早地在朝堂呕血之后就动弹不得,竟是被你诅咒的!” 心瑶厉声呵止她的叫嚣,对了明俯首,“师太,麻烦您亲自押宁珞出去,把她关押在后院柴房,没有本郡主的命令,不得放她出来!” 了明恐慌地忙跪在地上,“郡主,您折煞贫尼了,贫尼怎敢押王妃娘娘呀,再说,这事儿……” “这压胜人偶是她命丫鬟放在宁柔房里的,宁柔是无辜的。太上皇既然给宁柔取名法号素宁,便是希望我们皇族中人,不要再来找她的麻烦,今日,是心瑶唐突打扰了。至于宁珞,就把她关押在此,让她——剃度修行,忏悔己过!” 宁珞恐惧地忙扑上前扯住她的袍子,“心瑶,卓衍和丝芙郡主要成婚了,你可不能这样对我呀!你平日是对我最好的呀……心瑶……” 心瑶咬牙切齿地冷笑,“我对你真是太好太宽容了,竟纵得你如此为所欲为!我的良善,竟是你做错事之后有恃无恐最好的理由?我是不是应该去死?!” 第674章 这针不能随便拔 宁珞被她眼底狰狞的杀气惊慑,忙后退开,“不,不,不怪你……是我的错,我和宁柔恩怨未解……” 宁柔扑上前就扯住她,“我和你什么恩怨未解?我杀你了?还是害你了?你容同父异母,自从和你一起嫁入皇族,我只盼着与你守望相助,何曾伤过你半分……” 宁珞忽然就跪着不说话,她擦掉眼泪,就站起身来,扶了扶发髻,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就出去房门…… 心瑶狐疑地忙拿着手上的布偶走出房门,“宁珞,你不俯首认罪,这是要去哪儿?在我面前,你竟还想逃?” 宁珞走到庭院中央,就陡然换了一张脸,“在你面前,我自然无需逃,因为,是你彻底乱了我的计划!” 苏漓央忙自心瑶身后跟出来,怒斥道:“宁珞,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宁珞阴柔地盯着心瑶,清冷邪扬唇角,眼神也变得诡异。 “我本想着你这皇后生不出儿子,待我家卓衍和丝芙成婚,有了孩子,便扶那孩子登上太子之位,也不是没可能。谁知道,丝芙姐妹俩临阵又找礼部尚书做了糊涂事,而你竟自请不当皇后了,景玄若是再娶一个皇后,再纳妃,生得孩子多了,我将来的孙儿还有何指望呀?” 说完,她眼神却变得愈发无辜。 “这事儿,我早就安排好的。宁柔虽然与我是姐妹,却比我更有理由杀景玄。毕竟,太上皇放弃了她的儿子,把她放在了这庵堂里,她心怀怨恨,所以用厌胜之术害皇上,被心瑶和太皇太后发现之后,就派早就安排好的杀手,杀了心瑶和太皇太后灭口!” 她拿着手上的丝帕,轻一挥手,房顶上就飞下三十几个黑衣人,将心瑶、宁柔、苏漓央围在其中。 宁珞忙道,“你们不必惧怕江心瑶,她就只有一点真气,不懂得武功招式,那天在龚白芷的府邸,她可是受了伤的,若非有那户部尚书卓文池帮着,她早就死了!所以,你们完全不必怕她。” 了明师太忙捻着佛号上前挡在三人身前,对宁珞俯首道:“王妃娘娘,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里乃是佛门清净之地,请您……” 不等她话说完,宁珞就不耐烦地命令黑衣人,“先把这碍眼的老东西给我宰了!” 两个黑衣人举剑就劈向了明。 心瑶凝聚真气就拢住了明的身体,迅猛将她向后一带,轻巧一个转身,就挡在了了明身前,双手齐出,凌厉退出一股真气,打得两个黑衣人直撞在了宁珞身上…… 宁珞哪里经得住两个男人和强大真气碰撞,整个人摔在地上,又接连滚了好几圈,被摔得晕头转向,灰头土脸,浑身的骨头剧痛,一众黑衣人也被这境况弄得措手不及,你看我,我看你,都举剑就要朝心瑶杀过去…… 心瑶站在原地却动也没动,掌中真气长鞭子一般拢在宁珞的腰间,迅猛一收,直接将她扯到了自己身边,而后拔了簪子就抵在宁珞的颈侧。 宁珞痛得站也站不稳,莫说挣扎,她只能凭着心瑶的扯拽站立着,“你们……你们都不要动……咳咳咳……眼瞎呢,没看到我脖子上有簪子吗?很疼——” 宁柔疯了似地,多了一个黑衣人的长剑,就要刺向宁珞。 心瑶忙呵止她,“宁柔,你不怕这一剑误伤了我吗?你要刺穿她的身子,可看清楚了这剑有多长?” 宁柔惊得一颤,如被针刺了手,忙把剑丢在地上,就朝心瑶跪扑在地上,“宁柔该死,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恕罪——” 一众黑衣人也都跪趴在地上,齐声高呼,“皇后娘娘饶命!宁珞是给了我们银子的,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呀……娘娘饶命啊……” 心瑶暴怒地斥道,“都给我滚!以后谁敢再做这种杀人的勾当,我定去杀你们全家!” “是,是,是……草民等再也不敢了!”一众黑衣人恐慌地就要逃。 苏漓央忙呵止他们,“把刀剑都留下!” 于是一众黑衣人霹雳乓啷把刀剑堆成了一座小山,就匆忙逃出去。 心瑶将宁珞扯进房内,愤然将她推搡在地上,然后从袖中取出刺满金针的压胜人偶放在桌上。 “卓衍若知道你做出这种事,害他的兄弟,不知要如何憎恨你!你亲自写一封信,自请在庵堂修行为大周祈福,也给卓衍留点颜面。丝芙之前撺掇礼部尚书在朝堂进言,被景玄下令禁足半年,若是孟兹王识趣来道歉,这婚事定还能成。” 宁珞自知大势已去,再无指望,“我当初要入宫为妃,却说我没资格。要当太后,我自然不会听凭旁人的决断,没想到,如今我要自己争取资格,却也失败了。” “你以为当太后是那么简单的么?你连根基都没有,如何当?你儿子更无心与景玄争权夺位……” “是呀,她不但无心与景玄争权夺位,还不想破坏你的幸福,他那么爱你,就连你要给他赐婚一个不喜欢的女人,他也半句怨言都没有。”宁珞说着,就跪行上前,哭嚷道,“江心瑶,你杀我都不要紧,请你千万要善待卓衍啊……他爱你!” 心瑶自然是知道慕卓衍心里藏了些什么,但是,自打一开始,她就不曾喜欢过慕卓衍。 “我自会善待卓衍,但请不要把他爱我挂在嘴边,我不欠卓衍什么,相反的,我救你、救他,你们如此害景玄,你更当无颜面提这件事!” “我怕我再不提,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宁珞轻声一叹,就望着桌上的人偶说道,“那针——不要随便拔,拔错了,景玄就真死了!” 说完,她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就刺进自己的心口。 心瑶惊得站起身来,苏漓央自门外见宁珞要歪下去,忙冲进来自后扶住她。 宁珞歪在她怀里,抬眼看她苍老的脸,见她鬓边两缕银发散落下来,抬手给她掖在而后,就扬起唇角。 “刚入宫那会儿,我知道,自己就是我爹争权夺势的工具,我那般期盼您老人家能高看我一眼,让我摆脱宁家的枷锁,可我还是天真了……我既是宁家的女儿,您老人家怎么可能高看我?” 第675章 战神被一针压制 苏漓央没有想安慰她,只是搂着她在怀里,难过地落下泪来,“若咱们是寻常人家的婆媳,我定会多疼你些。等来生……你不必做我的媳妇,你来做我的女儿……咱们当关系最好的母女!” 宁珞因她的话欢喜地笑了笑,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就闭上了眼睛,手也垂散下去。 宁柔僵在门口,自始至终都没有进来多看宁珞一眼。 心瑶阖眼一叹,痛苦地蹲坐在椅子上,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人,还是无情的好,无情则不会为情所困,不会空惹许多痛苦!” 苏漓央忙道,“她活到这一步,已然是你为她博了天命,如今是她自己不想活了,是带着笑闭上眼睛的,你何必责怪自己?” 心瑶把了明师太叫进来,“师太派两个人,去平王府穿信吧!把事情的经过对平王讲一遍,让他不要声张,亲自过来带恪亲王妃的尸体回去。” “是!贫尼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心瑶自嘲地叹了口气,“什么皇后?什么懿旨?师太不要认错了人!” “是,郡主!” 了明带着几个小尼姑进来,把宁珞的尸体抬出去,暂且停放在庵堂里上香祭奠。 这边,心瑶盯着小人身上的金针,发现这些金针刺中的位置异常诡异,都非致命的穴位,却足以叫人血脉逆行,元气大伤,疼得动弹不得…… 苏漓央上前,见她仔细地研看人偶,忙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拔掉这些东西?”说着,她伸手就要拔。 心瑶忙挡住她的手,“宁珞临死交代过了,胡乱拔会要了景玄的命!我读了这么久的医书,都不敢轻易下手动针,你何来的自信直接动手拔针?” 苏漓央恐惧地再不敢轻举妄动。“那……那怎么办?” “我去找妙回师父,且得好好教训一番那该死的黑巫!” * 皇宫里,夫诸横抱着慕景玄放回帝王寝宫的龙榻上,这座寝宫却是冷冰冰的,平日慕景玄也并不在这边住,却只有这里,没有太上皇的唠叨和太后的哭嚷…… 夫诸在床沿坐下,看着徒儿圆睁着眼睛看着床帐,浑身僵硬地一动不动,担心地忙给他捏腿捏脚,“景玄,你倒是应为师一声呀……” 妙回自门外踹门进来,手上拿着心瑶刚派人送进来的人偶,就冲到窗前俯视慕景玄的症状。 夫诸忙站起身来,“妙回,你刚才跑去哪儿了?景玄这孩子成了这个模样,心瑶寻不到,你竟也到处乱跑。” “心瑶去庵堂里,找到了这个东西,说这是京城黑巫以绕魂针弄的压胜布偶……” 夫诸见布偶身上歇着慕景玄的名字,震惊地忍不住低咒了一声,“这些该死的卑鄙小人,心瑶既然拿到了这东西,为何不把这些针拔掉?” “她不敢拔,这些针里面,不知哪一颗是绕魂针,如实把错了,恐怕把景玄拔得魂飞魄散!” 慕景玄眼珠子不能转,却是能看到、能听到的,他本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手脚、嘴巴、眼睛完全不能挪动,浑身僵硬地难受。 这会儿听到妙回的一番话,不由得心头暖热,整个人也松了一口气。 这境况,却也让他忍不住自嘲。 他堂堂天下无敌的战神,竟然被这样一个人偶压制得不能动弹,还得需那已经辞了皇后的小女子来救,真是一场笑话! 夫诸心急如焚,“妙回你到底有没有法子?你这样翻来覆去地,能看出谁什么端倪?再这样耽搁下去,景玄必死无疑。” 妙回的确看不出端倪,“我只是治病救命的大夫,又不是术法师父,如何敢动这玩意儿?心瑶也是抬举我了,竟然从庵堂里把这东西揣宝贝似地给我……” 慕景玄却只想见心瑶一面,想到心瑶发了誓不进宫门,不禁无奈。 妙回把人偶摆在慕景玄身侧,“夫诸,你快去端一盆水,和一个炭炉来。” “你该不会是要把这人偶搁在水里淹一淹吧?”夫诸匪夷所思的看他,“你这样做,不怕把景玄淹死么?” “难道你有更好的法子寻到绕魂针?” 夫诸哑然,只得依照他的话做,却没多久,这件事就惊动了太上皇、太后、贺毓太后……然后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就都过来了,各种法子轮流尝试,却都无济于事。 皇宫外面,心瑶则带领睿贤王府的府兵,暗查黑巫的踪迹,却打探了一整天也没有找到。 她筋疲力竭地返回璇玑阁,就见龙玺在璇玑阁里抱着锦卉来回踱着步子,似心神不宁,锦卉大哭不止,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心瑶忙把女儿抱在怀里,却见小丫头还是大哭,“孩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余香刚抱着她从义母那边喂过回来,看这样子,怕是知道自己的父亲有难,你还是抱着她入宫一趟,万一真的见不到了……”龙玺话说到这里,见心瑶眼眶泛红,顿时不敢再说下去。 “是该去见一见,我今儿找了一整天,那黑巫也没有找到,只怕是听到消息就逃出城了。” “我已经命龙鳞阁的人去彻查,那黑巫定跑不了!”龙玺说完,眼神定定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决定。“瑶儿,你就算不是皇后,也是龙鳞阁弟子,你无权悖逆我这龙鳞阁阁主的命令!” 心瑶哑然,静看着他与他僵持。 龙玺直接从后背的披风下,扯下一个包袱丢在地上,“自己换上,我去门外等你,我们带着锦卉一起去,你的身份不是皇后,不是郡主,是龙鳞阁阁主的师妹,你若违抗我的命令,我有权杀你!” 说完,他就出去门外等着。 心瑶看了看地上的包袱,见怀中的小丫头哭得快岔气,忙把她放在小摇篮里,匆促换上袍服。 却见这袍服是滚着血红的丝边,束袖收腰,软甲护腰,格外利落,她高束了一个发髻,就把面具戴上,然后抱起孩子,就出去璇玑阁。 龙玺将她从头看到脚,赞赏地点头,“还不错,龙鳞阁最笨的弟子,也是器宇不凡的!” 心瑶被他的话都笑,不由得想起当初初见时,被他嘲讽得一无是处的情形。“如今,我还是最笨的,真是给师兄添堵了!” 第676章 他正盼着能见你 龙玺很想宽慰她两句,很想说她不笨,话到了嘴边,却又夸赞不出口。“的确,你笨得挺可怜!寻常女子一旦得了后位,断不会放弃,你竟如此眼睛也不眨一下,就放弃了。” 心瑶哭笑不得。倒也不指望他这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走吧,看看皇帝陛下成了什么样子。” * 心瑶抱着孩子,跟着龙玺进去帝王寝宫,只觉这宫殿有些陌生。自打当了皇后,她便不曾在此住过,倒是没想到,这座宫殿,整修得如此奢华。 那龙榻上方腾绕着一条巨大的金龙顶灯,那龙雕刻得栩栩如生,每一个鳞片都像是真实得一般,打磨得栩栩如生,自那顶灯向四周松松铺展开大片金黄的丝缎,灯光映在上面,映射得整个大殿,金碧辉煌…… 见龙玺进门,怀渊帝忙命众臣与皇亲国戚们退下,怀渊帝注意到在龙玺身后抱着孩子、戴着面具的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既然来了,就看看他吧!他虽口不能言,心里定盼着见到你。” 心瑶没有吭声,抱着孩子经过他们,把孩子搁在床沿,扶着小丫头侧躺着,让她看到父亲,却见哭了一路的小丫头,竟突然就安静下来,澄澈的眼睛上还挂着泪珠儿,小手一伸,就按在了父亲脸上,然后卯着父亲的耳朵就上嘴啃…… 拓跋荣敏见状,顿时泪如雨下,难受地按住心口,忙上前到心瑶身边。 “之前的事都过去了,不管怎么说,你就算不做他的皇后,与他也是夫妻,暂且在这边安顿住着,多陪陪景玄。” “那针……妙回师父也不敢拔?” “妙回各种法子都试过了,还是没有办法,却也不敢确定哪一根针是绕魂针。”拓跋荣敏说着,忙从袖中取出压胜人偶,“我怕这东西被人碰了,单独收着,你看看吧,说不定能试试别的法子。” 心瑶把人偶搁在枕头边,却也不敢冒然碰触。她手撑在床沿,见男子木头似地僵硬躺着,便把脸凑近他眼前,只是让他看着自己。 他脸上没有什么神情,眼睛里却水雾氤氲,倏然就自眼角滚下两颗晶莹的水滴。 心瑶迟疑了一下,忙给他抹掉眼角的泪,“认识你这么久,还从没见你流过泪。” 慕景玄急得心头窒闷,眼前的女子脸上罩着黑面具,惊艳的眼睛在面具的眼窝里水光潋滟,眼泪落下之前,她迅速抬手抹掉,面具下惊艳的唇就扬起来,“我本不想来的,不愿看到你狼狈的样子,也怕你丢面子。但你的小糖果在璇玑阁一直哭,我就把她带过来了,没想到,她一见你竟不哭了。父女连心哈!” 慕景玄眼角又滚下泪,他想看一看女儿,却连脖子也不能转。 拓跋荣敏忙扯着怀渊帝出去,贺毓、龙玺等人也忙跟出来。 贺毓对怀渊帝斥道,“你就是看不得心瑶和景玄在一起吧!” “您老人家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看不得他们欢喜,之前怎么可能允准他们成婚?” “他们成婚也不是你允准的,是景玄先娶了心瑶威胁的你,你才不得不答应的。”贺毓讽刺地笑了笑,“不过,现在你若有心,就该亲自下一张圣旨,把心瑶册封为皇后……她那张退位的懿旨便能作废了,可你始终也没有册封,这是何意?” 拓跋荣敏若有所思地狐疑看怀渊帝,却赫然想到自己手中的太后凤印,她这就返回自己寝宫去,命令宫女准备笔墨和懿旨…… 圣旨写完,她细看了看,却不知该拿去给谁。 在这个时候给心瑶,反而有点不合时宜。 景玄若不出事,母亲若不提醒,她也想不到自己可以这样做,因此此时送出懿旨,就显得太过刻意、太过矫情。 要送去睿贤王府,却更是愧对江宜祖和龚璇玑。当初,景玄迎娶心瑶时,她就承诺了,要好好疼惜心瑶,哪怕自己受委屈,也断不会让心瑶受委屈,如今心瑶却被逼的废了自己的后位……她这做婆婆地有何颜面派两个宫女去送懿旨? “来人,去宣召文武百官,伺候本宫更衣穿戴,本宫要换礼服,亲自率领百官去睿贤王府宣旨。本宫要代皇帝,把儿媳妇请回宫!” 怀渊帝自宫苑门外进来,正挡住要出门的宫女,摆手示意她们退下,然后穿过庭院,就立在巨大的樱花树下,抬头看树冠。 今年的樱花开得倒是格外好,花朵正艳,风起花舞,如诗如画。 拓跋荣敏穿戴好凤冠凤袍,急火火地一阵风似的出来,见一身五彩绣金纹龙袍的男子正立在樱花树下,不禁疑惑。 她上前嗔怒道,“你来做什么?” “这样劳师动众,是让大家难堪!心瑶辞了这皇后之位,不就是为了避免百官难堪,才独自承担罪责吗?你这样执意去睿贤王府,让宜祖和璇玑如何担得起?” “你说要怎么办?” “朕也没有办法,但是,朕能看得出来,心瑶是厌烦了当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皇后,她在宫里过得不开心。” 拓跋荣敏哑然。“我也不开心,我也想离开,我倒是不敢如她这样任性……”她仰头看向树冠,“年轻就是好啊,可以为所欲为。” 怀渊帝摇头失笑,“你也可以为所欲为,谁敢拦住你呀!心瑶走了,这后位不知什么人能坐上去,你走了,这太后之位可无人敢抢。” 拓跋荣敏顿时怒火三丈,直接撞过他的肩,就厉声下令,“来人,召集百官,本宫去睿贤王府的大门外跪着去,一直跪到江宜祖答应让她的女儿回来做皇后为止!” 怀渊帝哭笑不得,“朕说错了什么话么?你竟如此胡闹?” “太上皇刚说了,荣敏也是可以为所欲为的!荣敏现在就去为所欲为了,太上皇您请便!”拓跋荣敏朝他客气地俯首一拜,就一挥飞鸾凰袍,气势威严凶悍地迈出宫门。 * 龙玺派出了龙鳞阁的所有人,仍是没有寻到那黑巫的下落。 心瑶没有食不下咽,也没有悲痛欲绝,她和妙回自床沿前的桌旁,尝试解开人偶的法子,尝试到半夜,却还是没有判断出哪一根针才是绕魂针。 妙回困倦地支撑不住,“瑶儿,我眼睛都看不清了,先回去睡一个时辰,你也暂且歇息片刻。头脑混沌的境况下,越是容易出错。” 第677章 是谁偷陛下头发 心瑶送他出去,眼睛却也看着金针犯晕,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如何也看不清。 见女儿在父亲身边睡得娇憨,她便坐在床侧的踏板上没有挪动,身子一歪,便那手臂垫在头下,暂且眯一会儿,也防备女儿滚下床榻来。 慕景玄也困倦得厉害,很想提醒心瑶不要那样睡,会着凉,却听到一旁的小丫头哼哼了一声。 他担心地想挪动,却挪动不了。 一旁的小人儿却全然不知他的担心,扭着脑袋看了看一旁的娘亲,又看父亲,见两人都在,就安静下来,然后一咕噜翻着小身体趴在了床榻上,脖子却只勉强能抬得起…… 慕景玄无法转头,却从龙榻上方的金雕腾龙上光华如镜面的龙身上,看到小丫头极有能耐地成功翻了身,然后挺着柔软的小脖子,就抬着脑袋到处看,然后小手就抓呀抓呀,往前伸展…… 从那金龙反射的影子他分辨出,女儿是要抓心瑶搁在床沿的压胜布偶,那布偶背朝上、脸朝下地趴在床沿,写着他名字的字条就在人偶的背后,格外醒目。 慕景玄恐慌地急促喘息,却发不出声音,直憋得脸色涨红。 那布偶上都是金针,定然会刺痛小丫头娇嫩的小手…… “心瑶——快醒醒——心瑶——”他在心底嘶喊,只想恳求女儿不要乱动,然而,小丫头的小手,却越来越靠近那布偶,然后一把揪住了人偶背上写着名字的布条。 慕景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上,见小丫头抓着名字的布条,就凌乱地晃动人偶,顿觉一阵头晕目眩。 “丫头,别晃了!父皇快被你晃晕了!” 小丫头浑然不知父亲的焦急,反而因为得了个小玩具而欢喜,只卯着一股劲儿地甩呀甩,小身体就挪过了母亲的头,越来越靠近床沿…… 慕景玄濒临崩溃,整个人被甩晃得眼晕又难受,更怕小丫头会滚下床沿去。 然而,小丫头没有滚下床沿,反而是那布偶被甩得咻——就飞了到了地上去,只剩下写了名字的布条留在小丫头手里。 小丫头愣了愣,一看手上的小人儿不见了踪影,就“哇——”大哭起来。 慕景玄下意识地就坐起身来,忙把小丫头捞进怀里,却赫然发现,自己不但没有死,反而突然就能活动自如。 见女儿手里仍是抓着写着“慕景玄”三个字的布条,他狂喜地忙亲了亲小丫头的脸蛋儿,欢喜地忍不住大笑。 “原来这人偶是这样解开的?” 小丫头抽抽噎噎,不知道父皇在说什么,也全然听不懂,只是哭声停了停,见手上的布条也被父亲夺走,就愈发哭得厉害。 慕景玄哭笑不得,忙搂着小娃儿晃了晃,“乖丫头,你救了父皇!咱不哭了,好不好……瞧你委屈的这样子……父皇都心疼了……” 心瑶被孩子的哭声惊醒,忙自床边坐正,就见原本僵躺在床榻上的男子,竟好端端地抱着孩子在怀里,且有说有笑,除了声音有些沙哑、脸色苍白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适。 “你……你怎么能动的?” 慕景玄把手上的布条递给她,忙帮着孩子挪近床沿,却不等她看布条,就取下她脸上的面具,在她额上,脸上,唇上,急迫细密的轻吻…… 心瑶被他吻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心脏也漏跳了好几拍,她恐慌地忙抵住他的肩,迅速避开他的碰触,就忙看布条,却见布条皱皱巴巴,丝线的纹路都被扯拽地稀松了,而且一端毛边严重,分明是被硬生生地扯断的。 “所以,只是把名字从压胜人偶上拿下来,你就得救了?” 慕景玄又凑近她,眸光含笑,神秘又邪魅。“你猜,是谁把名字取下来的?” 心瑶疑惑地看他怀里的小丫头,“不会是这小丫头吧?”说着,她担心地忙拉过女儿的小手,细看她娇嫩的小手指尖儿,唯恐她被针刺出了伤口。 慕景玄骄傲地笑道,“虎父无犬女,这丫头可厉害呢!自己翻了个身,就伸着小手,一把扯住了那人偶的布条,然后甩呀甩,直接把布偶给甩飞了。” “哈!”心瑶赞赏地凑近女儿,在小丫头的眉心上轻吻,却适才想起,小丫头还被她的父亲抱在怀里,她僵了僵,清楚地感觉到男子喷薄在额角的呼吸,一抬头,唇就被霸道地吻住…… 想到他今日命悬一线,她手扶在他脖颈上,就没有再推开他,疼惜地回应他两下,安慰地轻摸了摸他的脸。 慕景玄清楚地感觉到,她这一吻有安慰的意味,而非重逢的狂喜,心里顿觉失落。 心瑶避开他的眼神,把他写着他名字的布条丢进了火炉,又捡了被甩飞到梳妆台前的人偶,先派宫人去御膳房给慕景玄传膳。 顷刻间,皇帝陛下康复醒来的事不胫而走,直传到了太上皇寝宫和太后寝宫。 趁着慕景玄用膳,心瑶哄睡了女儿,仔细地拆开人偶和金针,这才发现,整个人偶不是用丝线缝成的,而是用好几根头发缝成的,且在人偶的心脏处,就埋着一根缠绕着头发丝的玄铁针,玄铁针在灯下泛着一股暗黑之气,她没敢用手碰,迅速就把残破的人偶摊在了桌面上。 “景玄,你过来看!” 慕景玄忙拉着椅子挪近她,见黑针竟深埋在人偶的心脏处,且诡异地弥漫开一丝细细的黑色烟雾。 “难怪你和妙回师父尝试了那么多法子,都没有找到,这东西原来竟是在人偶的体内。” “你再看这人偶的线。” 慕景玄用手扯开一条细丝,“这是头发?” “你的头发。” 慕景玄脸上陡然蒙上了一层阴沉的杀气,抬手要拍桌子,怕吓到刚睡着的女儿,他隐忍怒火忙起身冲到殿外去,怒火三丈地在庭院中暴吼,“青砚,石裂——” 心瑶担心地忙走到宫廊下,就见一身金色铠甲的青砚和身穿黑袍的石裂,都飞身落在慕景玄身前。 “陛下!” “暗查!朕倒要看一看,是谁胆敢把朕的头发偷盗出宫!” “是!” 第678章 送你,算作报答 拓跋玹压着怒火返回寝殿内,就见宫殿内没了人,宏阔空冷的宫殿,一呼一吸都能带起钝重的回音。 “瑶儿?” “锦卉?” 心瑶不见了,床榻上的女儿锦卉也不见了,且桌上本是摆着的那个布偶人也被带走。 他忙飞出宫殿,就见心瑶独自抱着孩子,自宫苑的后门出去,沿着宫道,朝着皇宫大门走去,且一边走,一边抹眼泪,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慕景玄大惑不解,没有阻止她,先一步飞身到宫门口,准备了一辆马车备着,又命人打开宫门迎候着她。 心瑶累了一天,抱着孩子走到宫门口,心里诚惶诚恐,走得气喘吁吁,哭得也上气不接下气,两条手臂也酸痛难耐,却怕摔着孩子,半点不敢放松。 见慕景玄自路旁中央停着的马车掀开车厢垂帘,她疑惑地收住脚步,下意识地就护着孩子想躲避。 慕景玄见她不敢靠近,不明白她是受了什么惊吓,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忙下来马车。 “你放心,我不是来带你回去的,你今日来救我,我送你出宫,只算作报答,我送你回去璇玑阁。” 心瑶迟疑了一下,没有拒绝,上去马车坐下来,仍是护着孩子在怀里,脊背就靠在车厢上,兀自闭目养神,却闭着闭着,脑袋就困倦地再也立不住…… 慕景玄始终侧首看着她,眼见着她脑袋要磕在车厢上,他大手忙护在她的头侧,慢慢地把她的头扶在自己的肩膀上。 车厢里吊着一盏小灯笼,不太亮,把她疲累难掩的脸儿照得格外柔美,纤长的睫毛蝶翼般,在睡梦中轻1颤,然后就有晶莹的泪珠沁出来,沿着腮畔缓缓地滑落…… 慕景玄不知她是做了噩梦,还是半梦半醒地悲伤,张口欲言,很想问她,为何这么晚出宫,又怕她突然松手摔了孩子,他忙一手环住她的肩,要一手尝试着抱过孩子,却刚一挪动,她就受了惊吓似地,忙搂紧孩子…… 见孩子不适地哼哼了两声,他忙提醒地轻唤,“心瑶?心瑶——” 心瑶醒过来,就见男子忧心忡忡的脸近在咫尺,怀中的孩子也睡得不安稳。 察觉自己正靠在他怀里,她忙向后挪了挪,抱着孩子换了换姿势,注意到车窗外睿贤王府的大门靠近,她忙朝他俯首,“陛下快回宫吧,我先回去了!” 慕景玄疑惑又担心,却也因为无法解开疑惑而心急如焚。“心瑶,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一会儿便是早朝的时辰,而且,青砚和石裂彻查宫人,也会闹出不小的动静,我也不放心余香和小格子,想尽快回去问一问他们,也问一问我的家人,有没有偷走你的头发拿去为非作歹……” 慕景玄顿时被她的话刺痛了心,更伤他的却不是她的话,而是她话中的小心翼翼。 “瑶儿,我们是夫妻……你不用这样诚惶诚恐的!” “没错,我们是夫妻,但你也是皇帝,我待你小心谨慎些是应该的,而且,我也不希望我的家人再做出任何伤害你和大周的事。” “可,你有必要这样防备我吗?” 心瑶无奈地失笑,“我岂敢防备陛下!我是防备我身边的人对陛下犯错。就连我自己的身上,也有可能因为与你太过亲密而粘到你的头发,你时常出入我家,又与我哥常有往来,这些我都应该细细的查问一番。” 慕景玄一时间心灰意冷,一时间不知自己为何还坐在这马车里,他想逼迫自己下车离开,却想到自己自前世因得不到她始终郁结难疏,于是强逼着自己厚颜地留在马车里。 但是,反过来想,她只是太小心,且今日还是入宫去救她,为他苦熬到现在,也是为他才特意赶回来查问清楚…… 认清这一点,他顿时又安心,忙下来马车,无视她的困惑,他抬手拍响王府大门。 心瑶不明白这男子要做什么,气结抱着孩子,就听到大门里护卫谨慎地问道,“谁?什么人在外面?” 慕景玄威严地冷斥,“朕和皇后,快开门!” 护卫匆促打开门,就跪在地上。 慕景玄瞥了眼护卫,就气恼地径直穿过庭院,却见庭院里亮着灯,他的母亲拓跋荣敏就带着百官跪在庭院里,满院子的人,被辉煌的灯火映着,一个个跪得摇摇晃晃,快要瘫在地上…… 心瑶也被这阵仗吓坏,她忙抱着孩子走到拓跋荣敏面前,不禁怀疑自己还在一场噩梦中。 “太后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呀?”说着,她忙双膝跪地,“您快起来吧!您怎么能在我们江家的院子里长跪不起呢?” 拓跋荣敏半眯着眼睛,压着一口气,说道,“你是我的儿媳,我保护不了你,理应罚跪!你救我,你救我儿子,和我的母亲,你还送给我那么一株漂亮的樱花树,又给我添了锦卉这样可爱的孙女。我没有尽心保护你——我心知肚明,是我真的没有尽心保护你!” 慕景玄跪在心瑶身侧,“母后,您这是折煞儿子!” 拓跋荣敏道,“睿贤王夫妻俩躲避不见,恐怕是被我弄得难堪了,太王妃也避而不见,恐怕是对我们皇族失望了……” 心瑶忙道,“太后娘娘,是心瑶自己的错,心瑶的家人犯了错!心瑶把自己废了,算是轻的。您就算跪死在这里,我爹娘也不敢替我做主呀!国法大于天,我爹是跟着太上皇打拼天下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国法规矩多么严苛。” 拓跋荣敏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国法,但我也想任性一回!心瑶,景玄是个苦命的孩子,你刚走他就出了事,没有你护着他,他就算天下无敌也活不长久的!” 文武百官也都俯首贴地,齐声恳求道,“恳请皇后娘娘回宫!” 慕景玄忙道,“太后胡闹,你们竟然也跟着胡闹!” 心瑶清冷地瞥他一眼,慕景玄悻悻地叹了口气,“心瑶,母后已经跪在这里,你若真的有什么不满,你可以对朕说……” “今日的事先彻查清楚再说吧!免得又扯出什么罪证是牵扯了我江家的,我若回去了,少不得还要自废一回。” 心瑶说完,就站起身来,又朝百官俯首一拜,再没有看拓跋荣敏。 “你们人跪在这里,心里怕是在想着,该给皇帝陛下择选一位怎样的皇后胜过我……” “臣等不敢!” “你们敢不敢的,我也懒得管。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择选什么样的女子都好,但请别让她们来伤害我的孩子。如今我已不是皇后,我不会与从前一样讲规矩,谁若害我的孩子和家人,我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第679章 别阻止他们见面 众臣低着头,恐慌地僵着脊背,连侧目相视的勇气都没有。 自打皇后下懿旨废了自己的后位,他们的确觑了机会,想送一个合适的女子入宫当皇后,且太上皇也亲自查问过这件事,但是……大家选来选去,始终也没有能下了决定。 若择选这家的女子,那家不愿意。择选那家的女子,这家又不愿意。所谓窈窕淑女,贤良淑德,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重点是权势利益谁多谁少。 相较于面前这位皇后,那些女子的确逊色太多,她们没有大义凛然,也做不到与陛下同甘共苦生死与共,而且,谁又能真正入了陛下的心呢? 卓文池从臣列中犹豫良久,很想说点什么,见那一身黑袍的女子抱着孩子沿着庭院的抄手游廊走远,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看向跪在前面仍是不肯起身的太后拓跋荣敏。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走了,咱们这……” 不等母亲开口,慕景玄便迅速抬手,点在了母亲的颈后,在她歪到之前,迅速把她接在怀里,打横抱起,径自就出了睿贤王府的大门。 文武百官惶恐地交头接耳,神色各异。 “这……陛下抱着太后走了,咱们还跪不跪?” “跪什么呀?皇后都把咱们的心思说穿了,跪在这里岂不是没脸?” “就这样离开,是不是太可笑了?” “你们谁愿意跪谁跪,反正我是不跪了!” 于是一个人起身,其他人也都跟着起身,鸟兽般,陆陆续续出了睿贤王府的大门。 江宜祖自二楼的书房窗口,俯视着庭院里的动静,静眯着虎目叹了口气,立在他左右两旁的无绝和无垠都侧首看他的神色。 “师兄,这是该如何处置才好?”无绝无奈地问道。 “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谁都不要管,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去劝心瑶。这件事是心瑶自己的选择,她既然厌倦了皇宫,就不要再逼迫她,否则,她不会开心的。” 无垠讽刺地笑道,“师兄现在竟然懂得让心瑶开心了?当初把她关在璇玑阁时,我清楚地记得,您说,自由和欢喜都不重要,只有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势,才能长久安稳地活下去。” 江宜祖自嘲地叹了口气,“老三,你可越来越本事了,竟然敢调侃为兄了?” “无垠唐突,无垠该死,无垠再也不敢了!”无垠忙俯首。 “你说得很对,不过,心瑶改变了我的想法,人活着,能否活得长久并不重要,若是过得不开心,活到九千九百岁,也是生不如死。” 无绝赞同的点头,“还是让瑶儿多历练吧!依着我的意思,让她加入龙鳞阁,多学些本事,也能帮龙玺分担些,这样大家也就不敢招惹她……” “也好!” “若是师兄答应了,明儿我就安排。” 江宜祖沉吟着叹了口气,“你们安排就好,但是,也别刻意阻止景玄见她,否则,惹急了那小子,怕是你的龙鳞阁要遭殃。” “是!” * 恪亲王妃宁珞的葬礼办得匆促,又因犯下重罪,不准葬入皇族陵园。慕卓衍单独为她择选了一片墓地,仔细安葬,始终无人来吊唁。 慕卓衍看着墓碑,无奈又无助,跪到日暮西斜站起身来,就见心瑶、江凌云、慕允琪都立在身后。 慕允琪忙道,“皇兄,皇婶这事儿是犯了皇族大忌,你别怪父皇和母后,能容她举办一场葬礼,就算是恩慈了,我母亲害父皇自尽,葬礼也没有……唉……说起来都是犯了糊涂!” “我明白,允琪!”慕卓衍迅速抹掉脸上的泪,感激地对心瑶和江凌云一拜,“多谢你们能来!” “卓衍,节哀顺变!”江凌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天色不早了,我们也怕你在这里做傻事,一直远远地看着你,看你不走,这才过来的。” 慕卓衍感动地用力抱住他的慕允琪,三人抱在一起,都红了眼眶。 心瑶从旁,始终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宁珞的墓碑看了片刻,转身就朝马车走去。 山中潮气重,这里依山傍水,倒是一片风水宝地,夕阳晕染了半边天空的红,漫山浓绿,路边还开满了野花。 心瑶看着这些景,忽然忍不住就收住脚步,转头望向江凌云,“哥——” 江凌云忙跟上来,忍不住又转头看了眼慕卓衍和慕允琪,见两人都跟在后面,他这才问心瑶,“心瑶,你要说什么,直言无妨!” “这里风景妙极,我若死在你前面,也把我葬在这里吧!” “哈?!” “前世,我似乎是暴尸荒野。” “什么?”江凌云只怀疑自己听错,“瑶儿,你这是噩梦做多了吧!” “是呀,可能吧!”心瑶自嘲地叹了口气,就对慕卓衍说道,“你从军队里多派几个人,咱们去查一查那黑巫的事吧,我总觉得,这件事做得太过缜密!那黑巫绝非寻常人,寻常的术法道士,都为混口饭吃,绝不敢轻易伤害帝王性命,这黑巫却要了景玄的头发去作祟,又弄什么绕魂针……” 慕卓衍忙道,“龙鳞阁查了这些时日,竟然还是没有查到?” 心瑶无奈地摇头,“龙鳞阁也只是大海捞针一般探查,只怕那人早就逃出京城了,稍作乔装就会不见踪影。” 慕卓衍若有所思地点头,“可龙鳞阁都查不到,我们从何处入手彻查?” “从那缝制人偶所用的丝缎、手工、棉絮,以及做绕魂针的黑玄铁,一点一点彻查。” “好!” * 这一日,小公主慕锦卉的册封喜宴,心瑶因为忙于彻查黑巫的事,没有带女儿入宫。 她本叮嘱了余香,等着慕景玄派人过来接女儿,慕景玄却并没有派人前来。 百官与一众皇亲国戚在座,且不少官员都带了女眷前来,皇亲们也带着或近或远的侄女、外甥女,把坐席挤得满满的。 蓦然一看,十分喜庆,十分热闹,花枝招展,姹紫嫣红,很是应景。 慕景玄亲自宣布了册封圣旨之后,就在龙椅上坐下来,端起酒盅,浅尝了一口,忍不住看向自己身侧的位置…… 第680章 小娃儿,爬大树 任倾城委实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得睿贤王亲自开口说话。 她诧异地看向那传说中动一动手指就可搅动天下的男子,就见他有一张极英俊威严的脸,白1皙刚毅的眉眼,看上去不过三四十岁的模样,竟是比棱角温润的太上皇更像一位帝王。 任倾城又是感激,又是激动,不禁怀疑自己的一身行头起了效用,又忍不住慨叹那黑巫灵验。 她五体投地地隆重一拜,“倾城多谢王爷美言!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江宜祖却还是收不住笑,“不必客气!任小姐请起!小女是自打五岁就跟着红茉师父学舞的,说起来,你应该是小女的同门师妹了,这也是缘分!” “倾城不敢与师姐相提并论,一直以来,倾城都想与师姐切磋一下《飞鸾舞》呢!” “嗯,有空你去王府,你们比一比!” “是!” 满殿一片微妙,众人都盯着江宜祖和任倾城你一眼我一语,却都神色疑惑,看不太明白。 莫说百官看不明白,就连在座的夫诸、江凌云、妙回也都看不明白。 照理说,江宜祖最该是反对皇帝迎娶新后之人,他竟破天荒地突然这样为任倾城说话,这太诡异。 夫诸压着声音对江凌云说道,“凌云,你爹出门没撞了头吧?这脑子怎么犯了糊涂?” 江凌云哭笑不得,“对于红茉师父的徒弟,父亲客气是应该的,且这女子又是敬亲王的表亲,之前,敬亲王与父王也是关系极好的。” “是么!”夫诸不敢恭维地摇头,“敢让一位表亲单枪匹马地来参选皇后,这位敬亲王怕是没脸见你的父亲,才故意躲避吧。” 江凌云:“呵呵呵……长辈们的事,谁知道呢?” 夫诸若有所思地看他,倒是被他这一句“长辈们”的事弄得忍不住摇头冷笑。“这分明是景玄自己的事,却成了长辈们的事,倒也难怪心瑶会在这皇宫里待不下去。” 他站起身来,闲闲地抚了抚袍子,这就要走。 妙回忙抓住他的手,“夫诸,你要去做什么?宴席还没有结束呢!这可是你徒孙的册封酒宴。” “我徒孙又不在这里,我坐在这里做什么?再说,我徒孙的母亲今儿功夫不知有没有认真练,我得去盯着,万一那丫头走火入魔就不好了。” 妙回无奈地收回手,“罢了,我陪你一起去。”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皇帝的师父夫诸,和前皇后的师父妙回,无言走了侧门离开,这让整个大殿又陷入岑寂。 有人压着声音嘀咕,“哎?那两位神仙似的师父怎么走了?是不是看到太上皇给陛下选皇后,不高兴了?” “这谁能高兴得起来?听说,夫诸师父和妙回师父都格外喜欢前皇后亲手烧得菜。” “这任倾城刚才一番话,可是把前皇后所有的才能都说成无用的摆设了!皇族倒像是浪费才女的。” 怀渊帝听着那一番私语,威严地咳了两声,悻悻地叹了口气,“任倾城,你就给我们跳一跳飞鸾舞看吧!心瑶跳得我们曾看过,很是不错,你也跳一曲,叫我们开开眼界。” “是,只是今日的衣裳不便,有些厚重,恐怕挑不出飞鸾的轻盈飘逸,还请太上皇和太后娘娘见谅!”任倾城说着,忙又朝着江宜祖行了礼。 江宜祖忙安慰道,“红茉师父教出的弟子,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你放心跳便是。”说完,他忙示意乐师奏乐。 任倾城被一番夸赞之后,信誓旦旦,随着乐声迈开舞步,随手就抛出了臂弯里的水蓝纱带,却因为力道不够,全无鸾鸟震飞的恢弘霸气,反而像是一片被水流冲垮的杂草,迅速地歪了下去……然后,她下一步就迈早了,再然后,就步步踏错…… 拓跋荣敏拂额一叹,就别开脸去喝茶。 怀渊帝也有些坐不住,就见众人亦是神色古怪。 任倾城的一舞跳完,都有种如释重负,重获新生,服刑完毕的轻松感。 * 夫诸和妙回抵达璇玑阁,却见从酒宴上悄然离开的慕景玄,竟然趴在璇玑阁的小床边逗孩子,狭长俊朗的鹰眸带着三分薄醉,慵懒地歪在小床的护栏上,正偷看坐在桌旁比对丝绢的心瑶。 因江泓有些着凉,高热上头,迟迟不退,拓跋坤珠便带着他在这边,一则熬药方便,二则她对丝绢也多有了解,可以帮忙心瑶找一找线索。 龚璇玑,太王妃苏佩懿,以及余香、清茶、如意、吉祥等一众女子,也都围着桌子帮忙,地上好几个孩子在毯子上爬来爬去,不知是谁家的,小格子坐在地上哄着孩子们玩耍,整个璇玑阁热热闹闹,格外温馨。 夫诸和妙回进门来,都看到在泰仪殿行尸走肉的皇帝陛下,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一般,脸颊也红1晕惊艳,有意无意地偷看心瑶,竟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妙回也帮忙一起比对丝绢,夫诸走到小床边,就摸了摸徒弟的头,“你这个傻孩子,倒是还不如这些小娃儿开心。” 这句话说得慕景玄眼眶微红,就自嘲地笑了笑,“师父您来做什么?” “本来想盯着心瑶练功呢!” 心瑶忙道,“师父,我天不亮就练了一个时辰,您看,我是不是精神了许多?” 夫诸略打量她两眼,见她整个人精神奕奕,赞赏地点了点头,转回头来看自己的徒弟,不禁愈发心疼。“这丫头倒是好多了,你却像是死过去一般。” 慕景玄又忍不住笑,却见不知是谁家的小娃,扶着他的腿,就抬着小脚丫爬树似地往上爬。 慕景玄不动声色地盯着小娃儿,却见小娃儿伸手就来抓他腰间垂着金黄流苏的螭龙玉佩,这玉佩只有一半,龙凤方凑成一对儿,倒是另一半,这会儿正挂在心瑶的腰间…… 这东西倒也不是帝后专用的,只是佩戴习惯了,就总随手挂在腰间,而服侍他和心瑶的人,见他们平时总佩戴,也就规矩地给搭配在衣服上。 他看着玉佩心头豁然大亮,所有的不快一扫而空。 与这戴习惯的玉佩相较,那帝后之位反而显得无足轻重,心瑶把他放在心上,他还是把她也放在心上,国法在前,当臣民之表率,总要做一些取舍,但是心里还有,那就足够了。 第681章 衣服上竟然有毒 如此想着,他忍不住眸光灿然地看着得寸进尺的小娃儿,一把就把小家伙儿抱起来,这才发现,小家伙的眉眼,长得有点像王府的护卫统领嵩信,浓眉大眼,格外精神,且一身板正的宝蓝色小衣裳,小身体结实有力。 夫诸也见他看孩子的眼神不同,却不知他在想什么。 “景玄,你这么举着这孩子,别把孩子吓到!” “师父,这孩子骨骼特别适合练武,徒儿决定,多给您收一位徒孙。” “哈?”夫诸唯恐他收错了徒弟,忙握着孩子的小手,捏了捏孩子的小胳膊,“倒是蛮结实的,不过,看着腿脚,显得有些钝重,你修炼功夫能练到走路无声,与天生的骨骼有很大的关系。” “这又何妨,功夫重在勤学苦练。” 桌旁一众女子听到师徒俩的一番话,都忍不住惊愕地看那被选中的幸运的小娃儿,吉祥激动地忙上前就跪扑在地上,“陛下……这是奴婢的次子嵩齐,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佩懿挑眉笑道,“吉祥是个有福气的人,遇到心瑶救了她,儿子又被景玄收为徒弟,将来,嵩齐将来定是将帅之才了。” 拓跋坤珠顿时不乐意,“景玄,你守着自己的亲外甥不收,竟先收吉祥的次子?这没道理呀!吉祥家的长子嵩淳也不错呀……你这心偏得好没道理!” 心瑶玩味地看嵩齐,却也没看出那孩子与旁的孩子有什么不同,不冷不热地说道,“慕景玄,女儿你不教是不是?还是你要把女儿交给师父教?” “景玄,两个弟弟梓颐、梓恒也是要教一教的哦!”龚璇玑眸光威严地看他。 清茶和如意也都开口替自己的孩子央求。 慕景玄顿时发现,自己一时的决定,竟得罪了一屋子的女人。他庆幸地叹了口气,却是在庆幸自己不曾纳妃,否则有这么一屋子的女人叽叽喳喳,勾心斗角,拿着孩子威胁他,他真的会生不如死。 他忙把手上烫手的小山芋放在地毯上,又给女儿和江泓盖了盖小毯子,就走到桌旁,在心瑶身边坐下来,然后目光温和地环看一众女子,敷衍地笑道,“都教,反正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都教……” 夫诸从旁揶揄地嗔笑,“我还当你长了多大的本事,竟敢收一个徒弟,没想到……啧啧啧啧……” 慕景玄倒是不介意师父泼冷水,见心瑶拿着丝绢比对,忙往她手上看,却看不出两片丝绢有什么不同,便把视线挪到她脸上,却看到,她似比昨日更明媚了许多。 大概也是天气晴朗的缘故,打进来的天光格外亮,她手上的白丝也反光,映得她愈发肌肤胜雪,吹弹可破,他顿时忍不住想凑上去狠狠吻她一记,碍于众人在侧,只得隐忍。 心瑶被他看得不自然,颦眉瞪他一眼,正见他长睫掩映的瞳仁,邪魅笑着躲闪。她把一簸箩云锦布条给他,“比对花纹,要同样颜色同样花纹的。” 慕景玄悻悻地叹了口气,只得下手帮忙,却看着一簸箩的碎花布,顿时眼晕。 “你这从哪儿弄到的这些?” “卓衍带士兵搜罗的,每个绸缎铺子都裁减了一点,你比对的时候,不要把绳索拆解开,上面每一捆的数字,都是一家店铺。” 慕景玄着实没想到,她能这样耐心地去做这件事,而他却在宴席上郁郁寡欢沉闷饮酒,他忙叫夫诸过来也一起帮忙。 妙回见夫诸过来,忙道,“你不懂丝绢,过来也是白忙一场。” “小瞧我呢!”夫诸直接拿过写了慕景玄名字的白丝,细细地看了看,然后就从一大片白丝里面寻找,他素来爱穿白衣,所有的袍服也都是白色,因此对这种布料格外敏感。 不过片刻,他就找到了一模一样的白丝,放在心瑶面前,“丫头,你看一看,是不是这个!” 众人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太王妃苏佩懿也禁不住拿到眼前,对着阳光细细地比对。“是,就是这个呀!一模一样的……夫诸师父好厉害,我们都找半天了!” 慕景玄也不仅对师父刮目相看,却也知道,他平日喜欢白色衣衫。“师父您这么厉害,再找找那些画布!” “我还是哄孩子了,你们慢慢找。”夫诸悻悻地躲得远了些。 心瑶玩味笑了笑,忙查阅了白丝的数字,然后从册子上查到了店铺的名称,这就让大家先比对其他的布料,她则当即换了骑装,这就去查铺子。 慕景玄忙跟着她出门,见她卯足了一股劲儿赶到绸缎铺子,他忙下马拉住她的手肘。 心瑶大惑不解地转头看他,却见他倏然凑上前来,一个重重的带着淡淡酒香的吻就落在她的唇上,一时间酒香熏得她有些醉,她双腿一软,就差点瘫在地上。 慕景玄忍笑忙勾住她的腰际,把她揽在怀里,两手把她拥紧,“你当不当皇后我都依你,以后咱们好事好好的,寻常夫妻一样,好不好?” “你这是给我下圣旨吗?” “当然不是。” “不是我就不用听!”心瑶推开他,转身就一头扎进绸缎铺子里,却忍不住就扬起唇角。 慕景玄却跟在她身后哭笑不得,进门,视线就追随着心瑶,却嗅到从旁经过的一个暗红袍服的人,身上溢满一股浓重的苦药和血腥混杂的怪味儿。 他狐疑地忙跟出门来,就见那暗红袍服的人进了绸缎铺子旁边的一条小胡同里。 他忙唤道,“瑶儿——” 心瑶听到大叫,忙从绸缎铺子里奔出来,“怎么了?” “看到一个可疑的人,快跟我来!”慕景玄扯住她的手腕,就奔进小胡同里。 心瑶忙从衣领里扯出用细银链子挂着的小玉笛,吹响龙鳞阁的暗号,几个黑衣人顷刻间聚到了小胡同里…… 慕景玄忙道,“一个暗红袍服的男子,身上有药草和血腥之气,散着头发,比朕矮一头,大家分头在附近寻找。” 一众黑人飞上围墙和四周的房顶,就开始沿附近的街道寻找,这边,慕景玄和心瑶奔出胡同,却见路上熙来攘往,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一个黑衣人随即就拿着一件红袍和一定黑长的假发奔过来,“陛下,师妹,你们看,这是在路旁一个竹篓里看到的。” 他话刚说完,就觉得自己手麻的厉害,恐慌地忙丢了袍子,就见自己的两手已经暗黑…… 心瑶大惊失色,“师兄有毒!” 第682章 陛下吓晕一女子 慕景玄忙从靴筒里拿出匕首,扣住男子的每个指腹上都刮了一道血口子,两手握住男子的双臂,强硬地运功将毒血逼出血口子,男子痛得忍不住嘶吼,整个身躯也禁不住打颤…… 一滴一滴的黑靴落在地上,心瑶惊得吞了口唾沫,忙吹响暗号,把师兄们召集回来。 “师兄们小心,看到那人的东西不要碰。” “是!” 自然,这一趟又空手而归。 心瑶还是返回绸缎铺子里,唯恐惊吓了来买丝布的客人,忙把大家都打发走,这才用剑挑着那红袍和黑长的假发给掌柜看。 掌柜见帝后亲自驾临查问,恐慌地忙跪在地上,“这人从来不曾透露过姓名,也不曾赊欠,每次来都是要白丝,且别的都不要。” 心瑶狐疑地与慕景玄相视,“你这边的白丝可有什么特殊?” 掌柜自嘲地笑了笑,“皇后娘娘抬举草民了,这白丝都是草民从乡下收买来的,比江南的白丝差了许多,重在价格便宜,小孩子都能随便扯碎的,做一套中衣,穿两三个月也就罢了。” “所以,这人只是为了贪图便宜才买的?” “这红袍人每次都买不少呢,草民以为,他买去做中衣穿,对了,他今儿中衣就是一件白色,就是用这种丝布做的,且他是圆脸,细长的眼睛,左眼的眼皮上有一道疤痕,像是刀剑所伤……” 慕景玄挑眉,恍然想起一个人,不过,前世此人并非十恶不赦的黑巫,反而名扬天下,曾经被他请去帮忙寻回心瑶的魂魄,复活心瑶…… 只是那会儿此人直接承认了,他没有这样将人起死回生的本事,只是占卜了一卦,说他和心瑶缘分未断,终是有再重聚的一天。 那时,他万念俱灰,只当无望,便没有将这人和他的一番话放在心上,没想到,此生竟还能遇上,且以这样荒唐的方式。 前世那人云游四方,他派了不少人才寻到他的踪迹,此生就更不知他落脚何处,因此,就算知晓与这人前世的瓜葛,还是帮不上忙。 “心瑶,咱们先回去。” “不找了吗?” “还有花布可以对比,说不定祖母她们已经找到答案,那人定是就近买的东西,到时候在几家店的附近寻找,就方便了,而且,我已经知道那人的容貌,咱们画出画像,张贴在各条街道,咱们找得会更快。”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那人的容貌?你见过他?”心瑶问出这些问题,见他似有难言之隐一般,就部不再说话,顿时明白,他是前世见过那人。 心瑶没有再多问,陪着他一起出来绸缎铺子,就与他上马一起往王府赶,迟疑了片刻,还是对他说,“你今晚留在王府用膳吧,好好和女儿说说话,不要让她太孤单了。” 慕景玄笑道,“你们母女俩至少还能作伴,孤单的是朕才对!” 心瑶被他酸溜溜的口气逗笑,发现自己在笑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慌里慌张的忙碌中,忘却了所有的不快和恩怨,两人这样骑马并行,竟也不在感觉有惶恐。 “对了,偷拿你头发的宫人查到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身边的人都是父皇安排的,他们断不会为非作歹,少不得是新来的那些,青砚和石裂还在审问,恐怕还要耗费些时间。” 说完,他忙策马凑近她,“朕也觉得在那皇宫里不安全,今晚朕能暂且宿在璇玑阁吗?” 心瑶迟疑,只觉得他这样实在趁火打劫,但是她这边没有起火,他这样突然提出来留宿,实在太过怪异。 慕景玄见她眼神怀疑地看自己,他忙深吸一口气,摆出一脸威严凝肃,“心瑶,你不希望咱们的女儿失去父亲吧?!” “当然……”心瑶却是由衷的期望,女儿长大出嫁时,与她一样,也能享受到爹娘的疼惜关爱。“我是希望你多疼惜女儿的。” “那你可要对朕好点儿,否则,朕那天去纳妃迎娶新皇后了,恐怕就把你们母女俩忘了。” 心瑶嗤笑,“那也无妨,我再给女儿找新父亲呗,我爹可都说了呢,等着娶我的人正在排队,我不愁嫁……” “谁在排队?谁这么大胆,敢排队迎娶朕的皇后?” 他暴吼了一嗓子,就见路旁有个女子突然就栽在了地上,且躺在地上就一动不动,仿佛死过去一般。 心瑶也注意到那女子,不禁狐疑地看了眼慕景玄,“叫你在街上嚷,瞧,你都把人给吓晕过去了。” “阳光太烈,少不得是被晒晕的。”慕景玄忙下马奔过去,却见女子的脸与刚才龙鳞阁那位师兄中毒的双手一般,呈现不寻常的黑色,且嘴巴上涂染的血红,显得牙齿森白…… 心瑶跟过来,也被女子的境况吓到,见慕景玄眼神揣测,她忙蹲下来隔着一段距离,探了探女子的呼吸。“没救了,死了……” 路人围观上来,都在议论,“这女子是中毒了吧!”“怎么会死成这个样子?”“太可怕了!” 巡城的护卫忙奔过来查看境况,见慕景玄和心瑶都在,忙都行礼。 心瑶忙道,“快去刑部请仵作来查验……” 护卫统领忙道,“今儿已经当街死了三个女子了,都是这样,脸色发黑就突然毙命的。” “刑部可立案彻查了?”慕景玄问道。 “早就在查了,不过,还没查出为何这些女子都中了同一种毒。” 心瑶张口就要说着女子所中的毒,与师兄所中的像极同一种毒,却刚一开口,手就被慕景玄突然伸过来的手狠狠地握住。 她忙闭上嘴巴,静静地看他。 慕景玄亲自驱散了围观的百姓,凑近心瑶耳边,让她回去再议论黑巫的事。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慕允琪就亲自带着一队刑部的捕快匆忙赶过来,三个仵作也背着箱子跟上前来查验。 心瑶看着他们忙碌,却见慕允琪和仵作们脸上都平静无波,仿佛是看多了这种死状,早已见怪不怪。 慕允琪从前便是一位温润率直的男子,如今能历练成这般,波澜无惊,委实不简单。 心瑶不动声色地看了慕允琪片刻,对上他疑惑地目光,终是忍不住说道,“允琪,你是不是见过这样死状的女子?” “前天,昨天,今天,都有这样的,今儿这是第三个!” 第683章 是被唇脂毒死的 仵作经过仔细查验,忙上前来,拿着琉璃瓶里的药水,给慕景玄过目。 “启禀陛下,康王殿下,这女子乃是中了一种剧毒,这剧毒自一种毒花提取,做成涂染唇脂的颜料,其中掺杂了某种与人的皮脂格外亲和的油脂,看上去颜色格外鲜亮饱满,若是用得少,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若大量涂染,时日久了,就会致命……这女子的唇上涂染了这样厚厚一层唇脂,显然是用量过度。” 仵作说着,就格外看了眼心瑶。 心瑶不明白他看自己做什么,难道怀疑她也用了那样诡谲的唇脂?“这位仵作,你是有话对本郡主说?” 仵作忙摇头,却还是把慕景玄拉到一旁,压着声音说道,“陛下,卑职刚才说的那种油脂是——尸油!” “什么?”慕景玄不禁怀疑自己听错,这才明白,他刚才格外看了眼心瑶是因为惧怕吓到心瑶,所以才有所保留。 “你说的尸油,是猪油?马油,还是……” “恐怕就是人的。据说近来京城来了一位黑巫格外灵验,很多女子为求梦想成真,都从他那里买东西,这种唇脂恐怕也与邪术有关。” 心瑶见两人嘀嘀咕咕,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却因为是在大街上,话音嘈杂,无法分辨。 但是,看慕允琪和几位仵作难看到极点的脸色,这女子明显是因为爱美买错了唇脂,结果害了自己的性命。 心瑶思前想后,忙对慕允琪道,“允琪,你贴出一个告示,警示众女子,买唇脂时要格外小心,最好是都能拿银针银簪地查验一番,否则,真就害了自己的性命。” “有些女子就算看了告示也不信的,我们已经在十字路口的告示榜上贴了不少,无人肯听,大家都走火入魔了!尤其你不当皇后之后,更让许多女子趋之若鹜……” 慕允琪却也不敢对她多讲,包括宁珞在内与黑巫有关的案情都是在诡谲,若是惊着她,他实在担当不起。看得出,皇兄还是很在乎这位“前皇后”,而这位“前皇后”还是与以前一样,对皇兄不离不弃。 慕景玄过来,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慕允琪,以眼神警告他不准对心瑶多言,就抓过心瑶的手,“你们先查案,我送心瑶回府,晚上你来御书房一趟。” “是!”慕允琪提着一口气应声。 返回璇玑阁,心瑶也没有多问半句,用过晚膳,她就专心地照顾孩子。 江泓高热消散,拓跋坤珠格外欢喜,对心瑶说道,“你可以出去开医馆了,给小娃儿们瞧瞧病熬点药还是绰绰有余的。” 心瑶本是有这番心思,但是亲见那女子倒在街头就再也没有站起来,她还是不敢轻易用药,万一用错了,便是害了一条命。 “我还要再多学几年,不能给师父丢脸。” 拓跋坤珠笑道,“你就是太小心了,换做是我,势必要着急多去做些事,为自己赢回当皇后的好名声,让全天下人都离不开我。” 心瑶哭笑不得,“我要的又不是后位……” “嗯,你要的是我那表弟景玄!可惜,那臭小子是不解风情,不知该怎么疼宠你了,总做些错事。”拓跋坤珠说完,见江凌云自门外进来接自己,忙欢喜地迎上前。 心瑶见兄长风尘仆仆,只是浅扬唇角,看着他抢先抱过江泓在怀里,又忙不迭地拥住拓跋坤珠,不禁看得愣住。 这样一家人相互珍视的相处,格外美好,她感觉到自己竟然被这番恩爱的情形虐到,不禁有些伤神。 江凌云拥着妻儿到了门口,忽然又想到那任倾城的事,忙道,“心瑶,今日宫里的事,你听说了吧?” 心瑶疑惑,“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爹没有告诉你吗?” “爹?爹应该告诉我什么?” 江凌云哭笑不得,清冷地摇头讽笑道:“看样子,他还真是瞒得严严实实哈!” 拓跋坤珠顿时看出眼底的冷意,“凌云,发生了什么事?” “我是真不愿提他今日做得事儿。” 心瑶愈发大惑不解。“哥,您这是在说爹的坏话吗?您可别又误解了爹,闹得父子不愉快。” 江凌云折回来,抱着江泓在主位上坐下,“今日,趁着锦卉的册封喜宴,太上皇请官员都带了女眷来,敬亲王的表亲任倾城,自告奋勇出来跳了一曲蹩脚的《飞鸾舞》,爹还为那女子说了好一番话,态度客客气气,完全是巴望着她能被选上皇后……” 心瑶不禁怀疑自己听了一个假故事。 拓跋坤珠不悦地道,“爹的确是过分了,心瑶这才不当皇后几天呐!他竟然就帮别的女子参选皇后?” 江凌云忙道,“那任倾城,还是红茉师父在舞馆的大弟子呢,不过,那舞恐怕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来的,跳得是真的不怎么样!” 心瑶倒是没有恼怒,是她自己放弃后位的,旁人趋之若鹜的上赶着抢,也是在她的预料之中。 爹在朝堂中为官,没有为她的一意孤行恼怒,没有怨怪她,也没有被流言蜚语打败,反而这样从容地能在酒宴上帮助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说话,足见他是看开了,不再逼迫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她到底是被囚禁在璇玑阁多年的,那段光影,在她心底烙了伤疤,怕是也在爹心里烙了伤疤。 寻常的父亲,但凡力所能及,谁愿意把自己的孩子囚徒似的关押着。 心瑶说道:“既然是太上皇的意思,爹自然不好说什么。” 江凌云见她神色平静,竟然毫不计较,不禁气结,“心瑶,你这是怎么了?搁在从前,谁和你争抢景玄,你都急火攻心的,为何现在突然不在乎了?” “旁人抢景玄,我还是会难过的,但是,旁人抢那后位,我反倒是不在乎。” “你怎么想不明白?皇帝的妻,只能是皇后,若是旁人嫁为皇后,你就什么都不是。” “那就让景玄娶呗!我是当够了囚徒了,谁愿当谁当去。” “你……”江凌云只觉自己的一番话是在对牛弹琴,“罢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不当皇后这件事,也有我的错,是我这丞相处事不当害了你。” 拓跋坤珠抿着唇看江凌云,又看心瑶,夹在兄妹俩之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第684章 偷偷埋下女儿红 慕景玄自门外已经来了片刻,听到兄妹俩的一番话,唯恐江凌云和拓跋坤珠尴尬,没有着急进来,他忙躲到璇玑阁的后门处,听着江凌云夫妻俩从前门离开,这才从后门进去…… 心瑶正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盅发怔,脑子里思忖着那叫任倾城的女子能有多么倾国倾城,能不能当一位好皇后,慕景玄会不会一见钟情…… 眼前一只手指修长的大手,像试探瞎子一般地晃了晃,她猛地缓过神来,就见慕景玄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夜明珠的顶灯莹白,自他头顶上打下来,他黑发也被打得莹亮顺直,深刻的五官艳若雕刻,眼睛深邃地嵌在眼窝里,有些魅惑的清凉……最难得是这一身收敛的霸气和锐气,让他整个人都有一种特别的气质。 把他丢在人群里,每个人都会一眼就注意到他。 心瑶发现自己还是舍不得他,起身,就轻轻地依靠进他怀里,鼻子一酸,泪就滑落腮畔。 但是这样患得患失的自己,她自己是不喜欢的。 她与他在一起,害怕他被害,更怕害他的人与自己有关,那比拿刀杀了她还难受,她很怕很怕…… 怕这样的气氛太尴尬,她忙松开他,又扬起唇角,“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说过,今晚留宿呀!”慕景玄无辜地看着她,“你不会因为凌云刚才那一番话,就忘记了我对你说过的话吧?” “呃……没有我忘记啊!”心瑶尴尬地挠了挠眉梢,却是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说话算话的过啦,往常,他都是忙道子夜时分,才去皇后寝宫,如今倒像是急着赶过来。 “对了,你不是宣召允琪去御书房的吗?你们这么快就谈完了?” “我只是给他画了一张凶手的画像。然后,又查问了一些关于那凶手的事,倒是现在又多了一条线索,可以追查到那凶手。” 心瑶忽然想到什么,忙拿到今日比对好的碎花布,“这几样锦缎,与缝制布偶的极其相似,是娘亲和祖母她们比对出来的,我查到了那几家绸缎庄,也画出了绸缎庄的范围,发现与那卖百思段的铺子,正好组成一个六角形……” 说着,她忙拿出地图铺展在桌上给他看。 慕景玄又拿了笔墨过来,将六角形的六个边角做了对角连线,更缩小了一片范围,“这样再查到那种制作唇脂的毒花,但凡是附近有那种气味儿,亦或是有丢出来的花梗,定能寻到了。” “万一那人着急搬走怎么办?” “那人是一个异常谨慎之人,他不会轻易相信旁人。他卖出一盒唇脂,都能挣到上千两的银子,京城的钱庄都是朕的,他要走,势必要存入大笔的现银兑换成银票,如此他的行迹就更暴露了。” “你已经对钱庄打了招呼?” “嗯!”慕景玄这就拿起地图,“还是交给龙鳞阁暗查这边地方,若是交给刑部,势必打草惊蛇。” “好。”心瑶把地图交给龙鳞阁的师兄,返回来,就见慕景玄不在璇玑阁内。 听到璇玑阁的楼阁后面有刨坑的声音,她疑惑地推门出去,就见地上摆着二三十坛子酒,他正在梧桐树下刨开了一个巨大的坑。 “你这是做什么呀?” “埋酒!” “埋酒做什么?” “做女儿红!” “哈?!”心瑶这才恍然大悟,“你要现在埋进去,等着女儿出嫁的时候,再挖出来喝?” 慕景玄似笑非笑地揶揄看她,“皇后,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不但能查案,还深谙朕的心思!” “谁是你的皇后,早就不是了。”心瑶嗔怒瞪他一眼,这就要叫巡逻的护卫来帮忙。 慕景玄忙压着声音说道,“你别让别人知道,万一趁着我们不注意,他们把酒刨去喝了,女儿出嫁时喝什么?” 心瑶被他的举动逗笑,“本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偏你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像是做贼的!” 慕景玄继续吭哧吭哧地刨坑,一会儿拿铁锨刨,一会儿拿锄头挖,因为树下的树根乱七八糟,实在不是一个埋酒的好地方,但是旁人偷,也断然不会到这地方来偷酒喝。 江宜祖听闻慕景玄过来,和龚璇玑一人一个,抱着两个儿子过来,打算与女婿好好说说话,问一问他对那任倾城是几个意思。 却穿过厅堂,听到楼阁后面的动静,夫妻俩忙从后门出来,就见慕景玄和心瑶一副被吓坏的样子。 “你们这是……在埋女儿红?”江宜祖试探地问道。 龚璇玑却看出,女儿女婿明显是被吓到了,“你说这么大声做什么?这事儿的确是不能声张,心瑶满月那会儿,你埋下去的几坛子酒,不就是被人偷刨了去喝了么!” “那是被张姝的人剜走的,他们以为,弄走了本王埋下的女儿红,就能娶到本王的女儿呢!婚姻大事,还得看缘分。” 江宜祖见女儿女婿僵在那边不知该如何是好,忙把怀里的孩子递给心瑶,“抱着你弟弟,为父帮景玄埋。”他忙又命令龚璇玑,“你去叫四周巡逻的护卫,暂且去别处转悠。” 龚璇玑笑了笑,就抱着孩子去通传。 心瑶看着父亲和慕景玄忙碌,适才想起,父亲来的格外突兀。 “爹,您该不会是为那任倾城来找景玄的吧?” 江宜祖忙道,“景玄人在这里,我至于那么多事么?” “呵呵……”心瑶皮笑肉不笑,却轻易看出了父亲脸上的不自然,她倒是也想听一听慕景玄的意思,但是,细想来,是自己放弃后位的,又不是这男子抛弃了她,他要娶不娶都是他的自由,她实在无权干涉。 慕景玄却察觉到她静得太突兀,见江宜祖也不说话,他忙说道,“江心瑶,你着实是一个没良心的女子!” “哈?”心瑶被气得有些懵,“慕景玄,你这是在训我呢?” “我上辈子就想娶你,费尽心机地想要找到你,你却好,揣着一团坏心思,竟想抛弃我!” 心瑶被他幽怨的口气吓坏,“我哪有抛弃你?我也是被逼的没有法子了,当皇后的都不肯奉公守法,你的臣民势必要谋反!” “那你刚才突然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怕你迎娶任倾城,又怕……” 第685章 皇上特意来留宿 慕景玄不等她话说完,就明白了她的心意,却还是冷酷板着脸斥道,“算了,你既然没良心的不要我,我做什么你都不稀罕,这女儿红还是砸了的好,免得你我见了都尴尬。” 心瑶忙抱着怀中的小娃儿上前,急得差点落下泪来。 “我稀罕……我怎么就不稀罕你了?我也没有说不要你呀!你这不是在埋女儿红么,我若是不要你,岂容你埋在璇玑阁的后面?” 心瑶着急辩解,一团话说完,才发现,自己竟是说了一堆不该说的话。 再看忙着往坑里抱酒坛子的男子,正笑得一脸邪魅的贼像,刚才那样引1诱她说话,分明是在给她摆陷阱,诓骗她的真心话! 思前想后,明白自己上当,心瑶顿时气得踢了下地上的石子,“慕景玄,你这个坏人!就知道欺负我!” 慕景玄忙躲开飞来的小石子,还是认真地说道,“你还是赶紧给我生个儿子,这样我就可以也不当皇帝了,我天天回来陪着你,父皇也就不成天念叨了。” 心瑶气结,“太上皇有点事儿念叨才活得舒坦些,你让他太清闲了,他怕是做什么都觉得没意思了,反而会更惹事儿。” 慕景玄顿时被她的话都笑,“你这话倒是很有道理,回头我在给父皇找点别的事儿做一做。” 江宜祖见两人打情骂俏,识趣地没有再多言。倒是给太上皇找事儿,实在是他的责任,不该让女婿去讨那个嫌弃。 看样子,这女婿也是跑不了了,不过,今日在泰仪殿,他那一番敲打也是起了效用,太上皇竟然没有阻止这臭小子来璇玑阁?! 一大堆的酒坛子整齐地埋进土里,慕景玄又仔细在卖好的地方撒了许多石子铺盖起来,以免被人看出痕迹。 心瑶送走了父母,返回楼上,就见一双沾满泥土的脏靴子放在了卧房的门口,她忙拿到楼下的通风处晾着,刚进去卧房就见灯光一片漆黑,眼睛有些无法适应,一双手臂自后拥上来,就抽开了她的腰带…… 她歪头问道,“你不觉得,我是一个很麻烦的女人么?” “我也是个很麻烦的男人!”慕景玄自她耳畔说完,就细细为吻她的耳畔,“心瑶,我好想你……” 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景玄,我那几日实在是怕,所以才总躲着你,我害怕你受伤害,也害怕我们成了互相伤害,我害怕那些人说你包庇我……我觉得我在那皇宫里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像个废物……所以我……” “嘘——我还指望你保护我呢!我一离了你的眼,就被人用压胜之术暗害,可见,没有你我是万万活不下去的!”慕景玄宠溺地拥着她,安慰地轻晃了晃,“你在这里很好,我每天过来看你,父王和母妃也陪着你,你能开心许多。” 心瑶感动地叹了口气,转身就紧紧搂抱着他。 “我……我不是见异思迁之人!” “嗯,我知道!”慕景玄对于这一点十分清楚,“我们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你就算真的见异思迁,我也能把你寻回来!” “我答应过你,给你生一群孩子,我没有忘记……” “不必如此着急,你先好好调养身子。” 只怕她现在这样脆弱敏感,谨小慎微,一根脑筋转不过弯,都是生孩子没有恢复好,太过焦虑且不自知。医书说的,果真都是对的。 两人躺上床榻,他就拥着她,没有得寸进尺,没有动手动脚,一会儿闭上眼睛,一会儿又忍不住看摆在床侧的婴儿小木床,此刻妻儿相伴,他似乎生命又圆满了。 心瑶拉着袍袖擦了擦脸颊,察觉到他没有睡,翻了个身就埋首他匈前,“你不要,我就睡了!” “嗯!”慕景玄下意识地嗯出声,顿时又后悔。然后,他就这样煎熬了一个晚上。 * 心瑶本以为一大早,龙玺回来给她一个惊喜,会欢喜地告诉她,凶手已经绳之於法,但是,龙玺没有来,龙鳞阁的师兄们都没有来。 心瑶跟着夫诸练功结束,神清气爽地喂饱了女儿,对余香和小格子交代几句,正要出门,就见吉祥抱着她的次子嵩齐正进门来。 吉祥先给心瑶请了安,然后就把不会说话的小娃儿放在地上,“齐儿,在家娘亲怎么教你的?快给师娘磕头!” 心瑶哭笑不得,就见小娃儿听得有些懵,且拿大眼睛萌萌地看了吉祥,又看她和余香。 “这么小的小娃儿能知道些什么?” “这可玩笑不得,以后,郡主就是齐儿的师娘,要每日都来给师娘请安的!” 心瑶摇头笑了笑,“陛下的话,一言九鼎,他从来不骗人,还能赖账不成?昨儿他说了,所有的孩子都教,连你家老大也教,你不用怕陛下会食言。” 吉祥顿时放了心,忙把袖中新得到的宝贝拿出来,“早上我去东街早市上买菜,看到有人在买这个,说是用神奇的妙方做的唇脂,之前都是卖一千两一小瓶,如今五十两一瓶。据说,那任倾城就是因为涂染了这唇脂,在小公主的喜宴上心想事成,得到了太后和太上皇的看重。我一口气就买了三瓶,刚还送给了王妃娘娘一瓶呢!” 心瑶震惊,忙从头上拔了银簪,挑了一点唇脂试毒,果然,没一会儿,银簪就成了黑色的…… 余香也被吓得脸色微变,当即就斥道,“吉祥,你闯大祸了!这唇脂是有毒的!” 吉祥恐惧地忙跪趴在地上,心瑶忙把唇脂盒子给余香,就冲出房门,直奔前院。 她一路上查问丫鬟,“王妃呢?王妃在哪里?” 众丫鬟不明所以,都因她的急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郡主,王妃正在楼上的卧房梳妆呢!听说一会儿要去给太王妃请安!” 心瑶直冲进楼上卧房内,就见母亲已经妆容精致的收整好,倾世绝美的女子,用了那唇脂,愈发明艳绝俗,艳美绝俗。 “心瑶,你看我,刚用了吉祥送过来的唇脂……他们都说,这种唇脂用了特别的妙法,不但可以让女子……” 心瑶忙拿手帕给她擦掉唇脂,又不由分说,挥手为刀,落在她的颈侧…… 龚璇玑瘫软下去,心瑶忙扶着她躺下来,仔细蘸着水,给她擦洗干净唇脂,又拿针给她刺破了唇上的皮肤,直到挤出的血不再紫黑,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686章 朝她背后刺飞针 吉祥诚惶诚恐地冲进来,眼见着心瑶给龚璇玑擦拭唇瓣上的血污,一时间万念俱灰,就恐惧地跪扑在地上。 “郡主,您杀了奴婢吧!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奴婢也不指望陛下能教嵩齐武功了,奴婢害死了王妃娘娘……您快杀了奴婢吧!” 心瑶探了探母亲的脉搏,确定她心跳和脉搏都正常,这才呼出一口气。 见吉祥跪趴在地上哭成泪人儿,她忙上前搀扶她起身。 “吉祥,母妃中毒尚浅没有性命之忧,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等娘亲醒来,你代我把事情的原委解释清楚,我得一趟红茉师父的舞阁。那任倾城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是,是,只怕那边的女子都在用这种唇脂呢!我昨儿在外面听说,任倾城花了好几千两银子,做了法,在身上不知弄了什么东西,一入宫就得到了太上皇的器重,还得王爷帮亲自帮她说话,都说她有望成为下一任皇后呢!” 吉祥说着,就担心地看她的神情。 心瑶摇头失笑,“太上皇的心思岂是一点术法就能掌控的,爹之所以帮她说话,怕是任倾城是碰上了好时候。最近刑部因唇脂中毒而死的女子就有好几位,你也对府里的丫鬟们都强调,不准她们用外面的唇脂。” “是!” 吉祥目送她出去,就忙召集满府的丫鬟命令下去,并每人给她们一颗银针试探唇脂里的毒…… 心瑶带着两队护卫,策马经过早市,就见有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提着手提篮,朝自己走过来,那手提篮里竟是半提篮的唇脂瓶子。 她直接抬手,凝聚一股真气打向那篮子,惊得男孩摔在地上。 “押去刑部严审,顺便搜查一遍,将这条街上所有兜售唇脂的人都押送去刑部。” “是!” 心瑶说完,就策马直奔红茉的舞阁,没有注意到,路旁一个菜摊旁边,头和脸蒙着蓝布巾的男子,正阴沉地抬手就弹出三根玄铁黑针刺向她的后背…… 岂料那三根玄铁黑针尚未飞追上心瑶,就被一只鸡爪子打得落在地上。 蓝布巾男子惊疑看向鸡爪子飞来的方向,就见一个身穿黑甲黑袍的男子,正立在路旁的楼阁顶上,四目相对,那男子慵懒地抬手扶了一把脸上的黑皮面具,近乎调皮地对他抬了下下巴…… 蓝布巾男子转身就走,却被猝然出现的五六个黑袍男子拦住。 他当即从袖中摸出两个圆圆的黑球,往地上一摔,摔出一股青烟…… 众黑袍男子唯恐青烟有毒,忙捂着口鼻躲避开,不料那蓝袍男子纵身而起,就要飞走。 他却没有飞多远,就被凌空飞来的两个花生米打中了后背,整个人再无法运功提起,就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他挣扎着要爬起,手脚却也使不出力气,只觉得后背已经被两个打穿,痛得他浑身惊颤不止。 龙义拿着一个鸡爪咬了一口,见大师兄龙玺捻着两颗花生米飞身落地,悻悻地叹了口气,“我还是不如大师兄的花生米快呀!” “你的鸡爪子太大个,挡一挡这人的黑针还成,若要打人,还要用我这样好掌控的小玩意儿。”龙玺说着,就将两颗花生米高高地抛起,又抬头张口接住…… 蓝袍男子却在地上哑声争辩道,“你们……你们抓错了人,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既然不是,你为何有黑针,为何要刺杀皇后,为何盯着那些卖唇脂的孩子?”龙义质问说着,一脚踩在他的后背上,“若是不说实话,小爷我就喂你吃一百只鸡爪子!” 龙玺匪夷所思地看他,“一百只鸡爪子,多浪费钱呀!” 龙义哑然。 男子忙道,“那黑巫给了我一大笔银子,叫我去钱庄存上,然后兑换了银票,给他送去城北三里处的小茶摊。” “你以为这样我们就会放了你吗?” 龙玺伸脚把他踢得仰躺在地上,拿长剑挑开他的布巾,从怀中取出慕景玄画好的画像,细细地比对了一番,又拿剑划挑在他的肉皮上,挑出了一条血痕,却没有易容面具的痕迹。 “没有易容,且与陛下的画像一模一样,竟还编撰什么小茶摊,你不只是个邪术厉害的卑鄙龌龊之徒,还是个口齿伶俐的骗子!” 男子惊疑地看他手上的画像,“慕景玄怎么会知道我的容貌?我没有编撰,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也是被逼无奈呀!你们真的抓错了人……” 龙玺冷斥,“把这狗东西压回去!” “是!”众男子押着蓝袍男子离开。 龙玺忙唤龙义去宫中复命,他不放心地忙飞身跟上心瑶,正见心瑶自红茉的舞馆门前飞身下马。 他看着她纤瘦的背影愣了愣,赫然发现,她自打出宫,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活力,而且,这几日整个也瘦下来,步伐仍是如以前练舞时轻快了许多。 “师妹!” 心瑶循声转头,正见他扬着唇角上前来,“师兄,我就知道,你一大早定能给我惊喜。” 龙玺失笑,“那人刚才自你背后射出了三根黑针,你竟完全没有察觉,你这武功何时才能练到让为兄放心?” “那人从我背后射飞针?”心瑶心有余悸地忙摸了摸后背,“难怪刚才感觉后脖子上一道凉风。” “那人被我们抓了,不过,他一直嚷嚷我们抓错了人,所以,我过来看看你。” 心瑶忙抓住他的手腕,“你既然来了,就陪我一起看美人们跳舞吧,正好我也认识一下,那任倾城到底有多美。” “你可真有心情!”龙玺摇头失笑,“你不会是来救她的吧?” “任倾城是红茉师父的徒弟,红茉师父素来对自己的徒弟视如己出,若是任倾城出事,师父少不得会难过。” 龙玺没有再劝她,因为实在清楚,她做不来见死不救的事。 兄妹两人迈进舞馆,正见红茉坐在正对门口的舞场边角上,看着一群八1九岁的女孩练习下腰、压腿…… 心瑶上前就俯首行礼,“徒儿给师父请安!” 红茉一件她和龙玺过来,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唯恐耽搁一众徒弟习练,忙请心瑶和龙玺到茶室坐。 “你们是来找任倾城的吧?” “师父知道她入宫,且得到太上皇看重的事?” 第687章 这位师妹有点二 “何止是知道,这整个楼阁里与她一般着急出嫁的女子,都去筹钱了。”红茉忙给她和龙玺斟茶,“你们不来,这事儿我都不知该找谁诉,我这舞馆开馆收徒,竟是被人当成了当皇后的跳板,那些个狐媚子,当谁都能当皇后呢!” 心瑶见她怒色难收,担心地与龙玺对视一眼,又疑惑地问红茉,“师父的话,心瑶不是很明白,她们都去筹钱做什么?” “她们不会是筹措银两买那种一千两银子一瓶的唇脂吧?”龙玺疑惑地问道。 “何止呀!”红茉押了一口茶,就想骂人。“她们不只是买唇脂,依着任倾城那番话,她们是要买衣裳,找黑巫,请什么小鬼守护神,还要弄什么迷惑人的胭脂水粉……据说,那样一整套下来,少说也得五千两银子。” 龙玺忙道,“我们正在彻查这黑巫,若是能找到任倾城,便能抓到那人了!” “任倾城一早就入宫去给太上皇请安了,她还说了,她涂染的唇脂,是用了神奇的药油做成的,只要皇帝吻她一下,就能册封她为皇后。” “什么?!”心瑶震惊地忙站起身来,却又觉得自己这样奔过去也来不及,她忙看向一旁的龙玺,“师兄,你飞得快,你快去,景玄只知道唇脂能毒害人,却不知道,任倾城也用了那种唇脂……” 龙玺不敢耽搁,忙飞身就从窗口飞身出去。 红茉看着窗口愣了愣,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心瑶你刚才说什么?” “师父您没有听错,那种唇脂是有毒的。昨天死在街上一个女子,允琪说,最近死了好几个……”心瑶说着,就狐疑地看了看红茉嘴上的唇脂,却瞧着光泽和颜色,怎么看都像是母亲早上涂抹的那种…… “您这……您这唇脂不会是……” 红茉脸色微变,“任倾城买了好几瓶,送给这舞馆里要好的姐妹,还特意孝敬我一瓶,算是偿还了我的师恩。” “什么?” 心瑶恐慌地忙命人去打水来,岂料,端着水盆的女子,刚到门口,就横摔在地上,脸色暗黑的躺在了地上。 红茉惊得尖叫一声,就晕厥过去。 心瑶忙命人去报官,这就拿着桌上的茶水给红茉擦洗唇上,又命满楼阁所有的女子去将唇脂都洗干净…… * 龙玺飞身落在御书房门前,习惯性的以真气暗动耳廓,正听到御书房内,有女子正娇声娇气地对慕景玄说话。 镇守门前的青砚,焦躁按着佩剑,正不知该不该去请心瑶来一趟。 见龙玺过来,如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神也溢满了欢喜。 “龙玺,你来得正好,刚才那女子进去,就勾着陛下说话,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龙玺自门板上的镂花纹看进去,只看到人影在晃动,“那女子,可是任倾城?” “正是呀!”青砚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从来没见哪个女子如此不要脸的,进去就要投怀送抱,我听得都替她不害臊!” 龙玺失笑,拍了下他的肩,就推门进去,正见任倾城挥着丝带,正在阶下跳舞,那舞姿一个比一个摆得妩媚露骨,袍服也有好几件落在地上。 这本就是进了六月的天,身上衣服本就穿不住,这几件落地,几乎是衣不蔽体。 任倾城正哼着小曲,兀自跳得欢畅,见龙椅上的皇帝陛下埋头于奏折一眼不看,不禁气结,她拧身一转,就见一个身穿黑袍、戴着黑面具的男子正眼神诡谲地盯着自己,不禁惊得尖叫了一声,慌乱地忙捡起地上的衣服就胡乱地拢在身上。 慕景玄反而是被女子的尖叫声惊到,自奏折上抬起头,就捏了捏眉心,“龙玺,你来了!那黑巫可抓到了?” 任倾城顿时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陛下说什么?黑巫?” 龙玺瞥了眼女子,对慕景玄道,“早上他们在集市上找了几个十几岁的孩子,叫卖那种毒唇脂……” “什么?毒唇脂?”任倾城心脏提了嗓子眼上,“你们说的是,黑巫造的那种掺杂了神油的唇脂吗?” 龙玺没有理会她,继续对慕景玄说道,“我们在集市抓到了那个画像上的男子,那男子本是要刺杀心瑶的,所幸黑针被我及时拦截。” 慕景玄竖起眉头,“那种黑针正是那人用来封印朕的。心瑶没有受伤吧?她在何处?” “她在红茉师父的舞馆,我们本是要去救认清楚,岂料,任倾城竟跑来这里向陛下邀宠……”龙玺说着,讽刺地瞥向被吓得忙拿帕子擦唇脂的女子,“据说,那黑巫说,只要陛下吻了这任倾城,任倾城就是下一任皇后。” 任倾城忙道,“不是据说,是真的,我给了那人好几千两银子,我这身上的袍服,我的胭脂水粉,还有我这纱带,都是那人给我的……” 龙玺却顿时看出,任倾城这一身袍服不同寻常,还有她这唇脂,也不像是那些中毒的女子用的,相反的,这女子气色红润,眉眼正常,完全没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看样子,那黑巫是选定了这女子做点什么,但具体是要谋害陛下的性命,还是别有所求,尚待查证。 “任倾城,你老实回答,那黑巫如今人在何处?” “就在红茉舞馆后面那条街呀!” 慕景玄悚然起身,这就着急往外走。 任倾城尚未弄清楚状况,忙急急地跟上两人的脚步,“你们都说什么毒唇脂,我都用好多天了,自打皇后娘娘不当皇后,我就一直在用这种唇脂,一点事儿没有啊……而且,满大街的女子都因为皇后娘娘不当皇后,才染上这种唇脂,希望自己能得陛下青睐……” 任倾城说着说着,见就心虚地声音低下去。 龙玺忙道,“马上穿好衣服,带我们去找那黑巫。若师妹有什么闪失,我定亲手宰了你!” 任倾城满腹委屈,“我只是为了当皇后,我也没有害人呀……再说,这种法子的确很灵验,连睿贤王都替我说话呢,我得了多大的福分呀!” 慕景玄和龙玺都没有理会她,两人也没有碰过她。 龙玺直接拿一条绳子勒住她的手臂,和慕景玄以轻功飞出皇宫,直奔红茉舞馆。 舞馆内的女子正在手忙脚乱的清洗嘴巴,并把死去的女子抬进刚买来的棺材内…… 任倾城恐慌地扑在棺材上就嚎啕哭起来,众女子都憎恶地盯着她,如看一个杀人凶手。 心瑶搀扶着红茉自茶室内出来,见慕景玄和龙玺都在,不禁疑惑,“景玄,你怎么和师兄一起来了?” 第688章 凶手竟藏在这里 “任倾城说,那黑巫就在舞馆后面的街上,我们得需要她带路过去,又怕你遇到危险,所以过来看看你和师父。”慕景玄说着,就恭敬地朝红茉俯首一拜,“师父受惊了,景玄救驾来迟,还请师父见谅!” “人家都算计到你和心瑶的头上了,你和心瑶竟还惦记着我的安危?你这不是故意腌臜我么?!” 红茉一脸脂粉都洗掉了,因为轻微地中毒,脸色蜡黄,浑身虚软无力,眼睛刺冷地盯着任倾城,也愈发憎恶恼恨。 “任倾城,你背弃师门,急功近利,残害同门,为师今日就要清理门户!”红茉嘶吼着这就要扑上去杀了任倾城,却往前一扑,就差点跌在地上。 任倾城恐慌地忙躲避道棺材后面,就在棺材后面双膝跪地,“师父恕罪,徒儿送您唇脂,本一番好意呀!您整天念叨,您最得利的徒弟不当皇后了,谁来当皇后,您看,倾城这不是也快当皇后了么……” 心瑶挑眉失笑,不动声色地看慕景玄。 慕景玄忙道,“你一个脑子都没有的人,有什么自信当皇后?听太后说,你连红茉师父的飞鸾舞都跳得乱七八糟,太上皇都捂着眼睛熬到你跳完的……” 红茉顿时气得跳脚,“任倾城!你才学了多久,竟然去皇宫里给我献丑?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蹄子……把为师的脸都丢尽了!”说着,她就脱下脚上的舞鞋,砸向任倾城。 任倾城又哭又嚷的躲避,心瑶忙拉着师父,“师父,咱们还指望她带路抓凶手呢!” 龙玺忙对任倾城道,“你单独去舞馆后面那条街上,走路说话尽量从容些,还是与平日一样即可。进去之后,就说,陛下吻了你,已经答应册封你为皇后,你是特意来感激他的……” 任倾城看了眼慕景玄,又看心瑶,视线这才惶恐地落在龙玺罩着黑面具的脸上,“我……我知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慕景玄冷眯着鹰眸不悦地对龙玺摇头,“她这样,做不成事儿,只会打草惊蛇!” “我……我可以的,陛下……您让我去吧!”任倾城哭嚷道。 心瑶忙道,“你这样说话颤抖恐慌,定然会露了马脚!你看看这些死去的姐妹,都是被你送的唇脂毒死的,那人就是个杀人凶手,不抓到他,你如何替这些姐妹报仇雪恨?” 任倾城冷静下来,却又哭得抽抽噎噎,“那……那我该怎么办呀……” 心瑶忙对龙玺说道,“师兄,你把我易容成她的模样吧,再说,我有内力傍身,比她这弱女子去了强得多,还能帮上你的忙!” 任倾城顿时松了一口气,却也对心瑶刮目相看,“师姐,那人……很是诡异的,他那里面还有许多帮手,你……你不怕吗?” 心瑶失笑,这女子当她是铁打的呢!“我怎会不怕?我也怕我的女儿失去父母,没有人照看,我更怕失去我心爱的男子,但是,我家夫君是皇帝,我只能比别的女子更勇敢,帮他分忧解难。” 慕景玄忙环住她的肩,“瑶儿,你还是别去的好,我们找到那地方闯进去,把人杀了即可!” “我可以出其不意地给他一掌,让他毫无还手之力。” “若是如此,还是朕易容成任倾城更好些,万一出了什么事,朕一招便能飞身出来。” “哈?!”心瑶将他从头看到脚,“任倾城比你矮许多,你这么高,这么壮,你如何易容成与她一模一样的身型?”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法子。” 心瑶却还是忍不住担心,却也看出,他变了许多。 他好像没有了从前那样强硬霸道的棱角,且能够柔软的商量事情,耐心试探她的意思,而且,他会与她讲道理,并非先将她打晕再去做事。 她爱极这样的他。 龙玺自然也不赞成心瑶去冒险,在红茉和心瑶的帮助下,他帮慕景玄易容好,慕景玄为了行动方便,还是穿着一套中衣的长褂长裤,外罩了宽大的舞衣,他弯曲着腿走路,看上去与任倾城便一般身高了。 心瑶见他弯着腿走得吃力,心疼地叹了口气,还是装作路人,远远跟着他。 慕景玄记住了地图上的路,直走了十几丈远,就来到一座朱漆门窗的三层小楼,然后进去小楼,就直接迈进后院。 果然,后院里有两个身穿黑袍的守卫,警惕地迅速迎上来,却一件是熟悉地任倾城,忙都堆上笑,“哎呦喂,这不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呢!” “听说你在小公主的册封喜宴上出尽了风头,怎么样?可是真的要当皇后了?” 慕景玄尖细着嗓音,拿斗篷帽子护住脸侧,唯恐露了易容面具的痕迹。 “劳烦两位大哥去给你们的主子通传一声,我是快要被封为皇后了,但是,今儿不知怎么的,忽然咳嗽得特别厉害,听说外面不少人死了,且是死于唇脂,我好怕,我也中了毒……你们听一听,我这嗓子,可就快说不出话了,以后,我怎么与陛下说话呀!” 两位护卫见女子咳嗽得厉害,且说话的声音也比之前粗重了许多,忙相视一眼,两人就一起扣住地上的石板,一起向上掀开去…… 地上与满院子铺就的青色石板并无两样,但是,掀开之后,竟然有一条直通往楼梯下的通道。 慕景玄挑眉,迅速封住了两个护卫的穴位,直接撑住青石板,进了地下通道。 龙玺带着心瑶从墙头上飞身而下,就让心瑶在门口望风,他则紧随慕景玄,踩着通往地下的台阶,匆促地跟下去,距离慕景玄始终隔着一丈远,他手中捻着几粒花生米,随时准备出招。 地下竟然有一个宏大的东西朝向的地下厅堂,许多人正在忙着搬运木箱子,自木箱子的缝隙,有钻出来的花叶,竟都是做唇脂用的毒花。 慕景玄不动声色地转头望了一眼,看向楼梯转角,示意龙玺藏身到远处,不要跟太紧。 正在他转头之际,几个男自抬着一个大箱子,正走到眼前来,都粗重的暴吼道,“快!让开,这可是最金贵的尸油,寻常地方都买不到的。” 第689章 原来是借刀杀人 慕景玄见他们抬进好几个人抬着,朝着北侧的一个石门的房间走去,那木箱子似乎很重,其中有一个只人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就跌了一下。 慕景玄顺势弹出一缕真气,那人就直接摔在了地上,一大箱子的尸油,轰——倾倒在了地上。 一起抬着箱子的其他三个人顿时被这境况惊得傻眼,整个地下厅堂,都弥漫着一股怪味儿。 慕景玄又靠近了高高的一摞大木箱,藏在袍袖下的手,又推出一股真气,然后迅速远离那个位置。 大箱子轰然坍塌成一一大片,有的被砸得成了碎片,油脂的怪味儿,植物的气息,都弥漫开来。 一个总管模样的男子忙冲过来,“怎么回事?这些药材多贵,你们知道吗?竟然全给砸了……” 被训斥的人忙辩解道,“我们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堆放的很整齐的,竟然就……” “不要给我找理由,马上收拾,否则,主子知道了,撕烂你们的皮!” 趁着他们骂骂咧咧的收拾,慕景玄忙抓住一个人问道,“你们家主子在何处?我可是带了银票来的……” 伙计忙给他指了指南边中间的大房间,并疑惑地道,“任姑娘你不是经常来么,怎么突然不知道我家主子在哪儿了?” “还说我呢!你们这里熏死人不偿命呀,我怎么能记得?”慕景玄尖细着嗓音嗔怒完,就直接迈进南边中间的大房间里。 却一进门,就见里面大堆女子在排着队,而那队伍的首端,一位身穿黑袍的男子正坐在兽皮椅子上神神叨叨地晃动着龟壳占卜,他倾散着头发,圆润的一张脸,堆着温和的笑,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寻常的邻家大哥,惹得一众女子捧心慨叹。 慕景玄略看了片刻,就见那男子盯着散落在桌子上的铜钱,对坐在桌子对面的女子忧心地叹了口气,“这位女子,你所求的事,倒是能成,但是成的异常坎坷,恐怕还会有性命之忧,所以,我这里可以给你搭配一点药草、几套幸运的袍服,可以让你逢凶化吉,心想事成!” 女子感激涕零地捂着口鼻欢喜地大笑,忙送上一叠厚厚的银票,“请大师现在就给我吧!如今那任倾城还不是皇后呢,我还是有希望的,所以我要尽快去争取!” 男子急火火地忙把女子递上的银票收在怀里,这就唤桌旁的小厮,“去,带着这位女子,去拿东西,送她一身袍子,再多送她一瓶唇脂,一定要帮女子挑选她喜欢的袍服!她穿在身上,才能得到皇帝的宠幸。” 女子忽然未觉自己被诓骗,欢喜地对那男子拜了又拜,谢了又谢,直到到了门口方才作罢。 慕景玄侧身让开一条路,让小厮和那女子经过,迅速抬起宽大的袍袖挡住脸庞,然后不着痕迹地跟出去随手挥出一股真气,刮得各处摇撼震荡,厅堂的顶上有泥土坠落下来…… “哎呀,不好啦,不好啦,这地方要坍塌了,大家快逃!”有人恐慌地嘶喊。 一众着急占卜的女子听到喊声,忙都从房里奔出来,直接冲上暗室角落里通往地上的通道,都嚷着,“真的要坍塌了,快点逃!”“大家跟上了!” 心瑶在出口外等得心急如焚,乍见大堆人冲出来,她迅速站到远处,就见一众人手忙搅乱地又聚在那洞口上,“怎么办?主子还在里面呢!”“所有的东西都砸坏了,主子会不会生气?”“那些东西,可都是千里迢迢从孟兹国运送过来的……” 心瑶不动声色地凑近上前,一把扯住说话的男子,“你刚才说什么东西从孟兹国运送过来的?” 众人惊愕地看她,有人一眼就认出她,“这不是皇后娘娘么!”“哎呀,真的是!” 心瑶随手挥出一股真气,真气似划过的一道流星,呼啸袭过众人的腿,一众人都痛得跪在了地上。 “不要以为,我江心瑶不当皇后就收拾不了你们!” 她威严地俯视着一众人,厉声呵斥,“说!是孟兹的什么人给了你们那些东西?你们为何要伤害年轻的女子?” 众人噤若寒蝉,你看我我看你,却唯恐地下暗示里的主子听到,忙都压着声音,七嘴八舌地说实话。 地下暗室内,前一刻如邻家大哥一般的巫师,也尾随在女子们身后,这就要着急奔出去,却刚走到台阶处,就“任倾城”抬脚踹得仰摔倒飞,脊背duang——撞在了石头雕砌的墙壁上,头也磕在了石头上,然后又如贴在墙壁上的锅饼,从墙壁上滑落在地。 “任倾城——你……你为何踹我!” 这一脚快得,巫师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摔碎了,半分不想挪动。 慕景玄阴沉地自台阶上下来,扯下头上的发髻,和脸上的易容面具,又撕开身上的舞衣。 “朕还当你有多大的能耐,没想到,不过混成了一个骗子!” 龙玺忙跟上前,两人一起走到巫师的面前,龙玺又从怀中取出一副画像,放在男子的脸侧,轻易对比,竟然与画像上的脸一模一样。 “在街上抓到的人,也是长得这般模样,看样子,他是派出了一个替身,专门用那黑针去刺杀师妹的!” 慕景玄在男子身前蹲下来,“朕记得,你名叫——卜风。” 龙玺狐疑,“是捕风捉影的捕风?” “是占卜的卜!”卜风挪动着身躯,僵硬的坐端正,狐疑地打量慕景玄,“大周的皇帝陛下,竟然认识卜风?” “从前我与你有一面之缘,如今算是仇敌了!你蛊惑朕的臣民,诓骗他们,聚众敛财,还造压胜人偶,意图暗害朕,朕绝不容你继续为祸!” 说完,他抬手就要打向卜风。 心瑶忙冲下台阶来,见慕景玄和龙玺都好好的,她忙道,“景玄,师兄,我刚审问过外面的人,他们说这人是为孟兹王敛财招兵买马!” 慕景玄狐疑地看卜风,“所以,你做那压胜人偶,压根儿就是要利用宁珞之手借刀杀人?!” 卜风自嘲地笑了笑,“我孟兹好好一个国,被你一句话就收了疆土,我岂会甘心?!国君无用,我自当尽力,谁知你那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无可用之人。” 心瑶恍然大悟,“所以,你就选定了宁珞?!” 第690章 姐妹俩,很难嫁 “那女子图谋不轨,却并不排斥收纳我孟兹公主为儿媳,且她有意利用宁柔借刀杀人。这样好的棋子,我当然善加利用,而且,将来我孟兹国公主的驸马当了大周皇帝,我只需要用一枚绕魂针便能控制他的神魂……”卜风说着,就咯咯地冷笑两声,“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你卑鄙歹毒地做到这一步,你得逞了!你害得宁柔和宁珞姐妹两人自相残杀,你害得我大周京城人心惶惶,你还害死了许多无辜的女子……你差点害死景玄,宁珞准备那么多杀手,意图杀我和太皇太后,你这罪,应该叛你凌迟!” 心瑶咬牙切齿地说着,仍是心有余悸,她也着实没想到,这男子竟然做了如此周密的安排。 慕景玄却从没有听心瑶听到在庵堂发生的事,也着实没想到,她和祖母在那边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 他站起身来,起身牵住心瑶的手,俯视着卜风,却还有一个疑点没有解开。 “那绕魂针到底是什么东西做成的?竟然那般诡谲?” 慕景玄的问题刚出口,卜风就咬破了口中暗藏的毒药,然后头一歪,口角上就滚下一道紫黑的血柱。 龙玺忙伸手探了探卜风的鼻息,对慕景玄俯首道,“陛下,他已经断气了,怎么处置?” 慕景玄道:“暂且把银两收归国库,这里的东西全部烧毁,不要留下任何痕迹,另外,孟兹王意图谋反,杀无赦!” “遵旨!” * 夜深人静,心瑶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虽然那酒楼后院里的暗室已经被焚烧地什么都不剩,她心里却还是不踏实。 慕景玄自后拥着她,闭着眼睛,轻声问道,“女儿都睡着了,你怎么还在唉声叹气?” 心瑶这才发现,他竟然也没有睡。 她翻了个身,面对着他,两手捧住他的脸,“你可还记得那刺着黑针的布偶?” “嗯,记得!” “那枚黑针上散发着一股黑烟,不知是何物,若是能解开其中的秘密,便知道拿针为何叫绕魂针了!” “卜风是精通一点术法,才能做成那样。不要再多想了,好好睡觉。”慕景玄伸手揽过她柔软的腰肢,疼惜地叹道,“瑶儿,你要多吃多喝,你近来好像又瘦了。” “我倒是觉得我这样刚刚好。”心瑶委实不喜欢自己太胖。“那丝芙姐妹俩的婚事,你打算如处置?” “她们尚不知皇宫外发生的事,孟兹王已经被处置,倒是没有必要再杀她们,但是,她们到底是不安分的人,我始终担心,她们会害了允琪和卓衍。” “不如放她们出来,让她们看看清楚,她们孟兹犯下的错,我总觉得,犯了错就被闷头禁足,实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你说该怎么办?” “放出来,明日我带她们四处走走看看。” “好,听你的。” 慕景玄欣然答应,便在她唇上轻吻,一下接着一下,细密地上了瘾,见她没有推拒,没有反对,反而乖顺如猫柔婉羞赧地回应,他心头炸开一片惊喜,迅速扯开两人的袍服…… * 三长公主慕鸾的寝宫内,不是一片风水宝地,被关押的姐妹俩,自打被关押进来,就接连被关押,大半年的时间里,只得了三五日的自由,其中有三天都是在罚跪。 是以她们期望一个人能来解救她们。 这一日,她们又如往常一样,在庭院的石桌上投掷写了字的字团,揣测谁会来救她们。 “凭咱们这样,本是再好的前途,也被耗费殆尽了!”丝芙越想越是懊悔曾经的一番话。“慕允琪和慕卓衍都是不会来的,皇外婆也许久不曾来探望我们……” 佐芙丽已经懒得与她说话,眼睛暗淡地望着殿顶上的鸟雀,不禁艳羡那鸟自在振翅的样子。 听到宫苑的大门轰然打开,姐妹俩木然转头看过去,本以为是送膳来的小太监,却没想到,抬进来的,竟然是两顶轿子。 而跟在轿子身边的,则是慕允琪和慕卓衍。 姐妹两人都惊喜地眼睛灿然发亮,佐芙丽忙奔到慕允琪身前,“可是婚礼要开始了?为何嫁衣还有来?怎么没有礼乐呢?你们大周成婚,迎娶女子,不该用红轿子么?” 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出口,慕允琪懒得理会他,“不走的话,我们就走了!” 佐芙丽唯恐被丢下,忙上去轿子,本以为慕允琪会坐进来,岂料,出去宫苑大门,兄弟两人竟都上了马背。 轿子走到宫门前,就停下来,姐妹俩被引着下了轿子,穿过门楼下冗长的拱形过道,就见在宫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余香和小格子坐在车辕上,两人都戴着垂纱斗笠,谁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心瑶察觉车厢外气氛僵持,掀开车厢一侧的窗帘,“这车不是宫里的马车,是从后面上的,你们坐进来吧!” 丝芙和佐芙丽上车,忙规矩地朝心瑶行礼,“臣女拜见皇后娘娘……” “什么皇后娘娘?早就不是了!”心瑶从容笑了笑,“我把自己的后位给废了,如今,我和景玄住在我从前居住的璇玑阁。” 两位女子坐下,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是我的表姐龚白芷,犯了大错,我身为皇后,没有管好她,,也怕我们家再有人恃宠而骄伤害景玄,我便把自己的后位废了。”心瑶拥着女儿,一边给孩子喂母乳,一边打量两姐妹,“今儿先带你们去一家酒楼,你们一定认识卜风吧?” “卜风国师来了?”丝芙不可置信地问道,眼底忽然有了光彩。 “他来了,做了许多事,第一件就是利用你未来的婆婆宁珞,嫁祸皇太妃宁柔,意图暗杀景玄。宁珞死了,卜风还害死了许多无辜的女子……拐骗了大笔钱财,为孟兹招兵买马。” 心瑶说着,见姐妹俩面目惊恐地盯着自己,她忙把一个小包袱递给丝芙,“你打开看一看吧,我是昨晚把事情的经过画好的,我们按照上面地图标注的,今天一个一个看仔细,你们也多了解一下自己在大周的处境。” 第691章 你爹被皇上杀了 丝芙接过画纸,与佐芙丽并肩一起一张一张地看过,起初只当是一个寻常的故事,只要翻过去之后,故事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且那死状,叫人越看越心惊。 姐妹俩这些时日在冷宫里养的红嫩的脸,也渐渐褪去了血色。 心瑶催促马车快行,车轮辘辘轧过古老的青石板路,出了京城大门,过了两座山,抵达一处山脚。 姐妹俩一头雾水,心瑶把孩子交给余香和小格子,让两人在车上等着,便带着姐妹两人到了宁珞的墓碑祭拜。 在葱翠的山林间,石碑孤零零的,高大的一座坟墓,小山一样矗立在墓碑后面。 丝芙看到墓碑上刻着“宁珞”二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段时日这女子还在皇后寝宫,巴望着她做儿媳妇,且热络地说了一番欢欢喜喜的话。 虽然这女子心思里也藏着争权夺利的侥幸,对她也并不见得有几分真心,但是表面看上去爽利热情,叫人看着也不得不跟着陪笑…… “这里面躺着的,真的是你的母亲?”丝芙不可置信地看慕卓衍。 佐芙丽也道,“刚才我瞧那画上在庵堂里死去的中年妇人像极宁珞王妃,却不敢笃定,没想到,竟真的是宁珞王妃?!” “她心里藏了执念,自幼过的凄凉,又被你们孟兹国歹人蛊惑,一步错,步步错……如今躺在这,她安宁了,我们也清净。” 慕卓衍看着墓碑,又是悲恸又是讽刺。 “是我当时一念之差,若是丝芙郡主死在那座花楼里,今日,可能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丝芙忙拉着佐芙丽朝着墓碑跪下,心一横,就对慕卓衍道:“我姐妹俩的命都在这里了,你若要替你母亲报仇雪恨,你杀了我们,我们绝不反抗!” 慕允琪斥道:“杀了你们,王妃也不会活过来了,更何况,卓衍是是非黑白分明之人,岂会杀你们?” 心瑶嗔怒瞪了眼慕允琪,“今儿,是叫她们明白真相来的,要说报仇雪恨,杀了她们也不够,你们该和陛下同心协力,踏平孟兹国。” 慕允琪哑然。 心瑶从宽大的袍袖中拿出一个小包袱,打开来,放在地上,“这是昨晚我亲手叠的纸元宝,你们烧给王妃吧!叫你们来,是想叫你们看清真相,至于你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们心里也该有个数。” 佐芙丽忙道:“皇后娘娘,我们的确什么都不知道。若是知道的话,我们早就阻止国师了。” “但是事情都是因你们而起。我当初我和允琪没有救你们姐妹俩,一会儿你们姐妹俩死在了那帮贼人手里,也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儿。这笔账我记在你们头上,今日,我在这座坟前起誓,与丝芙郡主解除婚约,从此,各自婚配,两不相欠。” 心瑶安慰地拍了拍慕卓衍的肩,“你若不喜欢丝芙还好,若喜欢她,还是如此做,将来恐怕自己会后悔。就像景玄当时对我做的那些,返回头来还不是着急奔回来娶我?!” 慕卓衍自嘲地笑道:“臣不敢与皇上相提并论,这女子也无法与皇后相提并论,臣的终身大事就不劳皇后娘娘费心了。” “卓衍,当初是你说希望我给你和允琪下一道赐婚懿旨,就算你说的是气话,也不见得心里不想。” “请皇后娘娘不要斥责平王殿下!是丝芙前来求助的,一切都是因我和妹妹的求助引起的,是我们的错。”丝芙把金元宝点燃,看着墓碑愧疚地叹了口气,“王妃娘娘生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期望丝芙嫁给平王殿下,希望我早日为平王殿下生下孩子……” “她是希望你嫁给我、尽早生下皇孙,争权夺势。”慕卓衍拿从袖中拿出手帕,擦了擦墓碑上的尘,随手将手帕丢进火堆里,“允琪,心瑶,走吧!” “你们两个先回去,我带她们姐妹俩去庵堂里拜一拜。” 慕卓衍忙道,“你就这样带着孩子到处乱跑?!” “真若有人对我不利,早就杀出来了,也不会因为你和允琪在我身边,就能客气多少。” 慕卓衍不放心,她若出事,也担不起,还是决定和慕允琪陪她走一趟。 却没想到,心瑶下了马车,就抱着孩子一口气没有停歇地进了庵堂。 苏漓央像是久等多时,在门口望眼欲穿,见心瑶抱着孩子前来,欢喜地忙迎上前,“哎呦喂,我的小乖乖……总算是见到了!” 慕卓衍转身就想走,苏漓央威严地瞥了他一眼,“自己的亲祖母都不要了,封了王,果真是心高气傲了!” 慕允琪看了眼慕卓衍,忙扯着他一起上前,“孙儿们给祖母请安。” 苏漓央视线略过丝芙和佐芙丽,见她们眼神惊恐,立在门前不敢靠近,慈和地笑了笑,“都是犯过错的人,没有谁是无辜的,就连我这老婆子,也曾是该死之人。在这里,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丝芙忙牵着佐芙丽上前,忙跪地行礼,丝芙俯首:“听说,是皇后娘娘救了您一命!” 心瑶不敢恭维地失笑,“没想到,你们姐妹俩到现在还能相信传言这种东西。” 姐妹俩相视,疑惑地看她。 心瑶自嘲地笑了笑,“我的话没那么重要,是陛下心底对这位老妇人留了一份祖孙之情,才留她一命。若陛下真的想杀谁,不管我如何阻止,他都会杀,譬如——你们得了便宜,不擅自珍惜的父亲!” 两人跪在地上一时间无法起身,也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 慕卓衍和慕允琪相视,看着姐妹俩,也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心瑶看着她们,“刚才你们看到的那些死去的人,都被安葬在庵堂外的山腰里,有无辜的路人,有红茉舞馆的学徒,还有没有人去刑部认领的尸体。允琪,你带她们过去看一看吧,也让她们好好想一想该何去何从。” 第692章 他才是幕后之人 苏漓央见姐妹两人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唯恐她们不明白心瑶的苦心。 “心瑶这样做,是希望你们不要再执着于仇恨。冤冤相报,没完没了,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你们还年轻,又是贺毓太后的亲外孙女,老人家也不希望她的外孙和外孙女自相残杀。” 丝芙看着地面,眼泪落在地上,脑子却被抽空了一般刺痛难耐。 苏漓央横抱着怀中的小娃儿,拿手指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儿。 “谢天谢地,这小丫头长得像心瑶多一些,那个臭小子的一双眼睛太冷,有时,瞧着吓人。” 心瑶看了眼慕卓衍,示意他陪慕允琪一起与两姐妹去墓地,便扶着苏漓央的手肘,朝厢房走…… “景玄不知我来了这里,您老人家好好看看曾孙女,我就带她回去了。回头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我求景玄接您老回去吧。” “祖孙没有隔夜仇的,不过,离得近了,难免争吵,我还是在这里住得舒坦。再说,贺毓太后住在宫里呢,亲家在一起,难免斗嘴,到时候你们这些晚辈更难做。” 苏漓央抱着曾孙女,爱不释手,虽故意说小丫头像极心瑶,却看着孩子的眼睛,却还是如陷入一场梦一般,越看越像她的宝贝孙儿景玄…… 当年拓跋荣敏抱着那孩子放在她手上,她慨叹大周和北月合盟能够长远,欣喜若狂。 她格外疼惜那小子,怕他被那些妃子害死,把他当做关系大周和北月合盟的关键,她小心谨慎,呵护备至,却始终也担心,把他养得太优秀,惹其他皇子妒忌…… 但她所做的一切,还是一场无用功,相较于儿子卖掉龚璇玑换来的,她的辛苦,更像是一桩笑话。 在厢房里坐下来,见心瑶兀自烹茶,兀自吃糕点,眉目明和,惊艳动人,她不禁又多看两眼,“心瑶,你这样自在,就不怕景玄选了别人当皇后?” “选呗!他是皇帝,他有做主的权利。那些臣子也都在计较着呢!太上皇亲自打了招呼,让百官择选一位比我更好的女子。可巧了我那师妹任倾城自不量力地闹了一场笑话,替那些臣子试水,结果反引出了孟兹王的阴谋。” 心瑶不禁庆幸自己离开了皇宫,“不过,您老放心,景玄对我还算挺好的。” “他也的确够宠你的,你想当皇后,就让你当,不想当,就不让你当。” “这不是我想不想当的事儿,是有人逼着我退离那个位子。我表姐不是深谋远虑之人,她何以做出了深谋远虑之事?我何必给大家添堵呢!” 心瑶自嘲地笑了笑,吐掉口中一点茶叶沫子,“您这茶不好。” “这是我山草茶,我自己做的,清热去火,正好适合夏天喝,对身体好。”苏漓央看着她慢慢地品茶,又看怀中的小丫头,“我听来进香的香客说,山脚颇灵验,搭配几服药吃一吃,可以生男孩,还有生孪生的……” “您老别信这些,这几日那些女子都用唇脂涂一涂,就能当皇后呢!我这真皇后都当不上皇后,谁还能?” 苏漓央:“……有些事儿,还是应该信一信的。” “您别说,这恐怕是个江湖骗子。”心瑶忙叫小格子和余香进来,“你们俩乔装成刚成婚的夫妇,去找一找那大夫,别又蹦出个骗子。” “是!” 苏漓央哭笑不得,“你呀,也太小心了,人家不少怀孕的夫妻都来庵堂里还愿呢!” “既如此,我跟着余香小格子一起去,您先照看锦卉。” 出来厢房,心瑶还是命余香和小格子跟着自己,却在下山之际,还是转到了墓地,远远盯着丝芙和佐芙丽。 余香疑惑地看心瑶,“主子,您杀了这姐妹俩,多省事儿呀!” 心瑶望着立在大片墓碑之间的姐妹两人,“你觉得……她们该死吗?” “难道她们不该死吗?她们那天找了礼部尚书……” “好端端的,她们如何找的礼部尚书?她们在宫里,如何确定礼部尚书是能帮她们害我的人?是谁告诉的她们,是谁给她们牵的线……你们不知道,就不要插嘴!” 余香被她震怒的口气惊慑,不没明白她为何如此恼怒。“主子这是怎么了?自打奴婢跟在您身边,还从没有见您如此恼怒过。” 心瑶冷眸裂了眼她和小格子,“你们给我记住,不该插手的事,不要置喙!” 余香和小格子相视,忙俯首低头,两人却都压不住心惊。“是!” 山腰一片墓地,有些用木板,有些用石碑,有些写了名字,有的没写名字。 四周葱翠的林木鸟鸣啁啾,阳光晴好,看上去如此美好,却越显得林中这边墓地冷寂悲凉。 佐芙丽脑子已然一片空白,却对父亲已故的噩耗提不起丝毫悲恸,她看向一旁盯着一座墓碑的丝芙,“姐,你还记得吗?咱们一路上来大周,受尽坎坷,被尔美公主兄妹抓捕,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寻到支援,却这样挥霍一空,还落得一个罪人的下场……” 丝芙讽刺地笑了笑,“怪不了父皇,也怪不了任何人!来救援,是我们自己选的路,我们本可以做软弱的公主,不多管这场闲事。” 慕卓衍和慕允琪看着她们跪在墓碑前,兄弟俩相视,忽然恨不起来。 慕允琪试探地说道,“皇兄,你说取消婚事,会不会太早了?心瑶让我们陪她们过来,似乎是为了让我们看清楚,她们是无辜的……” “你想怎么做?” “我决定让佐芙丽进刑部做一些她力所能及的事,婚事就暂缓吧!且看她有没有当我康王妃的本事。” 心瑶舒了一口气,这才转身,“余香,小格子,我们走。” 余香和小格子相视,愈发看不懂心瑶的心思,却没有敢多问。 心瑶抵达山脚的医馆,尚未进门,就被突然落在眼前的黑衣人挡住。 她目光静冷地对上黑面具上的一双眼睛,丝毫没有意外。 “大师兄怎么来了?也来求子呢?” 余香和小格子相视,见黑衣男子不吭声,只拿目光扫过来,忙都识趣地退到远处。 待两人退到远处,江宜祖才道:“女儿,我们做那些事,是为了保住你的后位,为了帮你除掉敌人……天下之力只有相互掣肘才能天下太平,否则,你在宫里待久了,拎出一个臣子就能把你踩在脚下。” 第693章 只想伺候他余生 心瑶听到父亲的声音,丝毫没有意外. 她故意唤他龙玺、把他当成龙玺,是为瞒过余香和小格子的眼睛。 但是,有些事,她不去抹平,迟早有一日,会祸及全家。 “爹,我不当皇后了,你们都不必再忙,我只希望,我们一家上下,平平安安的!” “为父没有着急劝你当皇后,是疼惜你,今日远远跟着你走到这里,是怕你遭遇危险,也是希望你明白,大周的天下,从来不是慕氏一个人的,若没有为父和龙鳞阁,他们什么都不是。就算你不当皇后,也没有必要如此小心,你做的越多,才越容易出错……” “爹如此掌控大周,是希望天下太平,而非民不聊生,对吧?” “不错!慕怀渊是平庸之辈,他无法掌控大局。” “您老当年怎么不取而代之呢?” “当皇帝多无趣!自己心爱的女子得不到,反而牺牲了身体与一众女子生儿育女,还要被权势所困,被人心所累,被后世评判……为父只想过得自在些,轻松些,也不想辜负你的母亲。” 心瑶不知是该感激他,还是应该怜悯他这份贪心。 “您老可以回去了,今日此时,就当我们父女俩从不曾见过。” 心瑶侧身经过他,迈进医馆,就见一位白发老者正坐在院子里,端着簸箩甄选药草。 看着老者鹤发童颜,一身粗布衣裳,只觉得似曾相识,见老者的簸箩前有一个竹编的座椅,她坐下来,静静看着老者的眉眼,越看越觉得熟悉。 前世,她在宫里曾见过这老爷子,有妃嫔着急求子,曾邀请他入宫诊脉,当时,她因许久不能为慕昀修生下孩子,也请他诊脉,这老爷子却盯着她手上的手链,支吾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可巧了,如今竟是又见了面! 老者把簸箩里的药草略拨弄了一下,抬头看她一眼,又忍不住诧异地看第二眼。“老夫见了无数来求子的女子,还从没见过如此惊艳之人!姑娘一身气质不俗,凤目威严,必是大富大贵之人吧!” 心瑶失笑,“我当你与其他大夫不同,没想到,你也没什么不同的。” “呃……” “我前世找过您,当时我手上一条毒香手链,因为佩戴了许久,不能有孕。您当时看出了端倪,却被送我毒手链的人收买,没有告诉我真相,我死了……又活过来,此生你我有缘,竟又见面了!” 老爷子听得惊骇,“姑娘……姑娘是在开玩笑吓唬老夫吧!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死而复生之人呢?” “你只管帮我生两个儿子便是,我母亲能生一对儿孪生儿子,我定然也有这份本事,您老说——是吧?!” 老爷子愣了愣,适才明白,这女子真正的身份。 他恐慌地忙起身双膝跪地,这就要大声地叩拜行礼…… 心瑶忙伸手托住他的手肘,“别着急参拜请安,我已经不是那个身份,你拜也无用!今儿我心情格外不好,所以,你若说你做不到,我切了你的脑袋!若将来,我生下的儿子若是傻子呆子不够聪明,我也切你的脑袋!” 老爷子恐慌地忙扣住她的手腕,垫着她的袍服给她诊脉,“您这……您这刚生下一胎,需得仔细调养至少一年半,否则,损伤凤体,得不偿失。不过,生儿育女这事儿,需得两个人都调养,皇——您的夫君……” “既然如此,我请你回去,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你每三日去一趟睿贤王府,小心地走后门,这件事,我不希望其他人知晓。” “是!是……” * 马车抵达宫门,已然暮色四起。 丝芙和佐芙丽下车,见心瑶全然没有下车的意思,这才完全接受了,她不再当皇后的事实。却下来车辕,两人才发现,车辕上多了一位戴着黑纱斗笠的老者。 两人强忍着没有多问,想问却也不敢问,因为慕景玄似掐着时辰一般,正好策马从宫门里出来。 那一身金龙黑袍的男子,威严拉着马缰绳,率领两队护卫和宫人,一眼没有看她们,只策马到了车旁,就直接从马背飞到了车辕上。 佐芙丽和丝芙都跪在地上,慕允琪和慕卓衍也下马行礼,慕景玄自车厢里坐下才道:“卓衍,允琪,送她们回去之后,就去陪太上皇和太后用膳吧,对他们说一声,今晚我宿在璇玑阁。” “是!” 直到返回三长公主的宫苑,佐芙丽才问慕允琪,“皇后娘娘真的不当皇后了?” “真的。” 丝芙疑惑地问道,“江心瑶不当皇后了,如今是谁当皇后?” 佐芙丽揣测道,“定是敬亲王那位表亲吧!听说是一位长得极美的女子,叫做任倾城。” 慕允琪讽刺地冷笑,“你们转了一圈,竟是白转了?那任倾城的在宴会上跳《飞鸾舞》出糗不提,还因为转赠买来的毒唇脂,害死了红茉舞馆的好几位姐妹,如今,正被关在我刑部大牢里。” “什么?!”姐妹俩匪夷所思,丝芙又道,“看刚才景玄表哥那样子,还是把江心瑶视为皇后!” 慕卓衍淡冷地说道,“就算江心瑶不当皇后了,也轮不到旁的女子,有些感情是同生共死才能结下的,有些缘分是前世就注定的,这世间没有谁能取代她。” 丝芙见他说话之际抬头望天,英俊的侧颜还有些说不出的悲伤,忍不住试探地问道,“你……也喜欢她吗?” “我有什么资格喜欢她?”慕卓衍自嘲地笑了笑,就唤道,“允琪,咱们走了。” 丝芙也讽笑一叹,却是在自嘲,“难怪,平王殿下对我如此不耐烦……听闻,平王殿下曾经身中毒蛊,我那表妹拓跋露身为您的结发妻子却抛下您,是江心瑶救了您!若说从前您为了旁的目的接近她,有这一份救命之恩亘在中间,怕是……” 慕卓衍勃然大怒,拧身,一掌便打在她的脸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没点数么?!” “丝芙只希望,能在平王殿下1身边当个丫鬟,我孟兹欠平王殿下一份人情,丝芙不敢替代平王心中的女子,只希望能伺候平王殿下余生,让您衣食无忧,帮您分忧解劳!” 佐芙丽看得心惊,“姐,人家不稀罕,您这是何必呢?!” 慕卓衍也忽然有些看不懂跪在眼前的女子,心里也莫名地烦躁起来,“对我来说,你就算无罪,也不无辜!” “请平王殿下成全!” “好啊!既然你如此愿意作践自己,就去我平王府浣衣洒扫吧!” 第694章 皇帝是被催来的 佐芙丽不可置信地看素来聪慧的姐姐,视线随着她起身挪移,却还是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姐,你就算不是公主不是郡主,可还是贺毓太后的亲外孙女,您……您至于去当丫鬟么……” “因为自家表姐犯错,皇后江心瑶自废后位遣返本家,你我如此厚颜,丢尽了我孟兹皇族的脸!平王殿下失去母亲,我应该弥补他。妹妹,以后也踏实做个好人吧,日后姐姐不能时常陪你,你说话做事之前,都摸一摸自己的良心。” 佐芙丽哑然。眼见着丝芙头也不回地跟着慕卓衍离开,她忙奔到宫苑门口,又忍不住转头看始终未发一言的慕允琪。 “哎,你……你怎么不说句话?我姐这是疯了!她自幼养尊处优,哪儿是伺候人的料呀!” 慕允琪却看出了些许端倪,“你姐好像还蛮喜欢我堂兄的。” “他们压根儿不熟,你堂兄对她恨之入骨,怕是所有的重活累活都让她做。” 慕允琪无心与她争辩这些,旁人自愿的事,他也不好插手。“哎?佐芙丽,你可学过武功?” “哈?”佐芙丽哭笑不得,“我们孟兹国皇宫的公主,可都是有专人保护的,用得着我学武功么?” “看你这身板是没有学过了,这几日死了不少人,你既然不会武功,可以不用当女捕头了,就先去刑部帮忙整理卷宗吧。” “哎……我……我凭什么呀!” * 璇玑阁内,丫鬟们摆了七八盆冰,却还是有些闷热。 慕景玄一进门,就换了一身宽松轻薄的蓝紫色便服,却还是闷出了一身热汗。 他挥着折扇自二楼下来,就见心瑶抱着孩子,正与白发老者低低地说话,老爷子似是受了惊一般,佝偻着脊背,不敢挪动半分。 慕景玄眯着眼睛,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老者,对心瑶笑着揶揄道:“朕做梦都没有想到,皇后竟然也相信这个!” 他与她可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尤其子嗣这方面,不该寄往于偏门之术。 心瑶忙把怀中已经睡着的小娃儿交给余香,让她把孩子抱上楼安顿,她起身迎着慕景玄上前,拉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老爷子身边的椅子上。 “皇上明鉴,这并非怪力乱神,而是医术。那些不孕不育的男女,经这老爷子之手,都能生儿育女,太皇太后亲自点名要我找他诊一诊,也是因为见多了那些人……咱们也不着急,且先诊脉瞧瞧。” 心瑶又凑在他耳畔说道,“你且配合些,说不定真的能三年抱俩。” 慕景玄将老爷子从头看到脚,只觉似曾相识,却记不起在何处见过。 老爷子拘谨地坐在椅子上,白须白眉白发,看上去该有一副神仙模样,眼神却透着惶恐不安,毫无从容淡定之色,慕景玄心头怀疑越重,压根儿无法相信他。 妙回神医那般对自己的医术自信之人,哪怕没有武功傍身之时,眉目都是温和如水的,且一身白袍,出尘脱俗,艳若神祗,叫人一看便知是医术高明之人。 越师父那般,更是自骨子里透着一股傲气,说话做事,更是利落从容。 而这老头儿,腮上无肉,满脸褶皱,这粗布袍服虽然没有脏,却也洗破了多处,实在不像一位大夫该有的样子。 老爷子不安地押了一口茶,抬眼偷觑慕景玄一眼,“不瞒陛下,您——也是经过草民之手……出生的孩子!” “哈?!”慕景玄匪夷所思地看他,却也不与他争辩,忙叫青砚进来,“这老头儿说,朕是经过他的手出生的,你去宫里,把太后请过来别声张此事。” 心瑶见老爷子又被吓得静默不言,忙道,“老爷子,咱们先吃饭,你不用怕,咱们这位皇帝陛下,不是暴君,是仁君,他不会滥杀无辜,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怪罪你。” 老爷子忙起身俯首,“草民惶恐,草民不敢与陛下和皇后娘娘同桌用膳,更何况,娘娘在草民的小院里那一番话……草民,草民……” 心瑶顿时明白,他竟是被仔细给吓到了。“我一番玩笑,你竟是当了真!” 慕景玄视线在老爷子和心瑶之间流转,“皇后说了什么玩笑?” “皇后娘娘说……” 心瑶忙咳了一声,“我还是请我的两位师父来,与老爷子一起用膳,同道中人,相见恨晚,我师父们都是极随和的人,你不必惧怕。” 心瑶忙让小格子去请越师父和妙回神医来作陪。 老爷子顿时明白她的意思,没敢再多说。 慕景玄狐疑地看老爷子,适才发现,他压根儿不是惧怕自己,而是惧怕心瑶,且一眼不敢与心瑶对视。“看样子,不是朕吓到你了,是皇后吓到你了。” 心瑶无奈地嗔怒瞪他,“你不要总是皇后皇后的,谁是你的皇后。” 慕景玄没有与她争辩,伸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无论如何,皇后主动请这位老先生回来,朕还是十分欢喜。” “可您不信他呀!莫说你不信,一开始我也是不相信的,但我看到他那小屋小院,便知道,他不是骗子,真正的骗子,势必心存贪念,住大宅子,吃山珍海味,穿锦衣华服,你看看他……我派小格子打探过,他有时还不收诊金呢!” 慕景玄拿扇子挡在脸前,凑到心瑶的耳畔,“有些骗子,瞧着也是好人的模样。” 老爷子见两人暧1昧地小儿女一般说悄悄话,低眉顺目地忙看面前的茶盅,任谁能想到,这样一对儿年轻的男女,竟是大周帝后?! 饭菜摆满了桌案,青砚也将太后拓跋荣敏带过来,贺毓、妙回、夫诸、越师父等人也都跟来凑热闹。 拓跋荣敏进门,便欣喜若狂,朝着老爷子俯首便是一拜。 “真没想到,本宫的儿媳妇能把您请来!” 老爷子惶恐地忙起身跪拜,“太后娘娘,您折煞草民了。” 慕景玄不可置信地看母亲,又看老爷子,“母后,刚才这老爷子说,儿子是……” 拓跋荣敏抓住他的手,便把他拉到身边,“你这臭小子,你媳妇把人给请来了,你还不老老实实就医问药!心瑶能想通,且主动求子,这是我皇族的福气呀!” 慕景玄哭笑不得,就见心瑶也似被吓到,惊愕地缓不过神来。 心瑶的确是没有想到,自家夫君竟是被催孕催出来的,她在那小院里,对这老爷子可是怨怒深重,颇不客气。 如今想来,前世她若真被这老爷子医治好身体,怀了慕昀修的孩子,不过是多一条命丧生罢了。思及此,她便半分怨怒都提不起,反而忍不住感激这老爷子没有管她。 第695章 大公主,笨笨哒 众人都坐下来,拓跋荣敏却丝毫没有避讳,忙命自己的贴身宫女,给老爷子布菜。 “当年本宫小产伤了身子,去庵堂祈福,听闻这老爷子医术高明,便忙去请脉,后来,不少妃子都找他帮忙。若非老爷子当年说无意在朝为官,本宫无论如何也得把他安顿在御医院的。” 老爷子自嘲地笑了笑,“草民秉性胆怯,做事鲁莽,实在不是为官的料!” 贺毓忙道,“老爷子,哀家的女儿感激你,哀家也感激你,若非你当年救了荣敏,如今我大周也就不会有景玄这位皇帝了,您贵姓啊?” “草民免贵姓詹,单名一个前字!” “噗——”夫诸忍不住笑喷,“老爷子这名字实在有趣,瞻前顾后呀!难怪你如此胆怯!” 妙回自桌下踢了下他的脚。 夫诸悻悻抿唇,“我笑,也没有对他不敬的意思,看他这年纪,还是咱们的晚辈呢!” 老爷子忙起身朝两人一拜,“久仰妙回与夫诸前辈的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夫诸忙端起酒杯,“来,咱们喝酒!活得长寿,才有幸见呢!” 慕景玄见满桌其乐融融,却坐在椅子上,浑身不舒坦。一想到自己这一身钢筋铁骨是被这老爷子拿药催出来的,就愈发难受。 趁着师父们推杯换盏,他忙又侧身凑近心瑶耳畔,“皇后,求嗣之事,事关重大,咱们还是看天意吧。” “看天意?”心瑶失笑,“你之前怕孩子,一直服药,所有人都当做我生不出孩子才是天意。可见,这天意在人心,不在老天爷。” 慕景玄哑然。 老爷子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草民的药就算不灵,服用之后也可以强身健体,您先吃两贴药试试。如今皇后娘娘的身体不便有孕,须得调养一年,因此,陛下不必太过惊恐。” “哈!朕何时惊恐了。”慕景玄干脆把手腕伸给他,“可是你说的只调养,你休想左右朕的子嗣。” 心瑶看着他的样子,突然绷不住大笑。原来皇帝陛下也有惧怕的时候。 “瑶儿,你是在取笑朕吗?” 心瑶忙绷住唇,“没有啊!” 慕景玄无奈地叹了口气,一眼扫过满桌人,见老爷子粘着胡子按着自己的脉搏叹气摇头,顿时又竖起眉头。“老爷子你叹什么气?” “若不仔细调养,陛下是无法再有子嗣的。” “你什么意思?” “是药三分毒。陛下服用的药本就是毒,小公主如今尚不能走,不能言,等她能说话做事了,你就能看出,你服药的害处。” “这药可是妙回神医给朕搭配的。”慕景玄看向妙回,“妙回师父……” 妙回忙道,“那药是对陛下的身体无损的,为师也是考虑到陛下不想要孩子,才搭配好的,但是,对于子嗣有什么影响,为师不曾考量过,也不敢估量。” “神医妙手,怕是只当你服用几次便罢了,没想到你次次都服药……”老爷子话说完,自知话不该说,忙俯首,“草民唐突,还请陛下恕罪!” 贺毓和拓跋荣敏都不悦地瞪着慕景玄,却都无法怪罪他。皇族里的孩子,生出来,不见得都能活得长久,活下来的,也不见得能开开心心终老。 妙回担心地问道,“老爷子,妙回收藏了不少奇药,若是能医治好陛下,您需要妙回做什么都成,此事妙回考虑欠妥……” “师父,是景玄求您配的药,您不必自责。”心瑶安慰地对妙回安慰一笑,“心瑶请老爷子来时,虽说了不少过分的话,却也是求个安慰罢了。若是心瑶与景玄命中只有锦卉,心瑶也心满意足。” 老爷子忙道,“陛下吃几服药就好了,皇后娘娘不必灰心。还请陛下每日三次服药,不可间断。” 慕景玄心里还是膈应,药方写出来,他当晚便比照医书彻查药草药性,确定没有对身体有损伤的,这才服用。 * 七年后,元宵节,心瑶带着挺着大肚子,自新开业的酒楼里出来,满街上花灯正璀璨。 她手里牵着大女儿的小手,柔声安慰道,“锦卉,诗词默不出咱不着急,太傅又没有训斥你,哭什么呀!外公和外婆今儿还夸奖你孝顺呢,对吧?” 挽着公主髻的小丫头已然哭了半个时辰,嗓子都有些哑了,还是无法疏解心里的难过。 她始终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把那首《甘棠》看了十几遍,读了十几遍,外公外婆检查时,是能顺利的背下来,偏就从璇玑阁到宫门之间的那点路上,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然后入了御学堂,到了太傅面前,她张口就只能念出甘棠两个字…… 她被母亲牵着小手,哭得精致的鹅蛋脸通红,抽抽噎噎,好不委屈。 心瑶忙道,“一定是璇玑阁去御学堂的路上太远了,外公说了,你在他和外婆面前背诵很顺利,对吧?” “父皇说了,背不过就是背不过,不准找借口!” 心瑶气结失笑,“那个日理万机的人,有时连回家吃饭都记不住呢,还敢取笑自己的女儿记不住诗词?太过分了!回头,娘亲好好教训你父皇。” 小丫头愈发哭得难过,“两个弟弟才三岁,字也不认识几个,竟然都背得很顺溜……呜呜……还有今儿踢毽子比赛,两位工部尚书家的小姐,还有三姑母家里的表哥都踢了一百多个,女儿只踢了三个就落在地上……呜呜呜……” 心瑶深吸一口气,扶着小丫头上去马车,便把她搂在怀里,“不就是踢毽子么!咱不比。你跳舞不是很好的嘛,谁也比不过你呀!” “江泓哥哥说,女子凭跳舞没有多大出息,尤其女儿是大公主,要琴棋书画厉害才成。只会跳舞,就像任倾城姨母那样,被人取笑一辈子……” 心瑶哭笑不得,“倾城姨母,那是因为一时糊涂,如今可是红茉师父颇厉害的徒弟呢!江泓哥哥那是偏见,他不过就是比你大几个月,他懂什么?” 后面,余香和小格子一人抱着一个三岁的小男孩,自门里出来,听到马车里大公主还在哭,两人相视,都见怪不怪地没有多嘴,安安静静地跟上马车,抱着孩子坐下来,就都看心瑶的脸色。 两位小皇子却吃醋地呆不住,在余香和小格子怀里哼哼挣扎,都要娘亲抱抱。 心瑶哭笑不得,忙让余香和小格子把两个小娃儿放在自己身边,“夜儿,霄儿,你们看,姐姐哭得多难过呀?你们是不是也该哄哄姐姐?” 第696章 小皇子们的宝贝 慕夜忙从怀里拿出一把黏糊糊地东西递给长姐,“好吃,给你,不哭。” “我也有,给姐姐。”慕霄也从袖中取出一个,黏糊糊地东西,从小胖手的指缝里溢出来。 心瑶狐疑地借着车内的夜明珠小灯,看两个儿子手上的东西,“这黏黏糊糊的,是什么呀?竟还又香又甜的。” 余香和小格子也都忙凑近,却见东西已经被抓黏糊,反而香甜的气味儿愈发浓重。 “两位皇子殿下,你们不会是把米饭和菜都藏在袖筒里了吧?”小格子哭笑不得。 余香也哭笑不得,“奴婢可是眼睛也不眨地盯着你们呢,你们这是何时把这些东西1藏在袖子里的?袖子里黏糊糊的,不难受么?” “好吃的都藏着!”慕夜一脸认真地看着抽抽噎噎的长姐。 锦卉也禁不住好奇,呜呜地转身,背靠在母亲怀里,左右看了看两个弟弟手里的东西,顿时忘了哭。 “哎呀!这是……刚才吃的糯米藕块,你们这两只小鬼,竟然放在袖子里?脏啦……快丢掉!” 慕夜堵着粉润的小嘴儿,满脸认真地强调,“好吃的!姐姐刚才哭,没吃,我们给姐姐留着。” “甜甜软软的……”慕霄也忙点了点小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娘亲。“姐姐和娘亲都吃。” 心瑶顿觉心暖四溢,余香和小格子也欣慰地相视而笑。 “都说养孩子从小看到大,两位皇子如此懂得疼惜人儿,将来必成大器!”小格子慨叹。 “夜儿霄儿,你们爱吃,回头娘亲再让厨子们做,这些都弄脏了,姐姐和娘亲吃了会肚子疼。” 心瑶垫着帕子,把黏糊糊地两团东西丢出车窗外,又检查两个小娃儿的袖子里,里面竟是藏了一堆好吃的,糖果,山楂糖球,还有桂花糕……这些相较于那藕块,倒真是寻常之物了。 “你们也真是厉害,怎么能把吃的都藏进袖子里?又没人和你们抢。”锦卉忙拿自己的手帕给两个弟弟擦干净小手,“以后不准往袖子里藏东西,知道吗?” 心瑶挑眉,不动声色地看女儿,和余香、小格子递了眼色,没有打扰姐弟三人说话。 余香却忍不住暗叹一句阿弥陀佛,这位爱哭鼻子的大公主总算是不哭了。 慕夜忙摸了摸锦卉的脸,“姐姐哭,吃好吃的,就不哭了……” 慕霄也有样学样,伸手就莫再锦卉的头上,小手就粘住了锦卉的头发。 “哎呀……你们不要碰我,手上都黏糊糊的……”锦卉不悦地嗔怒瞪他们,“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能乖一点呀!怕是你们的袖子里都黏糊了,回去赶紧洗澡换衣裳。” 心瑶欣慰地呼出一口气,一手一个,摸了摸慕夜和慕霄的小脑瓜,“卉儿,弟弟们是在模仿大人呢!你两三岁的时候,也是这样学着大人往袖子里收东西。” 锦卉却不敢恭维,老气横秋地叹道:“看上去很懂事的样子,尽做些不懂事儿的事儿。” 心瑶被女儿的小模样逗笑,“他们刚才还哄你呢!怎么不懂事儿?我夜儿、霄儿最懂事了。” 她一边一口,亲了亲儿子的小额头,把环住两个小家伙的肩膀。 两个小娃儿被夸赞地乐滋滋,晃着小1腿1儿咯咯地笑。 锦卉叹道:“娘亲,露姑母家的表妹也是三岁呀,可能说好些话呢!你看我这两个弟弟,说话都是两三个字两三个字的往外蹦。” 心瑶忙道:“你们在母亲眼里都不笨呀!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女孩本就懂事早,说话也早,你放宽心,两个弟弟以后会说好多好多话的。” 余香:“公主莫要多想,等两位小皇子长到您这般大,定然比那位表小姐懂得还多。” 锦卉忧心地一叹,“好多人都说,父皇服药,伤了身体,才让我们都变笨了。” 心瑶看了眼余香,漫不经心,“是谁说的?” 余香脊背一凛,不禁气恼自己疏忽,“主子放心,此事奴婢定然仔细彻查。” 锦卉道:“我今儿背书没背过,被太傅罚站,两个宫女就在院子里那样议论,我全听到了,她们还笑弟弟马步扎不稳……” 心瑶凝肃地看着女儿的眼睛,“那宫女长什么样可还记得?” “记得,就是在御学堂里洒扫的。”锦卉气恼地说道,“她们可以说我,为什么要说弟弟呢?!” 心瑶颦眉叹了口气,忙安慰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卉儿,父皇早些年吃的药,是怕有了孩子,孩子们会争权夺利,自相残杀。那些药是多年前早就没了药效,如何会影响你们?再说,早些年有妙回师祖,詹前师祖,越师祖都帮你调养过身体,有什么不好的,都调养好了。” “可是,娘亲,他们都这样说呢!” 余香和小格子相视,都担心地看主子的神色。 心瑶也颦眉不解,当年知道这事儿的,不过就是在璇玑阁里吃饭的几个人,师父们自然不会多嘴,也断然不会辱没了景玄的名声。 敢堂而皇之谈论此事的,就只有贺毓和拓跋荣敏。 贺毓又是长辈,断不会冒然在外面说,又是极疼惜景玄的。 拓跋荣敏自然也不会乱讲,不过就是对太上皇牢骚几句。 只怕就是牢骚的这几句,才惹了祸端。 洒扫的宫女胆敢在御学堂里议论这事儿,这分明是刻意让锦卉和慕夜、慕霄抬不起头,欺负人欺负到孩子头上,这笔账她江心瑶记下了。 马车抵达睿贤王府,母子四人一下车,一身紫红腾龙礼服的慕景玄就疾步从大门前的台阶上下来,目光温柔含笑:“瑶儿,今儿新店开业可还顺利?” “谢陛下挂心,一切都好。”心瑶手里牵过女儿的小手,又让余香和小格子把慕夜和慕霄放下来,“快,都给父皇请安。” 三个小娃儿整齐如小士兵,一字排开,整齐跪地叩首,“父皇万福金安!” 慕景玄顿觉一身的疲惫烟消云散,蹲下来,就张开手臂,“慕夜、慕霄,来,父皇抱!锦卉到父皇背上来。” 三个小娃看母亲,见母亲应允点头,欢笑着扑上去就把父亲围住。 男子高大如山,前面抱两个,后面背一个,一起身越显得魁梧伟岸,父子四人映在地上的影子,却圆圆的一团。 心瑶抿着笑看他们,心里那些不快也荡然无存。 “父皇,你看我们的影子好奇怪呀!”锦卉故意拿着小手在父亲头上比出一个犄角,“哈哈哈……我们好像故事里的三头六臂的怪物呢!” 第697章 竟敢对孩子下手 慕夜和慕霄也咯咯地笑着,挥着小手臂朝着地上比划。 慕景玄唯恐摔着他们,忙道,“都搂紧父皇的脖子,我们飞去璇玑阁。” 三个小娃儿欢喜地叫好,忙都小树袋熊一般搂紧父皇。 父子四人一路欢笑腾飞,正在院子里盯着两个儿子练功的江宜祖看到那情形,无奈地竖起眉头。“真是越来越没有个皇帝的样子。” 大门外,新瑶搭着余香的手迈进门槛,却见青砚在过道里单膝跪下就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心瑶对余香和小格子说道,“你们先回璇玑阁,伺候皇子公主们沐浴梳洗。” 余香和小格子忙俯首告退,待他们走远,青砚才道:“太上皇今儿又给陛下安排了宴席,文武百官都带了女眷,还有不少弹琴献艺的。” 心瑶适才明白,为何自家夫君穿了一身隆重的礼服。“就算着急选后,也不能这样编排我孩子呀!这样挑事儿,” 青砚听得心惊,忙道:“陛下谁也没选,仍是在宴席上坐了片刻,就处理政务去了。” 心瑶忙安慰道,“起来吧!你不必这样担心,陛下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是!”青砚略松了一口气,忙道,“太上皇留下了新来京城的才女甘棠陪着太后用膳。” “甘棠?”心瑶狐疑,“真是巧了,锦卉今日背诵《诗经——甘棠》明明已经背过了,到了太傅面前,却给忘了,还为此被罚站,听到了那些宫女的议论……” 青砚想不出这其中有什么古怪,“郡主,《甘棠》是一首颂歌,是怀念召公所作。” “你好好歇息吧!此事,我仔细处置。” “是!” 心瑶进入庭院,望着两个与锦卉同岁的两个弟弟还在练功,看了看立在一旁的半柱香,没有打扰他们,只是远远朝父亲行了个礼,便踏上抄手游廊。 江宜祖看了眼两个儿子,忙追上心瑶,“瑶儿,为父若是没有算错的话,你今儿是开了第七十家酒楼了吧!” 心瑶收住脚步,“从北月旧都到南疆,还有凌厥国的十五家,一共七十八家酒楼,一百多家医馆。” “这辈子,你就打算这样下去吗?” “女儿希望天下人都品尝到女儿亲手做的菜肴,潘柳师父培养的弟子们也都有用武之地,在各家酒楼当主厨掌柜,颇为尽心,大家能养家糊口,日子过得安宁和乐,女儿心满意足。” “你可知,太上皇又举行了一场宴席?” “刚听青砚说过。” “那位叫甘棠的女子,非同寻常。你最好小心些。” “非同寻常?”心瑶狐疑,“能有多不寻常?” “你若有心计较这些,还是找龙鳞阁查一查,今儿锦卉被太傅罚跪之前,曾经在御花1园里见到了一位姿容绝俗的美人,本来在我和你母亲背诵熟练的小丫头,到了太傅面前,忽然就一个字也背不出……” 心瑶惊疑地看向父亲,“那一年,我陪景玄去凌厥国,在路上那座满是术法的城里,有不少人都精通那种绝技,人被蛊惑之后,身体直挺挺地仰躺着,任人为所欲为。后来,我回来之后,请教妙回师父,这才明白,世上有一种能左右心神的绝技,唤名催眠之术,换言之,也叫蛊心术,没想到……今儿竟遇到了一位。” “听说,那座城被景玄灭了。” “谁知这位甘棠小姐来自何处呢!” 风幽幽地穿过亭廊,无声撩动衣袂,心瑶望向璇玑阁的方向,忍不住担心地看父亲,“那女子可见过景玄?” “不知道。” 心瑶迈进璇玑阁卧房,正见慕景玄立在镜子前,他平举着手臂,任由两个小太监帮忙拆去身上沉重的礼服,自镜子里看到心瑶进门,他扬起唇角笑了笑。 心瑶也对他笑,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眼神和举动,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才道,“刚才青砚和爹都说,宫里来了一位名叫甘棠的美人,锦卉在御花1园见了她一面,结果那一首《甘棠》就背不出了。” “天底下哪有如此厉害的人?是咱们锦卉天生愚笨些。” “愚笨的孩子在看两遍新舞之后,就能一整曲都跳下来?愚笨的孩子能在五岁时就把你这位帝王画得神韵逼真,栩栩如生?昨晚我给她检查一遍,早上临行前,外公外婆给她检查一遍,偏就到了太傅面前出了差错。她素来是要强且自律的孩子,一出差错,心里比谁都难过……” 慕景玄无奈地叹了口气,“瑶儿,你多虑了!在宴席上,我倒是见了那名叫甘棠的女子,不过就是一个寻常的女子,精通一点琴棋书画,与几位臣子家的夫人有些往来,才被推举去甄选皇后的。” “七年,百官都没有选出一位合心意的皇后,偏偏这次大家有了统一的心思。”心瑶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陛下遇到了一位极适合当皇后的女子,干脆还是收了吧。不过,我先对陛下提个醒,若您这位皇后敢伤我的孩子,我必将她碎尸万段。” 心瑶凌厉地自镜子里瞪他一眼,就转身出去。 慕景玄左右看了看两个小太监,“朕是做错了什么吗?皇后好大的火气!” 两位小太监俯首低头,不敢吭声。 他整理好袍服,跟着心瑶到了隔壁的房门口,正见三个孩子已经换好睡袍,躺在床榻上。 锦卉的床榻摆在东边,罩着粉红的小纱帐,西边则是慕夜和慕霄的,罩着金色的腾龙纱帐。 心瑶坐在两个小窗中间的软凳上,捧着一本厚厚的《诗经》,柔声细语地给锦卉读那一首《甘棠》,与刚才对他说话时的清冷的样子,判若两人。 锦卉听了两遍之后,就背诵道:“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 一首诗顺畅的背下来,竟无半点磕绊。慕景玄不禁狐疑。 心瑶安慰地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卉儿,你看,你和弟弟们都不笨,娘亲只读了两遍,你就顺畅地背诵下来了。所以,不管旁人如何说你如何讽刺你,都不用放在心上。” 锦卉抓住她的手,贴在脸儿上,“娘亲,我记住了。” “还有,下次再遇到什么不认识的美人找你说话,不要理会,若是她强行将你留下,就喊护卫,如果没有护卫,就直接拿你防身的匕首刺她,刺完就借轻功飞走。” 第698章 女刺客擅闯王府 “今日的确有一位美人在御花1园找女儿说话……”锦卉神情有些恍惚,“不过,她说了些什么,女儿都不记得了,女儿只记得有一块翡翠坠子在眼前晃呀晃……” “别想了,好好睡觉吧!” 锦卉忙拉住她的手,“娘亲,你再陪我一会儿,我好怕!” 心瑶忙靠着床柱坐下,把她搂在怀里。“我们锦卉是大公主,在眼泪落下之前,在强敌之前,先想一想还有许多人站在你的背后,你有父皇,有娘亲,有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还有大周臣民,你贵为公主,不但要勇敢地保护两位弟弟,也要保护天下的百姓,但是有些人,偏不愿意让你当公主,非要让你犯错,让你难过……” “以后,女儿会勇敢的!” “所以,今日刻意在你面前说你和弟弟坏话的两位宫女,你当如何处置?” “女儿心中有数了。” “早点睡吧!” 心瑶帮三个孩子盖好锦被,叮嘱值夜的丫鬟们多尽心,便返回卧房,却见慕景玄并不在房里。 她走到窗前看下去,就见慕景玄正立在门外,对石裂正低低地叮嘱,“查清楚那女子的来历和目的,再查一查,她今儿对大公主做了些什么。” “是!” 心瑶的怒火这才压下去。 慕景玄进门,见她吃力地抬手拆解头上的发髻,忙上前帮忙她却下钗簪,“我已经让石裂去查那位命叫甘棠的女子。” “我看到了。” “为防万一,这件事你先不要插手。我让太傅到家里来给孩子们讲学,你暂时也不要出门。” “我江心瑶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吓得不敢出门?我是被吓大的呢?”心瑶清冷地讽笑摇头,“这些女子也真是愚蠢,我又没在那位子上,她们想当就当呗,何必朝着我下手?!” “皇后,你说笑呢!”慕景玄拿起梳子,给她细细的梳头,看着绕在梳齿上的许多脱落的发丝,疼惜地叹了口气,“生了这两胎,就不要再生了,照顾孩子太辛苦。” “孩子是我的,我倒不觉得辛苦,锦卉懂事,已经学会照顾弟弟,弟弟们也懂得疼惜姐姐,还有——对你父皇说一声,他若敢在背后伤害我的孩子,我这辈子让他生不如死!” 慕景玄哭笑不得,“七年,你一直忙着赚钱生孩子,还霸着我的心不放,他那边忙着找皇后找不到合适的,还对你无计可施,他已经生不如死了。” 心瑶气结,“我可没霸着你的心,我这态度就是赶你走的,自己识趣点。”说完,她就起身去沐浴。 慕景玄无奈地拿了折子在床沿坐下来,就见枕头旁摆着一本厚厚的食谱,他顿觉手上的折子索然乏味,拿过食谱来细看,就一页一页的翻看,只看着书页上的字和精美的图,不禁觉得有些饿…… 心瑶散着长发走到床侧,见他竟在翻看食谱,直接自床尾爬上床,“大晚上的看那个,不饿吗?” “的确,对于饥饿的人来说,望梅止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慕景玄把书放下,直接把她揽在怀里,霸道地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腰间,在她眉心轻吻,“嗯,总算抱到朕的皇后了!” 心瑶迟疑了一下,安慰地轻拍了拍他的脊背,“问你一件事儿!” “嗯?” “那位叫甘棠的女子,有没有在你面前晃动一个翡翠坠子?” “你以为什么人都能靠近朕么?”话虽如此说,慕景玄却想起大街上那些变术法的,拿个东西在人眼前晃一晃,就能叫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锦卉说,那女子在她眼前晃动一个坠子。” “好啦!别再想了,我已经派石裂去查。” * 睿贤王府的后院,余香刚进入房里,就见一个身穿艳红袍服的女子坐在床沿,女子带着一张镂花金面具,看不到脸,乍一看,诡异地骇人。 余香迅速收住脚步,往门口靠了靠,不着痕迹地以真气催动袖中的匕首,匕首精准地落在她的掌心里。她不动声色地问道:“姑娘是何人?为何在我房里?” “因为,你是江心瑶的贴身侍婢,她最信任你!你若是对她出手,她一定不会察觉!” 余香听不懂她的话,却明白,她真正的目标就是主子。“你什么意思?” 红衣女子猝然欺近她眼前,晃着一枚翡翠坠子垂在了余香眼前,“你看这是什么?” 余香抬手,真气凝灌匕首,削在坠子上,翡翠坠子落地,她手上的匕首迅速刺向女子的面门…… 庭院里,嵩信正带着两队府兵巡逻,乍听到有瓷器爆碎的声音自余香房里传来,迅速带兵冲入房门,就见一团红影自后窗飞身出去…… “将军快追,那女子要杀郡主!”余香说完,就飞身追出去。 嵩信忙下令,“传令,严搜王府!分头搜查!” 余香跟着红影飞到了围墙处,迅速翻身回来,不放心地直冲进璇玑阁,上楼就叩响心瑶卧房的门,“主子——一个红衣女子刚才闯进奴婢房里,奴婢从她手上削下一枚翡翠坠子。” 慕景玄见心瑶这就着急坐起身来,迅速点住她的后颈,飞身下床,打开门,结果坠子细看了看,“人呢?” 余香忙跪地俯首,“嵩信将军已经去追,那女子从西边的墙头飞了出去。她说,奴婢是主子最贴心的侍婢,若是奴婢杀主子,主子定不会察觉。” 想起那番情形,余香便心有余悸,“所幸,这七年来,奴婢和主子跟着王爷学了不少防身的本事,否则刚才奴婢真就中了那女子的诡计。” 她话说完,抬起头,就见眼前的男子不见了踪影。 慕景玄凌空飞上睿贤王府上方,就见满院子灯火通明,府兵们都在忙着搜索,他飞身到西边,落在街上最高的楼阁上,就见楼侧的胡同里,一个裹着黑斗篷的女子策马冲入了对面的胡同里。 慕景玄远远飞身跟着,就见女子穿街过道,奔到了一座小茶馆门前,飞身下马。 茶馆内的小二迎出来,十分客气地迎着她…… 慕景玄看向茶馆后院,就见后院的房子里竟无半点火光,裹着黑斗篷的女子,钻进后院的假山,就不见了踪影。 第699章 皇上,你梦游吗 慕景玄越看这庭院,越觉得熟悉,他飞身一掠,落在茶馆门前远处,正见茶馆前面,便是红茉舞馆。 七年前,这庭院正是那弄毒唇脂的孟兹国国师作祟之处,刑部结案之后,这楼阁重新整修,便又卖了出去。 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做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事。 这幕后之人的心思,他倒也清楚——灯下黑。 刑部办过此处,断不会将此处再放在心上,寻常人也当此处是不吉利的地方,走路都绕着,偏偏这里就成了为非作歹的最佳藏身之处。 龙玺接了任倾城,抱着孩子从红茉舞馆一侧的胡同里穿出来,给怀中的小娃儿整了整头上的帽子,不经意地朝着街上的行人一瞥,偏巧,路上没有行人,只一男子临风而立,一身紫色无绣无腰带的丝袍烈烈地飘舞,袍边下他一双赤足就踩在昨日落的积雪上,丝毫不觉得冷一般。 龙玺有些错愕,“陛下?你……” “竟然真是他!”任倾城也惊愕失笑,“姐夫,大冷的天,你竟立在这里,不会是因为选皇后的事儿,被我师姐赶出来了吧!” 慕景玄与龙玺四目相对,瞥了眼任倾城,快步上前,只朝两人俯首,任由两人调侃玩笑,始终也没有吭声,然后经过他们身边,就要走。 “哎?姐夫什么意思呀?”任倾城气结。 龙玺忙把孩子交给任倾城,迅速追上前,“你和瑶儿每次见我,都当做不认识我,未免太……” 慕景玄忙压着声音打断他,“公子,朕的确不认识你!还有,请你以后不要带着媳妇孩子走这条路,会有危险。” “哈?危险?”龙玺哭笑不得,“这世上还有谁比你更危险的?大半夜的不睡觉,光着脚丫子到处乱跑,哎……你不会是正在梦游吧?” “公子,就当是朕梦游吧!” 慕景玄深切地知道,当年龙玺成婚,一则是担心敬亲王坚持举荐任倾城为皇后,二则是不希望心瑶为他的将来耿耿于怀,三则龙玺始终暗恋心瑶难以释然,这才破天荒地主动“还俗”,娶了任倾城。 偏偏,任倾城对龙玺的美色无法抵挡,一昏头就嫁了。 满城的人都十分好奇,这敬亲王的器重的表小姐、这位在泰仪殿一舞出糗的表小姐,主动下嫁的男子到底来自何处。 无绝为龙玺准备了一个新身份,来自北月旧都做生意的拓跋少主,许多人揣测这位拓跋少主占着北月昔日皇族的贵气,才生得这般出类拔萃。为此,贺毓以远房堂祖母的身份经常去龙玺家拜访,搪塞了敬亲王和其他人的怀疑。 龙玺却始终无法适应这个崭新的身份,与任倾城成婚四年,他还是喜欢夜猫子一般昼伏夜出,还是时不时地抓着一把花生米揣在怀里,还是总也忍不住飞檐走壁地绕城一圈,看一看有没有为非作歹的,看一看那些师兄弟们,有没有偷懒耍滑的。 而他更无法容忍的,就是慕景玄这样彻底地拒绝。 他忙追上前抓住慕景玄的手肘,“陛下可以让我去刑部任职,我也能帮上忙,但请不要让我置身事外,我这样痛不欲生,觉得自己像极一个废人。” “拓跋少主,你妻儿在等你,好好对待他们,朕做梦都奢望过这样平淡幸福的日子,偏巧,叫你都得了,善自珍重!” 慕景玄说完,就飞身离开。 龙玺无奈地叹了口气,折回来,就从任倾城怀里接过孩子,看了眼任倾城,“没事,回家吧!” 任倾城幽幽地看着他,“你的心不在我们身边,你回去便是。” “说什么傻话?我若是回去,其他成婚的师弟们如何自处?再说,龙音师弟当阁主当得好好的,我去了又算什么?” 任倾城嗔怒地嘟着嘴,听他如此说,还是欢喜地松了一口气。 “有时候我很怕睡一觉你就不见了!你这般美好的男子,只配得上我那师姐江心瑶,我这算什么?这样在你面前,我都觉得自己上辈子是笨死的。” 龙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环住她的肩,“我的确不喜欢笨的人,你的师姐——我的师妹,是我们阁里最笨的徒弟,我还是容忍了许久,你这笨蛋,我好歹也能凑合一辈子吧!” 任倾城气结,“从你的嘴里,真是半点甜言蜜语也听不到。” 龙玺怀中的小娃儿疑惑,“娘亲,什么是甜言蜜语呀?” “话里有糖,就是甜言蜜语。”龙玺言简意赅地解释。 小家伙似懂非懂,小手突然就捧住父亲的脸,咬住了他的嘴巴,“嗯?你这臭小子,你啃为父做什么?” “爹嘴里没有糖,话里也没有糖……” “哈哈哈……”任倾城禁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儿子,你可真逗!” 夫妻俩一路上欢声笑语,返回挂着“拓跋府”的大门内,管家忙迎上前来,“主子,来了一位小公子,戴着面具不肯摘下来,一直坐在厅堂里,也不说找谁,就坐在里不走也不动,已经赖在这里一下午了。” “小公子?”龙玺顿时想到他和心瑶一起收养的孤儿——青龙。 他疾步冲进厅堂内,就见十三四岁的男孩瞬间就从椅子上起身,双膝跪在地上,“爹!” 任倾城抱着孩子进来门槛,听到那一声爹,顿时怒火三丈,“你叫谁爹?谁是你爹?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龙玺忙凑到任倾城耳边嘀咕了两句,见她冷静下来,忙道,“你抱着孩子先去睡!” 任倾城悻悻地瞥了眼青龙,抱着孩子就出了门槛,对管家命令道,“去吩咐厨房,给那孩子弄点吃的,既然叫少主爹,那小公子还不知他是个谁生的呢,你们都好好伺候,别怠慢了。” 管家脸色微变,“原来是大少爷呐!这……卑职今儿可把大少爷得罪了,卑职叫了十几个小厮要把他抬出去呢,愣是没有搬动他。” “哈?!”任倾城哭笑不得,“你能搬动才怪!”龙鳞阁中的人,哪一个不会千斤坠呐! 龙玺把青龙带进内室,关上所有的门窗,又以真气布了一层结界,以防人偷听,转身,就见青龙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清俊的椭圆形的脸,白皙如玉的肌肤,是戴习惯了面具,见少了阳光所致,却异常惊艳俊美。 龙玺在椅子上坐下,见他又在面前跪下来,不禁失笑,“你义母若见到你这个样子,定然十分满意。不过,为父不 第700章 戴面具的小哥哥 青龙拘谨地忙站起身来,规矩地立在一旁。“青龙没想到,爹竟然成婚了……爹每年元宵节和中秋节都去探望儿子,都会传授儿子功法,还带去娘亲亲手做的衣服和糕点,如今……爹有了妻儿,竟不要青龙了?!” 龙玺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无法面对男孩怨怼地口气。 “今晚你先宿在这里,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的脸,明日我叫你师叔带你去拜见师祖。” “儿子只想和爹、和娘亲在一起。既然爹不要儿子,儿子走便是。”他负气说完,他踹门就要离开,却被门板上附着的真气硬生生地弹了回来,摔了个大跟头。 龙玺没有扶他,看着他坐在地上掉眼泪,却又于心不忍,这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且含辛茹苦与心瑶一起倾注了不少心血。 “青龙,你自幼的梦想,不是当龙鳞阁阁主吗?你义母为了你的梦想,才让我收你为徒为义子,悉心栽培你。如今为父成婚成家,你也不要自己的梦想了?” “是你们不要我的!” “罢了,你若不想见师祖,为师也不勉强你。不过,你那几位师叔收的徒弟,可是个顶个的厉害,都得了师祖的赞扬。”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是与你没有关系,你不嫉妒就好。”龙玺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好,明日为父去找你义母谈生意,你跟着一起去吧。” “我现在就想见娘亲!” “她有身孕,又与陛下住在一起,你如何见?且她的三个孩子还小,一个哭都跟着哭嚷不休的,你怕是哄也哄不好。”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青龙顿时又扎心地难过,躺在地上就生闷气。 龙玺哭笑不得,听到管家在外面小心翼翼地说话,便忙上前打开门。 管家好奇地往里看了一眼,就见少年正疼在地上撒泼耍赖不肯起,倒是主子一脸沉静,看不出喜怒。 他忙把手上摆着饭菜的托盘交给龙玺,“主子,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叛逆不服管教的,您多担待,多疼惜些,慢慢就好了。” “嗯,我知道。”龙玺又叮嘱道,“去收拾好后面带着温泉池的那处院子,以后就给大少爷住。” “是。” 青龙乍听此话,不好再赖在地上,忙戴好半张面具站起身来,见龙玺端着托盘放在茶几上,他忙凑上前,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龙玺抿着笑,看着他吃,“为父收到你其他几位师父的来信,说你是个颇为懂事的孩子,甚至还帮着那边的官府抓了不少恶人,平日也做了不少好事……” 青龙悻悻地点头,知道父亲没有疏远自己,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胃里也吃得暖了,整个人的火气就平复了。 “说吧,你这次是为何而来?”龙玺揶揄地看他。 青龙喝了两口热粥,目光精明地看了父亲一眼,着实没想到,自己刚才那般躺在地上撒泼耍赖,竟也没有骗过父亲的眼睛。 “那边的官府查到一伙子制造假官印的人,此事牵涉了不少拓跋皇族的旧部,那边官府觉得事情非同小可,就写了信命我带过来,我进不去皇宫,且发现那些人已经派人盯上了娘亲,顺腾摸瓜,就奔到了京城来,正好你也没有去看我,我就来看一看,你是不是娶了媳妇就忘了我这义子!” * 一早,心瑶听了余香一番惊心动魄地禀报,波澜无惊地挑眉,“我不去找她,她倒是按耐不住了。” “主子,那女子蒙着脸,奴婢也不敢断定,她是否真的是那名叫甘棠的女子,但是……”余香双手递上翡翠坠子,“您看,这是奴婢削断的。” 心瑶接过坠子,嗅到坠子上有一股奇异的香气,而这香气中分明有多种香料,其中一位便是——麝香。 她迅速把翡翠坠子丢在桌上,“拿帕子包裹了去交给太上皇和太后过目,另外把妙回师父带过去,好好当着太上皇和太后的面查清楚,这翡翠上是不是有麝香。” “主子不亲自去宫里么?” “那道宫门我还是不去了,给太上皇留点脸面,他若非要宣召我进去,我再进去不迟。” “主子这七年间都不曾入过宫门,是真的不打算当皇后了?” “这七年间,太上皇始终也没有停止为皇上择选皇后呀!我若是去了,人家还以为,我在看他的笑话。”心瑶这就看了眼楼上,见小格子带着三个孩子下楼,温柔地扬起唇角,“卉儿,夜儿,霄儿,今儿你们不用入宫了,父皇把太傅请到家里来,你们和两位舅舅一起在家里读书,露姑母和大舅家的表兄弟们也都过来一起读书。” 锦卉忙和两个弟弟在餐桌旁坐下,就注意到余香正忙着包一个翡翠坠子,“咦?好熟悉的东西呀!姑姑是从何处寻到的这个?” 余香忙道,“哪里是寻到的,是在地上捡到的,小孩子家别多想,还要去御学堂呢,小孩子家别多想。” 心瑶看向小格子,“今儿多带些几个高手,贴身看护着公主皇子,路上遇到了什么人,见到了什么事儿,都一一记下来。” “是!” 龙玺带着青龙走到了璇玑阁的门前,小格子正带着锦卉、慕夜和慕霄自璇玑阁里出来,三个孩子斜挎着自己锦绣的小布袋,裹着小斗篷,三张惊艳的小脸儿被簇拥在毛茸茸的斗篷帽子下,像极三只小猫儿。 锦卉左手牵着慕夜,右手牵着慕霄,两个弟弟迈着小短腿儿,一出门就想跑。 锦卉威严地端着架势忙命令,“早上路面有冰,摔倒了又要哭鼻子。” 慕夜和慕霄相视,都听话地乖乖走。 小格子跟在身后,浅扬唇角看着姐弟三人,有锦卉管着,自己颇省力气,因此笑得十分欣慰。 青龙脚步停了停,好奇地看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却不经意间就与那个字高出许多的女孩四目相对,就看得愣住。那两个男孩已然惊艳若仙童,这女孩的眉眼却艳美惊魂,雪白的小脸儿透着红润,纤长的睫毛掩映着澄澈的瞳仁,波光流转,能夺人呼吸。 锦卉自他身边停下脚步,扬着小脸儿也好奇地看他,更多的却是看他脸上的面具。“龙鳞阁的吧!龙音师伯那两个徒弟也是这样的面具,真分不清你们谁是谁。啧——” 第701章 原来你经常被罚 龙玺自青龙身后跟上来,手搭在青龙的肩上,姿态骄傲的拍了拍,“这是我和你母亲收养的义子,青龙。他可是我们龙鳞阁未来的阁主。” 锦卉仔细看了看青龙的面具轮廓,长圆的形状,温润的线条,鼻梁和眉骨高高的,眼窝深深的,分明不是中原人的模样。 两个弟弟也跟着她一起俯首,三人整齐地对青龙道,“青龙哥哥好!”又对龙玺道,“姨父好!” “姨父?”青龙却忍不住因他们对龙玺奇怪的称呼而失笑,“爹,他们怎么叫你姨父?不该叫师伯,大伯父之类的么?” “因师伯隐藏身份,娘亲不准我们喊龙玺师伯,又因娘亲与倾城姨母是师姐妹,大家便依着任倾城这边的关系,喊姨父。” 青龙只觉这关系听得有些绕,却还是听明白了,女孩清脆的声音宛若他路上遇到的那条甘甜的山溪,淙淙叮叮,有点辩不出的沙哑,不会叫人觉得腻。 他上前手就落在了锦卉的头上摸了摸她的发顶,然后摸了摸慕夜和慕霄的脸儿,“你们真的长得一模一样呢!我都认不出哪个是夜儿,哪个是霄儿。” 锦卉十分不喜陌生人摸自己的头,更不喜欢他摸弟弟的脸,尤其龙鳞阁这些人自幼都是带着血腥的。 “姨父久不来看我娘亲,一来就带个沾亲带故没礼貌的,大家都说您暗恋我娘亲,还真是割舍不断。” “咳——”青龙尴尬地咳了一声,却是被这小丫头辛辣的口气呛到。 龙玺隐忍深吸一口气,“放眼天下,也就只这丫头敢调侃姨父,赶紧去学堂,别又被罚站!” 青龙挑眉看锦卉,“原来……大公主常被罚站?” “你可真会自作聪明。”锦卉咬牙切齿地说道,“今儿姑奶奶去罚别人占!” 青龙被她泼辣的话逗笑,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罚谁呀! 小格子带着姐弟三人,领着两队护卫离开。 龙玺和青龙进去璇玑阁,心瑶正披上斗篷要出门,见父子俩进门,恍惚愣了愣,见戴着面具的少年双膝跪地,她忙上前托住少年的手肘,“前儿你龙音师叔说,你已经在路上,没想到,来得竟这样快。” “儿子不孝,让娘亲担忧了!”青龙还是俯首深深一拜。“这些年,娘亲不住地派人往那边送银子和衣裳、鞋子,儿子都收到了,娘亲亲手做的袍服,儿子每次都穿得刚刚好。那边的姑姑和师父说,娘亲定是在亲手做那些衣裳时,惦记着儿子长的又多高了多大了……” 心瑶把他揽在怀里,轻拍他的脊背,动容地嗓子嘶哑,“娘亲总想着该不该把你接过来,又怕打扰你那远大的梦想,怕你暴露了容貌,将来会成为你的负累。这京城里,十分不太平,你来了,也要防备着那些居心叵测之人。” “娘亲放心,爹交给儿子的那些本事,儿子都会了,儿子能保护好自己。” 龙玺匪夷所思地从旁失笑,“你这会儿倒是乖巧懂事!昨晚在我那儿撒泼耍赖,躺在地上打滚的人,是你的孪生兄弟不成?” 青龙顿时涨红了脸。 心瑶却忍不住笑,“对你撒娇,是怕你太冷了!我们青龙可是最懂事的孩子呢!” 龙玺见她拉着青龙不撒手,忙道,“一会儿还要带他去拜见师父,你先忙你的事,晚上咱们一起吃饭。” “你不要带他去见师父,我带他去吧!再说,你那边的生意不是很忙么。” “说的好像你很清闲似的。”龙玺无奈地叹了口气,“昨晚陛下穿着睡袍光着脚在街上走,可是梦游?” 心瑶愣了愣,顿时明白慕景玄昨晚是去追那红衣女子,才鞋子也没有顾得上穿。“没事,他时常梦游。” “皇帝梦游这样的事也敢编撰,你们夫妻俩也真是默契!”龙玺哭笑不得,“罢了,你们什么事都瞒着我,就继续瞒吧!” “为你好,你就受着,别这么大的怨气!”心瑶嗔笑瞪他一眼,就牵着青龙的手,“走,娘亲先带你去酒楼吃顿好吃的,再把你师祖和师叔祖、师叔、师兄弟都请来酒楼,咱们热闹热闹。” “好啊!”青龙欢喜不已,“有娘亲在,师祖不会对青龙太严苛的。” 龙玺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禁艳羡那样的热闹,但是拜别龙鳞阁的那一日。他喝了酒,与龙鳞阁就此拜别尘世间,所以,也只能想想便罢了。 * 太上皇寝宫,怀渊帝打开手上的丝帕,借着窗外打进的阳光,细看手上的翡翠,又看一旁刚下朝过来的慕景玄,见他默然不语,他又将翡翠坠子递给身边的太后拓跋荣敏。 拓跋荣敏竖起眉头,将翡翠坠子嗅了嗅,挑着眉梢,眸光里闪过一抹阴沉,“选了七年,好不容易有个合适的,竟然选出个居心叵测的。” “朕看,那红衣女子,不见得就是甘棠。那女子并无武功傍身,怎可能和余香过招之后,还能飞出围墙?”怀渊帝说着,若有所思地看跪在地上的余香,“心瑶不亲自来,却叫你过来,她这是因为选皇后坐不住,故意生事吧?” “心瑶岂是故意生事的人?她退下后位,为得就是息事宁人。”慕景玄捻着茶盅,不悦地叹了口气,“心瑶不入宫门,也是因为担心你们怀疑她嘲笑你们选不到皇后。” 余香诧异地赞叹道,“陛下果真与主子同心同德,陛下所言,正是主子对奴婢说的。” 怀渊帝震怒地呵斥,“放肆!朕岂会怕她嘲笑?她这是故意气朕!” 余香忙道:“太上皇,您多虑了!主子这会儿又去了酒楼,酒楼今儿新进一批豆酱,那豆酱放入菜里烧菜,味道格外不同,主子在满京城的酱菜馆子里选了很久,才选到的……” 怀渊帝不耐烦地打断她,“行了,谁想听豆酱呀!” 拓跋荣敏讽笑道:“你的确不想听豆酱,你也害怕听到她全然不在乎你选皇后的事!你更怕听到她这些年开了多少家酒楼,挣了多少银子,还怕听到她挣到银子捐助银子给孤幼院和那些灾民的事,还怕听到她开了多少家医馆,尤其怕听到旁人说她的好话……在你眼里,她就是蛊惑咱们景玄不纳妃的罪魁祸首,这完全有违你们皇族的规矩。” 第702章 这女子,是坏人 “若是景玄开窍些,如今百子千孙都有了,至于叫文武百官戳着脊梁骨议论么?” 怀渊帝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儿子,忙端起茶盅押了一口茶,心疲累已极。 “皇后她当无可厚非。可你是皇帝,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呀!皇族子嗣单薄,是一件极危险的事。夜儿和霄儿如今才三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办?为父老了,也是怕一番基业毁在儿孙手里……” “心瑶拼了身子给您生孙子,您还能说出这种不痛不痒的话,危险的是您!儿子看,您倒像是中了什么蛊惑,一心厌恶排斥心瑶。” 慕景玄不愿对自己的生父吼,但是,每次谈到子嗣,他就心如刀绞,耳畔都是心瑶拼着生死在产房里嘶叫的声音。 他当初死也不想要孩子,就是惧怕所有可能面临的危险。 那个傻女人……唉! “慕夜和慕霄诞生时,难产,心瑶差点断气……” 拓跋荣敏顿时红了眼眶,“景玄,你放心,有母后在,再玹十年八年,你也纳不了后妃。” 慕景玄只觉这话有些别扭,还是感激地看了眼母亲。 “那位叫甘棠的,儿子不会娶。当着儿子的面,父皇查问清楚,若她没有伤害锦卉和余香,若她没有意图谋害心瑶,儿子饶她不死!” 怀渊帝气结,“只这坠子难成罪证!”他把坠子搁在茶几上,宣护卫进门,“去,把甘棠请来,朕亲自问她。” “是!” * 顺心酒楼内,心瑶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优雅地一手端着小盘,一手拿筷子,从小盘里挑起一点豆酱,送进口中,抿唇尝了尝滋味儿,颦眉细品。 一旁豆酱坊的老板和三位掌柜都毕恭毕敬地小心看她,老板紧张地拿着帕子按了按涨红的脸。元宵节刚过去,天还冷着,他已然是汗流浃背。 能被这位郡主选中的食材,各家酒楼亦是挣着抢,眼前这位,就是一位财神爷啊,能如得了她刁钻的嘴巴,以后销路就翻倍了,只是没想到,她竟如此难伺候,每个坛子都打开品尝一遍,委实要人命。 心瑶挑剔地搁下瓷盘,“窦老板,我江心瑶第一批货要三百坛子,你却好,只有一百坛子合格,你这是蒙我呢?还是欺负我不会做生意呀?!” “谁敢说您不会做生意呀!像您这样的怀着身孕,竟然还品尝这么多的豆瓣酱……全天下就您最会做生意了。” “看在你心里明白,你说,此事如何处置呀?” “不合格的,草民给郡主退了,合格的一百坛子,草民按照半价给您!草民上有老,下有小,手底下还养着不少人……” “我给你生路,你怕是日后也难以对我有诚心!退钱,把你的坛子都搬走,从今往后,你继续慢慢卖你的豆瓣酱。” “这……” 窦三忙扯着三个掌柜一起跪在桌旁,“郡主,我免费给您三百坛子,从今往后,我敢在豆酱里掺杂半点假,我死全家,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行了,就依着你说的办吧!”心瑶伸手,对酒楼的大掌柜拓跋露说道,“露儿,带他们去立个字据,签下契约。” “是!” 楼上,青龙看了一场大戏,忍不住侧首看师祖无绝,和师叔祖无垠,却见他们波澜无惊。 “师祖,娘亲好厉害,那豆酱明明每一坛子都一样,她是怎么尝出来的?” 无绝冷笑,“就如这天下人,你瞧着都是有鼻子有眼睛的都一样,却一眼就能看出,哪些该杀,哪些不该杀,这也是凭本事的。” 青龙忙道,“师祖,人都是相由心生,咱们看得人多了,人的眼神一动,便知其好坏了。” “哼哼,那豆酱你1娘1亲也是尝多了,一闻味儿便知好坏了。”无绝拍了拍他的肩,便指向门口进来的酒红袍服的女子,“你看那女子,就是参选皇后的甘棠,她是好是坏,你可能看得出?” 青龙看下去,狐疑地挑眉看下去,“此女乍一看,脸盘是菱形,容颜姣好,但是,细看,额头偏窄,心思残忍,鼻梁骨虽高且好看,却有凸起,便是见不得别人好,这是面相。再看她的眼神,笑意清浅,未透眼底,比这正月的天还凉,可见她来者不善……” 无垠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看样子,你义父义母都没有白教你。” 无绝也看他一眼,只道,“你看,那女子此来有什么目的?” 青龙又看下去,却见那女子径直就走向了扶着后腰起身的义母——江心瑶,他惊得一凛,忙转身就要冲下楼梯去。 无绝忙拎住他的后衣领,“急什么?!” 青龙提着一口气道,“那女子绝非善类!” 心瑶听到了楼上的一番话,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静看走到近前来的酒红袍服的女子。 “甘棠刚刚被太上皇宣召入宫,路过顺心酒楼,看到郡主在窗内坐着,便特来给郡主请个安!” “我正要找你呢!你就来了。”心瑶浅扬唇角,“昨天,巡查御花1园的护卫说,你在御花1园里拿着一枚翡翠坠子在锦卉的眼前晃,可有此事?” 甘棠身后的丫鬟尖锐地嗤笑,“郡主,您这是说得什么话?我们主子,还没有被册封为皇后呢,您这就开始栽赃了,您也太着急了!” 她话刚说完,甘棠就侧首呵斥,“翠叶,放肆!” 唤名翠叶的丫鬟忙跪在地上,“主子,奴婢可都是为您好呀!昨儿您陪着太后对弈一整天,何时去过御花1园,这栽赃嫁祸,也该有个证据呀!” 满堂的人都静下来,楼上楼下一片岑寂,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了心瑶身上。 心瑶清冷地扬起唇角,“一唱一和,演得不错,先害我女儿被罚,在入王府害我的丫鬟余香,然后又故意来我面前装无辜可怜,当众害我的名声,告诉你,我江心瑶,不吃你们这一套!” 甘棠挑眉,“郡主想杀了甘棠不成?” 心瑶随手从指尖弹了一枚银针到她颈侧,那银针纤细如尘,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甘棠只觉得脖子有些刺麻,却并无疼痛,她恐慌地忙抬手摸脖子,“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第703章 郡主赏你一根针 心瑶浅扬唇角,也学着她的一脸无辜,讽刺地冷笑,“别怕!那针就如你的坠子一样,寻不到证据,所以,说起来,我也没有对你做什么。” 满楼阁一片哗然,楼上的青龙惊骇地看无绝和无垠,却是第一次见识,娘亲竟然是这样的娘亲。这一招以牙还牙,委实厉害! 甘棠脸上惨白地不见血色,只觉得半截身子都已经麻木,“郡主,众目睽睽,您如此对甘棠用暗器……” “大家都看到我给甘棠小姐用暗器了吗?” 青龙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突兀地大声说道,“没有,娘亲的手太快了,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众人循声看向二楼,就见一个男孩和两个气质若仙中年男子正凭栏而立,不只是男孩戴着面具,就连那两位中年男子,亦是戴着银色面具,显然他们都是龙鳞阁中人。 有龙鳞阁中人在此,谁还敢置喙半句?只怕这名叫甘棠的女子,早已在龙鳞阁的盯视下。 于是,楼阁上下顿时一片岑寂,无人敢为甘棠呛声。 心瑶慵懒地在椅子上坐下来,玩味看着甘棠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甘棠小姐不是着急入宫拜见太上皇么?赶紧去吧,太上皇当了我两年的公公,我最是了解他,他是最不喜欢人迟到的——迟到了,就是大不敬。你初来乍到,恐怕不知,在皇族,大不敬亦或以下犯上,都是要斩首示众的!” 这番话的弦外音,众人都听了个明白,有人禁不住抬手摸了摸脖子,就连甘棠身边、前一刻嚣张跋扈的翠叶,亦是恐惧地干咳了一声,再不敢看面前艳美倾城的孕妇。 甘棠心头惊悸,一身傲骨,却不容她低头。她恐慌地捂着脖颈,转身就搭住丫鬟翠叶的手腕,“我们走!” 心瑶笑道,“那枚针事本郡主治病救人用的,就此赏给你,赐你一具全尸。相较于你该被千刀万剐的罪,这番厚恩,你该谢恩才是!” 甘棠头也没回,疾步迈出门槛。 翠叶亦是战战兢兢,扶着甘棠上去马车,陪在甘棠身侧坐下来,就给她检查脖颈,“小姐,看不到任何痕迹,连一点血珠儿都没有,据说这江心瑶这针灸之术是跟着妙回神医学的,这针怕是……” 见甘棠脸色铁青地阖眼运功,翠叶忙又寻找针孔的痕迹,咕哝道,“脖子这边的学道好像有天鼎、人迎、扶突……” “闭嘴!”甘棠以真气寻找陷入血脉中的针,却如何也捕捉不到。“该死的江心瑶,竟是我轻敌了!本以为这种自视清高的女子,与世无争,自诩良善,她的孩子被讥讽了,她便识趣地不再让她那三个孽种入宫,没想到,竟然适得其反!”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催眠她的丫鬟不成,自然得想别的法子杀了她!”甘棠阴沉地盯着面前的车厢垂帘,想起江心瑶怀着身孕竟还是艳美倾城的样子,就妒恨地抓狂,“不知得杀了她,还得让她身败名裂,否则,将来定后患无穷。” 翠叶无奈地提醒,“小姐,奴婢说的是您体内的针……这针若是不赶紧取出来,是会危及性命的呀!” “既如此,还不赶紧找医馆?!” “是!是!”翠叶掀开车窗垂帘,就看到隔着三五丈远,正有一家“清心医馆”。 然而,迈进医馆之后…… 年轻俊雅的大夫一身水青色丝袍,长身玉立地站在柜台前,就垫着一方丝帕按住了甘棠的脉搏,眯着眼睛,专注地探了片刻,方问道,“小姐,您的意思是……您体内有一根针?” “是!”甘棠只觉他太过年轻俊雅,委实不像一个大夫。 大夫又道:“这针是从何处刺进去的?又是何人刺进去的?” 翠叶也忍不住道:“你到底会不会诊?一根针竟然也探查不出来?” 大夫无奈地摇头,“这针若是寻常的绣花针,你告诉我从何处刺进去的,我给你用麻沸散麻醉之后,割开血肉仔细找一找,自然是能找到,但是,若是特殊的人用特殊的手法刺进去的,那……恐怕就……” 甘棠忙道:“是江心瑶,用真气从我的颈侧打进去的。” “什么?江心瑶?”大夫恐慌地不禁将女子从头看到脚,“小姐说的江心瑶,可是睿贤王府的嫡郡主、曾经当皇后的——江心瑶?” “正是!”甘棠说道。 大夫从旁收了柜上的脉枕,叠放好甘棠手上的丝帕,这就做了个请的姿势,“女子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甘棠狐疑地左右看了看,“此处是医馆!” “我们的医馆是有名字的。” “你这人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们医馆叫清心医馆,也没有为难你们的意思,我只需要你们给我取出针……” “这清心医馆是我家师姐开的——应该说,全天下所有的清心医馆都是我家师姐开的,我家师姐就是家师妙回的嫡传大弟子、睿贤王府嫡郡主、曾经的皇后娘娘江心瑶。” “什么?”甘棠看翠叶,“这就是你找的医馆?” “这……奴婢也没想到呀!顺心酒楼是江心瑶的,清心医馆竟然也是江心瑶的……”翠叶忙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给大夫,“大夫,您行行好,快给我们小姐把针取出来吧!” 大夫忙挡开银票,“我家师姐从来不无缘无故地伤人,她若伤人,必是因为此人先伤害了她,她以牙还牙所以。” 翠叶忙道,“不过就是因为我们小姐参选皇后,江心瑶心生妒忌,这才用针害我们小姐。” 大夫恍然挑眉,“原来,这位小姐就是以翡翠坠子蛊惑人心,且夜入睿贤王府、意图谋害蛊惑余香姑娘杀害我师姐的女贼!” 甘棠勃然大怒,“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何时……” 不等她话说完,大夫就抬手直指门板一侧贴着告示,“那告示,不只是我们医馆里贴着,一大早,刑部就誊抄了上千张,张贴满了大街小巷,甘棠小姐你最好出门别走路,否则,会被人人喊打!” 第704章 她就是那位刺客 甘棠气怒交加地涨红了脸,负气扯住翠叶就疾步走出门,却刚到门口,就被正要进门取药的几位病患诧异地抬手指着…… “咦?这不是画像上的女刺客么!” “还真是!皇后娘娘七八年没入宫了,这女子一参选皇后,就动歪脑筋,连小公主和娘娘身边的丫鬟都不放过,心如蛇蝎呀!” “真是没王法了,刺客都能满街跑,刑部为什么不抓她呀?” 翠叶凶戾地斥道,“你们胡言乱语!我们小姐堂堂正正,甘家更是富可敌国的大户人家,你们说话要讲证据……否则,我们就去刑部告你们诬陷!” “去啊!有本事你就去告!” 大夫忙出来,将病人们劝进去,对甘棠说道,“甘棠小姐,你这针我不能取!不过,容我提醒小姐两句,这针细软如发丝,是我家师姐专门为针灸所搭配的,若是从颈侧刺进去,定是一真气推送入了血脉,你不断的行走,不断的活动,针便会沿着血脉游走,你最好主动去认个罪,说不定我家师姐还能救你一命。” “大夫既然无心救我,何必危言耸听?我甘棠还能死在这根针上不成?” 大夫没再多言,因病患也实在多,便赶忙返回诊室里看诊把脉。 * 甘棠强撑着身子进1入太上皇寝宫,就跪在院子里没有起身,只觉得呼吸都有些难受,她耳朵也隐隐地刺痒,左眼一直在不听使唤地流眼泪,不知针到底是走在了何处,心里莫名地发慌…… “翠叶,一会儿好好说话!” “是!”翠叶陪着跪在她身旁,胆战心惊,在脑子里拼凑着话语,希望能把事情说得合情合理,又不显得刻意,思前想后,还是先开口大喊,“太上皇陛下,太后娘娘,救命啊……救救我们家小姐呀……我们家小姐快死了!” 怀渊帝闻声,带着太后拓跋荣敏一起出来。 慕景玄跟在父母身后,狐疑地打量那女子两眼。 在宴席上,他倒是没有仔细看,如此映在天光下,倒是算得一位清秀美人,只是脸色实在难看得厉害,厚重精细的脂粉也无法掩盖惨淡的面色,酒红袍服,酒红唇脂,像是吞了血…… 看身形,无疑,就是昨晚那位红衣刺客, 怀渊帝狐疑地弯腰看甘棠,“昨儿不是还好好的么?这是怎么了?生病了?” “刚才甘棠在入宫时,经过顺心酒楼,给郡主请安,郡主却不分青红皂白,就刺了一根针在我们小姐的脖子里……” 怀渊帝狐疑地看了看甘棠的脖颈,“没有痕迹啊!” “郡主阴毒已极,用的是一根头发丝似的针,我们去了清心医馆,那边的大夫说,小姐若不必及时取出针,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拓跋荣敏怀疑地道,“你不会是诬陷心瑶吧?本宫看着心瑶长大的,那孩子厚道心善,旁人不招惹她,她绝不会伤害旁人。” 甘棠两手撑在地上,佯装支持不住,当即歪在地上,伸手就扯住了怀渊帝的龙袍边角,“太上皇陛下,请给甘棠做主呀!甘棠还有父母要照顾,各位大人夫人举荐甘棠参选皇后,甘棠也不能辜负他们的期盼。” 不等怀渊帝开口,慕景玄就道,“朕这几年也跟着妙回师父学了不少,皇后学艺,朕也耳濡目染,以朕的内力,绝不会听错,你心跳还算平稳,不该这样快的躺在地上,依着平日皇后惩治恶人用这手段的境况,你该在明日此时才会瘫在地上。” 甘棠僵在地上,躺也不是,不躺也不是,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忙看翠叶。 翠叶已然被难得开尊口的皇帝陛下惊吓地手足无措,全然没有注意到主子的眼色,仰着脸,全部的神智都被俊美若仙魔的男子吸引。 拓跋荣敏见主仆俩的反应有点滑稽,看了眼儿子,说道,“景玄,不如叫心瑶来问一问,为何拿针刺这女子?” 慕景玄正要开口,偏偏,下学的大公主慕锦卉牵着两个弟弟的小手赶来给祖父和祖母请安,小格子和一众丫鬟小厮都跟在身后,唯恐三个小人儿摔倒跌倒。 慕夜和慕霄小短腿1儿颠儿颠儿迈过高高的门槛,便险些被绊倒,慕景玄注意到他们,顿时就迎上去,要抱慕夜和慕霄。 慕夜和慕霄却都摆小手拒绝。 慕夜道:“娘亲说,父皇辛苦,不让父皇抱。” “叫我们,给祖父和祖母,请安后,就回家。”慕霄也说。 锦卉却注意到了自地上跪端正的甘棠,顿时就呀了一声,忙奔到祖父祖母面前,先行了礼,又打量甘棠,仔仔细细将甘棠看了三遍,越看越觉得熟悉。 甘棠心慌地忙捂住脸,“甘棠拜见大公主,初次相见,不知大公主在看什么……甘棠的脸上,可是有什么脏东西么?” “你不用转移话题,我认得你!”锦卉忙对父亲大声地说道,“父皇,就是她!昨天在我面前晃那个翡翠坠子,不知她说了什么,我就背不出那首《甘棠》了!” 甘棠惊凛,委实没想到,对这小丫头的催眠竟然出了纰漏。昨日,她对她催眠时,唯恐巡逻的护卫行经御1园,匆促间,忘了让这小丫头忘了她。 “大公主您在说什么,甘棠完全听不懂,昨儿甘棠陪着太后娘娘对弈,并不曾见过您!” 拓跋荣敏挑眉,“锦卉,昨日,你是何时见过的这女子?” “早课之前。” 拓跋荣敏挑眉,俯视甘棠,“早课之前,本宫在寝宫内,等着一众晚辈来请安。往日那个时辰,露儿,坤珠、凌云、允琪他们都过来给本宫请安,本宫可不记得那时曾经见过甘棠小姐。” 怀渊帝竖起眉头,有些失望地盯着甘棠,“朕难得选到一个多才多艺的才女,没想到,竟选到一个心思不正的。” “事儿没这么简单,父皇您选的这女子,就是昨晚擅闯睿贤王府的刺客,昨晚朕亲自追踪她到了宫墙外,看她的身形,就是那刺客。” 慕景玄又宣召余香上前来,命宫女将甘棠的半张脸蒙起来,叫余香辨认。 “余香,皇后在这女子身上刺了一根针,定是因为昨晚的刺客和蛊惑大公主的事,你看仔细,那刺客的眼睛像不像这女子,若像的话,皇后便没有惩治错。” 第705章 他得罪了小公主 余香仔细看了看甘棠,忙俯首,“陛下,奴婢记得,那女子一双眼睛是杏核眼,双眼皮,眼尾上扬,鼻梁上骨头明显高出一块,正是与甘棠小姐一模一样。” 慕夜和慕霄忙一边一个,站在父亲身边,学着余香研看甘棠的姿态,也仔细看甘棠的鼻子。 “父皇,她的鼻子,jiang得和……和咱们的不一样呐!”慕霄踊跃地说道。 慕夜忙隔着父亲大声地纠正,“是长……长得不一样!”说着,他仰头看大树一样高的父亲,等着父亲表扬自己。 慕景玄领会到儿子的小眼神,忙赞赏地对小哥俩扬了下唇角。他却是正要下令将甘棠拖去斩首的,无奈孩子们在侧,他忙压下心头的杀气,朝着宫廊下候命的青砚说道,“青砚,将这女子押送去刑部严审,听候处置!” “是!”青砚带着两个宫卫上前,直接押着甘棠出去,看了眼从旁瘫坐在地上的翠叶,又问询看慕景玄。 “连这丫鬟一起押走,仔细审问。传朕口喻给康王,让他们问出是哪些人举荐了甘棠,将哪些人一并押送去刑部关押起来。” “是!” 甘棠惶恐地忙扑上前扯住怀渊帝地袍服,“太上皇陛下,甘棠一时糊涂,太上皇饶命!甘棠体内有一根针,必死无疑!去了刑部更是死!太上皇……甘棠真的是一时糊涂,甘棠没有想过伤害大公主和心瑶郡主……” “哈!你一时糊涂?昨晚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余香朝着怀渊帝俯首,“禀太上皇,昨晚这女子闯入奴婢的房中,企图用一块翡翠坠子催眠奴婢,还说,奴婢是主子最信任的人,若奴婢对主子下手,主子绝不会防备!主子如今怀着孪生皇嗣,若主子为此丧命,便是一尸三命!” 说着,她双膝跪地,“恳请太上皇还主子一个公道!” 怀渊帝却哑口无言,“这……甘棠,你可知做皇后,最重要的是良善?朕看重你的才能,不求你能比得过心瑶,没想到你竟连最基本的良善都没有!” “太上皇,您希望甘棠当皇后,可不能留着一个隐患呀!将来,甘棠若无子,势必被这两个小孽种害死……” 她此话出口,慕景玄一道真气封住她的哑穴,“朕只有一个皇后,朕的儿子也不是孽种。” 他瞟了眼青砚,青砚脊背一凛,迅速领着护卫将甘棠和翠叶都拖出门。 慕景玄压住怒火,对三个儿女说道,“走了,咱们回家!” 怀渊帝听这话,顿觉扎心。儿子这境况,已然是拿着睿贤王府当家,已然是入赘的境况。“孩子们刚下学,留在宫里吃点糕点也是好的。” 拓跋荣敏嗤笑,“自打潘柳师父跟着心瑶出去开酒楼了,这宫里的饭菜都入不得口了,糕点就更别提。夜儿、霄儿小嘴儿更刁钻,你让他们在这里吃,回头心瑶定怀疑你虐1待孩子们的肠胃。” 怀渊帝哑然。 锦卉给两个弟弟递了眼色,就双膝跪地。 慕夜和慕霄也听话地跟着一起跪在姐姐身后。 怀渊帝无奈地道,“你们这是又跪什么呀?刚才不是请过安了吗?你们父皇也将甘棠收押了,再用不着求什么了。” 锦卉却道,“老头儿,我先给你跪下,是怕你不讲理地怪我以下犯上!” 余香惶恐地看了眼慕景玄和拓跋荣敏,见他们不开口,忙提醒道,“公主殿下,对太上皇说话,要用敬语!” 锦卉斥道,“他配么?” 怀渊帝狐疑地竖起眉头,“放肆!” 他话虽说的威严,却忍不住诧异这小丫头一身的霸气。 “昨儿你还在御学堂被太傅罚跪,今儿就以下犯上来斥责祖父,锦卉,你这是又想挨罚呀?!” 慕景玄也忍不住为小丫头这一身胆气诧异。他始终也没有吭声,却看得出,这小丫头是把她母亲的那一番话听在了耳中,专程来教训她的祖父。 锦卉道:“甘棠用那翡翠坠子蛊惑我,刺杀余香姑母,您却选她当皇后,可见,您能有多糊涂!不过,此事也算过去了,依照大周律法,这甘棠已然是死罪,” 怀渊帝挑眉,“既如此,你为何要跪下?” “我要问你,你是不是吩咐了御学堂洒扫的宫女,说我们姐弟三个人愚笨?还说父皇吃了药,损了我们三人的心智?” 拓跋荣敏愠怒地看怀渊帝,“慕怀渊,孙女问你呢!” “朕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怀渊帝无奈地摇头,“你们是朕的孙儿孙女呀,朕怎么可能愚蠢的伤害你们?” 慕景玄伸手捞起地上跪着的三小只,前面抱起两个儿子,又让女儿爬到自己背上,对父亲冷声说道,“你意图伤害的,不是他们,而是心瑶,偏偏也伤了他们。” 说完,他就带着三个孩子出了宫苑大门,小格子和余香等人忙跟上前…… 整个宫苑顿时安静地有些凄凉。 怀渊帝僵了僵,理亏,心里却又气不过。 他不过就是吩咐了宫女念了两句,只希望这宫里给别的孩子腾挪出一个立足之地,江心瑶是如何猜到他是主谋的?竟还挑唆孩子来质问他?那丫头真是越活越精明,越活越叫人胆寒了。 拓跋荣敏从旁注意到他丰富多变的神色,不敢恭维地冷笑,“又被儿媳妇和儿子教训了吧!早就警告过你,别折腾,你偏不听!回头,慕鸾她们也来笑话你,看你怎么说。” 说完,她还是端着太后的仪态,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然后扬长离去。 怀渊帝气结,转头唤了谢蒙前来,“去把夫诸师父请来,朕与他杀一局!” 谢蒙忙道,“一大早,心瑶郡主就派人来请夫诸和妙回师父出去了,说今儿在顺心酒楼摆了宴席,给她收养的义子接风洗尘。” “她何时收养的义子?几岁了?不会是与旁的男人生的吧?” 谢蒙哭笑不得,“主子,您多虑了!义子的事,陛下也是知道的,且陛下与心瑶郡主每年都往各个城内的孤幼院送银子送衣物被褥,那些孩子都唤郡主义母。” 怀渊帝顿觉自己在这一方宫苑中,日子过得太过拘谨了些,也莫名地觉得,心瑶搬去宫外居住,实在是一个明智之举。得了自由,避免了纷争,也避免了婆媳矛盾,就算他再如何不满,那丫头也充耳不闻。 第706章 太上皇不请自来 “既然那义子唤朕的儿子一声义父,朕也去看一看那义子!” 谢蒙忙道:“主子,您误会了,那孩子不唤陛下义父,是唤前阁主龙玺为义父。” “什么?那是她和别的男人收养的儿子,朕的儿子凭什么帮她养啊?她这不是给朕的儿子戴绿1帽子么!” 整整七年,他与那丫头不曾见面,却没少针锋相对。 今儿借着宴席,当着众位长辈,他若是过去一趟,也免得吵得头破血流,且都说她又怀了一对儿孪生皇嗣,他还没见到底几个月,若是那丫头有什么歪门的心思,亦或背叛了景玄,他也好及时阻止。 谢蒙忙道:“主子,您最好别去凑热闹,顺心酒楼那边的人,不是被郡主的手艺俘获的熟客,就是慕名前去的,您若是在那楼阁里与郡主争执起来,怕是所有人都……都……” 话说到最后,他就不敢在说下去。 怀渊帝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朕不怕,朕就算生气,也会隐忍,朕是太上皇,不屑与小辈们计较。朕身为长辈,那丫头也断不会在人多的地方与朕冲突。毕竟,朕曾经疼惜她,也曾经保护过她,而且,她得罪了朕对于她的儿女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谢蒙只想说,太上皇陛下,您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然而,他欲言又止,却也知道,自己压根儿无法阻止。 怀渊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袍服,“无论如何,朕得穿得气派些,不能叫那丫头看扁了。” 谢蒙不敢恭维地摇头叹息,“陛下,就算您带上整个仪仗队前去,恐怕心瑶郡主还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再说,人家母凭子贵,也完全没有必要把您放在眼里呀!” “你给朕闭嘴!”怀渊帝没有听,压着一股心头火和被儿孙冷落的失落,率领着大队人马到了顺心酒楼的门前,就引起了整条街的瞩目——不只是瞩目,还有拥堵。 不巧,拓跋荣敏正十分低调地进1入门里,被他这一闹,顿时火冒三丈。 “慕怀渊,你疯了?你不是不出门的吗?怎么也来了?” “你能来,朕凭什么不能来?” “臣妾来看自己的义孙,孩子长大了,难得回来,臣妾总要送个见面礼。” “什么见面礼,人家不叫景玄义父!” “那又如何?既然叫心瑶义母,臣妾也算他的祖母。”拓跋荣敏冷扬着下巴,就招呼小二道近前来带路,又对怀渊帝斥道,“你赶紧去把这一身衣裳换掉,顺便遣了仪仗队回去。” 怀渊帝优雅地抚了抚身上奢华的黑底金龙曳地袍服,温和地扬起唇角,“这不就是吃饭喝酒的地方么!那丫头把朕的棋友酒友都请了来,朕在宫里孤单寂寞,自然就来这里。” 怀渊帝跟在拓跋荣敏身后,适才发现,她这一身装扮,近乎简陋,“你这是穿的什么呀?” 拓跋荣敏低头看了看自己绣着花藤流云的浅金丝袍,扶了扶简单的斜髻。 “我这才是正常人的打扮呢!你这样隆重地过来,大家都像看猴子一样看你,且大家认出你,还要给你行礼,整个酒楼的生意都不要做了……” 怀渊帝很想反驳点什么,就见满堂的人黑压压跪了一地,压根儿无人在吃饭喝酒。 “都起来吧,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大家不要太拘谨!呵呵……朕是非常随和之人。” 众人却跪在地上,无人敢起。 拓跋荣敏讽笑:“你在这儿,谁都不自在,他们还是跪着踏实。” 怀渊帝却连楼上的厢房也没敢进,照这样下去他不等进去门槛,就被心瑶给骂出来。 “朕还是去换一身衣裳,你先去吧。” 拓跋荣敏懒得理会他,兀自就穿过走廊,迫不及待地进去走廊尽头最大的客房里。 客房分了内外两间,装点雅致,墙壁上挂着的字画,都是心瑶和慕景玄的亲笔所作。窗台上摆放着长势极好的兰花,兰花的香气弥漫整个房间却没与盖住酒香和饭菜香。 外间是一桌长辈的席位,围桌而作的无绝、无垠、江宜祖、龚璇玑、夫诸、妙回都忙站起身来,朝拓跋荣敏行礼。 拓跋荣敏欢喜地看向内室,“青龙呢?快叫本宫看看这宝贝孙儿。” 内室里,隔着一道纱帘,慕景玄刚带着三个孩子进去,围桌而坐的一群如青龙一般大的十来岁的孩子,都是龙鳞阁的小辈们。 慕景玄刚刚将锦卉、慕夜、慕霄安顿在桌旁的椅子上,心瑶把一个托盘端进内室的圆桌上摆好,见拓跋荣敏进来,夫妻俩忙行礼,并提醒一众孩子行礼。 青龙双膝跪在最前面,优雅抱拳俯首一拜,“孙儿青龙,参见皇祖母,恭祝皇祖母福寿安康,倾国倾城。” “噗——”锦卉顿时绷不住笑,“祖母这个年纪,你用倾国倾城?” 青龙从容地扬起唇角,“在孙儿心里,祖母疼惜娘亲,疼惜孙儿们,且母仪天下,仁善处事,这世上再没有哪个女子比祖母倾国倾城!” “哈哈哈……”拓跋荣敏也笑得合不拢嘴,欢喜地忙上前把青龙搂在怀里,又让一众身姿笔挺俊秀的男孩起身,看着一张张小脸越看越是欢喜,“都好看,都漂亮,你们师父也厉害,把你们教得如此讨喜。” 心瑶和慕景玄从旁亦是相视而笑,更欢喜太后这样由衷地开心。 怀渊帝匆匆忙忙地换了一身蓝色袍服进门来,正看到满屋子欢喜热闹,一个英姿飒爽地男孩带着一群比他稍矮的男孩,整齐地正在打拳,招式内力不但都跟得上,且丝毫不比龙鳞阁那一众大弟子差,一举一动虎虎生威,颇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众人都拍手叫好,慕夜、慕霄也耐不住地混在队伍里凑热闹,有些笨拙柔软的小胳膊小腿1儿逗得大家捧腹不止…… 心瑶笑得瘫在慕景玄怀里,注意到门外混进一个人,笑顿时僵了僵,她忙拿手肘拐了一下慕景玄的腰间。 慕景玄看过去,正与怀渊帝四目相对,父子俩一个无奈,一个被这气氛感染,心情顿觉舒畅,也呵呵地笑道,“好热闹呀!朕来了!” 热闹却戛然而止,锦卉板着小脸儿,细细地哼了一声,青龙视线在大人们之间流转一圈,不知该说什么好,便干脆沉默。 夫诸和无绝、江宜祖等人都起身行礼,一群孩子也跟着跪在地上,只心瑶和慕景玄突兀地立着。 第707章 小公主pk大师兄 怀渊帝看了眼心瑶和一群孩子,气氛尴尬地让他站住不住脚,见拓跋荣敏在里面,他忙闯进去,“太后……朕就说嘛!好好的逛街,你不逛,定是跑来了这里看孙儿孙女们!” 拓跋荣敏不敢恭维地瞥他一眼,委实看不得他这样可怜兮兮地。“过来坐吧!孩子们玩得开心,你最好老实吃饭,别乱说话。” 慕景玄伸手护住心瑶的后腰,凑在她耳畔说道,“甘棠已经被押送刑部,还有件事没有查明白,让刑部审一审。” “及时处置了就好。”心瑶倒也无心当着众人的面与怀渊帝计较,命人给他添了碗筷,“青龙,带弟弟妹妹们去里面坐下用膳吧,吃完饭,师祖要带你回师门,以后好好跟在师祖身边学着,不可懈怠。” “是!” 怀渊帝不动声色地打量青龙和一众弟子,还没有认过脸面,就见他们都戴上了面具,倒是一个个长得唇红齿白,颇为俊秀。 唯恐被众师父口舌围攻,怀渊帝张口欲言,还会强忍着没有说话。 他视线落在心瑶脸上,不禁诧异,这女子竟是丝毫不见老态,已然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还怀着身孕,已然如十八1九岁的少女一般,只是气质更显得沉稳冷厉,反而与夫诸、无绝、红茉等人清冷的气质越来越像。 “心瑶,你这身孕是几个月了?如今景玄活得都无甚规矩,往日宫里的妃嫔有孕,查一查彤史册子和侍寝记录,就能知道月份。你身在宫外,规矩也不按照宫里的,实在是……” “产期一到,孩子自然就瓜熟蒂落,民间的孩子都是这般,来了是缘分,顺其自然即可。太上皇刻意说这些,不过是徒增尴尬罢了!心瑶一寻常女子,实在配不上皇族尊贵的规矩,等景玄纳了后妃,您可以爱怎么管就怎么管。” 江宜祖威严地道,“瑶儿,怎么说话呢?” 心瑶淡冷地说道:“心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爹不爱听,可以不听。” 怀渊帝被噎得喘不上气,忙端起茶押了一口。 江宜祖忙道,“太上皇海涵,是臣教女无方!” “你教女儿再无方,旁人都不敢教了。”怀渊帝对他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这酒楼开得不错,心瑶也把三个儿女们教得不错,今儿锦卉更是有她母亲的风范,敢在朕这祖父面前叫板了!” 夫诸越听越觉得别扭,他这就要开口替锦卉说话,手腕被一旁的妙回牢牢按住。 拓跋荣敏也忍不住呵斥怀渊帝,“你要不要出去逛街呀?走吧,我陪你……” 怀渊帝拿起筷子,就忙着吃菜,“我这还一口都没吃呢,吃完再去。” 无绝见气氛微妙,忙道,“太上皇若是来喝酒的,咱们就吃菜喝酒吧。今儿这才是潘柳师父亲手做的,心瑶,你亲自去膳房里把潘柳师父请过来,让他不要再忙了。” “是!”心瑶这就起身…… 慕景玄忙扶住她的手肘,“我陪你去。” 心瑶按住他的肩,“你坐着吃,我自己去。正好我也看下大堂里那些客人,与常客们打声招呼。” 慕景玄自知不便跟下去,否则一下楼众人便行礼跪拜,实在折腾。 他只得坐下来,警告地瞪了眼父亲,不准他再胡言乱语。 内室里,锦卉和青龙相对坐下,就见慕夜和慕霄十分崇拜地一边一个,挤到了青龙左右,两只小猫似地,巴巴地十分温顺地看着青龙。 青龙拿筷子夹菜喂给慕夜和慕霄,宠溺的眼神,如喂两只小宠物,三人相处竟是异常的和乐融洽,慕夜和慕霄争先恐后地伸着小手说道,“我要吃那个!”“哥哥,哥哥,我要吃这个……” 锦卉却顿觉这一幕格外刺眼。 平日,她慕锦卉是父母眼里的乖孩子,弟弟们艳羡崇拜的大姐,长辈们宠爱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这厮一来,不只是夺了她的地位,强了她的风头,还万千宠爱于一身,且还对着祖母拍马屁,说什么倾国倾城,又霸占了两个弟弟……可恶!可恶! 锦卉大眼睛里近乎喷火,心里更是愈发不舒坦,“慕夜、慕霄,你们给我过来!什么人呐,就往他近前凑。” 慕夜却不愿意,“青龙哥哥好腻害哒!” “嗯呐,青龙哥哥腻害!”慕霄奶声奶气地说着,用力点头,“我们要坐在这边,和青龙哥哥一起。” 青龙笑着看她,“锦卉,你也可以挨着我坐!青龙哥哥不会介意的哦。” 锦卉顿时被他那种笑刺伤,蛊惑了她两个宝贝弟弟,竟然还想蛊惑她?哼!她才不稀罕哩!“谁稀罕挨着你呀!就你那点功夫,也就哗众取宠,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青龙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你敢跟我比么?” “这有何不敢的?”锦卉当即话锋一转,“不过,那种头脑简单的比武,我是不屑去做的,你不是孝顺么!把《孝经》到背出来吧!” 青龙笑顿时僵在唇角,他自幼能把各种剑谱、武功口诀和治国之道倒背如流,《孝经》不过是勉强背诵下来。 外室里,一众长辈都好奇地看过来,怀渊帝竖起眉头,忍不住提醒孙女,“丫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锦卉从容地起身就道:“矣终亲事之子孝,矣备义之生死,矣尽本之民生,戚哀事死,敬爱事生……” 怀渊帝被惊得合不拢嘴,一众师父也都惊愕。 妙回却见怪不怪,浅笑看向慕景玄,“听闻昨日有个宫女在御学堂嘲讽锦卉愚笨,那宫女如此敢说,真该被打脸了!锦卉四岁就跟为师读透了《皇帝内经》,只怕那宫女都不曾读过。” 慕景玄道,“孩子多多鼓励,自然不会笨的,心瑶时常鼓励他们,哪怕他们做不到的事,也会让他们尝试。” 怀渊帝尴尬地咳了一声,心里阵阵发虚,望着孙女一直坚持背诵,他脸上如被喷发的火山烘烤着,耳朵也羞愧涨热。 青龙听得有些懵,忙起身端起茶朝小丫头举起,“锦卉妹妹厉害,为兄钦佩,为兄以茶代酒,敬你!” 锦卉挑衅地抬着下巴,从容端起自己的果汁杯子,喝了一大口。 她心里总算舒坦了些,青龙却道,“妹妹,我无法到背《孝经》,却能倒背下《易经》,不知这个能否作数?” “哈?”锦卉匪夷所思。 满桌的孩子也都不可置信,“青龙师兄,你别吹牛!”“就是呀,《易经》多长呀!”“有本事你背一个试试……” 第708章 小公主哄不好了 青龙从容搁下茶盅,本想提着一口气要背诵,目光瞥见锦卉骤然苍白的小脸儿,却一时却又不忍. 他犹豫片刻,直犹豫地满室寂静,犹豫得所有人都为他提起了一口气,这才挫败地叹道:“罢了,我认输!《易经》太难,最后一句话我竟想了半晌,还是想不起。” 慕霄踊跃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自强不息……” 慕夜不等他说完就抢言道:“不对!是弗遇过之,飞鸟离之……” “你们说得都不对吧!我怎么记得是君子道长,小人道忧也?” “错啦,错啦,是物不可穷也……” 一众小娃儿围着桌子叽叽喳喳,吵得脸红脖子粗,都当自己说得最正确。 青龙适才佯装自嘲地挠了挠自己的脑门,“你们嚷得我愈发想不起来了,都赶紧用膳,回去好好再温书。” 外间里,怀渊帝讨好地看着儿子笑了笑,“景玄,不如也让他去御学堂就读,如此,咱们御学堂里也热闹些,慕夜和慕霄平日坐不住,如此喜欢他,也能坐得住。” 慕景玄瞥他一眼,只给他一个“嗯”字,忍不住担心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这小丫头冰雪聪明,定然能看出异样。 内室,锦卉暗暗松了一口气,小脑瓜里却轰轰鸣响一片空白,浑身上下都仿佛被高手碾压的挫败感笼罩,且这种挫败感,越压越是厚实,难受地让她近乎窒息。 她能看得出,青龙一身的从容自信,这样的人如她的父皇,做不到的事不会轻易开口,做到的事说出来,哪怕是再匪夷所思的事,也能轻而易举地做到。 她下意识地就转头看向父亲和一众师祖那边,见长辈们觥筹交错,似乎都没有在意这场比试,才吐出一口气。 宴席一散,锦卉心里愈发不舒坦,一众孩子围着青龙叽叽喳喳,一个个就像是那些臣子围着她的父皇,锦卉本想问一问他是不是真的能把《易经》倒背如流,见半句插不上嘴,愤懑地跟着父亲上了马车。 慕景玄见儿子们没有跟上来,掀开车厢垂帘看了一眼,就见慕夜和慕霄还在崇拜地听着青龙说话。 青龙有一种超脱年龄的沉稳,叫人瞧着都觉得心里踏实。 心瑶也搭着丫鬟的手坐进车车厢里,“慕夜和慕霄怎么还不上来?” “他们都成龙鳞阁的人了,跟着他们跑了!”锦卉气呼呼地说着,烦闷地两条小手臂叠在膝盖上,脑袋埋在手臂上,就闷闷地哭起来…… 心瑶顿觉小丫头不对劲儿,与慕景玄相视,更是大惑不解,“丫头,这是怎么了?” 慕景玄道,“她和青龙比试,她自己到背了《孝经》,青龙说到背《易经》就把她吓哭了……” 小丫头顿时气不过,被父皇一激,心里那点不舒坦终于崩溃,抬头就哭嚷道:“我不是被吓哭的!呜呜呜……我不是……他都没有背过……” 心瑶见小丫头竟是哭得抽抽噎噎,一副被伤透了心的样子,忙把女儿揽在怀里,嗔怒地看说错话的男人,“父皇说错了吧!青龙比锦卉大好几岁呢!就算真的能背过《易经》也是应该的呀,锦卉若是到了他那个年纪,定然是比他还厉害百倍的。” 小丫头心里这才稍得安慰,搂着母亲的脖子,心里的难过却还是没有完全纾解,抽气得直咳嗽。 她始终想不通,始终当自己是和青龙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又因身为公主,自诩该比任何人都强些,谁知,这起跑线本就不一样,如两个人比武,青龙竟是让了三招之后,还主动认败了,分明是没有把她当个对手,这比打败她,还让她难过百倍。 青龙牵着慕夜和慕霄上马车来,见锦卉哭得伤心,疑惑地看慕景玄和心瑶,“娘亲,锦卉妹妹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没事儿……不过是因为尚宫局给做的钗簪不喜欢。” 青龙靠着车窗坐下,慕夜和慕霄忙一边一个,挤到他身边。 慕景玄见三个男孩摆坐在一起赏心悦目,被女儿哭得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唯恐心瑶的腹部被女儿挤着,他忙道,“锦卉,过来父皇怀里!” “我不要!”小丫头斩钉截铁地拒绝,“我讨厌你了!我不要和你说话……”她脑袋搁在母亲的肩膀上,一眼不愿看青龙,更不愿看父皇和慕夜、慕霄两个小叛徒。 慕景玄尴尬地和缓口气,“锦卉,你这样靠在娘亲怀里,娘亲肚子里的宝宝会被挤得难受呀,你要懂事一点……” “我没有挤着,我没有挤着……是不是我在你眼里,也不好了?别人好,你要别人当孩子……太上皇不是找那个甘棠给你当皇后么,你找她生孩子去……你不要和我们在一起……” 车厢里其气氛又变得微妙,青龙、慕夜和慕霄都安静地绷着心神,三双大眼睛落在锦卉的脊背上。 慕景玄难得在女儿这里吃瘪,不禁被呛得咳了一下,顿时竖起眉头,悻悻地把手放下企图拉她的手。 心瑶见他似有些不自在,顿时绷不住扬起唇角,“没事儿,你让她先缓缓,缓过劲儿就好了。”她轻拍女儿的脊背,“咱们的小刺猬正立着刺呢,谁说也不对。” 锦卉又哭起来…… 青龙却敏锐的察觉,似乎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却又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想道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时囧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慕景玄伸手拍了拍他的膝盖,“没事儿,女孩子嘛!哭一哭就好了。” 然而,事实上,却不是哭一哭这么简单的。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锦卉晚膳也没有理会父皇和两位弟弟,心里竖着一根刺似地。 一个桌子上只慕夜、慕霄叽叽喳喳地与青龙说话,青龙也喜欢逗两个弟弟,愈发显得锦卉格格不入。 慕景玄返家,明显发现锦卉除了心瑶,还是谁也不理会。 趁着小丫头在书房写字,他酝酿了一车的话,要对女儿分解症结。 小丫头却走到门口,砰——直接把书房的门给关得严严实实,连条缝隙都没留。 第709章 优秀的娃惹妒忌 慕景玄高若雕刻的鼻梁,险些被撞到,他悻悻抬手摸摸鼻尖,“丫头,父皇回来了!咱们父女俩好好说说话好不好?!” “一场小小的比试罢了,你是公主,应该有容人的雅量,更何况,青龙是忍让你……没有让你出糗,你应该感激他呀!他是一番好心。” 锦卉最是听不得这番话,“他这么好,你怎么不收他当儿子呀?” “他既是你1娘亲的义子,自然也是为父的义子,是我们的家人……” “我没有这样的家人!我讨厌他!你拿他当儿子,就不要来理我!哼——”那是一什么人呐!一来了就弄得她屁都算不上了。 心瑶自厅堂朝着走廊上探头看了眼,见堂堂帝王被小丫头关在门外,顿时又忍不住笑。 见门里没有动静,她上前走到门前,把慕景玄往一旁拉了拉,“你可以旁敲侧击地给她说别的事儿,先让她把门打开,要不然这事儿一直横在心里,晚上都不用睡觉了。” “她与你说话,你怎么不开解她呢?女儿这样小气,小肚鸡肠,将来是嫁不出去的。” “我……”心瑶哭笑不得,“你以为我不忙呐?我那边一堆账册要看呢!再说了,你女儿还不是和你一样倔脾气,当初你生我的气,直接和我分道扬镳……是自己想明白了,才奔回来的。” 慕景玄气结,“江心瑶,咱能不能不翻旧账?咱们说孩子的事儿呢!” 心瑶无辜地挑眉,“我没翻呀,是你觉得我太清闲,我才拿你的典型症状来举例的,事实证明,你女儿和你一样啊!” 慕景玄气结,却发现自己陷入一个奇怪的境地,但凡是之前做错了点什么,这小女子就能把孩子们的坏毛病与他那些大错小错都联系在一起。 “好吧,好吧,是我的错,是我的坏脾气、我的小肚鸡肠遗传给了她!”他伸手就抚了抚心瑶高高的腹部,“你消消气,尽量把好脾气,传给你肚子里这两个,让他们少一点坏脾气。” 心瑶皮笑肉不笑地斜睨他,“你的遗传太霸道了,我扭转不了,我还有账册要看呢,自己的闺女自己好好教吧!” 慕景玄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疼惜地提醒,“不要太累,一会儿我帮你看。” “我一会儿就能看完,不用你帮忙,再说清算那些斤两,你怕是都一头雾水的。” 慕景玄不置可否,又敲了敲书房的门。 “锦卉,你是不是听到你1娘亲刚才说的话了呀?你看,你一生气,娘亲就怪父皇没有把好脾气传给你……闹来闹去,成了父皇的错,父皇好难过呀!你不开门安慰一下父皇么?” “我娘亲不是你媳妇,你可以不用受这气,你走——” 锦卉愤懑地走到桌旁,拿起笔就在纸上用力的写,直接把毛笔给按成了散毛的扫把。 察觉门口外面有个人影一晃而过,她疑惑地忙冲到窗口,就见青龙裹着一身黑斗篷,飞上树梢不见了踪影。 她倒也知道,龙鳞阁里在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有任务要忙,虽说不必忙通宵,但在一个时辰内,要彻查到什么事儿,是极有必要的。 但她没想到,青龙的轻功如此厉害,厉害得简直气死人不偿命!竟是踏过月下的树梢,那树梢都分毫不动…… 锦卉心里愈发妒忌的厉害,她的轻功却在发挥最好的时候,也就只够飞过墙头。 偏偏,她的父皇明明天下无敌,总也没空教她。思及此,她对父亲说话也没了好脾气,“我不要理你!我讨厌你们!你们谁也不要来烦我!” “好吧,你好好写字,至少,你的字应该是比青龙写得好的。” 锦卉挑眉,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她到底也没见过青龙写字。心里那点阴霾稍霁,这就上前打开门,“父皇,你可见过青龙的字?” 慕景玄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违心地说道,“为父看过,不及你!男孩子难免浮躁,宁愿练功,也不愿安分地坐着写字的。” 说着,他唯恐被小丫头关在房门外,忙进门先走到桌旁,看了看桌上的字,就见纸上乱七八糟的,能分辨得清得是“青龙可恶”四个字。 锦卉见父亲拿起来看,忙抢过纸团成一团,丢进纸篓里。 慕景玄在案前坐下来,“丫头,为父有个难题,需要你帮忙。” “什么忙?” “父皇的师父夫诸,看上去又年轻又好看,且武功超绝,又整天悠闲得太舒坦,父皇每次看到他都妒忌得恨不能宰了他,你说,为父该怎么办?” 锦卉狐疑地看父亲,不禁怀疑父亲是拐弯抹角地想劝她原谅青龙,但这个问题,又似乎是父亲自己的难题。 “夫诸师祖是父皇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皇不但不能杀他,还得尊着敬着高高供着,晨昏定省,没事儿得陪着喝茶遛弯,有事儿得多请教师祖的意思!自古有言,尊师重道嘛!父皇你连自己的师父都容忍不了,会惹天下人笑话的,毕竟,你是皇帝呀!” 慕景玄看着小丫头老气横秋的教训自己,不禁诧异。 “不错呀!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你自己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青龙又不是我师父,他是个坏人!还挑唆慕夜和慕霄不和我玩,坏人!” “青龙是你的义兄,是我们的家人,他自幼孤苦,若非你1娘亲救了他收养他,他早就被人驯养为杀手,他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只怕每年中秋团圆日,都会躲在被窝里哭……他视你1娘亲为生母,我们也该如对家人一样待他才是。” “他的身世,我早就知道,他现在不就万千宠爱于一身么!他可一点都不可怜!” 慕景玄哑然,这才发现症结是因为青龙夺了这丫头的风头。“丫头……” 锦卉有恃无恐地挑眉,“父皇今晚教我半个时辰的轻功吧,我要飞上两层楼。” “也好!”慕景玄做点事,转移注意力,就不会这样计较了。 青龙一跃落在红茉舞馆楼阁顶上,龙音已经带着几个孩子在盯着后街的庭院。 “后街这庭院,是陛下跟踪那红衣女刺客时发现的,现在足以证明那女刺客就是甘棠。青龙在北月旧地跟踪那女子前来,所以,我们要彻查甘棠府邸的所有人,还有这庭院中的人,你们行动都不要打草惊蛇,每个人跟盯一个时辰就回去睡觉,随后师叔师伯们就来接替你们。” 第710章 又撞见囧囧公主 一众少年无声抱拳,在月下,如水中荡漾游开的鱼儿,四散开去,瞬间溶于夜色。 青龙飞掠红茉舞馆的庭院,正见师父兼义父的龙玺正在庭院中教小娃招数,看着小娃儿笨拙挥着胖乎乎的小拳头打得有些模样,他自围墙上一点,不禁扬起唇角。 龙玺敏锐察觉到他的目光,一抬头,就捕捉到他严若飞鹰的身影。 “下来,为父有话对你说!” 青龙大惑不解,飞身落在他面前,就抱拳俯首。 龙玺自怀中取出一本折子递给他。 “后面那个院子我查过,里面的人都是石裂的人易容的。” “石裂是何人?” “石裂手底下的人都比龙鳞阁的还快,我当阁主时,没少和他较劲儿。陛下对他格外器重,他手底下的人做事素来不留痕迹,你龙音师叔也没有发现异样。” “哈?!”青龙知道世上有一句话——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第一次听说。他却是第一次听说,这世上还有比龙鳞阁更厉害的。“石裂是恶人么?” “相反,他是好人,正直善良,还与陛下亲如兄弟,他们自幼一起长大,石裂亦是心怀天下之人。” 青龙忍不住挠了挠额角,“石裂比爹你还厉害么?” “他当然不及为父厉害!至少,他没有儿子,为父有两个,呵呵呵呵……”龙玺得意地笑。 青龙不敢恭维地道,“儿子问的是他的本事。”这世上谁会拿儿子比拼呀! “论本事,他当然不及为父,不过你不要为此不把他放在眼里,该敬着,还是要敬着。”龙玺气你地摸了摸他的头。“那院子里的人被刑部给抓去审了,龙音之所以还叫你们盯着那院子,一则这边相对安全,二则怀疑还会有余孽去那庭院找甘棠等人。” 青龙恍然大悟,“石裂竟然不和龙音师叔打声招呼?太欺负人了。” “龙音不知还好些,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打草惊蛇。你们个个心高气傲,可还都是孩子,还没到委以重任的时候,自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做起,这也是考验你们。” 青龙疑惑地打开折子,看了眼,又迅速阖上。碍于一旁有位小1弟,实在不便多问。这样三四岁的小娃儿,最是会学舌传话。 不过,这……折子上画着的地图标注的,以及名称——万花香阁,明显不是他一个孩子该去的地方。 “爹,您没开玩笑吧?让我去这地方……” “怕什么?你有武功傍身,进去了也不怕。官场上的一些人就是吃定龙鳞阁的人都太正经,才会选用这种地方见面,你进去定有收获,查到可疑的,不要打草惊蛇,直接回来找陛下禀报。” “为何不找龙音师叔?” “你龙音师叔若是知道你去花楼,定打断你的腿!” 青龙揪着小心肝,先飞到了甘棠的府邸,对几个师弟打了招呼,借口肚子痛直奔万花香阁。 他自楼阁的后窗挨个查看过,如在这一刻之间看尽了世间百态,有的窗内,风光旖旎,有的窗内女子被鞭打得遍体鳞伤,还有得抚琴唱曲,更有的豪赌千金…… 青龙从一楼飞到二楼,不禁怀疑父亲是在耍自己玩,上了三楼,在最西边的一个窗口没有听到笑声和那种怪异暧1昧的动静,里面却是有人的,且声音格外低沉…… “当年,那该死的狗皇帝在凌厥国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姐妹,这次又将甘棠和我们在京的所有兄弟都押了起来,甚至连我们造银子的家伙都抄了去……不杀了那狗皇帝,我誓不为人!” 青龙自窗户看进去,正见说话的女子一阵艳1丽的暗红色袍服,浓妆艳1丽却并不美,反而那妆容更显得她凶神恶煞,眉目狰狞。 围桌而坐的一群男女也都是异域面容,被女子一番激昂的说辞,勾得仇火汹涌。 “老大,眼下劫狱定然不可能,那庭院中已然不是咱们的人,正等着咱们自投罗网呢!万一擅闯刑部大牢,咱们不但救不了甘棠和一众兄弟姊妹,反而咱们也会被一网打尽。” “怂!我们这些人,还怕他们不成?那大牢中的犯人若是都跑了,你们猜……咱们还愁么?” 女子清冷霸气地眸光一扫,环视众人。 那群男女中,突然有一男子注意到窗外有黑影一晃而过,“老大,窗外有人。” 女子迅速冲到窗户边,忙推开窗扇,左右看了看,清冷地斥责道,“大惊小怪,哪儿有什么人?连只鬼影子都没有。” 她迅速关上窗子,青龙双足倒勾在四楼的窗台上,双手和身子紧紧贴着墙壁,整个身体壁虎一般……听着室内又商量起来,唯恐在被人发现,他迅速凝聚内力,腾空飞上楼阁顶上,又一跃去了路对面,朝着睿贤王府飞去。 不巧,锦卉正在练轻功练到第三十七遍,娇小的身子勉强飞上二楼的露台上,飞快地攀住了栏杆,却累得没有气力,一时间狼狈不堪…… 慕景玄在楼下喊道,“好啦,松手,父皇接住你!” 青龙飞身踏过楼阁旁的树梢,正赶上锦卉从二楼撒手落下,两人四目相对,小丫头身子落在父亲怀里,而青龙则身轻如燕,落地便优雅地单膝跪下。 一时间,锦卉顿觉自己又被无情地碾压了,她气恼地忙从父亲怀里溜下来,张口就对青龙呵斥,“你这人是不是自以为很了不起啊!这样看我的笑话有意思么?” 青龙一头雾水,不知自己又怎么惹到她。 锦卉见他一脸无辜疑惑,愈发怒火三丈,“会点轻功了不起是不是……” “锦卉,放肆!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斥责人,委实过分!青龙勤学苦练才如此厉害,也没有自诩了不起,你如此妄自揣度他,还无理斥责,更是大错!明日不必去御学堂,去书房抄写十遍论语!” “什么?!”锦卉顿时不服气,当即就落下泪来,“父皇,明明就是……” “抄写二十遍!”慕景玄说完,就命令门廊下候命的余香,“带公主去沐浴就寝。” 青龙从旁尴尬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担心地看向锦卉,却生生挨了小丫头一记白眼,他又懵,真心不知自己是做错了什么,竟然招惹她如此大的怨愤。 第711章 两个小冤家结仇 余香上前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小丫头,“公主殿下,奴婢陪您上楼吧!” 锦卉还是朝着父皇和青龙“哼”了一声,才进去楼阁里。 楼上的卧房内,心瑶被楼下的吵闹声扰得看不下去,自桌旁放下手上的账册,推窗看向楼下,正见青龙凑近慕景玄,压着声音说道,“万花香阁那些舞姬,都是来自域外,我去时,他们正聚在一处商议劫狱,还说要杀您报仇……” “当年,我和你义母一起去凌厥国,被路上三个商队尾随,谁知那三个商队竟是各方劫匪盗匪,往来的商贾不知多少人死在他们手上,若是不杀了他们,还有更多人遭殃。” “陛下,眼下还是尽快包围那座楼阁……” 慕景玄侧首就朝着楼阁一旁的树上喊道,“石裂!” 青龙刚听义父说起过石裂,没想到这样快就能见到其本尊,见男子快如闪电般从树上飞到了近前,他不禁向后退了两步,却只看到男子的一双眼睛,他脸上完全被黑布包裹,一身藏青色铠甲和蓝袍,与龙鳞阁的相仿,却瞧着更奢华一倍。 慕景玄见他直勾勾地盯着石裂,忙摸了下他的头,“青龙,叫石叔!” “呃……青龙拜见石叔!” 石裂点了下头,就对慕景玄道:“刚才的话,卑职都听到了,卑职这就去办!”说完,他一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青龙有些惊愕,因为完全没有看清楚,石裂是朝哪个方向去的。 “好快的轻功!” 心瑶见他们事情忙得差不多,忙唤道,“青龙,这会儿还不到龙鳞阁轮值的时辰,你冒然回来,龙音师叔可知道?” 青龙顿时回过神来,“糟了,我是借口腹泻才奔去万花香阁的。” 慕景玄这才发现境况古怪,“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查到那种地方?” “我爹给了我一本折子。”青龙忙把折子递上前。 慕景玄打开折子,就见上面竟然有地图,有楼阁的布局图,“龙玺还真是疼你,这是帮你立功呢!” 青龙忙道,“青龙该回去了,否则,师叔们看到青龙不在任上,定然着急寻找。” “你不必去了,朕亲自去一趟,也免得你义父总是做这种冒险的事,朕正好也给龙音打声招呼。” “谢陛下!” 慕景玄拍了下他的肩,抬头又对心瑶一笑,转身就腾空而去。 青龙不禁又惊愕,刚才那石裂的轻功已然算得上登峰造极,没想到,陛下一转身就如临世的仙,看不出半点提气,仿佛那轻功是天生就长在他身上的,仿佛他脚下有片仙云…… 心瑶见青龙还愣在下面,知道他是被慕景玄惊着了,笑道,“等你长大了,也能练到那个地步,你上来,娘亲有话对你说。” “是!”青龙一跃飞上窗台,顿时又想到锦卉刚才笨拙腾飞的情形,适才明白,那小丫头为何如此怨恨他。 心瑶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窗台,目光玩味地看着他笑了笑,拉着他在桌旁坐下,“刚才锦卉对你发火,别放在心上。她自幼过得太舒坦,在家里一众小孩子中间,身份也是最高的,平日没有人招惹她,也都忍让着,纵得她有些跋扈,回头我好好教导她。” “娘亲不必担心,锦卉妹妹还小,长大了,有些道理自然就明白了。我小的时候,亦是谁也不放在眼里,还记得在孤幼院里,娘亲初见我时,我就在那假山上不下来,闹了好大的笑话。” 心瑶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太上皇的意思是让你上御学堂,不过,为娘觉得,你将来若是当阁主,不便在那种地方,皇族中人心思复杂,那御学堂里还有不少官家子弟,若是熟悉了你,将来对你来说是祸患,娘亲不得不为你的将来多想一步。” “娘亲所言极是。” “你师祖的本事比御学堂的太傅强了百倍,娘亲自幼就跟着你师祖读书习字,龙鳞阁你那些师弟也都在龙鳞阁的学堂里读书,你就在那边和师弟们一起读书,如此,大家情意深厚了,将来一起执行任务,能相互珍视。” 青龙忙双膝跪地俯首,“青龙谢娘亲悉心考量,将来,青龙定为大周百姓尽心尽责!” 心瑶欣慰地扶起他,“给你准备了新衣裳,已经放在床榻上了,明日一早去阁中学堂,穿得干净整齐些。” “是!”青龙欢喜地上楼,迈进自己的房间,却见慕夜和慕霄并排躺在他的床榻上,两个小娃儿一模一样的小脸儿相对,愈发分不清谁是谁,如此睡着,愈发显得圆胖可爱。两人睡得正香,中间倒是给他留个空,还把他的枕头摆放得整整齐齐。 青龙跪在床前的仔细的分辨清楚哪个是慕夜,哪个是慕霄,却发现,要找到一点差别特别难,一样浓眉大眼高鼻梁,一样吹弹可破的小脸儿,甚至连手脚和形状亦是一模一样。 青龙仔细查看了半天,才发现慕夜的耳朵边上有个小小红褐色的小痣,而慕霄则是在额角的发际线有一枚红褐色的小痣。 两人倒是都会长,据说额角有痣的是真龙的犄角,而耳边有痣的人天生富贵,但愿两人将来不要为皇权自相残杀才好。 青龙沐浴之后,换了衣裳,在留出的位置躺下,拉好被子,先给慕夜和慕霄盖好,自己又拉好被角。 值夜的丫鬟和嬷嬷进来,看着三个孩子睡在一起如回窝的三只小燕,都忍不住扬起唇角。 然而,门板却轰——被一脚踹开,锦卉穿着小睡袍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小罗刹一般地张口就暴吼,“青龙,你又勾搭我弟弟!把弟弟还给我!” 青龙被惊醒,忙坐起身来,就见锦卉上前来,就拖着慕夜坐起来,“夜儿,霄儿,回去睡觉啦!怎么跑这儿来?” 两个小娃儿睡眼惺忪,被姐姐的怒火吓坏,忙都揉眼睛。 慕夜被扣住腋下拖下床,两条小腿1儿悬空,顿时被吓得惊魂不定,“哇——”就大哭起来,“姐姐坏银……呜呜呜……娘亲……娘亲……” 青龙忙跳下床,唯恐锦卉摔着慕夜,帮忙托着慕夜的小腿1儿。 锦卉只当他与她抢夺弟弟,气恼地嚷道,“你敢抢我弟弟……是不是找揍呀?!” 青龙无奈地忙松开慕夜,“你慢点……你这样会摔着弟弟!” 嬷嬷们忙劝,“小公主,皇子们自己跑过来睡的,没有人强迫他……” 第712章 小公主脾气大变 “弟弟是我的,不是他的……”锦卉满心的委屈爆发,“他没来时,弟弟都和我在一起,这是我亲弟弟……” “咳!”心瑶在门外轻咳了一声,室内顿时一片安静,大人不吵了,孩子不嚷了,众人都跪在地上。 锦卉松开慕夜,拉着袍袖擦了眼泪,也跪在地上。 心瑶见众人安静了,在迈进门槛来,“夜儿,霄儿,你们要和青龙哥哥一起睡吗?” 慕夜和慕霄忙起来,又自己颠儿颠儿跑去床榻上,躺回原来的位置,小哥俩哭得还在抽气。 心瑶对丫鬟嬷嬷们递了眼色,示意她们都过去安抚,“给他们抚抚背顺顺气,喂点温水。” 嬷嬷们忙应声,这就默契地分头行动。 青龙欲言又止,心瑶抬手制止他,“青龙明儿要早起,也早点睡吧!” 锦卉愈发委屈,就剩了自己一个还跪在原地,见娘亲竟是不理会自己,转身就要走,她忙唤道,“娘亲……” “你跟娘亲过来!” 心瑶说完,就下楼到了书房里,当即拿出女儿今日写的字一张一张摆在桌上,每一张上都是“坏青龙”“青龙坏”三个字。 她目光严肃地看小丫头,见她还在啪嗒啪嗒掉眼泪,便道,“你先哭,你哭完了,为娘与你说话。” 说着,她递上手帕给女儿。 锦卉接过手帕,就忙擦了擦眼泪,擤了鼻涕,忙端端正正地站好,深吸一口气,等着母亲训话。 心瑶见她态度稳定下来,这才道,“弟弟和青龙哥哥睡在一起,弟弟就不是咱们家的了吗?” 锦卉顿时又红了眼眶,抿着小嘴儿摇头,心里却还是委屈。 “两个弟弟是玩具么?” “不是。” “他们是什么?” “是人。”锦卉又忍不住难过的抽气。 “你心里不舒服,弟弟心里会舒服么?” “……不会。” “你喜欢和每天都爱哭鼻子的人在一起吗?” 锦卉沉了沉气,无奈地嗔着小脸儿摇头,却一摇头,眼泪又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你不喜欢1爱哭鼻子的人,弟弟也一样啊!他们虽然还小,但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们会讨厌有个爱哭鼻子、爱生气、不懂得包容的姐姐,所以,他们选择和懂得忍让,懂得照顾他们的青龙哥哥在一起。” “可是以前都是我哄着弟弟,我保护弟弟,我还抱着弟弟,我有好吃的都给弟弟,凭什么青龙一来,就把弟弟抢走了……呜呜呜呜……” 心瑶朝她伸出手,“不是青龙哥哥抢走了弟弟,是弟弟们更愿意和他在一起玩儿,就算青龙哥哥离开了,两位弟弟也只是勉强和你在一起罢了,因为你是他们的亲姐姐,所以,他们和你在一起是习惯。” 心瑶又把满桌子的字整了整,“你看看,你的心情都写在了纸上,弟弟们在这边写字时,肯定也看到了,所以,他们才更喜欢和青龙哥哥在一起。” “那我怎么办?以后就谁也不理我了吗?” “如果让别人喜欢你,那就让对方发自内心的折服、钦佩和喜欢,这样,喜欢你的感情才牢固,所以,你要比青龙哥哥更包容,更大气,更谦逊,更懂事,旁人才会喜欢你。” “可是……我要怎么做到?” “第一步,咱们先把坏情绪收起来,这些字,咱们一起烧掉,也把所有的不开心烧掉,从明天开始,我们就重新开始,慢慢进步!” 锦卉忙点头。 心瑶命小格子端火盆来,点燃一张纸丢进去,就让女儿一张一张把所有的字都烧掉。 * 早膳摆上桌案,心瑶和慕景玄坐下来,慕夜、慕霄和青龙一起上桌,饭菜摆上之后,热气氤氲,香气扑鼻。 青龙欢喜地深吸一口气,正要赞叹饭菜的香浓,见锦卉穿着一身粉红的公主袍服从楼梯上下来,忙又压下说话的冲1动。 慕夜和慕霄相视,也都抿着小嘴儿憋着一口气。 慕景玄看着女儿有点肿眼泡,顿时想起昨晚在出去之前训斥她的情形,一时间也窒闷地不敢随意开口,只求助地看了眼一旁的心瑶,却见心瑶抿着笑,仿佛寻常的每一个早上,柔声唤道,“卉儿,过来,挨着娘亲坐。” 锦卉忙走到桌旁,先跪地俯首,“女儿给娘亲和父皇请安!” 慕景玄诧异地挑眉,“昨晚父皇训斥你,是为你好,你可还生父皇的气?” “女儿不生气了。”锦卉忙又扬起唇角,朝着青龙俯首,“青龙哥哥好!” 青龙看着她清甜的笑脸,僵硬地扯了下唇角,不禁怀疑自己认错了人。昨晚跋扈得吓人的小丫头,竟与昨晚判若两人。 不等青龙反应过来,锦卉明眸一转,就对两个弟弟笑道,“夜儿,霄儿,昨晚姐姐生气是怕失去你们,现在姐姐明白过来了,姐姐不会失去你们,以后,姐姐会更喜欢你们!” 慕夜大眼睛摸了摸自己的小胳膊,昨晚被扣住腋下,吓得他不轻,早上醒来,还以为做了一场噩梦哩。“姐姐,不真实!” 慕景玄也觉得女儿有些不真实,但是,小丫头的态度全然大变,已然是进步了。他狐疑地看身边的心瑶,见她赞赏地望着女儿毫无惊讶之色,适才明白,是她劝过女儿了。 “卉儿快过来坐!娘亲命膳房给你最爱吃的糯米藕。”心瑶忙让余香把小盘子端上来。 锦卉见盘子里有八块,忙每个人分了一块,又给慕夜和慕霄每人多分一块。 青龙视线在桌上流转一圈,又看自己盘子里的糯米藕,竟是算得上大的——藕天生长得中间粗两头细,无疑,他这块儿是中间最好的位置,慕夜和慕霄的次之,义母和陛下的略小,那丫头的则是最小的。 青龙越看越觉得诧异,这丫头真换了个灵魂不成?真是大方的不像话。 慕夜和慕霄受宠若惊地相视,欢喜不已。 心瑶忙道,“夜儿,霄儿,应该对姐姐说什么?” “谢谢姐姐!” 锦卉笑道:“乖,快吃吧!别往袖子里藏,现在就吃完。” 待吃饱饭,孩子们背着盛放着书本的小布袋出了门,慕景玄才忍不住问心瑶,“瑶儿,你对女儿说了些什么?她怎么像是换了个人?竟是乖巧得完全不像她。” 第713章 陛下早朝迟到了 “教孩子并不是发火打骂就能教好的,和你管那些臣子一样,对于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法子。” 心瑶说完,挑着眉梢斜睨着他,“不用这样看我,我是不会传授你秘密的,我就算传授你了,那法子你也不会用。路漫漫其修远兮,自己上下求索吧!” “皇后,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样小气!”慕景玄哭笑不得,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上楼,“我在孩子们面前被逼得吹胡子瞪眼,你趴在窗口上瞧热闹,瞧完了热闹,自己再对症下药,孩子只会记得你的好,却当我是个坏人。” “他们不会觉得自己的父皇是坏人,顶多,就记得自己的父皇有点笨,不懂讲道理,还有点小暴躁罢了!”心瑶说着,回眸戏谑对他一笑。 慕景玄一阵挫败。 心瑶自卧房拿了斗篷披在身上,适才想起,他呆在璇玑阁的时间比往日长了许多。“昨晚,青龙对你说的万花香阁,你怎么处置的?” “一网打尽!” 心瑶适才察觉今日境况古怪,“你早上是不是没去早朝?” “这会儿去也不迟。” “用了早膳去,竟然不迟?”心瑶格外看他一眼,见他面无波澜,不禁失笑,“既然你不愿多言朝堂的事,也不要怪我不教给你照顾孩子的方法,咱们各司其职,井水不犯河水。” 慕景玄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觉这句“井水不犯河水”,太过疏远。 “瑶儿,我是不希望你太累,也不愿你多分神,才不愿与你说朝堂的事。咱们收养一个,又生了三个,现在还怀着两个,所幸青龙不是个调皮孩子,你能省心些,回头慕夜和慕霄长大些,到了卉儿这样七八岁讨狗嫌的年纪,恐怕有你受的。” “我的孩子,我自会好好管教,狗呀猫呀都不敢嫌弃。”心瑶嗔笑看他,“分明就是你害怕孩子,他们笑时你怎么都好,一闹脾气你就捉急。” 慕景玄微囧,帮她整理了一下斗篷的帽子,为她拢在头上,以防压歪了发髻,雪白的狐皮却越显得她发如墨染,肌肤红润明艳,非但没有半点疲态,反而明眸善睐,精神奕奕。 他委实艳羡她这份自在轻松,拓跋坤珠生了两个孩子,每日折腾得鸡飞狗跳,妆容也遮盖不住憔悴,心瑶却似越活越年轻,全然看不到半分狼狈。 他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轻吻,心里也委实诧异她这番从容,这些年她无一日停止练功,也没少跟着无绝和夫诸继续习武,功夫与日俱增,再这样下去,他也被比下去了。 心瑶最怕他这样纠缠,更怕他耽搁政务,“快去吧!否则,你父皇定怀疑我为昨日的事挑唆你不早朝。” “你不必在意他怎么想,他也管不了你,更不敢管你。” “你这是说我胆大包天呢?” “我的意思是——我会护着你!” 心瑶顿时被他的突然的情话甜到,脸上微热,踮起脚尖要在他脸颊上轻吻,却被身前的大肚子挡住,“罢了,你快走吧!” 慕景玄望着她果决出去的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就连一个吻因为吻不到也不再坚持了。 看账本她不用他,教孩子也不用他,大事小事,她都游刃有余,他这样存在,好像成了璇玑阁的一尊摆设, * 朝堂上,百官已经站了足足一个半时辰,站得双腿僵直,饥饿难耐。 江凌云无奈地看慕允琪,却见慕允琪战战兢兢地不住地挪脚步,似站得内急一般。 而慕卓衍似有些困倦,闭着眼睛暗自养神,一副皇帝陛下来不来天都不会塌下来的样子。 后面,户部尚书卓文池上前来,压着声音对江凌云道,“陛下今儿是怎么了?为何还不来?户部这边还有大事等着裁断呢!” 慕卓衍眼皮这才抬了一下,冷笑道,“卓卿,你没有听说么?太上皇选定的那位皇后人选甘棠,现在已经成了朝廷钦犯,关押在了刑部大牢内,昨晚,万花香阁被抄了,允琪在刑部忙了一个通宵……” 卓文池疑惑地看一直不住跺脚的慕允琪,“康王殿下怎么不早说呀?恐怕陛下昨晚也忙坏了吧?” 慕允琪已然站不住,“我内急,你们先聊……” 卓文池忙跟上他,“康王快说说呗,那甘棠到底是何人呐?” 几位臣子也都憋得难受,匆匆跟着慕允琪一起出去,顺便听墙根。 江凌云忙喊道,“陛下没有说不来,你们且得再回来,我先派人去请太上皇过来一趟。” 这在皇帝慕景玄登基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尴尬的迟到,把臣子们憋得内急,且连一句话也没有,殿内的史官们亦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落笔。 这七年间,大周国泰民安,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鼎盛。若说皇帝陛下被女色所迷委实不可能。 皇帝虽居住在璇玑阁,平日却从未迟到,就算太上皇不断地择选妃嫔皇后,也一个没留。 但是,这样迟到,又委实说不过去。 片刻后,匆促赶来的怀渊帝在龙椅上坐下,极是不适应地扶了扶头上垂着垂旈的龙冠,左右看了看两排臣子,眼睛已经花了,有些面容瞧不太清楚,且大多是年轻有为的,他也叫不上名字。 如今,朝堂上早已换了一套管制的法子,他要说什么,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尤其因甘棠的事骤起,坐在这里,更觉自己成了个糊涂的老匹夫。 而他的左膀右臂江宜祖,也早已经不在朝堂任职,全心全意地在家教导那两个孪生儿子,害得他坐在这里,愈发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咳咳……瞧着不对呀,是不是少了几个?” 纠察御史忙上前,“禀太上皇,今日却有四位官员缺席!” 慕景玄自殿门外飞身落地,脚步不停地迈进门槛来,朗声道,“朕也没有想到,朕这个时辰来早朝,竟然还有臣子迟到没到!” 众臣这才发现,臣列中果真缺失了四位臣子,且有工部的,兵部的,还有吏部的,礼部的……虽都不是担任顶要紧的职务,却也不是可有可无的。 慕允琪在臣列中深吸一口气,忙站出来,“启禀陛下,没有来的四位,被关押在了刑部大牢内,正听候处置!昨晚抄没万花香阁,那四位正在舞姬们的房内,有些捕快不认识他们,就将他们一起押入大牢了。”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第714章 小屁孩,走捷径 “不是有些捕快不认识,是就算认识,他们也不敢抬头报上姓名!”慕景玄在丹陛上站定,又看向怀渊帝,“择选皇后的喜宴上,便是那四位举荐的甘棠。” 怀渊帝见他脸色不对,忙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就想逃。“朕养的鸟雀都该喂了,朕还是回去喂鸟的好……” 慕景玄不准他走,“那万花香阁中的舞姬们颇有来头,她们不只是与甘棠师出同门,还牵涉北月旧地造银案,谋划着要刺杀朕,相较之下,甘棠蛊惑小公主被太傅责罚、闯入皇后婢女余香的房中意图撺掇余香刺杀皇后,竟都算做小事。” 满殿官员不寒而栗,皇帝陛下这是在说反话呢!在他心里,妻儿才是最重要的,家国大事次之,这一番话分明是在讽刺。 怀渊帝如坐针毡,越听越是不舒坦。 “景玄,你故意迟到,逼着他们把我叫来,就是为了把为父数落一顿?”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父皇是太上皇,更该以身作则,谨慎行事!”慕景玄清冷地望他一眼,又看向阶下百官,“那四位臣子平日便常去万花香阁,龙鳞阁的册子上记录着他们的行踪,不只是他们被蛊惑,他们的妻子也都被甘棠蛊惑,朕已经请妙回师父去给她们医治。” “父皇您坐着,儿子还是这样近地看一看儿子们的臣子,才能看清他们的真面目!” 慕景玄踱着步子,穿过臣列中央的腾龙长毯,清冷地扫过一众臣子的脸色,惊得众人不寒而栗。 “家中皆有妻小,还在外花天酒地,花天酒地便罢了,竟被人玩弄于股掌,探听朝堂动静,丢了自家的颜面,又丢了朕的颜面……这种人日后不要放出来,放出来怕也没脸活着!” 慕允琪忙道,“遵旨!” “甘棠等人,今日便斩首示众,一个不留!” “是!” “另外,朕要册封一个人,凌云,你亲自去帮朕传旨!” “不知陛下要册封何人?册封何职位?” “既然是密旨,你就不要多问!” “是。” “还有政务要议者,去御书房说话,退朝!” 怀渊帝自始至终未能再说上一句话,一出来宫殿,谢蒙就匆促迎上来。 “主子,睿贤王府的人说,昨晚小公主又大哭大嚷的,还闹得两位小皇子也大哭不止不知所为何事,丫鬟们都议论说,小公主打了慕夜皇子……” “什么?”怀渊帝顿时竖起眉头,“朕就说么!那小丫头和她娘亲一样泼辣,若她打坏了我大周未来的储君,我饶不了她!” 谢蒙见他满目愠怒脚步不停,担心地忙跟上,“主子您这是要去哪儿呀?” “去御学堂瞧瞧,朕可不希望朕的宝贝皇孙被那小丫头打坏了!” 怀渊帝满脑子都是宝贝孙儿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情形,尤其那小丫头从三岁开始学武功,学了四年,飞身一踹,能将一棵手臂粗的小树给踹得咔擦爆碎……他宝贝皇孙们刚满三岁,小胳膊小腿儿脆弱不堪,哪里经得住那丫头的一顿揍? “你快去给太后递一句话,让她也快去御学堂瞧一瞧!” “是!” * 御学堂内今日第一堂是习字课,为防孩子们打盹,太傅们安排的是箭术。 习武的武场就在御学堂的后院,兵器弓箭都是木雕的,拿起来轻便小巧,方便孩子们习练。 锦卉和江泓,以及江宜祖和龚璇玑的孪生儿子梓颐、梓恒,以及嵩信的长子嵩淳,次子嵩齐,三女儿嵩楠,廖明的长子廖良,卓文池的长子卓长川等人皆被列为第一排。 负责教导箭术和武功的,不是旁人,正是夫诸。 因夫诸太不像一位凡尘中人,白发胜雪,举止又太过随意散漫,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仙气,实在与师祖二字相去太远,因此孩子们并不惧怕他,反而都格外喜欢他的课。 “目测距离之后,弓弦一定拉开到合宜的程度,瞄准把心……” 他自孩子们身后经过,挨个纠正过孩子们的姿势,又对第二排一群三四岁岁的小娃儿强调,“你们都看清楚哥哥姐姐们的姿势,一会儿不要再让师祖纠正第二遍……” “是!”一群小娃儿震天动地的大喊,慕夜和慕霄用力地近乎喊破了音。 夫诸夸张地王后躲了躲,“夜儿,霄儿今天好有力气呀!早上一定有好好吃饭!” “禀报,师祖,姐姐给我们,糯米藕……”慕夜说道。 “两块……姐姐分给我们两块!”慕霄忙伸着三根手指头强调,“我和哥哥的加起来,四块!” 慕夜忙帮他竖起一根手指,“四块,是四根手指,你这还少一根!” 夫诸被两个小娃儿的举动逗笑,见孩子们都憋着笑忙又清了清嗓子,“好啦,准备——射!” 姿势一个个都帅气凛然,然而……能正中靶心的,却只有锦卉,江泓和梓颐、梓恒。 嵩淳和嵩齐的差强人意,廖良和卓长川的则射在了边角上,嵩楠的则连靶子都未触及。 夫诸竖起眉头,“嵩楠,要多吃饭!” 嵩楠瞥了瞥小嘴儿,“娘亲说,女娃子吃多了饭饭会长胖,长胖了就嫁不出去!” 锦卉和梓颐等娃儿都忍不住打量嵩楠的身形,江泓却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嵩楠,你也忒着急出嫁了!” 夫诸瞪过去一眼,江泓窘迫地忙鼓着腮儿憋住笑。 锦卉安慰道,“嵩楠,回家你放心吃!你现在不着急出嫁,我娘亲说了,女孩子多跳舞、多读书、多才多艺,自然就能变成大家都喜欢的美人。” “嗯,锦卉说得对,女孩子是该多才多艺!”夫诸下令道:“来,大猴子们后退,小猴子上前一步,准备——” 慕夜和慕霄等一群三四岁的小娃儿,握着小弓箭,忙挪着小步子上前,一个个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拉开弓。 “不够,要用力把弓拉开……”夫诸耐心地挨个纠正了姿势,威严地喊道,“好,射!” 箭飞出去,孩子们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慕霄的还差两步就触及靶子,慕霄却压根儿没有把箭射出去,撒腿就奔过去,小手拿着箭,贼精贼精地将手上箭直接刺在了红色的靶心上。 一群孩子们惊愕地都愣了片刻,顿时爆发,“慕霄犯规——慕霄犯规啦!”“师祖,快管管他呀!”“他竟然跑过去!” 第715章 小皇子心思歪歪 夫诸被气得哭笑不得,却又无计可施。 小娃儿刺中靶心之后,竟然bulengbuleng地迈着小1腿1儿跑回来,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处,眼睛凝肃地望向靶子,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任由众娃儿议论叫嚷。 慕夜端着姿态,忍不住皱着小眉头看弟弟,“霄,你死定了,师祖一定告诉父皇!” “射中了呀!我最好哒!”慕霄骄傲地抬着小下巴,有恃无恐,仍是觉得自己做了最正确的事。 他小脑瓜却始终也没有想明白,明明奔过去拿着箭就能刺中靶心,为神马要费劲吧啦地拿着一个弓拉开再射过去呢?这真的很麻烦呀! 锦卉却禁不住担心弟弟会被打屁屁,忙双膝跪地,恳求道,“师祖,您就饶了慕霄这回吧!慕霄还小,不懂得规矩,如果您要惩罚,就罚锦卉吧!” 慕夜见状,也忙跟着姐姐跪下。 慕霄见哥哥姐姐都跪在地上给自己求情,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哪里做错了,不等夫诸说话,只对了下眼神,就恐慌又委屈地就“哇——”一声大哭起来,且哭着就奔到姐姐身前,搂住姐姐的脖子寻求安慰。 锦卉忙搂着他的小身体,“乖,霄儿不哭,霄儿不怕……有姐姐在呢!” 早已赶到的怀渊帝和拓跋荣敏远远立在武场边缘的亭廊下,见到不禁又红了眼眶。 拓跋荣敏当即就送了怀渊帝一道白眼,“你的心还能不能再长的歪一点?我孙女懂事着呢,最是知道疼惜弟弟,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打弟弟!你手底下那些人,是欺负你老糊涂了,什么舌根子都敢乱嚼!” “哎……这……”怀渊帝无奈地叹了口气,忍不住转眼瞪向谢蒙,“去传令余香前来,朕亲自问一问她,璇玑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朕被那叫甘棠的女子玩弄摆布,已然被景玄嫌弃,朕不想再做任何错事。” “是!”谢蒙忙去。 拓跋荣敏讽刺地对怀渊帝哼了一声,“所幸太上皇把臣妾叫了来,否则,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又去指责心瑶不会教导孩子,儿子又得与你急!” “朕已经知道错了,你还想怎么样呐?” “你知道错,就完事了?”拓跋荣敏嗤笑,“你那小孙儿刚才射箭,不好好的射箭,非得跑过去手拿着箭刺在箭靶子上,他现在哭鼻子,怕是也知道错了,这样知道错,就结束了吗?” “小孩子嘛!知道错了就好……” “哼哼,古语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祖父,就有什么样的孙儿呀!您这宝贝孙儿白天都在皇宫里,这可与人家心瑶的教导无关。” 拓跋荣敏说着,似生怕沾染了什么歪风,踱着步子离得他远了些,就在亭廊下坐下,远远地观望着孙儿和孙女的窘境,等着夫诸处置。 她始终都相信,夫诸既然能将景玄教导得那般出类拔萃的神仙似的男子,定然一也能把她的孙儿和孙女们教导好。 怀渊帝忙在她身边坐下,欲言又止,却顿时理亏。“朕错了,太后不要生朕的气!” “太上皇哪有错的时候?错也是我们的错,我们不够谅解您罢了!” “太后这是故意气朕呢?” “臣妾哪敢气您?是您快要把臣妾活活气死!所幸心瑶不在宫里住,若是搬进来,一天到晚被你这样的公公挑刺,定然少活十年。”拓跋荣敏嗔怒地斜睨他一眼,见他又要赔罪,忙道,“行了!臣妾哪敢叫太上皇您这样卑躬屈膝地,叫孩子们看见,不怕被笑话!” 怀渊帝顿时心头滴血。“朕刚才在朝堂上,被你儿子训斥得狗血淋头,左右已经没了颜面,还怕那些孩子笑话不成?!” “做错了就要有担当,知道错了,就要改正,你身为帝王,这点道理都不懂的话,将来可怎么教导孙儿?” “朕当然知道改,但是,朕每次刚改了,偏就有些人来给朕添麻烦,可……朕本是好心!” “那是你失察,你的心不知被什么蒙蔽。所有人都能看清你的心思,自然会来善加利用,你若没有那些歪门的心思,旁人定然无法掌控你!” 拓跋荣敏斜睨他一眼,见他无语辩驳,无奈地摇头长叹,却也不愿折了他的颜面。 “以心瑶的本事,她完全可以在宫外为孩子们建一座更好的学堂。她为何没有那样做?说到底,是为了顾及孩子们与咱们的多亲近些,也顾及景玄和皇族的颜面,皇族的颜面还不是你我的颜面?!” 怀渊帝叹道,“朕都明白!” “明白就好!”拓跋荣敏见夫诸搀扶起锦卉,忙提醒道,“你且瞧瞧人家夫诸是怎么教孩子的,看清楚自己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怀渊帝望过去,就见本是哭成一团的三个小娃儿,已经被夫诸哄好。 一群咋咋呼呼乱叫的孩子也安静下来。 夫诸命他们站成两排,自队伍前踱着步子走了一圈,“好啦!想说话的,都给师祖闭上嘴巴,刚才哭鼻子的,都擦干净眼泪,认真听师祖训话!” 一群小娃儿都收拾停当情绪,正襟微站,眼睛都巴巴地望着他。 夫诸依旧是那样慵懒地踱着步子,“慕霄能做出常人不能做的事,可见他是动了脑子!不过,咱们学的是箭术,写字有写字的规矩,箭术便有箭术的规矩。慕霄刚才直接拿箭刺在靶心上,对吗?” 小娃儿们齐声说道,“不对!” 慕霄忙道,“师祖,我错了……” “虽然你最后目的也达到了,但此风不可长!这是歪道!所以,慕霄要接受惩罚!” 锦卉问道:“师祖。您打算怎样处置,弟弟?” 夫诸笑道:“卉儿放心,惩罚很简单。” 他把夜宵牵出队伍,重新递给他弓箭,“霄儿,咱们老老实实按规矩来,拉弓射箭练习五十个。” 然后,他命其他孩子,“你们每人练习二十个就可以休息,现在开始!” 小娃儿们都拿起弓箭忙碌起来,夫诸还是盯着他们,不时给他们纠正姿势。 锦卉和慕夜提着一口气,见慕霄练得认真,顿觉这惩罚轻松,于是都松了一口气。 她和慕夜、江泓等人练习完就到了武场边摆好的高背椅上坐下来。 宫女们端来水果糕点,大家热热闹闹吃起来,夫诸也陪孩子们一起坐下,细细品茶。与这群小猴子说话实在太费口舌,所幸在这宫里想和什么茶都有。 第716章 撞见舞姬们越狱 慕霄却成了孤家寡人,立在武场中央,端着弓箭一直射呀射,却始终也没有触及靶子。 箭一会儿飞到这边,一会儿飞到那边,累得他气喘吁吁,却越是急,射程越是短…… 怀渊帝见孙儿在那边急得要哭,这就急火火地要过去。 拓跋荣敏忙抓住他的手腕,“你干什么?” “别人吃喝,他看着,别人玩着,他累着,别人都能射中靶子,偏他射不中,他心里定然难受……” “你这样过去,他必前功尽弃,扑在你怀里就哭鼻子!”拓跋荣敏将他按坐在凳子上,“这样的难受就是他该承受的,自己不努力,将来谁也帮不了他!” 怀渊帝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孙儿在那边吭哧吭哧地继续练…… 夫诸注意到夫妻俩坐在廊下瞧着,不动声色地端着茶盅,始终也没当回事,却听到江泓从旁对锦卉道,“卉儿,听说璇玑阁来了一位义兄,颇不受你欢迎,可是真的?” “谁说的?那义兄颇是厉害,比咱们都厉害百倍呢!我佩服还不及,岂会不欢迎他?” 梓颐失笑,“你说得可真好听!昨晚,就因为夜儿和霄儿要和青龙一起睡,你闯进人家房里,非要把夜儿和霄儿抢回去……” “以后我不会那样了!弟弟们也喜欢义兄,也是应该的。”说着,她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小脑瓜,“是吧,夜儿?” “嗯呐!”慕夜啃着果子乖巧的点头,大眼睛却又转向慕霄那边,给他送上十二万分的怜悯…… 夫诸实在看不惯锦卉那一脸的得意,忍不住揶揄,“卉儿,今日大变了呀!昨儿和人家拼倒背如流,就怕人家比你强……” 怀渊帝也遥遥望着小丫头,只等着瞧着她出糗。 锦卉优雅端着小水杯喝了两口,从容说道,“娘亲说了,这世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们都得接受自己旁人比咱们厉害,当然,我将来会比义兄更厉害!” 夫诸诧异地挑眉,“师祖看,你1娘1亲才是最厉害的人呐!一夜之间,就将一个爱哭鬼变成了懂事的小大人呐!” “那当然!我娘亲若不这么厉害,我父皇岂不是早就纳妃纳后去了?!” 锦卉说着,正注意到端着托盘过来宫女正是前儿洒扫嘲讽她和弟弟们愚笨的。 “哈!可算逮到你了!前儿洒扫,说了我们坏话,就晋为端茶递水的了?” 宫女惊慌地忙低下头,“公主殿下认错人了,不是奴婢!” “不是你?还能是谁?那天你就在我眼前经过,瞧着我被罚在掉眼泪好欺负,刻意与两个宫女大声地议论,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锦卉厉声命令,“在此呆着,不准动,若敢挪动分毫,就将你拉去斩首示众!” 宫女恐慌地忙跪扑在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求助地看向一众小娃儿和夫诸。 一群孩子都好奇地打量她,却都不敢让她起。 夫诸素来不喜欢多管宫里的恩怨,见怀渊帝和拓跋荣敏没有过来的意思,他也懒得多管闲事。 不过,这事儿,他的确应该多说一句,免得这女子回过头来报复锦卉。 “虽然卉儿有时候是挺笨的,但你当着一个人的面,与旁人议论她的笨,还故意让她听见,足可见你的心思不正。更何况,那番话牵涉到陛下早些年避孕的事儿,这是以下犯上的重罪,且又是明知故犯,所幸陛下不在意,若是在意的话,你这三言两语便入了鬼门关!” “夫诸师父,奴婢入宫多年,始终都是洒扫的宫女,想出人头地。那天太上皇说要为陛下择选皇后,说公主太碍事儿,让她先回家待两天,就让奴婢……”宫女说着,遥遥注意到太上皇和太后过来,恐慌地忙闭上嘴巴。 怀渊帝过来,却是打算教训锦卉不准杀人的。 然而,锦卉拿来的,却不是刀剑,而是笔墨。 她瞥了眼怀渊帝,只朝着拓跋荣敏行了礼,上前便在宫女脸上写了三个字——长舌妇。 宫女惊慌无措,又诧异,又无奈,“公主殿下在奴婢的脸上写了什么呀?” 孩子们都眼神微妙,嵩信和如意的三女儿嵩楠忙踊跃地凑过来,“我认识……我认识,这三个字叫长舌妇!就是说人家坏话的女人,就叫长舌妇!我娘亲在王府里管那些丫鬟,就警告她们,不要当长舌妇。” “楠楠说得对!所以,我们都不要向这女子学!” 锦卉搁下笔,就搂住嵩楠的小肩膀,见宫女恐慌地要哭,斥道:“你当着我的面说我时,我可是咬牙忍着没哭呢!我又不砍你的头,你哭什么呀?起来吧,三天三夜不准洗脸,每天其他事都不用做,只在皇宫里走路转圈圈即可!” 宫女欲哭无泪,“公主,您还是杀了奴婢吧!” 锦卉道:“我娘亲说了,杀戮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做错事并认识到自己的错,及时承担和悔过,以后别再犯错就对了!” “我卉儿说得好!”拓跋荣敏似笑非笑揶揄看怀渊帝,“太上皇快瞧瞧,咱们家心瑶多会教孩子呀!” * 正是午膳时分,刑部大牢中,正在为犯人分饭的女狱卒,朝着牢房内看了一眼,漆黑的牢房内,看不清人,她拿勺子敲响牢门,“吃饭了,吃饭了……” 说着,她自桶里盛出一勺米粥,伸进牢门里,直接倒进牢门内的碗里,正要收回手,手腕陡然被扣住…… “啊——”她惊得大叫一声,哑穴突然被伸出牢门的手点住,背后几处学道,被身后牢门内陡然飞射出的真气封住,人就僵在了牢房门外。 随即,一个被布条拴着的石子,垂坠在眼前晃动,石子弄得她眼晕,吸纳着她的神智,她无法挪开视线…… 牢房内的女子,声音低哑缓慢,“我不会伤害你!把你后腰上挂着的钥匙给我……” 慕允琪鲜少进来女牢房,他带着圣旨进门,见一众女狱卒正列队往外走,疑惑地打量她们一眼,因都是女子,不便多看,便迅速收回视线。 他身后跟随的捕快和随侍们,却都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一群女子,有人忍不住叹道,“啧啧,进来招募的女狱卒,身姿都这般耐看么?简直堪比自万花香阁抓回来的那些舞姬还好看!” 慕允琪狐疑地转头,看了眼那群女子,顿觉不对,之前招募的那些女狱卒,他虽不曾仔细看,却唯恐混入歹人,都一一过目过,绝非这般身子曼妙的女子。 第717章 正撞在了刀刃上 “两个人进去牢房中查看,其他人与本王拦住他们!”慕允琪压着声音说完,纵身如鹰,飞掠一群女子的头顶,自大牢门前落地。 众女子顿时队伍凌散,惊慌失措,领首在前的女子厉声命令,“都慌什么?有来帮咱们的!” 甘棠掀了头上的狱卒帽子,就下令,“慕允琪,你最好看清楚,这罪你能不能担得起!” 慕允琪大惑不解,与一众捕快将众女子包围,却见大牢的门里冲出来一堆穿着囚服的女囚…… 捕快们顿时乱了阵脚,偏有些女囚是练家子,不只是武功高强,飞檐走壁的本事,更是一绝,都是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才抓到的,若在这混乱之中再抓回牢里,无异于登天。 * 妙音正在医馆柜台里的查看药草剩余的存货,忽听到街上有杂乱地尖叫声,她疑惑地自册子上抬头,正见门外几个穿着囚服的女子,在街上策马疾奔而过,有几个行人来不及躲避,直接被马蹄撞飞,后面捕快地紧追不迭…… 妙音忙飞出柜台,足尖踏过门槛,一掠上了对面楼阁顶上,就见慕允琪在后面带着刑部的两队骑兵也去追人。 她忙从袖中取出玉笛,吹起龙鳞阁的暗号。 龙玺正陪着叶倾城在前街的首饰铺子里甄选首饰,乍听到乐声,本能地就想飞身出去,却差点忘了怀里还抱着孩子…… 他在门槛处收住脚步,一阵矛盾地咬牙,怀中地小娃儿把手上的糕点喂到他唇边,“爹爹,吃!” 叶倾城在柜台边把一支步摇簪簪在发髻上,妩媚地晃了晃脑袋,就看向龙玺,“相公,你快过来瞧瞧,这支怎么样?我特别喜欢这……” 她话没说完,龙玺直接抱着孩子上前来,给她塞在怀里,“倾城,我吃得胃里不舒坦,你带孩子先回家,我去后街抓点药。” “严不严重呀?定是刚才在路边的面摊吃得那碗馄饨不干净,说了不让你在路边摊上贪嘴,你偏不听……” 叶倾城的一番话没说完,刚抱稳了孩子,那男子一转身就幻影似地不见了踪影。 “跑得还真是快!急着投胎似地。” 话说完,她却隐约听到一阵笛声,清幽跌宕,似有些急迫。把一首曲子吹奏地如说话一般明白,也只有龙鳞阁中的人有这种本事,而龙鳞阁中,能把暗号吹得如此清幽地,又只有她家师姐——江心瑶。 叶倾城抱着孩子在柜台前僵了僵,委实想不通,到底有什么事儿,能让一个怀着孪生胎儿的孕妇瞎掺和,那女子莫不是不想要命了?! 她抱着孩子这就要出来首饰铺子查看究竟,掌柜忙拉住她,“夫人,您还没给银子呢!” 叶倾城直接给他一锭金子,“不用找了!” 掌柜哭笑不得,“您选了我们三个镯子,四枚戒指,两个簪子,且其中一枚镯子是价值万金的,总计……” “记在我的账上,去我府上拿银子。” “您是……” “我师姐是这天下最有钱的女人,你说我是谁?” 掌柜还是不敢放她,“夫人,我还真是不认得您!您还是报上大名和住址吧!我们店该不赊欠,今日我们就去取银子,还请您在我们的账簿上签写您的名字……” 叶倾城顿时急火攻心,“你这人有毛病啊!”她气恼签好名字,却再寻不到那阵玉笛声,干脆就把孩子放在柜台上,把手腕上的镯子,手指上的戒指,全都取下来,“我不要了,这么贵的东西,买了实在心疼!” 掌柜无奈,“您爱买不买,左右这东西都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您不买,自有人买了去!” “你这人怎么……”叶倾城气得好一阵咬牙切齿,气呼呼地抱着孩子就冲去顺心酒楼,却见她家师姐不在。 反而有两个凶神恶煞的女子,穿着囚服,自后窗猝然飞了进来,一个挥刀就劈向柜台上的掌柜,一个见人就乱砍。 怀中的小娃儿顿时被吓哭,叶倾城忙转身要奔出门去,却见一个女子飞身落地,袍服披风艳若回风舞雪,正是她家大师姐——江心瑶。 “师姐,你可回来了,刚才你……” “别动!”心瑶厉声吼她。 叶倾城大惑不解,却才注意到脖子上就多了个东西,一柄长剑——她正背对着握剑的人,看不见对方的长相和模样,也不敢轻举妄动,怀中的小娃儿却是跟着父亲练过武的,深知那明晃晃地是个什么东西,抬着小手就要挡…… “乖儿子,看姨母这里……看这里,把下手举高高……”心瑶迅速抬手高举让小娃儿跟着自己学,“看到姨母了吗?这样小手不会痛呦!” 叶倾城恐慌地忙对怀中的孩子说道,“瑄儿,乖——快跟着姨母学!” 小娃儿乖巧地高举双手,心瑶忙夸赞他,“瑄儿最乖了,在娘亲怀里不要动哦!” 小娃儿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忙点了两下小脑袋。 心瑶深吸一口气,看向叶倾城身后,握着长剑的女子,却见女子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眼神异常凶戾,且就算穿着那一身白色囚服,从头到脚地亦是一身江湖匪气…… “不知这位大姐是何人,我与你无冤无仇,这酒楼中人更是无辜,你这样滥杀无辜,只会让你罪上加罪!” “江心瑶,你记性果真是不太好!当年在凌厥国,你和慕景玄杀我兄弟姊妹,将他们弃尸荒野,你可还记得?” 心瑶恍然大悟,“原来,你与当年那群劫道的贼人是一伙的!” “贱人,你给我住口!他们也是人命,是我的兄弟姊妹……” “你的兄弟姊妹,往来于那条通往凌厥国的路,劫财杀人,他们杀了人亦是弃尸荒野不管不顾!我和景玄走在那条路上,他们不但尾随,还意图以美色为计,引景玄和当今凌厥帝萨岚上钩,所幸,我们那队伍警醒,否则,我的尸体如今就在路边的林子里化为尘土,被风沙卷走了。” “不管你如何辩解,今日我就是来报仇的,你若不死,我……” 不等她话说完,心瑶就不着痕迹地弹出了一缕真气,真气如刃,正中女子的眉心。 横在叶倾城脖颈上的长剑当啷一声坠下去—— 第718章 妻儿才是第一位 叶倾城惊得一颤,迅速搂紧怀中的小娃儿,把小娃儿的小脑袋护在怀里,挡住他的视线,避免他看到血腥的一幕。 背后,有女子尖叫,“老大——老大——” 叶倾城这才笃定,女子已然被射杀。 她迅速护着儿子冲到心瑶身后躲避,踮起脚尖,自心瑶的肩头望过去,就见那女子仰躺在地上,头下血液缓缓铺展开,触目惊心。 心瑶护着她们母子退了两步,一眼扫过酒楼中受惊地一众宾客,所幸,酒楼的护卫及时阻止了另一个女子的行凶,已然将那女子按在地上。 那女子挣扎着嘶叫两声,见同伴眉心一点红,仰在地上再无反应,震惊地立即噤声,再不敢造次。 寻常习武之人,能练到凭一缕真气洞穿人的头骨,委实不易。江心瑶这孕妇竟在被威胁之下,还能如此出手,可见她并不像传言中的被皇帝丢弃的下堂妇! 那后窗外,一抹身穿女狱卒袍服的身影飞掠,看了眼窗内的情形,本要擅闯进窗,当即又改变主意。 尽管那女子戴着帽子,心瑶还是一眼认出那女子就是甘棠。 她忙命护卫,“护送倾城母子回府,不得有误!” “是!” 心瑶飞出后窗,迅速挥出一股真气,掌控地上的几颗石子,直挥向甘棠的脊背,却到底无力支撑太久,也无法像慕景玄那样,催刀断刃,化为无数碎片,杀人于无形,她只能将内力凝聚至一枚石子,打向甘棠的脊椎中央…… 甘棠自诩在江湖历练已久,身轻如燕,没想到,背后陡然一阵刺痛,脊椎似断开一般,痛得她直接从半空摔落,正落在熙来攘往的集市上…… 眼见有守城护卫朝这边奔过来,她迅速扯掉身上的女狱卒袍服,钻进一处小胡同内。 心瑶有孕在身,不敢往人多之处落,身子一转,便停在了路旁的一处茶馆的露台上,俯视着人流寻找…… 突然身边落下一个带着大头娃娃面具的男子,男子一身锦绣蓝袍,长身玉立,身姿俊秀不凡,举止像极一个人。 心瑶狐疑地问道,“大师兄?怎么是你呀!” “当然是我,不然还能有谁?” 龙玺因走得急,随身没有戴面具,便直接从集市上捞了一个大头娃娃面具罩在脑袋上,可他没想到,刑部竟然闯下如此大祸,一群女囚四散奔逃,弄得满城护卫、捕快、衙役狼狈不堪,甚至连有些官员家里的府兵都跟着奔出来抓囚犯…… 他帮着刑部抓了五六个人,见龙音带着龙鳞阁弟子封锁四方城门,这才飞身回来,落在心瑶身边。 “刑部到底怎么回事?怎突然跑出来这么多女囚?” 心瑶狐疑地看他,“难怪倾城抱着孩子跑去我那儿,你竟是丢下她们母子俩,也跟着掺和抓囚犯去了?” “倾城抱着孩子去找你?” 心瑶唯恐他担心,不敢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事,只催促道,“你赶紧回去瞧瞧,我让护卫送她们母子俩回家了!” 龙玺却顿时有种不祥的感觉,心瑶追人追来这里,顺心酒楼只怕也闯入过囚犯。他直接朝着自家庭院飞去,适才发现,自己竟没有来得及对心瑶道别。 心瑶亦是诧异他这样的失礼,心头不禁慨叹师兄的转变。从前,师兄是从不会丢下她的,如今,她已经不再是他心底第一位的女子,这倒是好事,她始终都期望,他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安宁和乐。 经此一事,他定然能得些教训,再不敢轻易抛下妻儿。 心瑶提着一口气,腾空展开手臂,倒飞落在楼阁顶上,以轻功一跃,循着整条集市细细地搜寻,却见龙鳞阁的一群身着黑袍的孩子,正小猴子一般,在楼阁间跳来跳去。 她自一群孩子中,轻易寻到青龙的身影,忙迎上前,“你们怎么也出来了?” 青龙扶了扶脸上的面具,没想到义母竟一眼就能分辨出自己,心里欢喜,却又顿觉无趣。 “刚才龙音师叔召唤龙鳞阁弟子,师祖就命我们都出来了,说这是一次历练的机会,叫我们五人一队,哪个队伍抓人最多,哪个队伍赢。” 心瑶颦眉,对这命令委实不敢恭维,“那些囚犯穷凶极恶,你们压根儿不是他们的对手!快带师弟们回去。” 楼阁下,甘棠一手扶住脊背,一手扶着墙壁,越走越是觉得双腿使不出气力。 她听说过苏妙音金针刺学的本事是得了妙回神医的亲传,但是,脊椎这个位置,应该不至于…… 她正如此侥幸的想着,手脚顿时使不出气力,听到楼阁顶上传来江心瑶和一个男孩说话的声音,她忙贴着墙壁站直,双腿却愈发站立不稳,背后刺痛得厉害,且疼痛沿着脊椎直袭脑仁。 眼见着一个男子自胡同尽头拐进来,她忙扯开袍服的前襟,拆散了凌乱的发辫,佯装虚弱地歪靠在地上。 男子走到她身侧,疑惑地停了下脚步,不料她身子竟歪过来…… “这位大哥,救命啊……刚才有个女囚跑过去,撞倒了小女子,小女子的脚崴了,您能不能背小女子一程?” 男子见她直往身上蹭,恐慌地就要躲避,却硬是被她搂住了脖颈,“姑娘,你……你别这样!在下是有妻儿的……在下只是个卖果子的小摊贩,实在承受不起……” “大哥,您忍心将小女子丢在这里么?”甘棠最是清楚,自己如何笑才能引得男子心疼,便直接虚弱地笑着歪在了男子的怀里,纵然男子一身地怪味儿,也强忍着没有推开…… 楼阁顶上,心瑶决定陪着青龙一起寻找,飞过胡同上方,她往下看了一眼,只看到一男一女正在胡同里抱在一处,注意到青龙疑惑地也看下去,她忙斥道,“臭小子,非礼勿视!” 青龙耳畔一热,悻悻地直接飞过了小胡同。 心瑶也飞过小胡同,却又顿觉那女子有些不对劲儿,她立在房檐处看下去,正见男子打横抱起女子,而女子正是甘棠。 刚才她那一招,击中了甘棠的脊椎,她的脊椎若未能碎断,必然重伤,且那个位置,上联头脑四肢,下通血脉,若不能及时救治,势必全身瘫痪。 第719章 小阁主欲擒故纵 心瑶立在房檐上一念万千,本想一掌拍下去给那女子一个痛快,见青龙一队的四五个孩子都飞过来,唯恐这群小猴子去与那些囚犯过招,她忙道,“青龙,你们不必管其他囚犯,只盯着这个女子即可!” 几个小脑袋从房檐上看下去,正见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女子走出了胡同…… “这女子受伤了呀,直接带回刑部不就成了吗?” “我们得多抓几个才能立功!” 这会儿抓回去,分不出个胜负,他们势必还出来。心瑶煞有介事地道:“不能带回去,这女子是那些囚犯的头儿,她定然会联络其他暗藏的同伴,你们盯着她就对了!” 青龙怀疑地道,“娘亲,这只一个,我们肯定比不过龙音师叔那徒弟金龙,他们那一队十个人,已经往西门那边去了,且有十几个囚犯往西门逃了……” “盯紧这一个,盯上三天,你们定有收获!”心瑶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塞给青龙,“饿了去买吃的,盯人是最锻炼毅力的,晚上去顺心酒楼的客房住,我交代掌柜给你们留最好的客房。” 几个小脑袋不情愿地抬起来,小脸儿上都的满是抗拒。“我们三天后回去,定然耽搁了得奖励。” 心瑶敷衍地笑了笑,“若是抓不到人,师祖赏给赢的人什么,我就赏给你们什么,都乖乖地完成任务,不准偷懒!”说完,她飞身奔往西门。 四个男孩和青龙一起跟着甘棠和男子七拐八拐,来到一个木匠铺子,到了后院,几个小脑袋扒在墙头上,青龙把怀里的饼拿出来分了,大家一边吃一边盯着院子里。 男子抱着甘棠没敢往屋里走,就放在庭院树下的木桌上,“姑娘你且先稍作,我拿药酒来……” “药酒?” “你的脚不是崴着了吗?” 甘棠却站不住,也坐不稳,脊背被打中的位置刺痛得厉害,被男子一放下,就散在桌上,她忙摆出娇柔状,迅速扯住男子的袍服,手却不住地颤抖,四肢麻痛得厉害…… “我不只是脚崴了,手也使不出力气……” 男子的妻儿正在屋内吃饭,听到动静都端着饭碗出来。 女子一身褐色地粗布衣裳,男孩一个五六岁,一个三四岁,三人都堵在门口,眼神如看叛徒一般,盯着男子。 “相公,你什么意思?我还没死呢,你就着急给儿子们找继母?” “不是,您误会了……” 青龙竖起眉头,不禁为男子捏一把冷汗。 一旁的师弟亦龙压着声音哈了一声,“有好戏看喽!这男的莫名其妙带了一个女的回来,定被他媳妇暴打一顿。” 青龙匪夷所思地看他,“亦龙,咱们是来抓人的,不是来看热闹的……你小点声说话!” “我这可是经验谈!三年前,我爹就是被我娘亲砍死的。我娘亲拿她的全部嫁妆帮我爹做生意,我爹有钱之后,就带了一位女子回来,一开始我娘亲容忍,谁知那女子一有身孕就把我们母子赶出家门……” 其他三个孩子都巴巴地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安慰才好。 “你算是好的,至少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我连我爹娘的模样都不记得了,我还是个婴儿时,他们就把我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又把我卖给了一个培养杀手的……”青龙说着,伸手搂住他的肩,“以后,你有我们,过去的事,不要再想。” “你义母叫咱们过来,压根儿就是拿咱们当三岁孩子,只这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抓到囚犯?金龙他们定然已经抓到十几个了!”亦龙啃了两口饼,见男子的妻子把饭碗里的粥泼了男子一身,顿时绷不住笑,“你们快看……我猜得没错吧?!” 眼见着一家四口吵嚷成一团,青龙等人都看向甘棠,却见甘棠一句不解释,反而挪着身子,直接捂住了肚子,“大姐,我有了相公的孩子,以后……你们必须收留我!” 亦龙顿时忍不住,直接跳下墙头,对男子的两个孩子说道,“两位兄弟,你们别怕,你们的爹是个好人,是在路边救了这女子,这女子是被我们追杀的囚犯,遇到我们,她死定了!” 两个男孩都看向父亲,男人忙道,“多谢你……你……你们是龙鳞阁的吧?” 青龙不等亦龙说话,就迅速飞下墙头,捂住亦龙的嘴巴,并给师弟们递眼色。 三个男孩飞下墙头,就扯住甘棠纵身而起,飞出了墙头。 青龙扯住亦龙也飞身出去,落在院墙外,“你这样做,我们还怎么等那女子联络她的同伴?你还想不想赢?” “我想啊!但我更看不得那两个男孩难过!” 青龙无奈,却又不忍苛责他,“我倒是还有一个法子能让甘棠主动联络她的同伴……” “怎么做?” “故意放了她,欲擒故纵!” “师兄的意思是,放了她?”亦龙忙摇头,“这绝非一个好主意。” 青龙看了眼挣扎着要踢开三位十弟的女子,搂着亦龙的肩压低声音,“这城内的囚犯都被抓得差不多了,城外的人,定然还会来找这女子。这女子原是参选皇后的,之前又造官银,那官银是花不出去的,他们必然是等待官府押送各地税银时替换真的官银,再把官银熔炼……” 亦龙听得钦佩,“我都听大师兄安排!” * 御书房内,慕景玄听闻女犯四散逃离,俯视着前来禀报的刑部侍郎,肃冷地斥道,“回去告诉康王,若是那些囚犯抓不到,他这刑部尚书就甭当了!你们这一众刑部官员,都回家种田吧!” “新抓紧去的那些西域舞姬实在诡计多端,眼下龙鳞阁一众弟子都在帮忙,听说连徒孙都已经出动。心瑶郡主亲自向龙鳞阁求助的,有两个女子闯入了顺心酒楼,心瑶郡主亲手杀了一个,可巧那死去的正是那群舞姬的老大……” 慕景玄再也坐不住,不禁担心这会儿心瑶还在外面抓捕囚犯。 虽然她早已经不当皇后,那女子从来没有放下过自己背负的责任,但凡皇族和朝堂有难,她必第一个跑在前面,比这满朝的臣子都尽心竭力。 旱灾涝灾,她先送米粮和钱财,有疫情,她先带领医馆的师弟师妹奔赴在最前面。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她的心,她不当皇后是为他,她不当皇后也是为大周,没有人能阻止她为大周出生入死。 第720章 小公主贴心棉袄 他提着一口气飞出御书房,没有发现,父亲正立在宫廊下。 怀渊帝听闻刑部女犯四散逃跑的消息,唯恐慕允琪被受罚,着急地赶过来本要求情,走到御书房门前,乍听刑部侍郎的一番话,忍不住感激龙鳞阁及时相助,却也为心瑶的及时相助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他更没想到龙鳞阁的那一众徒孙竟然已经能够帮忙抓囚犯。 想到在顺心酒楼用膳时看到的那一群半大孩子,他担心地叹了口气,却又不好直接去。 倒是锦卉那丫头,心里憋着一口气妒忌青龙,这次,正好带那小丫头过去开开眼界,也正好避免了自己面对无绝和无垠时的尴尬。 “锦卉,祖父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御学堂早已经下学,一众小娃儿正在午休,锦卉独自坐在廊下忙着背诵太傅布置的诗词…… 见祖父上前来,她不耐烦地背转过去,捂住耳朵兀自背诵,大眼睛一眼不看祖父。 怀渊帝直接打横抱起她,“祖父保证,定让你大开眼界!” 小丫头拧着身子不准他抱,却拗不过他力气大。 “你这坏老头儿,放开我!尽是惦记着给我和弟弟们找后娘,我还在生你的气哩!” “祖父再也不给你找后娘了,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陪祖父走这一趟,你以后想做什么,祖父都依着你!” 小丫头鼻孔哼气,“为何非要我去?你不是厌恶我吗?下午我背诵不过太傅布置的诗词,恐怕又有宫女说,我爹之前怕生孩子,乱吃了药,导致我们姐弟三人都笨……” “你放心,再也没有人敢那样说,祖父向你道歉,不该那样伤你的心!但是,祖父也是为我大周的将来着想,你多几个庶母,多帮你生几个弟弟妹妹,将来皇位继承人便能多一个,你父皇也能轻松些……” “纳妃就纳妃,说什么庶母?冠冕堂皇!不过就是多找几个害我和弟弟的女子罢了!” 怀渊帝忙安抚道:“不找了,绝对不找!祖父若是再让你心里不舒坦,你就打祖父一顿,祖父绝不还手,也绝不降罪于你!” 小丫头顿觉祖父古怪,倒更像是求着她做事,“我要你背着我!我可不愿意走那么远的路。” 怀渊帝忙把她背在背上,“怎样?是不是比坐马车、轿子还舒坦?” “勉勉强强吧!”小丫头勉为其难地叹了口气,却还是心里不踏实,“老爷子,你今儿到底有啥事儿?竟非要带着我?” 怀渊帝尴尬地不知该如何说,干脆只是呵呵了两声。 小丫头却不好被诓骗,如今这个年纪,正是什么都懂,且近乎尖锐的时候,“如果老爷子您想与我好好相处,我劝您真诚些,否则,我哪儿也不去,我还是回去背书……” “你十皇叔闯了祸,你1娘亲的师父——也就是你的无绝师祖派了徒弟和徒孙们帮你十皇叔解围,祖父理当去对你无绝师祖道谢,但是,自打你1娘亲不当皇后,你无绝师祖都不爱与祖父说话了,所以,带着你,能和缓些许尴尬。” 锦卉恍然大悟,不客气地嘲讽道,“您这可真是用得着我慕锦卉了!” “可不么!你且得在你师祖面前,帮祖父多说几句好话,让他心情舒畅些,如此祖父道谢也能顺利些。” “好说!好说!不过,我要买些冰糖葫芦送给龙鳞阁的师兄们才好。” “冰糖葫芦?”怀渊帝不敢恭维地骇笑,“是你这嘴馋的丫头想吃吧?” “我想吃,师兄们也喜欢吃那酸甜口呀!”锦卉一手搂着祖父的脖子,一手揪着祖父的耳朵,揶揄道,“我娘亲教过我,伸手不打笑脸人,你若要与某人交朋友或者有求于人,必要先送上一份合适的礼物给对方,让对方打心底里欢喜,这样,你才能达到你的目的!” “哈!你娘亲如此有心思,怎么就没有送祖父一份礼物?” “我娘亲送了呀!大周百姓有难,都是我娘亲出钱出力,我父皇有麻烦,也是我娘亲第一个帮忙,您眼瞎,没看见!换一种说法便是,您心盲冷血!” 怀渊帝听着脚步,看着眼前的路愣了愣,适才发现,这七年里,心瑶始终也没有闲着。他没有呵斥脊背上的小丫头,反而忍不住打心底里夸赞道:“丫头,你长大了,会体贴你1娘亲的辛苦了!” “那当然!我外公外婆就知道疼惜我那一对儿孪生舅舅,我大舅舅只顾着自家妻儿,他们谁也看不见我娘亲的辛苦,还都讽刺她不懂得当皇后。我父皇就只当忙朝堂上那些琐事,压根儿看不见我娘亲的辛苦。我若是也不多体贴我娘亲,我娘亲实在是太辛苦太可怜太孤单了,在加上被你这老爷子欺负,唉……我娘亲将来能活到六十岁你不错了。” 怀渊帝听着小丫头的一番话,适才发现,自己竟然硬生生地拆散了一个家,且以拆,就是拆了七年。 但是,他始终也想不通,为何江宜祖不帮心瑶得回那皇后之位。 其实,只要江宜祖一句话,他就怕了。但是,江宜祖始终也没有吭过声,无绝和无垠也始终置身事外,半点不帮心瑶。 此次心瑶立功,这正是一个叫心瑶入宫来的好时机。 若心瑶真的回来皇宫,景玄也就不必每天那样跑来跑去,孩子们也能欢喜些。 然而,入了龙鳞阁,他却没有半点与无绝说话的机会,锦卉端着满满一大托盘的冰糖葫芦,也始终没有机会分出去。 宏阔的地下武场上,五队身子笔挺的少年整齐列队,无绝正在发火,因为青龙和亦龙等一队人未归,也寻不到踪影。 龙音的大弟子金龙说道,“师祖,我们队现在是抓到犯人最多的,我们抓了八个……您那把古琴,是不是应该……” 锦卉顿时忍不住开口,“应该什么呀?眼下最重要的,应该是去找青龙!” “凭什么?我们抓囚犯已经抓得快累死了!”金龙不情愿地抱怨,“总之,我们这一队不去!” “青龙是我的义兄,虽然我不太 第721章 小公主手撕师兄 怀渊帝挑眉,赞赏地朝着孙女点头,愈发觉得平日泼辣的小孙女与这群小猴子相较,实在乖巧得叫人心疼。 所幸,他今儿带这丫头出来了,否则,祖孙之间怕还是隔阂难解,芥蒂难平。 无绝亦是赞成小丫头这番话。且青龙是龙玺的徒弟,虽然龙玺已经功成身退,这徒弟却是龙鳞阁徒孙辈的大弟子,决不能有事。 金龙却嗤之以鼻,对锦卉哼笑两声。“你1娘1亲算老几?不过就是被皇帝休掉的下堂妇罢了,我们凭什么为了她去找青龙?” 此话一出,无绝顿时竖起眉头,怀渊帝也不悦地挑眉,“小伙子你说话太……” 锦卉勃然大怒,不等祖父话说完,就尖锐地咒回去,“你才是下堂妇,你全家都是下堂妇!” 金龙匪夷所思地怒瞪她,身为龙鳞阁阁主龙音的大弟子,还从没有谁不把他金龙放在眼里的,这小丫头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慕锦卉,你说谁呢?你再给我说一遍!” “说的就是你!你是下堂妇,你全家都是下堂妇!” 锦卉尖利地扯着嗓子说着,当即就把一托盘黏糊糊的冰糖葫芦都泼到了金龙1头上去,且这一泼用了七八分的真气,精准得如同砸下一个大石锤。 duang—— 金龙直接被砸晕在地上,几只小手伸向他,却是直接从他身上抢冰糖葫芦吃。 有孩子同时抓住了一根冰糖葫芦,谁也不肯相让,“我的!”“这支我抢到的……”一群孩子闹哄哄地顿时就吵成一团。 无绝顿时焦头烂额,气结地看向怀渊帝。 “太上皇好生清闲,是故意带孙女过来挑事儿呢?这一大堆的冰糖葫芦……不够分呀!” 怀渊帝无辜地叹了口气,“是无绝你教导自己的徒孙无方,竟然当众骂辱骂公主生母是下堂妇,公主恼怒,正当防卫,无可厚非!” “你……”无绝气结,“臣不和太上皇陛下吵!” “朕是来感谢你的,也不是与爱卿来吵架的!”怀渊帝说着,忙呵斥一众小娃儿,“都给朕住手!” 然而,他的喊声被乱糟糟的孩子叫嚷声淹没,“你们这……都别吵啦!不是说去救青龙吗!孩子没回来,赶紧找找去呀!” 青龙和亦龙等人扯着一串人进门,正看到大家正在忙着抢冰糖葫芦,锦卉也混在其中,又叫又嚷…… 片刻后,金龙苏醒过来,人中被师祖掐得刺痛难忍,却见往他头上砸冰糖葫芦的大公主慕锦卉与青龙、亦龙等人都跪在地毯上,他们身后,还跪着三排被绳索捆绑成一串的人。 金龙心头顿时得意,这就幸灾乐祸地起身,“丢人呀!一起被罚了!” 话说完,听到一声威严地咳嗽,他忙正襟危坐,适才发现,这已然不是在练武场,而是在议事堂。 太上皇坐在主位上,而师祖坐在左手边第一个位子上,他的师父龙音就坐在他的左手边,刚才咳嗽提醒的,也正是龙音。 金龙一见师父如此靠近自己,当即愈发得意,“师父,我们队是不是已经赢了?师祖是不是把那架古琴给咱们了?青龙定然什么都没有抓到吧!” 龙音恨铁不成钢地斥道,“跪下!” 金龙怔愣,见师父不是在开玩笑,忙跪在地上,却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他侧首看了眼一旁的青龙和亦龙,讽刺道,“我金龙可是钢筋铁骨,金龙腾飞,我不与你们这些无能之人跪在一处!”说着,他就跪行着往前挪了挪。 无绝阴沉地斥道,“金龙,你说谁是无能之人?” “青龙呀!” 青龙道,“金龙师弟,你是不识数?” “你叫谁师弟呢?谁不识数?” “叫你!”亦龙看不下去地提醒,指向身后的三排人,“那些个,都是我们队抓的,自己赶紧数数,是不是比你们的多?” 金龙转头看过去,粗略一看,一排六个,三排,总共……“你们怎么可能抓了十八个人?这……你们不会是拉了路人乞丐来充数的吧?” 龙音道:“金龙、亦龙他们跟踪甘棠,甘棠被你小师叔江心瑶击中了脊椎,人已经瘫了,就找她那一伙子人……” 锦卉气闷地绷着小脸儿道,“师伯,您这和宝贝徒弟压根儿不知自己的小师叔是谁,刚才还骂我娘亲是被我父皇休弃的下堂妇呢!若非他是您的徒弟,我定撕烂他的嘴!” 青龙挑眉看向锦卉,不禁诧异她这番勇气,“锦卉,你消消气……” “我怎么消气?他骂我娘亲!”锦卉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愤懑地看向他,“你不是我娘亲的亲儿子,自然对骂她的人没什么感觉,换做是我两个弟弟,早就上手把金龙狠揍一顿……” 金龙有恃无恐,“我说错了吗?你1娘1亲本来就是……”他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他却连打他的是谁都没有看到。“谁呀?谁打我?” 龙音站起身来,“我!” “师父……” 龙音转身朝着阶上双膝跪地,“师父,太上皇陛下,龙音教徒无方,龙音代他向师父和太上皇赔罪,也向小公主和师妹赔罪!” 怀渊帝自龙椅上起身,“罢了,都起来吧!不过,大家应该明白,皇后始终都是皇后,不是下堂妇,就算她不住在宫里,这些年还是与皇帝在一起,所以,没有谁能取代皇后!” 说完,他就侧身看一旁跟着起身的无绝,“你那什么古琴……赶紧赏赐给青龙那一队吧,让他们几个轮流练琴,我带青龙和锦卉一起去睿贤王府,整好也让心瑶和景玄高兴高兴。” 金龙忙道,“师祖,那琴……可是天下无双的仙羽琴,只有未来的阁主才有资格弹奏的,师祖……我们只是做了一场游戏,您……您……” “嗯,金龙挺识货的,这仙羽琴委实不能只给未来的阁主谈,免得大家起了私念,觉得它是什么无价之宝。” 无绝这就把椅子旁锦缎包裹的古琴拎起来,随手就砸在身后的椅子上,琴嗡——一声碎成了两段。 一众孩子惊得顿时惨叫,仿佛拧断了他们的骨头。 锦卉惊得也屏住呼吸,她忙往青龙身边挪了挪,“哎?师祖是不是被你们气疯了?天下独一无二的琴竟然也能砸?” 第722章 问烦了未来夫君 青龙没有转头看她,目视着面色肃冷威严的师祖,压着声音对小丫头说道,“师祖最厌恶心中无兄弟之情、贪图私利之弟子。他宁愿毁掉那东西,也不希望将来看到兄弟为夺那东西而自相残杀。” “难怪龙鳞阁的师伯们都如此重情重义!”锦卉恍然大悟地看向阶上,禁不住钦佩师祖的魄力,还是忍不住惋惜“我娘亲恐怕都没有弹过那仙羽琴呐!” “别说娘亲没有,当今阁主龙音师叔也没有弹过……” “为什么呀?”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呀?青龙被问得竖起眉头,忍不住侧首看了眼小丫头。讨厌他的时候,一句话不与他说,不讨厌他了,竟问东问西,这样跪着也不让他闲着,这是故意刁难他呢! “因为龙音师叔压根儿不屑弹那琴。” “不屑?”锦卉想不通,“那可是龙鳞阁最好的仙羽琴,为什么不屑呀?” 青龙气结地朝大堂顶灯翻了个白眼,跪着挪近她,“这还用问么!龙音师叔压根儿不在乎那种身外之物,相较于那一柄古旧的琴,阁主之责是担着这满阁弟子的性命和朝堂大任的,你以为阁主那么好当的呢?龙音师叔日理万机,也没有那份心思抚琴。” “哇……龙音师叔真好!”锦卉崇拜地看向龙音,“将来,我就嫁一个龙音师叔那样的人!” 青龙匪夷所思地看她,“你应该嫁你父皇那样的,你父皇比龙音师叔厉害百倍呢!” “我父皇就一坏人,对我娘亲不好,我才不稀罕他哩!”锦卉嗤了一声,忍不住又问,“龙音师叔平时喜欢吃什么呀?我娘亲说了,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应该先抓住他的胃。” 青龙乍听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丫头,你太着急嫁了吧!龙音师叔现在是阁主,不能成婚!” “那龙玺怎么能当我姨父呢?” “那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啊?” “你别问我为什么!”青龙气结长叹,“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们两人聊完了吧?”无绝瞥了眼一直嘀嘀咕咕不停的青龙和锦卉。“两个水火不容的人,竟然有那么多话说,还让不让师祖说话?” “师祖您说!”青龙忙低下头。 锦卉也涨红了小脸儿,抿着嘴巴,不敢再说话。 无绝威严地咳了两声,刻意抬高声音。“今日输的,每人去抄写官员名册三遍,画三十张官员画像。赢的,每人赏一柄太上皇御赐的宝剑,把新学的招式打二十遍。” 堂内一片微妙地岑寂。 有孩子咧嘴做鬼脸,苦不堪言。 锦卉清算着这番赏赐幸灾乐祸地看向青龙和亦龙,“你们立功,也没啥好开心的呀!” 亦龙得意地笑道,“至少我们有太上皇御赐的宝剑,不像是有些输的人,被冰糖葫芦砸晕,还挨了训斥,落了个无理取闹的骂名。” 金龙阴沉地瞥他一眼,见众师兄弟都跪地行礼,他也忙叩首大声地高呼,“谢师祖!” * 晚膳,心瑶已然累得懒得挪动。 因怀渊帝带着锦卉和青龙一起回来,干脆把酒宴安排在顺心酒楼的客房内。 青龙给慕夜和慕霄讲今儿抓捕甘棠同伙的事儿,锦卉忙着对心瑶说师祖摔琴的事儿,满桌子都是孩子杂乱的说话声,怀渊帝要和慕景玄、心瑶说句话,半句插不上嘴。 慕景玄因心瑶飞来飞去追捕那些囚犯,押了满腹的怒火,孩子们在侧,始终不好发火。 心瑶听完女儿一番感慨,惊叹道,“你们师祖可真是舍得下手,仙羽琴竟也舍得砸了,龙鳞阁恐怕再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宝贝了。” “娘亲,那琴为什么叫仙羽琴?”锦卉忍不住问道。 青龙听到“为什么”三个字就忍不住想恼火,却也忍不住好奇,那琴的神奇。 心瑶:“那琴之所以叫仙羽琴,是因传说用那琴弹久了可以羽化成仙!” “哈?!”锦卉满脑子都是神仙飘飘的画面,“娘亲,如果我用那琴弹一阵子,是不是也能变成一位小仙女?” “锦卉,你这想法太天真了!”青龙认真地说道:“羽化成仙,只是夸张的说法罢了,人怎么可能羽化成仙?再说了,如果练一练曲子就能飞升,大家岂不是都去练琴?” 锦卉气结,“我没与你说话,你说你的飞檐走壁!” 慕夜和慕霄一边一个,忙揪扯青龙的袍袖,“青龙哥哥,你们是怎么绑着那些人的呀?”“就是呀,十八个人呐,一条绳子肿么绑?” 青龙笑道,“像是狗尾巴草串蚂蚱一样,把他们拴在一根绳子上。” 慕夜道:“我还从没有见过狗尾巴草串蚂蚱呢!” 慕霄忙道,“狗尾巴草长什么样啊?” “王府花1园里就有,回头咱们就去找。”锦卉忙给两个弟弟夹菜,“别只顾着说话,快吃饭!” 心瑶也忙叮嘱,“青龙,下不为例,回头再抓那么多人,一定要找师叔他们帮忙。这次你们能遇到功夫弱的,下次保不齐是高手,万一受了伤,或者发生什么意外,你一人是担不起的。” “是,娘亲!儿子记住了。”青龙安慰地也忙夹菜给母亲,“娘亲,您今日也辛苦了。多吃点!” 慕景玄也趁势夹菜给心瑶,“你能这样教训青龙,也该能教训自己。青龙记住喊人帮忙,你也该记住喊人帮忙。你是孕妇,是朕的女人,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万一你跌倒,亦或从楼阁顶上站不稳,就是一尸三命,你让我和孩子们怎么办?” 慕夜伸着小手指头点了点,认真地纠正,“父皇,娘亲是六个孩子的母亲,您说错了……” 慕景玄怒火顿时偃旗息鼓,本想问自己哪里错了,对上青龙窘迫地目光,适才发现,自己漏数了青龙。“没错,是六个,加上青龙,一共六个。” 心瑶任由他唠叨,却也忍不住诧异他这番能说会道,“慕景玄,你如此长篇大论一番,可真是难得,平日在吃饭时,是从来不浪费时间说话的。” 怀渊帝忙道,“景玄忙,难免疏忽照顾你和孩子们,若他有不对亦或不足之处,朕代景玄向你和孩子们赔罪!” 第723章 请别嘲笑小皇子 心瑶狐疑地看他,不禁怀疑太阳今儿是打西边出来的。“太上皇这是在向心瑶赔罪呢?” “没错,朕不只是为景玄向你和孩子们赔罪,也为朕与太后对你的苛刻和挑剔赔罪,朕之前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 不等他话说完,心瑶忙抬手制止他,“别……千万别……心瑶福薄命浅,罪孽深重,可承受不起这样的赔罪。” 怀渊帝尴尬地堆上笑,忙举起酒杯,“心瑶,朕也感激你……” “别,心瑶受不起。那酒还不错,您自个儿喝吧。” 说完,她瞥了眼慕景玄,递眼色示意他说点什么,又兀自吃了两口菜,见怀渊帝尴尬地握着筷子不知所措,竟没有呵斥她无礼,不禁更加诧异。 慕景玄却格外不习惯父亲如此“客气”,“您老人家平日对心瑶的不客气,儿子可都记在心里,今儿去了一趟龙鳞阁回来就变得如此客气,您是不是被无绝师父暴打了一顿?” “没有……” “谁信!”慕景玄话虽说得不客气,手上还是给他夹菜,“您瞧瞧,孙儿孙女都这么大了,您就不要到处惹麻烦……允琪今儿这事儿处理不好,满朝文武都瞧不起他,我就算不罚他,他也抬不起头。” 心瑶若有所思地瞥了眼怀渊帝,见他被慕景玄数落地不敢吭声,忙转开话题,“青龙,师祖今儿到底有没有打太上皇?” “没有,师祖对太上皇客气着呢!”青龙说完,视线就在两位帝王和母亲之间流转,却始终也不明白,太上皇之前为何不待见母亲。 “既然太上皇没有被师祖打,太上皇为何对娘亲如此客气?”心瑶说完,见怀渊帝要开口,忙抬手制止她,她对四个孩子说道,“你们谁若是猜到太上皇此来的真正目的,娘亲就奖励给他十两银子,明日东街灯会,你们就可以拿着银子去灯会集市上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锦卉忙道,“祖父是因为你主动相助十皇叔抓囚犯,所以才来感谢您!祖父今日去龙鳞阁,也是为个感谢师祖的……还有,祖父今儿也与我和好了,一路从御学堂背着我到了宫门口的。” 妙音却没有意外女儿能说出这些话,小丫头总算是学会了察言观色,“锦卉说得真好,祖父没有反驳纠正你,看样子你是都答对了。” 慕夜忙举起小手,“娘亲,祖父和祖母,在学堂,偷看……” “偷看?”心瑶匪夷所思地看怀渊帝,“祖父偷看什么呀?是觉得孩子们被什么药弄得脑子笨,不够丢脸,您又挑唆什么人说一说?还是……” 慕景玄也竖起眉头,侧首看父亲,“您老人家还不够乱呢?” “心瑶误会了,为父去御学堂,是为了……” “偷看我们被惩罚……”慕霄把哥哥没有说完的话顺畅地说完,“夫诸师祖罚我射箭……射箭不好,我就把箭刺在了靶心上呀!” 慕景玄和心瑶相视,两人都听不出这话有什么错漏。 青龙也道:“射箭本来就是要把箭射在靶心上呀,霄儿到底是哪儿做错了,被夫诸师祖惩罚?” 提起这事儿,怀渊帝忍不住大笑,“慕霄射箭格外聪明,拿着箭直接奔过去,插在了靶心上……哈哈哈……” 锦卉张口欲言,见母亲脸色不对,干脆还是作罢。 心瑶竖起眉头看着怀渊帝笑,极是不喜这种嘲笑孩子错误的行径。注意到慕霄被笑得小嘴儿扁着要哭出来,她忙瞪了眼慕景玄…… 慕景玄熟知心瑶的脾气,忙伸脚自桌下踢了下父亲的脚,“小孩子犯了错,及时纠正才对,当着孩子的面,拿来当笑话说,让孩子很难过。” 怀渊帝见心瑶从旁垂着眼皮有些愠怒,顿觉自己做错,“看样子,朕是又撞在刀刃上了。” “这里没有人向您老人家挥刀,只要您不伤别人就好。”心瑶清冷地瞥了他一眼,“赶紧吃吧,时辰不早了,吃完叫景玄送您回去。” 怀渊帝忙道,“不必,不必,景玄送你和孩子回家……” “我这儿有护卫,还是让他送您吧!您是太上皇,如此乱跑乱颠地,万一被刺客盯上,出了什么事儿,我们可担待不起。”心瑶说完,就命孩子们专心用膳。 怀渊帝顿觉这一餐饭漫长,吃得也食不知味。 饭后,父子两人走在路上,怀渊帝不禁想起当年慕景玄半夜出门为自己寻找龙血的事,也是这样的深夜,也是这样的父子两人,他想放弃,景玄却始终坚持寻找……仿佛早就知道了那一家藏着龙血一般。 为了得到龙血,景玄甚至答应册封那丑女为贵妃,最后是心瑶去了,才帮他们父子俩解围。 还有自蛊城回来那一次,城门处发生爆炸,心瑶和景玄命悬一线…… 还有在北月旧地的那座城里,心瑶遭遇杀手,差点死在一个孩子手里,为此救了许多孩子,收养了青龙…… 心瑶住在宫里时,晨昏定省,也不曾疏忽。 但是,怎么就…… 怀渊帝越想越是难过,晚宴孩子们的有说有笑,让他深感自己像是个多余的人,完全插不上嘴说话,他堂堂太上皇,从前普天之下最有威严的人呐,怎么就…… 父子俩就这样步行走在街上,谁也没有说话,一直走到了宫门前,慕景玄才注意到父亲一直不住地擦眼泪。 “您老人家在想什么呢?该说话的时候不说,不该说话的时候反而乱说乱笑,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哭,刚才您差点把霄儿弄哭……” “我知道,是我错了!”怀渊帝说着,愈发委屈难过,哭得愈发止不住眼泪,“可是为父都是为你好呀!你们都不明白为父的焦虑,为父怕你被祖宗怪罪,怕你……” “不过就是允琪那边逃了几个女囚,就惹得您如此多愁善感。”慕景玄无奈地摇头长叹,“之前也没见您如此关心允琪呀!他媳妇佐芙丽和心瑶一样,也怀着孩子呢,一听说囚犯逃了,也跟着出来带人追囚犯……您明儿还是叫御医过去,给她请个平安脉吧!” “为父是在想,为父这几年尽是做糊涂事……似乎是越老越不中用了。”怀渊帝无奈地摇头叹息,“你还是尽快接心瑶回宫吧!除了她也没有谁适合当你的皇后,再生两个孩子,就是五个,如此也足够了!” 第724--725章 等我当上小仙女 慕景玄道:“她说她有错,不配当我的皇后,我始终也不知她到底有什么错……不过,她住在宫外,远离那些复杂的勾心斗角,没什么不好。” 怀渊帝摇头长叹,“她是气不过,才不当这皇后。她怪我们,她心里有怨愤,所以,她才半点都不肯争取那个后位……换做旁的女子,早就削尖脑袋往那凤椅上爬!” 慕景玄无奈地摇头,“您多虑了!她希望做些有意义的事,她心里踏实,我也踏实。夫妻么,就是应该互相成全,互相尊重,我和她都活了两辈子,经历了太多事,实在不该再为难对方,怎么舒服怎么过吧!” 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慕景玄忙收住话,“时辰不早了,父皇早点回去睡吧。” 说完,他不由分说召唤宫门前的护卫上前,“把太上皇送回寝宫去,不得有误!” 怀渊帝大惑不解,更想不通,这年纪轻轻地孩子为何说活了两辈子,他这老匹夫都只是活了一辈子而已。“哎?你刚才说什么两辈子?” “没什么,您赶紧回去吧!”慕景玄转身行了礼,飞上夜空就不见了踪影。 怀渊帝望着漫天星斗诧异叹了口气,“这是何时练的轻功?不是日理万机么?竟能把轻功练得如此出神入化?!” 想当年,他倒是只顾着应付那些勾心斗角的妃嫔,照看那些皇子公主,朝堂政务多交给江宜祖,莫说功夫,就连别的事,也顾不上。 像是景玄这样,过得从容不迫,妻儿都安闲自在,正是他年轻时最期望的。 这边,慕景玄落在璇玑阁二楼的露台上,正见心瑶坐在床榻边上,忙着脱袜子,那大肚子委实不方便,她绷着脊背,左脚横搁在右膝上,伸着手臂摸脚上的袜子,倒是丝毫不费劲儿。 慕景玄忙上前,蹲在床前帮她脱掉另一只袜子,又帮她整理好睡袍备在床沿,“怎么不叫余香和小格子进来伺候?” “我怕你带着怒气回来,他们若在旁边,你们都会尴尬。” 慕景玄最是喜欢她这样贴心周到,“放心,这次没吵架。” “锦卉说,祖父今儿与她和好了,不知他是有别的目的,还是真的和好了。” 慕景玄道:“不管他有什么心思,都与咱们无关。不管他动什么心思,我都不会理会,也不准他伤害孩子们。” 心瑶却听惯了他这样虚无缥缈地保证,真正伤了孩子,他却又懒得管。 她揶揄地笑道,“霄儿刚才在房里好一阵子不高兴,倒是没有哭,只是念叨说,祖父拿着自己的错那样大笑很是不对,别人的错,不该随便拿来嘲笑……” “我过去看看霄儿。” “你不用去,他们和青龙在一起睡,青龙定会安慰他的,小孩子多相处,长大了感情也好些。” 慕景玄不禁诧异青龙的魔力,“自打青龙来了,夜儿和霄儿都与我不亲了。” “小孩子就是喜欢与大孩子玩耍。” “朕也是大孩子!”慕景玄吃醋地说道。 “你是长辈!”心瑶换好睡袍,便挪到床榻内侧躺下来,“早点睡吧,那些囚犯都被清理干净了,总算能消停些。” 慕景玄却在为难,该如何处置自己那十弟。 他换好睡袍躺下来,就把她搂在怀里,“锦卉那边有值夜的?” “有,两个丫鬟陪着呢!女孩儿,也该学着自己睡,若这一胎能给她生个妹妹就好了,姐妹俩能说些体己话。” 慕景玄无奈地拥紧她,“生完就不要再生了。前世盼着与你在一起,却没敢想生儿育女的事。今生有锦卉、夜儿、霄儿,我已经很知足。” 心瑶扬起唇角,脸儿贴在他怀里,却明显地感觉到,他虽闭着眼睛,却有些心不在焉,“景玄,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太上皇又说了什么事儿为难你?” “我在为难该如何处置允琪。” “你不必处置,允琪自会去领罪,满朝文武之中,还有谁比他更体谅你?” 心瑶话说到这里,就听到楼下杂乱的声音传来,她疑惑地睁开眼睛,就听到小格子急迫地在外面通传,“主子,不好了,康王妃动了胎气,医馆这个时辰都关门了,康王殿下就把人抱到了这边来……” 心瑶忙披衣下床,慕景玄先给她穿好鞋子,自己才蹬上靴子。 “你别着急跑,别她没救着,你先摔下楼梯去。” 心瑶因他这举动愣了愣,见他朝自己伸过手来,她忙搭着他的手站起身来…… 佐芙丽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丫头,在刑部历练七年,就连如此动胎气,疼出了满头冷汗,亦是半声不吭。 心瑶注意到她裙袍上沾满了血污,命慕允琪把她安顿在楼下的书房里,又让护卫去请越师父和妙回。 她搭住佐芙丽的脉搏探了探,又让余香给她脱掉裙袍检查一番,裙子上血水沥沥,已然无法阻止。 “你可是跌了一跤?” “没救了是吗?”佐芙丽仰躺在枕头上,想起刚才自己气闷地与慕允琪争吵地一慕,不禁懊悔,“我不希望他被贬,可他非要来请罪……我跟着跑了几步,就……” 心瑶给她施针止血,又喂她吃了一颗护心丹,让慕允琪用真气护住她的心脉,无奈地道:“摔得太严重,且看看越师父和妙回师父来了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慕允琪忙抓住她的手,“你别着急,别怪自己,这事儿都是我的错……” “报应!这是报应!”佐芙丽反握住他的手,自嘲地苦笑,“当年我和姐姐犯下的错,早该有报应。这些年我看多了生死,见多了善恶,早已经看开。” 心瑶给她擦了擦汗,“你别胡思乱想,也不必计较允琪的得失。这些年你在刑部惩恶扬善,若有报应,也早就化解。至于允琪,他是景玄的亲弟,就算不当刑部尚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是王,还有封地,最重要的是,他有你……要我说,他这些年在刑部出生入死,也该歇息,每天打打杀杀,他也会累。” 慕允琪跪蹲在床侧,听着心瑶的一番话,堵在心口的一团阴霾,顿时烟消云散,他忍不住侧首看她,欲言又止,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七年,他极少与她说话,却始终也没有忘记当年母亲在马车上咽气时的情形。母亲恨她,却是因为恨娶不到她。 七年过去,她还是有这样的魔力,三言两语,轻易就把他的心思说透,他忽然觉得,疲累的身体都轻松了许多。 佐芙丽注意到慕允琪紧皱的眉头明显地舒展开,视线在他和忙碌为自己止痛的女子间流转,愈发压不住难过,干脆闭上眼睛。 妙回和越师父赶过来,到底是没有保住孩子。 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去,心瑶在房里呆不住,见越师父和妙回也不需要自己帮忙,而慕允琪陪在床前握着佐芙丽的手不撒手,她叹了口气,转身出来房门。 慕景玄见她脸色不好,忙扶着她上楼,却见锦卉穿着小睡袍坐在楼梯上,两个丫鬟和嬷嬷手足无措地陪在一旁。 “怎么回事?” 嬷嬷忙道,“主子息怒,小公主担心康王妃娘娘,不肯去睡。” 心瑶心里愈发难受,上前把女儿揽在怀里,对丫鬟和嬷嬷们说,“都去睡把,公主今晚留在我和陛下1身边。” 一家三口在床榻上躺下来,慕景玄自后拥着心瑶,心瑶搂着女儿,三个人却谁也无法入眠。 心瑶却怕锦卉明日在御学堂打盹被太傅惩罚,手抚了抚女儿的小脑瓜,“丫头快点睡吧,别难过了,皇叔和皇婶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宝宝的。” “娘亲,我若是小仙女的话,是不是就能帮皇婶保住那个孩子?” 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委实不忍打击小丫头的美梦,却也不希望她寄望一些虚无缥缈的事。“丫头,首先,你得是个有仙术的小仙女,还得精通起死回生之术。” 慕景玄道,“像是妙回师祖那样,能起死回生,也无法救活那个孩子,你就不要多想了,快睡觉。” 锦卉撇了撇小嘴儿,心里嘀咕,“父皇真坏!” * 一早,锦卉一起床就奔进书房里。 朝阳如火,打进宏大的圆窗,映着坐在罗汉榻上的夫妻俩,显得格外温馨,却也把两人的疲惫与憔悴照得分外清晰。 见慕允琪正端着汤药喂佐芙丽用膳,她乖巧地上前请安行礼,忙道,“皇叔,您和皇婶是不是一夜没睡呀?你们都有黑眼圈了。” 慕允琪对她和蔼地笑了笑,没有多看她与心瑶十分相似的眼睛,只专注地舀起汤药,吹凉送到佐芙丽嘴边,“皇叔还好,略睡了片刻,皇婶是疼了一晚上,怕是半点没睡着……” 锦卉忙爬上床榻,端过慕允琪手上的碗,拿过汤匙,学着他的样子,把汤药吹凉些送到佐芙丽的唇边。 佐芙丽看着她愣了愣,心就更痛,她看了眼慕允琪,见他点头,也不忍小丫头这样举着汤药,张口便喝下,“锦卉,你怎么这么乖呀?乖得叫皇婶都忍不住心疼了。” 小丫头又舀起汤药送到她唇边,“我娘亲说,皇婶和皇叔还年轻,以后还会给我生弟弟妹妹的。所以,皇婶最要紧的是把身体调养好,至于已经失去的宝宝,等我变成小仙女,再把他救回来。” 佐芙丽听得一头雾水,只觉这小丫头是想得太美好了,只是安慰地笑了笑,眼泪却又簌簌地滚下腮畔,“卉儿,谢谢你!皇婶真希望,将来给你添一个小妹妹,也如你这般,可爱漂亮,乖巧贴心。” “皇婶一定会有的,娘亲一早起就给皇叔和皇婶祈愿了,还给皇婶和皇叔做了许多好吃的呢!所以,皇婶不要只吃药,也要多吃饭。” 佐芙丽感动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心情莫名地舒展开,见慕允琪从旁显得有些多余,她忙道,“你换身袍服,洗漱干净,入宫去瞧瞧吧!与其先被人拎着脑门审判,真不如自己主动请罪。我这边不用你陪,昨晚我阻止你,也是我不懂事……” 慕允琪忙道,“你不要自责,皇兄没有重罚,早朝之前,他对我说了,命我停职歇养三个月。” “只是停职?” “父皇昨日也找上门劝过皇兄,皇兄若是处置我狠了,父皇少不得唠叨他。” 佐芙丽适才发现,自己竟是小题大做了,懊悔地拧身趴在枕头上,便又哭起来,“是我该死,是我害死了孩子……呜呜呜……” 锦卉端着汤药碗,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皇婶,我说过了,等我当了小仙女,一定会把宝宝救回来的!” 小丫头搁下碗,就颠儿颠儿地跑了出去。 慕允琪忙坐在榻边,把佐芙丽揽进怀里,“好啦,别哭了!你这一哭,把卉儿急坏了,她恐怕是跑去想法子变小仙女去了……” 佐芙丽疑惑的推开他,“一个小丫头怎么变仙女呀?她可别做些伤害自己的事,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咱们不好对心瑶交代。” “我出去看看,顺便给你端饭菜进来。” 锦卉却饭菜也没有吃,拿了两个包子,就奔出去。 * 慕卓衍下朝,疾步进1入王府,管家领着六个小厮迎上来,慕卓衍习惯性地从身上拆卸东西丢给他们,先是斗篷,然后是马鞭,最后是腰间的长剑…… 一众人被砸了个措手不及。 正在门廊下清扫的丝芙见他进门,识趣地忙收起扫帚,迅速躲到后院去,却走到后院,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尽管望不见那身影,心口却还是压不住悸动。 “这人怎么突然回来了?七年里,他大多住在军营,只过年过节才回来给太上皇和太后请安。” 一路走到堂内,慕卓衍一身朝服也换了个干净,小厮们帮他把换好的黑纹蓝袍整理妥当,管家忙堆上笑,“主子今儿怎么突然从军营回来了?” “心瑶早上派人送信到军营,说允琪和佐芙丽出了事……”慕卓衍在桌旁坐下来,“饿死了,先传膳。” 管家忙示意小厮们把饭菜摆在桌上,又命人将地龙烧热,忙给他布菜,却看出他心思并不在饭菜上。 “主子,康王妃佐芙丽若是出事,是不是也该传怒丝芙过去看一看?” “她还在浣衣坊?” “一直在!” 管家疑惑地看他,“七年了,主子把她丢在浣衣坊就不曾理会过,那女子倒也没有想过离开,且不只是浣衣,还管这院子里的花草,一个人能做好几个人的活儿,都让其他的丫鬟小厮变懒散了。” 慕卓衍只是淡漠地嗯了一声。 管家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的脸色,试探问道,“主子,要不要奴才过去,把丝芙请过来?” 第726章 郡主当七年丫鬟 “不必!”慕卓衍瞥了眼管家,只觉他这态度有点古怪,更像是被丝芙收买了。 管家忙问道,“康王那边怕是不好过,昨儿囚犯跑出来不少,听说,心瑶郡主挺着个大肚子帮着抓人……龙鳞阁都惊动了。” “心瑶在信上说,佐芙丽动了胎气……” 管家惊得哑了一下,忙道,“康王妃怕是伤心欲绝了!奴才这就把丝芙小姐请过来,让她陪主子您一起去探望康王妃。” “暂且不必惊扰丝芙,本王先过去看一看她的境况,佐芙丽那边不知境况如何,你先派人去给那女人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免得允琪和佐芙丽看到她惨兮兮地愈发难过。” “是!是!是!是应该给丝芙小姐买点像样的衣服,她这几年,还穿之前的袍服呢,都洗的不成样子了。” 管家应下,忍不住慨叹,“心瑶郡主真是有心了,若是她不送信给主子,主子怕是早就忘记了,浣衣坊还有一位丝芙小姐吧!那孟兹王被处置之后,家里也不曾派人来寻姐妹俩,她们实在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谁也不曾为难她们,是孟兹王不消停,孟兹国师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甚至还……” 慕卓衍想到已故的母亲,顿时没了胃口用膳,碍于管家在侧,还是每个盘子里都吃了一点方搁下筷子。 管家看出他心里不好受,忙告退去给丝芙准备袍服。 慕卓衍自浣衣坊转了一圈,却发现四处空荡荡地,压根儿没有人,前院后院里的小厮和丫鬟们也比从前少了许多。 府中的事,他鲜少管,都是交给管家打点,没想到,这打点得竟似他这平王落魄了许多,前院后院里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看了看浣衣坊庭院里的水井,和晾晒在院中的三排衣服,他直接走到北边的一排屋舍前,就见门窗都关着,倒是门廊下的炭炉上正放着一个药壶,药壶里咕噜咕噜喷着热气…… 他凑近嗅了嗅药香,辨别出药方里的几味药草是治疗风寒的,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却听到背后传来几声咳嗽。 他疑惑地转头,就见女子拖着一把扫帚,正立在门廊阶下,一身袍服还是七年前的冬衣,破旧不堪,头发拿一支檀木簪子簪着,几缕碎发散在脸侧,一双眼睛在发丝下清亮如水,神色复杂莫测,还有几分疑惑。 “丝芙参见主子!” 慕卓衍看了眼她手上的扫帚,“扫地呢?” “是!” “这院子里怎么就你自己?其他人呢?” “都辞了,主子就您一个,也没什么人,平时洒扫、养花草、洗衣服我都能做,其他的事儿护院的侍卫和小厮也都能帮忙,厨子也清闲着呢,平时也会帮忙。” “管家可真是会省事儿,平日掌事银子一两不少,每个人分的银子也多了吧!” “我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你不是在这边做事么?之前浣衣坊的丫鬟多少银子,都分给你一人呀。” “我从来不收你的银子,有份吃的喝的就够了。” “什么?” “我一罪人,有什么资格要银子啊?” “银子呢?” “不知道,从来没见过。” “那这药谁给你的?” 管家捧着袍服进来,尴尬地堆上笑,“主子,这浣衣坊的银子,奴才都挂在账房的账上了。这次买药,是从账上支取的银子,至于其他人的银子,奴才是把原来那些人的银子均分了……这过年过节的,大家都得一些也欢喜。” “嗯,本王若是不问,你是不是一句话不说?” “不……不……奴才是一直想找机会说的……” “这的确不能怪管家,你平日都不回来,一回来呆几个时辰就走了,忙来忙去……都是宫里和朝堂的事儿,家里的事儿都顾不上……” 慕卓衍挑眉,“你还真是够清闲的,我回家来做了些什么你都知道!” 丝芙悻悻地闭上嘴巴,忙搁下扫帚,拿了药罐子回屋去喝药。 慕卓衍目光肃冷地盯着管家,“中叔,您可是我母妃选的人,是看着我长大的,这样明目张胆地瞒天过海,过了吧?” 丝芙在房内听不下去,“这庭院里,再没有比中叔更规矩的人了,人家都说把银子挂账上了,你去查一查不就成了吗?没有查证的事儿,就以偏概全,太过草率!” 慕卓衍气结,狐疑地看她,“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您……您是主子,但我也是当过主子,也是管过人的。” “恭喜!你这主子,已经没资格当主子了!”慕卓衍道:“ 穿上中叔手上的衣服,跟我去看允琪和佐芙丽。” “我妹?他们怎么了?” “佐芙丽动胎气,孩子没了。” “是谁害得她?” “哼哼,瞧瞧,惯于害人的人,就习惯用这种想法揣测别人。”慕卓衍从怀中摸出字条,“瞧瞧,这是心瑶派人送的,着急叫我回来,带你过去见见佐芙丽……” “不用换,我现在就去……”丝芙这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着急地往外走。 慕卓衍忙抓住她的手肘,“你染了风寒,先喝了药,换身衣裳,把自己收拾整齐,免得佐芙丽看到你难受。” 丝芙僵了僵,迅速挡开他的手,“也对。七年没见呐,她平日在刑部忙碌,怕是顾不得身体,我这面黄肌瘦地,见了她怕是让她更难过……” 慕卓衍听她如此说,心里也委实不好受,想到母亲的死,又强硬地压下怜悯。 慕卓衍素来不习惯乘车,一则乘车太慢,二则在军营里习惯了进出骑马,走在街上也方便。 见丝芙骑上马背并没有介意,且好奇地打量路边的摊贩和铺子,他尴尬地咳了咳,“你是不是想给佐芙丽买点东西?” “没钱,还是算了。” “七年,你这赎罪也算赎够了,本王是王爷,去璇玑阁也不能空着手,十字路口那边有不少店铺,咱们买点带上。” 慕卓衍正说着话,就注意到一旁经过的马车上,跳下一个小女孩,看那模样,像极了他家大侄女慕锦卉。 这小丫头独自跳下车去做什么呢?他忙抬手示意丝芙暂且停下,忙下马朝着小丫头大喊,“锦卉……” 第727章 被人牙子盯上了 锦卉转头看了一眼,见喊自己的是皇伯父慕卓衍,唯恐被抓回去,飞快地钻进人群中,就不见了踪影。 “这丫头……”慕卓衍惊得顿了顿神,顿觉不妙,见有一队巡城护卫过来,忙扯下自己的腰牌举高,“快找小公主,往那边跑了……” 说着,他忙上马拦下马车,丝芙也忙跟上他,正见他揪住车夫就问,“锦卉下车去干什么?你们怎么当护卫的?那么大一个孩子跑了也不管吗?” 车夫忙道,“小公主说去找无绝师祖,王爷您也知道,我们是没有资格知晓龙鳞阁所在的,万一暴露了什么,都是死罪……恐怕还会牵累小公主……” 慕卓衍气结,“锦卉从来没有一个人出过门,你们不知道呀?她想去龙鳞阁,应该拦着,这会儿是御学堂讲学的时辰……” 丝芙忙道,“你在这儿嚷嚷这些有什么用?你赶紧去找孩子,我去璇玑阁通传,顺便去看佐芙丽。” “这还没给你妹妹买礼物呢!” “再买孩子没了,你赶紧吧!”丝芙说完,策马就直奔睿贤王府的方向…… 慕卓衍看了眼那策马奔驰的倩影,忙飞身到路旁的楼阁,寻找在人群中穿行的身影,却看到街上有不少孩子,看得他一阵眼花缭乱…… 正策马要赶往龙鳞阁的青龙,正走到集市中央,见满街的护卫都在喊小公主,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忙跟着寻找,却注意到一抹粉红娇小的身影,正钻到了一个卖糕点的摊位底下。 他盯着那摊位,忙下马,拉住一旁经过的护卫,随手拉开斗篷。 护卫狐疑地打量过他的面具,本要斥他一半打孩子故弄玄虚,低头,注意到他腰间的玉佩,忙拱手抱拳,“呦!原来是龙鳞阁的小将军……” “我知道小公主在什么地方,你们可以先带队离开,别声张,瞧瞧地告诉平王就好。” “小将军,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人牙子满街都是,你不会希望小公主被人牙子抓走吧?” 护卫盯着眼前被面具遮盖的稚嫩的脸儿,被面具上沉稳的眼神震慑,哑了一下,却又莫名地觉得这番话有道理。“卑职马上去通传,请小将军务必保证小公主的安全。” “放心,我们龙鳞阁做事,从没有失手过。” “那可是小公主……” “事无大小,事无巨细,龙鳞阁从来不疏忽!” 青龙说着,客气颔首,做了个请的姿势,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那糕点摊位…… 一个身穿青袍的中年男子,递给那糕点摊老板一定银子,就摆手示意老板离开。老板指着摊位下面点了下头,迅速抄手远离。 中年男子左右看了看,从糕点摊上捏了一块糕点,又自袖中捻出一个小纸包洒在了糕点上,就绕过摊位弯下腰去…… 护卫们列队到了慕卓衍所在的楼顶下,都朝他招手。 幕后左眼从楼顶上飞身下来,与青龙说话的护卫忙迎上前,“王爷,龙鳞阁一位小将军接手了,他说知道公主在哪儿。” “小将军?”慕卓衍左右看了看整条集市,就见路边立着一位戴面具的孩子,高瘦的个子,沉静地如一根柱子,对上他的目光,俯首朝他一拜。 慕卓衍忙摆手示意护卫们暂时离开,他忙上前,“你是龙音的弟子?” “家父龙玺,家母心瑶!”青龙又盯向摊位。 慕卓衍挑眉,“锦卉在哪儿呢?我得确定她安然无恙才能回去。” “那是我义妹,我还能把她弄丢了不成?” “那是我侄女,丢了你还真担当不起!” 青龙无奈,“她往家跑了,这会儿想必已经到家了,如果没有到家,今晌午也一定会回去。” “你是诚心瞒我呢?” “锦卉既然想单枪匹马的行动,就一定不想让旁人知道,我得尊重她的决定。” “你这小子……” 青龙失笑,“我这小子怎么了?平王殿下要训我呀?” “不敢,你这种孩子,明显是被龙玺训出来了,用不着我多事儿。本王不过是觉得你像极一个人。” “不知青龙像何人?” “当今皇上。” “哈?”青龙哭笑不得,“我爹是龙玺,不是慕景玄。” “在尊重女人决定这一点,挺像的。当今皇上如果不是因为尊重女人的决定,就不会纵着自己的皇后在宫外住这些年了,成天弄得乌烟瘴气。” “王爷您……”青龙哭笑不得,只觉他这番感慨莫名其妙。 “叫伯父!” “伯父。”青龙隐忍深吸一口气,盯了眼那摊位,说道,“伯父这番话似乎颇瞧不起尊重女人的男人呐!” “我没有……” “皇上尊重我义母,却也裹着神仙都艳羡的日子,儿女双全,娇妻相伴,吃香的喝辣的,且那娇妻就是人生知己,贴心,温柔,知冷知热,疼惜孩子,难过了可以谈心聊天,开心了可以一起分享……” 青龙话说到这里,就抬起手来,落在慕卓衍的肩上,“皇伯父前往不要太艳羡,毕竟,您这种生在军营、长在军营的男人,可以完全不必依靠女人生活。” “你这臭小子!”慕卓衍看了眼被他拍的肩膀,转头再看,眼前已经没了那柱子似的身影,“嘿——人呢?轻功还真是不简单呐!” 慕卓衍无奈地叹了口气,想到丝芙去璇玑阁报信的事儿,不敢想象心瑶着急成什么样子,忙飞身上马,往璇玑阁赶去。 这边,青龙沉着地走到了摊位隔壁,正见摊主搬着一摞蒸笼放在眼前,蒸笼打开,竟是白白胖胖的豆沙包。想起锦卉早上没怎么吃东西,他忙递上两文钱,“老板,我买包子。” 摊主忙给他拿了一张纸,包起四个豆沙包。 这边,躲在路旁一摊位下的锦卉无奈地叹了口气,见满街的护卫不见了踪影,方松了一口气。 “可真是大惊小怪……我就是去找一破琴,当一当救死扶伤的小仙女,至于么!” 她话刚说完,身侧自摊位上垂下来的布,就猝然被掀了起来,她惊得转头,就见牙齿暗黄的中年男人弯着腰,正对着自己笑…… “你就是我们大周的小公主慕锦卉吧!” “您怎么认识我呀?” “您闹出这么大动静,我能不知道吗?再说了,我们皇上就只一位公主,不是您,还能有谁?瞧您这眼睛,鼻子,您就是小仙女本仙!” 第728章 小哥哥英雄救美 青龙拿着豆沙包,走到了糕点摊位前,没有惊动人牙子和锦卉,却听着人牙子这番奉承话,忍不住想笑。 这厮,果真是骗小女孩骗出了经验的,锦卉这丫头,自由养尊处优,从没有吃过苦头,更是不谙世事,怕是要栽! 然而,出人预料地是,锦卉却并没有着了道。 她自幼在宫里长大,见惯了阿谀奉承的宫人,随不知眼前的男子是人牙子,却也没有被夸赞昏了头,只是见怪不怪地笑了笑。 “大叔,谢谢您这样抬举我!不过,我这仙女本仙,还没得道成仙,否则,我也不会看我皇婶失去孩子而束手无策了。” 说着,她悲伤地叹了口气,“我不能再耽搁了,只要我找到我师祖摔碎的那把琴,我一定能变成仙女,等我成了仙女,我就能救回皇婶的孩子了。” 男子听得一头雾水,忙给她递上手上准备好的糕点。 “不管您要成什么仙,小仙女,您路过我这摊位,就尝尝我这糕点呗,花生芝麻馅的,香着呢!” 锦卉看了看糕点,“芝麻花生的?怎么上面有白色的面粉呐?” 男子看着糕点上的药粉笑了笑,“为了防止粘在一起,多撒了点面粉而已,你快尝尝,又香又甜,酥脆可口。” 锦卉客套地忙拱手,“多谢您!不过,我爹娘教过我,这百姓挣银子不容易,我和弟弟们都不能拿百姓的,更不能吃百姓的,所以,这糕点,您还是留着换银子吧!” 青龙挑眉失笑,看着手上的包子,忽然发现自己的存在有点多余。这小丫头也真是够从容的,竟能与这人牙子聊这么多…… 锦卉在摊位底忽然想到什么,忙从腰间取下自己的钱袋,一股脑地塞给男子。 “本公主借用你贵宝地藏身,这些给你,算是租用这片刻的租金,本公主先告辞,不送!” 男子没有与她客气,接过钱袋掂量了一番,清冷地笑道,“我这既然是贵宝地,岂容你这小妮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啊!” 锦卉顿时竖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小仙女,你得与你的皇帝爹说后会无期了,你这般漂亮的小丫头,买去花楼里,可值不少钱呢!” “她是无价之宝,依着你心里那点算计,是辱没她了!” 这话不是锦卉说的,也不是男子说的。 锦卉诧异地抬头看向摊位底部,越咂摸这声音越是觉得熟悉,“青龙?” 男子顿觉扫兴,一把扯住锦卉的小胳膊,将她拖出摊位底部,站起身来就见摊位前立着一位戴着面具的黑衣少年…… 看少年这模样,高瘦冷酷,不过十三四岁,却静谧如山中劲松风雨不动,挺直的脊背和脖颈连成一条笔直舒展的线条,通身尊贵不凡的气派就从骨子里迸射出来,摄人心魄。尤其面具上的一双眼睛,神秘莫测,竟毫无半分紧张。 “是你这臭小子刚才说话?” “是我!”青龙看了眼被他抓住的锦卉,冷斥男子,“她不是你能拿来买卖的,放了她束手就擒,我饶你的罪,若是不放,我让你生不如死。” “屁大的孩子,戴着个面具在这儿唬人,你当爷我是被吓大的呢!正好你在这儿,我就连你一起抓了,瞧你这面具底下的轮廓不错,定能卖个好价钱!”男子扯住锦卉就绕过摊位,抬手就要抓青龙…… 青龙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抓住斗篷边角,就掀了一道缝隙。 男子手已经伸到他肩膀上,注意到他腰间的腾龙玉佩,惊得迅速收回手,视线落在青龙脸上,顿时如见了厉鬼一般,毛骨悚然。 “哎呀,这误会……您是爷……您是大爷……我叫您大爷……” 锦卉匪夷所思地看男子,“你这是怎么了?一块玉佩就吓成这样!刚才你还说你是爷,怎么突然又叫他爷?你还说他是屁大的孩子呢!” “小公主此言差矣,当爷不在年龄,有本事就是大爷,您看这位少侠,俊朗不凡,器宇轩昂,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呀!” 男子夸赞着哈哈哈地笑,说完,忙拜佛一般地朝着青龙双手合十。 “小爷,公主殿下还给您,小的告辞!” 说完,他转身脚底抹油,这就跑…… 青龙懒得与他废话,直接挥出一股真气击中男子背后的学到,男子就砰——向前趴在了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锦卉看了看男子,又看青龙,见他递上手上的纸包,她忙双手接过来,忽闪着大眼睛,看进面具上辩不出喜怒的眼睛。 “你……你别把这事儿告诉娘亲!”她拿起豆沙包嗅了嗅,咬了一口,豆沙香甜柔软,格外可口。 青龙失笑,“有豆沙包吃着,你不应该先对为兄道谢么?” “就算你不帮忙,我也会平安无事!” “平安无事?那人牙子给你的糕点上下了药,你却把自己的钱袋塞给人家?”青龙嗔怒说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以后,别这样到处乱跑,要做什么,你对我讲,我带你去。” “我把钱袋给他,是可怜他,我也没跟他走呀!再说,我这事儿挺着急,外人也帮不上忙。” 青龙挑眉,那天当着娘亲的面,给他糯米藕,唤他青龙哥哥,“不就是去找师祖摔碎的仙羽琴吗?” “哎?你怎么知道?”锦卉狐疑地看了看摊位,“你早就来了呀?” “我是吃完早饭出来的,你躲避那些护卫时,我就站在这边了。”青龙委实想不通,这丫头脑子是怎么想的,“仙羽琴已经被师祖摔碎了,我送你去宫里,如此旷课,太傅定然惩罚你。” “那仙羽琴……昨儿师祖怎么处置的?” “碎得不成样子,已经扔了。” “扔啦?”锦卉气结,“那般神仙的物件儿,怎么能说扔就扔?” “皇婶那孩子已经没了,她慢慢会接受的,你就算真的成了小仙女,也救不回那孩子。” 锦卉想起皇叔皇婶早上在书房的情形,一时悲从中来,就“哇——” 青龙顿时被哭得措手不及,“哎,你别哭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皇婶的孩子如何能保住,就能和夜儿、霄儿一样活蹦乱跳的……呜呜……你根本不知道皇叔和皇婶多难过,你就是个冷血的人!” 青龙无奈地道,“这都是大人的事儿,你一个小孩子,还是学业为重!” 第729章 只她看到她的伤 锦卉气急地怒斥,“青龙,你是不是压根儿没把皇叔皇婶当成一家人?” “名义上,皇叔、皇婶和我是一家人。”青龙经过她,牵过自己的马,把人牙子弄到马背上…… 背后,哭腔浓重的声音稚嫩地斥道,“你失去弟弟妹妹一点都不难过是不是?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你一点都不想救那孩子是不是?” “我想救,但是,那仙羽琴根本无法起死回生!你这样天真的想法,若是皇婶和皇叔知道了,反而会更难过。”青龙无辜地叹了口气,转脸就见小丫头大眼睛里的泪水,开了闸一般…… 他也是糊涂了,这不过是个年仅七八岁的小丫头,有些天真梦幻的想法才是正常的,相反的,若是佐芙丽那孩子化为一滩血水,这丫头能透彻地看透生死,反而才吓人。 他承认,他是对佐芙丽和慕允琪没什么怜悯,也对慕允琪那种本事平平之人,打心底里瞧不起, 见小丫头哭得天崩地裂,惹得众人侧目,他无奈地挠了挠眉梢,“我对皇叔和皇婶不熟,不过,我同情他们……还有皇婶,明知自己能力不够,保护不了孩子,就不该冒然走走跑跑,应该在家好好躺着,哪儿也不要去,重点是,她应该多学学娘亲……”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懂的皇婶和皇叔的感情,你也没有把他们当做一家人,我讨厌你这种冷血的人!”锦卉说完,转身就奔向龙鳞阁。 青龙无奈,只得上马远远地跟着她。 睿贤王府内,慕卓衍一进门,就见慕景玄亲自集结了府兵正在安排任务,丝芙跟在他身后,紧张地搓着手,大家神色严峻,仿佛天已经坍塌下来。 慕卓衍忙道,“都不用忙了,青龙已经找到那小丫头了。” “青龙?”慕景玄疑惑地看向门外,“他们人呢?怎么没有回来?” “我来时,他们去龙鳞阁了,那小子故弄玄虚,还把我奚落了一顿。我本来不信他,远远盯着青龙才知,他早就注意到,锦卉躲在一个糕点摊下。那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抓了个人牙子。” 慕景玄顿时竖起眉头,“心瑶还不知这事儿,她正在膳房里给佐芙丽搭配养身的药膳,你不要声张,只和丝芙过去探望佐芙丽就好。” 说完,他命众人都散了,又派嵩信亲自去一趟御学堂,帮锦卉向太傅告假,忙亲自飞去龙鳞阁。 慕卓衍看了眼紧张地脸色惨白地女子,忙又奔出门,从马背上取下三盒补品,忙提进来,直接塞给丝芙,“拿着吧,空着手过去,实在说不过去。” 丝芙看着礼盒愣了愣,上面贴着红纸写的字,每一盒都是价值不菲的,竟是转为小产的女子补身用的药草,且这些都是她想都没有想到的。 “多谢主子,回头,丝芙定把这银子还给主子。” 慕卓衍没有与她客气,“以你现在的奉银数,只怕后年马月也还不了。” 丝芙很想斥他不要小瞧人,怀中抱着他给的礼品,张了张口,到底还是说不出难听的话。 进入璇玑阁,心瑶刚刚把炖好的乳鸽汤端进书房里,见丝芙和慕卓衍进来,她忙从榻边起身,“你们聊,我得去酒楼了。” 丝芙却有些不敢认佐芙丽,那从前的丫头沉稳了许多,眉眼虽然憔悴,脸儿还是圆润的,一身袍服也是华贵逼人,显然她被照顾得极好,且这书房里弄得暖如春夏,极是适合调养。 “多谢郡主担待我姐妹二人的过错,佐芙丽……” “你别,是越师父和妙回师父救了佐芙丽,我没有帮什么忙。”心瑶托住她的手肘,注意到她手上有些皴裂的血痕,忙握住她的手,给她拉了拉袍袖,却见她手腕上也有。 她忙转头看向佐芙丽,“佐芙丽,我有几句话,想私下对丝芙说,你且先稍等一会儿。” 佐芙丽忙对丝芙说道,“姐姐与皇嫂去吧,我身体没事儿,以后也还能再生的……” 丝芙顿时松了一口气,跟着心瑶出来书房,见她上楼,她犹豫了一下,只觉自己这般矫情不大方,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也知道佐芙丽看到这境况,定然比失去孩子还难过百倍。 但是,江心瑶的这份关切,她实在无颜面对。 心瑶知道她还没有放下过去的错,自楼梯上转身对她笑了笑,“你在下面等着吧,我把东西拿下来。” “不必,不必,你别忙,我跟你上来便是。” 丝芙忙拎着裙摆上楼,迈进卧房内,就见满室层叠的粉紫色竟是如一层一层铺叠开的,香气亦是纯净的花草香,没有半点烟熏火燎的熏香之气。 她疑惑地看了眼炭炉,炉子里燃烧着银骨灰,没有半点烟尘,屋子并不算宽敞,却叫人觉得身心舒畅。 心瑶搬着圆凳放在梳妆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两盒药膏,又拿来做针线的小簸箩,从里面拿出一捆蚕丝布块,抽出一条与丝芙袍服搭配的水蓝色丝布。 “我常在膳房里忙碌,冬日里被冷水刺了手,很是容易皴裂,怕景玄看了心疼,我自己搭配了这样的药膏。” 丝芙忙在凳子上坐下,见她用小瓷勺挑出一点涂抹在自己的手背上,这才敢看心瑶的脸…… 天光明媚穿透纱窗,映得女子本就艳美惊心的鹅蛋脸愈发通透绝美,竟是半点毛孔也寻不到,一根根睫毛卷翘排列在眼睛上,楚楚动人,眼角眉梢,似是比七年前更娇俏动人。 “郡主这七年来,似乎更美了。” 心瑶自嘲地笑了笑,“我不过是挨不着风吹日晒雨淋,若是把我丢外面暴晒,早就黑皴的不成样子。”她给丝芙涂抹均匀药膏,耳廓微动,听到慕卓衍的脚步声上楼来,就斥道,“你上来作甚?怕我吃了丝芙不成?” 慕卓衍还是探头进来,见两人只是坐在梳妆台前说话,没有争吵,也没有提过去的旧账,又转身下楼去和慕允琪说话。 “这样涂上药膏,包缠好,安稳的睡一夜,伤口定能痊愈。”心瑶仔细地帮她把手缠起来,没有直接打结,而是拿了针线,直接细细地缝了几针,直接把丝布缝制成了手套的样子,“这样佐芙丽只当你戴了手套,不会担心。” 丝芙看着手上暖热,伤口也清凉舒服,她眼泪却簌簌地落下腮畔,再也止不住,“这些年,丝芙都是这样过来的,从不曾有人在意,没想到,郡主只看丝芙一眼,就看到了丝芙这些伤。丝芙惭愧,之前的事……” 第730章 这七年,没赎罪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 心瑶安慰地轻握住她的手,却也打心底里不愿去多想过去的事。 “丝芙,卓衍是个倔强的人,他守孝三年,又三年,若是今儿我不派人去寻他,只怕他又要耗三年……” 丝芙顿时明白她想说什么,忙道,“郡主,丝芙留在平王府是为赎罪的!” 心瑶揶揄地看她,“你年纪也不小,若不喜欢卓衍,去对太后娘娘说一声,让她给你指婚别家公子,别的不提,你是当今皇帝的表妹,凭这一点,足可以举行一场比武招亲。” “别,别,别……”丝芙惶恐又尴尬,却又觉得自己的拒绝没有道理,一时间心急如焚,涨得脸儿通红。“郡主,丝芙只想照顾主子。” “问题是,你也没有照顾平王,不过是扫扫院子,洗洗衣裳,且洗得都是下人的衣裳,这就算是照顾了?” 丝芙很想辩驳,却细想来,才恍然大悟,自己竟是蠢了七年。 平日慕卓衍不回府,过年过节不是在皇宫,就是在恪亲王府,他吃的饭,不是她烧的,他换下的衣裳也轮不到她洗,闷在平王府这些年,与其说赎罪,不如说是把自己囚禁,竟是——做了一场无用功。 心瑶见她眨巴着眼睛看着地面,泫然欲泣,不知她在想什么,忙道,“你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原是因他的母亲亡故,想要补偿。你把心思补偿到他家院子上,于事无补,不如真正做一点对他好的事……” “我……可是我不知该如何做……” “你若真心为他着想,就从最简单的做起,他需要什么,就帮他什么。” “可是我……为过去那些事,他恐怕嫌恶我!” “佐芙丽这些年出生入死,你把自己关在平王府,过错都扯平了,再说,卓衍不是是非不分的,害死那些人的,是那国师。” 心瑶拍了拍她的肩,又包了几瓶胭脂水粉给她,“我有孕在身,不敢在外面买胭脂,这些都是妙回师父搭配的,用起来养肤又安全,你这几日多过来,多陪陪佐芙丽,也好好保养自己,别让佐芙丽看到你疲累的样子。” “这些丝芙怎么敢收?”丝芙见她忙碌,忙双膝跪地,“是丝芙愚蠢……丝芙早该与郡主做姐妹的!” “之前你与我做姐妹,我也没有时间理会你,时间都拿来忙孩子去了,现在孩子们不在身边,我才轻松些,日后我腹中这两个蹦出来,恐怕连与大家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说着,她忙扶起丝芙,“以后别见我就跪,我肚子大了,弯不下腰扶你……” 丝芙被她的话逗笑,忙道,“郡主何苦让自己这般辛苦?有公主和两位小皇子还不够?” “景玄身为帝王,的确是该多子多福,才能令人安心。否则,大家一眼看到头,怕是什么造反地都能蹦出来。有慕夜和慕霄是已足够,但难保他们将来不成了脱缰的野马,到时候多一个备着的娃儿,朝堂也有希望。” 她虽极不喜太上皇慕怀渊跟在慕景玄身后逼着纳妃生娃儿,却不得不承认,怀渊帝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人心难束缚,谁能想到,今日效命之人,明日没有谋逆之心? 因此,她想明白过来,才决定能生便多生几个,将来她和景玄若不在了,孩子们也能相互有个照应。 丝芙见她眼神通透,忽然发现,自己只看到了眼前,而这女子,却能看到未来的某一处。 “丝芙当年曾为后位之后做过蠢事,却想不通,郡主为何不去当皇后?当年若是因您表姐龚白芷之事您承担罪责,但是现在,您为皇族生儿育女,功不可没,足以回去当皇后。” 心瑶自嘲地叹了口气,“我是自幼被关押在璇玑阁长大的,最不喜被束缚。我当皇后那两年,只能闷在皇宫里,想帮景玄也帮不上,出宫来都要浩浩荡荡跟着一行人,一星半点的错落在太上皇面前,都成了重罪。反而不如这样过得舒服自在。” “郡主果真是拿得起,放得下,丝芙钦佩又羡慕。” 心瑶想起过去那些事,自嘲地笑了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江家本就树大招风,我如此做,也是谨小慎微,怕惹祸上身,算是躲个懒,苟且偷生罢了。” “丝芙却是跟着您学会了,做人不要只看眼前的得失,也不要只顾过去的对错,凡事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周围的人,也要对得起自己。而丝芙这几年,却是谁也对不起,也把自己折磨坏了。”丝芙摇头一叹,惭愧地再也呆不住,“丝芙打今儿起,也要重新做人,改头换面,丝芙这就去陪妹妹。” “去吧,你们姐妹俩说话,我就不碍事儿了,我还有事要忙。” 心瑶虽如此说,还是亲自送了丝芙下楼,却见慕卓衍正在客厅里,与慕允琪低低地说话…… 她目送丝芙去了书房,见兄弟两人神色微妙,这才问道,“聊什么呢?怎么我一下来,就突然不说了?” 兄弟俩忙拉开距离,慕卓衍迅速扬起唇角,视线落在心瑶的眼睛上,却又不敢停留太久,迅速又俯首,想要为她给丝芙包扎手的事儿道谢,却又发现自己没有道谢的理由,毕竟,他与丝芙并无瓜葛,干脆便沉默不言。 慕允琪见他不说话,尴尬地吞了口唾沫,却只字不敢提锦卉险些失踪的消息。 “刚才堂兄问起佐芙丽境况,说佐芙丽在这边虽能得到周全的照顾,但是孩子们来来往往,恐怕也会影响他们的心情……若是皇嫂不介意,允琪想把佐芙丽带回府邸。” 心瑶:“你把她带回府邸,恐怕没有时间照顾,你府邸的下人离了你的眼,炖汤熬药这些事儿,怕也不能完全尽心。” 慕卓衍忙道,“心瑶,你的生意忙碌,又顾着三个孩子,你还有身孕……再说,你这样尽心,怕是佐芙丽也不一定领情……” 慕允琪忙道:“堂兄这话太伤人!佐芙丽如今可不是过去那忘恩负义的人,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还是能辨得清的。” “若真是辨得清,就不会害得……”锦卉两个字冲到嘴边,慕卓衍忙又咽回去,“所幸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总归是不方便。” 心瑶却看出,慕卓衍想把佐芙丽赶出睿贤王府。 “这样吧,我命人单独给佐芙丽收拾客房,就挨着嵩信和吉祥所居的庭院,吉祥生养过,做事也周全,我让她帮忙照看佐芙丽,这样不耽误允琪忙于政务。” 慕卓衍欲言又止,还是不赞成这番安排,慕允琪忙俯首抢言:“皇嫂顾虑周全,允琪感激不尽!” 第731章 王爷本来想求婚 心瑶这就吩咐余香去安排,却见慕卓衍脸色愈发难看,慕允琪跟着余香去查看房间,心瑶却愈发不明白,慕卓衍为何如此抵触。 刚才,他上楼望那一眼,分明是在担心丝芙和她为过去的事争执,但是现在却…… “平王殿下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和丝芙来时,带着的厚礼,定是你买的,为何……” “这是你的家,你乐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当我什么都没说。”慕卓衍说完,转身就迈出门槛…… “你这人到底怎么了?!”心瑶追出门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还是,你仍是当佐芙丽和丝芙是恶人?” “我当然不会当她们是恶人,佐芙丽在刑部多年,也立功数次,帮允琪分忧解劳,我都看在眼里,且看得出,允琪是真的在乎她,但是……”慕卓衍本想对她细说一说锦卉在集市险些失踪的事,视线落在她高高的肚子上,迅速又压下冲动“罢了,没什么事儿,你去忙吧!” 心瑶忍不住暗斥他莫名其妙,见他要走,不禁嗔怒道,“丝芙还在这儿,你要往哪儿跑?” “你当军营很闲呐?” “练兵的事儿用不着你,有那些部将盯着呢,真若有战事,也是户部那边送粮草先行,你这样着急倒像是着急躲避谁。” “我也也没躲。”慕卓衍只得又硬着头皮返回,却没再进去璇玑阁,女子小产的房间,他一个未婚男子委实不便多呆。 丝芙只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就急忙告辞出来,正见慕卓衍悠闲地在厅堂内的墙壁前赏画,墙壁上挂着一副画像,画上一对儿男女牵着手,唇角扬着浅笑,绕在膝前三个小孩,温馨和美,着实羡煞旁人。 “殿下还没走?” “被心瑶硬留下来的。”慕卓衍瞥她一眼,她这一出来,他反而有些尴尬。“怎么不多聊会儿?” “妹妹犯困,她失血过多精神不济,刚服了养身汤,说着话就睡着了,允琪在里面陪她躺着,我就出来了。” 慕卓衍挑眉,却在无意间被她最后一句话刺伤。佐芙丽有允琪,这画上的心瑶有慕景玄和三个孩子陪着,他的父亲早有新王妃相伴,就连那不受待见的太上皇都有太后天天与他拌嘴吵架……全天下,仿佛只有他一人还是独自一人。 丝芙见他看着画叹息,只当他是懊悔当年错失了心瑶,“殿下当年若是没有做糊涂事,这会儿对画伤感的,定然就是我那表哥慕景玄了。” 慕卓衍本想开口与她求婚,乍听她如此挖苦,话又咽回去。“话不投机半句多,想看两相厌,还是各自安好的好。” 丝芙听不懂他这话,“殿下这是何意?” “自己咂摸吧,本王还忙,先回军营了。” “奴婢跟着服侍殿下……” “用不着!你还是回去扫院子吧!” 丝芙忽然不知该从何下手,跟在他身后,远远地忍不住咕哝,“真是一块儿臭石头!” * 龙鳞阁内,青龙无奈地立在后院的一片竹林后,无奈地摇头叹息。 此处僻静清幽,堆放着巨大的泔水桶,杂物桶和秽物桶,而与桶一般高的锦卉正踩着一个小木凳,翻找杂物桶,垫着脚尖儿,半个身子探入桶里,不知那桶里有什么,她几乎捞下去,险些就掉进去…… 青龙见她脚下的凳子摇摇晃晃,忙走过去,勉为其难地伸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帮她稳住凳子,并扣住她后腰的腰带,帮她定住身子,无奈地道,“我粗略一看便知,这里定没有那把仙羽琴!” 锦卉不理会他,忙着继续翻找,她就不信,找一把破琴能有这么难。 “哎,慕锦卉,我是好心提醒你,你这样耗着寻找,不只是耽误你自己的课业,也是耽误我的,师祖若寻过来,你我一起挨罚!” 他话刚说完,亦龙便绕过竹林寻过来,“师兄,你怎么在这儿偷懒呀?师祖问起你,大家都说不知道,师祖好一阵恼火呢,你等着挨罚吧!” 青龙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位小姑奶奶不肯走,她若是出了事,我不好对我义母交代!” 亦龙疑惑地凑近杂物桶上,正见锦卉脏兮兮的小手抓住了一根琴弦似地东西,使劲儿往外扯……且这根弦水晶一般,格外明亮,分明不是寻常之物。 “呀——是那琴!”他惊得叫了一声,顿时明白了这小丫头的意图,忙伸手抓着那弦帮忙扯了一把,不料,杂物整个人被掀动,细细的琴弦拉扯出摔成半截的琴首…… 青龙也匪夷所思地看进桶里,不禁格外看了眼锦卉,就见她抬手就抹了下额头上的汗珠,顿时留下满脸的黑灰的痕迹,挣扎小脸儿已然成了小花猫,却笑得阳光灿烂。 “总算是找到了,太好啦!有这把琴,皇婶的宝宝就能就回来了!” 亦龙忙道,“你先给我看看,这琴有没有如此厉害还难说哩!” “我不要——这是我找到的。”锦卉说完,就抱着半截琴跳下小板凳,注意到青龙的脚从小板凳上挪开,她狐疑地看他一眼,“你不会也想和我抢吧?” 青龙哭笑不得,“你不讲理就算了,可不能栽赃陷害我,我对那琴完全不感兴趣,它这般破旧,压根儿无法相助你羽化成仙,更无法帮你救人,你最好还是别痴心妄想。” “等我成个小仙女救人的时候,你可别来讨好我!”小丫头信誓旦旦地抱着琴就走,不料,刚绕过竹林,就见父亲轻巧地从一株主子的顶端,仙魔一般,无声飞身而下…… 锦卉惊得忙抱着琴跪在地上,“父皇……” 慕景玄震怒地脸色铁青,在来的路上,他脑子都是一片空白的,那种失去孩子的恐惧,完全吞没了他的理智,尽管慕卓衍说了锦卉没事,他还是无法遏止自己的恐惧…… “私自逃下马车,逃课,贪玩,差点被人贩子拎走,来翻找龙鳞阁的杂物堆,弄得一身脏乱,惹整条街的护卫寻你,刚才还无视你义兄的劝阻……慕锦卉,你可真是越来越本事了!” 第732章 陛下被掐住软肋 锦卉被吼得小脸儿惨白,小嘴儿一抿,一时没绷住,就“哇——” 她活了七年之久,素来是被父亲捧在手里怕掉了,放在嘴里怕化了,还从没见父亲生过这么大的气。 “卉儿不是故意的……父皇什么都不知道就凶卉儿……卉儿要娘亲……” “你娘亲也救不了你,跟为父入宫,如此不知上进,去祖宗面前跪着思过!”慕景玄扯住她的小手就要拉走…… 不料,小丫头误以为要挨打,顿时恐惧地蹲缩在地上,哭得憋得嘴唇发紫,一口气喘上来,声音更是委屈里透着悲伤,仿佛被人打了几巴掌,越哭越是震天动地。 慕景玄顿时措手不及。他之前不敢要孩子,最恐惧遇到各种复杂的境况,而那时,他便头痛该如何教导孩子、如何哄劝孩子……毕竟,再听话的孩子,在长大之后,也有可能被权势和利益冲昏头,也有可能变得凶残可怖。 眼前这小丫头,不凶残,不可怖,却在这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里,就掐住了他的心,差点要了他的命,现在却又让他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是好。 青龙也被锦卉的哭声吓坏,而这位皇帝陛下更是脸色难看到极点,仿佛下一瞬就能挥巴掌…… 青龙顿了顿神,硬着头皮忙要开口解释,却一张嘴,就被暴怒的帝王呵斥,“没你什么事!滚你去师祖那里领罪,若被你娘亲知道你也跟着逃课,不知她有多失望!” 青龙哑然,无奈地叹了口气,眼巴巴地看向锦卉,却正对上小丫头泪眼汪汪溢满幽怨的眼睛。 他无辜地欲言又止,碍于皇帝陛下从旁威慑,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事儿,他也实在是爱莫能助,且这事儿也解释不清楚。 若说小丫头为救皇婶的孩子,寻找仙羽琴,要羽化成仙,要起死回生,要让一个护卫血水的胎儿回到娘胎…… 莫要说出口,只想一想都像是一场儿戏,若真说出口,更像编撰好的谎言,少不得挨皇帝陛下一顿胖揍! 他若挨揍,那就乱了,他素来不会忍气吞声的义父龙玺势必要与这皇帝陛下争执,到时候一阵打斗总免不了,义母夹在中间也左右为难,而他——以后恐怕就要被赶出璇玑阁。 “锦卉,你还是早点认清现实。这世间的美好,不是凭一人之力亦或某个物件就能留住的,这世间的伤痕,也不是凭你一点期望就能抚平的。” “坏人——说风凉话——呜呜呜——”小丫头气氛地回他一嘴,丝毫不耽误大哭…… 青龙无奈地不敢再多言,忙扯住亦龙的手腕,把他一起带走。 亦龙却唯恐天下不乱,“锦卉不就是来找仙羽琴的吗?那是无价之宝呀……丢了可惜嘛!找一找也没什么!” 青龙忙斥道,“你快闭嘴!” 慕景玄适才看出,女儿腋下夹着的半截破琴不寻常,他狐疑地拎起来看了看,就见琴弦在阳光下晶莹透亮,尤其他手掌触及的几根,竟是幻光莹白,似有什么力量,正在往他的掌心里流淌…… 他怒火再也发不出,反而心头清凉了许多。 在他腿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丫头,忙争辩道,“这琴能叫人变成神仙……若我变成了神仙,就能把皇叔和皇婶的宝宝救回来……我就有堂弟或堂妹了……” 慕景玄适才发现,自己的恼火太过鲁莽,且他心底闪过的怀疑也太过肮脏。 他忙蹲下来,“来,父皇抱——咱们先回家!” 小丫头蹲缩在地上,反而被吓得不敢动,“我不要你抱……坏人……我要娘亲——你打人,你坏——我再也不要你当爹爹——呜呜呜——” 无绝见青龙和亦龙一起回去,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顾不得责罚两人,只命青龙带着一众师弟好好练功,这便来到竹林旁,正见慕景玄要把女儿抱起来,小丫头却泥水似地,瘫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 无绝顿时被小丫头的哭声戳得心疼,上前来就呵斥道,“慕景玄,你长本事了?怎么管孩子的?你是要让孩子哭死么?” 慕景玄冤枉地叹气,不料,手上拖着的小丫头却像是看到救命稻草,泥鳅似地直溜到了无绝面前…… “师祖,父皇坏!父皇最坏了……父皇要打卉儿……卉儿要娘亲……” 慕景玄气结,“慕锦卉,为父何时要打你?” “你还敢摆这副样子?”无绝震怒地呵斥着,忙把吓得哆嗦的小丫头紧护在怀里。“当皇帝了不起啦?敢这样凶自己的骨肉?我教了心瑶二十多年,一日不曾如你这般吼过她……” “师父,您什么都不了解,这丫头她……她一点都不想心瑶那样乖巧懂事,她淘着呢!” “孩子是用来教的,你教不会是你的错,她一个是非都尚未辨认完全的孩子,出了事你怪责她,你怪得着么?”无绝这就抱起小丫头,忙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鼻涕,“卉儿乖,咱们不哭了,师祖亲自送你去找你娘亲!” 慕景玄忙道,“师父,您别去……您若是真去了,心瑶怕是这辈子都饶不了我!” 锦卉乍听这话,顿时收住眼泪,搂着师祖的脖子,哼哼着自师祖的肩膀上等着父亲,“哼!原来你也知道怕呀!” 慕景玄哑然,嗔怒地这就抬手点化女儿…… 无绝回眸瞥他一眼,正捕捉到他手上的动作,“你做什么?卉儿说错了吗?” “没有,没有,是朕错了!”慕景玄违心地敷衍一句,忙要走到前面去。 这事儿实在突然,他应该先给心瑶解释清楚,否则,这祖孙俩一个鼻孔出气,他怕是连解释清楚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罚着跪搓衣板。 不料,他刚要过去,就被无绝呵斥,“你去做什么?!” “师父息怒,朕怕这事儿太突然,心瑶接受不了!” “你怕心瑶接受不了,就该多点耐心教导孩子!一个皇帝,把所有的政务都揽在身上,反让所有的臣子都像是无能之辈。你这样把自己累死,对自己的孩子也顾不得,出了事儿就知道生气凶孩子,心瑶知道你这样,定然最是心疼孩子……” 第733章 小公主证据确凿 慕景玄没有再与无绝辩驳,只听着训斥。 他也由衷期望,自己分身有术,政务、教孩子、疼媳妇三不耽误,但是,现实残酷,政务一日不盯着,他都不踏实。 他打心底不希望自己像父皇当初那样,生一堆孩子都交给嬷嬷和太监去照看,所幸,心瑶是能顾得上的,却也就此养得孩子都不与他亲近了,但凡有一星半点儿的委屈,都找娘亲。 无绝出门就抱着锦卉上去马车,回头瞥他一眼,“你不要与我们乘一辆马车,挑火气!” “是!”慕景玄无奈地看女儿…… 小丫头却趴在师祖的肩膀上,拿眼睛怨愤地瞪着父亲,眼神分明是在说,“你等着我娘亲拾掇你吧!” 慕景玄瞧着那双与心瑶十分相仿的水濛濛的大眼睛,哭笑不得,无奈地拎着半截破旧的古琴在车厢僵了僵,却察觉掌中的内力正在缓缓地凝聚,他疑惑地低头看了眼,想起女儿刚才哭嚷地那番话,适才发现,自己竟是误会了小丫头。 这琴不见得能起死回生,却分明是暗藏玄妙,能提升人的内力。 见马车起行,他忙飞身而起,直奔璇玑阁…… 提着一口气飞跃几座楼阁,却又狼狈地忍不住心塞。 想来自己堂堂皇帝,千军万马都不怕,竟被七八岁的女儿折腾地如此狼狈,委实可笑。 璇玑阁,余香领着几位丫鬟拿着佐芙丽换洗的衣物和被褥列队出来,慕允琪将佐芙丽裹得严严实实,横抱着她迈出门槛,正要去余香安排好的院落安顿…… 慕景玄正要冲进门,兄弟二人险些撞在一起。 “皇兄,堂兄说你去找锦卉了,锦卉怎么样?可安好?” 佐芙丽尚不知锦卉发生了什么事,疑惑地问道,“卉儿怎么了?她没去学堂么?” “卉儿安然无恙,无绝师父正带她回来。”慕景玄忙让到一旁,让他们先过,“你们这是要回府?” 慕允琪忙抱着佐芙丽迈出门槛,“皇嫂另给我们寻了住处,余香刚收拾好,我们……” 不等慕允琪话说安,慕景玄就道,“那就赶紧去吧!”他侧身直接挤进楼阁内,进门就大喊,“心瑶,你听我解释,这事儿……” 然而,楼上只有两个丫鬟在清扫房间。 楼下小格子为佐芙丽抱着被褥正从书房里出来,见他疑惑地看过来,忙俯首道,“主子去了酒楼。” 慕允琪抱着佐芙丽也因他的咋呼诧异不解,“皇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您手里那破琴是……” 慕景玄看了看手上的琴,赫然想起琴弦的功效,忙拆下一根,盘成一团,给佐芙丽。 “这是锦卉找到的养身灵药,不知能不能成,把这东西握在手里,一直握着别撒手,就算孩子回不来,至少应该对身体好……” 佐芙丽诧异地看他,却不是因为这物件儿特殊,而是因为这七年间,这位表哥从没有与她讲过话。 “谢表哥!” “你谢锦卉吧!那丫头为了你和允琪,逃课,差点被人贩子拐跑,龙鳞阁的杂物桶都翻遍了,弄得一身脏,还差点被我这不分青红皂白的父亲给打了……不管这琴弦有没有用,务必要试一试。” 慕允琪忙道,“皇兄,您刚才这样着急是为何呀?” “为何?”慕景玄哭笑不得,“朕闯祸了,必须尽快找到心瑶……” 佐芙丽忙道,“表哥,你若是被训斥,我们会帮你的!” “朕被训斥?哈……”慕景玄已然想到自己惨淡的结局,还是强撑着颜面扯了下唇角,“朕堂堂皇帝,怎么可能被训斥?” 慕允琪失笑,“皇兄,看您刚才急得,定是早就被无绝师父训斥了吧?” “胡言乱语!”慕景玄斥了一句,就飞上楼阁前的树梢,不见了踪影。 慕允琪看佐芙丽手上的东西,佐芙丽也在看,纤细的琴弦在掌心里莹莹发光,光芒格外耀眼,莹白的力量沿着手直往手腕上缓缓流淌…… “卉儿有心了!允琪,我好想不是那么疼了……” “真的假的?” 佐芙丽道:“希望卉儿不要受伤才好……看表哥刚才那情形,怕是事儿闹大了。你把我放在那边的院子里,赶紧去酒楼看看。” “没事儿,无绝师父可是把锦卉、夜儿、霄儿他们都疼在心尖儿上,真若是出事儿,也是皇兄有事儿,听他刚才那番话,是祸闯大了,心瑶饶不了他!” 佐芙丽嗔怒,“我握着这东西就够了,不用你陪着我,你只看卉儿有没有受伤,那丫头真若是有什么损伤,你我都该再死一回了!” 慕允琪摇头挫败地叹息,“罢了,依着你!既然这东西有效,你就一直握着,睡觉也别撒手。” 佐芙丽不耐烦地斥道,“知道!” * 酒楼内的伙计,正忙着往仓库里搬运江南刚运来的香米,尽管米粒都装在袋子里,满院子仍是弥漫着一股米香,以及膳房里传来的菜香…… 慕景玄飞身落地,就拉住一个眼熟的伙计,“可看见郡主了?” “刚才无绝师父抱着小公主过来,郡主就带他们去楼上的书房了,公主哭得厉害,不知是受了什么委屈……” “这么快就来了?”慕景玄忍不住心里嘀咕,“无绝这是用轻功来的呀!那老狐狸,告状抢先机呢!” 他忐忑地忙飞上书房的后窗,伙计们都朝楼上望了一眼,继续忙碌…… 慕景玄忽然想转身就走,却听到窗内的无绝呵斥,“有胆来,没胆进来呐?!把孩子惹哭了,就不管了?” 心瑶正坐在桌前,怀中搂着委屈地大哭的女儿,望向后窗,就见那素来举止贵雅的夫君,竟在跳进窗子时难掩狼狈,甚至脚下也跌了一下,险些趴在地上…… “到底怎么回事儿呀?”心瑶狐疑地看向他,“慕景玄,你是不是打女儿了?” “我没有……” “父皇好吓人,父皇吼卉儿,还拿手扯住卉儿的手腕子,卉儿都疼了,娘亲你看看……疼!”锦卉呜呜地哭着,把小手举高给母亲看证据,撩开袍袖见没有什么红痕,忙又机灵地补充道:“父皇还要罚卉儿……” 心瑶不动声色地挑着眉梢看向慕景玄,只等着他能说点什么。 无绝不等慕景玄开口,就抢言道,“景玄,这可是证据确凿,你堂堂一个皇帝,这样对自己的女儿——过分!” 第734章 给皇上留一扇窗 见慕景玄被训得不成样子,心瑶忙起身俯首。 “师父您保重身体,别被气坏了身体。这个时辰龙鳞阁那么一大群徒孙需要教导呢,这边的事儿,您就别跟着急了,您交给我……我来处置!” 无绝不放心地道:“别亏了我们卉儿!孩平日少爹陪,该好好宠着。” 慕景玄不安地挪了挪脚,局促地看心瑶的神色。 无绝又道,“瑶儿,你小时候师父和你爹都是把你捧在手心里,唯恐你受半点委屈,你看看慕景玄这当父亲的,旁人不敢欺负他女儿,他反而自己把孩子弄得这般委屈……” 心瑶见他老人家还要唠叨,无奈地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转眼看忽然不再哼哼地小丫头,正见小丫头正在偷觑自己。 她忙对无绝笑了笑,却全然不记得自己被宠过。 她那会儿就是一囚犯,没有父亲的允许,连走出璇玑阁的资格都没有。虽然那也是一种疼宠,却与坐牢没什么差别。 “师父,我小时候,您和红茉师父可没让我有半点空闲,除了吃喝拉撒,你们就逼着我练琴跳舞去了,我都没空儿淘气,卉儿现在不一样,她清闲的很,逃课也不打声招呼……当然,今儿这事儿,咱们也应该就事论事,小孩子,应该悉心教导!” 慕景玄诧异地看心瑶,欢喜地忙绕过桌案,走到心瑶身边,“瑶儿言之有理,今日这事儿……” 无绝怒斥,“你给我闭嘴!” 心瑶忙道,“景玄,你麻利点,自己搬去皇宫里住。三天之内,不用再回来。” “心瑶,我是担心女儿,才一时没压住火气!真的我……” 话说到这里,他却又不敢提锦卉险些失踪的事儿,见无绝和女儿的脸色明显地好看了许多,对上心瑶递过来的眼色,他默契地忙摆出一脸勉为其难地委屈,“罢了,罢了……我先去皇宫暂住,你千万别生气,也别动怒,好好养胎。”他转身就利落地出去带上门。 无绝这才气消了,忙对锦卉道,“卉儿,你看,你娘1亲把你父皇惩罚了一顿,你也不要再哭了,还有,以后不准独自乱跑,想要什么来找师祖要,莫说是一把破琴,就算是新的,师祖也给你。” 心瑶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按着女儿的肩,看着师父这般宽容温和,不禁有些妒忌女儿。眼前这仙风道骨的男子,还是从前的无绝呀,怎么就像是换了个人呢? “师父,您从前……可不这样对我说话的,您这样宠着自己的徒孙,以后都找您去撒娇,还叫我们这些徒儿如何管教孩子们呀!” “我的徒孙,我爱怎么宠,就怎么宠!”无绝绷着脸对心瑶呵斥一句,顿时又扬起唇角,宠溺地对小丫头说道,“卉儿,自己拿纸笔,在这儿写字,耽误了课业可不成。” “是!”锦卉乖巧地忙拿了纸,小手拿纸镇1压着纸一推,这就提笔蘸墨,开始写字。 心瑶见女儿还算听话,未再多言,也知道这小丫头明显已经知错。 无绝却看着锦卉写了五个大字,才对心瑶说道,“瑶儿,你跟为师出来一下。” 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师父,景玄都快被您训成孙子了,您还要训徒儿呢?” “你出来!” 心瑶气结叹了口气,只得跟出去,带上房门,却见师父并没有着急说话,而是直接穿过走廊径直下了楼。 心瑶费解地只得跟在他老人家身后,敏锐地听力却提醒她,女儿从门板那边正偷听,小丫头的轻功没练好,脚步声实在钝重。 她顿时就明白了,师父为何要到楼下说话。 见师父在靠窗的桌案旁坐下来,她极有眼色地忙让伙计端上一壶龙井茶,“师父,您要说什么呀?” 无绝忙摆手示意伙计退下,他倾身凑近心瑶,“你应该惩罚景玄别的,你让他去皇宫里住,万一他耐不住寂寞,你这……”说着,他就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她的腹部,“五个孩子,都被人家抢了爹,你哭都来不及!” 心瑶摇头失笑,“师父您多虑了,景玄是怎样的人,我比您清楚,我相信他!再说,我从来不怕这个,徒儿有您,有妙回师父,有潘柳师父……还有我厉害的爹和脾气凌厉的娘亲,谁敢和徒儿抢呀?” “你相信他,你有依靠,为师也相信他,但是咱们能相信宫里那些虎视眈眈的宫女么?”无绝嗔怒看她一眼,手上端起茶盅,嗅了嗅茶香,“自己好好想想去,我喝完这壶茶再走。” 心瑶看出这茶对他的口味儿,忙亲自进去柜台里,准备了两罐茶叶给他备好。 无绝没有拒绝,直接大方地把茶叶收在袍袖中,他踱着步子悠然出来酒楼,却见慕景玄并没有走远,反而正立在刚才他刚才所在那桌案的窗外,明显是听了好一阵墙根。 “你这臭小子,心瑶让你回宫去住,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慕景玄忙恭敬地俯首,“师父您息怒!景玄是有错,但是……” “懒得理会你!”无绝上去马车,就催车夫,“回去!”放下车帘,他却又忍不住扬起唇角,“心瑶的确没有看错。” 慕景玄却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他往酒楼内一看,正见心瑶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后腰,往楼上去。 他忙追上前,在心瑶踏上走廊之际,自后牢牢拥住她…… 心瑶被他吓了一跳,嗔怒地转头,要开口斥他莽撞,却被霸道地吻吞没了所有的话。 一旁的客房内,两位伙计正清扫完房间出来,见两人难解难分,柔情蜜1意,顿时不知该往哪儿走,忙大声地咳嗽着行礼,“奴才不存在……奴才没来过……”“主子和陛下继续……” 慕景玄悻悻松开心瑶,气闷地瞪着两人走远,“哪儿都有碍事儿的人!” 心瑶双颊滚热,唯恐再被人撞见,忙与他拉开距离,“叫你走,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走可以,但是晚上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失眠,等孩子们睡着了,我再回璇玑阁,你记得给我留一扇窗子。” 心瑶哭笑不得,“你这皇帝,至于这样可怜巴巴地吗?我给你留着门,你赶紧回去看折子吧,被耽搁这半晌,晚上不知又忙到何时。” 第735章 小公主专门讨债 子夜时分,批阅完奏折的皇帝陛下,踏着子夜的星辉,夜游神似的优哉游哉飞回璇玑阁,推开二楼卧房的窗子,顿时被吓了一跳。 月华如水,打入房内,照得不太分明,正是因为这样的不分明,才显得盘膝坐在床前披头散发的小娃儿格外吓人。 他之前不敢要孩子,其中一条原因便是,思虑到孩子多了,拦在中间不准他和心瑶亲近。 如今真有了,果真应了他的担心,锦卉更是个小霸道鬼,专程来讨债的。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小丫头,“卉儿,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在这儿做什么呢?你刚才可吓着父皇了!” 小丫头穿着粉红的小袍服,盘腿1儿坐了太久,本想气派地站起身来,却一时间站不起,只得强打着精神说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这个时候回来,所以,我在这儿保护我娘亲!” “保护娘亲?”慕景玄顿觉鼻尖儿上落满了灰,悻悻地叹了口气,“为父又不会对你1娘1亲怎么样,你用得着保护么?” “我娘亲罚你不准回来的,你偷跑回来作甚?”小丫头扶着床沿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像个忠心耿耿的小护卫,拿占了半张脸的大眼睛凶巴巴地盯着父亲,“你说话不算话,言而无信……哎呀,我的腿……” 刺麻的小1腿1儿,像是有无数个小虫子在腿上攀爬撕咬,难受得她站不住,又蹲坐在地上。 慕景玄顿时看出她不对劲儿,忙伸手扶住她的小胳膊。 锦卉不准他碰,挡开他的手。 慕景玄悻悻叹了口气,“丫头,你这是还生父皇的气呢?” “你不分青红皂白,多疑,不讲理,你和青龙一样,不关心皇叔皇婶,还冤枉我……”小丫头说起来,顿时委屈,“换若是夜儿和霄儿这样,你也会这样训斥他们吗?” 慕景玄哑然,对于两个年龄小的儿子,他的确是宽容些。 “以后为父一定一碗水端平,绝对不会再莽撞责骂你。为今日的事,师祖已经责骂为父了,父皇向你道歉,可好?” “哼!不稀罕你的道歉,你只管领受娘亲定下的责罚就好!”小丫头指向窗口,“你赶紧走!” “卉儿,咱们去楼下聊一聊!” “我不要——唔唔唔——”小丫头话没说完,就被父亲捂住嘴巴抱出房门,一路冲到楼下。 慕景玄唯恐她又,“不要大声吵,吵醒了你1娘1亲,恐怕连你也责罚。” 锦卉顿时噤声,只得不情愿地跟着父亲进1入书房内。 慕景玄打开夜明珠小灯上的布罩,就见小丫头明明已经困倦地双眼泛红,还是瞪着眼睛与他大眼瞪小眼。 他忙把小丫头抱到桌子上,自己则在椅子上坐下来,帮她揉1捏着麻痛的腿和脚。 “怎么样?还难受么?” 锦卉看着他的举动,气哄哄地哼了一声,就别开脸去。 慕景玄忙又倒了一杯温水来,“来,先喝口水,刚才说了那么多话,一定口渴了。” 锦卉的确是咳了,接过水杯,却不服气地斥道,“我喝了水也是不会原谅你!” 慕景玄失笑,看着小丫头绷着的小脸儿,忙把水给她放在手上,好整以暇地扬起唇角,“丫头,父皇若是修好了那把琴,你会不会原谅父皇?” 锦卉心头一亮,却并不抱什么希冀,这些年她这位皇帝爹爹许诺过元宵节逛灯会,却一次也没有兑现过。还许诺过开春去湖面划船,往往都是寻借口托词去不了。更许诺过秋猎带上她一起去打猎,然后总说她不能看那些打打杀杀的场面……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这位皇帝爹爹,就是天底下头一号食言而肥的男子,所幸,娘亲不嫌弃这样的人,且不在乎他能否兑现承诺,但在她看来,这种人是最会伤人心的。 长大了,她绝不会嫁这种说话不算话的人,因此,说什么修好那古琴,打死她都不信。 “做不到的事儿,就别吹牛!” 慕景玄哭笑不得,“为父什么时候吹过牛?” 小丫头歪头看他,适才不忍心看他难堪,却也看不得他这样没有自知之明的样子。 “今年元宵节灯会,你把我、弟弟们和娘亲晾在灯会,你忘了?” 慕景玄哑了一下,“为父是忙于政务!” “所以啊,做不到的事,别吹牛!” “为父别的本事没有,找天下最好的造琴师父却不在话下。” 锦卉挑眉,这一点倒是相信,毕竟,只是下一道圣旨的事儿。 慕景玄见女儿安静下来,气儿也顺了,这才又道,“若是寻找造琴师父,此事万万不可让龙鳞阁中的人知道,否则,你无绝师祖知晓咱们复原了他摔碎的琴,一定会夺回去。” 锦卉顿时双眼晶亮,心底也燃起希冀,却喝了两口水,咂摸了父亲的一番话,却觉得这事儿不对,“父皇是要独占那琴?这样太坏了!” “父皇寻造琴师父修好它,它就是一把新的琴,就是咱们家的琴,以后,你就可以经常用它练琴,再说,你不是一直想成为一位小仙女么?长久练下去,说不定真的会成为仙女呢!” “对哈!若是那样的话,皇叔和皇婶的宝宝就能回来了!”小丫头这就从椅子上跳下来,“父皇你尽管找人去修琴吧,咱给琴改个名字。” 慕景玄挑眉,“最好不要起太扎眼的。” 锦卉视线落在桌案上摆着的玉如意上,叫如意不合适,如意是娘亲最贴心的丫鬟,倒是可以用这个“玉”字。“父皇,不如叫它玉琴。” “妙极!这名字普通又俗气,旁人定不会拿它当一回事,回头,你就对旁人说,父皇是鼓励你学琴,找造琴师父造的。” “是!女儿记住了。” “乖!”慕景玄暗松了一口气,忙打横抱起小丫头,“父皇带你上楼早点睡,明日为父下旨派人寻找造琴师父,到时你也见一见,顺便可以让造琴师父在琴上雕刻你喜欢的图案。” “好呀。”锦卉忙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狠狠亲了一下,“父皇,我原谅你了。” 慕景玄一阵心塞。他这父皇还不及一把琴来得有分量呢!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第736章 皇上做了一怪梦 送了女儿回房,又哄睡了小丫头,慕景玄顿觉打了一场恶战一般疲累。 他挪着步子返回卧房,就见心瑶坐在床沿,似笑非笑地正看过来。 “瑶儿怎么起来了?” 心瑶起身迎上他,帮他拆解披风和外袍,搭在床侧的衣架上。 “在我睡觉之前,小丫头就耗在这儿等着,我被她缠磨得扛不住,只是闭目小憩……听着你回来之后压着声音说话,我才没有惊扰你们。” “放心,那小丫头已经原谅我了。” 心瑶见他一脸得意,也忍不住笑,“怕你搞不定女儿,刚才我还一直偷听着你们说话。” 慕景玄心头暖热,洗漱完毕,拥着心瑶躺下来,“朝堂上你帮我,教孩子你也这样帮我……与你成婚,生儿育女,我慕景玄三生有幸!” “你不纵着我过得这样自在,我哪有闲心帮你?”心瑶环住他的腰际,脸儿贴在他怀里,“以后,孩子们的事儿我解决就好,你不用多费心,只管专心忙朝堂的事。” 慕景玄动容轻吻她的眉心,“以后该管我还是要管,否则,与孩子们生疏了,一出事儿,都不知该怎么教训他们。” 心瑶却知道,他真若忙起来,连家都顾不得回,岂会有闲心教孩子。 “早点睡吧,明儿一早还要早朝呢!” 慕景玄照旧拥着她入眠,睡得踏实,只是梦里,锦卉还是在不住地数落他,数落他缺席了前年、大前年元宵节灯会,数落他没有带她去打猎……幽怨的小眼神让他胆战心惊,他下意识地想逃开,却有两个艳若仙童小男孩跟在他身后。 他转头看两个孩子,却看不清他们的眉目,却莫名地确定,他们与慕夜慕霄容貌不同的小娃儿…… 左边那个说,“我见过三只脚的公鸡,那公鸡一张口就吞掉了一条龙。” 右边笑道:“我前儿飞到月亮上去,种了两排桂花树,那玉1兔就就吃我喂的萝卜……” 他愣了愣,突然绷不住笑,“三只脚的公鸡我可没见过,你们如此能吹牛,咋不说与嫦娥成亲了呢?” 右边的小娃儿笑道,“我才不稀罕嫦娥,我娘亲比嫦娥还美,是天下第一……” “哈!”慕景玄不敢恭维地失笑,“朕的皇后才是天下第一,你1娘1亲怕是数不到第一!” “我们的娘亲就是江心瑶!” 慕景玄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正发现自己的手按在了心瑶高高鼓着的腹部,手掌下明显又一阵有力地动,似在提醒他什么。 他惊得忙挪开手坐起身来,借着窗外打进的暗白的天光,查看心瑶的动静,见她呼吸顺畅,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又凑近她的腹部,“抱歉,父皇的手太重了,以后不会再压着你们。希望你们将来不要像父皇梦里那样能吹牛,都当个踏实的小孩。” * 早膳,慕景玄还沉于莫名其妙地梦里无法自拔,在桌案前坐下,看着余香和丫鬟们忙着摆放孩子们坐的高脚椅子,欣然扬起唇角,以后小四和小五长大,又多添两把椅子,这用膳的桌子也就不够宽敞了。 青龙领着慕夜和慕霄从练功房里出来,注意到锦卉正乖巧地坐在桌旁,不动声色地忙挪了椅子离得锦卉远了些。 余香见三个男孩额头上还有汗,忙呵斥小格子,“你是怎么伺候的,龙少爷和两位小皇子都没有洗手。” 青龙忙道,“余香姑姑放心,我们洗了,我们在练功房洗的。” 慕景玄赞赏地笑道,“青龙照顾夜儿和霄儿,最是叫人省心,一会儿用膳之后,洗个热水澡再换衣裳,今儿下雨,别着凉了。” “是!”青龙应声,见锦卉始终也没看自己,只耷拉着眼皮,翻看手上的册子,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尖,视线就落在桌上的一盘百花糕上,却犹豫再犹豫,想到昨天小丫头朝自己大吼的一幕,还是没有勇气拿一块给她。 心瑶扶着肚子被余香搀扶着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注意到青龙看百花糕,忙对余香道,“青龙想吃百花糕,给他挪近些。” 锦卉一听百花糕三个字,眸光灿然一抬,正见余香端着那一盘精致的小糕点都放在了青龙面前。 她撇了下唇角,拿起筷子就近夹起一片藕,咬了一小口,顿时忍不住竖起眉头,“娘亲,今天的藕片好酸呀!是不是醋倒多了?” 心瑶忙让余香将藕片端到自己面前,也尝了一口,却发现藕片不只是酸,还有点咸。 而刚吃了一口百花糕的青龙也忍不住竖起眉头,“娘亲,这糕点是咸的。” 心瑶适才发现,今早的菜都不太对劲儿,她狐疑地看向小格子,“传膳时,膳房那边是谁掌勺的?” 小格子惶恐地俯首,“奴才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说——” 小格子忙跪在地上,“今日是陛下生辰,太后娘娘说,陛下见多了金一珠宝和新奇之物,实在没有什么好的礼物,她老人家一大早过来,就准备了这一大桌子的菜,特意给陛下一个惊喜。” 慕景玄不敢恭维地叹了口气,对心瑶歉然笑道,“朕的娘亲,素来不擅厨艺,你多担待!” 余香担心地看心瑶,“主子,您是能担待的,可小主子们却扛不住,龙鳞阁一上午都在练功,龙少爷定是扛不住,御学堂那边的太傅也颇严苛……” 心瑶环看四个孩子,“这是皇祖母的一番心意,大家挑拣能吃的菜多吃几口。”她看向余香,“把楼上的糕点拿下来,给他们带着路上在马车上吃。” “太后娘娘亲手做的饭菜我刚也尝了,别叫孩子们吃了肚子疼。”佐芙丽说着,提着一个三层的食盒进来,“所幸皇嫂安排的小院里有小膳房,我亲手烧了几个菜,专门答谢卉儿寻到那宝物。” 青龙不可置信地看锦卉,又看佐芙丽,忙问道,“皇婶,您是用了锦卉寻回来的琴?” 心瑶亦是忍不住惊讶地打量她,“佐芙丽,看样子,你像完全恢复了,气色亦比从前红润!” “陛下昨儿拎着那断琴,抽了一根琴弦让我握着,没想到,只是握了一天一夜身体就痊愈了。我现在浑身气力要爆发似地,内功也有长进。”佐芙丽说着,忙把食盒递给上前来的余香,并把昨天的琴弦还给慕景玄。“表哥,多谢!尤其要拜谢卉儿的大恩。” 慕景玄握住琴弦,却忍不住诧异佐芙丽这样懂得进退,“你若需要再用些时日,可以多留几日。” 第737章 皇帝爹爹又食言 佐芙丽忙俯首,“这东西难得,给皇嫂用几日说不定能安稳胎气。” 慕景玄极是满意佐芙丽这番改变,便亲昵握住心瑶的手,把琴弦放在她掌心里,“既然佐芙丽说好,你不妨试试。” 心瑶刚接过,就见琴弦陡然一团莹白的光入了掌心,随即一股微凉的气流沿着手臂滚入四肢百骸,一身内力瞬间迸射出柔白如月华的光晕。 锦卉看得呆住,下意识地张口就道,“原来娘亲就是仙女!” 青龙与佐芙丽、慕夜、慕霄,连同余香、小格子等人也都禁不住惊艳地赞叹。 心瑶本就艳美惊心的一个人,因这幻光愈发光彩夺目,叫人挪不开眼睛。 青龙忍不住问道,“娘亲,难道这东西真的能叫人成仙?” “不过一根琴弦罢了,怎可能叫人成仙?” 心瑶虽这样温和地说着,却也不仅惊叹这琴弦的力量,她每日早起,胃里必然有些难受的堵闷,且孩子似倒空蹬着她的胃,现在却明显感觉到舒服了许多…… 她却也不希望给孩子们为这小玩意儿养成贪图捷径的恶习。 “娘亲若是仙女,何愁你们这几只小鬼不听话?岂不是只一点仙术就能叫你们乖乖听话?” 慕景玄也忙道:“你们娘亲的内力深厚些,所以才会有光芒,以后,你们要加紧练功才是正经,明白吗?” “是,孩儿们明白了!”四个孩子齐声道。 慕景玄随手拿过琴弦,本想试一试自己的本事,掌中亦是白光明灭,他内力微动,陡然大片煞白地光刺得众人睁不开眼睛,整个桌案轰——坍塌在地上。 青龙惊得忙从椅子上跳起来,飞快地护住慕夜和慕霄,却发现自己和慕夜、慕霄被一团白光稳稳地包裹住。他担心地看向锦卉,就见锦卉锦卉也被吓得小脸儿煞白,亦是被圈裹在一团白光里,而佐芙丽、余香和小格子等人则被光芒护着退到了远处…… 他疑惑地看向慕景玄,就见皇帝陛下惊愕地看着手上的琴弦似有些缓不过神来,真正保护他们的,竟然是挺着大肚子的义母江心瑶。 他忙松开慕夜和慕霄踏过满地狼藉扶住心瑶,“娘亲……您怎么样?” “我没事。”心瑶定了定神,反握住青龙的手安慰地收了收力道,见并无伤亡,方松了一口气。 注意到握着琴弦的男子似被吓得不轻,她忽然又忍不住笑,迎着刺目的光忙从他手中夺了琴弦,拿手帕包裹起来收在袖中。“这东西,以后还是少碰的好,倒是当做一剂良药医治身患怆痛的人比较好。” 慕景玄心有余悸,忙把她揽入怀里,忽然想到什么,忙松开她担心地把手按在她的腹部,“孩子可有伤到?” “没有,只是伤了桌子。”心瑶没有告诉他,自己及时以内力护住了几个孩子,安慰地轻抱了抱他,“以后你不要再碰这东西。” 慕景玄欲言又止,本想告诉她要给女儿修复仙羽琴,看了眼小丫头,到底还是作罢。 佐芙丽不禁懊悔当着孩子们的面拿出琴弦,待这场不太平的早膳结束,她亲自护送锦卉和慕夜、慕霄去御学堂。 坐在马车上,锦卉还是压不住兴奋,一会儿是母亲周身幻光绝美的画面,一会儿是自己羽化成仙的一幕,想象着自己拧身一转,便能与父皇娘亲一样迸射出万道光芒,她激动地抓住佐芙丽的手。 “皇婶的宝宝是不是也回来了?” 佐芙丽僵了僵,俯视着娇俏可爱的小脸儿,适才明白,这丫头为何执意寻那琴。 她忽然忍不住心疼,忙把小丫头揽在怀里,“卉儿放心,宝宝要回来,需要很长的时间……” “嗯,卉儿明白,娘亲怀着我们都是十月怀胎呢!皇婶要好好养着身子和小宝宝,我会帮皇婶和皇叔一起照顾的宝宝的。” “我们卉儿真乖!”佐芙丽低头疼惜地在小丫头头上轻吻,却见慕夜和慕霄都看眼神狐疑地盯着自己的肚子,“夜儿,霄儿,你们是不是想摸摸皇婶的宝宝呀?” 慕夜和慕霄忙上前,不信邪地拿小胖手按在她的腹部,却摸来摸去也没找到什么。 “娘亲肚子里的宝宝会动,皇婶的没有。”慕夜认真地皱着小眉头,又拿耳朵贴在佐芙丽的肚子上,“也听不到呀!” 慕霄揣测道,“宝宝可能睡着了!” 佐芙丽被他们逗笑,“放心,宝宝很好的,你们都不用担心。皇婶保证,做过一段时日,皇婶定给你们添个小宝宝。” 三个小娃儿这才都放了心。 锦卉满怀期望,在晌午下学带着两个弟弟给祖父、祖母和各位师祖们请过安,逮着职务要紧的宫人问了一圈,却才知道父皇并没有下旨搜寻造琴师。 小丫头郁闷了一个下午,在尚宫局学刺绣还好几次扎在了自己的手指上,疼得她愈发难过。 晚膳,她本想回家质问父亲,然而晚膳用完,父亲也没有回家。 心瑶今日教丝芙烧了满桌子菜,晚膳极是丰盛,且慕卓衍、慕允琪和佐芙丽都在,江宜祖、龚璇玑等人也在座,一家人吃得也格外热闹。 心瑶注意到小丫头郁郁寡欢,不禁怀疑她又与青龙吵架,却也察觉到,青龙自打龙鳞阁回来,就一直闷在书房里温书,压根儿没有招惹这丫头。 慕夜和慕霄入眠之前,自有青龙给他们读故事,小格子伺候得也周到细致,心瑶自不必多费心。 她拿着故事书迈进女儿的房内,却见小丫头正趴在床榻上呜呜地哭,“卉儿,这是怎么了?谁又招惹我们家公主殿下了?” 锦卉忙擦了眼泪,郁闷地坐起来跪在床榻上,“娘亲……” 心瑶大惑不解,忙递上帕子让她自己擦眼泪。“可是又听了什么闲话?还是又担心什么事儿?” “没事,我给父皇留着机会,他若是再敢食言,我再教训他。” 心瑶赫然想起父女俩在书房的一番谈话,顿时恍然大悟,却也着实没想到,这小丫头如此执着,且丝毫不顾那琴的威力。“你和父皇有秘密呀?娘亲不能知道?” “娘亲可好留着那根琴弦?” 第738章 小哥哥心里有人 “留着呢!”心瑶不动声色地看着小丫头愈发郁闷的小脸儿,“卉儿是为了那把琴被毁掉的事儿难过?” 锦卉犹豫再三,顿时明白父皇为何食言。父皇素来是被娘亲管得服服帖帖的,娘亲捏着那根琴弦不准他碰,他自然不敢拿去造琴。 “不是,您别问了!父皇可是当皇帝的,女儿希望他能做到一言九鼎不要总是说话不算话。” “父皇是太忙,今日出门时,他说去军营,这会儿还不知能不能吃得上饭呢!”心瑶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看小丫头的神色。“卉儿可有担心父皇?” “他那么大人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吃饭?再说军营里也有膳房呀!”锦卉怀疑地道,“父皇定是故意躲着我呢!” “或许,你应该多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哼!我才不信哩!” “不过,也的确是不该抱有执念。有时候,你执意去抓的东西,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重要,而你想抓紧的东西,也因为太着急抓紧反而极易失去,这样,你收获得就只有受伤,不如把心放平和些,少些奢求,多些平和。” 锦卉看着母亲漫不经心地翻开故事书,小脑瓜还是在咂摸母亲这番话。 “娘亲,您这话是何意?女儿不懂。” “你跟我来!” 心瑶把她带到书房,取出慕景玄带回的断琴,又从袖中取出手帕包裹的琴弦,随即将《淮南子》翻到嫦娥奔月的一页。 “你需要的,娘亲都摆在这里了,自己看吧。” 锦卉委实没想到,自己不敢张口提的东西,娘亲竟这样摆在自己面前。 她难掩欢喜,却见故事里只简短的几句话,“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羿妻嫦娥窃之奔月,托身于月,是为蟾蜍,而为月精。” 青龙哄睡了慕夜和慕霄,本要进书房来练字,见锦卉在看书,他悄悄地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便要溜走,却听到身后道,“大半夜地不睡觉竟过来偷书?” 青龙无奈地转过身,却唯恐惹这位小姑奶奶不快,却又看不惯这小丫头一脸鄙视的神色。 “我这顶多算作拿,这一举一动里都是有端着轻功的,颇有些心思在里面,且我是在自己家里取这本书,实在算不得偷。” “你可真是厚颜!这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家。”锦卉绷着小脸儿,却还没忘,眼前这位义兄,就是一冷血、无同情心的杀手,且对失去孩子的皇婶都没有半分的悲悯。“我叫住你,是警告你,以后这书房是我的,这个时辰,你不准进来!” 青龙本想忍让便罢了,却深感这小丫头太不讲理。 “慕锦卉,这书房一直都是大家一起用的,再说,你也叫不答应它,凭什么是你一个人用的?” “你……” 青龙干脆直接拉了一把椅子,在桌案对面坐下,看了眼从杂物桶里捡出来的琴,疑惑地拿过她看的书,读出上面的字,随即就忽然忍不住笑。 “哼哼……” 锦卉顿时被他一脸冷笑刺伤,这厮竟是在嘲笑她?“你什么意思?这故事有什么好笑的?” “这大半夜的,你这是弄着琴和《淮南子》祈求自己羽化成仙呢?”青龙讽刺地瞥她一眼,在椅子上坐下来,就打开自己手上的兵书,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 “人家嫦娥幸运,抛夫偷药做得十分不地道,还能成了月宫一只孤独寂寞的蟾蜍,你能成什么?怕是连天宫里做一只洒扫的小宫女都没有资格!” “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我在家里,也时常帮余香姑姑洒扫的……” “人家天宫里的人,大多无欲无求,心平气和,淡看云起云落。你看你这模样,手无缚鸡之力,脾气差,心有贪念,奢求又多,心思又敏感地一点就着……啧啧……” 锦卉顿时怒不可遏,却一番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话反击回去,一时间急得欲哭无泪。 想到娘亲刚才拿了琴弦和琴摆在自己面前,又拿出这《淮南子》翻到嫦娥这一页叫她看,难道也是在讥讽她。 青龙见她泫然欲泣,唯恐她吵醒了慕夜和慕霄,忙和缓口气。 “当然,我说话是有些不中听,不过,你想一想,那嫦娥在天上的日子如何过?怕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若是去了,怕是爹娘都见不着了,夜儿和霄儿也没了姐姐可依靠,有什么好的?” 锦卉哑然。见他不羁地歪靠在椅子靠背上,依旧那么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书,顿时又憎恶不起来。 青龙察觉她的眼神,抬眸斜睨她一眼,“娘亲已然是能当神仙的人物,还有夫诸师祖,妙回师祖,无绝师祖,为什么他们都不去当神仙?而这世上更流传一句话,叫只羡鸳鸯不羡仙……” 话说到这里,他话就立时顿住,“当然,只羡鸳鸯不羡仙这话,你这种小孩子无法参透,就只想着天真地成仙去救回皇婶的孩子了,可事实上,人的生老病死都是命里注定的。” 锦卉敏感地捕捉到他微妙地眼神,“如此说,你竟是明白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是当然,我在孤幼院时,有一位玩伴,人长得美,又良善宽容,且颇懂事儿,还懂得照顾别人,对我也极好,等将来长大了,我当几年阁主,便迎娶她过门,就像娘亲和皇上这样恩恩爱1爱的过日子。” 青龙想象着那番情景,满1足地扬起唇角。 锦卉嗤之以鼻,“哼哼……依我看,你这样的人才是心有贪念,奢求也多,想当龙鳞阁阁主,还想要娇妻在侧,只怕你当完了龙鳞阁阁主,那另一只鸳鸯早就寻到了别的鸳鸯比翼双1飞去了,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青龙拿着书愣住,看着小丫头摔门出去书房,他一时间无言。 而走出去的小丫头自然也不会想到,自己一时的气话,竟在多年后诅咒一般的一语成谶。 青龙在书房里翻看过大半本兵书,却因为锦卉的一句话,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正要放下书上楼去睡觉,却见皇帝陛下抱着一块破旧的黑木头风尘仆仆地闯进来。 青龙忙俯首行礼,“皇上怎这会儿才回来?” “快免礼!”慕景玄倒是看到他并没有惊讶,他素来欣赏勤学好读的孩子,尤其这青龙懂事儿,又知道上进,叫人深感欣慰。“我今日出城去寻造琴的神木,没想到真得了一块。” 第739章 这木头竟是神木 青龙极有眼色地忙挪开桌上的断琴和书册,让他放下木头,不可置信地细看这不知留存了多少年的旧木头,且上面还有不少尘土,气味儿也怪怪的。 “这块木头,已然如此破旧,且黑乎乎的,竟是神木?” 慕景玄小心翼翼将木头包裹好,“人不可貌相,看木头,更不可只看表面,就如看人一样,要切开来,打磨仔细,它才能物尽其用。” 青龙抿唇无言,只觉这又丑又旧又脏的木头,委实配不上那力量神秘的琴弦。 自然,他是不怎么懂木头的,既然皇上认定了好,谁还能说不好呢? 他只期望义母看到这木头之后,能一盆冷水泼给这位信誓旦旦的皇帝陛下,让他赶紧清醒一点。 “无论如何,您这样亲自去为自己的女儿寻造琴的木头,让青龙很是艳羡锦卉。义父每年长途跋涉去教授青龙一段时日的武功,亦是如此尽心竭力。”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不过,你义父为你做的,和朕为卉儿做的,都是应该的。”慕景玄自嘲地笑了笑,却自知比不上龙玺对青龙那样尽心,“自打卉儿出生,大都是朕的皇后在教导,朕是个失职的父亲!” “娘亲知道,您心有余而力不足,您顾着朝堂就够了。” 慕景玄疼惜地笑看着他,却不禁因为他这样懂事而心疼。 “青龙,你可知,你和那群从山洞里救出来的孩子,当年也都颇叫人头痛,就如不可雕琢的朽木,瞧瞧你现在,在朕那几位师兄、龙玺和你义母的教导下,如今出类拔萃且人见人爱。” 青龙被夸赞地不好意思,“皇上先洗洗手和脸,青龙去给您准备点吃的。” 慕景玄目送他出去,拍了拍袍袖,这就忙着洗手和脸,倒是身上沾染了不少陈腐的气味儿。 青龙自厅堂的炭炉煮上热茶,又备了两样糕点端过来,又命值夜的丫鬟齐香去膳房准备两个小菜和肉丝面端来。 值夜的齐香是固定守着一楼的,倒是没有什么重活,都是白天睡觉,晚上值夜,也鲜少能与主子们碰上。因此,乍听说皇上要吃夜宵,顿时喜不自胜,卯着劲儿地往碗里多加了些肉。 青龙端着茶和糕点、水果进入书房,慕景玄见他如此贴心,不禁又是赞叹,“卉儿若有你一半懂事,朕就轻松多了。” 青龙忙宽慰道,“锦卉妹妹还小,七岁八岁讨狗嫌,就是这个年纪了,偶尔调皮撒泼,也是常事。等她以后长大了懂得多了,您便轻松了。” 慕景玄把这一番话听在心里颇觉受用,满意地拿了两块糕点与他一起吃,见茶竟是心瑶搭配的暖胃的药草茶,忙端起来喝了几口。 青龙却忍不住又去看丑木头,“皇上,这木头到底有什么好的?” “这是在万国寺内拆除旧的庙殿取下来的横梁,它是万国寺建寺的住持大师寻到的神木,这种木早在远古时期的森林沉入地底,经过千万年的变迁,它变得古朴凝重,虫豸不生,就如铁打的一般。” “原来连木头都能成精!” “还不止!这木头作为庙殿横梁的一部分,见证了无数人的祈福,受了无数香火熏香,又守卫殿内的神佛,且历经风雨而垮,足以配得上那神秘的琴弦。” 青龙顿时对神木刮目相看,“不只是配得上那琴弦,若造成琴委实是可惜了。” “哈哈哈……”慕景玄欢喜地大笑,完全能想象到女儿得到琴时的惊喜,不亚于青龙这般震惊赞叹的反应。 丫鬟齐香端着肉丝面和小菜进来,见皇帝陛下这般爽朗的大笑,看得愣了愣,忙俯首行礼。 “皇上,龙少爷命奴婢给您准备了肉丝面和小菜,龙少爷还说,天冷不能饿着肚子入睡。” “快端过来,朕尝尝。青龙孝顺,也辛苦你了,明日自己去账房领赏。” “谢陛下!”齐香忍不住又偷觑他一眼。 慕景玄任由青龙在那边卯着神木敲敲打打,命齐香将面和菜都摆在茶几上,并随手挪了挪糕点和水果盘。 齐香将羊脂玉碗盛放的面和小菜端出来摆在茶几上,又搁下筷子,见男子艳若雕琢的脸上始终挂着笑,不禁心头火热,贪婪地盯在他的眉眼上,再不愿挪开眼睛。 青龙注意到她愣在一旁,不禁皱了下眉头,忙道,“齐香姐姐,这里不必伺候了,你先退下去歇息吧!” 齐香似被抓当场的小偷儿,猛地回过神来,红着脸咳了一下,见皇帝陛下大口大口地吃面,忙道,“龙少爷,奴婢不累,等陛下吃完,奴婢一起把碗盘收走,免得熏得书房里有味儿。” “嗯,朕吃完了!” 慕景玄平日鲜少吃油腻多肉的食物,因今晚饿极,便连带着喝完了面汤,尽管小菜有点咸,想来是青龙一番悉心安排,也辛苦了这丫头,便也都吃光。 然后,他伸手把盘子收在托盘上,不料,齐香的手也伸到了盘子上,两只手便捧在一起…… 他迅速挪开手,道,“既如此,你收了吧!” 齐香心花怒放,心口也如万马奔腾,只觉手背上温热的碰触,蔓延到了周身。 慕景玄全然没有察觉她的微妙,只道,“皇后不喜欢书房里有食物的味道,一会儿记得开窗散散味儿,朕和青龙也该去歇息了。” “是!”齐香欢喜地俯首,“恭送陛下,恭送龙少爷!” 见书房的门掩上,齐香顿觉耳畔滚热,委实没想到,自己负责值夜三年,竟得了如此机会,且听皇上亲口对说了这么多话,若再多走一步,成功侍寝,将来说不定就能入了皇宫,当上妃嫔皇后…… 楼上,心瑶察觉慕景玄蹑手蹑脚地躺下,眯着睡眼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他一眼,“去了这么久才回来,我差点帮您瞒不住!卉儿发现你不见了,到处找你,还打听你有没有下旨寻琴师……” 慕景玄顿时忍不住笑,手臂伸到心瑶脖颈下,“放心,找到了。” “你可用过晚膳了?” “嗯,用过了,青龙那孩子乖巧,让执夜的丫鬟给我下了碗面,就是太油腻,吃得胃里不舒坦。” 第740章 皇上吃坏了肚子 “油腻?”心瑶记得,在楼下安排的执夜丫鬟是齐香。 那丫头从前是跟在祖母身边的,因添了慕夜和慕霄,祖母怕她这边人手不足,特从仙鹤轩调派过来四个丫鬟,余香都给她们分派了任务。 她希望那丫鬟能如余香一般懂事知进退,便改命唤作齐香。 本来,外面有护卫镇守,厅堂里实在没有必要多安排一个人,担心孩子们半夜下楼喝水找吃的寻不见人,便单独让齐香负责这事儿。 所幸孩子们素来睡觉安稳,齐香这活儿轻松地委实不能再轻松,丫鬟们都极是艳羡。 倒是没想到,今晚齐香倒是派上了用场。 她却也没有想到,齐香竟是在这璇玑阁里呆了这几年,竟还是愚钝地不知主子对饭菜的喜好,怕是蹉跎这些时日也无甚长进。 “景玄,还难受么?” “嗯……那肉是不是不新鲜?” “不会的,小膳房的东西,小格子每日都更换新鲜的。” 心瑶担心地叹了口气,拥着慕景玄,手环过他的脊背,给他轻抚着脊背,帮他消食。 “看样子,执夜的丫鬟,也得换成个会烧菜煮饭的厨子才好,免得你大半夜的回来饿肚子。” 慕景玄总觉得胃里难受,却又怕心瑶担心,只是闭着眼睛叹了口气。 “干脆,从潘柳师父那一众弟子里甄选一个做事体贴细心的,最好是有点功夫傍身的才好,万一有人闯进来伤了孩子,实在叫人不放心。” “那些师兄师姐们厨艺拔尖儿地,大都已经出宫。明日我干脆甄选几位清闲的选一选,最好是有眼力劲儿的。这齐香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也该许配人家了,再这样留在璇玑阁执夜,怕是真要耽误她了。” 慕景玄难受地忙起身,“瑶儿,我觉得胃里不太舒坦……” 心瑶忙扣住他的脉搏探了探,给他冲了一杯山楂茶,“喝一点可以消食顺气……” 慕景玄接过茶盅,见她掌灯便穿衣服,担心地看她,“没事儿,我喝完这茶或许就好了!” “我去膳房里看一看,许是食物真的有问题。” 心瑶安慰地对他笑了笑,忙下楼进1入小膳房,正见齐香捧着一个小玉碗坐在火炉旁,爱不释手地把玩。 “齐香?” 齐香疑惑地转头看向门口,见一女子挺着大肚子立在门口,不禁惊得顿了顿神,却也顿时因女子倾世绝美的一张脸顿生自卑,瞧着那大肚子,心里也有点不大舒坦。 “主……主子?您……您怎么来了?”齐香下意识地把手上的碗藏身到背后。 皇帝陛下肚子疼,着实不是小事儿。那症状却又是消化不1良,并非中毒。心瑶唯恐吓着她,盲堆上笑,安慰说道:“没什么,你不必如此紧张,我过来找点儿水喝……” 说完她又觉得这个理由很不充分,见齐香拿着白玉碗儿手足无措,忙又补充说道:“对了,今天晚上锦卉说,早上想吃糖酥玫瑰饼,小女孩总是喜欢吃甜食,我看一看膳房里还有没有玫瑰酱。” 齐香顿时松了一口气,两手紧紧捧着白碗,却又才惊觉自己竟然突兀的拿着皇上吃面的碗,于是迅速把碗放回橱柜里。 “我帮主子一起看看玫瑰酱吧!” “嗯,也好。” 心瑶没有拒绝,却忍不住看了一眼盛碗的柜子,其实她素来不喜欢白玉碗盘,上辈子,慕昀修背着她送给她那位姐姐的碗盘,至今让她记忆犹新,因此碗柜里摆着的这些白玉的餐具,她始终也不曾用过,只是一看到这东西,就想到那些恶心的事儿。 不过那白玉碗也是个无价的东西,若是这丫头喜欢,不妨赏赐给她,想来这丫头若出嫁也没有像样的嫁妆。 “齐香,那柜子里的白玉碗都送给你吧,也算是我们主仆一场对你的奖赏。” “什么……真的吗?”齐香喜不自胜,忙打开橱柜拿出刚才用过的碗,却才发现里面竟是有十几个白玉碗碟,“主子这太贵重了,奴婢怎么敢全收下呢?奴婢只要这一个白玉碗就够了。” 心瑶只当她明白分寸,“到底是祖母身边的人,果然是懂规矩的。还是都给你吧,你好好收着,拿出去换些银两,能让你的家人日子过的舒坦些。” “谢主子!”齐香看着心瑶的大肚子,顿时觉得顺眼了许多。“众位姐妹都说郡主慷慨,郡主果真是疼爱我们的。” 心瑶只是笑了笑,这才看向灶台边的案板,案板上还放着半块儿肉,她忙上前,拿起肉来嗅了嗅,果然……气味不太对,倒也没有发臭,只是瘦肉的地方看上去已然暗淡。 齐香见她看肉,疑惑地道,“主子可是这肉有问题?” “无碍,没有什么大事儿。不过这肉若是留到明天早上再用,便不再新鲜了,还是扔了吧。” 齐香顿时垂下眼皮,倒也着实松了一口气。本以为这女子是来查问皇上用膳的事儿,没想到竟只是说了这些。 想到当时青龙也在场,齐香又禁不住反思自己当时的举动,确定自己并没有对皇上有什么暧1昧之处,这才说到,“主子放心,奴婢这就把这肉扔了。” “嗯。想来今晚也没什么事儿了,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你回去歇着吧。” “奴婢不累,万一小主子们起来喝水什么的,奴婢也能在这里守着多点儿照应。” “既然如此就辛苦你了。”心瑶说完转身就出去。 齐香顿时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这女子除了赏赐她玉碗和说到那肉,并没有再有其他的举动,甚至也没有去检查玫瑰酱。 “奇怪,到底过来干什么?”齐香忍不住咕哝,“这样大晚上的不睡觉,竟还出来溜达,皇上分明是没有让她侍寝,那么一个大肚子要着实倒人胃口,换做我是男人,就算她长得再美也不会碰她。” 齐香抱着碗穿过花1园,来到丫鬟们暂居的房内,见一众姐妹正是忙着起床的时候,她刻意将抱回来的玉碗玉碟搁在床前的桌上。 余香第一个梳洗梳妆完毕,搁下水盆,见齐香刻意摸着一个玉碗兀自回味什么,狐疑地问道,“齐香,你怎么把璇玑阁小膳房里的碗碟都抱回来了?” “余香姐姐此言差矣,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给我的。昨晚,皇上还吃了我亲手做的饭菜,直夸赞我手艺好呢!” 齐香说完,见众丫鬟都惊诧地停止忙碌看过来,她爱极自己引起的震惊,抿着笑傲然抬了抬下巴,“各位姐妹,都等着看吧,很快,我就也成为主子了!” 第741章 丫鬟着急当主子 几位丫鬟忙都凑到桌前,艳羡地凑近齐香,七嘴八舌地道: “齐香,没想到你一个值夜的丫鬟竟然有如此艳福。” “就是呀,我们在璇玑阁伺候了这么久,连皇上的手都没摸过呢。” “皇上都对你说什么话了?快对我们说说呗……” 齐香乐悠悠地在椅子上坐下来,兀自看那茶壶和茶盅,一位丫鬟极有眼色地忙给她斟满一杯茶,双手递给她。 齐香翘着兰花指,优雅接过茶盅,抬着下巴斥道:“皇上对我说的话,哪儿能跟你们一一细说!主子的事儿又岂是奴才们轻易能打听的。” 余香淡冷地瞧着她得意的样子,对众丫鬟呵斥道:“你们是听她吹嘘呢,还是想去老老实实的干活儿?这会儿小主子们正是上学的时间,大家最好还是各司其职,若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主子追究下来,谁也担待不起!我言尽于此,大家好自为之。” “余香姐姐,你不要生气嘛?大家伙儿都是干粗活的,谁不想当个机会出人头地?” 余香斥道:“要出人头地,是人之常情,不过拿着主子的银子,惦记主子的男人,意图拆散主子的家庭,害得小主子们失去父亲,那可是吃里扒外丧尽天良!” 齐香挑着眉梢看过去,“余香,你一个外族人,岂能懂得我们大周的规矩?何谓主子?笑到最后,能当上皇后的才是主子,瞧瞧那位,已然是个最摆不上台面的商贾,成天一身铜臭味儿,除了母猪似的生孩子,再没有其他的本事。” 余香只觉被一只苍蝇钻了耳朵,愤怒上前,一巴掌抽在齐香的脸上…… 众丫鬟都被惊得挪了挪脚,见齐香脸上被打出了五个手指印子,忙都散开。 “你们可都看见了,余香如此欺辱了!她算老几呀,不过就是那位从凌厥国捡回来的贱1奴罢了,竟凌驾在咱们头顶上!” 齐香气恼地尖利嚷着,抬手就要打回去,不料抬起的手却被余香死死扣住。 余香扣住她的手腕,用擒拿的招数反将她身子拧转,按在了桌子上,拿手肘压住她的脊背。 “辱骂主子,竟还敢在我面前嚣张!只怕玉碗玉盘都是主子给你的,你却借着这些东西,在此无中生有,污蔑皇上与你有什么……我现在就押着你去见主子,看主子如何说!” “不要——放开我——你放开我——”齐香恐慌地挣扎着躲开余香。 几个丫鬟鸟雀般跟在后面,“齐香,你怕什么呀?”“若是主子宠幸了你,又能见到皇上,你应该欢喜才是呀!”“就是呀,你尽快当了主子,我们也沾沾光。” 齐香忙爬上自己的床榻,“我要睡觉了,不和你们一般见识,我刚得了皇上的恩赏,可得想着怎么固宠呢!” 余香出门门槛,等着一众丫鬟收拾整齐列队在门前,便命人将门窗都自外锁上。 “留下两个人盯着齐香,等天亮,我再押着她去见主子!” “是!” * 璇玑阁,正是晨起的时候。 心瑶照旧晨起修炼内力,并练习夫诸教授她的驻颜术…… 锦卉也如往常一样勤快地早起,换了一身蛟绡纱的霓彩舞衣,轻巧如蝶,蹁跹迈着小舞步,踏着自走廊尽头的窗外透进的晨光,正要去舞室,却正撞上牵着慕夜和慕霄下楼的青龙…… 三个男孩已然活成一体,相较之下,她却成了青龙来时的模样——孤家寡人。 昨晚那关于嫦娥变成月宫蟾蜍的故事,顿时又堵在心头,锦卉压着火气没有理会青龙,只对两个弟弟说道,“好好练功,别想着偷懒,你们与这人不一样,他是要当和尚还惦记娶媳妇的,你们将来是要为王为皇的!” 慕霄听不懂这话,“当和尚,还惦记娶媳妇,什么意思?” 他抬着小脑瓜看青龙,慕夜踊跃地抢言道,“就是……和尚也娶媳妇!” 青龙忙道,“和尚是吃斋念佛的,不娶媳妇,咱们凡夫俗子才娶媳妇呢!将来,咱们一人娶一个漂亮媳妇,到那时候,某个坏脾气的丫头就嫁出去了!” 锦卉顿时火冒三丈,“你说什么呢?” “你快去练舞吧!你这就快月考了,又是惦记皇婶的宝宝,又是惦记羽化成仙,一颗心分了成了几绺,怕是做什么都不怎么用心。等红茉师祖亲自来考你,再与上个月一样,把舞步给忘了,又被那舞馆里的丫头们比下去了。” 慕夜也点头,“青龙哥哥说得对,上次姐姐被红茉师祖训斥,哭鼻子来着!” “哈哈!我也记得!”慕霄仰着小脑瓜大笑。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竟然如此取笑本公主!”锦卉抬脚就要踹向三人,见父亲正从房内出来,迅速放下腿,抚了抚袍服。 “干什么呢这是?都去练功!”慕景玄简单斥了一句,便急着下楼去早朝。 锦卉见父亲竟全然像是忘记了答应自己的事,忙扶着楼梯扶手喊道,“父皇,我们的约定,您可好记得?” “这几日忙,事儿先往后挪一挪!” 锦卉忙道,“您记得好好用膳,别太累,我也不是那么着急要那琴。” “怎么忽然又不着急了?”慕景玄诧异地抬头看向女儿,见小丫头抿着小嘴儿,窘迫地看青龙,顿时明白,是青龙已然劝过她,“卉儿放心,父皇不会忘的。不过,你能提醒父皇好好用膳,父皇很欢喜!你们也要好好用膳,不要挑食。” “是!”四个孩子齐声应着。 慕景玄顿感浑身充满了劲儿,尽管昨晚肠胃里不舒坦,又这样一个早晨,什么病痛都烟消云散了。 为给锦卉一个惊喜,他还是先进1入书房,抱着昨晚弄回的旧木头,又把断琴和琴弦都收进包袱里,一起背着上了马车。 他前脚刚走,余香就压着齐香自后门进来璇玑阁,对正在厅堂里盯着丫鬟们清扫的小格子说道,“去通传主子一声,有个不规矩的,要取代主子!” “啥?”小格子不禁怀疑自己听错,见余香怒火中烧地看齐香,愣了愣,忙奔上楼。 片刻后,心瑶就搭着小格子的手臂下楼来,因刚练功出了一身汗,她让丫鬟们暂且把窗子都关上,就注意到齐香头发散乱地跪在地上,余香押着她的肩臂不放…… 第742章 你就去找皇上吧 “这是怎么了?”心瑶见余香绷着脸快要将齐香按趴在地上,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开吧,已经在这儿,她还能跑了不成?”说着,她接过小格子递上的热茶喝了两口。 余香悻悻地松开手,不料,这一松齐香就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主子,奴婢伺候您这三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她余香是奴婢,奴婢也是奴婢,奴婢还是太王妃给您的人,凭什么就比她这个外族人低贱?她卯着奴婢又打又骂,主子您给奴婢的那些玉碗,愣是被她说是奴婢偷的……” 齐香哭嚎着,就抬着脸跪行上前,让歪着脸说道,“您看,奴婢的脸还红肿着呢!就是被余香打的。” 余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齐香,你当着一众丫鬟的面,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不是这样说的,还能是怎样说?你问问主子,那些玉碗和玉盘,我是如何得来的。” 余香愤懑地忙朝心瑶跪下,“主子,齐香说……” 心瑶已然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余香素来忠厚,且与清茶、吉祥、如意等人一样,与她经历过生死,断不会无故地打人。 “齐香拿回去的玉碗和玉盘都是我赏赐给她的。” 余香忙道,“主子,奴婢笃信那东西都是主子赏赐的,可齐香说,那是皇上赏赐的,且说皇上昨晚吃了她亲手做的饭菜如何如何……还说了一大堆诋毁主子的话,讥讽主子成了铜臭味儿的商贾,且如今只顾生孩子……” “不,不是那样的!主子,余香她仗势欺人,自诩是您最宠爱的掌事丫鬟,就欺辱奴婢!奴婢可是太王妃赠给您的呀……” 心瑶经商七年,见多了恶人,也听过比余香转述的那番骂词更难听的话。 她知道,自己这样不贪那皇后之位,在某些人看来,无疑是傻子。 傻不傻,只有她自己知晓,她行的端,做得正,从来也不在乎旁人会说什么。 齐香骂得再难听,她也懒得去在意。 不过,这女子千不该万不该,在此值夜三年,刚做了一点事儿,就洋洋自得,刚得了赏赐,就这样诋毁自家主子,品性实在拙劣。 心瑶俯视着端正跪在面前啜泣的齐香,已然可以想象到,这丫头昨晚是如何得了青龙的命令,如何欢喜地切了那一块快要发臭的肉,如何卖力地下锅炒熟,又如何热切地看着慕景玄吃面…… “齐香,昨晚陛下对你说了些什么?你可有对余香和后院里那一群姐妹说?” 余香见齐香迟迟不言,忙道:“主子,齐香可是信誓旦旦要当妃嫔的,她心里压根儿没有您!” “奴婢心里怎么会没有主子?昨晚,皇上倒也没有说别的,只是夸赞奴婢的手艺好,还说让奴婢长久地呆在璇玑阁服侍主子。”齐香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心瑶。 余香冷笑,“在我们面前说,皇上喜欢你的饭菜,赏赐了你那些玉碗,在主子面前又是这番说辞,齐香,你可真不怕闪了舌头!” 心瑶若有所思地看着齐香,又压了一口茶,将茶盅递给小格子。 “小格子,你亲自带两个护卫,送齐香去皇宫,把事儿仔细说一遍。正好齐香也是该出嫁的年纪,既然皇上喜欢她的饭菜,就让皇上斟酌册封便是,依着齐香这容貌,怎么着……都应该是一位贵妃吧!” 齐香狂喜,眸光清冷地瞥向余香,“瞧见了吧!主子还是向着我的!” 余香这就要发作,齐香却抢着俯首跪拜下去,“叩谢主子恩典,主子定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心瑶不敢恭维地失笑,“本郡主在你眼里,竟已是该道万寿无疆的古稀之年了?难怪你自诩皇上喜欢你呢!” 齐香脸色微变,忙改口道,“主子在奴婢眼里,永远都是青春正艳,风华绝代的……” 余香:“省省吧!我和那一众姐妹,都亲耳听到你骂主子是只会生孩子的猪!” 心瑶这才明白,为何余香掌她的嘴,“小格子,别忘了把这事儿对皇上如实说,咱们可不能犯欺君之罪。” “是!”小格子见齐香脸色铁青,忙笑道,“齐香姐姐,走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齐香骑虎难下,只得跟着小格子出去门,却适才想起,自己头发还乱蓬蓬的,身上的袍服也没有更换合宜的。 “格公公,既然是要入宫,我这仪容自然应该好好收整妥当的,您能不能容我换一身袍服?” “您既然是烧得一手好菜,收了皇上的胃,且风华正茂,还在意这点细枝末节么?”小格子带上了廊前的两个护卫,“两位大哥,麻烦你们跟随杂家一起送这位未来的贵妃娘娘入宫。” 两位护卫相视,自小格子斜睨着齐香的眼神,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格公公放心,我们一定尽心护送未来的贵妃娘娘,绝不容她半路上走失!” 齐香却隐隐有些后悔,然而走到这一步,已然骑虎难下,她坐上马车就开始酝酿自己在值夜时看得那些话本子里女子撩1拨男子的本事…… 然而,真的入了御书房,却见康王、平王、宣王正在,却正坐在那翘首龙案前左右两侧的椅子上,四人皆是艳若仙魔般的人物,龙椅上的帝王却格外俊美霸气,一个眼神看过来,就能叫人矮半截。 齐香很想拿出浑身解数,但是,三位王爷在侧,她全然没有发挥的余地,尤其,宣王江凌云更是江心瑶的亲哥哥! 慕景玄却看着齐香,有些认不出她,视线落在小格子身上,经小格子一番长篇大论的解释,这才发现女子的脸有几分面熟。 “原来,你就是害朕胃痛的女子!昨晚朕吃了你煮得面,难受得一整晚没有睡着觉,皇后给朕冲了茶,又帮朕暖胃,这才勉强睡了片刻,你却好……不但不知悔改,还拿了皇后给你的赏赐,辱骂皇后是猪?” 齐香恐惧地忙跪地俯首,“皇上息怒,奴婢——奴婢——不是这样说的,是——” “朕胃痛了一晚,折腾得皇后没好好歇息,皇后熬夜,她腹中的两个皇子,更是难受!你一人害朕一家四口,你竟妄想当朕的妃嫔?”慕景玄懒得与她废话,“允琪,把这不知死活的女人拉出去,杖责五十,遣回本家,再不容她靠近朕的皇后半步!” 第743章 与一小娃儿对阵 太上皇慕怀渊这几日闲得发慌,因与夫诸每次对弈都惨败,本想找个敌手对决,听说三个儿子都在此,便打着算盘想找个“低”手对决。 没想到,一走到御书房门口,就被吓了一跳。 两个宫卫拖着一位年轻的女子,自御书房内被拖出来,且女子凄厉地嘶叫,“皇上,齐香喜欢您呀……皇上饶命……” “这是怎么回事?”怀渊帝狐疑地看那女子。 小格子正出来御书房,忙道,“禀太上皇,这女子昨晚在璇玑阁执夜,弄了一碗面害得皇上腹痛,还辱骂我家郡主,更妄想着当妃嫔……皇上这才责罚她。” 不等怀渊帝反应过来,齐香就挣开护卫跪在地上,两手扯住怀渊帝的龙袍,“太上皇救命,齐香不想死……挨过那杖责,齐香必死无疑……” 怀渊帝挑眉,“你这罪以下犯上,坑害龙体,本就是死罪,五十棍杖责算是轻的。” 齐香顿时面无人色,黯然松开手…… “不过,看你年纪轻轻,朕给你一次机会,你既妄想着当妃嫔,想必是有些本事的,你与朕对弈,你若胜,朕做主给你减免一半的杖责,如何?” 慕景玄自殿内的龙椅上望出去,顿时脸色铁青。 阶下的慕允琪、慕卓衍和江凌云却都面色玩味,忍不住想看一场热闹。 怀渊帝进来门槛,无视四人的脸色,就命宫人摆好棋盘,让慕允琪和慕卓衍让出茶几,他兴冲冲地摆好棋子,示意齐香进来坐下…… 齐香却欲哭无泪,“太上皇,奴婢……奴婢愚钝,不会对弈。” “你在璇玑阁多久了?” “三四年。” 慕允琪失笑,“余香这几年历练得武功高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厨艺也不错,你叫齐香,又在璇玑阁呆了三四年,难道还不及余香?” 齐香哑然,“奴婢……奴婢……” 江凌云摇头失笑,“便是如此,竟还妄想当妃嫔,真不知哪儿来的野心。你若是学一点棋艺也好,太上皇给了你机会,你便能保命了。” 慕景玄厌烦地对宫卫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拖出去?” 慕卓衍却望着齐香,不禁想到了丝芙,想那丝芙,亦是蹉跎了七八年,不但一事无成,还变得愈发笨拙。不过所幸,那丫头不是个爱惹事的,倒也算安分。 待齐香被带走,慕卓衍看向慕允琪:“听说,佐芙丽的身体已经大好,可是真的?” “可不是,这还要多亏了锦卉。”慕允琪赫然想起锦卉昨日查问圣旨的事,对慕景玄俯首,“皇兄,锦卉昨日问我,你是否下过圣旨找寻造琴工匠,那丫头定然是惦记着修复那琴的事儿。” “呆在璇玑阁三五年的丫鬟都能生出歹念,更何况是寻来的陌生人……”慕景玄本打算仔细甄选一位造琴工匠,眼下却没了那份心思,“那琴弦特殊,还是不要找造琴工匠的好,免得再生事端。” “皇兄的意思是……” “你去帮我找一本造琴的书。” “您要自己造?” “不行么?” “行!当然行!”慕允琪嘴上这样说,心底却不敢恭维地叹息。 朝堂上每天都有事儿要处置,且件件都耽搁不得,只怕等锦卉拿到琴时,恐怕已到了及笄之年。 慕卓衍对那琴没有什么兴致,却忍不住想对丝芙说一说齐香这事儿,当他发现自己竟生出这样的冲1动时,愣在椅子上,顿时就打消了回府的念头,干脆就坐在了怀渊帝的对面,执起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 慕允琪和江凌云都忍不住凑上前去观战,慕景玄亲手给怀渊帝搁下一杯茶盅,似笑非笑地俯视着棋局。“父皇和夫诸师父力量这么久,也该有点长进。” “为父就算没有长进,与卓衍过招也是绰绰有余的。” 他话说完,自己一枚黑子就被慕卓衍拾了去。 “哎……朕还没准备好呢,你这就……” 慕卓衍揶揄道,“皇伯父,落子无悔!” 看热闹地慕允琪和江凌云顿觉无趣,行了礼就告退。 慕卓衍见怀渊帝涨红了脸,识趣地忙搁下棋子,“侄儿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慕景玄也坐去龙椅上,“您老人家自己玩去吧,儿子也要处理政务了。” “你们这……”怀渊帝气结,“朕只是棋艺差一点嘛!” 慕景玄摇头,“您棋品也不怎么样!” 怀渊帝:“……朕不和你们玩,朕去找锦卉他们。” 慕景玄提笔摇头失笑,不禁担心女儿的课业被这贪玩的祖父耽误了。 御学堂正赶上课间休息,慕怀渊将期盼摆在凉亭内,与锦卉相对而坐,先抢了黑子落在棋盘上。 锦卉反应极快,拿着白子就紧追不舍,打定主意速战速决。 然而。棋盘上的棋子渐多,却被祖父拖慢下来。 她竖着小眉头,看着祖父第三次光明正大的悔棋,不禁气结,“祖父,您到底要走哪一步?每一次都落下就又挪,这样有什么意思?” “祖父只是考虑得比较久一点而已嘛!老人家脑子转得慢了些,你不要着急。” “难怪父皇不和您下棋,照您这蜗牛似地速度,要耽搁他多少政务呀!”锦卉无奈地叹了口气,翻开棋盘一侧的书,还是决定先看一会儿书。 怀渊帝忙给她阖上书,“小孩子做事要专心,一心一意的。”说着,他总算是挪好了棋子。“该你了!” 锦卉拿起白子就落在棋盘上,“又该您了,快点儿!” 怀渊帝和每一次落子一样,怀揣着吃几颗棋子的希望没有着急拿黑子,却见棋盘上的白子竟仍是没有败的样子,他顿时后悔轻敌。 “锦卉,你近来与谁学棋?” 锦卉不耐烦地道,“还能有谁?不就是夫诸师祖和无绝师祖么。” “呃……”怀渊帝顿时后悔向自己的孙女宣战,“你两位师祖定然夸你有天分吧?瞧你走到这会儿竟然一子没有输。” “孙儿一般,师祖说,我表哥江泓才是我们这群小猴子里最有天分的。” “江泓?” 锦卉只当他是求败心切,见江泓正在学堂前的廊下溜达着背书,忙喊道,“表哥,你快过来,祖父要和你下棋。” 第744章 小世子惦记成婚 “卉儿,别喊……别喊他啦!”怀渊帝忙要阻止孙女已经来不及,眼见着江泓拿着书本颠儿颠儿地跑过来,他顿时如坐针毡。“朕忽然想起来,还有重要的事要处置……卉儿,你别耽误了课业。” 锦卉歪着头,大眼睛怀疑地研看祖父躲避的眼神,“祖父,您刚才过来时,不是说闲得发慌么!怎么会有重要的事?刚才您还问江泓的棋艺呀……” “人生有三急,哪一件都不能耽搁!走啦,你们记得收起棋盘和棋子哈!”怀渊帝说完,就一溜烟地沿着亭廊走远, 江泓拿着书本欢喜地跑过来,见尊贵的太上皇扶着龙冠匆匆忙忙地疾步远去,还是喊道,“江泓给太上皇请安,太上皇若要找江泓对弈,可随时传召江泓……” 怀渊帝头也没回,只是高举着手摆了摆。 江泓隔着石桌坐下来,借着怀渊帝刚用过的茶盅喝了一口茶,学着大人的模样优雅地阖眼一叹,“嗯,好茶,这不就是晨露烹得龙井么!” 锦卉玩味地望着祖父遁逃的背影,老气横秋地抿着小嘴儿长叹一口气,“表哥,祖父是被你吓跑了!” “被我吓跑的?”江泓苦笑不得,“我长得又不吓人,姑母每次看到我,可是稀罕得不得了。这太上皇是不太正常,平日到处闲着挑事儿,竟还能被我这样可爱的小孩吓跑!” “他是被你的棋艺吓跑的。”锦卉拾了棋盘上的棋子,“咱们来杀一局吧!刚才和祖父下得委实无趣,他走一步悔一步,每次都是我快要吃掉他的棋子,他就遮遮拦拦的,又退一步,啧啧……一个老人家,棋品如此之差,难怪父皇都不愿与他下棋。” 江泓帮她收起棋子,伸手就在她眉心上点了一下,“你笨呀!你的祖父是太上皇,与他对弈,你该让着他,让他赢,若是把他哄开心了,你想要什么赏赐,他便都给你了。” 小丫头摇头,“这皇宫里的物件儿还真没有我稀罕的,若是可以,我倒是真希望来一阵仙风把师祖们都吹走了,这样,我们就不用天天默书背书了……” “哈哈哈……师祖们若是知道你这样想,非赏你一顿戒尺不可!” 江泓与她交换了棋子,自己拿白子,让她先下,漫不经心地拿手肘撑在石桌上。 “对了,听说你得了一架神奇的古琴,还给皇婶治好了身体……” “嗯,皇婶身体的确大好了,又去刑部任职了,还说,过一阵子,她的宝宝就会出生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皇婶亲口对我说的。” 江泓极有经验地道,“大人的话往往都只能信一半,依我看,小产死去的孩子,是断回不来的,倒是皇婶的身体能痊愈说不定是真的。” 锦卉忙道,“皇婶还让我和夜儿、霄儿摸她的肚子呢,她说,很快就会有宝宝的。” “那琴若真的如此神奇,你为何不修复一下,让它变成真的能救死扶伤的琴呢?” “父皇答应我要寻一位造琴师傅的,不过,如表哥你所说,大人的话往往只能信一半,所以……唉!” 锦卉摇头一叹,忽然想到什么,忙左右看了看,凑近江泓。 “不过,那琴是龙鳞阁的宝贝,名叫仙羽琴,人可以羽化成仙!” “听说了,这已然不是什么秘密,慕夜和慕霄那两个大嘴巴早就吆喝出去了。” “我娘亲握着那琴弦,浑身闪闪发光,就像是晚上的月亮一样,可美呢!父皇拿在手里,一运气,就轰——我们用膳的桌子都碎了。” “我倒不是不信你的话。”江泓不可置信地摇头,“不过,皇婶明明也用了琴弦呀,怎就没有羽化成仙呢?” 锦卉看着江泓俊秀圆润的脸,忽然就说不出话。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娘亲说,只有内力深厚之人用了,那琴弦才能让其发光。当时,皇婶拿着那东西,可是半点光芒没有发出。就她所知,皇婶可是习武多年呐。 “难道真的要练到娘亲和父皇那样高深的功夫,才能闪闪发光?” 江泓见她皱着漂亮的小眉头看自己,忍不住莞尔,手越过桌案,摸了摸她的头。 “你们女孩子心智都太单纯了,总是被一些虚妄的故事和传说诓骗。不过,如此也好,吃一堑方能长一智,以后不要再这样天真就好了。生老病死都是寻常,我们以后也会死。” 锦卉顿感心暖,“表哥说的话,总是能让我欢喜。那青龙就是个讨厌鬼,对我讽刺挖苦,还说,嫦娥能变成月宫的蟾蜍,我若飞升连洒扫仙女都当不上……” “我父王曾说,旁人的言语若是伤害你,说明你还不够成熟稳重。依我看,你是什么都能做,也什么都能做好的,所以你完全不必在意青龙的话,更何况他比我们大好几岁呢,他以他的眼光评断你,委实不公平。依我看,若是你去了天宫,九天玄女该退居凡间了。” “九天玄女是何人?” “你不知么?她是九天之上最美的女子呀!” 锦卉顿时忍不住笑,她忙搁下棋子,从一旁的盘子里拿了糕点给江泓,“表哥是这世上最会哄我开心的人!” “我们是亲人,我自然多疼你些。青龙是个无父无母的人,眼里只能看到他自己,说话不顾旁人的感受,那也不能怪他,若是他如我们自出生都有父母疼惜,也会如我一样句句都为你着想。” 锦卉想了想,越想越是觉得有道理,“嗯,表哥说得对。龙玺虽然是他的义父却也不常去看他,说起来,他的确是个可怜人。” 锦卉又道,“昨晚,他挖苦我一顿之后,还说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原来,他竟是在孤幼院里有个喜欢的女孩呢!” “很正常呀,他都十多岁了,再过几年,该指婚了。” 锦卉失笑,“可他说要先当龙鳞阁主。” “如此说,那个女孩该可怜了,怕是要多等他几年。”江泓话说到这里,不禁又想到自己,“将来我也是要娶媳妇的,到时候,爹娘怕是要给我办一场选妃宴,一想到要迎娶一个陌生人,就……” 锦卉忙安慰道:"表哥放心,到时候我帮你一起选。" 夫诸拿着戒尺沿着亭廊过来,正见两个小娃儿神色凝重地商谈人生大事,他似笑非笑地揶揄道:“书还没读好,竟惦记着娶媳妇!” 第745章 小公主又被罚了 锦卉和江泓相视,两人忙从石凳上起身行礼,默契地齐声道:“师祖,我们在练棋呢!” 夫诸见棋盘旁摆了书册,揶揄地拍了拍江泓的小肩膀,“守着棋盘和书,你这世子爷都能想到娶媳妇,真是挺闲的,去后院的武场上跑十圈。” 锦卉顿时垮了小脸儿,这就想开口求情,夫诸目光严肃地落在她的眉眼上,“卉儿去练轻功!” “是!”锦卉闷闷应着,与江泓相视,两人苦不堪言。 待夫诸过去,江泓望着那仙风道骨的背影,忍不住哀叹道,“我也希望来一股仙风,把师祖吹走。” * 顺心酒楼的糕点房内,满室香甜。 糕点师父们正忙着将刚出炉的糕点摆在簸箩内,有伙计热火朝天地在门口吆喝着上糕点…… 窗前一隅,心瑶则安静地坐在窗下的椅子上,一边查账,一边盯着案板这边丝芙做糕点。 今儿她教丝芙的,若说是糕点,也算不上,具体来说,应该是最简单的葱花油饼。 只要有面,有葱,有盐和鸡蛋,便能做成,重点是这款食物最是能用在行军打仗的途中,颇适合拿来垫饥,就算是没有鸡蛋没有锅,随手架在刀剑上,架在火上一烤,也能弄成。 且慕卓衍自幼便是吃着御膳房的各式糕点长大的,山珍海味也见得太多,拿一点最朴实无华的东西,方能让他眼前一亮。 然而,丝芙却只和面就已经折腾了半个时辰,这等愚笨,也着实超出了心瑶的估量。 心瑶见她还在往面盆里加面,无奈地摇头一叹,“我已经给你写在纸上了,面和水的量要适中……” “姑奶奶,我这满手面糊,怎么都弄不成你做的那样呀!” 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总之,不要再加面粉,就那样揉,一直揉,把面团揉光滑,盖上盖子,放在那边暖和的锅台上,让面团醒发半个时辰。” 丝芙硬着头皮搓了搓手上粘着的面糊,在大团面粉里面揉,“我做出来恐怕不会好吃……” “没关系,反正给卓衍吃的。”心瑶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用点劲儿,揉面比扫地简单许多,不用风吹日晒雨淋,而且,如果好吃的话,你会很有成就感,以后旁人不伺候你的时候,你也不至于饿着自己。” 丝芙摇头叹息,“我觉得这样伺候人是挺悲哀的,尤其,我连他是什么心思都不知道。” “悲哀?”心瑶摇头失笑,“等你看到慕卓衍吃你亲手做的饼时,你就不这么想了。” 见小格子进门来,心瑶扶着后腰站起身来,“怎样?陛下可是册封了齐香为贵妃?” 丝芙拳头怼在面团上,不禁怀疑自己幻听,“齐香,不是璇玑阁执夜的丫鬟吗?怎么会……” 心瑶瞥了眼她盆里的面粉,“没你的事儿,好好揉面!” 小格子欢喜地说道,“陛下知道昨晚是她做的面,怒火三丈,判齐香杖责五十,遣返本家,不容她再靠近您。” 心瑶却无半分欢喜,“可惜了!本来有机会风风光光地送她出嫁的。” 丝芙手停在面盆里僵了僵,顿时又想到七年前——当年亦是可惜,否则她也风光出嫁了。 这边心瑶对小格子说道,“你回去一趟,对祖母说一声,免得她老人家从旁人口中听到些什么谣言难过。” “是。” 丝芙这才发现,自己从前竟真的是不太了解心瑶,“不过一个丫鬟,郡主何必如此上心?” “等以后你当了当家主母,你就明白了。” 丝芙搓揉着面团说道,“我就算当了主母,不会为那种人难过,郡主还是小心提防那齐香再作恶的好。” 心瑶拍了拍手上的账本,“依照我写的步骤,好好做你的饼,我得去医馆那边一趟” * 丝芙忙碌了一个下午,返回平王府,却见满院子漆黑,只有两个护卫坐在堂前的台阶下聊天。从那花团锦簇、热闹非凡的顺心酒楼里出来,再进来这么一座冷清荒寂的庭院,叫人委实不适应。 护卫见她上前来,忙点上灯笼,给她打亮庭院的石板路,“丝芙姑娘,您回来了!” “王爷呢?” “王爷自早上入宫,就没有回来,相随伺候的小厮回来说,王爷今日要见孟州和月州来的两位将军,且有不少军务要商谈,所以今晚恐怕过不来了。” “孟州和月州?” “呃……姑娘在后院负责洒扫多年,恐怕不知,从前的孟兹国,在归入大周疆土之后,改为的孟州,从前的北月旧地,也改为了月州。” “孟州如今的将军是哪位?” “这……我们那儿知道?主子的事儿,我们更不敢胡乱打听。” 丝芙回想当年孟兹国的几位将军,虽说都不是骁勇善战之人,对她的父亲也算忠厚,若是熟人,她该去看一看。 于是,她返回房内,想找件像样的袍服换上,却发现昔日的衣服都洗得不成样子,只身上这件还算合宜,她思前想后从首饰盒里取了两样从前佩戴的项链,拿到当铺换了银子,又来到买衣裳的铺子,买了袍服,又搭配好胭脂水粉。 佐芙丽和慕允琪从刑部返回,正穿过夜市,看到一衣袍奢华的女子提着一个白色手提篮利落地上马,佐芙丽越看那背影越熟悉,“允琪,那好像是我姐!” “真的假的?那女子打扮奢华,完全不像……” “我姐耶!我还能看错?”佐芙丽忙要追上去,却被慕允琪抓住了手肘,“这大半夜的,她穿这么漂亮去做什么呢?” “我们不要跟着了,她定是去军营找堂兄。” “你堂兄又去军营了?” “嗯,今日孟州和月州的两位将军过来述职,堂兄身为大周军队的主帅,自然应该见一见他们。” “孟州来的将军是谁?” “益西将军。” “益西?”佐芙丽顿时有种不好地感觉,“益西当初可是暗恋我姐多年的。” “哈?”慕允琪不敢恭维地骇笑,“就丝芙那样的女子,又愚笨又木讷,从前还有坏心思,竟还有人喜欢她?” 佐芙丽气得拿拳头怼他的肩,“我姐也是你姐,你这张嘴怎能如此毒辣地讥讽她?” 慕允琪无辜地哀怨长叹,“你很久没亲我的缘故,我这张嘴都不像是我的了!” 第746章 王爷也会吃醋了 佐芙丽顿时涨红了脸,娇嗔地伸脚踢向他,却也舍不得踢着,“当街说这种话,康王殿下真是越来越没正经,赶紧跟我去瞧瞧。” 慕允琪玩味地望向丝芙离开的方向,已然能相见一场三角关系浮出水面的情形,“这世上最热闹的仗,就是情敌对阵了,如此好戏,咱们怎么能错过?” “你是在幸灾乐祸吗?” “没有啊,我这么一个老实本分的刑部尚书,天底下最公允严明之人,怎么能幸灾乐祸呢?”慕允琪端着王爷气势说着,心底里却在偷笑。 军营里酒宴正酣,宏大的青石楼阁,在辉煌的灯火中,肃穆巍峨,楼搁前的广场上,宴席里里外外摆了三大圈,中央士兵们正在铿锵有力地随着鼓点表演战舞…… 丝芙就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提着自己的一筐饼,来到场外的西侧……当注意到坐在主帅席位西侧的益西将军时,她惊得一震,转身就想走。 在七八年前,这男子还是一位少年,成天入宫亦步亦趋地追着她,甚至不惜应征她的贴身护将。 那时,她是一位颇不懂事的女子,嫌弃益西长得皮肤太黑,又嫌弃他腮骨太宽,总也提不起半分喜欢。 如今望去他已然是成熟稳重的将军,那一身铠甲礼袍在身,虽不及慕卓衍那般惊艳俊美,却也算得上魅力逼人器宇轩昂。 若是她早早嫁给这人,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唉……往事不堪回首。 她还是赶紧离开的好,免得更尴尬。 偏巧,战舞结束。 慕卓衍端起酒盅环看满场之际,正注意到一艳红的倩影地疾行于宴席外圈,在这清一色金甲兵服的男人堆儿里,那背影太过突兀。 那一身华艳的流仙裙的火红,绣着银色绣纹,在跳跃的篝火里,显得贵雅雍容,倒是很搭配这场盛宴。 “既然如此盛装前来,就过来坐吧,正好也见一见孟州来的这位将军。” 轰——所有人都循着平王殿下的目光看向场地西侧,见是丝芙,议论声顿时炸开。 “这不就是七年前那位闯下大祸的孟兹公主么?” “什么公主?早就不是了!本是有机会当个郡主,偏偏她爹不安分,当年弄那一场毒,害死了不少人……” “记得记得,就是唇脂毒一案,害死了不少女子,惹得满城恐慌。皇上本要诛其九族,但那九族株连下来,贺毓太后和太后怕是也得加进去,皇上这才只追究了涉罪之人。” “她怎么突然来了这里?据说当年她也是想当咱们大周皇后的,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咱们那凤女江心瑶才自废了……” “这又是乱说,皇后自废是因为龚白芷那事儿牵连,与这女子扯不上关系。” “这女子若是不掺和一脚,皇后能寒心么?总归是些杂七杂八的琐事,积压成了祸事。” “听说她这些年都在平王府,当个洒扫的丫鬟,说是赎罪,今儿瞧这打扮,倒像是平王府上的小妾一般。” 丝芙无所遁形,听着那些刺耳的议论,心口憋闷地厉害,她骨气勇气,拎着小竹筐就僵硬地转过身来,迎上慕卓衍淡然的目光,却又说不出话。 益西望向她,自然也听到了那些非议,他忙起身俯首一拜,“公主殿下……” 丝芙尴尬地回礼,“别……将军折煞丝芙了!丝芙早已不是什么公主。” 益西上前,就搀住她的手肘,并接过她手上的小提篮,旁若无人地说道,“在末将心里,你永远是末将的公主!公主若不弃,到末将的席上坐吧!” 慕卓衍视线落在益西的手上,越看越觉得那只抓在丝芙手肘的手格外刺眼。 他沉声道:“我大周的公主,乃是本王的侄女——慕锦卉,这位名叫丝芙的女子,乃是罪臣之女,若说她还有点什么尊贵之处,不过就是贺毓太后的外孙女——皇上的表妹,除此之外,她认罪态度还算诚恳!” 满场赫然一片微妙,众人都看向益西。 益西忙道,“不瞒王爷,末将从前倾慕公主,所以末将的意思是在益西心里,她就是……” 慕卓衍摇头冷笑,“益西,你身为我大周的将军,拿得是皇上给的俸禄,吃的是大周的米粮,可不要做什么惦记前朝的祸事,否则,本王也救不了你。” “益西不敢!”益西不知该如何是好,总觉得这会儿竟是说什么都是错的。 丝芙忙道,“益西将军还是快请坐吧!丝芙只是平王府的丫鬟,今儿是过来……” “那是拿来的什么?自己提过来。”慕卓衍淡冷地命令。 丝芙忙提着手提篮上前,尴尬地道,“这只是丝芙在街上卖的东西,回头拿回去自己吃的。” 慕卓衍伸手就拽过竹篮,就要掀开竹篮内盖着的笼布,不料手竟被按住,她指甲的缝隙上明显有没来得及清洗干净的面粉,倒是一身袍服完全是簇新衣料的气息,没有半点熏香之气。 显然,这竹篮里是她亲手做的东西,这衣服只怕是临时买来换上的。为了能见益西一面,她也真是煞费苦心。 慕卓衍无视她惊慌地阻挠,挡开她的手,就掀开笼布,看到满小筐的油饼,视线又抬起落在她脸上,见她窘迫地低着头快要哭出来似地,他没有把油饼拎出来,这卖相也的确不怎么好看。 他似笑非笑地掐了一小块吃了一点,只咀嚼了两口,当即便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对一旁的贴身护卫唤道,“晋丰,把这篮子暂且拿下去,给丝芙拿碗筷来。” “是。” 丝芙见他自宽阔的王座上挪了位置出来,窘迫地一时间不知所措,不料手腕就被扯住,她整个人跌在椅子上,正撞在他怀里,且额头duang——一下撞在他匈前的护心镜上,手也被他翘首护肩上的金刺扎疼了手。 慕卓衍却道,“你把本王的护心镜撞坏,得赔偿新的。” 丝芙忙坐端正,顿时七窍生烟,护心镜可是纯金的,被撞坏得是她的脑袋还差不多——真的好疼呀! “若非王爷扯得丝芙跌下来,丝芙也不会撞在王爷的护心镜上,王爷这样讹诈丝芙,实在没有道理。” “罢了,知道你穷,本王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不必让你赔便是。”慕卓衍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脸色铁青的益西,将自己的茶盅给她,“先喝口茶吧,看你这样子,怕是酒也喝不得。” 第747章 用了王爷的茶盅 丝芙从城内策马赶过来,的确口干,想也没想,端起茶盅就喝了两口,却忽然发现不对劲儿。 他明显感觉到,所有人似乎都在盯着她手上的茶盅。 于是,她捧着茶盅遮掩着脸,眼角余光一扫四周的席位,果然,大家都在看她,益西也一脸疑惑地研看她和慕卓衍,似看到了什么惨不忍睹的事,眼神异常悲戚,仿佛心在滴血。 丝芙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儿,眼睛又瞥了眼慕卓衍的方向,却见他没事儿人似地,拿起筷子兀自夹菜,她忙要将茶盅给他放回去…… 偏巧,晋封端着托盘过来,给她摆好碗筷,突兀地瞥了眼她手上的茶盅,然后,将新拿来的茶盅放在了慕卓衍面前,又亲自给慕卓衍斟了半小碗茶。 一切仿佛神不知鬼不觉,却分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尤其,新拿来的茶盅是青花瓷的,最是寻常不过的,而她刚搁下的茶盅却太过奢华,上面是珐琅的猛虎祥云纹,且这种珐琅纹极是华艳,工艺复杂,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大周主帅专用的茶盅。 丝芙一时间进退两难,很想把茶盅交换过来,无奈这主帅宝座太过突兀,她稍有举动,都会是万众瞩目。 慕卓衍察觉她的微妙,一伸手,不着痕迹地将青花瓷茶盅放在她面前,自己则端起猛虎祥云纹的茶盅押了一口茶…… 丝芙松了一口气,却又发现,众人神情暧1昧,看她和慕卓衍的眼神也愈发不同。 共用一个茶杯,这样的确太过亲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当众指责她。只是盯着他手上的茶盅,愈发地羞窘不安。 慕卓衍道:“今晚轻松些,大家难得相聚,大家不醉不归。” 众人都高呼好,月州来的将军拓拔中,乃是拓跋露和拓拔蝉庶出的兄弟,年纪轻轻文物双绝,更是气宇轩昂,自得封为月州将军,也加封为了世子。 他高举酒杯站起,“王爷我敬你!过去的干戈都已成玉帛,咱们恩怨放在两旁,王艳与丝芙姐姐天造地设,很是匹配。” 丝芙被他这一声丝芙姐姐叫得惶恐,“这位将军,您怎么能随便唤我姐姐?” 慕卓衍淡冷地说道:“他是拓跋露和拓跋蝉同父异母的亲弟拓跋中,年龄又比你小几岁,不唤你姐姐,难道要唤你罪臣之女?” 丝芙被他这番话刺到,“王爷如此句句带刺,可叫丝芙不敢说话了。”她对拓跋中道:“没想到,七年过去,表弟如此年轻就当上了大将军,表弟可是也婚配了?” “还没,皇上特召我过来,便是也想与皇祖母贺毓太后商议给我赐婚之事。”拓跋中对丝芙笑了笑。 慕卓衍道:“阿中,你的婚事皇上已然在考虑,不过,本王的婚事么,你就莫要着急了,你刚才那样说,恐怕有人会不高兴的。” 拓跋中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当即看向对面的益西,“益西将军会不高兴么?还是丝芙姐姐会不高兴?” 丝芙不知该说什么好。 益西则绷着脸没有说话。 满场气氛有些尴尬,就连远处的士兵都在议论,“这拓跋中是不是在没事儿找事儿?” 慕卓衍却笑道:“丝芙是个愚钝之人,也素来不知变通,为孟兹国之前的错,她在本王府上当了七年的丫鬟赎罪,而且如今连厨艺也不会,实在无甚可取之处,本王倒是希望能迎娶一个脑子好使些的,就算不及当今皇后半分,也不敢这般愚钝才好。” 拓跋中笑道,“如此,我可要为丝芙姐姐惋惜了!” 丝芙窒闷地别开脸,十分不满这拓跋中拿着自己开玩笑。如此闹得她愈发备受瞩目,怕是做什么都是错的。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她是有意在勾1引慕卓衍。 慕卓衍没有与她说话,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在盘子里,任由她一个人发窘,“歌舞呢!来……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众将士高呼地附和,“不醉不归,同敬王爷!” 慕卓衍举杯回敬,仰头便把一大杯酒灌下去。 拓跋中高呼道,“王爷海量,咱们再喝!” 歌舞又起,始终在席位上绷着脸的方来,待拓跋中坐下来,自他右侧的席位上提醒,“阿中,你少喝点,也少说话!” 拓跋中不满地道,“姐夫,您看看清楚,座上那位可是我的前姐夫,人家是平王殿下!真不知我姐是缺了什么心眼,竟跟了你这个没本事的。” 方来愤懑地失笑,“你若希望你姐姐回去平王殿下1身边,可以找她去直说,在我面前唠叨这些,无用!” “不只是我不满意,我爹也是不满意的,尤其现在平王可是当上了兵马大元帅,他若是要反了去当皇帝,可是最有希望的。” 方来不敢恭维地道:“哼哼,你敢说出这句话,也委实够无知的,就算你知道龙鳞阁和无绝等人的存在,也该看一看,你姐夫我是谁!” “你——你不就是从前跟在璇玑阁的护卫统领方来么!” “是,我是护卫统领,我主子又是谁?” “你主子——就是那个自废了皇后之位的江心瑶啊!” “江心瑶是谁的女儿?” “江心瑶是睿贤王的嫡女嘛,这谁不知?” “睿贤王是谁?” “睿贤王是……是……”拓跋中被噎住。 睿贤王是龙鳞阁无绝的师兄,是从前只手遮天的无影,就连凌厥国皇帝都是他的徒弟,虽说睿贤王如今只在家里负责教导儿子,早已不问政务,可他儿子还当着丞相,他女儿江心瑶更是那三位皇嗣的生母,实在是个得罪不起的主儿。 “继续说!”方来戏谑地讽刺冷笑,“怎么不说了?” 拓跋中哑了半晌,只得端起酒杯来朝方来一敬,“姐夫恕罪,中儿自罚三杯!” 方来却直接让护卫给他收走了酒杯,“这是在京城,不是在你们北月旧地,说话都当心些,指不定那一簇人里就有龙鳞阁的人,你的每一句话,几经辗转,都能传到睿贤王和皇上的耳朵里,到时候,你若要被斩首,我和你姐姐都救不了你!” 第748章 说坏话皇上听到 拓跋中再不敢开口说话,因酒也被拿走,只得安安静静地吃菜。 益西却自对面站起身来,朝着慕卓衍俯首,“王爷,末将听闻王爷武功盖世,想与王爷切磋几招!” 慕卓衍挑眉,“你要与本王打架?” 说话间,他捻着酒盅,眸光冷魅一转,落在丝芙脸上。 丝芙平日虽不怎么与慕卓衍说话,却清楚地看明白,他这眼神分明是在暗讽,“你这老相好真是不叫人省心!” 她只期望能来一个人,把她带走,抬头,却注意到慕允琪和佐芙丽远远地站在席位外圈的东侧,只是朝这边招了招手,就转身离开。 她望着那一幕,气闷地叹了口气,这就想站起身来要走。 慕卓衍道,“做什么?这么好的戏,逃走多可惜?” 他这就看向晋封,“去,拿本王的剑来!” “是!”晋封忙去取剑。 丝芙却想不通佐芙丽和慕允琪到底为何而来,竟来了,只望一眼便又离开,这两人可是太过清闲了! 天黑地远,除了巡逻的护卫,的确没有人注意到佐芙丽和慕允琪。 两人默契地退出军营,慕允琪见佐芙丽始终也没有说话,顿时有些不自在。 益西在那边明显是吃醋了,且摆明还是没有放下丝芙,能单枪匹马挑衅他的堂兄,也委实够胆识。 “佐芙丽,你放心,我堂兄不是不识趣的人,也并非愚钝之人,过去的事他一时放不下才对你姐姐冷淡些。我们都需要些时日才放下过去的恩怨,这是人之常情,他刚才能容你姐姐在身边坐着,还与她共用一个茶盅,这明显是有希望的。” “我只是替我姐不值,若是当年,她回去那边,说不定早就嫁给了益西。” “让她带着遗憾和内疚离开,她恐怕一辈子都放不下。” “你不知,从前我看到益西每日跟在我姐身后,我便觉得,他们将来定会在一起,我甚至还曾经鼓励益西好好陪着我姐……” “缘分弄人,如梦一场。”慕允琪侧首看她映在星空下的侧影,尽管模糊地只看清一个轮廓,还是能感觉到她周身弥漫的悲伤。“当初,我也没有想到,我会与你成为夫妻。多年前,你非我心中所爱,我也不是你的良人……” “允琪,你后悔吗?” “不会!我在乎的人,我喜欢的人,如今都幸福美满,如今我也喜欢你,我们心意相通,相濡以沫,同生共死,亦是难能可贵。我们做了这几年的夫妻,我的心思,你应该明白的。” “嗯,我当然明白。”佐芙丽对他安慰地笑了笑,由衷地一叹,“江心瑶值得你当年那般暗恋。” 慕允琪自嘲地笑了笑,“可惜,我始终都配不上她。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皇兄也配不上她,她可以为了少些纷争,放弃所有女子妄想得到的后位,她可以为了让皇位后继有人,拼死去给我皇兄生孩子……之前我并不知孕育一个孩子如此艰难,知道我们失去孩子,我才明白,原来一切那么不容易,她江心瑶却做到了。我皇兄真的欠她的,欠她安稳和幸福!” 他仰天长叹一声,就见一辆马车朝军营这边驶来,在星斗满天的夜色里,那马车四角挂着宫灯,灯光打得金黄的腾龙车帘明灭闪烁…… “那……那不会是皇兄的车吧?”慕允琪顿时有种不祥的感觉,脊背上也毛毛的,他下意识地策马靠近佐芙丽。 佐芙丽也绷紧了神经,策马到他身边,“除了你皇兄,谁还敢用这样带龙纹的马车?” 慕允琪这就想逃,尤其他那皇兄耳朵格外诡异,只怕刚才隔着老远,就把他一番话都被听了去…… 这些年,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是最亲厚的,他可不希望因为过去的感情纠葛,再生事端。 慕景玄却在这时,掀开了车帘,刚才慕允琪的那番慨叹,他的确听了个一清二楚。 且不只是他,就连他身边的心瑶也听了个清楚明白,心瑶却因在酒楼累了一天,实在懒怠开口,若非孩子们闹着来军营看战舞,她这会儿早就回去床榻上躺着。 倒是不必探头看,她也能相见,车外的夫妻两人已然被她家夫君吓得面色惨淡。 慕景玄却如闲话家常,“今日孟州和月州的两位将军过来,允琪你应该留在军营才是,怎么带着你媳妇这就要走?” 慕允琪尴尬地笑道,“哎呀,竟……还真的是皇兄,允琪给皇兄和皇嫂请安!” 夫妻默契地忙下马行礼,佐芙丽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低着头,心却七上八下。 慕景玄清冷眯着鹰眸,自车内俯视着两人,没有让他们免礼,“朕倒是没有想到,朕在你们心里,竟是辜负了心瑶的男子。” 慕允琪忙道,“没有,没有……皇兄日理万机,有时候有些事不能尽心去关切,也是在所难免的!” “你给朕找理由啊?!”慕景玄戏谑地冷笑,“刚才,你不是说,朕配不上心瑶么!” 心瑶嗔怒地瞪他一眼,“陛下,过去的事,无需再多计较。允琪夫妻俩忙了一天,也该早点回去歇息,佐芙丽身子虽然大好了,如此奔忙也是不该,你就别拿他们开玩笑了。” 慕景玄倒是想好好灌醉慕允琪,让他好生记住,不要再念着过去的事。见心瑶如此宽容,他也只能放行。“既然皇后这样说,你们便回去吧。益西和拓跋中明日要来宫里,因都是晚辈,大家轻松些,你们夫妻俩也来吧,皇外婆可能要给中儿择选世子妃,佐芙丽也帮忙瞧一瞧。” 佐芙丽呼出一口气,感激地看了眼心瑶,忙笑道,“是,既然表哥下旨,佐芙丽恭敬不如从命。” 车厢里陪在母亲身边的锦卉半是正靠在母亲身边小憩,听到佐芙丽的声音,顿时就紧张地也把小脑袋挤在车窗上,慕夜和慕霄也被惊醒,都跟着姐姐凑在车窗上。 锦卉关切地问道,“皇婶,真的是你呀!你这样忙碌,可是有动胎气?” 慕允琪张口就叹道:“卉儿,你皇婶哪里还有什么胎气……” 第749章 原来王爷是直男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没有胎气啦?”佐芙丽朝他递了个眼神,突兀地咳了一声,忙堆上笑,“锦卉懂得可真多,竟连胎气都明白么?” 心瑶轻抚女儿的小脑瓜,凑近车窗处,笑道,“之前她自然是不懂的,每次她父皇都叮嘱我不要疲累、会动了胎气,她便记住了。平日我请平安脉时,她也都在身边,若说胎气平稳,她便明白,肚子里的孩子平安。” 佐芙丽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何锦卉如此紧张她腹中的孩子,这孩子已然深刻地认识到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卉儿放心,皇婶一定好好歇养,这胎气稳着呢,不用太担心。” “嗯!这就好!”锦卉忙又叮嘱慕允琪,“皇叔,你莫要让皇婶太累,孕妇要好好歇养才是呀!” “呃……”慕允琪难受得声音嘶哑,看着小丫头关切的娇俏神态,再不忍告诉她真相,“好,皇叔听锦卉的。” 慕景玄自车厢内也看得不忍,把女儿揽进怀里,也将慕夜和慕霄拉到身边,以防马车一起行他们磕碰了心瑶的肚子。 “允琪,你们回吧!下次说我坏话的时候,别让我听到。” 慕允琪没敢应,这话说是和不是都不好,他若说不是,便是表明以后还会说皇兄的坏话。 心瑶伸手摸了摸锦卉的头,却怕小丫头失望,“卉儿,皇婶那一胎,怕是要等很久很久才能出生,所以,你要多些耐心。” “嗯,我知道呀,我看过医书上,要十个月那么久呐。” 心瑶只得说道:“有些小孩喜欢呆在娘亲的肚子里过年,所以,恐怕一年两年也不出来,你皇婶那身子受重创,所以要更久。” 慕夜和慕霄都抬着小脑瓜看母亲,“娘亲,我们也过年啦?”“是不是也在娘亲的肚子里吃饺子了?” “哈哈哈哈……”慕景玄顿时绷不住笑。 锦卉也笑瘫在他怀里。 满车阴霾一扫而空。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一家五口不声不响地在军营的宴席上入座,所有人的目光却都落在武场中央正对打激烈的两人身上…… 心瑶端起茶盅押了一口,就见那场上已然过了数十招,慕卓衍倒是没有落於下风,却也没有太讨着便宜。 因为慕卓衍出招太过保守,且以防守为重,而益西却以攻为主,招招直逼慕卓衍的面门,明显是要置他于死地。 锦卉、慕夜和慕霄因为只认识慕卓衍,激动地大喊,“皇伯父,打呀!”“皇伯父好厉害!”“皇伯父踹他,踹他……” 这一喊反把众人吓得不轻,正在对打的两人也被吓得丢了长剑,迅速跪趴在地上,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景玄不悦地冷扫众人,“只看到朕,没看到皇后么?” 心瑶无奈地侧首瞪他,忙道,“我不是皇后,只是郡主。” 众人还是轰然起身,又重新跪拜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各位请起!”心瑶说完,忙起身,朝众人回礼一拜。 锦卉疑惑地看母亲,“娘亲,为什么他们给你行礼,你又回拜?就算您不是皇后,也是父皇的娘子呀!” 心瑶自嘲地笑了笑。极是不喜欢这样的应酬。“因为,有些没有必要给娘亲行礼的人,偏要给她行礼,也要屈尊降贵地行礼,娘亲十分过意不去。” 慕景玄自桌下握住她的手,“他们是朕的臣民,也是你的臣民,他们若不尊你,还要在背后非议你,朕心里也过意不去,倒是不如时刻提醒他们谨言,慎行,敬朕,敬你!” 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侧首对上他温柔的眉眼,心里刹那炸开一团美丽的烟火。“但是,陛下,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表面上她是被龚白芷牵连,实则,她是为父亲那一番掌控天下命门的谋划而赎罪,否则她良心不安。 慕景玄自明白她的言不由衷,伸手环住她的肩,安慰地轻拍她的肩臂,漫不经心地看向慕卓衍,“卓衍,刚才是为了何事打起来的?” 心瑶也忍不住道,“刚才益西将军出招狠辣,平王却步步忍让于你,那可不像是在比武。” 见慕卓衍要开口,丝芙忙从席位上起身,“禀表哥、表嫂,这事儿是怪丝芙。” “怪你?”心瑶疑惑地道,“今日教你做饼,让你拿给卓衍吃,你可拿来了?” 众人哗然失笑,都看向丝芙,这才明白丝芙提来的那筐里是什么?也适才发现,原来皇后娘娘是在忙着给平王和丝芙当红娘。大家认清了这一点,顿时不敢再胡言乱语,也不仅后悔嘲讽丝芙七年前犯错的事…… 慕景玄将满场地微妙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看向丝芙,“丝芙能跟着皇后学到了一样,也算本事。”他揶揄地看向慕卓衍,“堂兄,那饼味道如何?” “呃……有点咸。”慕卓衍如实回答。 丝芙囧得顿时抬不起头,“我没有放多少盐。” 慕卓衍较真地说道,“真挺咸,不信你自己回去尝。” 丝芙这才明白,他为何吃完那口饼就着急喝茶。 虽说自己手艺不好,但一想到自己辛苦了大半天,满怀热切地去完成,竟还是没有得一个好结果,不禁心灰意冷。 “那个……你……我……” 慕卓衍见她似有些不悦,忙道,“本王从不说假话,你不必再争辩!你那厨艺,还得多练练。” 益西勃然大怒,“平王殿下当我们家公主是什么人?” 此话一出,满场一片岑寂。 慕夜、慕霄、锦卉忙都抬着小脸儿看父母。 心瑶视线在益西、慕卓衍和丝芙之间流转一圈,顿时明白,刚才那一架是怎么回事。她侧首对慕景玄道:“看样子,这位益西将军是一位痴情男子,竟单枪匹马在大周军营里与平王动真格的,也算有几分胆识。” 慕景玄不以为然地道:“朕欣赏痴情之人,不过,朕不喜欢鲁莽之人。” 益西忙跪地俯首,“皇上恕罪,臣……” 慕景玄抬手制止他的话,“你远道而来,朕可以原谅你鲁莽,不过你如此一再鲁莽,便不只是鲁莽这般简单。平王乃是朕的堂兄,与朕同生共死,他救过孟州百姓,还举荐你为孟州主帅,你却不念旧恩,还对他不敬不尊,且无视他对你的忍让,足见你德不配位!” 第750章 被小娃儿教训了 心瑶也赞同这番话,只怕是益西因为丝芙失去公主之位的缘故,对大周心怀不满。如此心怀二心之人,当个文官便罢了,手握孟州重兵,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 见益西绷着脸竟不认错,心瑶不禁为他捏一把冷汗,注意到席位上的丝芙,已然快哭出来。 她按住慕景玄的手,轻拍了拍,对益西道:“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若是因为喜欢一个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牵累了不该牵累的,那就得不偿失了。” 益西惊得一震,忙双膝跪稳,“末将罪该万死,恳请陛下恕罪!” 慕卓衍忙俯首,“陛下息怒,此事臣也有错,不只完全怪益西将军。” “益西,朕可免你对平王不敬之罪,也可免你在朕面前鲁莽失仪,不过,你当孟州大将军朕十分忧心,免你孟州大将军之职,降为孟州昭武校尉,希望你再来大周之时能改过自新!” “谢陛下不杀之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景玄反手握住心瑶的手,却又不禁为失去如此一员大将而扼腕,也庆幸心瑶多劝了一句,否则,他真就杀了此人。 “起来吧,不是朕不杀你,是皇后开恩为你求情,也点醒了你,朕见你不算糊涂,这才赦免你的死罪。” “谢皇后娘娘。” 心瑶说道:“丝芙如今心有所属,与你一别七年也不曾惦念过你,你回去孟州好好保重,莫要让自己的父母忧心。” 慕景玄侧首看心瑶,实在想提醒她,当年他却是惦念了她十几年,甚至他死去她都不曾在意,直至这一世,她重生醒来,方才注意到他的痴心。 “是!益西告退,明日便起行回孟州。” 慕景玄忙道,“倒也不必急着回去,朕进来要编撰兵册兵书,益西你对孟州军备熟知,留下来帮忙吧!” 心瑶诧异地侧首看他,满场的将士也都诧异地看向说一不二的皇帝陛下。 锦卉也抬着小脸儿道,“父皇,你不是说,身为帝王,当说一不二吗?您这可改了呐!” 慕景玄失笑,没想到女儿竟是来拆台的,“朕是惜才,并没有多更改什么,卉儿能及时监督为父,甚好,回去为父定好好奖赏你!” 丝芙张口要对慕景玄道谢,却又顿觉自己道谢委实不妥,忙压下开口的冲1动, 心瑶笑道:“现在也算有惊无险,大家都坐吧,两位小皇子今儿想过来看一看军营的战舞,大家继续宴席和歌舞吧。” 慕卓衍忙命人给帝后上菜,紧接着,两队手持木剑的士兵随着鼓声上场,一举一动,铿锵有力,仿佛战场两军对垒,令人热血沸腾,精神振奋。 拓跋中唯恐天下不乱,又忍不住对慕景玄道:“表哥,表嫂,刚才那事儿,分明是因为益西将军喜欢丝芙姐姐,看着丝芙姐姐和我前姐夫共用一个茶盅吃醋,左右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大事儿。” 心瑶不禁瞥过去一眼,却只觉得拓跋中有几分面熟,却又记不起他是谁,看上去十八1九岁的模样,一身将军铠甲袍服,越显得高傲不羁。 “你这小猴子,是哪里蹦出来的?又是姐姐,又是前姐夫,似乎你在这里好多个亲戚。”心瑶说着,端起茶盅押了一口。 方来无奈地起身,朝心瑶恭敬一拜,“郡主,这位是末将的小舅子,拓跋中!” “拓跋中?”心瑶恍然大悟,“我记起来了,当年我在北月皇宫居住时,你还是个半大孩子呢!没想到,长这么大了。” 拓跋中忙想与这位心善又好脾气的表嫂多说上几句话。 慕景玄却听得有些不悦,“朕倒是差点忘了,卓衍的确是你的前姐夫。看你如此放不下你的前姐夫,分明是看不过方来做你的现姐夫呀——中儿?!”他目光一转,望向拓跋中。 被皇帝陛下威严地一唤,拓跋中恐慌地忙跪在地上,“表哥明鉴,中儿对现姐夫并无不敬之意,不过前姐夫……” 心瑶抬手制止他,“拓跋中,你可是嫌弃我们家方来不是王爷?” “表嫂误会了,中不敢如此。” “再过两年你就明白,地位高低,权势大小,都与幸福无关。”心瑶目光欣慰地落在方来脸上,“方来和露儿情投意合,方来也颇包容露儿,他们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母。你瞧不起方来,你嘲笑露儿选错了人,殊不知,这样嘲笑和鄙视,正显得你心思狭隘。” 拓跋中只觉一盆狗血淋头,偏这女子说话声若流水,毫无锋利之气。 慕夜忙道,“我们师祖说过,嘲笑别人,就是贬低自己!” “嗯呐,你在贬低自己!”慕霄小手点向拓跋中,“你乱说话,打扰我们看舞,该打板子!” “夜儿!霄儿!”慕景玄俯视着连说话口气都在学自己的两个儿子,“好好看舞!” 军队的宴席结束,一家人坐上马车,慕夜和慕霄躺在车厢的兽皮毯子上就睡着,锦卉也趴在方枕上叫不醒。 心瑶忙要取下背上的斗篷给儿女们盖,却刚抽开斗篷系带,眼前便一阵风呼啸,慕景玄黑色的狐皮斗篷抖开,一并盖住三个小娃儿。 心瑶忍不住笑道,“再多两个孩子,竟是一件斗篷盖不住。” “这好办,平日出门,我们多带两个毯子,车厢也该大些。” 慕景玄挪到她身边,心瑶唯恐他着凉,拉着斗篷将他一起罩在自己的斗篷下,脸儿靠在他心口,也疲累地闭上眼睛,却有些想不通他今晚更改地决定。 “为何又将益西留在京城?” “一个男子若喜欢一个女子多年都放不下,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放下,若放他回去,那样的执念和相思恐怕会勾起一场杀戮。”慕景玄颇有感触地叹了口气,“我不就是如此么?” 心瑶恍然大悟,抬头看他,却被吻住了唇…… 后面的马车上,丝芙抱着小筐,又囧又气又恼,一时间百感交集,却又发现自己要生气却又生不出。 筐里是她亲手烙的饼,因车厢里没有灯,趁着漆黑,她撕出一小片饼塞进嘴巴里,却只咀嚼了两下,咸得她顿时一阵哆嗦。 怎么回事?竟真的是盐放多了? 第751章 平王府里被贼偷 丝芙很想把饼吐到车窗外去,眼睛斜睨了眼黑暗中静谧不动的男子,觉得那样向车窗外吐东西委实不雅,便皱着眉头硬生生地咽下齁咸的饼,顿觉整个身体都被这一口给腌咸了。 想起慕卓衍吃过那一口之后,仍是能优雅绝伦地端起茶盅喝茶,她顿时更囧。 慕卓衍察觉她的动静,只是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身躯歪靠在方枕上,却没有挪动半分。 “殿下……”丝芙鼓起勇气,觉得自己应该道个歉。 “嗯?”慕卓衍实在懒怠与她说话。 “我会改进厨艺的,这饼的确做得很失败,而且我……我应该自己先尝一下再你拿来给殿下品尝。” “下次你做了什么,不必拿来给本王,本王——不是受1虐1狂。” 丝芙哑了一下,顿时又想起心瑶说的那番话——煮饭给心爱的男子吃,感觉会不一样。 这样的感觉,还真是醍醐灌顶,格外不一样。 “我在殿下心里,是不是一个一无是处之人?” 慕卓衍承认自己做错过事,也坏过,但还不算卑鄙小人,也算不上是彻头彻尾地混蛋。因此,看着一个愚笨之人,自我怀疑,他实在有必要拉一把。 于是,斟酌了片刻,他道:“厨艺这事儿,三分需要天分,七分需要努力,自你这冷硬又咸的饼看,你并无天分,若你能像心瑶那样,每日都格外拿出两个时辰习练厨艺,认真学习食材的用法,才会有超凡脱俗的厨艺。” “殿下瞧不起我?” “本王从来没有瞧不起别人,本王的意思是,你若是要把自己的厨艺展示给旁人看,至少自己先学三年,如此是对旁人的尊敬,也可护住自己的颜面。” “我明白了,你是觉得我这人没有天分,又不肯努力?做事还愚蠢!”丝芙满心委屈,眼泪顿时啪嗒啪嗒地滚下腮畔,她忙拉着袍袖擦拭。 慕卓衍顿时听出她声音带了哭腔,“做人,还是别让自己活在别人的心里的好,也别太拿自己当回事。” “什么?”丝芙不禁怀疑自己听错,“哎!我在哭……你就这样安慰人吗?你太过分了!”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慕卓衍无奈地摇了摇头,十分怀疑,益西的脑子实在也是有问题,毕竟,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定是益西也是个笨蛋,才喜欢你这样的笨蛋。” 丝芙顿时怒不可遏,“你对我冷嘲热讽便罢了,何必连益西一起骂?”想到益西,丝芙不禁又为益西不值,“你把自己的茶盅递给我,是不是故意挑衅益西?你是有心害他出丑?” “没错。” “你……” “事实证明,益西定力不足,身为一方主帅,连隐忍怒火的本事都没有,难成大事!” 丝芙气得顿时又哭不出,“听说,当年你也如益西那样,还曾倾慕过当今皇后,又是……”话说到这里,她顿时说不下去。 慕卓衍自嘲地冷笑,却已然知晓她要说什么。“没错,我的外公是朝廷钦犯、谋逆之人,我的父亲素来无能,也曾有坏心歹念,若非太上皇和皇上给我机会,我走不到今日。” “所以,你不应该也给益西一次机会么?” “你觉得我没有给他机会么?他本不该为一盏茶而动怒。” “你才是话不投机。” 两人就这样再次陷入僵局。 一早,慕卓衍起床见丝芙端端正正地领着小厮们进来伺候更衣洗漱,不禁狐疑。 “这些事,平日都是管家做的。” 丝芙嗔怒地冷睨他一眼,心里仍是压着火气。“管家昨天跑了,还支走了我这七年来攒在账房的奉银,另从库房里拿走了几样宝贝,库房那边我从没有去过,也不知少了什么。昨儿有人看到他背着包袱从后门堂而皇之地出去,却无人阻拦。” “跑了?” 慕卓衍哭笑不得,想起管家那一脸笑呵呵的敦厚模样,不禁有些心寒。 那位管家大叔,可是母亲亲自为他甄选的,又是在父王那边效命多年的,更是看着他长大的。 如今可正成了喂不熟的白眼狼。 他疑惑地看丝芙,“你那七年的奉银能有多少?有百两么?” “我也不知,我从没有去支过银子,不过加上过年的该发的补给,也会有不少。” “我这边的库房里,不过都是瓷器玉器,真正值钱的还是都放在了父王那边,他至于这样没出息?” “对于王爷来说不值钱的东西,对管家来说,可值不少银子,至少,买几亩地,买一片宅子,是足够了。”丝芙说着,见他竟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不禁气结,“殿下不下令更换库房的钥匙么?账房那边也该调换调换人,还有,这家里虽然是空的,也不能没有个正儿八经掌事之人呐。” 慕卓衍挑眉,擦洗了脸,就平举手臂,挺直了脖颈,任由小厮们俯视着穿衣。“以后,你掌家吧!” “哈?”丝芙顿时涨红了脸,见几位小厮都目光暧1昧地看过来,她忙侧身避开。“我……我在你眼里可是一无是处之人,更没有本事掌家。” “不学便一辈子都是无能之辈!”慕卓衍对着镜子带上王冠,转身就见丝芙又压着火气红了眼眶,“本王没有讽刺你的意思,不过,本王听说,锦卉那么小的孩子都是每日早起练一个时辰的琴和舞方吃早膳,你莫不是连个孩子都不如吧?” 丝芙顿时不服气,“谁说我不如!你至少给我各处的钥匙呀?掌家只凭一张嘴随口说一说吗?” 慕卓衍打开梳妆台的抽屉,却发现,钥匙竟不见了。 他转身看丝芙,“钥匙没了。” “哈!”丝芙幸灾乐祸地道,“王爷可真是厉害,竟被人偷了钥匙,不知谁是无能之人了。” 慕卓衍暗囧,忙拿了剑来到管家居住的房门前,却见门板大敞,他踏进里面,就见所有的东西竟都搬空,又来到库房,却见库房的门竟是虚掩的,进去之后,就见珍珠翡翠之类的物件散了一地,搁架上那些个名贵的物件儿竟也被搬空。 “来人!” 两位小厮进门,“殿下!” “管家这是几时搬走的东西?” “昨晚,王爷回来之前,管家说王爷您的军营里军饷不够,就让我们帮忙搬东西装车,说拿去典当了换军饷,小的们都不敢忤逆,就……” 第752章 小哥哥以一敌百 丝芙立在库房门口,听着里面的一番话,顿时忍不住幸灾乐祸。 “殿下英明神武,却连自己的家都没有看顾好,传扬出去,怕是人家都说,王爷连那压不住一盏茶的益西都比不上,这大周兵马大元帅之位,恐怕不保喽!” 慕卓衍疾步出来,视线瞄了一眼丝芙,又环视了一眼四处荒凉的院子,侧首唤小厮上前来,“你去宫里,给本王告假,就说本王病了。” “是。” 丝芙撇嘴,“装病,真是告假的万能良药哈!” 慕卓衍愤懑地要辩驳,却也找不到什么话,他又去了隔壁的账房,就见账册都散在地上,地上还有几个碎银,本是搁在抽屉里的银票,都不见了踪影。 那管家不只是把丝芙的银子拿走了,还拿走了他这兵马大元帅多年来的奉银。 见丝芙跟进来,他道,“此事任何人不得声张,你还是如昨日一样,去心瑶那边学厨艺,本王去抓人。” 丝芙顿时也提不起兴致玩笑,她建起地上的碎银,“王爷不会就只剩了这二两银子吧?” 慕卓衍摸了摸身上,的确,他素来不带银子在身上,不管到哪里,都是记在自己的账上,然后每月去一结,这已然近了月底,到时候要账的人都蜂拥上门来,可就热闹了。 丝芙见他神色复杂,顿时也忍不住担心,“王爷除了奉银,应该还有其他的银子吧?” “封地那边还有些收成,不过,那些也都是管家过去帮忙收的。” 丝芙失笑,突然心里就舒坦了,“也就是说,王爷你已经被掏空了?” “本王会抓回他,也会追回失去的一切!”慕卓衍咬牙深吸一口气,转身就喊道,“备马,本王要把那个畜牲抓回来!” “钱财乃身外之物,这话潇洒之人惯会说。”丝芙幸灾乐祸地笑道,“我要去学厨艺了,殿下慢慢找自己的银子吧!” * 璇玑阁内,弥漫着早膳的浓香,晨光中,心瑶眯着眼睛坐下来,视线落在青龙额头的淤青上,“打架了?” “没,昨儿在桩上练功不小心摔下来。”青龙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额角,“听说昨天你们去军营看战舞了?可好看?” 这是在转移话题呢?心瑶挑眉,别有深意地看青龙。 昨晚看战舞回来,慕景玄一个一个把三小只抱回楼阁内安顿在房间里,说青龙还没有回来,她不好派护卫去龙鳞阁,便坚持在书房里等着青龙回来。 慕景玄却不愿她熬夜,也不放心青龙的安危,就让她先睡,他则亲自跑去了龙鳞阁找青龙。 皇帝陛下亲自去找人,她当然放心,却没想到,青龙竟会带着伤回来。 “若是在龙鳞阁做了错事被师祖惩罚,师祖断然不会去打你的头,最多就是罚跪罢了。” “娘亲,儿子真的没事儿,就这么一点儿伤罢了。” 心瑶却注意到,青龙握着筷子的手隐隐地颤1抖,她忽然不敢想,慕景玄是如何把他带回来的。 当着锦卉和慕夜、慕霄的面,她也不好问他身上是否还有别的伤。 慕夜关切地道,“青龙哥哥,你有没有擦药啊?” “呃……夜儿乖,哥哥已经擦药了。” 慕霄也忙查看向青龙的额角,嘟着小嘴儿摇头,“真没想到,青龙哥哥竟然也会受伤,我还以为,青龙哥哥是天下最厉害的人呐!” 心瑶不动声色地挑眉看着孪生小兄弟,赫然发现,这两个小家伙与青龙住久了,说话竟利落了,也不再三个字三个字地蹦了。 锦卉却皮笑肉不笑哼了一声,“技不如人当然会挨揍!龙鳞阁的人个个武功高强,大的小的都是带刺的,他在那边只有亦龙一个朋友,所以肯定被金龙他们狠揍。” 心瑶担心地看青龙,却是知道,龙音对金龙心怀期望,也希望金龙当未来阁主。 “怎么?在阁里和金龙有过结?” 锦卉忙道,“上次,师祖……” 青龙忙道:“娘亲放心,不是和金龙,只是因为连桩子,我掉下来,碰了头……” 锦卉斜眼瞪他,“自己被欺负告诉娘亲又何妨?我们是你的家人,不是你的敌人,你不用这样戒备,我们也不会像你一样,对于家人的伤和痛心存蔑视。” 青龙心头微暖,却见她仍是绷着小脸儿,“嗯,关心我,你可以微笑一下。” “呵呵。”锦卉清冷地假笑了两声,拿着筷子给他夹了一条鸡腿,“据说吃啥补啥,吃条腿,下次在桩子上站稳点。” 青龙拿起鸡腿咬了两口,对她笑了笑,就见慕夜和慕霄也都夹菜过来。 心瑶对小格子和余香叮嘱道,“一会儿公主和小皇子们吃完,送他们去御学堂。今儿我陪青龙去龙鳞阁。” “是!” 青龙忙站起身来,“娘亲,您别去,没什么大事儿。” “的确没什么大事儿。”门外传来无绝肃冷低沉的呵斥。 心瑶一凛,忙带着孩子们和一众下人迎到门口,就见无绝身后还跟了几个孩子,且相互搀扶着,竟是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极是不稳。 “师父,快带孩子们进来坐吧!” 无绝带着一众孩子进门,锦卉和慕夜、慕霄不禁对青龙刮目相看,看这情形,竟是以一敌百呀! 心瑶忙把无绝请到上座,见一群孩子摘下面具,竟是鼻青脸肿的,尤其金龙,半张脸肿成了包,眼睛迷成了一条缝。 心瑶疑惑地看向青龙,“怎么回事?” 金龙忙道,“小师叔,是青龙打的我们!” 青龙失笑,“是你们技不如人,还敢栽赃我偷了龙音师叔独创的剑谱,把我当贼看!” 无绝这才明白,自己竟在这场争斗中错过了关键一点,“金龙,你师父的剑谱到底在何处?” “就是他偷的,我们是在他的卧房里找到的。”金龙理直气壮地道。 青龙忙朝无绝双膝跪地,“师祖,青龙冤枉!青龙真的不知那剑谱为何到了青龙的卧房里,青龙平日习练的是您平日教习我们的功夫,并不曾偷学过龙音师叔的剑谱。” 心瑶自是熟知青龙的秉性,也笃信他断然不会轻易偷盗。 她上前,手轻按住金龙的肩,“金龙,你知道小师叔是凤女吧?” 金龙抬头看她,有恃无恐地道:“知道。” “嗯,你可知当一个人撒谎的时候,被小师叔这样一碰,就会化为灰烬?” “什么?” “你可以试一试,凤火一出,活人便能灰飞烟灭。” 第753章 调皮孩子不好管 金龙胆战心惊,下意识地就想退,肩膀却被死死按住,他连番挣扎了几次,却丝毫也挣不开肩上看似香软柔白的手,恐惧地忙大喊道,“金龙知错了!是金龙把剑谱放在青龙的枕头底下的,恳请师叔恕罪!” 心瑶松开他,看向无绝,“师父,我给孩子们上药,您也欠青龙一句道歉呐?” 青龙忙道,“师祖不必道歉……” 锦卉却绷不住,愤愤不平地道:“夫诸师祖说了,做错了事就要道歉,就算是长辈,也要记住,不该轻易冤枉人。” 无绝挑眉看向心瑶,“你教的孩子,果真不一样,为人处世都颇有几分胆气,卉儿现在就敢教训我这师祖了!” 心瑶却没有苛责女儿,“师父若觉得卉儿说得没有道理,可以当耳旁风。” “你这丫头……也真是会护犊子!” 锦卉道:“师祖,您想想,若金龙得逞,害死了青龙,我娘亲伤心之下动了胎气,便是一尸三命,你们就此若铸下大错,我父皇追究下来,定屠了龙鳞阁满门,那就不是一两句能说完的了,所以……” “罢了,你这小丫头伶牙俐齿,师祖说不过你!你能想到你1娘1亲和龙鳞阁满门的性命,倒是师祖没有白疼你!”无绝爽快地看向青龙,“青龙你过来!” 青龙惊讶地看了眼锦卉,忙上前,一双手却被无绝握住,“师祖……” 无绝和蔼地看着他,“师祖应该向你道歉,你无绝金龙他们的陷害,敢打敢认,也颇有气量,不枉你1娘1亲和师父疼惜你,我龙鳞阁未来的阁主,应该是你这样的人。” 说着,他看向金龙,“金龙,青龙是你们的大师兄,你心里那点算计,给师祖收严实!” 锦卉嘲讽道:“有些人技不如人还偏要逞能,挨了揍就恶人先告状,可真是给自己的师父丢脸。” 青龙忙转头看向她,“卉儿,你少说两句。” 金龙气闷地看向锦卉,碍于师祖和师叔在侧却又不敢吭声。 青龙唯恐金龙憎恨了锦卉,忙道:“金龙,卉儿还小,你莫要与她一般见识。咱们是兄弟,就此言归于好,你看如何?” 金龙绷着肿得难受得脸,执拗地不吭声,因师祖刚才那一番话,心里更是妒火爆燃。他的师父龙音是如今的龙鳞阁阁主,他是师父的大徒弟,最该当阁主的是他,凭什么是青龙? 见金龙不语,锦卉斥道:“这种人压根儿不知道好歹,何必跟他言归于好,只怕真的和好了,日后他也会笑着朝你捅刀。” 心瑶凝重地看金龙,也想阻止女儿继续说下去,却也想通过锦卉这番话试探金龙。若是这孩子不知悔改,将来,恐怕真的会在龙鳞阁一众师伯师叔的疼惜中,变成第二个龙珀。 锦卉那小嘴儿却噼里啪啦鞭炮似地不饶人,“师祖,我记得母亲曾经提过一位师伯叫龙珀,您格外疼他,重活儿危险的活儿都不让他干,可他呢背叛师门丝毫不手软,还差点儿害死我娘亲。” 心瑶惊得怒斥,“卉儿住口!” 锦卉忙闭上嘴巴,大眼睛幽幽地看向那雪白狐皮座椅上仙风道骨的师祖,“师祖恕罪,卉儿鲁莽。” “你说得没错,金龙如此歹意理当严惩!”无绝看向金龙,“先叫师叔给你们上药,回去见你们师父,依照龙鳞阁的规矩领罚!” 金龙素来不曾犯错,一时间想不起,龙鳞阁中那上百条的规矩中,冤枉同门会受什么惩罚。 心瑶将一群孩子带进书房,余香也进来帮忙,一个一个地上完药,却发现还少了一个。 金龙最后才进来,却一眼不敢看心瑶,眼睛左看右看,视线就转到了书架上去。 心瑶始终也没有对他说话,她素来不喜心存歹意的孩子,龙珀当年在那林子里对她所做的事,她至今记忆犹新,这样的孩子若是留在龙鳞阁后患无穷,万一有朝一日,整个龙鳞阁被这孩子出卖,后果不堪设想。 若要扭转这孩子的心也委实不容易,她必须想个两全之策。 送走师父和一群师侄,心瑶又将青龙唤进书房。 青龙局促地忙转移话题,“听夜儿和霄儿说,今日皇宫里要为中世子举行选妃宴,娘亲去吗?” “宫里的事,与为娘无关,那中世子也算不得为娘的亲戚,这件事自由贺毓太后和太后去处置,露郡主也自会帮他留意,你一个小孩子少管这些杂七杂八之事。” “师祖说,天下无小事,不管哪个女子当上了世子妃,那女子背后的家族都将与北月昔日的皇族有所牵扯,师祖说,要给中世子择选一位位高且无权之人方能杜绝将来的后患,为皇上免除隐患。” 心瑶颦眉看着他点头,越看越觉得他像极了龙玺,心思缜密,做事从容,也极善隐藏自己的伤。“把衣服脱了,为娘看一看你的身上。” 青龙忙道,“娘亲我……我都长大了。” 心瑶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臂,直接给他拆了袍服,却不禁被吓了一跳,他脊背上,腰腹上,明显都是被棍棒打出的伤,这种棍棒绝非木棒。 “金龙这孩子,非要得一次大教训,方能记住你的好!” “娘亲,金龙比我小两岁,有时不懂事是难免的。” “别为不懂感恩的人,浪费你的善心,而龙鳞阁也养不得那种不懂感恩不讲义气之人,你若要当未来的阁主,尤其要把这一条记在心里,方能保龙鳞阁长久。” 青龙忙跪在地上,“是!孩儿记住了。” 心瑶拿了上药的小刷,给他前前后后都上了药,“你今日暂不要去龙鳞阁,在家休养三日,我命膳房那边熬煮药草,你在药汤里泡一泡,可活血化瘀。” “是!” 心瑶还是不放心,又给他诊脉,却才发现,竟还有内伤,于是又写了两张方子,她从房内出来,却见锦卉迅速从房门前退开。 “丫头,你做什么呢?” 青龙在书房内微僵,迅速拢住袍服穿好,担心地看向书房门口,却听到那稚嫩的声音说道,“娘亲,不如叫青龙哥哥去御学堂吧,反正青龙哥哥以后是要娶媳妇的,还不如不当那龙鳞阁阁主。” 青龙尴尬地迅速整理好袍服,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上。 心瑶莞尔,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卉儿怎知青龙哥哥将来要娶媳妇?” 第754章 小皇子装肚子疼 锦卉注意到书房的门里伸出一只手摆了摆,没有理会,反而刻意地大声喊道,“因为,青龙哥哥亲口对我说的,在孤幼院还有一位女孩,是他喜欢的,他将来就娶那女孩!” 心瑶恍然大悟,她本来还以为青龙看中可这小丫头,吓得她着实一惊。倒是孤幼院里那些丫头,与青龙一般大。“青龙这孩子,竟然有自己喜欢的人了?!” “是呀!我实在担心,等青龙哥哥当完了龙鳞阁主,那女孩早就嫁人,而且当阁主也没什么好的,有那金龙在,只怕他将来还会被害。” 青龙忙冲出书房来,“娘亲,儿子的梦没变,儿子还是想当龙鳞阁阁主,为天下百姓做点事!” “可卉儿说得也有道理,有些事,你该多思量好,再做决定。” 心瑶转头对青龙笑了笑,却爱极女儿如此思虑周全,不过,却也为她捏一把冷汗。 “卉儿,青龙哥哥的事,他自己会决定好,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这会儿再去学堂已经迟到了,去了还要背书,等着太傅又罚你吧。” 锦卉悻悻地行礼,“孩儿告退!” “去了照顾好两个弟弟,不要与太傅顶嘴。” “是!”锦卉行礼告退,转过身却,却又禁不住叹了口气。 马车载着锦卉和慕夜、慕霄进门时,嗅到一阵脂粉的香气,三个小娃儿忍不住掀开车厢垂帘看出去,就见两队打扮绝美的正在总管太监和掌事嬷嬷的带领下,避让到一边。 两队女子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车厢,正见三个小娃儿的脑袋挤在车窗上,女子们赞叹地笑道,“好可爱的小娃儿!”“是双胞胎……” 慕霄忙朝他们招手,“你们也好漂亮呀!” 慕夜却稳重地拉回他的小手,“漂亮也当不成你媳妇,你高兴什么劲?” 锦卉摸了摸慕夜的小脑瓜,“她们定然是参选中世子的世子妃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今日咱们三个得轮流守着父皇才好。” “守着父皇?”慕霄疑惑地扬起小脑瓜。“父皇又不选妃,为省嘛要守父皇?” “你笨笨呀,姐姐的意思是,防止那些女子接近父皇呀!”慕夜凝重地看锦卉。 慕霄恍然大悟地嘟起小嘴儿,“那要肿么守呐?我们逃学是要被太傅罚的呀……” “不用逃学,请假便好。”锦卉这就拿出笔和纸,“咱们从现在入宫,一共要在宫里呆五个时辰,这样,我装病两个时辰,你们一人装病一个半时辰,咱们装病的时候,都要缠着父皇,就万事大吉了!” 慕夜和慕霄似懂非懂地点头,一想到太傅要检查背书,慕霄就咕噜,先滚到了车厢里,“哎呀,肚子好疼呀……哎呀……我生病了呀!” 锦卉看着弟弟浮夸的演技,挑眉,“霄儿,我看你一个人就能把这五个时辰都装完了。” “太好啦,那我一整天都不用去学堂了?” “嗯!” 慕夜忍不住撇嘴,“你要记得补课,要不然,娘亲问起来,你就麻烦了。” “放心,我装肚子疼,一定把文章背熟的。” 锦卉顿时放了心,忙爬到车辕上凑到小格子耳边嘀咕了两句。 刚用过早膳的慕景玄,在龙案前落座,拿过折子不过看了一半,贺毓太后便直接闯进门来,随手挡开阻拦的小太监。 “玄儿,今儿热闹,你跟着外婆一起去瞧瞧。” 慕景玄忙起身朝她行礼,打量过她一身紫黑底的金纹凤袍,便猜到她是要去为拓跋中选世子妃。“皇外婆,玄儿依着母后的意思下旨列的名册,已然算是甄选了第一遍,玄儿是中儿的表哥,实在没有必要在表弟择选妃妾时去凑热闹!” 贺毓忙道,“外婆眼神不好了,对那些丫头也熟悉,万一选错了哪家的姑娘,给你添了麻烦实在担待不起。” 她不由分说地上前,直接扣住他的手腕,“正好,你去了,也得个眼缘,这些年你不要皇后不纳妃,后宫空置,实在不像话,心瑶既然不来宫里,你选两个隔着当摆设也好呀!” “皇外婆,玄儿这里还有正事要忙……” “什么正事?每日处理那些奏折,还不够你忙得么?”贺毓连拖带拉,铁了心将外孙弄去,不料刚走到门口,小格子就抱着慕霄跪在廊下。 “皇上,不好了,小皇子突然肚子痛……” 慕霄在他怀里哎呀哎呀地喊,“好难受,父皇儿臣好痛……” 慕景玄顿时慌了手脚,上前就抱过儿子。 贺毓却比他更紧张,“怎么回事?哀家1宝贝曾外孙呀,可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还是被什么歹人给惦记了?”她忙对一旁的宫卫说道,“快,去找御医!” 慕景玄见她老人家不再着急拉着自己去参加选妃宴,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先横抱过儿子,才道:“皇外婆,霄儿这边离不开人,您是拓跋王族的长辈,万不能不在场。” 贺毓无奈,悻悻地叹了口气,“不打紧,哀家先等着御医过来看过,哀家再过去。小孩子肠胃脆弱,可经不得这样的病痛。” 慕景玄不好再赶她走,只得把儿子抱进内殿安顿,又将小格子叫进来,“此事万万不可传扬到皇后的耳朵里,免得皇后难受动了胎气。” 小格子顿时松了一口气,“是,是,奴才定管住自己的嘴。”说着,他又保持着难受的神色,看了眼哎呀喊痛的小主子,只期望他不要穿帮才好。 慕景玄顿时想起,早膳四个孩子是一起在家吃的,“小格子,青龙、锦卉、夜儿他们可有腹痛?” “回陛下,公主和夜皇子都无碍,青龙少爷因为重伤,今日在家养伤。” 贺毓疑惑地问道,“青龙怎么受伤的?莫不是与霄儿腹痛有关吧?” “皇外婆,您别自己吓自己,青龙是在龙鳞阁被别的孩子欺负了,霄儿或许是夜里踢被子,冻着了肚子。”慕景玄说着,掌中凝聚一股真气,按在儿子柔软的小肚子上,“霄儿,父皇给你暖着,可好些?” 慕霄小手揪着父亲的袍袖哼哼,“我要父皇抱抱!” 第755章 小肉肉被拧疼了 慕景玄心疼难抑,忙把小家伙横揽在怀里,下颌贴着小家伙的额角,柔声安慰道,“倒是没有高热,告诉为父,是肚脐上面疼,还是下面疼?” “都疼!”慕霄说着,就又哼哼。 小格子见慕霄装得天衣无缝,略呼出一口气,就别开脸去,看贺毓的反应。 贺毓心急如焚地踱来踱去,“孩子都疼成这样了,御医怎么还不来呐?” “奴才这就出去迎着!”小格子唯恐御医穿帮,忙又奔出去,眼见来的是素来耿直不阿的妙回,他迅速将依然准备好的银子塞回袍袖中,“神医,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所幸这会儿我还未出宫,霄儿是怎么回事?你把他早膳吃的食谱给我说一遍。” 小格子凑近他耳边嘀咕了两句,忙退后两步看他的脸色。 妙回愣了愣,却是清楚地听明白了,小格子说的不是食谱,而是,“小皇子装病。” 妙回深知慕景玄内力深厚,可听到远处的声音,唯恐夜宵挨罚,他忙拉着小格子走到了宫廊拐角处,挥手在四周以真气布下一层结界,方才说道,“霄儿可不是爱逃学的孩子,怎么突然装病?!” “神医有所不知,今日是中世子的选妃宴,公主和两位皇子都怕陛下也去选妃宴,万一有个不凑巧,被太上皇和太后给指了婚,她们岂不是多一个闹心的姨娘?所以,仨孩子商议,派一个过来装病拖住陛下。” 妙回倒是不反对绊住慕景玄,毕竟心瑶是自己的徒儿,多一个与自家徒儿争宠的,他这师父也心疼。“不过,让小孩子如此犯欺君之罪,可不是好事……” “这也没法子,您没有看到,刚才贺毓太后死活拉着陛下要去选妃宴呢,所幸奴才抱着小皇子抢先过来了,否则,指不定又出什么乱子。” 妙回顿觉闹心,看了眼小格子掐着的兰花指,“既然如此……下不为例!” 小格子恍惚了一下,欢喜地忙跟进御书房,见贺毓不悦地撑着拐杖出来,顿时收敛起脸上的笑低下头去。 贺毓气闷地道,“孩子们乘坐的马车,都经过了那些地方,碰到了什么人,沿路查一查,别碰上了下毒使坏的,这么小的孩子,可经不起什么阴谋阳谋的。” 小格子先把妙回请进内殿,忙搀扶着贺毓地手肘,“太后娘娘放心,来时没有经过别处,倒是在宫门那边过来时,正好碰上了参加世子选妃的女子们,两位小皇子和公主还看了她们几眼呢!” 贺毓顿时不安,忙把自己的贴身侍从唤来,“就怕有些小蹄子起了什么歹意,来人,去选妃宴那边,叫太后亲自彻查,看那些女子是否带了毒药毒粉之类的。” 小格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内殿,妙回给慕霄诊过脉,见小家伙眯着眼睛胆战地斜睨着自己,他忙安抚地笑了笑,“霄儿莫怕,师祖给你按一按小肚子,若是哪里疼,你要对师祖说。” 慕霄却有点怕,他最是清楚,虽然这位师祖不似夫诸师祖那般严厉骇人,说话也柔声细气,可娘亲最是敬重这位,传说这位师祖救死扶伤许多年,所有人都拿他当菩萨看待。 欺骗菩萨,应该不太好吧! 慕霄小心肝惶惶地,眼见着师祖要按在自己的肚子上,他慌地说,“肚子疼……不能按!” 慕景玄忙抓住他的小手,“霄儿不怕,师祖给按一按,是确定你哪里疼,不会太用力的……” “我不要……我不……”小家伙踢蹬着双腿这就挣扎,“疼——哪里都疼,我不要按……” 贺毓听到孩子又哭又嚷,揪着心闯进来,“怎么回事?可是弄疼了我的曾外孙?” “皇外婆,您别紧张,是这孩子不让诊治。” 慕景玄有些为难,却才发现,自己对于照看孩子,竟还颇生疏,尤其生病这档子事儿,过去都是心瑶一个人的事儿,他忙于政务,从没有搭过手,看到的,不过是孩子听话和调皮的一幕。 妙回忙抓住他的小1腿1儿,“霄儿,你先听师祖说,师祖给你分析分析病情,回头,你也就能给自己看病了。” 慕霄顿时安静下来,慕景玄反被弄得紧张不安,揽着儿子的小身体,忙又扶了扶。 妙回和蔼地笑道,“咱们人的内脏十分其妙,你的胃就在你的左边肋部的位置,肠就在肚子软软的这一片,所以,师祖现在想弄清楚,你是哪里不对劲儿……” “呃……”慕霄就自己挪着小手悄悄地按了按,小脑瓜里却在决定,是要让自己的胃疼,还是要让自己的肠子疼。“要喝苦药吗?” “不必,师祖这里有些给小娃娃按摩的法子,若是岔气,胃胀,师祖给按一按,放个屁打个嗝就好了,若是其他的症状,师祖还要给你仔细看一看,自然也不必喝苦药,那药师祖可弄成酸甜的。” 慕霄这才松开手,就撩起小袍子来,露出雪白雪白的肚皮。 妙回搓热的手,按在他的腹部,又把他的小袍服拉下来,免他受凉,然后他手在慕霄的肚脐处揉了揉,不着痕迹地扭了下小家伙的肉皮。 慕霄就“哇——疼,疼——”师祖好坏,师祖坏人,竟然拧他的小肉肉! 慕景玄顿时慌了手脚,“师祖,这……这……霄儿到底是什么病?怎疼得这般厉害?” 妙回扬着唇角抽回手,摸了摸慕霄的小脑瓜,对慕景玄道,“没事儿,定是昨晚踢被子受凉,肠胃消化不开,淤堵难受,一按就痛。” 慕霄听着他说得头头是道,嚷道:“师祖坏人……师祖坏……呜呜呜……” 慕景玄忙抱着小家伙站起身来,竖着抱着他,轻拍他的脊背,“好啦,不哭了,师祖是给霄儿诊病,这样哭得厉害,肠胃里又难受了!” 贺毓道:“妙回,既然霄儿病症不重,你给他按一按,哀家带玄儿去中儿的选妃宴。” 慕霄忙搂紧父亲的脖颈,顿时又想起自己装病的目的,“我要父皇,我不要父皇走……呜呜呜……” “父皇不走,父皇陪着霄儿!”慕景玄无奈地看向贺毓,“皇外婆,您先去过去,恐怕父皇和母后在那边都等您呢!” 贺毓上前来摸了摸慕霄的小脊背,“这孩子,病得也真是时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故意闹着不准你去呢!” 第756章 易容参加选妃宴 慕景玄明显感觉到小家伙在怀里颤了一下,忙抱着儿子退了两步,“小孩子哪懂那些,皇外婆多虑了。” “罢了,哀家先过去,若是有漂亮又多才多艺的丫头,可不能只便宜了中儿那臭小子,哀家先带过来给你看!” “不要,不要……”慕霄顿时慌了手脚。这可肿么办?装病都挡不住曾外婆送美人来呐!“谁也不准来……我只要父皇,谁也不准来!” 妙回抿着笑,从旁不动声色地看小家伙,见慕景玄手忙脚乱地不知该如何哄劝,他忙道,“霄儿不哭啦?来,师祖给你揉揉背,顺顺气,就好了。” “呜呜呜……我不要,师祖坏……”他才不想再被拧小肉肉,“我只要父皇抱抱!” 贺毓悻悻地退出去。 慕景玄只得抱着儿子在罗汉榻上坐下来,歉然对妙回说道,“师父,可还有更好的法子?” “罢了,为师教你给他按摩的法子吧,如此他平日腹痛腹胀,你都可以用上。” “如此就劳烦师父了。” 妙回伸出左手,“捻捏着他的食指的指尖,用你的指腹按着手指侧边,慢慢地从他指尖向虎口处滑,不必用太重的力道……” “就这么简单?” “这是第一步,你先做好,我再教你第二步。” 慕景玄这就握着儿子的小手,因小家伙已经哭得抽抽噎噎,他反而心碎地难受,只期望能代替儿子承受肠胃绞刺之痛,小娃儿的小手在他的大手上,越显得肉乎乎的小巧,指尖却是凉的,明显像是受了惊吓。 “霄儿放心,父皇很快就学会的。” 妙回忙拿帕子要给慕霄擦眼泪…… 慕霄顿时又缩进父皇怀里。 慕景玄见状便抓过手帕给儿子按了按眼睛和小脸儿,“好啦,不哭了,师祖不会伤害霄儿的。” 妙回似笑非笑地看小家伙偷觑过来的大眼睛,“霄儿你放心,师祖在这里,你父皇也断不会跟着美人跑了。” 选妃宴这边,心瑶因挺着大肚子,极是不宜易容成宫女,因此,便易容成了一位肥胖的嬷嬷,倒是这嬷嬷好说话,塞给她一锭银子便送给她一套袍服和穿戴。 心瑶就这样端着托盘,把糕点水果摆在太后拓跋荣敏的桌案上,便拿着托盘退到远处。 选妃宴摆在御花园的琴音阁,席位环绕成了一个半圆,太上皇慕怀渊在主位,拓跋荣敏地在右侧,贺太后地在左侧,随即便是拓跋坤珠、拓跋露和恪亲王妃和拓跋中等人的席位。 心瑶本以为慕景玄会来凑热闹,没想到最后一个赶到的,竟是贺毓。 老人家撑着龙首拐杖一踏进琴音阁,满室坐着的人忙都起身恭迎。 心瑶压低了头,不着痕迹地看向她身后,见再无人进来,才松了一口气。 贺金香忙上前搀扶着她,“姑母,您怎么才过来?中儿这里可都快等不及了,外面的美人也已经恭候许久。” “给我自家孙儿选妃,你以为我不想早些过来么?”老人家急匆匆地在席位上坐下来,“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害我的宝贝曾外孙吃坏了肚子,那么小的娃儿一直嚷着疼。” 拓跋荣敏忙道,“母后放心,刚才我派人查过了,那些丫头都没有带毒的,御书房那边的护卫比您早过来一步,说妙回神医说了,只是小孩子半夜踢被子受凉了。” “我看,心瑶怀着身孕,实在照顾不了那么多孩子,听说青龙也受了重伤,还是把霄儿和夜儿都安顿在宫里住的好。”贺毓说着,就看向怀渊帝。 怀渊帝笑道,“搁在从前,妃嫔多了,为了宫闱和睦,是要互换着养孩子的。但眼下这境况,咱们谁又能比心瑶更尽心?从前她照看卉儿,可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依朕看,霄儿素来心眼儿多,又爱淘气,少不得是怕他父皇来选妃宴,故意装病。” 心瑶着实没有想到,这从前看她不顺眼的太上皇,竟也开始变得开明了许多。对于孙儿们的脾气竟也颇了解。 贺毓不悦地叹气,“可……” 怀渊帝忙抬手制止她,“青龙受伤的事儿,龙鳞阁也来禀报过了,那孩子被人陷害,以一敌百,可是很了不得,将来他定是个当阁主的好苗子。” “罢了,这是你们皇族里的事儿,太上皇爱怎样就怎样吧,左右哀家在这里说话,从来没有什么分量的。”贺毓绷着脸就端起茶盅喝茶。 心瑶挑眉摇头一叹,实在想提醒她老人家,丝芙和佐芙丽都能留下,完全是依仗她老人家的威望。 怀渊帝忙劝道:“母后,您老人家也莫要生气,心瑶如今不是皇后,更不是朕的儿媳,只是朕孙儿们的母亲,朕要命令她什么自是下一道圣旨即可。不过朕恐怕也得受颇多的斥责,譬如景玄的、睿贤王的、无绝的、夫诸的、妙回的,还有平王、怀王、康王……少不得都要埋怨朕糊涂。” 贺毓道,“哀家听出来了,你这是在暗讽哀家糊涂!” 拓跋荣敏无奈地摇头一叹,“母后,怀渊已经给足了您面子,再说,霄儿只是小病罢了。您若为这事儿让心瑶与孩子们分开,实在是……有些无理取闹。” “那么小的孩子,直嚷着痛,都把哀家的心给嚷痛了,哀家能不紧张么!”贺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众人顿时慌了手脚。 心瑶忙上前,“太上皇,请恕奴婢斗胆!贺太后如此担心,不如请她去睿贤王府的璇玑阁暂住几日,且看一看慕夜和慕霄两位皇子的生活起居如何,如此,她老人家能和曾外孙们得些机会相处,也能平复她老人家心里的不平。” 慕怀渊挑眉将她从头看到脚,眼里看到的是一个又老又丑的嬷嬷,且穿着暗青色的袍服,一双眼睛却剔透清亮,声音也格外熟悉,且这声音分明就是心瑶本尊。 “嗯,你……你说得有道理!” 拓跋荣敏也不仅格外打量了一眼嬷嬷,“这嬷嬷所言极是。” 贺毓顿时冷静下来,心里也舒坦了许多,擦了擦眼睛就看向嬷嬷,“你是哪个宫里做事的?以后跟在哀家身边可好。” 第757章 世子最善选美人 “回太后,奴婢是在御膳房负责端送糕点的,粗手笨脚实在不宜在主子面前服侍,只能……谢太后娘娘抬爱!”心瑶说着,就俯首叩拜。 “你是不愿意服侍哀家?哀家看你年龄与哀家一般大,平日能说句体己话……” 拓跋中忙道,“祖母,您这又哭又闹的,还要留人家嬷嬷在身边伺候您,孙儿选妃的事儿,您是要凉到什么时候?” 心瑶忙退到一旁,仍是拿着托盘立在席位地外圈,却注意到怀渊帝始终在狐疑地盯着自己,她侧身挪了挪脚,倒也不怕他认出来。 两队女子列队进门,心瑶顿觉神清气爽,如沐春风,望着众女子,不禁扬起唇角。 今日这些那女子倒是一个个颇有分寸,大都是粉色蓝色鹅黄的裙袍,颇是应这春日的景色,在一众雍容华贵的主子们面前,也颇显得柔和低调。 拓跋荣敏顿时欣慰地道,“景玄安排的好,昨儿我看过他写的折子,叮嘱众卿家不准自家女儿弄那些华而不实之物,咱们瞧着也颇省些力气。” 心瑶不禁诧异,想来那位皇帝陛下是过去在北月当储君时,选太子妃那会儿选出了经验。当年贺毓亦是在场,那番盛景,那盛景下的阴谋,险些将她和慕景玄困死其中。 今儿看,这位皇帝陛下果真有心,恐怕也是怕他这些个素来不太动脑筋的长辈们,被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吸引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拓跋中也极是满意一众女子的打扮,顿时按耐不住地要站起身。 拓跋露不悦地斜睨过去,“咳咳咳……有点出息!” 拓跋中只得又坐端正。 怀渊帝宽和地笑道,“露儿,你不必太拘束他。既是给中儿选妃,让他先甄选出七八个有眼缘的,咱们再从那七八个里选。” 拓跋中欢喜地就从席位上跳起来,“谢皇姑父,既如此,中儿就不客气了。” “哈哈哈……”怀渊帝却颇喜欢年轻人这般活泼,想到自己的几个儿子死的死,伤的伤,就连活着的几个也过得沉稳如垂暮老人一般,不禁摇头慨叹。 心瑶视线就紧跟着拓跋中在转,却见他果真是不客气,竟这边拉一个,那边拽一个,留下了十几个,闹得一群女子面红耳赤,窘迫不安。 这一顿择选倒也说不上鲁莽,毕竟,长脸的,圆脸的,菱形脸的,瓜子脸……珠圆玉润的,秀丽惊艳的,纤瘦柔美的,竟都包括在内,且是个个精致耐看,身姿婀娜,各有千秋。 看得出,这小子对于女人的欣赏,已然是登峰造极,恐怕在北月旧都里,没少折腾。 心瑶不动声色地环看了一圈众人的脸色,就见贺金香和拓跋荣敏皆是拉下脸来。 贺毓刚舒展的眉头也都竖起来,清冷地端起茶盅,押了一口给自己压惊。 倒是怀渊帝,还保持着和蔼的笑,丝毫看不出什么波澜。 拓跋露顿时坐不住,忙朝那龙椅上俯首,“太上皇恕罪,中儿鲁莽无状,也是露儿没有与他交代清楚,才……” “姐姐,你说什么呢?是皇姑父让中儿选的,中儿是奉旨行事罢了。” 拓跋中丝毫没有察觉气氛微妙,忙朝太上皇一拜。 “皇姑父,侄儿决定,自这些女子中择选一位世子妃,其他的都充为侧妃和侍妾,您看可好?” 拓跋荣敏一掌拍在桌子上,起身就穿过一众被吓坏的女子,拂袖而去。 一众女子忙跪在地上,拓跋中鹤立鸡群地僵了僵,也恐慌地忙跪在地上,“姑母这是怎么了?是中儿做错了什么吗?” 贺毓呵斥道,“中儿,你身为月州主将,可曾读过《鬼谷子》?” 拓跋中一听读书,顿时竖起眉头,忙绞尽脑汁地粗略想了想《鬼谷子》的内容,“呃……读过。” “《鬼谷子》谋篇第一句,你背给祖母听。” 拓跋中惊慌地吞了口唾沫,挠了挠眉梢,“呃……好像是……好像是……” 怀渊帝直接看向心瑶易容的老嬷嬷,“这位嬷嬷,那谋篇第一句,你可知道?” 拓跋中匪夷所思地看向立在墙边的老嬷嬷,“皇姑父,那书侄儿是读过的,只是一时忘记了,这老嬷嬷怕是字也不识得,岂会懂得《鬼谷子》?” 拓跋露忙斥道,“中儿,这宫中的嬷嬷们能长久地留下来,都是颇有些本事的,你莫要看轻了她们。” 拓跋中失笑,“您看她这模样,若是个知书识礼地,能穿得这般难看?寻常会打扮的女子,也都是知书识礼的,这老嬷嬷……” 心瑶见众人都看过来,她忙俯首,“奴婢粗略读过两遍,依稀记得,第一句是:凡谋有道,必得其所因,以求其情;审得其情,乃立三仪。” 拓跋中哑了一下,“嬷嬷莫要只咬文嚼字,这番话是何意,你恐怕不懂得。” “意思是,凡筹划计谋,一定要弄清原因亦或某件事的真相,再谋划计策。”心瑶俯首,“贺太后考世子爷这一条,恐怕是提醒世子爷,您对这些女子并不了解。” 拓跋中诧异地不禁重新审视她,“嬷嬷既然如此睿智,竟看不出这些女子的特殊之处么?” 心瑶大惑不解,“世子爷能看出她们的特殊之处?” “天下女子都一样,但凡体态好些,若非遗传了父母,必然是在家常练歌舞,若是手长得好,势必在家时常抚琴,眉目生得灵秀的,定然在家时常作画习字,本世子选得这些,个个眉目灵秀,面容姣好,双手秀美,体态适中。” “哈!”拓跋露气得忍不住冷笑,“中儿,你若刻意彰显你的风1流,这里可不是个合适的地方,我们要给你甄选的是你的世子妃,要选一位女子。” 始终在席位上不曾说过话的恪亲王妃笑道,“今儿可真是开了眼界,月州主将背不出《鬼谷子》谋篇,却一下就甄选如此十几位精致的美人,看样子,世子爷志在阅美,而非统兵之才呐!” 第758章 又气跑王妃娘娘 拓跋中不悦地看过去,“恪亲王妃,多读几部兵书,不一定就有统兵之才,上场杀敌要的是勇,是狠,是敢于杀敌!你若连杀鸡都不敢,能熟读兵书三百部又如何?难道这能背下《鬼谷子》的老嬷嬷去上场杀敌么?”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前一刻背兵书的老嬷嬷。 怀渊帝早已看出,老嬷嬷就是心瑶,也不禁饶有兴致地看心瑶的反应。 心瑶却不禁对拓跋中刮目相看。本事不大,还能争辩得如此有理之人,普天之下,也唯独这位世子爷了。不过,他说得也的确有道理,那赵括便是只懂纸上谈兵的。 恪亲王妃不以为然地失笑,“世子与本王妃抬杠,不如仔细看一看你选的这些女子,看她们是不是真如你刚才所言那样超凡脱俗吧,毕竟,人生在世,能否幸福,不是身边美人环绕便能幸福的。” 拓跋中不羁地挑眉,“恪亲王妃年纪轻轻,取代我前姐夫的母妃,嫁给可给自己当父亲的男人为妃,应该是过得很幸福吧?毕竟,对于你这种肤浅的女人来说,有地位就应该算是幸福了!” “你!”恪亲王妃顿时坐不住,忙朝龙椅上俯首,“太上皇陛下,请恕臣妾先告退!这种人的选妃宴,臣妾就不该来。” 慕怀渊对拓跋中呵斥,“中儿,你实在放肆!”说完,他对恪亲王妃道,“弟妹受委屈了,你先回去吧。” 恪亲王妃告退出去。 心瑶不禁又看了眼拓跋荣敏那空着的席位。这场选妃宴,可真是别开生面,还没怎么选,就先气跑了两个人。 “中儿,你这选妃宴还没结束,就把长辈们先给气跑了,你是不是想自己做主呀?!” 怀渊帝话刚说完,自那一队被选中的女子中间突然走出一位蓝色衣裙的女子,“太上皇陛下,请恕臣女退出这场选妃!” 心瑶不禁多看她两眼,却瞧着她眉眼有几分面熟,像极了户部尚书卓文池。 但卓文池素来行事内敛低调,不好做这种出挑之事。 这女子却明显摆出一脸的不耐烦,在如此一大堆温静不语的女子面前,显得格外突兀。 她若真的有心退出,倒是个颇有浩然之气的女子,若是刻意引起拓跋中的注意,倒也着实成功。 怀渊帝挑眉,“你是哪位卿家的千金?” “回陛下,臣女同父异母的兄长是户部尚书卓文池,臣女是家中四女,卓初心。”卓初心说着,就抬头看向怀渊帝,神态亦是不卑不吭,一双眼睛望着怀渊帝,却又透着几分热切。 心瑶越看越觉得这女子不对劲儿,心里也愈发不舒坦。 贺毓却顿时如看见了宝贝,“丫头,你快过来!你不参选我中儿的世子妃,是对的,来,你到哀家身边来坐。” 心瑶握着手上的托盘僵了僵,忍不住挪了挪脚。 卓初心如卓文池一样,一身文雅之气,举手投足亦是不俗,那冷扬着下巴走路的姿态,却格外霸气。 怀渊帝也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卓初心,“倒是模样生得不错。” 卓初心上去台阶,就握住贺毓伸向自己的手,在她身边坐下。 “这孩子,眉眼亦是颇有威仪,这瓜子脸也是小巧精致,与她的兄长有几分相仿。” 拓跋中不禁格外看了眼卓初心,“你这女子倒是颇有心计,既不参选世子妃,太后留你,你又何必在此留下?” “世子爷只要不选臣女,臣女相伴太后娘娘瞧瞧热闹,也无可厚非。”卓初心说着,就看贺毓,“太后娘娘,您说是吧?” 心瑶却是看了个清楚明白,这女子来参选世子妃,不过是顺便看一看情势,拓跋中显然是不入她的眼,因此,她才转而去讨好贺毓。 “卓小姐放心,本世子素来不喜欢强迫美人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拓跋中命太监打赏了没有被自己选中的女子,对剩下的一众美人说道,“你们都给本世子排成一队。” 美人们听话地站成一队,不知他要做什么。 拓跋中却夸张地从袖中取出一个手帕,当即就围在眼睛上,“本世子对你们所有人都颇满意,所以,现在本世子就让上天来决定,哪一位来当世子妃吧!” 贺毓顿时气得坐不住,“荒唐!中儿,你当这里是什么?” 拓跋中尴尬地扯下脸上的手帕,“祖母,您说,我如何选,才能显得公平公正。” 怀渊帝挑眉,侧首看贺毓太后,“母后,您不是一直希望孙儿们能多娶妻妾么!这一位颇有些本事,他若稀罕这些女子,便都赏赐给他也无妨。” 贺毓不悦地道,“荣敏和恪亲王妃都被气走,你竟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地赏赐给他女人?你这是害了他!” “太后早些年受够了委屈,巴不得一夫一妻。这几年,她看习惯自己的儿子和凌云,允琪他们都是娶一个,冷不丁蹦出这么一个特立独行的侄儿,自然无法接受。” 怀渊帝端起茶盅押了一口茶,“不如,还是交给那位嬷嬷做主,帮中儿选吧!” 心瑶却知道,刑部急缺拓跋中这样心细如尘之人。“太上皇,请恕奴婢无礼,世子爷就算无统兵之才,也能做些别的事,眼下他能否选定一位合心意的世子妃,也正能彰显他的本事。” “哦?”怀渊帝诧异地,“在嬷嬷眼里,中儿竟是个有用之人?” “陛下若是信得过奴婢,奴婢愿意助世子爷一臂之力,不过,恳请太上皇陛下,贬去拓跋中月州主将一职,封方来为月州主将。” 拓跋中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狐疑地看向嬷嬷,却愈发觉得她举止、说话都不像一位嬷嬷。“你一个老嬷嬷,竟进言贬了本世子的将军之位?你凭什么?” 怀渊帝冷笑,“凭她——” 心瑶忙道,“凭奴婢能背出那一句世子爷背不出的话!” 怀渊帝深吸一口气,见她不愿表明身份,只得依着她,“朕会与皇帝商议月州主将之事,不过,你说有法子选定世子妃,当如何选?” 心瑶俯首:“回太上皇,世子爷要选的世子妃,当是一位颇完美心细的女子,奴婢需要准备几样物品作为辅助。” 第759章 选妃计策有点妙 怀渊帝扬起唇角,“看你如此从容,朕也十分想知道,你要如何相助世子。” 心瑶看向卓初心,“不知初心小姐是否也有法子?” 卓初心正给贺毓剥橘子,抬头看向那满脸皱纹的嬷嬷,不禁厌烦,“嬷嬷你是在故意刁难初心么?世子爷自己都选定好了那些女子,初心也可不敢置喙。” 拓跋中嗤笑,“本世子看,你是没有什么好法子,也猜不透这位嬷嬷想做什么,这才出言讥讽。” 卓初心道:“世子爷,你的世子妃,臣女可不敢掺和!万一选错了,误了你的终身幸福,臣女担待不起。” 贺毓对卓初心的热情却顿时冷却了三分,她忍不住好奇地看向嬷嬷,“你快准备你需要的物件儿去,让哀家开开眼界,瞧瞧你的好法子。今日哀家的孙儿若是能选定合宜的世子妃,哀家重重赏你!” “是!”心瑶倒是不稀罕什么赏赐,不过是希望贺毓脑子也能清醒些,不要被卓初心当成了踏脚石。 随后,带着宫女们将三排桌案摆好,每一个桌案上,都摆着两小瓷碗,一纸一笔,一张曲谱,一个棋盘。 拓跋中顿时明白这样安排的用意,不禁惊叹,“此计妙极!嬷嬷好本事!” 卓初心却没有看明白,“这些都是寻常的东西呀,能有什么妙的?” 拓跋中冷斥,“刚才本世子本因你主动退出高看你一眼,眼下你竟是不懂这番用意,你可以领了赏银出去了!” 卓初心悻悻地闭上嘴巴,却见身侧的太后娘娘贺毓,也在不悦地盯着自己,她忙俯首,“太后娘娘难道知道这番用意?” 贺毓:“这用意很简单,不就是为了个中儿选世子妃么,丫头,念在你兄长是一位颇能干的重臣,哀家也高看你一眼,不过,你不懂的事儿,还是不要直白地问出口的好,否则,显得你很无知。” 怀渊帝摇头失笑,却也是忍不住自嘲,就在前一刻,他也差点留了这初心给景玄,现在看来,是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这女子已然被心瑶这番安排弄得云里雾里,若是真当了皇后,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呢! 心瑶自三排桌旁,请拓跋中选中的一众女子各自选一张桌子。 有的女子很自觉的走到了三排桌子的边角位置,有的却直接选定了最中央的位置…… 拓跋中摇头失笑,“嬷嬷好心思,这阵仗竟如排兵布阵一般严谨。” 心瑶不禁又格外看他一眼,“世子爷且说一说,这些女子的心思。” “但凡脾性低调内敛自卑的,便会选择边角位置,若骄傲自信的,必会选择最中央的位置。”拓跋中说着,就看向立在最前排中央位置的粉裙女子,“倒是这位也还不错。” 女子忙欠身行礼,“世子爷谬赞,小女子是看大家都不选这个位置,才走过来的。” “你的举动,本世子看在眼里,你就不必争辩了。”拓跋中反而忍不住被嬷嬷吸引,“嬷嬷,接下来要做什么?” 心瑶对众女子道,“桌上两个小碗中,盛放了等量的盐和白糖,请各位小姐不要品尝,不要动手去碰,只凭眼睛观察,把盛放着盐的小碗端在手上。” 一众女子各自拿起一个小碗,却都忍不住左右环顾,唯恐自己拿错。 心瑶对拓跋中颔首,“世子爷可以过去辨认,拿错了的小姐,可以请她们离开了。” 拓跋中忙上前,挨个蘸取了每个人小碗里的白色小颗粒品尝,转眼就筛选的剩下了五位女子。 拓跋露却有些看不懂,“嬷嬷,您为何让她们这样选?这是为何?” “姐姐竟也不懂么?”拓跋中失笑,“只怕你平日在家也不动这些东西吧?能辨认出盐和糖的女子,定然是在家里时常碰这两样东西,厨艺定然不会错的。” 拓跋露恍然大悟,顿时涨红了脸,却还是忙起身朝嬷嬷一拜,“嬷嬷睿智!” 心瑶颔首,“郡主客气!” 拓跋露看着她这姿态,却一眼认出,她是江心瑶,这优雅的姿态,这大肚子,还有她垂在袍袖下一双纤细柔白的手,明显不是年老的嬷嬷。“呃……那个……我……” “郡主请坐。” 拓跋露忙坐下,唯恐自己震惊地尖叫,忙端起茶盅喝茶,堵住自己的嘴,却不禁对心瑶这番安排钦佩地五体投地。 座上的贺毓也分辨出是心瑶,顿觉自己留了卓初心坐在自己身边有些愚蠢,她侧首对卓初心道,“丫头,你在这里坐着无趣,也下去选一小碗吧!” 卓初心僵了僵,顿时明白,贺毓是有心考验自己,忙走到一个空了的席位前,仔细看了看两个碗,却发现这皇族御膳用的白盐竟格外细致,与糖竟是格外相仿。 她端起盐来,见拓跋中走到自己面前,忙挡住他,“世子爷,臣女不在您的甄选之列!” 心瑶上前,看了她手上的小碗一眼,“卓小姐选对了!” 拓跋中退到一旁,好奇地问道,“嬷嬷,接下来再如何择选?” “请各位小姐在白纸上画一个圆圈。” 于是六位女子忙提笔,每个人都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圈。 卓初心见贺毓朝自己点头,也忙提笔画了一个,却忍不住道,“嬷嬷,你为何让我们画圆圈?这有何用?” 拓跋中挑眉,“卓小姐在家中不作画么?” “作画呀!但是,这与画圆有何关系?” 拓跋中拿起她桌上的纸,看了一眼,“你这圆,不够圆,你还是一边站着去吧!” 卓初心顿时涨红了脸,没想到,自己一个不屑当世子妃的人,竟然走到了被嫌弃的一步,但是,当着太上皇和太后在侧,她也委实不好发作。“嬷嬷叫我们做这种事,莫非是在拿我们玩笑?” 心瑶见一众女子都看向自己,不禁有些失望,看样子这些女子在家里都不怎么作画,能画得圆精致的,恐怕不过是偶然心血来潮,随手画一画罢了。 她客气地颔首,“卓小姐,学画的第一步,如写字一样,也是从画线开始的,有线才有形,而所有的形中,最难画的就是圆。这圆画得是否圆,就能看出此人做事是否缜密严谨,是否时常在家中作画习字。” 卓初心哑然,发现贺毓再不多看自己,心顿时一沉,适才惊觉自己的愚蠢已经完全暴露在人前,不禁懊恼自己多此一问。 第760章 原来丑女是皇后 拓跋中拿起第三排桌案,最右侧的女子面前的纸细看了看,视线一抬,落在女子低垂的脸上。 小巧圆润的一张脸,细眉,大眼,秀1挺的鼻梁,算不得出众,倒是有种小家碧玉的甜美温婉。且她选的这位置,以及自始至终温静不言的脾性,都颇讨人喜欢。 心瑶见他立在女子面前不动,扬起唇角,直接上前,“小姐贵姓?” 女子忙俯首行礼,“回嬷嬷,小女子命叫廖微雨。” “可是廖明将军的妹妹?” “廖明是微雨的堂哥,平日哥哥政务繁忙,不常见,因微雨平日内向不善言谈,因此到婚龄也不曾许配人家,哥哥这才对家父提起世子选妃之事……”廖微雨说着,赧然偷觑了一眼拓跋中。 拓跋中拿起棋子,就放在棋盘上,“微雨,该你了!” 心瑶会意,转身就朝怀渊帝和贺毓俯首,“太上皇,贺太后,现在没咱们的事儿了,让世子与微雨小姐在此对弈一局,贺太后可召见廖家的长辈们商讨世子和廖小姐的婚事了。” “这是选完了?”慕景玄抱着哼哼不止的儿子的进门,轻拍儿子的小脊背,无视众人的诧异的目光,径直抱着儿子走到心瑶面前,“平日唤你入宫来陪朕片刻你都不肯,今儿你倒是乐得凑这份热闹。” 心瑶窘迫不安,忙低下头,“陛下认错人了,奴婢是……” “什么奴婢?皇后,霄儿肚子疼,你快给他把把脉,刚才妙回师父要给他按一按,他不肯,师父教朕,这孩子只安静片刻,便又哭又闹……” 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掀掉脑袋上易容的头发套和易容面具。 慕景玄见她长发倾散在肩背上,一张素白的脸自面具下闷得粉润柔美,顿时又后悔戳穿她,忙伸手将她往怀中拉了一下,挡住她长发垂肩的妩媚娇1态。“去御书房可好?” “不了,我直接带霄儿回家,你忙你的政务吧!” 慕景玄不肯放她,扣住她的手,无视众人的错愕,拉着她就往外走。 心瑶挣开他的大手,转而握住儿子的小手,一边走,一边给儿子探脉,“怎么会肚子疼呢?这脉搏没有什么异样啊。” 慕霄哭嚷道,“师祖拧我的肚肚……” “哈?!”慕景玄匪夷所思地看儿子,“哪位师祖拧你啊?刚才只有妙回师祖在御书房……” “就是妙回师祖!” 慕景玄狐疑,“霄儿,不可以冤枉妙回师祖!妙回师祖可是普天之下最最温和善良的人。” 心瑶忙让慕景玄停下来,手按住儿子的小肚子,见小家伙并没有喊疼,忙道,“霄儿,告诉娘亲,肚肚里面疼不疼?” 慕霄忙乖乖地摇头,“娘亲来了就什么都不疼了。” 慕景玄被儿子的话逗笑,气结拿鼻尖蹭了蹭小家伙的鼻尖,“你这调皮鬼,在书房里又哭又嚷,吓得父皇坐立不安,到了你1娘1亲面前,竟是什么好听说什么。” “你这皇帝陛下,怕是被自己的儿子戏耍了。”心瑶嗔笑点了下儿子的小鼻子,揶揄道:“恐怕师祖是怕你装得不够像肚子疼,所以才拧你一下吧。” 慕霄顿时恍然大悟,愣了愣,小脑袋老老实实点了点,却不敢看父亲的神情。 慕景玄当即就把小家伙放在地上,他高大的身躯也蹲下来,“霄儿,你是在诓骗父皇么?” “我不要父皇来选妃宴,才故意装肚肚疼呐!”小家伙无辜地说完,忙躲到娘亲身后,“娘亲,我不是故意骗父皇哒!” 慕景玄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心瑶说道,“倒是亏得霄儿装病,否则,朕真就被皇外婆拉过来。届时外婆随手点一个女子让她坐在朕身边,不只是会闹得尴尬,若那女子对你心生妒忌,恐怕又闹出乱子。” 心瑶顿时想起前一刻贺毓看卓初心的眼神,没有告诉慕景玄,贺毓险些帮他选定一个。 “放心,皇外婆不会做那样惹你生厌的事,她年纪大了,就算有这份心,也是希望你多一个女子疼惜罢了。” “多一个女子疼惜?”慕霄最是不爱听这话,“娘亲,咱们疼惜父皇还不够嘛?为何要让别的女子疼惜父皇呢?” 慕景玄不悦地瞪了眼心瑶,安慰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你1娘1亲是故意气父皇呢!父皇有你们就够了。” 心瑶摇头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到底是忍住。 这皇宫里的事,已然与她无关,若她真的是慕景玄的皇后、妃嫔,选妃纳妾之事也轮不到她置喙。 今日,她不过是惧怕北月旧地埋下隐患,才格外帮拓跋中择选一位合心意的女子。 若是她强忍着不出手,只怕拓跋中真就带了那十几位女子一起离开京城,那十几位女子背后,便是十几位官员,那十几位官员背后,恐怕又有错综复杂的关系,但凡拓跋家族有点歹意,便如一点星火,点燃这张巨网。 “景玄,拓跋中选定的女子是廖明的堂妹廖微雨。” “是她?”慕景玄挑眉,“听闻这女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过不太爱说话,能被你择选给拓跋中,这女子真够幸运的。” “也是缘分吧!偏巧我今儿来了。若是拓跋中带着那几位女子一起回府,只怕在勾心斗角之中,廖微雨少不得被欺负。若是拓跋中只娶她一个,定然会发现她的好。” 慕景玄不禁因她这份希冀欢喜,“瑶儿,你不必担心,中儿虽然贪玩些,但并非是恶人。” “嗯,凭他刚才见我准备哪些小物件儿选妃,我便知道,他是有可取之处的。不过,他还是年轻了些,也未曾立过功勋,舅父直接扶他当月州主将,实在是太过偏宠自己的儿子。” “此事我也早就考量过,不过,还没有当月州主将的合适人选。” “这简单!你撤了拓跋中的月州将军之职,将他放在刑部任职,另将方来册封为月州主将,顺便方来也能带露儿回去探望她的父母,在那边长居……” “嗯,方来和露儿过去倒是合适,如此也免得朕和舅父都为难。” 慕景玄说完,就欢喜地抱起慕霄,“霄儿,你母后真是厉害,来一趟,就帮为父解决了一场隐患!” 慕霄却绷着小1屁1股,唯恐挨打,“父皇,您不打霄儿呀?霄儿骗了父皇呐!” “打你作甚!你帮父皇解围,父皇还要赏你呢!” 第761章 太后娘娘心虚了 心瑶不赞成他这样毫无章法地宠孩子。“景玄,霄儿诓骗你是事实!还是不要奖赏的好,只怕这事儿,卉儿和夜儿也知道。” “他们若真能谋划这事儿,倒是长本事。”慕景玄欢喜地将儿子举高,逗得慕霄哈哈大笑。 心瑶见父子俩开心自然欢喜,但是,她对三个孩子的脾性亦是心知肚明,尤其…… “景玄,昨晚她们姐弟三人在军营里,都听到了今日给中儿择选世子妃的事。小孩子都看似心不在焉地,实则都搁在心里。你现在应该做的,是把霄儿送回御学堂,再看一看锦卉和慕夜的境况,莫让她们为这事儿分了心。” 慕景玄倒是想带三个孩子好好地玩一会儿,“你呢?” “我还有事要忙,就先回去了。”心瑶见他将慕霄放下来,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霄儿,娘亲疼你,但不会纵着你,你心里也该有点数,该读的书都要读,心里总想着偷懒耍滑,娘亲不打你,太傅他们可不会手软,将来你要面对的现实也不会对你手软。” 慕霄小脸儿顿时垮下来,抿着小嘴儿委屈地看父亲。 “儿子,你1娘1亲说得对,你得把娘亲的话记在心里。” 慕景玄没有再强留心瑶,他看得出,她似乎心里压着事儿,在这皇宫里也不会开心。他忙唤了巡逻的护卫让他们远远地跟着保护心瑶。 选妃宴上的人,却惊得半晌缓不过神来。 拓跋露惊得从席位上跳起来,“我自刚才就觉得,这嬷嬷心思缜密得不可思议,原来,竟是表嫂易容的?!” 拓跋中也庆幸地道,“若非表嫂这番安排,只怕我糊涂选几个带回去,闹出一桩鸡飞狗跳的笑话。” 卓初心却再不敢发出半点突兀的声音。她却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刚才那又老又丑的老嬷嬷,竟然是风华绝代的江心瑶易容的? 只怕她所有的心思,都被那女子看了去,不知接下来,那女子会作何打算。 而她清楚地知道,之前曾惦记过后位的女子,虽都没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却也都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孟州那位丢了郡主之位的丝芙姑娘,闷在慕卓衍府上七年之久,如今走出来,与江心瑶成了朋友。 而之前差点被太上皇择选为皇后的任倾城,出丑之后,还在红茉舞馆里教习舞技,倒是嫁了人,听说是月州皇族后裔,但看那样子,不过是个做生意的普通男子。 见拓跋中邀请廖微雨去御花1园散步,而其他人也相继散去,卓初心忙跟上贺毓。 “太后娘娘……” 贺毓已然因心瑶易容的事耿耿于怀,更怕心瑶看穿自己的心思,更避讳见到卓初心。 卓初心上前来,正踩到了她心口的一根弦,“卓小姐,哀家还有许多事要处置,你若是没有什么事,就先请回吧。” “太后娘娘,初心只想留在您身边服侍您,并没有别的意思?” “你可知哀家是什么身份?你竟要服侍哀家?” “初心知道,您是荣敏太后的生母,是皇上的皇外婆,是……” “你错了,哀家是个本应死在北月京城的罪人,哀家曾撺掇贺家上下谋反,哀家曾经要杀自己的——当今皇帝慕景玄,哀家还曾经想拆散心瑶和景玄……但是,在哀家死无葬身之地时,是江心瑶拉了哀家一把。” 贺毓伸手,拍在卓初心的肩上,“姑娘,心要善,才会讨人喜,哀家劝你向你的堂兄学一学,若是他没有为你这次入宫出谋划策的话。” “太后……初心是诚意想留在您身边呀!” 贺毓无法相信她会有如此单纯的目的,却没想到,这小女子竟是跪在了自己的寝宫门前不肯起。 怀渊帝带着廖家几位宗长前来商议廖微雨和拓跋中的婚事,自门前下来肩辇,见卓初心竟跪在门前,不禁疑惑,“这不是卓小姐么?怎跪在这里?” 卓初心忙道,“初心一心想服侍太后娘娘,并无二心,还请太上皇成全!” “这有何难?”怀渊帝侧身对谢蒙道:“去,将她带去查验一番,入了宫女名册,领一身衣裳,这就安排了为太后清扫庭院吧。” 卓初心匪夷所思地抬头,对上帝王浅笑温和的眼睛,却分明感觉的自己的脊背似被他眼神中暗藏的利剑刺伤。“谢……谢太上皇成全!” “朕对自恃了不起的女子,素来是颇宽容,譬如从前的任倾城、丝芙和佐芙丽……自然丝芙和佐芙丽、任倾城如今还算不错的。”怀渊帝说完,再没看她,带着廖家一众长辈便进去庭院。 贺毓心事重重,惴惴不安,整个人恹恹地,午膳也没有吃好,见怀渊帝带着一众人进来,不禁恍惚了一下,“你是带这些人来嘲讽哀家的?” “您老人家这是做什么?心瑶已经不声不响地出宫了,临走什么都没说,您老何必还要耿耿于怀?” “哀家是……” “你是觉得景玄没有皇后不好看,朕也这样觉得!”怀渊帝在主位上坐下,“这几位都是廖家的长辈,朕带他们过来,是要商议中儿和微雨小姐的婚事,景玄刚刚下了圣旨,中儿日后留在京城陪你,方来和露儿去月州,这样大家也都能放心。” “这是谁的主意?景玄尚不知中儿在选妃宴上出丑的事,怎这么快就做了决定?” “是心瑶的主意,且方来的本事,也的确在中儿之上,方来之前陪着心瑶和景玄走南闯北,没少立功,经过这几年的历练,他行事也颇稳重。至于中儿,把他安排在刑部,凭他那识人辨人的本事,定不会埋没了他。” 贺毓看向廖家一众长辈,“中儿是你们的女婿,你们如何看?” 廖家众人相视而笑,廖微雨的父亲上前,“太后娘娘,我们实不愿女儿远嫁月州,不管女婿将来如何,他已然是王族中人,富贵荣华也是寻常人可望不可及的,微雨有幸高攀,已然是她的造化,我们只期望孩子们能过得幸福如意。” 贺毓看着他们个个和颜悦色,恭顺谦卑,不禁诧异心瑶的本事。“看样子,心瑶不只是给中儿择选了一位合适的女子,还给中儿择选了一个好人家!” 她由衷地赞赏叹服,却忍不住疑惑地对怀渊帝道,“你可是给了那丫头什么提示?” 第762章 被皇上看穿心思 怀渊帝摇头,“朕亦是听她说了几句话才认出她。众目睽睽之下,朕怎么可能给她提示?” “荣敏,恪亲王妃和露儿她们都不敢轻易给中儿做媒,也都不敢得罪中儿,就连哀家都摸不透中儿的心思。可心瑶给中儿选定廖微雨,极是合中儿的心意。哀家也颇欣赏廖家。若是你没有给心瑶半点提示,这丫头竟能如此精准地选定如此好的人家,真是心思过人!” 怀渊帝也颇为自家儿媳骄傲,却是知道,心瑶身边那位贴身丫鬟自打嫁给廖明之后,在廖家也颇受器重,心瑶如此帮廖家与王族联姻,也为景玄避免了将来的隐患。 廖父上前俯首笑道,“在大周京城里,知书达理的女儿家背后,定然都有一个颇有教养的家族。毕竟严师才出高徒么,若说能请得起严师,我们廖家是不敢与睿贤王府相提并论的,睿贤王培养心瑶郡主那番心力,我们也无法企及,不过是让女儿们不至于做睁眼瞎罢了。” 贺毓这才发现,竟是自己的眼界太窄。就算现在,她有心想劝心瑶回来当皇后,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更无颜面见那丫头。 拓跋中和廖微雨的婚事商定,两族欢喜。 贺毓亲自送廖家长辈们出来宫苑的大门,见卓初心竟穿着一身宫女袍服在庭院里清扫,只斥了一句,“你这是何苦?”便没有再理会她。 卓初心无奈地清扫完庭院,本想着觑个机会换个在太后身边端茶递水的差事,没成想这老妇人竟如此不待见自己。 她与一众宫女列队出来太后寝宫,正见慕景玄带着三个孩子过来请安,忽觉眼前大亮。 在太后寝宫里扫一扫庭院也不错,至少总能寻到机会接近皇上,天长日久,总能爬上那个位置。 见众宫女面对墙壁回避,卓初心也转向墙壁,却忍不住扶着扫帚转头看过去,正见那一身黑底金龙袍服的男子,怀中抱着一个小娃,背上背着一个小娃,身边还跟着一个艳若仙童的小丫头,父子四人有说有笑,那容颜皆惊艳地不似凡尘中人。 “若这男人和孩子都是我的该多好!”一旁的宫女小声地嘀咕,声音里压不住艳羡和妒忌。 卓初心也艳羡和妒忌,却没有说出来,自然那艳羡和妒忌的对象是江心瑶。 “卉儿今日字写得不错,轻功也有长进。”慕景玄笑道。 “父皇今日竟格外慷慨,舍得夸赞我们了。”锦卉歪头看父亲,不经意间注意到,立在路旁的宫女正在偷看父皇,当即就呵斥,“什么人?如此没规矩!” 掌管清扫的总管太监吴达看向一众宫女,忙甩拂尘一挥,斥道,“都规矩些!” 锦卉却正注意到,扶着扫帚仍是偷瞧父亲的一位女子,与她和弟弟们入宫时,在宫门口见到的参选世子妃的女子,有些相似。 锦卉忙道,“夜儿,霄儿,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位拿扫帚的女子面熟?” 慕夜自父亲怀中看向那女子,“嗯,参选世子妃的一个。” 卓初心对上慕景玄看过来的目光,一阵心荡神驰,见机会已经到了眼前,忙上前跪在地上,“奴婢是户部尚书卓文池的堂妹卓初心,刚刚入宫,尚未曾了解宫规,还请小公主恕罪!” 锦卉挑眉,“你倒是大胆,竟自己站出来?!”小丫头说着,抬头看向父亲。 慕景玄却只觉这境况不对,看向掌事太监,“朕早就下旨,未经朕允准,不得再选官家女子入宫为婢,卓文池的妹妹本参选世子妃,怎到了这儿来?” 卓初心忙俯首道:“回皇上,是初心参选世子妃,见中世子为人轻佻,便主动拒绝参选。贺毓太后与奴婢一见如故,奴婢也想入宫服侍太后,就来了太后寝宫清扫庭院。” 卓初心柔声说着,自诩自己的声音春风化雨,也自诩这一番对太后的孝顺感天动地,且她相信慕景玄绝对是一位有孝心的皇帝…… 然而,劈头落下的声音却酷冷如冰。 “服侍太后,你可以自讨苦吃,但不能乱了朕的规矩!” 卓初心大惑不解,看着地面,眼睛流转一圈,却想不通,“陛下息怒,不知臣女乱了陛下的什么规矩?” 慕景玄对掌事的太监道,“出这种事竟不来上奏?” 吴达恐慌不安,“陛下,此事……此事……” 锦卉见父亲生气,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看得出,这卓初心入宫,分明是朝着父皇来的。 慕景玄:“吴达,你和这女子各领杖责五十,再派人将这女子遣返回本家,另让卓文池来见朕!” 吴达忙跪趴在地上,“陛下恕罪,奴才冤枉呀!是太后娘娘做主让她留下的,奴才只是奉命行事!” 慕景玄不悦地挑眉,“如此说,该罚太后五十杖?” 吴达一愣,顿时明白,陛下这是要打太后的脸面才罚自己。“不,不,奴才该罚,恳请皇上开恩,奴才还要继续服侍太后娘娘,所以能不能少罚一些……” 慕景玄俯首看女儿,“卉儿,你说该怎么办?” 锦卉忙道,“父皇,儿臣觉得,此事不是这位公公的错,他碍于主子的威严,不敢来禀报,就罚他十杖,让他明白,宫规不是摆设,该上奏父皇的事,件件不能落下。” 吴达忙道,“谢小公主开恩!这十下,奴才定领受了,一下不少。” 锦卉忙道,“你快起来吧!” 卓初心见太监得以宽宥,忙跪行上前,“陛下,臣女留下也是太后允准的,您为何如此重罚奴婢?这五十杖领下来,初心怕是半条命就没了。” 锦卉大眼睛清冷地盯着卓初心,极是不喜这女子楚楚可怜地看父皇的眼神。 “我父皇说了,你忤逆宫规,执意留下,你是听不懂人话么?再者,你若是不在参选世子妃时刻意拒绝,你这样的也选不上,你却偏偏来招惹曾外婆。万一卓家的人找父皇要女儿讨一个说法,这事儿,该是谁的错?” 卓初心只觉眼前这小丫头像极一条小毒蛇,“可是小公主……” “没有可是,公主所言,就是朕的意思!”慕景玄不悦地俯视着卓初心,已然看穿这女子的目的,“你如此入宫择选世子妃,却留在宫里当宫女,你有主见,却给朕惹来了麻烦,若朕容你留下,岂不是谁家的女儿都能随随便便往宫里跑?” 第763章 重伤被皇后撞见 卓初心这才发现,这皇宫里竟还有一把看不见的钥匙,而这钥匙,就被眼前的帝王捏在了掌心里。 “陛下,臣女……臣女只是想对太后尽孝!” 慕景玄讽刺地挑眉,“朕不孝顺贺太后么?太上皇和太后不孝顺贺太后么?竟用得着你这外人来为贺太后尽孝?” 卓初心哑了一下,忙道:“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慕景玄不耐烦地打断她,“你的意思是,彰显自己是一位有孝心,且不为世子所动的女子,你希望朕注意到你。偏巧,朕看到的,只有你的愚蠢。” 卓初心这才发现,这位年轻俊美的帝王,并非只有一点皮囊,他还有一双能看穿人心的眼睛。而她,已然被撕碎成一块一块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脸面都寻不到了。 “此事,若传扬出去,于你的清誉也有损。若说你贪慕宫中奢华便罢,若说你是因为犯了错,被罚为宫女,你卓家这辈子甭想抬头见人。” “陛下息怒,臣女再也不敢了……” 慕景玄再没有理会她,清冷瞥了眼吴达,便带着儿女进1入宫苑。 吴达亲自拖着卓初心前去领罚。 慕景玄因压了火气,脸色肃冷如冰,自寝殿坐了片刻,始终也没有开口。 贺毓让锦卉陪在身边,坐在凤椅上,怀中拥着慕夜和慕霄,逗着三个小娃儿说了会儿话,笑得前仰后合。见慕霄腹痛痊愈,着实松了一口气。 “夜儿,霄儿,卉儿,都留在曾外婆这里用膳吧!曾外婆可想你们呢!” 慕景玄道,“朕还要带他们去给父皇和母后请安。” “每天都请安,且每天都是陪着你父皇母后用膳,七八天内,不过才留下一日。” “您这儿也得值得孩子们留下才好!”慕景玄端起茶盅,喝了一口,便站起身来,“卉儿,夜儿,霄儿,走吧!” 贺毓顿时看出他不对劲儿,“玄儿,你是怎么了?” 慕景玄看向女儿,“锦卉,带两个弟弟去院子里等父皇。” 锦卉顿时明白父皇要与曾外婆算账,牵住两个弟弟的小手,便带着两小只出去宫殿。 慕景玄命宫女关上门,才斥问,“那个卓初心为何留在您这边?” 贺毓拥着曾外孙僵了僵,“那丫头是个孝顺孩子,执意留下,哀家见她一片诚心,就……” “朕罚了那丫头杖责五十,命吴达将她送回家,回头卓文池入宫,你给他一个解释。”慕景玄说完,站起身来,略整了整龙袍,“还有,别忘了,你这条命是心瑶救下的!不要以为朕敬称你一声外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贺毓顿时红了眼眶,“玄儿……哀家……” 慕景玄摔门出去,抱起慕夜和慕霄,“卉儿,走啦,去给祖父和祖母请安。” * 心瑶今日查看清心医馆的账簿,并教授针灸,自家中换了袍服,赶到医馆之时,偏巧卓文池横抱着一个女子进门。 心瑶只得让到一旁,让卓文池先进。 “谢皇后娘娘!” 心瑶看了眼他怀中的女子,本以为是他的夫人,没想到竟是他的堂妹卓初心。 “这是怎么了?她不是入宫参选世子妃的么?” “她闯了祸,被陛下责罚了五十杖,是贺太后寝宫的吴达公公,将她送回府上的,不知为何,吴达公公走路竟也是一瘸一拐,似也受了重罚。” 心瑶大惑不解,忙唤了医术最好的师妹上前来,“给卓小姐用最好的祛疤的药,怕是重伤之后,会高热不退,你们仔细盯着。” 卓初心意识残存,疼得哀嚎,见一旁柔声叮嘱的女子发髻高绾,淡妆清雅,一身刺绣着芙蓉花开的紫袍艳美惊魂,不禁多看两眼,只这两眼便又勾起心底地憎恨和妒忌。 医女引着卓文池将卓初心抱进厢房内,卓文池忙退出来,见心瑶拿着两本账册要离开,他忙迎上前。 “皇后娘娘……” 卓文池话出口,见满厅堂的患者和大夫都看过来,他惊觉自己这称谓不太对,忙道,“郡主,臣有一事相求,能否借一步说话?” 心瑶笃定他是为卓初心的事为难,“我正要去酒楼,上车再说吧!” 卓文池忙跟着她坐上马车,“此次择选世子妃,初心一开始信誓旦旦,但没想到,竟是廖家的廖微雨中选,初心只怕是……” 心瑶这才明白,这男子竟是对于自家妹妹的野心全然不知情。“文池,你妹妹在选妃宴上主动提出不参选世子妃的,相反的,她对贺太后很是热情。” “皇后娘娘知晓这些?” “为防将来有隐患,我乔装成宫中的嬷嬷去的选妃宴,那廖微雨是我帮中世子选定的。至于你的妹妹,她并不是很喜欢我定下的择选规矩。” 卓文池暗忖着点头,却心知肚明。他那位堂妹,素来目中无人,颇有自己的主见,且在家里养尊处优,于京城一众大家闺秀之中,从不落人于后,在参加多次宫宴之后,她心里自然不甘只当小小的世子妃。 “臣惶恐,有这样的妹妹,臣……”卓文池俯首,却顿时如坐针毡,再不敢抬头看面前的女子。 初心那丫头是妄想毁掉这女子的家,这女子竟能如此心平气和,言辞中还维护着卓家的颜面。 “皇后娘娘,臣对不起您,臣不该让妹妹去参选世子妃。” “你不必如此。既然景玄将卓初心的名字列在了圣旨上,这也怪不得你。” “陛下宣召臣入宫,恐怕是为初心的错,臣……臣若受过,还请皇后娘娘去臣的府上对拙荆说一声,臣为政务去了城外,她怀着身孕,臣不希望她担心。” 心瑶忙道:“景玄是明事理的人,若卓初心没有激怒他的话,他断然不会如此严惩卓初心。吴达是在贺太后身边执掌清扫的总管,庭院内外和宫殿内外的洒扫擦洗,都是他在掌事。卓初心被罚,他也被牵累,恐怕,你这位妹妹是执意留在太后身边,并刚好派到了吴达的手底下,所以,才会两个人一起挨了罚。” 卓文池恍然大悟,也顿觉卓初心这本意聪明,贺太后那边的确是一条通往后位的路,不过,贺太后从前的错却也太过严重,倒也难怪皇帝陛下如此恼怒地重罚初心了。 “谢皇后娘娘开解,臣明白该怎么做了。” 第764章 别拿皇后打压朕 心瑶见他还是难掩紧张,笑道:“既然对卓初心的惩罚已结束,你大可不必再焦虑。” “谢皇后娘娘。”卓文池朝她一拜,自顺心酒楼门前跃下马车,又扶着心瑶下车,送她入了酒楼门槛。 卓文池一想到要入宫独自面对喜怒难以捉摸的皇帝陛下,心又悬空。 隔着半条街,听到一阵年轻男女的笑声,他循声望去,正见拓跋中牵着一个女孩的手,有说有笑地朝着顺心酒楼这边走。 那女孩头上戴着一个鲜花扎成的花环,姿容算不得艳惊天下,却娇俏明丽,正是从前见到生人不愿说话的廖微雨。 卓文池上前,忙主动行礼。 拓跋中忙牵着廖微雨上前来,示意他免礼,不客气地清冷笑了笑,“卓卿,你那妹妹可真是嚣张跋扈的很呐!” “初心与世子无缘……” “非也!本世子是给了她机会的,瞧她姿容不错,透着一股聪明劲儿,又是卓卿你的妹子……啧啧,没想到,她主动拒绝了本世子,且表嫂定下了规矩,她愚蠢无知地一再追问,还闹着去祖母的寝宫当宫女。” “初心已经受罚,还请世子爷也不要再计较。”卓文池尴尬地一拜。 廖微雨见卓文池脸色不对,忙扯了下拓跋中的袍袖。“卓大人定是还有事要忙吧?我们也要去对心瑶郡主道谢,就不打扰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拓跋中被廖微雨拖进顺鑫酒楼内,还是嚷道,“卓卿,回去好好教导你那堂妹,否则,以后指不定做出什么事呢!她入祖母的寝宫,少不得是奔着皇后之位去的,你们卓家的野心不小呐!” 廖微雨忙捂住他的嘴,“世子爷就不怕树敌么?这卓文池可是江凌云的同门师兄弟,又颇受皇上器重,就算卓初心有错,世子爷也该给他三分薄面适可而止。” 拓跋中不羁地捏住她的下巴,宠溺地笑了笑,“嗯,有点贤妻的模样了!” 廖微雨顿时被弄得面红如云,气恼地打开他的手,“你再这样没正经,我就不嫁你了。” 拓跋中还是抓住她的手不放,张口就喊掌柜,“掌柜,本世子来找江心瑶,她在何处呀?” 卓文池一路上走得心不在焉,却了解,拓跋中是藏不住话且惯不会说谎。 拓跋中既如此说,可想而知,初心在选妃宴上做了些什么。 然而…… 进1入御书房,年轻的帝王端坐龙椅之上,翻看着一本折子,却只字未提拓跋中选妃宴上的境况,且也未罚他久跪。 恢弘的宫殿里,那沉稳的声音如闲话家常,却还是威严地激起钝重的回音。 “卓卿,自恢复赋税以来,月州和孟州那边去年的秋税可曾有短缺延迟?” “月州迟了些,不过,一点没少。孟州颇及时,这几年休养生息,百姓们日子富足。” 慕景玄嗯了一声,就继续看手上的龙鳞阁的密折。 而密折上写的正是关于卓文池的饮食起居一举一动。 实则,他想寻个卓文池的错处,连带卓初心的错一并重重罚,永绝后患。 然而,折子上却找不到卓文池的半点错漏之处。 这男子是江凌云的同门师兄弟,行事严谨,心思缜密,不趋炎附势,且无旁门左道的歹意,且这几年政绩斐然,也是自江凌云之后,在户部里唯一一个不贪图钱财的尚书。 为一个卓初心,将如此一位能臣贬黜,实在是浪费了人才。 阶下的卓文池却胆战心惊,抬头望他一眼,见年轻的帝王握着折子一点一点地看到了尾端,惶恐地迅速低下头,不禁揣测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忙又补充道:“陛下,早些年,因月州那边拓跋樽统管失利百姓流离失所,且土地贫瘠,臣自三年前就上奏,边疆种不出米粮之地,干脆就让他们种果树和药草,养了牛羊,此事陛下也是知晓的……” “嗯,这事儿朕知晓,你不必多言。” 慕景玄啪——阖上手上的折子,捏了捏额角,放弃鸡蛋里挑骨头。 卓文池却被那折子阖上的声音震得一颤,忙又低下头,“陛下,臣听说初心在选妃宴上,闯了祸,还……” 慕景玄抬手制止他,“听说你的夫人快生了?” “呃……是……”卓文池下意识地又抬头望上去,“陛下忽然问及拙荆,是……是……” “朕的意思是……你平日回去多陪陪她,皇后如今有孕在身,朕日理万机,深感亏欠了她和孩子们。所以,朕准你三日免朝,不过,政务莫要耽搁,明白么?” 这是恩赏,不是惩罚呀!倒是百官见他没有在朝堂出现,也便猜测到他可能受了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臣谢主隆恩!” 卓文池忙跪地叩拜。 “陛下让臣的儿女在御学堂就读,又如此对臣如此宽容,臣……臣汗颜!臣愧对皇上!” 慕景玄俯视着他诚恳的跪1姿,心底再无怀疑。 “当初凌云举荐你来时,朕并不看好你,看你这几年颇有功绩,朕本该厚赏你,但是,卓初心的错……” “臣明白。” 慕景玄踱步走下台阶,伸手托住他的手肘,“卓卿放心,朕不会因一小女子之错迁怒你,不过,这卓初心一门心思接近朕的外婆,居心叵测,朕只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挑唆她。” 卓文池这才发现,卓家还是嫌疑重重。 叔父是急功近利了些,这些年培养初心,难免往后位引导。 但是,同为卓氏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陛下明鉴,早些年初心跟随家父、叔父和臣入宫参加宫宴,只偷瞧陛下一眼,就欢喜许久,如今小女子情窦初开,难免做些糊涂事,今日1她被杖责五十,臣将她送去清心医馆救治时,遇见了皇后娘娘……” 慕景玄顿时竖起眉头,委实不愿卓初心的血,脏了心瑶的医馆。 “卓卿,你是让朕看在皇后的面子,宽饶了卓家?” “臣不敢,皇后娘娘安慰臣说,皇上不是糊涂之人,断然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因堂妹迁怒于臣。” “每年的宫宴,皇后从不来,倒给了那些女子嚣张跋扈的机会!以后宫宴,朕再不准你们带家眷。” 第765章 她夺走将军之位 卓文池忙应下,顶着满头冷汗自御书房出来,却不禁为卓初心和整个卓家捏了一把冷汗。 这一闹,卓初心便成了文武百官和他们家眷憎恨的公敌,卓家也成了众矢之的。 慕景玄坐回龙椅上,望着殿门外清冷地摇头一叹,“敢拿朕的皇后打压朕,还嫩点!” 他挪开桌案上已经批阅完成的折子,这就从桌角的盒子里,拿出造琴的图纸,细细研看起来。 “这琴实在不好造,还是先拿块破木头造一造,等手艺好些,再用那块神木。” “父皇,我们晚上去哪儿用膳呀?”锦卉带着两个弟弟进门。 慕景玄迅速将桌上的图纸叠放好,收进木盒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这么快就下学了?” “嗯。”锦卉却注意到,他匆促收了东西在那雕刻着腾龙的宝盒里。“父皇,您刚才在偷看什么呢?” 皇帝陛下匆促拿了一本奏折翻开,“为父……只是在看密函,朝廷的密函其他人是不能看的,所以,为父便赶紧收起来。” “我们又不会偷看,父皇太过紧张了。”锦卉上前来,小手扣着桌沿,好奇地伸手就要拿那盒子,盒子上却落下一只大手。 慕景玄严肃地道,“说了是密函,你还敢拿?” 锦卉悻悻地缩回小手,慕夜却忍不住爬上龙椅,盯着那盒子摇头,“父皇一定是藏了别的什么,若真是密函,您就拿出来给我们看了。” “我猜,定是美人图!”慕霄咯咯地笑道,“父皇背着娘亲偷看美人图,我们要告诉娘亲。” 慕景玄哭笑不得,“你们这三只小鬼,真是越来越难管。” “父皇若不是看的美人图,就拿出来给我们看呀!”慕霄挑衅地仰着笑脸看父亲。 “就属你歪心思最多,看父皇怎么拾掇你……”慕景玄说着,就做猛兽一般吼叫着将小家伙搂在怀里便挠痒。 锦卉和慕夜惊笑着忙奔逃开,慕霄咯咯直笑,“哥哥、姐姐快来救我!” 然后,三个小娃儿一起挠父亲的痒,整个宫殿里弥漫着孩子笑闹声…… * 顺心酒楼内,拓跋中钻进烟雾浓重的膳房内,随手从桌上捏了两块糕点,顿时停不下来,廖微雨跟进来,见厨子眼神惶恐陌生地盯着拓跋中,伸手就拍在他的手上。 “这位是中世子,我们来找心瑶郡主。” 厨子忙伸手指向膳房最里面,心瑶正在握着丝芙的手,翻炒锅子里的菜,察觉丝芙心不在焉,她疑惑地看她一眼,“怎么了?” “没……没事……”丝芙僵硬地扬了下唇角,“你不要弄脏了袍子,这个我学会了。” “学会了,也要专心写,否则,烫到手,烧糊了菜,又是麻烦。”心瑶松开她的手,请抚了抚她的脊背,“烧菜就像是做人,火候掌控好,咸淡掌控好,且要专心,才能做好。” “烧一顿菜,你竟也能说出这些。” “潘柳师父教我时,比我还能唠叨。当徒弟的若是心思不正,会让师父难过。” 丝芙看着她绝美的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卓衍府上遭窃,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窃贼,与他来说,那是奇耻大辱,他是大周的兵马大元帅,却自家失窃……若是传扬出去……” “放心,我让龙鳞阁的人帮着找,他们定然知道窃贼的去处。”心瑶安慰地对她笑了笑,“我还要去看账簿,你先练习。” “是,师父,徒儿会专心的。”丝芙恭敬地朝她俯首。 拓跋中穿过翻滚的热气,嗅着满室食物的浓香,穿过两排忙着切菜的厨子,“表嫂,你这糕点是怎么做的呀?真好吃。” 见丝芙炒锅里的菜,他又忍不住笑,“表嫂可真是什么人都能相处得来,刚打发了一个意图登上后位的卓初心,现在又教从前惦记后位的丝芙表姐,当心她学会了您的厨艺,威胁到您的地位呀!” 丝芙顿时恼羞成怒,“拓跋中,回头我就把你炖了做下酒菜!” “哈哈哈……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我来找表嫂。”拓跋中见心瑶挺着大肚子极是不便,忙伸手扶住她的手肘,“表嫂,咱们出去说话。” 心瑶见廖微雨也跟进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忙对丝芙交代了两遍烧菜的步骤,匆促钻出膳房来,避开拓跋中的搀扶。 廖微雨忙跟出来,小心翼翼地朝心瑶行礼。 心瑶对廖微雨笑了笑,视线略过她头上的花环,顿觉自己没有选错人。 她挑眉看拓跋中,“中世子不带自己未来的世子妃去逛集市,寻到这边来,是有何贵干?” 拓跋中伸手就把廖微雨拉到怀里,“表嫂帮我寻到我最满意的世子妃,我十分欢喜,但是,表嫂转眼就害得我失去月州主将之位,这有点过分吧?!” “原来你来找我算账呐?”心瑶不以为然地一叹,看廖微雨,“微雨,你们从何处听来的这事儿?” 拓跋中抢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事儿,还真不算是我做的。”心瑶自诩没有那般大的本事左右朝堂,她不过是对慕景玄提了一句,慕景玄断然不会荒唐地当即回去下圣旨。 廖微雨尴尬地看了眼拓跋中,如实说道,“皇上刚下圣旨,我们是听圣旨才过来的,且郡主您亲口说,世子爷他……” “你还没过门呢,这就开始帮着他说话了?”心瑶揶揄。 廖微雨顿时涨红了脸,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 “江心瑶,你别欺负我们家微雨!”拓跋中气闷地呵斥,“方来替代本世子成了月州将军,父王自然不会拒绝,这些年他最是惦念大姐,巴不得大姐和方来都回去。可你这样安排,对本世子公平么?本世子用了四年的时间,才当上月州主将,竟被你一句话就……” 心瑶最是厌烦这般无理取闹之人。 “你在选妃宴上,一次择选十几位女子,若非我拦着,只怕你就都带去了月州,凭你如此行事,将来领兵,敌军用一条美人计,就能让你死于非命。” 第766章 撞见皇后打世子 “事有特殊……” “免去你月州主将之职,我只是提议,并非下圣旨,真正下圣旨的,是你的表哥慕景玄,你在这儿与我嚷嚷有何用?” 庭院里来来往往的伙计和厨子们都尴尬地低着头,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 拓跋中冷怒盯着心瑶,伸手就扯住一个行经的伙计,“你说,当今我大周皇上,最听谁的话?” “呃……奴才不敢说,世子爷您抓疼奴才了!”伙计惶恐地看向自家主子。 “说!”拓跋中逼近可怜的男子。 伙计无奈地看向心瑶,硬着头皮道:“皇上……当然是听我家主子的,这些年皇上不纳妃,不就是因为我家主子么!”伙计小心翼翼地看向心瑶,“主子,奴才没有说错吧?” 拓跋中这才松开伙计,宽慰地拍了拍伙计的肩,“总算是能有人说句公道话。”他转头讽刺地看向心瑶,“江心瑶,你必须把月州主将之位还给本世子,本世子绝不去刑部那种鬼地方任职。” 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咱们打一架,你若赢了,我现在就去对景玄说,让你当回月州主将,如何?” 廖微雨恐慌地忙道,“郡主您有身孕呢!” 拓跋中冷笑,“本世子素来最怜香惜玉,从不打女人,更何况你这挺着个大肚子,万一有个好歹……” “说到底,你就是胆小怕事,不敢打!”心瑶清冷地盯着他。 拓跋中咬牙道:“我不是不敢!” “若敌军统帅与我一样是孕妇,你当如何?”心瑶迫近他,掌中不着痕迹地凝聚真气,“你也朝着那敌军统帅说道,美人我不会杀你的,你好好回去养胎吧!” 拓跋中盯着眼前女子一脸幽冷的讽刺,勃然大怒,“既然你如此说,我拓跋中就不必与你客气了!” 说完,他抽剑就砍向女子的头顶…… “世子爷不要啊!”廖微雨恐惧地尖叫着,本想提醒心瑶小心,却话没出口,就愣住。 拓跋中像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石头块,在逼近心瑶的一瞬,只见她轻巧地抬袖一拂,陡然向后倒飞数丈,直撞在酒楼的墙壁上,然后烂泥一样,砰——的落在了地上,手里的剑也当啷摔落…… 满院子行经的伙计和厨子,却眼睛也没有眨,继续忙自己的事。 拓跋中趴在地上半晌缓不过神来,也着实没想到,一个孕妇竟内力如此深厚。 喉头腥甜不住地上涌,眼前也阵阵地发黑,“噗……”一口血喷出来,见廖微雨惊叫着上前来,强烈的自尊支撑他爬起身,忙捡起长剑撑着地面站稳。 见一众伙计和厨子都怜悯地看向自己,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蒙上心头。 “再来——” 廖微雨忙拿着帕子给他擦下巴和唇角的血,“世子爷,别打了!您根本碰不到郡主的……” 心瑶轻巧地抚了抚袍袖,“若是在战场上,你刚才就已经被我的真气震碎了。” “可我还活着呢!” “不怕你难过,我连三成的内力都没有用到。” 拓跋中握着剑的手抖了一下,还是强硬地抬剑指向那看似羸弱的孕妇。 廖微雨忙抓住他的手臂,“世子爷,郡主的师父是龙鳞阁的老阁主的徒弟,还曾跟随皇上的师父夫诸学过……您这样再挑衅不是不自量力,而是无知了。” 拓跋中气恼地顿时涨红了脸,眼眶灼红地看着廖微雨,“在你眼里,我也是这样差的人么?那个卓初心看不起我,你也看不起是不是?” “我没有……” “没有?你说这番话什么意思?” 心瑶冷笑,“失败了,还要对自己的女人撒气,好本事呀!中世子!” “是,我就是这样的人,那又如何?我拓跋中岂容你这个女人夺走我得来不易的将军之位!”拓跋中恨得咬牙切齿,挡开廖微雨,就挥剑朝着心瑶的心口直刺过去…… 却再一次,他剑刃尚未触及心瑶,整个人就被打飞。 然后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拓跋中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滚满了土,且瘫在地上,再也无法动弹。 心瑶上前,拢着袍服蹲下来,“这世上的男子,越是没本事,越是输不起,你瞧瞧我们家景玄,何时对我动过怒,何时对我发过火?就算有什么真生气了,也是怕我没有顾好自己。” 拓跋中咬牙切齿地盯着她,“你这该死的女人……” 廖微雨忙对心瑶说道,“郡主,您大人大量,不要与世子爷一般见识。” “微雨,你不必如此维护他,他骂人就是他的不对!”心瑶半点没有客气,啪啪两巴掌打在拓跋中脸上,“可还能骂得出口?” 拓跋中被这两巴掌打得耳鸣目眩,张口就要说话,却啪——又是一巴掌,“呜……我还没……” 啪——狠狠一巴掌,将他抽得半点声音不不敢出。 “江心瑶,你……” 啪—— 心瑶揉了揉打疼的手,“本郡主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这样打过一个人,拓跋中,你让本郡主也过了一回瘾,本郡主教导自己的孩子们,都不曾这般‘用力’过。” 廖微雨从旁胆战心惊,只怕拓跋中被打傻了,“郡主,您饶了世子爷吧!” “你帮他求情作甚?他不服气景玄的圣旨,也压根儿不稀罕你,不过是你的乖巧懂事聪明伶俐满1足1了他的虚荣心罢了!”心瑶说着,揪住拓跋中的匈襟,将他拎起来,“怎么不嚣张了?说话呀!” “郡主息怒,世子爷行事是有莽撞之处,但是,他……他……” “我喜欢微雨,自你定下规矩择选,我发现了她的好,相处这几个时辰,我更觉与她一见如故,世人都说缘分,这也许就是我与她注定的缘分了。” 心瑶失笑,很想讽刺他是说惯了甜言蜜语,见一旁廖微雨感动的喜极而泣,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你说的有气无力的,倒是挺感动人,以后你若敢背叛微雨,亦或纳妾,我饶不了你!” 慕景玄带着三个孩子穿过楼阁进来后院,就见自家媳妇揪着拓跋中的袍服,近得快要凑近拓跋中的脸,一旁廖微雨又哭又笑的…… 他心里顿时滋味儿,“瑶儿,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叔嫂应该避嫌,你揪着中儿做什么?” 心瑶迅速松了拓跋中,廖微雨忙抱住拓跋中,但拓跋中高大的身躯实在太沉重,压得她几乎支撑不住…… 慕景玄这才发现,拓跋中不对劲儿,竟是鼻青脸肿惨不忍睹,“这是谁打的?” 第767章 不准册封为储君 “哪有人打他?他这不是挺好的么?”心瑶随手拍了拍拓跋中的肩,以力道警告他不要胡言乱语。 拓跋中自也不敢暴露自己不甘接受圣旨的事,强撑着一口气说道,“表哥不必担心,我和表嫂切磋武艺来着,是我技不如人!” 锦卉恍然大悟地道,“原来中叔是和娘亲打架了呀!” “可真是想不开,中叔明明这么弱,为什么要和娘亲打架呢?”慕夜说道。 慕霄揣测道,“中叔是不是要和父皇抢娘亲呀?” 慕景玄不悦地看唯恐天下不乱的三个小娃,格外发现,霄儿的脑子里尽是装得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霄儿,不可胡言乱语。” 锦卉却安慰弟弟,“你放心,谁抢娘亲也抢不走,再说,中叔的美人就在这里呢。” 廖微雨尴尬地撑住拓跋中,“小公主和皇子们都不要猜了,这只是切磋武艺来着,没别的事儿……” “是中儿技不如人,表哥千万不要责怪表嫂出手重!中儿没事的……”拓跋中说着,“噗——又一口血喷出来。” “嗯,中儿忽然变得谦逊了呢!”心瑶佯装赞赏地笑道,“孺子可教也!” 慕景玄却见拓跋中连站的力气都没有,又如此口吐鲜血,分明内伤惨重。“中儿,你闲着没事儿,你找皇后切磋什么武艺?她一个小手指头都高出你几十倍……” “表哥,你怎么不早说呀?” 慕景玄哭笑不得,“皇后武功高强,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拓跋中哑然。 心瑶忙唤两个伙计上前来,帮忙扶着他。 “带世子爷去楼上养伤,我写个方子,去抓药来给世子爷熬上。” 廖微雨疑惑,“附近不就有一家郡主的清心医馆么?我们去那边就好。” 心瑶忙道,“卓初心在那边,你们还是不要过去的好,免得多生事端。” 锦卉道,“我知道,卓初心看父皇就像是要把父皇看进她的眼睛里似地,若是见了中叔,怕是一下就扑上去……中叔这么弱!” 廖微雨尴尬地看拓跋中,拓跋中气恼地摇头,“锦卉,你大可不必说中叔弱!” 锦卉老气横秋的摇头长叹,“你本来就弱呀!弱便罢了,还自不量力。” “噗——”拓跋中被气得一口血又喷出来。 心瑶忙从袖中取出一瓶丹药递给廖微雨,“一个时辰喂他吃一颗。” “谢郡主!”廖微雨握紧药瓶,忙与两个伙计送拓跋中上楼安置。 慕景玄担心地看心瑶,“刚才为何突然打起来?那厮虽弱,你却有身孕,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挑衅,不必理会,只管让暗卫弄他一顿便罢了。” “没事,如你所说,我一个小手指头,都能打败他。”心瑶与他十指相扣,伸手摸了摸锦卉的小脑瓜,“卉儿,可是差点把你中叔气死,以后说话要委婉,不要那么气人。” “是,娘亲!” “还有霄儿!”慕景玄蹙眉看向儿子,“照理说,你比夜儿小那么一会儿,心智应该没有如此早熟才是,这父皇偷看美人图,还有中叔和父皇抢娘亲这样的话,你是如何说得出口的?” 心瑶竖起柳眉看儿子,“霄儿,你今日可是结交了什么新朋友?” “没有啊。” “美人图是从何得知的?” “御学堂里,新换的那几个扫院子的小太监,议论看过的话本子,很是热闹,我就偶尔听一下。” 心瑶和慕景玄相视,“霄儿能听了去,夜儿竟没一起听?兄弟俩平日一起进进出出的,形影不离。”说着,她视线落在慕夜脸上,“夜儿,也说句实话。” 慕夜从容扬起唇角,“夜儿听过,但是,夜儿深知有些话不该说。” “你觉得该说的,可以说,和弟弟一样就好。”心瑶蹲下来,心疼地捧住儿子的小脸儿,“你们小哥俩,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容貌,竟是脾气差这么多,娘亲希望你们无忧无虑的,不要如此压抑。” “外公说,父皇从前是不喜欢孩子的,但是皇祖父他们都催着父皇要孩子,且让父皇多生些,免得皇位后继无人。所以,娘亲为了父皇不被人烦着,求教了一位懂得催孕医术的老先生,娘亲一口气生了我们三个,接着便又怀了弟弟妹妹……” 心瑶听得揪心扯肺,鼻子一酸,忙把儿子搂在怀里,“夜儿……” “外公还说,娘亲不当去宫里,一半是为家里的过错,一半是为让我们活得自在,从前外公囚着娘亲,对娘亲约束太多,娘亲过得从未开心过。娘亲不希望我们与娘亲儿时一样过得不自在,可我们万万不可因此就没了规矩往野孩子那边长,无论是课业还是功力,都不可懈怠,更不可落于人下,方能对得起娘亲这样为我们。” 慕景玄也听得心疼,“心瑶,封夜儿为储君可好?” “孩子还小,这样早的册封,对他不好。” 锦卉道:“听说当储君可是繁琐疲累呢,在史册上的储君不是被杀,就是被废,尤其咱们那个皇伯父——曾和娘亲订婚的那位,更是惨死在了牢房内。” 慕景玄按住女儿的肩,“今时不同往日,咱们皇族,再没有那样阴暗的境况,今早册封夜儿为储君,也免得再生变数。” 慕霄学着父亲的样子也跟着点头,“娘亲,父皇说的对呀!” 心瑶却不忍,“夜儿太小,等他们长大些再说吧!” “心瑶,咱们皇族的孩子,本不该这样宠着。”慕景玄无奈地看着她,“将来他要面对的……” “当初你不肯要孩子,从来不曾焦心于储君之事。如今你有了孩子,就想把自己都无法揣测的未来寄托在他身上。皇权之下的人心,你当年都压制不住,更何况是他?孩子是我生的,若无人尊他半分,便将他册封为储君,是害了他!” “若此时不册封他,将来必有人暗中挑唆他们两兄弟针锋相对。” 心瑶轻抚着儿子的脊背,清冷地扬起唇角,“谁敢挑唆我儿子自相残杀,我必让其断子绝孙!还请陛下对你的臣子时常敲打着你的众位臣子,莫做如此糊涂之事。” 第768章 师父是来算账的 天渐暖,天早早就明亮起来。 慕景玄听到琴声,睁开眼睛恍惚了一下,女儿的琴艺,竟又见长了?这曲子竟是半点无错漏,且透着一股苍冷的霸气,似曲中藏了许多故事。 担心心瑶被扰醒,他侧身凑近,帮心瑶拉了拉锦被,盖住她的耳朵自她唇上轻吻一下,贪恋地静看她片刻,帮她拂开脸侧的发丝,这才下床踏上靴子。 心瑶早已被琴声吵醒,却听得出,这是师父红茉的琴曲,近来锦卉学的舞曲。平日师父忙于舞馆,鲜少在大早上赶过来,今儿这恐怕是因昨日听说了什么,才特意赶过来的。 心瑶顿时又想起昨日与慕景玄争论的立储之事,为避免尴尬争执,干脆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慕景玄绕过床前的屏风,打开门,见一众服侍早朝穿戴的小太监们已经列队门前。 他忙示意众人噤声。 一行太监无声行了礼,进门便默然忙碌,一切与往常一样,井然有序。 慕景玄更换好朝服,将朝冠戴在头上,忍不住自镜子里又看了眼薄纱屏风那边床榻上的动静。 昨日,那一番立储的争论之后,两人始终气氛尴尬。 在晚膳时,谁也没说话。所幸平日1他也不是话多的人,丫鬟和青龙他们都没有察觉。 往日,他在换衣服时,心瑶不是起床帮忙,就是歪在床榻上静静地看着他,虽然那会儿她也不怎么说话,只她的眼神相伴,他也不会觉得这样寂寥。 他总期望,她能再多睡一会儿,她却还是扬着唇角望着他忙碌,就算冬日里赶上雨雪,他也会觉得天是暖的,心是暖的,雨雪里天寒地冻,在他这一隅却岁月静好。 今日,心瑶这样沉睡,应了他的期望,他却又怅然若失。 溢彩流光的金龙黑底袍服和垂旈金冠,映在晨光里,却反衬得镜中人愈显得双眸落寞。 他堂堂帝王,一入宫,便是与心瑶分开一整日,也不曾这样过,怎忽然就多愁善感了? 下楼之后,他走到琴室内,这才发现,抚琴的竟不是女儿,而是红茉师父。 红茉仍是一身暗重的红袍,盘膝坐在琴前,纤长的手指格外有力,拨弄琴弦的姿态苍冷,那沉静的气韵却与心瑶十分相似,她目光望着锦卉,也无半分柔和。 而他的宝贝女儿慕锦卉,穿着一身粉红的舞衣,像是一只小鸟,随着乐声旋转,挪步,小手在半空里划过一个圈,就笑着望过来,“父皇,娘亲可与你说话了?!” 琴声戛然而止,红茉绷着脸蓦地转头,斜睨向门口…… 慕景玄暗囧,正要开口宽慰女儿两句,却见红茉威严拿起琴架一侧的戒尺,就啪——一声敲在琴架上。 慕景玄见女儿吓得一颤,忙道,“师父恕罪,是朕之错!” “你的确有错!心瑶如今身怀六甲,每天挺着个大肚子忙里忙外,还要为家国倒是费心,为你皇族里那些琐碎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你不只是有错,你是大错特错!” 慕景玄顿时明白,这位师父一大早地过来,竟是专程来教训他的! 这一番话,倒不像是为了立储之事,含沙射影地,更像是在为卓初心生气。 “师父教训的是!景玄再不让心瑶受半点委屈。”他忙叮嘱女儿,“卉儿,专心些,不要被观舞之人扰乱。”说完,他忙带着一众随侍匆匆逃离。 “父皇逃得真快!”锦卉悻悻地端正姿势,又重新开始跳,却见红茉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师祖,怎么了?您怎么不抚琴了?” 红茉不悦地道,“你父皇可是又欺负你1娘1亲了?刚才你父皇那眼神躲闪,明显还藏着事儿!” 师祖的眼睛可真尖锐呢!“没,没有……” 红茉又将戒尺打在琴架上,“现在你竟开始诓骗师祖了?小小年纪,不尊师重道,你可知师祖会如何罚你?” 锦卉忙凑到琴前跪下,“父皇说,要册封夜儿为储君,娘亲说弟弟还小,父皇就坚持册封夜儿,为这事儿,娘亲一直没有说过话。” “哼,你父皇也是着急了!之前不肯要孩子,也不担心后继无人,如今有了孩子,又着急立储。” 红茉摇头一叹,“依着我说,你1娘1亲若与你父皇没生你们这几个小鬼,师祖就带着她游山玩水去,说不定还能遇上个有缘人,过舒坦日子。” 锦卉顿时不爱听这话,“师祖,娘亲现在也过得挺舒坦呀!父皇对娘亲很好的。” “你这小丫头懂什么是好?世子选妃宴,你1娘1亲都要乔装成老嬷嬷去管一管,这叫舒坦么?昨日,她若是不去,只怕贺太后就将卓初心赐给你父皇当妃子!皇族这些个没心没肺的东西,都欺负我徒儿呢!” 红茉说完,见小丫头愣住,顿时又后悔对她说这些。 锦卉眨了眨眼睛,顿时听明白了师祖的话,“师祖,您这是连曾外婆也一起骂了呀!” “她不该骂吗?” “该!”锦卉小心翼翼地叹了口气,“父皇昨儿罚了卓初心杖责五十,又训斥了曾外婆呢!曾外婆也被吓坏了!” “她活该!” 红茉想到贺毓被训斥,心里这才舒坦了些,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头。 “卉儿,其实,跳舞呢!就是舞人生,舞生命中的酸甜苦辣!你1娘1亲之所以能跳得比师祖的其他弟子好,便是因为,她的舞姿里有酸甜苦辣,师祖的其他弟子则大都是随着乐声摆一摆动作罢了。” 锦卉忙跪端正,“卉儿不敢奢望比得上娘亲,但是师祖……卉儿跳得如何?” 红茉不敢恭维地摇头,“有上进心不服输是好的,你现在还小,练得都是皮毛,等你真的懂了曲中的意思,才能跳出真正的舞。” 锦卉一知半解,自觉对这曲子也已经很熟悉,动作也算得熟练,怎么就只是皮毛呢? “好啦,现在开始打坐练习内功吧,得闲了好好琢磨一下师祖的话,师祖上去看一下你1娘1亲。” “是,恭送师祖!” 红茉自舞室内出来,就见青龙正带着慕夜和慕霄从练功房出来,她一眼扫过三个男孩,注意到青龙脸上竟有淤青,不等三个孩子行礼,便伸手托住青龙的下颌看了看。 “这是长大了,能打架了?!” “师祖……” “就没一个叫你们娘亲省心的!” 第769章 册封储君,推迟 青龙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干脆俯首不言,由着师祖训斥。 慕夜大眼睛看红茉,又看青龙,却顿时忿忿不平。 “师祖,您误会了!是金龙他们欺负哥哥,哥哥一个人打他们好多个……”唯恐师祖不明白,他伸着小胳膊,画了一个巨大的圆。 红茉挑眉俯视着小家伙,“如此说,竟是青龙欺负了他们?” “嗯,可以这么说,他们被哥哥打得一身伤呢!金龙还带着无绝师祖来告状。”慕霄也抢着说道,“金龙也浑身是伤,哥哥这都算是轻的,金龙都出血了。” 红茉不敢恭维地看青龙:“所幸青龙是打过了,若是打不过还硬拼,会发生什么事?” 青龙脸色微变,忙跪在地上,“师祖息怒,青龙知错!” “你1娘1亲养你,是让你动脑子做事,不是让你和对方硬拼的,真正硬拼要将就势均力敌。你义父不在龙鳞阁当值,当值的是龙音,龙音若不是一个公正之人,比因你这事儿,将你逐出师门,你当如何自处?你娘亲见你受委屈,又该如何处置?你一人知错,便牵累你娘亲也跟着受委屈!” 青龙忙俯首,“青龙谨遵师祖教诲!以后,再遇到这种境况,青龙会避开的。” 锦卉听到走廊上的一番话,忍不住探头出来,见红茉上楼,她忙从舞室钻出来,“师祖今儿是怎么了?今日特意赶过来训人的?” 青龙和慕夜、慕霄都看她,三人齐声道,“你也挨训了?” “我才没有哩!”锦卉见三人一脸狐疑,忙道,“是父皇挨训,师祖对我好着呢!” 青龙不敢恭维地揶揄,“师祖对你这么好,你怎说话都不敢大声?还蹑手蹑脚的,看你这样子,分明是从头到脚刚被训过。” 锦卉咳了一下,忙挺直脊背,“我着凉,嗓子哑了不行么?我还要练内功呢,不和你们聊了!” “我们家里,都没有不被红茉师父训的。”慕夜摇头感慨,“外公也真是想不开,怎么总是给娘亲找这么多坏脾气的师父?” 慕霄慨叹道:“娘亲小时候没被训成傻子,真是万幸。” 青龙忍不住看了眼舞室的方向,忍不住莞尔,还是进去关切地问道,“师祖为何训斥你?” 锦卉气结瞥他一眼,“都说了没有训我,你这人……” 青龙忙打断她,“下次师祖再训你,你只管顺着她,由着她训斥便是,千万不要顶嘴。” 锦卉只觉他啰嗦,“你还是去关心你媳妇吧!” 青龙哭笑不得,“你不能因为知道我有青梅竹马,你总这样揶揄我。我若拿你的糗事揶揄你,恐怕你也会受不了。” “父皇说过,这世上没有公平的事。再说,我也没有什么糗事好叫你揶揄的。” “爱哭鬼爱哭,不就是天大的糗事么?” “哈!”锦卉不服气地道,“从今往后,我一滴泪都不会掉!” “嗯,有骨气!”青龙不以为然,口气轻巧,眼神里也全然是不相信她能做到。 “你不信我是吧?你给我等着……”锦卉气闷地吼道。 楼上,心瑶刚刚洗漱完毕,见师父进门,忙俯首行礼。 “师父,您怎么过来了?” “昨天你师妹扭伤了脚,去清心医馆敷药,听到医馆的人议论卓初心受伤的事,就打听了一下……为师担心那丫头伤害你,便过来看看。”红茉上前,疼惜地握住心瑶的手,拉着她一起在桌旁坐下,“昨儿可请过平安脉?没有动胎气吧?” “师父小瞧自己的徒儿了,一个卓初心伤不了徒儿。”心瑶忙斟茶给红茉递上,“师父留下来用早膳吧。” 红茉接过茶喝了两口,见她举止没有什么不妥,这才放了心,“你怀着两个孩子,一举一动都要小心,那些没有必要多管的事,实在不该去掺和,大周人才济济,你不出手,也有人会去处置。” 心瑶:“是,是人才济济,却也大都野心勃勃。景玄择选臣子,都没有吃素的,月州那边境况微妙,徒儿担心,一步错便会步步错,所以让景玄派方来和露儿过去,留中世子在京城,一则可作为人质,二则让露儿回去瞧瞧父母,大家也都能安心。” “你顾虑如此周全,是为夜儿和霄儿的将来打算吧?” “不瞒师父,徒儿一直忧心夜儿和霄儿的未来。他们有一位天下无敌的父亲,可将来怕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所以,徒儿希望能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红茉心疼地看着她,“看你这样子,怕是心事重重,昨晚也没有睡好。” 心瑶摇头一叹,想到昨日的事,便心口窒闷,只觉喘不上气。“我担心立储君之事。昨儿景玄提到了。” “慕景玄要册封夜儿为储君是好事,他心里有孩子和你,你应该答应才是呀。” “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一个当了储君,每日被高高供着,另一个被众人踩着,一开始还没什么,比较的长久了,势必心里别扭,若只别扭便罢了,只怕这别扭久而久之就成了杀气。当初景玄担心孩子们为了皇权自相残杀,我也一直担心。” 红茉见她红了眼眶,忙把她揽入怀中,“瑶儿,你还怀着两个呢,莫要如此焦虑。夜儿和霄儿都是懂事的好孩子,他们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若是迟早,还是迟些的好。”心瑶手按在师父的脊背上,“师父,一想到孩子们真的有可能自相残杀,这腹中的两个,我就不想生了。” “说什么傻话?!以后再不可如此胡思乱想。” 红茉虽如此说,却也担心,毕竟自己也是年过半百,能陪心瑶多久,自己也说不准。 从璇玑阁出来,她便来到龚璇玑的书房门前,却正听到龚璇玑在训斥两个儿子,于是,在门外转了两圈还是决定入宫去找拓跋荣敏商议。 这一日早朝,赶上太上皇怀渊帝一月一次的临朝听政,虽说是听政,不过是竖着耳朵眯着眼睛看看热闹,他始终都觉得,儿子当皇帝,比自己当得好,因此,实在没有必要再耗费心力。 听到儿子自龙椅上沉稳地说,“立储之事推迟”,他还是如被针刺了一下,忍不住就跳起来,“景玄,立储乃是大事,上个月为父就催促过了,你为何要推迟?” “父皇,儿子还年轻,您的孙儿们还小,他们难当大任!” 第770章 朕信他不会谋反 “我大周立储君并无年龄规矩,你此时册封了储君,也是为安抚臣民,让他们有所期望!”怀渊帝这就对坐下的众臣道:“朕决定,册封二皇子慕夜为储君!” 阶下众臣顿时交头接耳,有人点头,有人摇头,一时间暗潮涌动,炸开了锅。 慕景玄静冷俯视着阶下的动静,就见江凌云和慕允琪亦都是脸上有怀疑之色,显然,这每个人都无法确定慕夜将来是否有治国之才。 心瑶那一番顾虑,果真也是有些道理的。 他自龙椅上起身,“此事延后十年再议不迟!退朝!” “这臭小子,你有儿子为什么不立储君呐?你迟早会与为父一样老态龙钟、会做糊涂事……只有你儿子才能拉你一把!” 怀渊帝气闷地暴吼着,看了眼丹陛下的众臣,这才发现,阶下竟然少了一个人。 他忙唤住要离开的江凌云,“平王为何没有来早朝?堂堂兵马大元帅,竟变得如此放肆了?” 江凌云忙道,“回太上皇,平王告了病假。” “病假?”怀渊帝愈发怀疑,“一个习武之人,怎可能无缘无故地说病就病?可派人去平王府看过?” 江凌云摇头,“太上皇若是不放心,臣一会儿出宫就过去。” “军队里很忙吗?别真是累病了,带御医过去瞧瞧。” “是!” 江凌云捏着一口气,转身出来大殿,就见慕允琪正在等着自己,“怎么了?你还不赶紧回府?” “我听到父皇刚才问你卓衍的事。” 江凌云见他脸色不对,狐疑地竖起剑眉,“难道卓衍没有生病?” 慕允琪俯首,“早上我来时,看到卓衍带着几队兵前去封锁城门,不知要闹哪一出,万一他要谋反……京城和皇宫里的兵可不够用的。” “呸!少在这儿乌鸦嘴。” 江凌云虽如此说,还是不敢笃定慕卓衍如何想,他最是清楚,卓衍倾慕心瑶依旧,且卓衍又是宁广辅的外孙,当年的种种,如今的爱而不得,他也始终不敢放松警惕。但景玄却对这堂兄深信不疑。 慕允琪紧张地盯着江凌云,“你看,你也是在担心……我若是乌鸦嘴,你就是乌鸦心!” “谁乌鸦心了?”江凌云忙转身返回殿内。 慕允琪也忙跟上前。 慕景玄正在内殿里捏着额角为立储之事头痛,见慕允琪和江凌云神色恐慌地冲进来,他疑惑地竖起眉头,“何事?” “卓衍可能要谋反。” “什么?”慕景玄失笑,“你们疯了,竟怀疑自己的兄弟?” 慕允琪忙跪在地上,“哥,就算他是我们的兄弟,可不是嫡亲的,早上我来时见他带了几队兵去封锁城门,无缘无故地,他……” “他府上被管家盗了,他那是捉贼呢!” “哈?”慕允琪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毕竟,谋反和捉贼相去甚远。 江凌云也百思不解,“他堂堂兵马大元帅,王府里怎么可能被自家的管家盗了?” “他长居军营,不常返家,家里也没有什么可信之人,丝芙又是个没心没肺的女子,也没有能力帮他看家。” 江凌云忙道,“皇上,还是派一个管家去平王府的好,将来卓衍成家也需要人打点。” “这是个好主意。”慕允琪眸光精明地微闪,“皇兄,派个管家过去,也正好可以监视他和丝芙的举动,也免得宁家还有余孽与他往来。” 慕景玄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是担心卓衍背叛朕?” 江凌云和慕允琪都跪在地上,“皇兄,我们是为江山社稷的太平,在皇族里,兄弟算什么?江山安稳才最是重要。” 慕景玄本就为将来慕夜和慕霄的兄弟之情为难,这话顿时如一把刀刺在他的心口。 若是慕夜当了储君,有人误解慕霄做了错事,慕夜当如何处置?杀了慕霄吗? 不,他绝不容许儿子将来做糊涂事。 “凌云,允琪,朕知道你们是为大周的安稳顾虑。朕信你们,也相信卓衍,我们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不敢对彼此怀疑。” 江凌云和慕允琪相视,两人都看出皇帝陛下似压了心事,再不敢多言。 慕景玄道:“是该给他择选一个像样的人持家,我大周兵马元帅当心无旁骛,一心放在军务上。” “朕备了些赏赐给卓衍,你们亲自送到他府上,另仔细择选宫里一位德高望重的掌宫之人给卓衍当管家,再派六位宫女和护卫过去,给他把王府装点一番,至少得有个家的样子。” “是!”江凌云和慕允琪忙起身,两人却都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两人自长阶上下来,谁也没有说话,却都知道,今日皇上对卓衍之心,亦如对他们,他们实不该如此冲1动行事。 慕允琪自知自己做了蠢事,忙道,“凌云,这事儿怪我……我身为刑部尚书,应该严查仔细后,再对你说,若今日皇上责怪我二人诬陷卓衍,便是我牵累了你。” 江凌云环住他的肩拍了拍,“我也有错,身为丞相,我该多关心卓衍,所幸眼下无外敌入侵,否则,咱们如此离心离德,大周必出大乱子。” 慕允琪暗忖着点头,却又不禁担心将来的慕夜和慕霄,“父皇说册封慕夜为储君之事,你怎么看?” “既然陛下说要将此事搁置十年,咱们就不要再议了。再说,慕夜和慕霄是我的亲外甥,我断不能厚此薄彼。” 慕允琪却压不住担心,“若是册封了慕夜,我实在担心慕霄。” “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皇上才为我们刚才的一番话寒心吧。”江凌云摇头一叹,“不知心瑶境况如何,陛下突然将立储之事延后,只怕就是担心心瑶会胡思乱想。” “是呀,心瑶是比皇兄想得还多的,否则,在拓跋中的选妃宴上,她也不会乔装成嬷嬷去了。”慕允琪摇头一叹,“咱们都没有顾虑到的事,她却想到了,定是是慕夜和慕霄的将来担忧。” 两人说着,正见红茉忧心忡忡地拖曳着裙袍往长阶上面走来,两人忙上前行礼。 “凌云,允琪,景玄呢?”红茉心焦火燎,急迫地说道,“心瑶担心立储之后,慕夜和慕霄会自相残杀,肚子里那两胎都不想生了,这件事我必须对景玄说!” 第771章 抓阄选定小太子 江凌云和慕允琪相视,默契地忙给她让开路。 红茉却看着两人哭笑不得,“你们看不到,我这双老腿已经跑不动了么?赶紧飞上去说一声呀。” 江凌云却怕再犯下欺君之罪,“师父,我和允琪奉旨,有要事要办,距离不远,您自己上去吧。” “哈?”红茉匪夷所思地看两人,却见两人眼神躲闪,匆促地疾步下去台阶,就如逃一般……“哎?我就算一介舞姬,也是你们的长辈吧!你们这……两个臭小子,是不是犯了什么错呀?” 慕景玄正要去找父亲,解释将册封储君延后的原因,见红茉吃力地往阶上爬,他忙飞身下去,“师父,您怎么来了?” “瑶儿呀……你最好平日多陪着她,女人怀着身孕,最是容易胡思乱想,还容易做些想不开的事……” 慕景玄忙俯首,“师父,您多虑了,瑶儿冰雪聪明,凡事看得格外透彻,且深谋远虑,她怎么会胡思乱想?” “你最好把折子带回家去,寸步不离地陪着她,等孩子生下来,才算稳妥。” 红茉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叹得眼泪落下来。 “她有母亲,我本不该多管,可璇玑那边还有两个孩子要管。我入宫之前,本想去与你母后说一说,又担心她与贺太后一样,早就嫌恶了心瑶,一旦捉到瑶儿的错处,便要给你纳妃……” “师父莫担心,景玄这就带着折子回去。” 慕景玄这就命护卫和太监们去准备,却见本该在御学堂的夫诸轻飘飘地御风而来。 “师父?” 夫诸担心地落在台阶上,“景玄,锦卉、夜儿和霄儿为何没有来学堂?今儿上午该学内功心法,那几个小鬼莫不是因我教他们,吓得逃学了吧?” “不可能!孩子们一向懂事。”慕景玄看红茉,“师父可曾去过璇玑阁?” “去过,夜儿和霄儿和青龙刚练功结束,这会儿也应该入宫了才是。”红茉看夫诸,“瑶儿说,怕夜儿和霄儿自相残杀,腹中那两个也不想生了,眼睛乌青,明显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慕景玄这才明白,红茉为何如此着急地赶过来,想到早上心瑶竟是故意装睡才一眼不肯多看自己,他恐慌地飞身直奔宫门。 * 璇玑阁内,心瑶命锦卉、青龙、慕夜和慕霄在桌前坐下,然后将两个金色纸团,放在慕夜和慕霄面前,另外两个红色纸团放在锦卉和青龙面前。 锦卉无奈地皱紧了眉头,“娘亲,今儿第一堂课,是夫诸师祖教我们内功,这会儿已经迟了,而且我们都没有告假!” “你们觉得,是生死重要,还是课业重要?” 青龙忙自桌下按住锦卉的手腕,对母亲道:“娘亲,当然是生死重要,您想做什么,我们都听您的。” 心瑶阖眼一叹,“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夜儿和霄儿从金色纸团里面,一人抓一个,锦卉和青龙从红色纸团里面一人抓一个。” 青龙见弟弟妹妹们疑惑,伸手就拿起一个红色纸团,打开来,却是一个黑色的墨点。“卉儿,快看你的是什么。” 锦卉打开剩下的红色纸团,上面却什么都没有。 而慕夜和慕霄这边,一人选了一个金色纸团,慕霄好奇地抢先打开,见是一个“皇”字,不等慕夜的打开纸团,就忙又将纸团抓成一团放在慕夜面前,霸道地直接抢了慕夜手上的纸团。 “哥,我不喜欢这个,我和你换!” 慕夜大惑不解,只得让着他,却打开手上的纸团,就见是一个“皇”字。“弟弟,这个是皇字,应该是当皇帝的意思。” 慕霄拿小手把自己的纸团摊开,“我的厉害着呢,我是王!” 心瑶将两个小家伙的神色和举动看在眼里,突然绷不住,喜极而泣,“霄儿,为什么和哥哥换了纸团?你说实话,不准诓骗娘亲哦。” “当皇帝太累了,父皇每天都离开我们去宫里,那些太监将一大摞一大摞的折子给他摆在桌上让他看,他就像是坐牢一样……还每天面对那些讨厌的人,还总有人要给他送女人来气娘亲。”慕霄说着,担心地看慕夜。 心瑶失笑,“所以,你是把不好的东西给了哥哥?” 慕霄义正言辞地道:“哥哥说了呀,我不喜欢的,都可以给他!” 慕夜忙道,“娘亲,我可以的,我一直都想帮父皇。就想父皇让祖父整天到处玩,祖父以前也是皇帝,对吧?” “嗯!夜儿说得很对,夜儿是个孝顺的孩子,霄儿也很懂事!” 心瑶欣慰地摸了摸两个儿子的头,“父皇是一定要择选一位储君的,既然你们自己选择好了自己的位置,等父皇回来,就可以告诉父皇你们的选择了。今儿可以在家里玩一整天,夫诸师祖找过来,娘亲帮你们解释。” 慕霄忙道,“娘亲,我们可以去花1园里玩那些小石头吗?” 心瑶哭笑不得,却知道,父亲为了装点花1园,特命人云来了许多圆滑的小鹅卵石,五颜六色,极是漂亮。“可以,不过玩完之后,要洗澡,还有,不可以拿着小石头往嘴巴里放,更不可以拿着小石头砸人。” 慕夜和慕霄欢喜地相视,咋咋呼呼地欢叫着,忙奔去花1园…… 心瑶忙命小格子带着护卫跟紧他们。 书房里安静下来,锦卉顿时忍不住羡慕两个弟弟,“娘亲,卉儿也想去和弟弟一起玩。” “娘亲还有话没说完。” 锦卉气恼地道,“娘亲每次都是因为他们小偏袒他们,他们的纸上是皇和王,青龙的一个墨点,我的却什么都没有。” “夜儿和霄儿当来是称王称皇之人,事关天下安危,所以,青龙那个墨点是……一旦夜儿和霄儿做了欺师灭祖、弑父夺位、亦或祸国殃民之事,青龙就杀了他们。” “哈?!”锦卉恐惧地从椅子上跳起来,“那……我……我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呢?” “你只袖手旁观,什么都不用做,安分当好你的公主就好。娘亲许诺你,让你的外公帮你留在大周,绝不远嫁他国和亲,就算将来父皇纳妃,迎娶新皇后,外公和外婆、舅父、舅母都会疼惜你。” 锦卉脑子一片空白,“娘亲……娘亲您是要去哪儿吗?” “娘亲这一胎又是两个,怕在生产时出意外,所以先交代好遗嘱。” 心瑶见青龙面色凝重地始终没有说话,伸手落在他肩上,“青龙,你是大哥,将来娘亲若不在了,要顾好弟弟妹妹们。” 第772章 又得罪了小公主 青龙见锦卉从旁哭成了泪人儿,忙起身自桌子一侧双膝跪地。 “娘亲放心,青龙知道应该怎么做,青龙定会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心瑶安慰着将女儿揽在怀里,看着青龙沉稳的举动,心疼地叹了口气。 “儿子,娘亲最亏欠的就是你,收养你时,天下不太平,不能把你带在身边。后来娘亲便生了孩子,又顾不得你。娘亲知道,你在龙鳞阁也不开心……” “娘亲不要这样说,青龙现在有家,有弟弟妹妹,有爹娘,青龙还跟着无绝师祖学到了真本事,这段日子是青龙最开心的。将来,青龙也定会让近金龙他们心服口服。青龙当阁主的梦想从来没变过。等青龙当上阁主,定与娘亲一样,把天下安危放在第一位。” 锦卉顿时止了泪,大眼睛巴巴地看着青龙,只觉他野心勃勃,尽是在说风凉话。 心瑶托住青龙的手肘,把他扶起来,“娘亲已经安排好了计策,帮你安抚金龙,等你的伤养好,咱们一起去收拾那群熊孩子,娘亲保证,定让金龙他们再不敢造次!” “是!” 一前一后地出来书房,锦卉就自青龙背后斥道,“虚伪的骗子!冷血的怪物!忘恩负义的畜牲!” 青龙从小到大从没有受过谁的气,也从没有被谁这样骂过,但凡骂他的人,都是被他揍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但是这丫头,他偏偏又打不得……她这一把小骨头,也禁不住他胖揍。 他自前面收住脚步,转头看向眼睛凶巴巴瞪着自己的小丫头,却见小人儿气哄哄地上前来,抬脚就要踩他的脚…… 他迅速向后退了两步,避开那踩着粉红小靴子的脚,“卉儿……你不觉得过分么?娘亲已经很担心我们了,你竟还要戳着我脊梁骨骂我,又冲过来踩我的脚……” 锦卉强硬地握着小拳头打断他,就连小脖子也因为太过恼怒而涨红,“不要叫我的名字!你不配!” “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你说,我该!” “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你不过是利用我们家实现你当龙鳞阁阁主的梦想罢了,张口闭口都是阁主阁主的……你自己的媳妇不稀罕要也就罢了,刚才又在娘亲面前说什么把天下放在第一位,好大的野心呐!你干脆取代我父皇,当皇帝算了!” 青龙哭笑不得,“我……我和你这般大时,就立志当龙鳞阁主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师父,娘亲,师祖他们都知道呀!再说了,人有野心,才能活得痛快,你就一点野心都没有么?” “你竟还强词夺理?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心平气和,与世无争,这是红茉师父教的,你好好回房间反思!”锦卉端着红茉一番训斥人的架势,憎恨地抬起小手便直指他的鼻子,“若你将来敢伤害我两个弟弟,我定饶不了你!” 青龙气结失笑,“娘亲不过是做一个交代罢了,将来夜儿和霄儿必成大器,我那任务也就不作数了。” “你放一百个心,有我这个亲姐姐在,夜儿和霄儿定能当好皇帝和王爷,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锦卉气哄哄地就冲进花园里去找弟弟。 “从现在开始,我要看着弟弟们读书、写字、练功,我不会让他们犯一点错误……” 慕景玄急匆匆地返回来,见女儿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地发着狠咕哝,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忙飞身落地,“卉儿,可见过娘亲和两个弟弟?” 锦卉一见父亲,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委屈地扑在父亲怀里,就“呜——父皇,您可回来了,卉儿好怕……卉儿要死了,两个弟弟也要死了……” 慕景玄恐惧地忙蹲下来,从袖中取出手帕给小丫头擦了擦眼泪鼻涕,不禁怀疑小丫头中了剧毒,忙按住她颈侧的脉搏探了探,脉搏正常呀,怎么说些要死要活的话? “卉儿不哭,沉下气来说话,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娘亲刚才让我们抓阄……” “抓阄?”慕景玄顿时明白了大半,暗暗地呼出一口气,“娘亲是用抓阄择选,谁是储君?” “嗯,本来霄儿抓了皇字,可他突然就和夜儿换了,所以夜儿当储君,他当王。” 确定心瑶和两个儿子安然无恙,慕景玄这才把心也落回肚子里。“既然如此,就天下太平了呀!卉儿,你一见父皇就哭,是为何?” “娘亲也让我和青龙抓阄了……” “为父明白了。”慕景玄无奈地捧住女儿的小脸儿,“当皇帝的,都要有人监督,娘亲定是让你和青龙哥哥监督夜儿和霄儿,对吧?” “青龙抓的阄,是会杀弟弟们哒……呜呜呜……”小丫头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父皇赶快把青龙抓走,女儿讨厌他!他是个坏人!他一定会杀了弟弟的。” 慕景玄轻拍着小丫头的脊背,帮她顺气,忙柔声道:“卉儿,你可知皇祖父册封父皇为储君之后,也派了人监视父皇?” 小丫头顿了顿神,忙摇头,眼泪甩飞了好几颗。“不会的,皇祖父怎可能这样做?” “这庭院里扫地的,洒水的,甚至某个看似不起眼的护卫,都是监视父皇的,还有龙鳞阁,还有外公,以及那些元老大臣,他们可都是陪着你皇祖父一起征战过天下的,一旦父皇做了错事,他们就跑去皇祖父面前告状。” “他们可真讨厌!” “是蛮讨厌的,不过,当皇帝并不是一件可随便的事,譬如去年那场瘟疫,若是父皇处置不及时,不知会死到少人……一旦出现那种情况,便有许多你这般大的孩子失去父母亲人,无家可归。” 锦卉不敢再听下去,靠进父亲怀里,还是越想越替父亲和两个弟弟委屈。 “父皇,我会保护弟弟们的。” “嗯,父皇知道,卉儿一向最乖、最疼惜弟弟们。”慕景玄抱着小丫头站起身来,“你刚才定是想找弟弟吧?父皇送你去可好?” 锦卉哭得顾不上说话,小脑袋点了点,这才顺过气来。“娘亲说,要让我们玩一整天,可是我觉得,还是让弟弟们回去读书的好。” 第773章 这样哭,有点囧 “明天开始好好读书,你也不要多想,尽管放心的玩耍,父皇和娘亲会活到一百岁,好好陪着你们,那样的话,你就不用太担心夜儿和霄儿会出错了。” “我不要……我要父皇和母后活到一千岁,一万岁……永远不要离开我们。”小丫头说着,搂着父亲的脖子却又绷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慕景玄被哭得心焦,只得又哄劝。 这小丫头眼睛里真是存了两片汪洋,若这样抱着丫头去寻心瑶,她指不定又怎么担心,且心瑶见他突然从宫里回来,也定然刨根问底,所以,他还是暂时哄好孩子的好。 若是青龙接下了监督慕夜和慕霄的重任,也是为难那孩子了,龙鳞阁没日没夜的忙碌,比皇帝还要疲累百倍。 慕夜和慕霄还小,两个小娃儿坐在花花绿绿的鹅卵石中央,小手胡乱地在鹅卵石中划拉着挑,丝毫没有被抓阄的事影响了心情。 慕景玄把女儿发下来,盘膝坐在两个儿子旁边,将女儿揽在怀里,倒也不着急说话,阳光正好,看着儿女们都安然无恙,他忽然感到心满意足。 锦卉粘在父亲怀里,看着两个弟弟玩得欢腾,像是丝毫没有被抓阄影响了心情,也松了一口气,却抽着气,哭得有些头晕,肺里也难受,便干脆靠在父亲怀里蔫蔫地休息。 慕景玄忙给小丫头拍着背,并叫路过的丫鬟端来温水和水果来。 见锦卉喝了水好了许多,他这才道,“卉儿,以后咱们可不能这样大哭了,这样难过,最是伤肝伤肺的,你小小年纪,若是病了,父皇和娘亲都会难过的。” “嗯,女儿记住了。”锦卉虽是这样说,一想到父皇和娘亲都为自己难过,顿时又红了眼睛。 慕景玄忙把小丫头又揽在怀里,“好啦,好啦,不想,父皇陪你们玩,好不好?” “好。”锦卉寻了个师父的姿势,坐在父亲的腿上,却见慕霄竟抓着好几个小石头往袍袖里塞。 她忙道,“霄儿,这石头是外公用来铺路的,只玩玩就好,不要往袖子里塞。” 慕霄忙道,“哥哥也都藏进袖子里了。” 慕景玄忙把他们拉到身边,两个小家伙的袖子里,却滚出一大堆的小石头。 “你们告诉父皇,这些石头和别的石头有什么不同呀?为什么要往袖子里藏?” 慕夜忙拿起一个绿色花纹的小石头,“父皇,你看,这些石头上的花纹,每一个都不一样!” 慕霄也踊跃地挤过来,“父皇你看我这个,有好多蓝色的细纹,还有些闪亮亮的东西……” 慕景玄诧异地看儿子,又看大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鹅卵石,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疼惜。贵为皇子的两个小娃儿,不稀罕金子银子,竟稀罕石头,他实在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嗯,的确每一个都不同。” 他忙拿起一个,放在女儿手里,“这些石头就和我们一样,经过一番磨砺,就都会成为漂亮的宝石。” 锦卉半信半疑,迎着阳光看了看小石头,“父皇,这一颗上面有好多闪闪的东西呢!” “嗯,玉石,水晶之类的宝石,都是藏在看似不起眼的石头里,就像你们,看上去和寻常的小孩没有什么不同,但父皇知道,夜儿处事从容,霄儿活泼有趣,卉儿心地善良,你们也都有各自闪闪发光的地方,将来也都会成为让父皇和娘亲骄傲的栋梁之才。” 慕霄堵着小嘴儿摇头,“父皇,我不要做梁,我是要做王的,哥哥是皇。” “嗯,霄儿乖,以后会当一位好王爷。”慕景玄宠怜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又伸手将慕夜揽在身边,“夜儿也很懂事,父皇爱你们!” 慕夜认真地问,“娘亲生了小宝宝,父皇还爱我们吗?” “当然,你们都是父皇的孩子,父皇的爱,只会便多,不会变少,父皇会更疼爱你们。” 江宜祖本要带着一众工匠重新规整花1园,远远见着皇帝竟不务正业地带着三个孩子玩石头,不悦地忙带着一众人上前来。 “景玄,你是怎么回事?放着政务不处置,竟带着孩子们逃学?” 慕景玄刚要解释,不料,锦卉却望着外公眨了眨大眼睛,就“哇——”一声大哭起来,“外公坏人,外公坏——” 小丫头说着,抓起石子就朝着江宜祖扔过去,“你走,不要凶我父皇……坏人!” 江宜祖忙以真气阻挡石子,一众工匠都匪夷所思地看江宜祖,不禁怀疑江宜祖打过孩子。 一位老工匠说道,“王爷,您莫不是得罪过小公主吧?小孩子是最记仇的,一时半会儿可哄不好呐!” “就是,现在的小孩子,比祖宗还难伺候。”另一位工匠自嘲地丫头,“王爷您受累了!” 江宜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左右看了看,想寻个被外孙女嫌恶的原因,却愣是没有寻到,眼见着外孙女竟哭着扑在她爹怀里,成了个泪人儿,他顿时手足无措。 “我做什么了?卉儿,你怎么就说外公是坏人啦?外公不过就是督促父皇去处理政务……当皇帝的事不能耽搁政务的!”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慕夜也突然绷不住,“哇——” 慕霄却是被哥哥突然大哭吓坏,因为那个皇字是他发现了之后,才给哥哥的,于是因着一阵心虚,也被吓哭。 一时间,三个孩子哭得震天动地,一众工匠忙都退散到远处。 江宜祖却恐慌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景玄,快叫他们别哭了!你母妃是听不得孩子们哭,万一被她听见,非把这院子掀了不可!” 慕景玄却是明白,女儿是想到了他当皇帝之后被许多人监督,才这般难过。 他也忽然就明白了,这小丫头泪多,实在是因为太容易感同身受,而这样感同身受,也是因为太关心他。 “丫头乖,不哭了……父皇没事,父皇好着呢!” “我不要外公凶父皇,外公坏……呜呜……” “外公不凶父皇,外公的职责,就像你这当姐姐的,你刚才过来时,是不是就想带弟弟们去读书呀?”慕景玄说着,忙又将两个儿子搂在怀里,“外公的心思就像卉儿一样,也是因为不给其他人监督和伤害父皇的机会,这才对父皇严厉些……” 第774章 少爷遭遇美人计 江宜祖小心翼翼地忙坐在鹅卵石堆儿上,“我当天塌下来了呢!原来卉儿是觉得外公严厉了呀!” 锦卉一眼不看他,只是趴在父亲臂膀上,鼻音浓重地哼了一声,“我不理你!” 江宜祖挫败地一叹,顿时又忍不住嗔怒地瞪慕景玄。 “你无缘无故地,对孩子们说些不该说的做什么?还有立储君的事,太上皇上个月就对你提了,你为何今日在朝堂上推迟?如此父子不齐心,被有心之人拿去诟病,给你扣上个不仁不孝的帽子,你这皇帝必颜面无存!” “外公又凶父皇!”锦卉气恼地上前就推江宜祖,“你走,我不要看见你……不要凶我父皇……” 慕景玄看热闹地不吭声,眼见着江宜祖被女儿折腾得狼狈,他忙哄好两个儿子,拉着儿子一起看热闹。 江宜祖自是斗不过小丫头,只得从鹅卵石堆上逃开。 慕景玄见他又转过身来要唠叨,忙道,“您老人家还是不要说话的好,该忙什么忙什么,我们不过就玩一天,政务耽搁不了。” 江宜祖转身就要走,却被带着一众丫鬟赶过来的龚璇玑吓了一跳。 他忙堆上笑,“璇玑,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在前院选花么?那事儿可耽搁不得!” “几盆花有我外孙女重要么?”龚璇玑清冷地盯着眼前的夫君,斥道,“丫鬟们说,卉儿在哭,我特意过来看一看,是谁惹了我的宝贝外孙女不痛快?” “没有……没有……”江宜祖忙否认。 锦卉忙从石子堆上奔下,直扑在外婆怀里,“外婆,外公刚才凶父皇,好凶好凶的,还说父皇不仁不孝颜面无存!” 慕景玄挑眉看着小丫头,不禁赞赏女儿这番断章取义的本事。 如此嚣张跋扈的外公,也的确该得些教训才好。 龚璇玑顿时竖起眉头,抬脚就踢向江宜祖,“你天下无敌是不是,给我惹卉儿,还数落景玄……景玄日理万机,哪儿得罪你了?” “他推迟册封储君的事,触怒了太上皇,太上皇派谢蒙过来对我说的……他既是晚辈,我说他两句又如何?” “你还有理?!”龚璇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当储君是随随便便就能册封的么?就算孩子小,也又长大的一天,他们心思多了,选这个不好,选哪个也不对,厚此薄彼,景玄为难,正是因为在乎孩子……哪像你江宜祖,女儿五岁就答应了那该死的订婚,你竟还没有得到教训?!” 江宜祖气结,“龚璇玑,你可真是反了天了,给我生了两个儿子,骨头硬了是不是?” “是呀,我就是骨头硬!你呢?弄那么一大堆石头,就为了装点花1园,王爷你好清闲呀,你怎么不去忙政务呀?景玄哄哄孩子怎么了?陪孩子们玩一会儿怎么了?” 见着外婆将外公赶跑,锦卉顿时破涕为笑,“外婆真是太厉害了,每次都能把外公折腾得不敢还嘴。” 慕景玄忙抓住机会教导女儿,“卉儿,你可看清楚了,外公监督父皇,而外婆则监督外公,大家其实都是互相监督的……” “是这样吗?夫妻也要相互监督吗?” “当然!就像你1娘1亲开酒楼,她每天要翻一翻账簿,就是了解酒楼的境况,也是在监督伙计们有没有正儿八经的做事。” 慕夜忙道,“我觉得,娘亲最疼父皇了,娘亲才不会监督父皇哩!” 慕霄也忙点头,“是呀,娘亲和父皇是一伙的!” “哈!”慕景玄搂着两个小家伙歪在石子堆上,“那你们是哪一伙的呀?” 锦卉忙道,“父皇,两个弟弟是和我一伙儿的!” 青龙本担心锦卉会一直哭鼻子,远远见父子四人闹成一团,他又顿感失落。 眼下,还是尽快调养伤势,尽快痊愈的好,万不能落了课业,被金龙他们超越。 * 清心医馆内,青龙扶了扶脸上的面具,直接走到柜台前,亮出龙鳞阁的腰牌。 柜台负责抓药的男子瞄了一眼那腰牌,忙绕过柜台,给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小公子,请跟我来。” 卓初心搭着丫鬟的手,本要着急回家。这江心瑶的医馆,她片刻都呆不下去,一想到自己在拓跋中选妃宴出糗的一幕,就恨不能将那聪慧得可恶的女子千刀万剐。 注意到十三四岁的少年脸上戴着黑皮面具,亮出腰牌,便跟着男子去了后院,卓初心忙扣住丫鬟的手腕,“纹红,你先在门口等我,我忘了东西在房间里。” “是,小姐!”纹红出来门槛,却忍不住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包袱,“明明刚才我都把东西带上了呀,小姐到底拉下了什么呀?” 男子将青龙直接带进医馆掌事医师唐全的书房内,唐全亦是妙回的嫡传弟子,因拜师之前,便是游历江湖的郎中,所以,医术完全在心瑶之上,他平日在医馆除了救死扶伤,便是授课。 龙鳞阁受伤行经这条街的弟子,也都是经过他的手医治。 见青龙进门来,他不禁愣了愣,屏退左右,亲自扶着青龙在窗前的矮榻上躺下,“小兄弟伤在了何处?” “不过是有些淤青难消,娘亲担心我,所以我……”青龙话说到这里,顿时懊悔自己多嘴说“娘亲”两个字,忙转开话茬,“大夫,您还是帮我瞧瞧吧。” 唐全顿时明白他就是师姐心瑶的义子,忙给青龙解开袍服,却见他一身淤青,明前似痊愈了大半,且身上还有一股浓重的药味儿,“你在用的这药,已然是极好的,医馆里也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你要相信你娘亲的医术。” 青龙听到窗外有脚步声挪移,迅速抬手制止他的话,迅速拢住袍服,飞身下床,窜出房门,抬脚便要踹向廊下的人,却见女子走路竟蹒跚不稳,手臂也扶着墙壁…… 唐全追出来,却并不认识卓初心,直到,“小公子,这位女子,是我们医馆的病患,她只是路过。” 卓初心对上少年面具上森寒的眼睛,顿时被吓得浑身哆嗦,手慌乱地扶住墙壁,委实没想到,这少年竟有如此凌厉诡异的轻功。 “打扰了,小女子腿脚不便,刚好路过……倒是不慎听到了公子的话,治疗这种淤青,每日浸泡药水澡,便是最好最快的法子。”卓初心说完,忙俯首一拜,“小女子要往前走,还请公子让一让。” 第775章 小哥哥,不上钩 唐全见她彬彬有礼,不疑有他,“姑娘请便。” 青龙却丝毫没有放松,目光紧盯着女子蜡黄的脸色,侧身给她让开路。 卓初心慢慢地经过他身前,视线一扫青龙袍服松散的领口,溢彩流光的黑丝袍服间,男子的肌肤艳白如珍珠雕琢而成的,结实的匈膛横阔,有一股万夫莫敌的气势…… 于是,她身子巧妙地一歪,就整个人歪在他怀里,手微妙地扶在了他领边处,佯装站不稳地在他身上抓划,用力地刮了一下他白皙的匈膛,另一只手从他腰带上扯了腰牌就收在袍袖中…… 迅速又推开,低头做羞赧状,“公子,抱歉,抱歉,小女子实在走路不便,所以……” 青龙顿时涨红了脸,所幸脸上有面具遮挡,他低头看了看匈膛上被抓出的红印子沁出了血,愤懑地转身便进了房内,却又忍不住狐疑地多看了女子两眼。 他素来不是多事之人,也不喜欢多事之人,这女子如此经过门外,如此巧妙地倒在他的怀里,串联起来,就更不像巧合。 自唐全的书房出来,他穿过晾晒着药草的庭院,见一位女医经过,忙上前问道,“这位姐姐,医馆里可来过双腿受伤的女子?她穿着一身粉红袍子,走路极是不便……” “今日腿受伤的女子,倒是不多,有一位老夫人碰伤了膝盖,还有两个小丫头因为追逐嬉戏跌伤,再就是昨日自世子爷选妃宴送来的卓小姐,听说是被陛下罚了杖责。” “卓初心的病房在何处?” “已经离开了,刚走没多久。”医女疑惑地将他从头看到脚,“小公子与那女子看似年龄相仿,莫不是喜欢上了那丫头吧?” “没有,只是随便问问。”青龙朝医女抱拳俯首一拜,这就要走,偏巧,金龙带着几个师兄弟正进门, 一行少年脸上带着纯金面具,浩浩荡荡格外扎眼,只是金龙尚且不能稳当地走路,扶着一位师弟的手,一瘸一拐地进门,正与青龙四目相对。 “呦!看样子,我们的大师兄,也来取药呢!” 青龙懒得理会他们,径直走到一行人面前,“挨了一顿打,竟还记不住谁是大师兄?” 一众少年忙向两边退开,恭敬地俯首。 金龙见他们如此恭敬,气闷地紧咬牙根,“青龙,等我们都痊愈了,我单独找你比武,你敢不敢应战?” “幼稚!除了比武,还是多关心关心百姓疾苦吧!身为师祖的弟子,身为大周的臣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才是正经!”青龙1头也没回,直接迈出医馆门槛。 藏身于厅堂楼梯一侧地卓初心将那一幕看得清楚,目送青龙出去,她清冷地扬起唇角。 “果真是江心瑶的儿子,那股子讨人厌的傲气都一模一样。” 她自楼梯旁走出来,迅速跟出门槛,上车就让车夫驾车跟着青龙,“江心瑶,你不是厉害么,我也让你尝一尝痛苦是什么滋味儿!” 青龙踱着步子走过两条街,见两队士兵沿街拉着男子查问,忙飞身跃上房顶避开,却见一辆马车停在了路边,车辕上坐着的车夫打起车帘,就道,“小姐,那黑衣少年飞上房顶去了。” 卓初心探头出来,仰着脸看向房顶上,见黑衣少年避也不避地居高临下看下来,忙举起手上的黑色腰牌。 青龙大惊失色,低头看向腰间,顿时想起这女子故意歪进他怀里的一幕。 他忙飞下房顶,“腰牌还给我!” “公子好大的火气。”卓初心勾着腰牌甩了甩,见他伸手就过来抢,她迅速缩进车厢内,“咯咯咯……公子若是想拿到这东西,可以进来车里抢呀!” 青龙十分清楚,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且今日街上士兵不知为何这么多,若是被卓初心利用,得不偿失,但龙鳞阁的腰牌,万不能被如此一个居心叵测的女子拿去恣意利用。 “卓小姐,你可知偷盗我龙鳞阁腰牌是何罪名?” 卓初心本打算好,将他诓进车厢,没想到,他竟如此一问。“我这可不是偷盗,是我捡的!” “我亲眼看见你偷得!” 卓初心嗤笑,“公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呀?龙鳞阁中人污蔑朝廷命官的家眷,你也该知道后果。” “你……” “你不想要便罢了,若想要,自己来卓家找我,我叫卓初心,若是不认得我家在何处,就去问一问你母亲,青龙少爷!” 青龙勃然大怒,“你如何认得出我的?” “龙鳞阁中的孩子,有娘亲的,恐怕就你一个。” “你果然在窗外听墙根!” 卓初心挑眉,“是呀!我还就告诉你,那拓跋中我卓初心看不上,我还就看上你了!” “你……”青龙气闷地冷笑,“你看上我,我可瞧不上你,凭你这番话和这偷盗的动作,足以看出,你是个不分轻重,不知廉耻的女子,没有人会娶你!再说,我也不喜欢比我大的女子!” “我不过比你大两岁,你不用不好意思!”卓初心将腰牌塞进袍袖中,“这东西你现在不到车上来取,我先带走了!” 青龙随手一掌打在车轮上,马一走,整个车厢轰——坍塌在地上,车厢里的的卓初心扑在车厢里,丫鬟也被吓得惊声尖叫。 车夫恐慌地忙打起车帘,“小姐,您没事儿吧?” 路旁正查问路人的士兵只是转头望了一眼,却没有上前多管。 青龙疑惑地望了他们一眼,见卓初心爬出车厢,迅速弹出一缕真气…… 卓初心再也挪不动,恐慌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忙唤丫鬟,“纹红,我这是怎么了?” 青龙扬起唇角,忙上前扶住从车厢里钻出来的纹红,“纹红小姐是吧?” 纹红心慌地抬头,正看到少年温柔如水的眼睛,“多谢公子!” 卓初心匪夷所思地转着视线看过去,就见青龙搀扶着纹红,若一个温文尔雅的寻常男子,全然不见刚才的凌厉之气。 “纹红,你干什么?人家对你有点好脸色,你就……” 第776章 不要主子要丫鬟 青龙忙打断她,“纹红姑娘,能否请你从你家主子袍袖中取出我的腰牌?若是卓初心拿走那东西,卓文池恐怕会被斩首示众……” 纹红垂着眼皮,再不敢抬,眼角余光瞥了眼卓初心的方向,“可是……若是奴婢帮了公子,奴婢会在卓家很痛苦的,我们家小姐脾气不好,对我三天一顿打,是常有的事。” “竟有这样的事?”青龙震惊地看卓初心,“照理说,卓小姐该是知书达理才是呀,卓大人能举荐她去参选世子妃,明显是以她为傲的。” “公子,我不能跟你多说了,我也不能帮您……”纹红恐慌地看了眼卓初心,忙又道,“公子,您给我们家小姐动了什么手脚,您赶紧再弄一下,我还要送小姐回家呢!” 青龙忙安抚地对她笑了笑,“纹红姑娘,你卖身契上写的多少银子?” “二十两。” “才二十两?” “是呀,纹红家里穷苦,姊妹多,吃不上饭,父母就把我便宜卖了……” “姑娘这么好,二十两太少了!”青龙直接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你把这张二百两的银票,塞进卓初心的袍袖,换出我的腰牌,然后……你跟我走。” 纹红震惊地抬眸,这才有勇气看他含笑的眼睛。这是怎么回事呢?这小公子对小姐凶神恶煞的,为何对她这么好?真是大善人呐!“公子,这……这银两太多了!纹红不值得……而且,公子身份贵重,如此带着纹红回去,万一您的长辈们不答应,纹红岂不是就落得无家可归?!” 青龙见她不肯接,直接将银票塞进她手中。“你尽管收着,我的长辈们,皆是良善豁达之人,回头你若喜欢,还可以学些有用的东西,我保证绝对没有人打骂你。” “可是,我的卖身契……”纹红看向卓初心。 青龙忙道:“回头我去找卓文池要你的卖身契,若是他不给,我就打到他给,你看如何?” 纹红再无顾虑,忙接过银票,塞进卓初心的袍袖里,“卓小姐对不起了,我们家少爷不便碰您,纹红就代劳了……”说着,她就自卓初心的袍袖中摸出黑龙腰牌。 卓初心气闷地怒叫,“放肆……放肆……这腰牌是姑奶奶此生色相才得来的!这事关姑奶奶的未来!纹红,你如此让我难堪,我必杀了你!” 青龙将腰牌挂回腰间,“纹红在我身边平安无事还好,若她少一根头发,本公子便去斩了你卓初心!还有,你若再敢有如此歹意针对我的家人,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你是个什么东西?真当本姑娘看中了你呢……混蛋……”卓初心气得怒骂,眼角余光瞥向车夫,“快,快把纹红抓回去!” 车夫却被吓得所在损毁的车厢后,一声不敢吭。 “懦夫,懦夫……”卓初心转回视线,就见纹红就一脸尊崇地捧心望着青龙,亦步亦趋地跟在青龙身后,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来人呐,来人呐……”注意到路旁过来拎着车夫比对画像查看的士兵,卓初心忙喊道,“将军,我的丫鬟被人抓走了,您快帮我呀……” “什么人呐在这儿乱叫乱嚷的,别挡着我们搜人!”士兵见车夫与画像上无半点相似,又揪着他的脸皮辨认一番,“没有贴易容面具,走啦!” “哎,你们……我是卓尚书的小姐,哎……我和你们说话呢!我学道被人给点了……” “管你是哪家的小姐,我们是平王麾下的,你敢指使我们?算哪根葱呀?!”士兵们斥了一句,便又走远…… 卓初心欲哭无泪,忙对车夫喊道,“你回去清心医馆,找一位大夫过来!” “是!小姐。” * 晚膳,心瑶唯恐孩子们活在“抓阄”的阴影里,亲手做了一桌子特别的菜品,忙又上楼换了一身干净的袍服。 听到孩子们欢喜的惊叫声,她对着镜子笑了笑,转身下楼来,就见慕景玄将两个儿子揽坐在腿上,正吃两个小家伙喂的糕点,“父皇,你在吃龙耶!”“哈哈哈,父皇吃的是龙的尾巴啦!” 心瑶下来楼梯,这才发现,摆在桌上的那条金黄的蛋卷腾龙不见了踪影,竟是被父子三人给分吃了,两个小家伙手中,只抓着两个龙脑袋,正大口咬。 “寻常吃饭,竟不见吃这么香!” 慕景玄转头望向她,“你若不着急上去换衣裳,我真以为是潘柳师父来了咱们家。” 心瑶爱极他口中的“咱们家”,却还是避过他嗔怒地眼神,在他身边坐下,“哎?你们这三只真龙天下,真的吃得下呀那东西呀?我本来做来供着的!” 慕夜忙道:“娘亲,父皇让我们吃的!” 慕景玄失笑,“哼哼,就你会说实话。” “父皇说,吃了龙,以后我们就是天帝之间的霸王,以后,就什么都不怕啦!”慕霄说完,“哇呜——”一大口,把小手里抓着的龙脑袋塞进嘴巴里。 心瑶嗔笑摸了摸他的小脑瓜,“不要一口塞这么多,小口小口的……” 慕景玄担心地转头看向楼上,“青龙还在睡觉吗?他身上有伤,也该下来用膳呀。” 余香忙道,“回陛下,青龙少爷带回来一个丫鬟,正在给丫鬟安顿住处呢!” “丫鬟?!”心瑶和慕景玄惊讶地异口同声。 “我看到了,是个很好看的小姐姐呢!”锦卉忙不迭地拿着大盘子花朵形状的糕点,挤坐在娘亲身边,“听丫鬟们议论说,是花了好几百两银子买回来的。” 慕景玄道,“青龙长大了,情窦初开,在所难免!” 心瑶却无法相信这样的“情窦初开”,“青龙心地良善,只怕是看那丫头可怜,救回来的,我养得孩子,我了解!” 锦卉也点头,“嗯,父皇不必担心青豆怎么开,青龙在月州那边有媳妇的!青龙说了,当完阁主就去娶她。” 慕景玄匪夷所思挑眉,“卉儿,你知道的有点多哦!青龙哥哥有媳妇,你竟然也知道?” “是他自己没有管住嘴巴!”锦卉得意地笑道,“经过我不屑的努力,青龙有媳妇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锦卉,你又背着我讲我有媳妇的事,这次可被我逮到了!”青龙揶揄笑着,从门外进来,瞥了眼敛笑别开脸的锦卉,忙对母亲和慕景玄行礼,“娘亲,皇上,青龙去医馆时,被卓初心算计,买了她的丫鬟回来。” 第777章 找上门来赖定他 “咱们家里有药,娘亲也懂医术,你怎么去医馆呐?”心瑶担心地忙让他到近前,担心地抓住他的手臂,“是又受了新伤?还是遇到了什么高手?” 慕景玄也怕他又被金龙那群熊孩子欺负。“青龙,你若是怕你1娘1亲担心,不敢给娘亲看伤,咱们可以请妙回师祖过来。” 青龙忙道,“娘亲,陛下,你们不用担心,金龙他们都被我打怕了,刚才也在医馆撞上我,都抢着给我让路呢!我也没有受伤。” 慕景玄不敢恭维地摇头,“你莫掉以轻心,他们怕可不一定是无害人之心,当年龙珀……” “当着孩子们的面,不要提那种人。”心瑶忙打断他的话,对青龙道,“你既没有新伤,就不该去医馆,那种地方往来的人多,鱼龙混杂,万一碰上别有居心之人……” “娘亲,孩儿是在抓阄之后,觉得自己任重道远,才着急快些好起来,希望能多学些本事。”青龙担心地道,“儿子其实也怕,到时候保护不了弟弟妹妹们。” 一提抓阄,锦卉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哼!青龙,你是怕到时候杀不了我弟弟,所以才……” “卉儿住口!”心瑶不悦地瞪向女儿,“没有人杀你弟弟,只要他们不背信弃义,只要他们以大周百姓为重,没有人敢伤害他们!青龙的职责是守护他们,守护天下!” “卉儿,父皇也对你解释过,所以,再不可以敌视青龙哥哥,明白么?”慕景玄见女儿被说得泫然欲泣,忙又和缓口气,“难得今天这么多好吃的,快让哥哥坐到你身边。” “我才不要哩,我要弟弟坐到我身边!”锦卉气哄哄地嚷道。 慕夜和慕霄都怕极了她又哭得天崩地裂,恋恋不舍地从父皇的膝上溜下来,一边一个坐到她身边。 心瑶因这境况哭笑不得,“青龙,锦卉的话,你莫放在心上。先把丫鬟带进来吧!我和你父皇也都见一见。” 青龙忙唤了纹红进门,纹红进了门槛,就恐慌地跪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 青龙忙催促她跪得近些,见她不肯挪动,只得帮她说话,“娘亲,这丫鬟是个可怜的女子,经常被打,青龙已经把卖身契要回来撕了,若是她到了嫁人的年龄,咱们就放她离开。” 心瑶挑眉,“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她若是现在想离开,咱们也不强留她。” “郡主,您赏奴婢一口饭吃吧!奴婢早就对您钦佩的五体投地……奴婢若是回家是一口吃的都没有的,在这里还能挣点银子补贴给父母。” 心瑶侧首看慕景玄,见他静眯着眼睛,也有些担心,也不禁叹了一口气。“丫头,卓初心若是在不情愿的境况下卖掉了你的话,恐怕会对你的父母不利!” 纹红惊得抬头,“郡主……” 心瑶忙侧首命令小格子,“你多带几个护卫,陪着纹红姑娘回家一趟,看一看她的家人是否安好,另外,派个人去卓文池府上通传一声,让他好好管教卓初心。” 青龙忙道,“娘亲,还是儿子去吧!” 心瑶嗔怒地命他坐好用膳,“你有伤,不要乱跑,好好在家歇养,小格子比你办事利落,你放心便是。卓初心的事儿,你一五一十讲给娘亲听一听,娘亲总觉得这丫头的目的不单纯。” 门外的丫鬟就在此时进门,“主子,陛下,卓尚书与卓小姐求见,王爷和王妃娘娘也过来了。” 心瑶忙唤住小格子,和慕景玄忙带着孩子们迎着父母,见卓文池和哭得眼睛红肿的卓初心进门。 纹红一见卓初心进门,恐慌地忙起身躲到青龙身后。 她一番举动太过突然,心瑶和慕景玄,连带着锦卉、慕夜和慕霄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娘亲,这丫鬟好像很怕卓家人呐!”锦卉忍不住道。 心瑶手落在女儿的头上,带慕景玄让卓文池兄妹免礼,这才看向父母,却猜不透他们过来做什么。 龚璇玑见满桌子美食,坐下来就先尝了两口。 “瑶儿许久不曾亲自下厨,这手艺竟丝毫未减。景玄,你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呀!得了我如此会烧菜做饭的女儿。” 心瑶见母亲这话不冷不热,似在揶揄谁,不动声色地看向卓文池兄妹二人,就见卓初心抬着红肿的眼睛,看向桌案来…… 慕景玄道,“文池,你带卓初心过来,是为何事?” “陛下,初心说,青龙少爷轻薄了他。”卓文池话出口,就觉得抬不起头,“因这事儿特殊,文池无法查证,又怕妹妹清白有损,所以,还是交由陛下和皇后娘娘处置的好。” 卓初心忙抢言道,“陛下,您要给初心做主呀!青龙少爷不但仗着武功高强欺负初心,还抢走了初心的丫鬟纹红,初心不愿意,青龙少爷执意塞了初心银票……” 卓初心这就把银票呈上,又道,“青龙少爷轻薄初心时,初心在他身上留了证据!就在他心口上,初心抓破了他的皮肤……” 心瑶狐疑地看向儿子,“青龙过来!” 青龙无奈地上前,只得扯开袍服,白1皙的皮肤上,竖着两条他无法遮掩的红印子,有一条沁着的血珠凝了血,格外清晰。 “娘亲,儿子没有碰过她,是她走路不稳,撞进了儿子怀里,还挠了儿子一下……当时,唐全师叔也在,师叔可以作证!” 慕景玄道,“事情不算复杂。”他忙唤青砚进门,“去清心医馆,找唐全过来。” 青砚看了眼卓文池和卓初心,起身就飞出去。 心瑶却越看这件事越复杂。青龙出门,素来是戴着面具,这卓初心委实不该这样轻易地认出他,却偏偏这丫头不但认出了他,还在他心口留了痕迹,且拉着她的堂兄过来告御状……只怕是唐全来了,反而把事情弄得愈发糟糕。 心瑶伸手,帮青龙整理好袍服,静看着卓初心。“卓初心,你可是因为本郡主在中世子的选妃宴上,让你难堪,你借机跟踪本郡主的儿子,利用他报复本郡主?” 卓初心绷着脸俯首下去,“郡主贵为皇上的女人,初心不过一介草民,初心岂敢报复郡主?” “既然如此,你是如何认出青龙是本郡主的儿子的?” 卓初心道,“是他做事不够低调,恣意张扬。” 青龙怒斥道,“你怎么不说,你在唐全师叔的窗下听墙根……” 龚璇玑听得愤懑,见江宜祖不说话,伸脚自桌下踢了下他的腿。“外孙被欺负,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叫你过来,可不是让你当摆设的!” 第778章 想嫁他,你不配 江宜祖命余香等人把锦卉、慕夜和慕霄都带上楼,这才道:“我龙鳞阁子弟,若是被人如此明目张胆的欺负,就不配再留在龙鳞阁。” “外公……”青龙跪在地上,不知该如何辩解,的确,他的腰牌竟被卓初心偷了去,也是失察,罪责难恕。 江宜祖见他面露愧色,目光愈发冷厉,“你行事鲁莽,暴露身份,所幸这卓初心只是说你轻薄,若她是个武功高手,且与龙鳞阁素有仇怨,只怕你早就死于非命。你母亲若为你动了胎气,便是一尸三命,那样的大错,你担得起吗?” 心瑶忙起身朝父亲跪下,“爹,孩子还小,不谙世事,难免被人利用。” “龙玺他们可从没有犯过如此蠢事!青龙已然触犯阁中的规矩,再难以服众,如此也杀鸡儆猴,给金龙和亦龙他们一个警醒,否则,他们肆无忌惮地放着阁中的大夫不用,反到处乱跑,会有更多孩子被算计。” 心瑶心疼地看向青龙,话却是对卓初心说的,“卓小姐,以叵测居心参加世子选妃宴,我揭穿你,你大可以冲着我来,你如此毁掉我儿子的前程,也是在自寻死路,你可明白?” 卓初心忙朝慕景玄俯首,“陛下,心瑶郡主仗势欺人,要当着皇上的面,弄死初心!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青龙少爷的罪名,就可以蒙混过去吗?” 慕景玄不悦地竖起眉头,见江宜祖由着心瑶跪在地上,忙上前将心瑶扶起来,“等唐全来了再做定夺不迟!你有孕在身,先起来。” 卓文池眼角余光瞥了眼心瑶的裙角,拉着袍袖擦了擦冷汗,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龚璇玑气闷地对江宜祖斥道,“让你来说句公道话,你却好,尽是向着外人!” “我既是青龙的外公,也是为他好,以他如此良善的脾性,不适合呆在龙鳞阁。若他真有几番本事,早该拎着卓初心的人头丢去刑场,而不是让他的父母为难。” 卓初心脸色微变。 青龙也惶恐地忙单膝跪地,“外公,孙儿不能滥杀无辜!” 江宜祖摇头,“无辜?你既然说卓初心无辜,还叫你唐全师叔来做什么?倒是不如娶了她的好,也免得长辈们都为你为难。” 青砚带着唐全进门,唐全见卓文池和卓初心跪在地上,无奈地叹了口气,朝着心瑶和慕景玄跪地,不等两人开口,便忙道,“师姐,皇上,此事唐全亲眼所见,青龙的确轻薄了卓小姐。当时青龙拥着卓小姐靠在了墙壁上,卓小姐要推开青龙,青龙不肯,卓小姐情急之下就抓了他的胸膛……” 青龙暴怒地要冲上前质问唐全,心瑶迅速抓住他的手肘,“青龙,不得对师叔不敬!” “可是师叔是在说谎!” “青龙,你一年之内,不要再踏足龙鳞阁。”慕景玄强硬地扶着心瑶坐回椅子上。 心瑶却气怒难平,如何也坐不住,“景玄……” 慕景玄抬手制止她说话,“咱们家是该给卓家一个交代,不过,青龙就算不是龙鳞阁弟子,也尚未至婚龄,卓小姐嫁给他,也委实不合宜。依朕看,皇后你就认了卓初心为义女,以作为补偿吧!” 青龙愣了愣,忙朝慕景玄跪拜,“青龙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宜祖斥道,“皇上是给卓家下的圣旨,有你这臭小子什么事儿?起来。” 青龙顿时松了一口气,忙起身看母亲。 心瑶思前想后,也觉得这主意既稳妥,又不吃亏,且生生让卓初心这惹事儿的臭丫头,当了自己的义女,而她江心瑶凭空高了一个辈分,何乐而不为呢? 她看向卓初心,“乖女儿,还不快上前来叫娘亲?没听到陛下的圣旨已下么?” 卓初心却面如土色,不肯依从,她气闷地看向慕景玄,“陛下,难道初心的清白,就活该被毁么?” “依你所言,你现在是要嫁给青龙?” “难道这不是偿还我清白的最好的法子么?” 慕景玄手臂安抚地环住心瑶的肩,对卓初心道,“青龙是朕与皇后的义子,他若择妻,比中世子更严苛,若非是身份贵重的公主郡主,便须是德行良善的大家闺秀,你连未来的中世子妃都比不得,有什么资格嫁给朕的义子?” 卓文池见卓初心还要争辩,忙俯首叩拜,“臣带堂妹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卓初心愤懑地斥道,“表哥,这样不公平!” “皇上已经给了你一个莫大的殊荣,旁人想给皇后娘娘当女儿,还当不上呢,你这样胡搅蛮缠,再不遵旨行事,便是抗旨杀头的死罪——难道你想死么?”卓文池恼恨地盯着她。 卓初心愤懑地忙跪拜道,“初心领旨,谢皇上……” 心瑶清冷地命令,“女儿,快叫娘亲!” “初心……参见义母!” 心瑶没让她起:“你既是我的女儿,势必一心行善才好,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回去抄写百卷佛经,不拘什么佛经,尽管抄写来给我看!” 卓初心已经跪得双腿难受,且屁1股上的伤尚未痊愈,若是抄写佛经,势必每日都得站着坐着的写,“初心能否伤好了再写?” 心瑶不耐烦地挑眉,“本郡主的儿子也有伤在身呐!你可曾等他伤好了再害他?” 卓文池忙道,“臣定督促初心回去抄写佛经,臣先告退,还请陛下与皇后娘娘莫要将堂妹的胡闹放在心上。” “不打紧,毕竟,本王妃也多了一个外孙女呢!”龚璇玑讽刺道,“还有文池你,从前你与凌云本是平辈,如今见了他,也该唤一声舅舅了!这胡闹,闹得十分欢腾。” 卓文池灰头土脸地扯着卓初心离开,心瑶气闷地看向仍是跪在地上的唐全,“师弟,到底怎么回事?您好好地不为自己的师侄说句公道话,竟偏向卓初心那个外人?” “师姐明察,医馆里两个医女被那丫头扣着,生死不明,我也是没有办法!”唐全忙朝青龙拱手,“师侄,师叔对不起你了!” 心瑶愤懑地叹了口气,侧首看慕景玄。 慕景玄给青砚递了个颜色,“你去,跟上卓文池兄妹,若卓初心不放了医馆的医女,就将卓初心押去刑部严审!” “是!” 第779章 小公主手劲儿大 这一夜,心瑶睡得极不踏实,辗转反侧,心烦气躁,且肚子里两个小娃儿也似在掐架,弄得她怎么躺都不舒坦。 慕景玄忙完政务,在子时返回璇玑阁,给孩子们盖了被子,迈进卧房见心瑶烦躁地翻了个身,不禁担心地叹了口气。 他简单冲了个澡,躺上床榻,把她揽进怀里,这才发现,她竟是完全清醒的。 “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担心,青龙回去龙鳞阁还要受罚。那孩子说,卓初心把他的腰牌摸了去。为了换回腰牌,他顺势就买了纹红回来。龙音师兄若是知道,恐怕会依着阁中的规矩严惩他。” 慕景玄轻抚着她的脊背,柔声说道,“孩子还小,多吃些亏,对他有好处。他这样不谙世事,不多学着,以后还会吃亏。当年龙玺师兄也不是一下子就变得无所不能的。” 心瑶自暖热的怀抱中抬起头,拿鼻尖亲昵蹭了蹭慕景玄的下巴,“嗯,你说得对。今儿这事儿,也幸亏你考虑周全,否则,青龙这辈子怕是就会在卓初心手里。” “咱们是夫妻,同为孩子着想,你客气什么?” 慕景玄疼惜地自她额上轻吻,却明显感觉到,她腹中有个东西突兀戳到他,“啊——”且隔着丝薄的袍服,小家伙异常有力碰到了他的身体。 妙音低头看了看高高的肚子,顿时绷不住,“哈哈哈……” “这两个小家伙还没出来,就学会唬人了。”慕景玄受惊地抚了抚自己的腹部,“刚才戳我那一下好有力气。” “他们快要呆不住了,这就着急出来呢!” === 青龙在家歇养两日,虽伤处还有淤青未消,却已不再痛得难忍,用过早膳,趁着长辈们都各自去忙,他还是决定去龙鳞阁瞧一瞧。 他对着镜子,涂抹了药油,这就拉过袍子要穿上,却见镜子里多了个小人,“吓我一跳!慕锦卉,你怎么走路没声儿呀?” 锦卉倒是不情愿搭理他,自然懒得与她说话,却见他脊背上棍棒打得淤青痕迹明显,她便没有打扰他上药,却见他只上了前面,没有上脊背,这才忍不住走近些…… “你纵是这样顾头不顾腚么?” “一个女孩子说话,怎么如此不修边幅?” 锦卉拿过药瓶,让他坐在地毯上,这就扯开他的袍服,倒了药油在手心里,pia……pia……pia……拍在青龙的脊背上…… 青龙被拍得疼,无奈地压着怒火叹了口气,“药油都是推拿涂抹,你这样反给我打肿了!轻点……一个小丫头,哪儿来这么大手劲儿?” 锦卉不服气地道,“我每天早上起床,拿玫瑰露往脸上拍,就是这样拍的,娘亲说了,可以促进血液循环。” 青龙侧首看她圆嘟嘟粉白的脸儿,“难怪你整天像个豆沙包似地,竟是自己把脸打肿的。” “你才是包子!”锦卉顺手在他手臂上拧了一下。 青龙疼得咝了一口气,“贵为公主的人,怎就如此野蛮?仔细将来嫁不出去。” “我若野蛮,我就不来了!” 锦卉在他房间里遛了一圈,却也没见着什么新奇好玩的,相反的,搁架上的一应摆设,大都是慕夜和慕霄的玩具,最高处的三排,却都是剑谱,书籍,一本一本都是生僻难懂的。 青龙穿好袍服,见她站在搁架下仰着小脸儿好奇地看,不禁失笑,“你到底是过来做什么?这个时辰,你该在御学堂里读书才是。” “父皇让我回来唤你去御学堂读书,以后,你就不必去龙鳞阁了,还说,你可以跟着娘亲多见识见识,学些做生意的本事,将来必有大用。” 青龙正要戴上面具,乍听这话,手一颤,面具就摔在地上。 锦卉幸灾乐祸地望向他,“以后,你也不必照顾我和慕夜、慕霄,更不用监视我们,将来慕夜和慕霄不管怎么样,都轮不到你监视了,你可以轻松很多。” 青龙没再理会她,摔门就出去,直冲下楼。 余香见他独自下来,忙道,“青龙少爷,公主唤您入宫的呀,您怎么自己下来了?” “不用她陪,我自己入宫即可。”青龙出门,就飞上树梢,不见了踪影。 余香担心两个孩子吵架闹得不快,忙拎着裙摆疾步上楼,却见锦卉踩着椅子,竟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书。 “公主,您和龙少爷没吵架吧?” “我懒得搭理他!” “您拿少爷的书做什么?这些书如此生僻难懂,是大孩子才看的。” “我发现这本书里藏着东西,果真……”锦卉翻开书册,抽出里面折叠的纸,随手将书本递给余香。 余香帮忙拿着书本,疑惑地凑近,就见小丫头将手上的纸展开,却是一个女孩的画像。 女孩瓜子脸,杏核眼,嘴巴鼻子皆是小巧玲珑,头上侧绾着蝴蝶髻,耳畔垂着两条长长细细的小辫子,一身艳红的袍服,显得格外惊艳。 “青龙少爷的眼光可真不错,这女孩比卓初心好看多了。” 锦卉却瞧着冷笑,忙又折叠好,夹在书本里,放回书架上。“比我可差远了!不过这丫头配青龙那样的,倒是绰绰有余。” 余香因她老气横秋的口气顿时忍不住笑,“龙少爷自己喜欢最重要。等将来,小公主有自己喜欢的人,就明白了。” * 御书房内,龙音、无绝、无垠,正坐在高背椅上,与慕景玄商议处置青龙的事,三人都决定将青龙逐出师门。 慕景玄还是坚持,让青龙暂且离开一两个月便罢了。 青龙奔到御书房门口,正听到无绝自书房内愠怒的话音。 “他学艺多年,却连自己的腰牌都守不住,只凭这一点,便再没有资格在阁内。昨儿我去找过师兄商议,也想念在他初犯便作罢,但师兄也说,他竟被一个女子欺辱得不成样子,还闹得一家长辈为难……” 无垠也道,“平日,心瑶格外偏袒他,师祖师叔们也都对他格外疼惜,青龙如此做,太让我们失望。其他弟子本就对他颇有微词,若是此事不严加惩处,将来龙鳞阁势必大乱。” 第780章 竟将他逐出师门 慕景玄却越听越是恼怒,更想不通为何素来精明的无绝和无垠,竟都是如此抵触青龙。 “无绝师父,你们如此处置一个无辜的孩子,可是在袒护金龙?” 龙音忙道,“皇上,不是我们不近人情,若因一个弟子让整个龙鳞阁闹成一盘散沙,他就算再优秀,我也不能留他!” 慕景玄一掌拍在龙案上,“龙音!如今你是阁主,你竟是因为金龙他们挑衅青龙而公报私仇?!” 龙音忙跪地俯首,“臣惶恐……” 慕景玄怒不可遏,“金龙那脾性,也是被你宠惯坏的,伙同龙鳞阁一众弟子殴打自己的大师兄,反被痛揍了一顿,此事朕还没有追究他,他却先带着师祖去告状。你若不仔细管一管,将来必成大患。” 龙音:“皇上放心,龙音已经在尽心教导金龙。” “金龙你可以尽心教导,为何青龙不能?龙鳞阁竟成了你徇私舞弊的衙门么?”慕景玄阴沉地看下台阶,“朕看,青龙不该被逐出师门,是你龙音该交出这阁主之位!” 青龙在门外惊凛,忙让门外的护卫通传,听到书房内陡然静谧,紧接着传来一声“宣——”他迅速迈进门槛。 “青龙参见父皇、师祖、师叔祖、师叔!” 慕景玄抬手示意他免礼,“青龙,你几时来的?” “父皇,青龙已经听到了争论。青龙恳请父皇,念在师叔功勋卓著,莫要罢免他阁主之位,青龙愿自请离开龙鳞阁,从此以后,在御学堂就读。” 慕景玄欣慰地一叹,看向龙音,“揪着孩子的一点错不肯放,撺掇师父和师叔来帮你自己的徒弟说话,现在这孩子却主动站出来为你求情,龙音,你可汗颜?” 龙音顿时涨红了脸,“陛下息怒,龙音知错,但是……” 无绝和无垠脸上也都有些不自在。 慕景玄:“龙鳞阁若是再如此乌烟瘴气,朕必散了它!你给朕滚回去好好反省!多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少在朕面前玩弄这些卑鄙的手段,否则,下次朕不会再给青龙为你求情的机会,朕直接免去你阁主之职!” 龙音忙俯首,“臣遵命!” 无绝和无垠见慕景玄脸色不好,逃一般,也都忙告辞。 御书房内,只剩了愠怒难消的帝王,和落寞孤绝的男孩。 慕景玄自阶上下来,看着青竹一般挺拔稚嫩的少年,手落在他肩上,“青龙,知道朕在当皇子时,曾做过什么吗?” 青龙忙俯首,“娘亲说过,父皇曾是众多皇子中最不受宠的,旁人锦衣玉食,父皇您被送去深山跟着夫诸师祖学艺,后来返宫,旁人都坐在暖阁里吟诗作对,您穿着一身宫卫铠甲,在冰天雪地里巡逻。” 慕景玄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心瑶竟把他的事,当故事说给孩子们听。 “嗯,可许多年以后,朕才发现,那样的‘不宠爱’实则是最有分量的宠爱,朕的一众兄弟死的死,伤的伤,就算要谋反,他们也难敌朕。” 青龙顿时明白他的意思,“父皇的意思是,让青龙入军营!” “你若是愿意,将来,兵马大元帅的位子,就是你的!” 青龙震惊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脑海中是千军万马轰轰的奔腾…… 兵马大元帅,自是比暗无天日的龙鳞阁阁主厉害得多,且肩负天下安危重担,统领各方人马也需要更强悍的本事。 眼前这位皇帝陛下,便是先当了皇宫统领,随即便是北月储君,而后统御天下兵马,成为大周储君,听闻当年一场战事,粮草短缺,娘亲便陪在他的身边出谋划策。 “青龙原以为,那个位子,将来该是霄儿的,也有可能是皇伯父的儿子,或是娘亲的两位弟弟,或是江泓……” 慕景玄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霄儿玩心太重,又好偷懒,那个位子不适合他。” 青龙不禁为慕霄的未来担忧。 慕景玄又道:“你皇伯父婚都没成呢,等着他的儿子长大,只怕他都走不动路了。至于你那两位孪生的小舅舅和江泓,他们行事颇有你外公的沉稳持重,少了些凌厉之气,是当文官的苗子。” 青龙听过一番分析,再提不出其他疑问,“父皇觉得青龙将来能担此重任?” 慕景玄笑道,“你敢接下你1娘1亲的重托,且刚才不计前嫌,帮你师叔求情,已是胜于你的一众兄弟姊妹,只要你肯用功,将来必成大器!再说,你的梦想虽是当龙鳞阁主,可龙鳞阁主不过是监视那些官员,真正能成就大业的,便是统领兵马,安抚天下。” 青龙再无疑虑,抱拳俯首,“儿臣愿听凭父皇安排!” 慕景玄欢喜地扬起唇角,也再不必大周的将来忧心。“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1娘1亲,以后她也就不必再为你的将来担忧,另外,告诉她一声,今日早朝,太上皇、太后与为父订好了日子,下个月初六,便是夜儿的储君册封典礼。” “是!” 目送青龙奔出御书房,慕景玄难得清闲片刻,踱着步子就走到宫廊下,却见青龙台阶也没走,从宫廊下,一跃就飞下了百级长阶,猴子一般又跳又叫…… “哈哈哈哈……” 慕景玄望着那朝气蓬勃的背影,顿时想起许多年前,在璇玑阁后的樱花树上望见心瑶裙摆飘展转身的一幕。 那时的他,尚且没有前世悲苦的经历,亦是这般心思纯粹,只一心惦记着一个梦想,心瑶那一个转身,让他心口狂跳,欢喜地恨不能跳起来。 “夜儿当储君,青龙为兵马大元帅,霄儿将来执掌刑部,泓儿当丞相,朕再也不必忧心将来了!心瑶,看到青龙去寻你,你也定会欢喜吧?” “嗯,你安排得挺好,那几个孩子也是好苗子!” 听到背后的声音,慕景玄惊得转身,就见父亲竟老猴子似地从殿顶檐牙上飞了下来。 慕景玄气结失笑,“父皇,您这老胳膊老腿的,怎也学着孩子们飞檐走壁?太不稳重了。” “哈哈哈……”怀渊帝笑道,“为父刚才教你母后轻功呢,练到一半,小太监过去通传,说青龙被逐出师门,你母后当即就大发雷霆,遣了为父来瞧瞧。” 第781章 赶快封她为皇后 “您老人家是故意来晚的吧!”慕景玄摇头一叹,“无绝、无垠、龙音刚刚离开。” 怀渊帝厚着脸皮笑了笑,不否认,自己早就在殿顶上偷听了许久。 “龙音偏袒自己的亲徒弟金龙无可厚非,换做是你,你不一样偏袒自己的儿子么!你将兵马大元帅之位直接慷慨地赏了青龙,为父也觉得你在偏袒青龙。万一青龙将来难当大任,亦或有什么差错,可是打你自己的脸!” 慕景玄从容看向父亲,“既然如此,您为何如此着急地册封夜儿为储君?万一夜儿将来不能胜任,您让臣民们找谁哭去?” 怀渊帝无奈地摇头一叹,“我是怕你太累,万一病倒了,满朝堂群龙无首,若是一方人选中了霄儿,一方人,选中了夜儿,让他们兄弟二人自相残杀,闹得大周千疮百孔,得不偿失!” 慕景玄清冷失笑,“总是您老人家有理!当初我和心瑶没有孩子,您要给我纳妃,如今我们有了孩子,便是天天挑三拣四,嫌这个孩子不聪明,那个孩子不懂事,如今看到孩子的好,又要为储君的事闹得大家提心吊胆……” “都是当父辈的,互相体谅些。”怀渊帝安慰地忙拍了拍他的肩,“为父这个皇帝做得失败,才处处怕你也出错。” 慕景玄委实无法体谅,“金龙伙同其他弟子打伤青龙,朕还没与他清算呢!” “你怎么又提这事儿?”怀渊帝抬手捏了捏额角,“青龙都是元帅了嘛,不要再提了!” “那日是朕亲自接青龙回家,孩子带着一身伤,忍着痛唯恐我和心瑶担心,硬是装作没事儿人似地,金龙残害同门,还带着无垠去璇玑阁兴师问罪,该被逐出师门的是金龙。若是容那样的孩子继续留在龙鳞阁,龙鳞阁迟早会成为残害朝臣的一把刀!” 怀渊帝这才明白,为何儿子总揪着这件事不放。“为父下圣旨,以后不准金龙当阁主,你看可好?” 慕景玄自是满意如此处置,不过,他也学到了,有些话反着说才够气人。“龙鳞阁是您老人家的,您爱怎样就怎样吧!” 说完,他就转身返回御书房。 怀渊帝忙颠儿颠儿地跟进去,“好儿子,为父要与你说的是,趁着册封储君的典礼,赶紧册封了心瑶,就算她再搬出以前江家的过错挡在前面,为你生五个孩子,也早已将功补过,必须封呀!” “时间太仓促,凤袍都来不及准备!她挺着个大肚子,也委实不方便走这百级长阶入殿,万一有什么闪失,便是一尸三命,还是别折腾的好。” “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慕景玄这便在龙椅上拿起折子,“不是等不等的事儿,是你们这些长辈个个都是刺猬,一旦心瑶坐上皇后之位,你们势必又挑三拣四,没事儿挑事儿,谁能受得了?她还是在宫外自在些,若非不得已,这皇帝我都是不乐意当的。” “尽是混账话!”怀渊帝悻悻斥了一句,见他在忙,只得返回太后寝宫。 拓跋荣敏穿着一身劲装,正拿着长剑练习刚学的招式,见怀渊帝进门,忙收招上前,“年轻时候的剑法招数竟是都还没忘,闲来练一练,出一身汗,浑身都舒坦。” 怀渊帝僵硬地扬了扬唇角,“练功不是一蹴而就地,你别累坏了。” “儿子怎么说的?可是答应了?” 怀渊帝摇头一叹,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他怎么可能答应?直说皇帝也不屑当呢!还说,心瑶挺着大肚子,走不得那百级长阶……” “景玄可以把心瑶抱上去嘛,又不必非要走上去!”拓跋荣敏也隔着石桌坐下来,拿毛巾按了按额角的汗,亲手斟了两杯茶,兀自端起一杯止渴,“依我看,这事儿倒也不必景玄同意,咱们下了圣旨,当着众人的面,心瑶不会不答应。” “看景玄那意思,他还在怪我们这些当长辈的呢!心瑶平日不入宫来,明摆着也不愿搭理我们。” 拓跋荣敏不敢恭维地骇笑,“不是我们,是你!心瑶对我,还是十分孝顺的。你看这樱花树,这可是我的福星呢!” 怀渊帝抬头看繁盛地不成样子的树冠,“不就是一棵树,什么了不起的。” “自打这树栽倒我这庭院里,我从一小小的妃嫔,就当上了皇后,然后是太后,可谓顺风顺水。”拓跋荣敏兀自欢喜地笑,“如今,我儿子是皇帝,我还有一个孙女,两个孙儿,我那儿媳再给我添两个孙儿,我若死,也是含笑而终!” 怀渊帝听得心里委实不舒坦,“荣敏,朕这辈子,欠你一句道歉……对不起!” 拓跋荣敏失笑,抬头望着樱花树,两行泪无声自眼角滚下…… * 顺心酒楼的书房内,弥漫着一股芝麻糖酥糕的香甜之气。 青龙一进门,就忍不住深吸了一大口气,见丝芙也在,他忙上前先给母亲行了礼,又给丝芙请安。 丝芙忙拿了一块糖酥糕给他,“青龙快尝尝,这是我刚跟着你1娘1亲学的,可是费了我不少功夫,才做得这般好看呢!” 青龙打趣道,“您没把盐当成糖吧?” 心瑶从旁忍俊不禁,揶揄地看丝芙,“赏赐你在军营宴席拿去的饼可是齁咸,连带青龙这样没有吃到的,都被齁着了。” 丝芙哭笑不得,“定是锦卉和夜儿、霄儿到处讲我的坏话吧!那三个小家伙,回头我见了,定打他们屁1股!” 青龙小心地咬了一口酥饼,“嗯,虽说比娘亲做得差了些,倒是酥甜可口!”他三两口吃完手上的,当即就端起茶几上的一大盘糖酥糕。 丝芙见他竟抢,顿时不悦地嗔怒,“郡主可养了个好儿子,刚说得如此勉强,竟全给端走了。” 心瑶翻看着账簿,揶揄地看青龙,“你可不是行事霸道的孩子!” “娘亲放心,这糖酥糕青龙是拿去给皇伯父吃的,青龙自宫里过来,得了圣旨,父皇说了,叫青龙以后跟着皇伯父学本事,以后,就不必再戴面具,也不必再去龙鳞阁。” 心瑶顿时明白慕景玄的意思,一时间忍不住感动,却又忍不住心疼青龙。看样子,青龙是已经被逐出师门了。“儿子,皇上的意思,是一回事,你自己的意思呢?你莫要勉强自己。” 第782章 皇上,小心翼翼 “娘亲放心,青龙想明白了,只要能为百姓做些切实之事,官职无大小贵贱,青龙愿意一步一步,从一个小兵做起!” 青龙笑着说完,又转告心瑶慕夜即将被册封为储君的日子,而后俯首一拜,端着糕点出去。 心瑶手握着账册,看着掩上的雕花紫檀木门板,忽然鼻翼酸楚难抑,心里更是憋闷。依着青龙之错,是不至于被逐出师门的,只怕龙音行事偏颇,并没有公允处置。 一想到青龙为之奋斗了七年的梦想就这样泡汤,心瑶不禁愈发难受。 丝芙却忍不住钦佩,“一位不谙世事的青涩少年,却这般优雅潇洒,拿得起放得下,我这当长辈地实在活该汗颜!” 妙音听得微怔,这才发现,自己也是斤斤计较了。 她与龙音皆属同门,青龙想要那阁主之位,金龙亦是想要,站在龙音的角度,势必也要守护自己的徒儿的梦想。 但是,金龙那样心思不端的孩子,实在让人担忧。 心瑶盘算着拾掇金龙的计划,赫然发现,丝芙今日有些奇怪。“你倒是没有介意青龙拿走那糕点去孝敬卓衍!” “卓衍这几日为管家监守自盗之事烦躁,也该吃点甜的。”丝芙说完,对上心瑶揶揄的眼神,顿时又不好意思,“郡主这是做什么?竟如此看我。” “你若早这样体贴他,便不会错过七年了。” “你嘲笑丝芙,倒是嘲笑得很利落。”慕景玄推门进来,就看向碍眼的丝芙,“表妹先回去吧,朕刚刚赏赐到平王府一些绫罗绸缎,你回去规整一番,给卓衍做几件王袍,也给你自己弄几套合适的袍服。” 丝芙最是发怵见到他,也怕听他说话,听这话,正好……“如此,丝芙就先告退!谢表哥赏赐!” “不是赏赐给你的,是赏赐给卓衍的,以后教导青龙,他要辛苦些。”慕景玄说着,就在心瑶身边坐下。 丝芙见状,识趣地迅速逃出去。 慕景玄见门板被丝芙带上,歪在罗汉榻上,就抽走心瑶手上的账簿,拉着她躺下来,“青龙刚才都与你说了吧?” 心瑶抬手捧住他的下颌,安慰地在他唇上轻吻,“你这样安排很好,不必特意出宫来对我解释一番。” 慕景玄疼惜地拥紧她,“我是为你心疼,也知道你会为青龙心疼。” 心瑶贪恋地看进他眼底,爱极他这样在乎她的神态。“景玄,你如此器重青龙,是他的福气。青龙能想开,我便也想开了。更何况,傻子都知道,兵马大元帅比龙鳞阁主光鲜得多,权势也更大。” “你能想开就好。”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很感激你对青龙视如己出!” 慕景玄好整以暇地,唇温柔落在她的眉心上,视线看进她眼底,“你话倒是说透彻了,可你全然不像是已经看透彻的,心里还似压着旁的事。” “龙音师兄如此处置,我有些失望罢了。还有金龙,我想到了一个法子,好好纠正那孩子,否则,将来金龙若心术不正,恐怕还会伤害青龙。” 慕景玄挑眉,“你挺着大肚子,不便做那些琐事。你只管告诉我该如何做,我命石裂和青砚去。” 心瑶思前想后,还是担心,金龙有朝一日会碰上青砚和石裂。 “还是找陌生人的好,最好是本事厉害的死囚,如此,他们若凭本事活着,可减轻他们的刑法,若是做不好,便还是回去牢里呆着。” 慕景玄本以为只是一条小计策,没想到,竟能论及生死。 他此来本与她商谈册封皇后的事,话到了嘴边,见她这就拿了纸笔来细说计划,犹豫良久,还是压下了冲动。 待心瑶的布局图画完,慕景玄将图收进袍袖中,压着心事将她揽在怀里。 心瑶去了心头的巨石,慵懒地靠在他宽阔的怀抱里,指尖勾着他一缕长发,贪看着他俊美的眉眼,懒懒地忽然不想再挪动半分。 天光自窗外打进来,映得他俊美的面容愈发多了几分仙气,可他的眼底却藏着一股欲语还休的忧郁之气。“没有孩子们和我抢你,这感觉真好。” 慕景玄被她的话逗笑,眼底的神态就变得纯净了许多。 心瑶这才把握机会试探,“你可是还有事要与我商谈?” “呃……”慕景玄尴尬地避开她的眼睛,却还是扬起唇角,“父皇来与我提,要借着夜儿被册封储君的典礼,册封你为皇后……还说要给你个惊喜,我实在怕这惊喜,对你来说变成惊吓,更怕你抵触皇宫,所以,我还是决定,亲自过来与你聊一聊。” 心瑶恍然大悟,“所以,你与我说得杂七杂八的事,都只是粉饰你心底的忐忑?” “没有,朕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能忐忑?”慕景玄骇笑着,忙推开她,板板整整地坐正,这就借着她的茶盅,喝了一口花果茶。 心瑶似笑非笑地研看着他一番不太自然的举动,揶揄地笑了笑,“那……你希望我当你的皇后,还是不希望呐?” “于情,朕独爱你一人,自然也希望与你共享天下。于理,你只给朕生儿育女,却不肯要名分,对你自己不公,对孩子们不公,也让朕难过。” 心瑶却没想到,自己不当那皇后,会让他难过。“我是觉得,自己不配当你的皇后才不当的!你身为帝王,实在不该为一个罪人如此难过。” 慕景玄凝重地看进她澄澈的眼睛,“心瑶,咱们都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我慕景玄倾尽所有,只希望你得到最好的,你寒了心,不肯当皇后,如今我也才明白,就算我是皇帝,对有些事,有些人,还是无法掌控。所以,我不敢保证,你在当了皇后会如何。我不勉强你,你慢慢考虑,等你想通了再给我答案不迟。” “若是能让你欢喜,我答应你便是。” 慕景玄愣住,眼见着她将脸转开,在这一瞬间,忽觉她距离自己遥远得无从琢磨。 心瑶察觉他的目光,自嘲地笑了笑,“至少,我若是当回皇后,孩子们不至于为某个世子王爷的选妃宴逃课,也不必再担心,谁家的女子可能当她们的继母!” 慕景玄难过地将她揽进怀里,“只是走个过场,咱们还在宫外住,以后,你想做就什么,就还是做什么,我不会干涉你,也不会让其他人干涉你。” 第783章 王爷很快被打脸 心瑶见他小心翼翼,看得不忍。 “如今生意稳定,已不必我每日盯着,待我生下肚子里这两个,怕是也无心再忙生意,在宫里静养也好。” “是我让你寒心。”慕景玄自嘲地一叹,“我大可以把他们都赶走,独留你在我身边。” “我们是晚辈,能躲就躲一下也没什么。过去的不快已经过去,你也不要在去想。夜儿的册封大典,我们阖家上下整整齐齐就够了。” 慕景玄浅扬唇角,低下头,轻吻她的唇,“心瑶,有时,你真该争一争的。” 心瑶莞尔看他,“我知道,你始终都是站在我这边的,若真的争,他们也的确都不是我的对手。但都是一家人,彼此撕破脸,孩子们夹在中间也会很痛苦。” 慕景玄拥着她收紧手臂,慨然一叹,就红了眼眶。 * 阳光正烈,慕卓衍坐在城门处的凉棚下,看着路过的人,越看越是心烦。 将士们已经严查两日,且也满城搜索过,那监守自盗的窃贼,却凭空消失了一般,寻不到半点踪迹。 最可恶的是,他本要压着这事儿暗查,皇帝陛下却堂而皇之赏赐了一堆东西送到他府上,并圣旨安慰他说,因他专心军务,不慎丢了自家家财无可厚非。 亲兄弟呀!这话是疼惜他,却也将他丢了家财的事公告天下,闹得他颜面扫地。 偏巧,一位工部的官员正要出城,下马便配合士兵搜查,注意到慕卓衍在凉棚下喝茶,他忙堆上笑行礼,“平王殿下,刚才微臣过来时,皇上又命人送了一车的赏赐去你府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呀!” 慕卓衍愤懑地瞪过去,“如此能聊,你是不想出城了?” 那官员被搜身完毕,当即就上马奔出城门。 青龙飞身从路旁的楼阁顶上飞身而下,钻进凉棚下,将手上的糖酥糕放在桌上,“青龙给皇伯父请安!” 慕卓衍惊骇地将他从头看到脚,“你的面具呢?要当阁主的人,竟行事如此莽撞!” “不怕皇伯父笑话,青龙被逐出师门了。” 慕卓衍匪夷所思地看他,“你这般出类拔萃的孩子,竟然也能被逐出师门?”他忙让青龙在身边的凳子上坐下,这就自盘子里捏起两块糖酥糕,一块给青龙递上,一块送到自己嘴边,张口便咬下一半。 “快给伯父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卓初心偷走了我的腰牌,龙音为护着金龙当未来阁主,带着师祖和师叔祖,去了父皇面前,说我的罪不能轻饶。” “依着往日的惯例,腰牌丢了,自己去找回来,罚一顿杖责便罢了,虽说那杖责也不轻,但也比逐出师门好。”慕卓衍话说到这里,口中就“咔——”一声脆响,他不可置信地看手上的糖酥糕,“这哪家糕点铺子买来的?” 青龙失笑看他,“您吃不出来?” 慕卓衍挑剔地看了看手上的糕点,“京城里做糕点好的,不过就是顺心酒楼的,另外还有一家香记坊,这糕点明显不是那两家做的。” 青龙注意到丝芙下马走到了凉棚外,不动声色地慨叹,“以前,我只知皇伯父练兵统兵,没想到,您老人家竟对糕点颇有研究?” 慕卓衍骄傲地扬起下巴,“本王好歹是吃着御膳房的糕点长大的!不过后来,潘柳师父离开之后,御膳房的糕点就逊色了。” 说着,他又拿起一块糖酥糕咬了一口,“满皇城内,就属顺心酒楼的糕点松软酥香,糕点师父都是你1娘1亲亲手教导出来的,那香记坊虽也做的好,却是买了顺心酒楼的糕点偷师的,虽不及顺心酒楼那样登峰造极,却也算美味。” 慕卓衍拿着手上的一半糕点凑近青龙,全然没有注意到,背后一女子正铁青着脸色看自己。 “青龙,你看这糕点的酥皮,明显是面活得太硬,且没有醒发好,糖也没有化开,酥油也不怎么样,尤其……这火候似乎有点过猛,烤得还有点糊……” “既然这糕点让平王殿下如此不满意,您还吃它可是难为您了,怎么不丢去喂狗呀?” 乍听到背后的声音,慕卓衍脊背僵了僵,疑惑转头,就见丝芙走到桌旁,挨着青龙坐下来。 青龙顿时忍不住笑,“青龙实在罪过,忘了告诉皇伯父,这糕点是丝芙表姑亲手做的。” “哈?!”慕卓衍匪夷所思地看糕点,又看丝芙,当即改口,“嗯,做得不错!虽然有点焦糊,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已然很不错!” 说着,他尴尬地看了眼丝芙,“能学会这个,可真是进步了不少,想必心瑶没少费心教你。” 丝芙气得这就抄起茶盅要泼他,慕卓衍抢先就端起茶盅把茶水喝光。 青龙揶揄地笑问慕卓衍,“皇伯父,原来您和父皇一样,也是妻管严呢!” 丝芙气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不过脑子?妻管严,也得有家有娇妻,才能得妻管严,我丝芙可还没嫁人呢!” “嗯,糖酥糕能做成这样,只怕也是嫁不出去的!”慕卓衍煞有介事地摇头。 丝芙气恼地涨红了脸,伸脚就自桌子下要踢他,不料自己的脚竟先被一只大脚踩住,她匪夷所思地看向桌下,又看从容斟茶的男子,伸手就端起他斟满地半盅茶泼向他脸上…… 青龙见状,唯恐两人闹僵,迅速挥出一股真气,拢住茶水完全挡开,半盅茶水都落在了地上。 丝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水竟是自半空里被拢成了一个水球——“青龙,你怎么做到的?” “好功夫!”慕卓衍却惊喜地一震,朗声赞道,“青龙,你这本事留在龙鳞阁跟盯臣子实在屈才,来跟着皇伯父吧!这兵马大元帅之位,将来就是你的!” 青龙忙起身抱拳俯首,“不瞒皇伯父,青龙正是带着父皇的命令过来跟着皇伯父学习兵法的,刚才的玩笑,是青龙调皮了,还请皇伯父和未来的皇伯母莫要过于较真。” “哈哈哈……以后,你就跟着皇伯父一起住,我那院子里有你练功的地方,璇玑阁太拥挤了些。” 他话刚说完,一脸上戴着黑面具的男子,携一身怒火直闯进凉棚来,“跟这种无能之人混日子,才是埋没了你,跟为父走!” 第784章 皇后亲自来救场 青龙被扯得差点摔在地上,所幸,另一只手却被慕卓衍飞快地拉住,身体才立稳,然而,这境况却有些危险…… 黑袍男子不肯示弱,拉锯一般,与慕卓衍撕扯起来,青龙被扯到这边,又被扯到那边,胳膊被两个功夫强悍的男子扯得生疼…… 丝芙被吓得尖叫,“快放手,孩子被扯痛了……” 见两个男人竟都不肯放,丝芙抄起凳子,就砸向黑衣人的后背,黑衣人反手一掌,将丝芙打飞…… 慕卓衍大惊失色,忙飞身一跃,将丝芙护在怀里,青龙却被带着飞得不见了踪影。 丝芙忙挡开他,“不用管我,你快去救孩子吧!青龙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对表哥和表嫂交代?” “没事儿,那是龙玺,刚才拉扯之际我就认出他了,除了他,也没人对青龙自称为父。” “他不是退出龙鳞阁了吗?怎突然又穿回那身袍服?”丝芙担心地望向青龙被带走的方向,“要不要去告诉表哥?” 慕卓衍不敢恭维地摇头一叹,“皇上若是真的干涉龙鳞阁的内务,青龙也就不会被逐出师门了。” “那……那该如何是好呀?恐怕龙玺带青龙去,是找龙鳞阁算账的。” “你先回家,我去找太上皇。”慕卓衍上马就赶去皇宫。 丝芙不敢恭维地摇头,“太上皇才是什么都管不了的。” * 龙鳞阁内一众弟子皆如猛兽,太上皇自然不敢插手管。 且这事儿,他没有及时保青龙,若见龙玺亦是心虚。 因此,他借口陪着太后习武,便命谢蒙将慕卓衍挡在了门外。 慕卓衍愤懑地赶到龙鳞阁,却也被挡在了门外。 龙鳞阁内唯恐朝臣刺探机密,严防外人入内,这倒也是阁中的规矩。 他心急如焚,走投无路,唯恐龙音带一众弟子伤害龙玺和青龙,又怕龙玺做出欺师灭祖的事。 慕卓衍又奔到顺心酒楼找心瑶,见慕景玄竟陪着心瑶翻看账簿,忙将事情说了一遍。 心瑶挑眉,“我去龙鳞阁看一看,先劝大师兄回家,那个计划,你明日午时安排好。” 慕景玄忙道,“我陪你去!” “你若去,事情就复杂了,本来是小孩子的恩怨,已然上升到师兄弟的恩怨,你若是再去,只怕明日朝堂上,文武百官便要弹劾龙鳞阁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心瑶裹上斗篷,便下楼。 慕景玄走到窗前,俯视楼下心瑶乘车离开,侧首看慕卓衍,“那监守自盗的管家找到了?” “没有。” “没有就把兵撤了吧,丢人!” “皇上,找不到那贼才丢人吧?如此,也权当是练兵了。” 慕景玄失笑,“若是个江洋大盗,拿了银子,不是花天酒地,就是接济穷苦之人,你那管家是个有心思的,也能沉得住气,你如此寻他,就如大海捞针。倒不如对外宣称,人已经被斩杀。” 慕卓衍却不甘心就这样自欺欺人,“陛下,这件事……” “朕只是帮你保住这兵马大元帅之位,街上鱼龙混杂,只怕朕有个愚笨的兵马大元帅之事,已经传到了他国。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大麻烦!” “臣,给陛下丢人了!”慕卓衍忙双膝跪地,“臣愿听凭陛下处置。” “你这几年长居军队,忙于军务,旁人都可以处置你,朕怎能处置你?” 慕景玄经过他,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便迈出门去。 慕卓衍又是感动,又是无奈,跪在地上僵了许久,才站起身来。 * 心瑶迈进龙鳞阁的大门内,却见一众师兄仍是忙于正事,并却并没有耽搁什么,也没有打斗,一切井然有序。 她始终都认定,大师兄是能分得清轻重,懂得进退,且能顾全大局之人,见如此情形,深感自己没有看错人。 见龙威拢着斗篷从后院穿过厅堂过来,她忙迎上前,“师兄,可见着大师兄了?” “在地下和龙音算账呢!”龙威摇头一叹,安慰地拍了拍妙音的肩,“青龙这事儿,师父和师叔的确是处置得不对,换做是我,也得急!” 心瑶忙拎着裙摆钻进地下大堂,宏阔地黑石厅堂内,龙音陡然自半空里砸下来。 心瑶迅速侧身避开,挥出一股真气拢住龙音的身躯,慢慢地将他放在地上。 龙音对上她溢满担心的凤眸,尴尬地顿时涨红了脸,“师妹,你怎么来了?”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心瑶嗔怒收掌,看向端立阶下的龙玺,正见青龙忙围观的一众孩子中间奔过来。 “娘亲,您可来了!” 心瑶忙牵住他的手,担心地打量过他,“没伤着吧?” 龙玺道:“他没伤,有伤的,该是犯错之人!” 心瑶狐疑地看向龙音,就见素来优雅绝伦的龙音一口血喷在了地上,而孩子堆儿里的金龙,被一股强悍的真气拢住,当即摔在厅堂中央,虽没有受伤,却被吓得小脸面无人色,“大师伯饶命,大师伯饶命呀……” 心瑶忙对青龙道,“快去把金龙扶起来。” 青龙听话地上前,搀起金龙,“这就被吓坏了?我师父可是已经手下留情,比你拿棍子打我那回,可轻多了。” 龙玺目光瞥向心瑶,不悦地扶了扶脸上的面具,清冷地斥道,“师妹既帮不了青龙,还来凑什么热闹?” “大师兄,皇上已经下了圣旨,让青龙当未来的兵马大元帅!” 此话一出,满堂炸开了锅。 金龙和龙音都不禁重新打量青龙。 亦龙欢喜地大叫,“兵马大元帅呀!”他欢喜地上前,就搭住青龙的脊背,“大师兄,那可比咱们龙鳞阁阁主之位气派多了!以后,你当了大元帅,可要多照顾我这师弟呦!” 青龙忙点头,事实上,他在来的路上,就对义父说过了。但是,义父这脾气,狮子一般,一旦爆发起来,非得有人流点血才能止住。 龙玺清冷地大步走到心瑶近前,“你说的可是真的?” 心瑶失笑,“我何时对大师兄说过假话?” 龙玺怒火顿时消了大半,“慕景玄倒是真下血本,为了你,不但争抢着让我这义子叫他父皇,竟还如此慷慨给他如此重要的位子……难怪青龙要和慕卓衍那种没本事的人混在一起。” 第785章 不在意她的喜欢 青龙忙劝道,“爹,皇伯父不是没本事的人,这些年,他南征北战,守护大周安宁,且颇懂谋略。儿子想通了,同样是为大周效命,与其留在龙鳞阁监视自己人,不如去抵御外敌……” 无绝和无垠本是在书房对弈,一盘棋结束,才听说龙玺杀了来。 两人匆忙闯进地下大堂内,只听到青龙那一番话,两人不禁汗颜。 龙玺却打断青龙,“外敌不过是一时之乱,偏有些官员,长年累月地搜刮民脂民膏。我龙鳞阁自创建之初,便是守护大周,免于内忧外患,可如今……” 他失望地看向捂住口鼻的龙音,“如今的龙鳞阁,成了某些人满足私欲的衙门!还要拉拢着长辈们欺负一个无辜的孩子。” 心瑶见龙玺越说越激动,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大师兄,既然龙鳞阁已然如此乌烟瘴气,我们家青龙也不屑呆在这里。等他将来当上兵马大元帅,岂不是比在这里气派?倾城和孩子等着你回家呢,咱们先回去。” 龙玺挡开她的手,负气走在前面,见师父和师叔立在暗道出口,礼也没行,径直从两人之间穿过…… 心瑶看了眼无绝,无奈地叹了口气,忙跟上龙玺。 青龙走在后面,还是朝无绝一拜,想来已经无法再换师祖,便只道,“前辈多保重,日后青龙不能来给您老人家请安,您要多看顾好自己的身体。” 无绝顿觉这话讽刺,见龙玺和心瑶更是一句师父都没叫,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龙音见他神色不对,忙上前,“师父,您废了徒儿的阁主之位吧!徒儿……” 无绝说道,“你不是有理由么?赶走一个害群之马,让阁内从此和睦!为师可是在给你机会。” 龙音愧疚地跪在地上,一时间愣住。 金龙见他久跪不起,忙上前扶他,“师父,师祖说给您机会了……” 龙音愤然挡开他的手,“滚去你房中,没有为师的命令,不准再踏出房门!” 金龙无奈,忙行礼告退。 * 早膳,慕景玄突然拿着圣旨从宫中赶回来,心瑶刚好吃了三分饱,见他进门,忍不住打趣,“皇上这是在早朝上说了两句话就回来了?” 慕景玄走到桌旁,忙挨着她坐下来,忙示意四个孩子免礼用膳。 “有不少官员说,朕一连七年,每日都赶着早朝,累得他们快要呕血,尤其,有些清闲时日,他们要与子女团聚,也不得机会,因此,朕顺应百官恳求,以后改为隔日一朝。” 心瑶倒也赞成这个主意,“不只是他们受不了,我也怕你累坏了身体,你每日都早起晚睡,很是伤身。” 锦卉忙道,“父皇,女儿看过史书上记在,当皇帝的,都没有长寿的,不是因为妃嫔太多那个那个累坏了身体,就是生病、中毒、被刺杀,这生病的,便有一小撮皇帝是被繁重的政务累坏了身体。” 慕景玄挑眉,却捕捉到女儿话中的“那个那个”,侧首微眯着鹰眸看了眼心瑶,见她亦是神情微妙,这才试探问道,“卉儿,你看的是哪本史书?” 青龙见锦卉抿着小嘴儿不敢说,笑道,“慕锦卉,我的书架上缺了一本《帝王传》可是被你偷了?” “什么偷?那叫拿……而且,我是在自己家拿!” 锦卉气呼呼地辩解之后,见父母眼神都不对,适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尤其,她是在偷看青龙媳妇画像时,注意到那本《帝王传》的。 她下意识地看青龙,见他神色并没有特别恼怒,才暗嘘了一口气。 余香也想起她偷看那画像的事儿,唯恐她触怒青龙,忙给她添了一杯茶,“小公主,说了一车话该渴了,先喝口水。” “嗯,谢余香姑姑。”锦卉见父母竟没有训斥自己,不禁多看父母两眼,见母亲给父亲夹菜,这才道:“父皇不训斥女儿?女儿承认,的确是趁着青龙不在时,偷看了两本书……” 慕景玄笑道:“爱读书是好事,不过,现在你们还小,应该多看太傅让你们读的书,那些晦涩难懂亦或血腥残忍的书等你与青龙哥哥这般大时再读也不迟。” 青龙伸手就摸了下锦卉的脑瓜,“听到啦?长大了再读也不迟。” 锦卉嫌恶地挡开他的手,“不要碰我!我才不要长到你这么大哩……长大了讨人厌,还要爹娘为你的事着急难过……” 慕夜和慕霄都看着锦卉刺猬的样子,不禁为青龙捏一把冷汗。 “青龙哥哥好可怜呐!已经不在龙鳞阁,还要被姐姐嫌弃!”慕霄叹了口气。 “姐姐,你什么时候才能喜欢青龙哥哥?”慕夜也问。 “哼!下辈子也不会喜欢他!”锦卉清冷地瞥了眼青龙。 心瑶嗔怒道,“卉儿,每个人的责任不同,你不能因此就憎恨了青龙哥哥,爹娘若是不在你们身边,你们都要和青龙哥哥相扶相持……” “娘亲,您不用教训她,兄弟姊妹间总会有不和睦的,锦卉在大是大非还是拎得清轻重的。她还帮我上过药,也紧张我被逐出师门,所以,您和父皇都不必担心她对我不好。” 青龙说着,侧首对锦卉笑了笑,他素来也不在意这小丫头是否喜欢他。 “我是怕将来这丫头挑你的刺,就像金龙那样,小事成了大事,还害你被逐出师门。”心瑶这就给他夹菜。 青龙看出她和慕景玄仍是为自己揪着心,忙道,“父皇,娘亲,儿子真的没事,你们这样疼惜我,义父还为我去打了一架,我死而无憾!” “说什么死不死的?”慕景玄关切地问道,“在你皇伯父那边,可还好?” “嗯,皇伯父带我去军营转了一圈,画了一幅图给我,让我破解一个阵法。”青龙说着,就从怀里取出一张纸,“这是我刚画完的,还请父皇指点一二。” 慕景玄接过图打开,和心瑶一起看,心瑶一眼认出,这是……“景玄,这是你当年创下的阵法,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青龙忙道,“皇伯父说,他又修改过不足之处。” 第786章 皇上也偷偷参赛 慕景玄细看了看阵法,图是固定的,但慕卓衍这几年的本事倒的确见长,而青龙在红笔描画的位置杀进去,倒也是一个法子,虽然这法子稍显稚嫩,且必败无疑,如此敢于尝试,委实值得鼓励。 “青龙,这个阵法,是你夫诸师祖创下的,他研习阵法多年,这原是布置在山里的石头阵法。后来,我在他的阵法图上改成了一个新的阵法,用在军队之中,卓衍如今又改,且竟交给你这小娃儿来破解……” 青龙见他摇头失笑,忙道,“父皇,可是儿子这破解之法不对?” “不是不对,是这阵法根本无人能破。这阵法是长枪、短刀、弓箭、飞镖配合,且能衍生变化,环环相扣,内外相合,而非如图上这般一成不变,若是从这个位置杀进去,必然有进无出,” 锦卉、和慕夜、慕霄也伸长脖子看阵法图,听着父亲解释,不禁都觉新奇。 小格子和余香等人也都听得聚精会神,尤其,帝王授课,难得一听,且如此千古奇绝的阵法,委实罕见。 慕景玄把图还给青龙,“你皇伯父要对你说的话,与为父所言定是想同。他给你这图的意思是,让你不要纸上谈兵,恐怕还会在你画出图之后,然后让你亲身去破解真正的阵法,到时候,你必然吃大亏……” 锦卉听得目瞪口呆,“父皇,皇伯父定是和我一样,也不喜欢青龙,才这样故意为难他。” 青龙失笑,“卉儿,你多虑了,皇伯父正是因为喜欢我,才早早让我认识到在军队的艰难,这是名师之道。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及早让你吃亏,有时候,并非一件坏事。” “你是要怎样?阵法都没有破,竟来教训我?”锦卉白他一眼,“你还是等着去挨揍吧,这样的阵法不知套住过多少敌国亡魂呢!” 心瑶却拦截了图,道,“青龙,若是皇伯父叫你亲自上阵,娘亲有法子助你一臂之力。” 青龙眼前灿然一亮,看了眼慕景玄,见他也疑惑,忙问道,“娘亲如何破?” “首先要抢杀机,所以,出招要快准狠,懂得借力用力。其次,便是人心,既然阵法是人组成的,若是人心散乱,阵法必然散乱,这阵自然就不成了。”心瑶说着,挑衅看慕景玄。 慕夜忙道,“娘亲说得我也懂啦!” “就是天下无敌,然后什么都能做成了。”慕霄也抢言。 慕景玄挫败地笑着摇头一叹,拱手道:“皇后妙计,不过,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要做到比三千精锐快准狠,是难于登天。” “我相信青龙,一次失败,可以多试几次。”心瑶鼓励地对青龙笑了笑。 青龙莞尔,“儿子谨遵娘亲教诲!” 锦卉却盼着那阵法里的三千精锐,好好暴揍青龙一顿。 慕景玄见气氛和乐,忙把圣旨打开,“今日,礼部、户部、御学司要在各城各州举办字画赛,以鼓励学子们读书习字,小至三岁孩童,上至百岁老人,都可以参加,各州各城胜出者前三位,可拿到相应的赏金,以及御赐玉笔、金笔、银笔,还有和每人百本书籍。” 心瑶挑眉,“如此说,我也可以参加?” 慕夜也忙道,“娘亲参加,我也要参加!” “你们当然都可以参加,同龄人与同龄人的字相较,公平分胜负。不过,你们几个都不可以用真名,否则,旁人拿去描画了你们的笔迹和画作,后果……” “知道,自我们在一起,你就让我不要在外人面前作画,我都记得。我用化名,叫旁人猜不出我是谁。” 青龙忙道,“至少咱们自己应该知道对方的化名吧,到时候,赏字画时,也能对得上。” 于是,心瑶取名为“六娘”,因为她是六个孩子的娘亲。 青龙取名为飞在天,锦卉为小仙女,慕夜是星子,慕霄却给自己取名小石头。 慕景玄见媳妇孩子忙得不亦乐乎,也忍不住偷偷给自己取了名字叫“六爹”,然后龙凤凤舞地写了一张浮夸得连亲生爹娘都认不出的字,掺和在一堆字画里,顺便连嵩信家几个孩子的、心瑶孪生弟弟的、江泓的一并给了青砚,命他交去礼部。 心瑶送走赶去御学堂的三个儿女,见青龙换好一身金色鹰羽图案的铠甲,顿时忍不住心疼。 怕青龙担心,她只得逼着自己扬着唇角,却不知自己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青龙,娘亲多问一句,皇伯父家监守自盗的管家,可寻到了?” “皇伯父说,父皇嫌他闹得太丢人,不准他找了,只对外宣称已经就地正法。” “你可以去龙鳞阁里查一查,平日紧盯着平王府宅邸的师叔们,定然知道那管家的去向。”心瑶握住他的手,“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去问一问,说不定会有惊喜等着你。” “是,儿子这就去。”青龙知道,娘亲每次说有惊喜时,必然是有惊喜,娘亲是从来不会诓骗他的。 但是,今日却不同,他刚飞入龙鳞阁的围墙,就见金龙溜着墙根,从墙头飞了出去…… 这一处墙头,是他们一众徒孙往来常用的,隐藏在大片竹林背后,因此,不容易被师叔们发现。 显然,金龙如此出去,是偷偷溜出去,而非执行任务,真若是执行任务,势必三五成群,相互帮扶监督。 青龙忙转身跟上去,却没想到,这一跟就是半个时辰。 金龙飞身落在城郊的河畔,直接从河边栈桥往北数了七下,然后就走到第七棵柳树下站定。 青龙不远不近地落在第三棵柳树的树冠上,疑惑地循着金龙的目光左右看了看,却看不出这里有什么特别。 “金龙,但愿你不是做了什么坏事逃走,否则,我定不饶你!” 青龙心里嘀咕着,就坐在树杈上等着,却不知军营里慕卓衍已经布好了阵法等着他。 金龙自柳树下来回踱了几圈,见一对儿身穿蓝色锦袍的男女上前来,他忙上前问,“你们可是我的爹娘?” 女子一把搂住金龙在怀里,“我的儿,可算见到你了!”她忙怂恿道,“快,叫声娘亲!” 青龙在柳树上看得目瞪口呆,却见金龙竟是无半分怀疑,张口就清脆地喊陌生男女爹和娘。 第787章 少爷竟然上当了 龙鳞阁中的孩子,都是没有爹娘的孤儿。他青龙是娘亲、皇上和义父自杀手窟里救出来的,金龙、亦龙等,则是被师叔们收养的小乞丐、孤儿,且大都是极难寻到亲生父母的。 但凡是龙鳞阁救了的孩子,能寻到亲生父母的,早就交给官府送交给他们的父母,金龙、亦龙他们都是剩下的,不过唯恐他们难过,师叔还是会安慰他们,在努力地给他们找寻父母。 当然,他青龙也曾做梦想过见到亲生父母,甚至还曾想过父母会长成什么模样。 显然,金龙比他更渴1望,竟是连这对儿男女的身份容貌也不仔细分辨,如此急迫地相认,且全然已把师祖和师叔们的教导抛诸于脑后。 师祖曾叮嘱过他们,对于他们这样的孤儿,尤其是生得漂亮好看的孩子,最容易被人牙子盯上,因此时常教导他们学会警惕。 上次,锦卉躲在集市的摊位底下不过一小会儿,就险些被人牙子带走,这金龙明显是着了道。 那中年男人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面色苍白枯瘦,上唇一簇小胡子,眼角透着一股沉郁之气,且手上的指甲脏兮兮的,明显不是什么贵胄子弟,那一身金灿灿的行头,宽大突兀,极不合身,还有新袍折叠的痕迹,分明是临时买来的。 女子更是上尖下尖的脸,颧骨突得厉害,眼尾描画得妖娆上扬,满头金玉累赘摇曳,唯恐旁人不知道她是有钱的,且从头到脚弥漫着一股妖娆呛人的风尘之气,走路亦是不端正,一看便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子。 而金龙,自幼养在龙鳞阁,自是养得肤白胜雪,且天生一张眉清目秀的小圆脸,上唇薄,下唇厚,在龙鳞阁的一众孩子之中,算得上漂亮精致的。 尤其,龙音师叔那样天生丽质的男子,甄选子弟,自然是选姿容好的,却忘了人活于世,脑子远比姿容更重要。 “我的小乖乖,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女子捧着金龙的脸,狠狠吻了两下,“看样子你那师门里定是过得不好,瞧瞧这小脸儿瘦得呦……娘亲看着都心疼。” 青龙失笑,颇觉这女子很是会睁着眼说瞎话。龙鳞阁给徒孙们准备的都是三菜一汤,顿顿有肉,那厨子更是太上皇从御膳房钦点的,金龙那脸儿不只是圆,身体也结实,那晚与他打架,内力也算深厚。 “师祖、师父和师叔们都很疼爱金龙,娘亲放心,金龙没有吃苦!”金龙搂着女子的腰际,“只是儿子好想念娘亲,做梦都想见到娘亲……” 青龙不禁有些怜悯金龙,任这臭小子沉浸在美梦中,永远不要醒也是好的。可他就怕,金龙被这两人买了都不知道。 “如此,咱们一家也算团聚了!”男子欢喜地牵住金龙的手,“正好,爹娘要去江南做生意,你随我们一道去吧,否则,这一别,不知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相见。爹委实不希望你在龙鳞阁吃苦。” “好呀!反正师祖下了命令,再不准我当阁主,我在龙鳞阁也没什么意思,从此以后,我就和别的孩子一样,有爹有娘还有钱,我要买好多好吃的……” 男子哈哈哈大笑,“爹给你准备了一箱子的好吃的,任你吃个够,平日师祖和师父们不准你吃的,爹管够!” 随即,一家三口就上了一艘船。 船不算大,倒是船篷看上去极是宽敞,船屋前后敞开门,可见里面有两个箱子,还有矮桌和板凳,乍一看,很像是一家三口过日子的模样。 青龙坐在树杈上望了片刻,待那船行远,忙飞身下来树,奔到栈桥尽头,从怀中取出两颗碎银,雇了一艘船,命船家紧跟上金龙所在的船。 金龙自打坐在船篷下,就一边吃,一边与“父母”聊天,女子陪着男子坐在船头乘船,随口问金龙这些年过得如何。 金龙滔滔不绝,却好奇地忍不住就打开零食箱子一侧的大箱子,他顿时僵住。 大箱子里面除了半箱子金子,便是一条黑冷的锁链和一把刀…… 整个船舱里,除了桌椅板凳和一张床,再没有其他衣物,也没有换洗的鞋袜。他再看那对儿夫妻,这才发现,他们的怪异之处,两人一个眼角阴郁,一个姿态妖1娆不羁,他们像是要把他宰杀之后,分银子的恶人。 金龙下意识地咬了一口手上香甜的糕点,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揣测。 坐在船头的男女,低低地在商量什么,他忙竖着耳朵听,这样短的距离却听不到。 阳光下他们周身笼着一股幽幽的真气,隔绝了声音。 金龙也才发现,这两个人从头到脚都与他长得无半点相仿之处。 金龙这就忙挪到船尾,却又不敢跳水。 龙鳞阁教了许多本事,自然也教过泅水的本事,因此,他一入水便恐惧地浑身不舒坦,师弟们学了几日便能浮出水面,他却直往水底沉,且肺腑刺痛得厉害,手脚也不听使唤,师父便没有强迫他去学。 想到这一点,他愈发笃定,这对儿男女不是他的父母,这设计之人显然是知道他入不得水。 他莫名地想到青龙,但青龙才来不久,且自打来了,便是寒冬入春,河面冰封,师祖压根儿没带他们这群小猴子下过水,龙鳞阁中的人也不曾提过这话,他的身份册子里,也没有记这一点,青龙不可能知道他怕水的事。 青龙的嫌疑被排除在外,还有谁敢如此设计陷害他? 他看着水面,眼前突然一片模糊,手脚顿时使不出气力,手上的半块糕点——啪——落在了水里。 “有毒……咳咳咳……”他恐慌地甩了甩头,逼迫自己保持清醒,手指扣在喉咙里,这就想呕吐,却什么都吐不出,眼睛却愈发看不清眼前的喝水。 整个船身忽然晃动得厉害,金龙恐惧地转头,眼前蒙了一层暗影,男子高大的身躯迫近,拎着锁链上前来…… “小子,该送你上路了!” 金龙忙抓紧了船舷,身体却已然挪到了船边沿,“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我带来河面上杀我?” “下一刻,你便是个死人,还有必要问这些么?”男子讽刺地冷笑,“不过,看在你刚才叫我爹的份上,我会给你把这锁链绑结实,让河里的鱼少咬你两口。” 第788章 我不稀罕被你救 “你不要靠近我,我会武功……”金龙忙凝聚内力,手脚却瘫软得厉害。 女人也从船头挪近过来,瞧着金龙努力想凝聚真气的狼狈模样,咯咯地笑着歪在船篷里。 “小乖乖,吃了娘亲特意撒了毒的糕点,你还能提得起内力才怪!你这龙鳞阁弟子没听说过么?江湖上有雌雄恶人,武功高强,专门诓骗小孩去卖银子……给你吃的这药,之前几百个孩子都吃过,百试百灵!” 金龙听得胃里翻搅,腹中也绞痛得厉害,“你们……卑鄙恶毒……你们为什么来诓骗我?” “你不一样卑鄙么?人活在世上,哪儿有不卑鄙的,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我们当恶人的,都应该接受自己的恶报,你就坦然接受了吧!” 女子说着,对拎着锁链的男子说道,“我的好哥哥,快把这碍眼的孩子沉了水,好不容易从牢里逃出来,我可想死你了……” “你这婆娘还真是着急!”男子冷魅地斜睨她一眼,就扣住金龙的后脖子,将他按在船舱里,将锁链缠在他手脚上…… “放开我……不要碰我……”金龙嘶喊着,却只是徒劳。 他就像是一只小鸡仔,被悍猛的秃鹫钳制,三两下就被捆了个结实。 砰——一个金甲少年落在船尾上,一个利落的千斤坠,将整个船身一震,船头陡然直立在水面上,挂在船身的水,哗——瀑布一般,垂泻在水面上。 女子在船屋里滚出来,手扣在船屋边框上,矮桌、板凳、盛放金子的大箱子却相继砸在她的头上…… 女子晕厥,整个身体滚落在水里,轰一声,箱子卡在了船屋的门上。 男子则扯住金龙身上的锁链,扣住船屋的边缘。“竟是个没毛的混账小子,别穿着一身铠甲下人,我劝你,闲事儿少管!” 金龙悬在半空,恐惧地嘶叫不迭,眼前一片模糊,他脑子也一片空白, 青龙迅速抬脚,整个船又恢复平稳。 男人横摔在船舱里,金龙也被磕在他身边,咬着舌尖逼迫自己保持清醒,眯着眼睛看向身穿铠甲的少年,这才发现这少年,正是他最厌恶的青龙。 “我不稀罕被你救,你滚——你滚——” 金龙想起自己央求师父和师祖将青龙赶出师门,想起自己伙同师弟们一起殴打青龙,一时间又是愧疚,又是羞恼,直恨不能一刀宰了自己。 他承认,他妒忌青龙,也深知自己比不过他,而现在,他手脚却难堪地使不出半分力气。 他已然大错,万一拖累青龙死在这男人手里,他会死不瞑目! “青龙,你滚……你给我滚,我不稀罕你救……” “金龙,你给我闭嘴!就算我死,也不能丢下你不管!”青龙握着剑怒绷着脸一动不动,也发现那男人周身真气隐隐可见,显然内力不俗! 男人按住金龙后脖子,“原来,他叫青龙,你叫金龙,师兄弟呀!正好,老子顺手一起宰了你们,在阴曹地府,两人也能做个伴!” “废话少说!”青龙长剑一抽,自水面腾龙,横剑就劈向整个船身,轰——船断成两截,他迅速以真气拢住金龙的身体,就如拢住丝芙泼向慕卓衍的那杯水,然而,与那杯水不同的是,金龙重得多…… 他仅仅只能把金龙拢到怀中,真气就泄了大半,他一手搂住金龙,并踩着仅剩的半截船,挥剑斩断金龙身上的锁链,金龙的身体却往下瘫软…… 身上的铠甲也似陡然重达千斤,船身因他真气松散的片刻,直往下沉。 男人却平稳立在另外的半截船上,狂肆地冷笑,“我还以为你这主动救人的多厉害呢,要沉下去了……还需要我出手吗?” 水一点一点往上淹,没过了膝盖,青龙强硬支撑着内力,搂住金龙身体的手臂痛得快要断掉,另一只手握着剑也有些支撑不住…… “青龙,你恐怕不知道吧,你这兄弟不但中了毒,还害怕水,你可千万别松手!” 青龙恐慌地看怀中的金龙,就见他口中翻滚白沫,脸色惨白的厉害,“金龙,你醒醒,你看着我……金龙……” 水很快,没过了两人腰间,脖颈…… 金龙被呛了一口水,神智涣散,水灌入眼睛,无法再挣开,“咳咳咳……”肠胃中翻滚上来的泡沫呛得他难受。 男人见时机绝妙,挥掌就踏着水面劈过来,一团真气划过水面…… 青龙大惊失色,抱着金龙就要躲逃开,千钧一发之际,水面陡然涌起一面水墙,铺天盖地地砸向男人,将他整个身体拍进水下…… 水流翻滚涌动,那浓妆艳抹的女人晕厥在水里的身体被水浪翻滚上来。 男人则狼狈扑腾着浮上水面,却见一个黑底腾龙锦袍男子,拎着金龙和青龙落在了不远处的一艘小船上。 那船头上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大肚子的美人,美人迎着水面的风轻轻整理袍服,仿佛刚才那掀动水面的一招是她随手打出的。 水光粼粼,映着她风华绝代的鹅蛋脸,那微抬眼睛望过来,脸上竟有一股幻白的光芒萦绕…… “又来两个多管闲事的哈!倒是这孕妇的姿色不错!” 慕景玄把青龙和金龙放在船舱里,乍听到男子的冷笑,拧身便走到船头,指尖弹出一缕真气,弹入水中…… 男子心口一阵钝痛,他手臂挥动摆水,疑惑地低头看了看,就见自己的心口正弥漫开大片的鲜红…… * 金龙自噩梦中惊醒过来,一睁眼,就见身侧坐着一位艳美惊魂的女子。 女子一身馨香,只是肚子大的突兀…… 他缓了缓神,这才认出,这女子是谁,也赫然想起,青龙踩着那半截船,拼力紧抱着他,在喊他的名字,水漫上来,淹没了两人…… “小师叔?” 他恐慌地忙坐起身来,却才发现,周围坐在椅子上的,还有师父龙音,师祖无绝,师叔祖无垠,青龙,皇上慕景玄,还有小公主慕锦卉以及两个小皇子,这房间是璇玑阁的书房。 心瑶安慰道:那两个人已经被皇上杀了,我刚给你清了肠胃,你师父给你灌输了真气,你还要好好歇养几日才能下床。” 金龙羞愧地张口欲言,却又不敢正视她,更无颜看青龙。 “小师叔,金龙妒忌青龙,所以……所以……” 不等他话说完,一个小家伙突然爬上床榻,啪——白1嫩的小胖手,就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 金龙顿时被打懵。 第789章 萌萌地还一巴掌 金龙又是羞恼,又是窘迫,也不知自己哪儿得罪了这小皇子。 “慕霄,我和你无冤无仇,我也不曾招惹过你,你为何打我?” 慕霄嘟着小嘴儿,无辜地溜下床榻,“你脸上刚才有只蚊子!我帮你打蚊子呐!” 锦卉顿时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也看到有只蚊子。”说着,她不禁暗自庆幸弟弟聪明,又觉得这谎言有点小漏洞,忙道:“霄儿的动作实在太慢了,蚊子飞走了,所以没有留下什么血渍。” 青龙侧首似笑非笑地看她。说谎都要护着慕霄,且编排得如此周全精妙,果真是亲姐。 慕夜却恰恰与慕霄相反,义正言辞地道:“霄儿打得不是蚊子,打得就是你——金龙!” 锦卉忙抓住慕夜的小手,暗暗用力示意弟弟闭嘴。 “青龙哥哥救他,保护他……他却……”慕霄还想说什么,却被锦卉捂住了嘴巴,只能拿奶凶奶凶的大眼睛忿忿瞪着金龙。 心瑶这才明白,慕霄刚才这是在帮青龙出气,她忙将使坏的小娃儿抱在怀里,“霄儿,青龙哥哥都不计较了,你还计较什么呀?” 慕景玄唯恐儿子冲撞心瑶的腹部,紧张地忙伸手就把他从心瑶怀里捞起来,嗔怒地对心瑶斥道,“你大着肚子,不要轻易抱这调皮小铁蛋。” 心瑶哭笑不得,“你儿子打人呐!陛下!” 慕景玄侧首看向始终也没有开口的无绝和龙音,“这当师祖和师父的,都没有开口,朕先说打人不对,似乎不太合适,毕竟真正挑事儿打人的,被留在了师门,而无辜者被逐出了师门,天下已经没有公理。” 无绝忙拢着袍服跪在地上,“此事是为师处置不公,为师向陛下道歉!” 心瑶恐慌地忙托住他的手肘,“师父,您这是做什么?您不是为难景玄么!” 慕景玄也顿时有些不自在,却还是懒得理会无绝,他对怀中的小娃儿说道:“霄儿,你看到了,师祖承认了,胡乱打人是不对的!金龙之前带人殴打你青龙哥哥是大错,你这样也是错,尤其对这种小气、卑鄙、不懂感恩,又行事恣意之人,万万不可主动去挑衅,否则会吃大亏!” 说着,他就对青龙和慕夜、锦卉也道,“你们也都记住了,不要与恶人一般见识,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便把。” 金龙顿时涨红了脸。 无绝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闭嘴不言。 龙音尴尬地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因师父亲自跪地,也愈发愧疚。 他忙朝心瑶和慕景玄跪地认错,“这祸端,本是为兄太溺爱金龙,才纵得金龙总是任意妄为。上次伤害青龙,将青龙逐出师门,这次是被两个人牙子拐走,这孩子早已与龙鳞阁离心离德。若非人牙子露出真面目,酿此舍身之祸,只怕金龙到死都不明白自己错在何处。” 他忙又对青龙俯首,“青龙,师叔对不起你!” 金龙忙下床也跟着师父跪下,“大师兄,我金龙这条命是你的,我之前对不起你,你若想取走这命,随时都可以拿走。” 青龙忙上前扶起龙音和金龙,“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如今我入了大周军队,这也是我的福气。” 金龙却自打青龙第一天入龙鳞阁就知道,他是奔着未来的阁主去的,若是一直呆在大周军队,怎么可能当上未来的阁主?阁主素来是从阁中择选的。 见师祖和师父都在榻边坐下来,他忙俯首,“师祖,师父,让大师兄能回去龙鳞阁吧!师祖悉心教导青龙多时,他比我们阁中任何一个孩子都用功……” “因为青龙救了你,你忽然发现他的好,已经太晚了!”无绝清冷地摇头。 龙音也道,“龙鳞阁主一言既出,概不收回,这是规矩,万不能为你一人破例。” “可青龙救了徒儿,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兄,金龙之前鲁莽愚钝,自私妄为,恳求师父将青龙逐出师门,徒儿罪无可恕,该被逐出师门的,该是徒儿!” 龙音也无奈地摇头,“你早知青龙比你武功高强,比你更适合当未来的阁主,可你对为师说青龙总欺负你。现在你私逃出龙鳞阁,铸下大错,至于青龙他已是大周军队中人,你想让他回去阁中,平王也断不会同意。” “可是,师父……” 无绝不耐烦地冷斥道:“金龙,有些事,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师祖,我没有闹,我是认真的!我是真的知错了!”金龙忙扯住无绝的袍袖,“师祖……” “你那一闹,是我与你师父、师叔祖一起去为你求得皇上,事已至此,再无法更改!大周军队也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青龙既进去,将来若不能长命百岁,必是‘马革裹尸还’!” 慕景玄赞成地点头,“青龙在时,你们不稀罕,现在青龙离开了,你们跪死,朕也不会点头应允。再说,培养青龙的,也有朕的师兄们,依着习武的规矩,青龙也该是朕的师门的。” 锦卉却忍住暗暗嘀咕,“不就是一个青龙么,有什么好抢的!” 几双眼睛看向她,她抿着小嘴儿牵住慕夜的手,“走啦,弟弟咱们去吃好吃的。” 心瑶目送三小只出去,却又忍不住看青龙,见青龙脸上没有半点遗憾,这才松了一口气。 “金龙,青龙都已经想开了,你何必再执着?在龙鳞阁也好,在军队也好,只要青龙喜欢就够了。” 金龙不禁懊悔,痛恨地抬手就打在自己脸上,心里更是哽痛难受。 想起青龙在水中明明已经快支撑不住,还死死抱着他不肯撒手的情形,他只恨不能掐死自己。 金龙被带回龙鳞阁养伤。 午膳的桌旁,慕景玄见青龙吃得心不在焉,担心地看心瑶,“瑶儿,这计策会不会露了什么痕迹?” 心瑶夹菜给他放在盘子里,“你不是一直担心,金龙长大了会像龙珀么?吃一堑,方能长一智,我这也是避免他将来步龙珀的后尘!” 青龙咬着一块菲薄的鹿肉愣住,震惊地看向低低说话的夫妻两人,这才明白,在他出门之前,娘亲为为何对他说“有惊喜”,也适才明白,为何在那男人挥掌打向他时,这夫妻两人都在。 “娘亲,要带金龙离开的那两个人……” 心瑶忙道,“那两个人是刑部逃走的死囚,已经被我们天下无敌的皇帝陛下杀了,你不必再多想。” 第790章 小殿下站得霸气 “死囚?”锦卉好奇地问道,“父皇,刑部的牢房不够牢固么?为何死囚能越狱逃跑?最可笑是,那两个人得了自由,竟不知道先离京躲避,反而妄想拐走金龙,金龙浑身长了香饽饽不成?” 慕景玄笑道:“你这丫头,问题可真多!” 青龙不动声色地看锦卉,却为她一阵见血的分析折服。不得不说,锦卉这丫头遗传了娘亲的聪慧。 他也愈发笃定,那两人是刑部刻意放走的,且是得了谁的命令蛊惑了金龙。 慕霄也忍不住插嘴,揣测道,“我猜,那两个人一定是笨蛋!” “不是笨,他们是蠢!”慕夜摇头,老气横秋地一叹,“那些狱卒也该换一换了,竟然让犯人跑了。” “哈!”心瑶不敢相信,儿子如今竟能开始考量政务了。她赞赏地忙道,“夜儿,你说得对,回头,你就可以对允琪皇叔说一说这件事,让他叫狱卒们巡逻时都打起精神来。” 青龙笑道,“太子爷这可是点第一把火,夜儿,你要说得霸气些。” 心瑶忍笑揶揄道,“青龙,你得告诉弟弟,怎样才算霸气?” 锦卉踊跃地道:“至少得站在椅子上!长得高才霸气!你看父皇多高多霸气,我觉得,天底下再没有人比父皇更霸气了。” 慕景玄听得颇受用。他骄傲的“嗯”了一声,还是笑道,“气势不在于人的高矮,也不在于人的说话高低,而在于心之善恶,学识高低,和心胸宽窄。” 慕霄叹道,“这么说,我们已经够霸气了呀!我们都善良,我们都有学问,我们都很宽容呀!” 心瑶顿时绷不住笑,“是呀,我们霄儿的确是够霸气的,这就快横着走了!” 慕夜却安静地没有再多言。 青龙因要去龙鳞阁细查平王府管家的去向,正好经过刑部大门前,他换了铠甲,见慕夜斜挎着小背包颠儿颠儿地从后面跟上来。 小背包垂在腿边,与小袍子一并磕磕绊绊,唯恐他被绊倒,青龙忙转身抱起他。 一身藏青的小锦袍,倒是颇有小刺客的模样,却反而显得他白胖的小脸儿愈发可爱。 青龙宠怜点了下他的小鼻子,“夜儿,现在很晚了,你穿如此板正,去做什么呀?” “父皇处理朝政,娘亲去店里忙,姐姐在读书,哥哥去查案,所以,我也不能闲着呀!我要去刑部见皇叔。” “不必这样着急,霄儿都睡着了,你也可以去早点睡,等明早见到皇叔时,再与他提也不迟。” “万一今晚又有囚犯逃跑,大家都会责怪皇叔失职。” “青龙哥哥送你去,不过,青龙哥哥要去龙鳞阁一趟,你跟哥哥一起去一下,咱们再一起回来,好不好?” “好!” 青龙抱着慕夜下楼,锦卉正从书房里出来,见慕夜被抱着出去,她顿时如被踩了尾巴的小豹子,气急地忙挡在门口,“这大半夜的,抱着我弟去哪儿?” “去刑部,找皇叔!” “不准走,我也去!”锦卉这就扯住青龙的袍袖,“谁知在无人处,你会不会杀了夜儿。” 青龙哭笑不得,“你若想跟着就跟着,甭找这种借口。” 迈出璇玑阁,锦卉就叫护卫准备马车,不料腰间一紧,双脚就离了地面,她惊得尖叫,就见脚下花1园围墙一掠而过,转眼便落在了街旁最高的楼阁上,月亮星星也似近了许多…… “哇——”慕夜看着脚下的一晃而过的街道,欢喜地大叫,“我们好高呀!姐,你快看下面,人都变得好小耶……青龙哥哥好厉害!” 锦卉本也想感慨一番,但见弟弟一脸崇拜地看青龙,顿时气不顺,“什么了不起呀!寻常我也飞这么高呢!” 慕夜忍不住扯着嗓子喊道,“你飞到两层楼那么高,你看青龙哥哥……这都好几层楼……比楼还高!” 青龙紧抱着两小只,脚下又踏过一座楼阁,“夜儿,不要总说大实话,说实话伤人,姐姐要不开心了。” “我有什么不开心的?我霸气着呢!”锦卉如此说着,心里却在滴血,她瞄了眼脚下,这高度,恐怕要被师祖和父皇逼着再练十年! 入了刑部,慕允琪果然还没有离开,拓跋中和几位官员都正在与他商议几个犯人的惩治,见三个孩子进门,众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得不起身对皇子公主行礼。 慕允琪也忙起身绕过桌案迎上前,对青龙收到,“近来京城不太平,不在家好好睡觉,带着弟弟妹妹乱跑什么?” “皇叔,你莫怪青龙哥哥,我有话要对你说!” 慕允琪被小家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你要说什么呀?” 慕夜爬上慕允琪的椅子,又从椅子爬到桌子上,高高地立着,然后从斜跨的小背包里取出自己早已备好的纸,极是利落地甩开,然后又学着父皇审视百官的仪态,一眼扫过众人,视线落在纸上,“咳咳……” 拓跋中看着小家伙极是威严的模样,顿时就“噗——”发出一声怪异的笑。 慕允琪也道,“夜儿,你爬这么高做什么呀?别摔着了!” 青龙忙走到桌旁,手护在慕夜后腰处。 慕夜不让他搀扶,“我可以。” 锦卉却是知道,慕夜是因为她说了,要长得高才有霸气,这才爬上桌子的。而她这当姐姐的,自然是要帮弟弟到底。 “夜儿,挺直了腰杆!你是储君,谁敢不听你的,姐姐明儿就告诉父皇!” 轰——几位刑部官差忙都跪在地上,拓跋中顿时被这阵仗震慑,见锦卉大眼睛瞄过来,他顿时哭笑不得,“卉儿,我是表叔,表叔就不用……” “你刚才笑,是藐视皇族么?” 拓跋中无奈,摇了摇头,忙跪在地上,“你们这小娃儿,表叔给你们跪,你们当心折寿哈!” 慕夜见慕允琪也要跪,忙道,“皇叔免跪。” 慕允琪因小家伙颇严肃的口气愣住,脊背就似被一股力量扶了一下,他忙站直了身躯。 第791章 被一小娃碾压了 慕夜在桌子上挪了挪踩着黑色小靴子的脚丫,占了半张脸的大眼睛瞄了眼手上的纸,学着父亲的模样,端正姿态,方开口说道: “宥过无大,刑故无小。今,死囚出逃,牢竟可破,此乃刑部重责。父皇常言,民为贵,皇叔与尔等,皆为刑部重臣,当以民之安危,置于首位,死囚出逃,祸及百姓,刑部责无旁贷,本宫令尔等,修牢房,铸高墙,误再行错事!” 拓跋中素来不喜欢读书,一时间听得云里雾里,却见一旁几位官员竟都十分钦佩恭敬地跪拜伏地,齐声高呼,“太子殿下英明!臣等遵命!” 就连慕允琪亦是说道,“太子殿下尚年幼,竟能以涉及法治为重,才乃大周万民之福!殿下放心,皇叔定将此事处置妥当!” 拓跋中却没好意思问小家伙刚才到底说了一番什么,见慕夜这就被青龙抱下桌案,忙不迭地插一嘴,“别摔着,别摔着……” 青龙和锦卉都拿眼睛瞪他,却看出,他一肚子草包,压根儿傻也没听懂。 青龙仍是如来时一样,一手抱起青龙,随手将锦卉拉到脊背上背着,一跃飞出了围墙…… 拓跋中忙跟着慕允琪等人一起走到了门廊下,不禁啧啧赞叹,“真是三个人精呀,没想到,青龙的轻功如此精妙,他才十四岁呀……这还叫不叫人活?” 慕允琪道,“功夫倒在其次,真正厉害的,是夜儿这几句话,不知叫人听到安心,也让我们看到了大周的明日,定是一片恢弘坦途!” “哈?”拓跋中失笑,“那小娃只怕回去就找他娘亲撒娇,我看是读书读傻了,竟跑这儿来背书来了。” 一旁官员斥道,“中世子,你可真是该多读读书了!我等在太子殿下这小孩子面前,都汗颜呐!” “哈?你们至于吗?”拓跋中虽如此说,却还是忍不住问慕允琪,“刚才夜儿到底说了什么呀?” “敦促刑部修筑牢狱,严防犯人再逃出去扰民,说大周民为贵,今日之事,我刑部责无旁贷。” “哈?”拓跋中这才发现,自己今日跟着那些捕快出去历练,错过了许多事,“今日有死囚逃出去啦?这小子还听能说事儿哈!” 慕允琪懒得与他多言,摇头一叹,就进去书房里,几位官员也忙都跟进去。 拓跋中一时间郁闷地跺脚,最让他气不顺的是,竟是被一个小娃儿给碾压了。“允琪,你说说嘛,我刚才没有听懂,你们不能欺负我这不爱读书的人呀!” 青龙带着锦卉和慕夜进1入龙鳞阁的地下案牍阁,随手关上门,这才对慕夜赞赏地笑道,“夜儿刚才可是把那几位官员都震慑了,颇有储君的霸气!” 锦卉道,“最重要的是,夜儿站得高,学识也不错,且气度从容,得了父皇的真传……尤其中世子,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哈哈哈……” 慕夜却道,“那些话,是娘亲写了,放在我的背包里的。” “哈?”青龙诧异地看他,“所以,你不是自己写出来的那些话?” “我想说的,就是那些话,可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说得清楚,但娘亲像是知道我要说什么,全都写在了纸上。” 慕夜说着,就从小背包里取出纸,给哥哥姐姐看。 “娘亲还写了,她只帮我这一次,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我要自己想办法。” 青龙看着纸上的一堆字,钦佩得五体投地,却也学会了母亲这教导人的本事。 这一计,不但让金龙记住了教训,也化解了他和金龙、师叔、师祖之间的僵局,还让慕夜这小家伙提前学会了如何当一位称职的储君。 锦卉亦是发现,这纸上的字周到细致,“娘亲竟是连你如何站,如何挺直脊背,如何说话,都写得一清二楚。” “嗯,气沉丹田地说话,就是不一样啊!我每一句话都说得好平顺有力呢!”慕夜又从姐姐手上抽回纸小心地折叠好,“这纸我要留着,以后我会经常看一看。” 锦卉揶揄地摸了摸他的小脑瓜,“你倒是很能伪装嘛!竟是一路上都没有对我们说,是娘亲帮你,直到现在才拿出来。” “青龙哥哥带着我们飞过来,我是没有时间对你说。”慕夜红了小脸儿,“青龙哥哥不是要查什么吗?你们快找呀!” 青龙忙去翻找平王府的案牍盒,锦卉却没有帮忙,也对那追查管家的事无甚兴致。 她走过一大排架子,却不经意间注意到,皇族人一列中,竟然有自己的名字,于是,忙拉了梯子到近前,打开盒子,随手取出一本小册子,翻开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知道,龙鳞阁背后里盯着人,准不会写好话!” 慕夜也因为太过清闲,不好去打扰青龙,只跟在她身后,见她看着册子生气,不禁仰着小脑瓜疑惑,“姐姐,你怎么了?” “夜儿,你看……”锦卉说着,从梯子上飞下来,“这册子上竟然连我小时候偷吃了几颗糖都写得清清楚楚,你再看看后面,我在太傅讲学时,打了个瞌睡,竟也记录下来……” 慕夜却忍不住惊讶地扒着册子细看,“龙鳞阁的人做事好认真呀!字也写得好看呐!” 锦卉却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又爬上梯子拿出一本,却见最新的字迹竟十分熟悉。 她忙又拿给慕夜看,“这一本倒是不错,没有记我多少坏事,倒是把我勇敢避过了人牙子的事都写得十分明白。” 慕夜忙道,“后面还写了你聪慧可爱呢!” 锦卉也十分欢喜,“看,这字写得好漂亮呀!每一个字的拖尾都有一股飘逸之气,横竖又苍冷刚毅……后面还有,我为皇婶失去孩子难过的事也写了,还有我寻那把琴的事,这人写得字句都颇有文采,不像刚才那些只写我的糗事……” 话说到这里,她又翻过一页,却看到后面写着,“帝为锦卉公主之欢喜,于百忙之中偷造琴,定了时日,在锦卉公主八岁生辰之期,当做礼物送上……” 她心头微动,一团惊喜炸开,却还没有看完,就听慕夜从旁说道,“这是青龙哥哥的字!” 锦卉惊怔,“夜儿,你说什么?” 不等慕夜说话,青龙便上前来,从锦卉手上抽了册子,便放回案牍盒里仔细扣好。 第792章 他竟写了她的好 “哎?我还没有看完呐!”锦卉不悦地嘟嘴,忍不住咕哝道,“夜儿竟然说那是你的字,怎么可能?” “龙鳞阁内有规矩,每一份折子都不做署名,我也不知,这是不是我写的。”青龙给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抱起慕夜,“夜已深,赶紧回家。父皇和娘亲见咱们都不在,定生气!” “嗯,早上赖床迟到的话,师祖又要打屁屁!”慕夜已然有些困倦,小脑袋就歪在哥哥的肩膀上。 锦卉倒是丝毫不觉得困倦,且这案牍阁内夜明珠煞亮,如白昼一般,丝毫不觉得夜深。 她小跑着跟着青龙的大步子,回想折子上漂亮的字。“哎?你写的字,怎么可能比我写得还好看?父皇可是说过,你的字还不及我的呢!再说,你断不能写我的好话,对吧?” 青龙没有理会她细碎的念叨,径直抱着慕夜迈出大门,就提醒道,“关门!” 锦卉一看整个通道竟是漆黑的,忙带上厚重的大门,较快脚步着跟在他身后,还是说道,“你定然也不知道,父皇给我造琴的事儿,对吧?” 青龙没有吭声。 慕夜却歪在他的肩上,看他的侧颜,愈发笃定,那最后放进去的折子是青龙写的。 锦卉已然对那琴满怀希冀,“那琴可是神仙琴呐!不知父皇用什么给我造的琴,好期待呀!” 青龙张口就要告诉她,是用万国寺的神木做成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这话一旦出口,便暴露了那些折子是他写的,只怕这小丫头要念上他三天三夜,招呼得天下人都知道,他写了她的好话。 三人出来龙鳞阁,锦卉还是停不下嘴巴,却见青龙抱着慕夜,一跃就飞上了路旁的两层楼阁,她这才发现,自己竟被落下了。 “哎……还有我呐!你没有带上我呀!” 青龙揶揄道,“来时你不是对夜儿说,你能飞得很高么?咱们比一比看谁能先到家,如何?” “小瞧我呢!”锦卉没有与他拼高度,一跃腾空,踩过路上几个行人的肩头,便飞下去几丈远,随即,飞燕一般,拧身踏过一座楼阁的墙壁,地提着真气又跃下去几丈远…… 自打慕景玄登基称帝,夜市素来不曾停过,这个时辰,夜市仍是灯火璀璨,眼见一小丫头踩着人的肩膀一路飞奔,众人如看了一场杂耍,有的要喝,有的喊好,一路上惊得声音此起彼伏…… 青龙不近不远地跟着她,委实不喜她这样高调,直接飞到前面,诱着她去人少的街上走。 锦卉只当他要超过自己,不服气地冷哼,“想超过我,没门!” 青龙见她飞快地跟上来,任她超越,也没有着急飞高,只抱着慕夜悬在两层楼高的位置,不近不远地跟着,却见小丫头功夫底子和耐力极是不错,只是太过急躁,且择选落脚点也毫无章法。 “不要急躁,不要憋着气挪步,正常呼吸,举重若轻,从容运气,稳住平衡,如蜻蜓点水,神游太虚……” 锦卉转头看他一眼,讽刺道:“你没跟上我呢,竟教训我?” “我是在提醒你!”青龙摇头一叹,就见小丫头又回头嗔怒地瞪自己,而她脑袋却正迫近一面旗杆。“当心你眼前的酒旗……” 锦卉没来得及躲避,一抬眼,酒旗已经到了眼前,她惊得“啊——”脑袋却没有撞在旗杆上,整个身体被一股强悍的力量拢住,向上一拎,眼前物影飞移,她就被缠在腰间的力量拉扯着,撞在了青龙怀里。 锦卉恐慌地小脸儿泛白,青龙唯恐她囧,忙拎着她的胳膊,把她挪到脊背上。 锦卉这才自在了些,却还是惊魂不定。 “哇——好险!”慕夜担心地转着小脑袋,隔着青龙的肩膀,担心地看姐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有惊无险!”锦卉想到刚才的情形,握着小拳头,便打在青龙的肩臂上,“刚才都怪你!非念叨着什么蜻蜓点水,害我走神,差点把我变成没脑袋的蜻蜓了。” “怪你一心不能二用。” 锦卉不敢恭维地骇笑,“一心二用?哼——我习武练功,素来都是专心致志的。太傅、师祖们都教导我们要心魂合一,你却好,竟说一心二用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青龙摇头失笑,“丫头,一个人一天要做许多事,你抚琴时,就可以随音律念一首诗,你练轻功时,可以搭配在轻功之内其他招式……” “这样一心二用?” “同样,你画画时,可以随着笔尖流转,哼唱一首曲子,意随心转,一心二用,不过是事半功倍的法子,并非叫你读书时走神想着斗蛐蛐。” 锦卉自后勾住他的脖颈,不服气地冷哼,“只怕你这些功夫,也并非是一心二用才练成的!” “我正是一心二用,才用了旁人三十年才能修练到的功夫,只花了七八年就练成了。” “吹牛!” “你低头看,与我同龄的孩子,谁能飞得这般高?” “既然你如此厉害,为何你那会儿竟被金龙他们打中了呢?为何你不干脆飞得高高的,叫他们打不中?” “有时候,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倒是不如打一架来得实在。” 慕夜忙不迭地插一嘴,“嗯,所以青龙哥哥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从此以后,他们就都怕了,哈哈……” 锦卉不敢恭维地摇头,“有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若服软,避开了,就不用那么丢人的被逐出师门了。” 话说完,她顿觉自己这话不太中听,且眼下她还趴在青龙的脊背上。 青龙却侧首说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有时候,我是应该避开些是非,不给父母和师祖们添麻烦。” 锦卉诧异地看他,委实没想到,他竟然说自己说的对,她不禁怀疑自己听错,自他背上小蛤蟆似地攀着他的肩往上爬了爬,就见他一脸平静,无甚波澜,他头发上有淡淡的清香。 慕夜也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青龙,“哥哥,你竟然说姐姐说得对呐?” “嗯,在这件事,她言之有理,不过其他的,就不一定了。” “哼,我就说嘛,你断不会拿我当好人。” 青龙哭笑不得,“我也没说你是恶人呀!你是我的妹妹,天底下哪里有拿自家的亲人当恶人的?” “不管怎样,这辈子,我要时时防着你杀夜儿和霄儿,以后,只要你带着夜儿和霄儿单独出门,不必你招呼,我必跟着。” 第793章 公主要当大胖子 “不管怎样,这辈子,我要时时防着你杀夜儿和霄儿,以后,只要你带着夜儿和霄儿单独出门,不必你招呼,我必跟着。” 青龙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若是跟着,拜托你自己飞,这么胖的丫头,若是长大了,我真是背不动!” “你说我胖?” 直到返回璇玑阁,锦卉还在生气,一被青龙放下来,她就挤过他和慕夜之间。 青龙被撞得一个趔趄,忙扶住险些被碰歪的慕夜。 “锦卉,你差点把弟弟碰倒。” 小丫头却是早料到,他定会扶着慕夜,才那般有恃无恐地撞过来。“我是大胖子呀!我又笨又重,路窄我过不来,自然要多占两个人的空。” 青龙被噎住,也自知自己说错了话,但他不过一句玩笑罢了,这丫头至于这样记仇么?“锦卉,你这样刻薄,当心将来嫁不出去!” “我也没想嫁人!”锦卉转头,两根小手指头做成叉子状,阴沉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咬牙切齿地指向青龙,“这辈子,我会盯死你,绝不给你伤害夜儿和霄儿的机会!” 慕夜无奈地摇头,“千万……千万不要得罪女人!” 青龙被他的话逗笑,摸了摸他的小脑瓜,“走啦,去睡觉。” 锦卉上前就抱起慕夜,“弟弟是我的,从今晚开始夜儿和霄儿都回去自己的小床睡觉,不能跟你同房!” 慕夜唯恐自己摔在地上,忙搂紧姐姐的脖子,“姐,青龙哥哥不杀我!可疼我呢!” “你这没心没肺的,姐是在保护你!”锦卉迈过门槛,却差点被门槛绊倒,她忙抱稳怀中的小娃,迅速以马步稳住下盘。 青龙在她身后亦是惊得一颤,“慕锦卉,你这样胡闹,只会摔着弟弟!” 锦卉忙把慕夜放在地上,牵住他的小手,“这样就不会摔着了!还有,只要你不靠近我们,我们就不会摔倒!” 青龙气结,只得让她带着慕夜先上楼。 心瑶和慕景玄却还没睡,从书房里听到动静,都探头出来,就见青龙黯然坐在楼梯上发呆。 慕景玄唯恐青龙察觉了会尴尬,忙掩上书房的门,压着声音说道,“卉儿这脾气,应该好好改一改,否则,将来真是不讨喜。” “她不过是紧张夜儿和霄儿罢了,率直果决,雷厉风行,这才是公主该有的。再说,青龙比她大七岁呢,也不会与她一般见识。你若叫卉儿唯唯诺诺,出门在外才会受人欺负。” 心瑶话说到这里,不禁想到自己那卑微耻辱的前世,“我上辈子不就是脾气好又懦弱隐忍么,最后还不是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慕景玄忙把她揽进怀里,“好好的,怎么又说那些?” 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搬去宫里,只怕孩子们住得远了,就生疏了。” “青龙长大了,应该单独一座宫殿,且他也该有自己喜欢的生活,不能总被弟弟妹妹们缠着。依着他这年龄规矩,等卉儿、夜儿、霄儿也都满十四岁了,再给他们安排宫殿。” 慕景玄见她颦眉思忖,指尖轻抚过她的眉梢,“正好,就让青龙从卓初心手上买回来的丫头,给他当掌宫宫女,再派一个懂规矩的总管,另四位小太监,四位护卫。” 心瑶知道,自己就算再舍不得,也不能太过溺爱孩子,他们迟早都要飞出去独自经历一些事,“也好。” * 一早,心瑶练完功下楼,就见锦卉早膳也没吃,就背着小背包,绷着小脸儿往外走。 她颦眉看着小丫头的脊背,示意余香和小格子等人都不要多嘴,只独自上前牵住女儿的小手,“卉儿,一个人要去哪儿呀?” 锦卉被哑了满肚子火气,最气人的是,慕夜和慕霄那两个臭小子,昨晚好好地睡在她房间里的小床上,竟早上一看,都跑去了青龙房里。 太过分了!最最过分的是,青龙那个家伙说她胖,说她重! “娘亲不要拉着卉儿,卉儿要去御学堂。” 青龙牵着慕夜和慕霄的小手下楼,见锦卉头也不回地执拗往外走,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不由想起慕夜昨晚那句逗乐的话——千万不要得罪女人。 心瑶怜爱地把女儿拉到桌旁,注意到青龙和慕夜、慕霄皆是一脸小心翼翼,忙摆手示意他们到桌旁坐。 “卉儿,早上练功练琴,已经很累了,怎么能不吃饭呢?这样饿着,胃会饿坏的,你还小,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娘亲,我不饿!”锦卉如此说着,她的小肚子却在咕噜咕噜叫。 心瑶直接端起粥喂给女儿,“来张口。” 小丫头在练舞时,肚子就咕咕叫,见母亲这样喂自己,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委屈,眼泪就啪嗒啪嗒落下来。 心瑶知道她又是在与青龙怄气,没有多问,只是给她擦了眼泪,一口一口地喂她吃,“今日,娘亲陪你一起去宫里,尚宫局有些事,娘亲也该亲自瞧一瞧,另外,夜儿举行储君册封大典,你们也都要记住规矩和行礼的顺序,父皇安排了礼部尚书,今日特别给你们讲演。” “娘亲还从来没有和我们一起入宫呢!”锦卉说着,注意到青龙竟挨着自己坐下来,她忙伸脚踹向他的椅子…… 青龙被踹得歪了一下,忙稳住椅子,却一眼没敢看怨愤的小丫头,对上母亲揶揄的目光,他窘迫地叹了口气,就见慕夜和慕霄都抿着小嘴儿怜悯地看自己。 心瑶见青龙竟没说话,这才问锦卉,“卉儿,为何踹哥哥的椅子?” “我是大胖子,一个人要占两个人的位置,他挤在这边,怎么盛得下我?”锦卉气急败坏地说完,就对母亲说道,“娘亲,您不用喂我啦,我自己吃,我要吃两碗饭,我要让某个人看看清楚,真正的大胖子是什么模样!” 青龙硬着头皮说道,“是我说错话!我道歉,你不胖,也没有必要吃成个大胖子。你这模样还算好看的,真若是成了大胖子,怕是我们眼珠子都盛放不开。” “噗——”小格子绷不住别开脸偷笑 慕夜和慕霄也忍不住咯咯地笑,锦卉气得冒烟,薅着青龙的铠甲就捶了他一拳,谁知小拳头打在了护心镜上,铛——就,“哇——娘亲,卉儿好疼——” 第794章 第一次牵女孩手 心瑶哭笑不得,忙给她揉1捏小手,“你这丫头,是你先打人,却反把自己打哭了!” “所幸公主没打着龙少爷的肩膀,他肩膀上都是金刺,打一下上去,手就废了。”余香也忍不住心疼,忙拿了消肿止痛的药膏上前来。 青龙失笑看了看自己满是金刺的护肩,又忍不住低头看自己被打得心口,倒是不痛不痒,不过是心跳乱了节拍。 见小丫头那占了半张脸的大眼睛里溢满了水,然后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吹弹可破的小脸儿上簌簌滚落,他头痛地捏了捏额角,忙从余香手上拿过药,这就打开盖子,拉过锦卉的小手,给她涂抹在手背上…… 柔白的小手细长,小手指和无名指伸开时,很自然地翘着一点弧度,显得很是娇俏灵秀,他把药膏涂抹开,赫然想起自己竟是第一次牵一个女孩的手就牵了这泼辣小丫头的手,心里顿时有些别扭。 心瑶从旁看出青龙脸上闪过一抹隐忍的不情愿,忙宽慰女儿,“卉儿,你看,哥哥都帮你上药了。你就不要再多计较了。” 锦卉却又在心里给青龙狠狠记下一笔。 青龙见她眼神还是凶巴巴地,气结地扣上药瓶递回给余香,“慕锦卉,不管这事儿是谁的不对,我道歉,这总行了吧?” “哼!你当你是让着我呢?我不稀罕!” “女人真是麻烦!” 心瑶乍听到青龙的话,揶揄笑道,“等你娶了媳妇,就不这样说了。只怕到时候,你还不嫌麻烦得哄劝人家呢!” “这样的人一辈子娶不到媳妇!”锦卉绷着小脸儿嚷道。 青龙有恃无恐地道,“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嫁不嫁的出去吧!” 锦卉抬高了下巴,轻蔑地瞥他一眼,“我可好着呢!要娶我的人,从城南排到了城北。” 一众下人已然忍笑忍出了内伤,忙都转开脸去。 心瑶见两个小冤家无法和解,忙转开话题,“昨晚你们干什么去了?父皇早上去早朝,还在问呐!他很担心你们。” 慕夜忙道:“青龙哥哥去查案,我去找皇叔说修补牢房的事。” 心瑶忙道:“青龙,你昨天没有去军营,皇伯父恐怕要责问你破阵法的事,自己做好准备。父皇安排好了,你上午在军营,下午去御学堂,以后不可以耽搁。” “是!” 锦卉又逮着机会,幸灾乐祸地道,“有些人就知道讥讽旁人,却忘了自己还身陷囹圄。我之前听舅舅说,军营里可复杂呢,没有真本事,是混不下去的。” 慕霄忙道,“姐姐不要这样说,青龙哥哥是有真本事的。” 慕夜也忙道,“娘亲说了,唯快不破!青龙哥哥,你可以的。” 锦卉忙对母亲道,“娘亲,女儿能不能也去见识一下那个阵法?看到某个人被打,我心里高兴的很。” 心瑶嗔笑叹了口气,“破阵法是哥哥的事,你们都有课业,娘亲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忙,再说,军营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进去的,得父皇和皇伯父允准你们才能去。” 慕夜也道,“我们也都想看一看那阵法呢!” 半个时辰后,进了御学堂的大门,锦卉就拉住两个弟弟的小手,“夜儿、霄儿,你们去给夫诸师祖撒个娇,咱们都去军营看如何破解那阵法。” “这样可以吗?”慕霄十分怀疑,自己有可能惹来师祖的惩罚。 “夫诸师祖的阵法,又经过父皇的改进,弄成了一个变幻无穷的阵法,他老人家定也想去看一看。”锦卉这就道,“你们先在前面撒娇,我在后面添油加醋,” 夫诸正立在院子中央与妙回说话,远远便听到了三小只在大门口嘀嘀咕咕的一番话,当即大声地呵斥,“你们省省吧!也不必折腾着添油加醋,师祖不同意你们外出。” 妙回委实看不得孩子们失望,笑道,“今日课业轻松,回来补一补即可,你带他们去看一看又何妨?” 夫诸不敢恭维地骇笑,“未经慕景玄同意,谁敢带他的孩子外出?你忘了上次锦卉跑丢的事儿,那小子可是恨不能掀了京城呐。” 妙回嗔笑地摇头一叹,对三小只笑了笑,“夫诸师祖是个胆小鬼,最是怕自己的徒弟,所幸,我妙回有个十分开明的徒弟,我带你们去。” “耶!耶!耶!妙回师祖最好了!”“我就知道,妙回师祖最疼我们!”慕夜和慕霄欢呼。 锦卉忙道,“师祖,我也想带表哥和两位小舅舅一起去,人多了才热闹嘛!” 妙回欣然笑道:“当然可以,大家都去长长见识。” 锦卉欢天喜地冲进学堂内,便带着大群孩子跑出来。 夫诸最是不喜这样放羊一般的阵仗,“都排好队,谁不依着队伍走的,都回去温书。” 一群小娃忙都依着高矮个排好队伍,妙回在前面领路,夫诸在后面跟着,防止小娃儿们掉队…… 心瑶本邀了慕景玄一起去尚宫局看储君册封大典的礼袍,夫妻俩相携走到御学堂附近,正看到两位师父带着一群小娃往外走,那本是不是人间烟火的两位神仙师父,不知何时,竟染了些烟火气。 慕景玄这就要上前责问师父要带孩子去何处,心瑶忙抓住他的手腕,“难得他们一起出去玩,咱们也该识趣些。” 慕景玄却还是不放心,“对于朕的长辈,朕从没有放心过。” “妙回师父跟着呢!” 慕景玄还是不放心,侧首看向跟在远处的青砚,“带两队人跟着,免得那些小娃儿到处乱跑。” “是!” “他们只是去军营看青龙破阵法。”心瑶忙叮嘱青砚道,“见了平王,把青龙救了金龙的事对他解释一番,免得青龙受罚。” “是!”青砚忙带两队护卫跟上夫诸和妙回等人。 慕景玄却不禁为青龙捏一把冷汗,“军营里有军营的规矩,军令如山,无法执行军令,不管什么理由,必然受罚。” 心瑶相信,慕卓衍做事是捏着分寸的,尤其,青龙昨晚还彻查管家逃逸的事,就算罚,断不会惩罚得太重。“不知尚宫局有没有准备青龙的礼袍,我本想我们一家整整齐齐地参加典礼。” 慕景玄环住她的肩,“放心,都准备了。” 两人踏上通往尚宫局的宫道,不料,自转角处,一位小宫女步履匆忙地正自转角处过来,神色仓惶地低着头,径直就朝心瑶身上撞过来。 慕景玄迅速挥出一股真气挡开女子…… 女子被挡得向后踉跄数步,一时没有稳住身躯,摔滚在地上…… 第795章 凤袍上被撒毒粉 心瑶见她竟是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顿时不忍,忙道,“你为何慌慌张张?” 小宫女听头顶落下的声音柔婉如水,疑惑抬头,顿时小脸惨白。 眼前的一对儿男女身穿龙凤锦袍,姿容惊艳威严,气质也是尊贵脱俗,且女子孕肚高高的,心头顿时一阵警铃大作,恐慌地忙在地上跪端正。 “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奴婢刚刚被尚宫局的嬷嬷责罚过,心情失落,是以走得匆忙了些……” 慕景玄狐疑回想这女子刚才撞过来的一幕,却并不觉得她是失落…… 心瑶似是自璇玑阁长大的,在外面做了这几年生意,也看人识人,学到了不少。刚才也看得真切,这女子走路急促,神色仓惶,全无悲伤,且她活动并没有不便,也并非受罚的样子。 “小姑娘,你若是被责罚,你脸上必是悲伤委屈,恐怕也早就是哭哭啼啼的,也断没有心情编撰‘失落’这种谎言,而你刚才走路急促,却又不想是被人追,分明是做了什么事儿,着急逃走.” “既然被娘娘识穿,奴婢无话可说!”小宫女低下头,就从袖中取出匕首就刺进了心口…… “啊……你……”心瑶恐慌地甚至没有来得及阻止,就见小宫女仰在地上,心口的血汩汩涌动,手脚哆嗦了几下,眼睛就凝在了眼眶里。 慕景玄迅速将心瑶护在怀里,挡住她的眼睛,“来人!” 自远处跟随的护卫,忙上前来将尸体抬走。 心瑶心里却还是压不住难受,女子的死状在脑海中也格外清晰。 自慕景玄执掌大周这七八年间,她始终觉得天下安宁太平,除了那孟兹国国师一案过后,也不曾见过女子当场死亡…… 眼前如此血淋淋的一幕,让她一时间无法接受,心里也莫名地发慌。她身子被慕景玄护住,手下意识地护住腹部,肠胃里一阵翻腾,腹中的孩子也似难受,激烈的动了一下,让她整个腹部绞了一下…… 慕景玄亦是震惊地有些缓不过神来,疾步护着心瑶绕过地上的血污,仍是朝尚宫局走去。 他杀过不少人,却没见过自杀这么快的,竟半点喘1息的机会也不留。 他对身后跟随的护卫斥道,“传令下去,查清楚那女子的身份,看她做过些什么。” “是!” 阳光晴朗明媚,走到了尚宫局门前,纵然穿了一身轻便的蛟绡纱裙,也该是出一身热汗的,心瑶却发现,自己竟是沁了一身冷汗,脊背也凉凉的。 她也注意到了,身侧的慕景玄亦是神色肃冷,心事重重。 那宫女偏在她入宫之际撞上,她不得不猜疑,这事儿与自己有关。 尚宫局内,一切井然有序,却并不像发生了什么意外。 宏大的厅堂内整洁干净,用十字衣架支撑着的五套礼服,心瑶望着华艳的袍服,心情这才放松了些许。 景玄的龙袍是正紫的金纹腾龙,锦卉的是凤凰穿花的公主礼袍,慕夜的是明黄的四爪腾龙储君礼袍,慕霄的紫色底黑纹王爷礼袍,青龙的黑底金蟒皇子礼袍,却唯独……缺了她的皇后凤袍。 大总管何禄与一众宫人姿态恭敬,都端着满脸的笑。 心瑶看过锦袍,又不动声色地看他们,就见何禄始终不敢看自己,也笑得不自然。 慕景玄细看了看几件孩子的袍服,却没有客气,“为何独少了皇后的凤袍?” 一众宫人轰然跪了一地,齐声高呼,“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心瑶大惑不解,“你们只高呼恕罪,却又不说是为何,叫皇上与本宫如何从何处宽恕你们?” 大总管张何禄忙上前俯首,“回娘娘,因时间仓促,凤袍还在赶工,衣摆只剩下一点点没有缝好,奴才可以以项上人头保证,待典礼举行之日,定能将凤袍做好。” 慕景玄不耐烦地斥道,“朕在两个月之前,就吩咐下来赶制礼袍,前几日朕看时,凤袍衣摆便已经完成,昨日是你亲自通传,让朕前来过目,今日朕欢喜地带皇后前来,你却对朕说凤袍没有完成……你是戏耍朕?还是活腻了?” 心瑶拉着女儿的公主礼袍,看了看蛟绡纱的裙摆,不着痕迹地看向何禄,顿觉这事儿蹊跷。 见何禄竟跪趴在地上哆嗦不止,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还是对皇上说实话的好,刚才本宫与皇上过来,在宫道转角处,一个小宫女自尽,可是与本宫的凤袍有关?” 何禄悚然抬头看向心瑶,眼睛忙又低下去看着地面。 “刚……刚才奴才查验,凤袍上有无色无味地剧毒,一位端着凤袍过来的嬷嬷已经被送去了御医院救治,不知现在境况如何。奴才唯恐皇上责罚,因此不敢说此事。若是刚才小宫女自尽,只怕正是那小宫女下毒,畏罪自杀。” 慕景玄勃然大怒,“如此恶劣之事,竟欺瞒不报,你眼里可还有朕?!” “皇上恕罪,此事,奴才也是刚刚发现,实在是没有来得及禀报……”何禄惊吓得哭出来。 “做事如此疏忽懈怠,你竟还敢狡辩?”慕景玄怒不可遏,一想到那凤袍险些被心瑶穿在身上,更是心有余悸。“皇后怀着两个孩子,若叫她碰到一点,你们不只是要皇后和两个皇嗣的命,也是要朕的命!” “景玄……”心瑶他看何禄的目光露了杀气,忙抓住他的手腕。“景玄,下毒的并不是他,他也及时移开了凤袍,罚他两个月奉银便是。眼下最重要的是,那位中毒的嬷嬷到底中了什么毒……” 慕景玄深吸一口气,这才冷静下来。 心瑶见他压住怒火,这才又道:“礼袍之事再换别人接手,多有不便,还是让何禄负责即可,况且册封大典让尚宫局准备的事还有不少,不妨念在他在尚宫局多年的份上,给他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 慕景玄牵住心瑶的手,虽不赞成她这样宽容,却还是和缓口气,对何禄斥道,“没听到皇后给你求情吗?还不谢恩!” 何禄忙跪地俯首,“谢皇后娘娘!” “凤袍既然被撒了毒粉,便暂且搁着吧。本宫还有几件旧的礼袍,保存的好,还是崭新的,正好可以拿来应急。” “是,一切听凭皇后娘娘安排。” 第796章 特意来看他出糗 心瑶又让绣娘拿来剪刀,将慕夜和慕夜的小锦袍的腋下至腰间的部位,都修剪成了镂空的祥云,“两位小皇子怕热,就依着这样的图案,把留空的花纹处用绣线封边即可,如此既美观又凉爽。” 慕景玄忙看女儿和青龙的袍服,“心瑶,这两个孩子的,要不要另做修改?” “卉儿和青龙的就不要改动了,他们大了,也该稳重些。” “嗯。”慕景玄瞥了眼何禄,对绣娘们命令,“依着皇后所言,仔细修改好两位小皇子的袍服,派人昼夜轮流看好礼袍,另外册封典礼所需的一应物件,都要仔细查验,再不可出任何差错。” 何禄忙俯首,“是!是!奴才定不辱命!” * 廖家,为讨一个好彩头,廖微雨和拓跋中的婚礼赶在册封大典之后第二日便举行,因此,廖家也在忙于筹备宴请本家亲戚,并告知众人婚期…… 廖微雨收了不少礼物,和拓跋中有说有笑,一起迎接特邀着一众官员。 见卓初心竟跟着卓夫人一起前来,拓跋中不禁诧异,却也格外抵触这种自以为是的女子。 廖微雨出于礼貌,还是接过了卓初心手上的礼盒,“初心,听说,你认了皇后娘娘为义母,可是真的?” 卓初心冷瞥她一眼,又轻蔑地扫了眼拓跋中,“哼哼……什么皇后,那皇后册封的典礼能不能成还难说呢!” 拓跋中顿觉她这话大不敬,“卓初心,你什么意思?我表哥可是做梦都想册封表嫂为皇后,你如此笃定地讽刺皇后册封典礼,你该不会是捣了什么乱吧?” “中世子这是疑神疑鬼呐!”卓初心伸手拍了拍廖微雨的肩,极是同情地叹了口气,“微雨小姐,你也是旺夫的,这中世子娶了你,反而从大将军变成了刑部的衙役,咯咯咯……” 廖微雨素来是好脾气的,却饶是如此,还是忍不住想讲卓初心赶出大门。 拓跋中忙环住她的肩,“微雨,不值得生气,因为这种人,只算得上畜牲,不算人!正儿八经的人才值得咱们生气呢!” “你……”卓初心愤懑地瞪他一眼,见母亲在庭院里与廖夫人寒暄之后便唤自己过去,她忙跟上母亲。 廖微雨对拓跋中笑了笑,安慰道,“我没事。” 见江凌云带着拓跋坤珠进门,小两口忙又欢喜地笑开,一起行礼。 “恭迎王爷、王妃娘娘,小世子和小郡主怎么没来呀?微雨可喜欢他们呢!” 拓跋坤珠十分满意廖微雨这弟妹,热切地握住廖微雨的手,便道,“刚才我们来时,正看到妙回和夫诸两位师父带着他们去军营。” 江凌云也笑道:“听说,今日青龙要破阵法,想必是平王也不能过来。弟妹,你和中儿莫要责怪平王,他素来军务繁忙。” 拓跋中忙道,“没事儿,回头我再带微雨去找平王殿下喝酒。倒是那阵法,我也曾尝试过,恐怕依青龙现在的本事,还破不了那阵法。” “就算破不了,能杀出一个缺口也是不错的。” 江凌云这边牵住拓跋坤珠的手,便要进去庭院,门外亲随护卫却跟进来,“王爷,宫里有事。” 而后,护卫便凑在江凌云耳边嘀咕。 拓跋中见江凌云脸色铁青,忙问道,“姐夫,可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凤袍,被人撒了毒粉。” “什么?”拓跋中忽然想起前一刻卓初心的讽刺,忙对江凌云道,“刚才,卓初心说,那皇后册封大典不一定能成,难不成,她……” 江凌云忙侧首对身侧的护卫道,“寻个机会,悄悄押下卓初心,把她带去本王和王妃的马车上,本王亲自审一审她。” “是。” 拓跋坤珠从旁赞赏地对拓跋中笑了笑,“中儿,皇后将你安顿在刑部,果真是给你选对了位置。” 拓跋中却难得得到长姐的夸赞,“虽说这位子不及从前风光,却让我觉得颇自在,且微雨也不必远离自己的父母。” “中儿竟知道疼人了!”江凌云揶揄地对廖微雨笑道,“弟妹果真是有本事的。” 廖微雨顿时涨红了脸。 后花园,卓初心委实受不了众人的冷嘲热讽,便扶着亭廊的栏杆坐下来,却没坐片刻,背后就被点了两下,她惊得一颤,这就要张口喊救命,脖子下也被点了两下,出口的声音,就成了“咳咳咳咳……” 不过片刻,她便被丢进了一辆宽大如房的马车里,随即,江凌云坐进来,紧接着拓跋中也跟着坐进来。 卓初心恐慌地想逃,周身却无法挪动,两个男子在马车的软椅上坐定,居高临下,皆是满面杀气。 江凌云点了下她的脖颈,“本王素来不喜欢废话,从现在开始,本王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你若不老实说实话,本王定将你碎尸万段!” 卓初心却张口就大叫,“来人呐——救命呀——王爷要强!暴我啦——救命呀——” 江凌云顿时脸色铁青。 拓跋中却忍无可忍,自腰间抽了佩剑,就抵在她的脖颈上,不悦地抠了抠被她吵得刺痒的耳朵,“继续喊!喊呐——” 卓初心再不敢吭声,忙道,“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凌云道,“本王还什么都没问,你竟先回答,看样子,你是什么都知道。”他侧首对拓跋中道,“你去陪弟妹吧,本王把她送去宫里,交由皇上亲审。” “是,姐夫!” * 军队中,锦卉带着一群小娃儿乌泱泱地奔上武场的观战台,就朝着武场上的青龙招了招手。 慕夜和慕霄却扯着嗓子喊道,“青龙哥哥!我们来啦……”“青龙哥哥是最厉害哒!”两个小娃儿憋着劲儿,喊完小脸儿都通红。 被团团包围的青龙一身金甲,手握木剑,听到大喊声,忙朝着观战台上望去,正见锦卉立在一身月白锦袍的江泓身边,朝他招手,而慕夜和慕霄则在只露了两颗小脑袋在栏杆处。 他忙朝慕夜和慕霄挥了挥剑,忍不住望着锦卉叹了口气,“为了看我出糗,这臭丫头可真是够拼的,竟是带了御学堂所有的孩子来!” 第797章 小战神青出于蓝 锦卉研看着那阵法,却看不出有什么特殊. “不过就是一个八卦阵,找个缝隙一飞便出去,这也忒简单了!我竟大张旗鼓地来瞧热闹,看这样子,是白来了。” 江泓被她的话逗笑。 “丫头,你当这阵法静止不动呢?” “我知道它是动的,但是,看上去并没有太难呀!”她心里也蹦出了一个破阵之计,越想越觉得这阵法简单得可笑。“表哥,您觉得这阵法很难么?” 江泓抿着笑摇头,“丫头,等着瞧吧!青龙出不了这阵法,且如你所愿,定挨一顿胖揍!” “娘亲告诉他了,唯快不破,他只要快就能蹦出来。” “上次我见我父王试过这阵法,我父王——你舅父——江凌云!他的功夫也得了夫诸师祖的指点,还得了外公的亲传,又是少林寺的嫡传弟子,凭青龙,他才十四岁,学了这七八年的功夫,插翅难飞!” 锦卉挑眉,“我可是见过他的轻功,等那阵法动起来,他还是能飞得出去……” 江泓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瓜,“他若是挨不了揍,表哥派人把他暴揍一顿,给你出气,如何?” 锦卉忧心地叹了口气,“眼前暴揍他有何用?我是怕他将来杀了夜儿和霄儿。” “那就杀了他!” “哈?”锦卉匪夷所思地看身边月白锦袍的男孩,没想到如此出尘脱俗、脾性温和的表哥,竟说出这种话。“表哥,你手上可千万别染血,要不然,你就不是我表哥了。” 江泓环住她的肩,“放心,表哥不会现在杀他的,若敢伤夜儿和霄儿,表哥再杀他不迟。” “嗯!”锦卉往他身边挪了挪,就靠在表哥怀里。“还是亲哥好!那青龙活在我们身边,就像是长着一把刀!” 江泓摸了摸她的小脑瓜,又看向那不断转动的阵型。“开始了,丫头,你看仔细些。” 阵型在转动的过程中,不断缩小,里层的士兵挥着长矛向中间刺,在长矛缩回之际,便有弓箭搭配射向阵中央,寻常人在里面,莫说逃,这片刻便已经被刺成了马蜂窝。 青龙却飞身而起,手上的木剑挥得快如闪电,在瞬间周身都是剑影,远远望去,那剑影绕成了一个球形,将他裹在中间,剑气绕城的气流如虎啸龙吟,布阵的士兵们都被真气横扫,东倒西歪。 而射向青龙身上的箭,也被弹得四散,打在他身上的长矛皆是碎断……那气势如寒风横扫林木,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锦卉眼见那阵型元气大伤,不禁吞了口唾沫,惊叹道,“娘亲说的唯快不破!他竟是悟到了。” 江泓望着那一幕,眉头打成了死结,在也嘲讽不起。“没想到,他内力如此深厚。” 正在观看的夫诸、妙回和慕卓衍都禁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左右在座的一众将军也看得目瞪口呆。 就在这须臾之间,那剑影绕成的球瞬间腾空飞高,直飞向观战台来…… “过来了!”锦卉大惊失色,眼见那大球逼面冲撞而来,她惊得迅速后退…… 江泓本想护她在怀,却也被强大的气流横扫,然后,两人退着退着就duang——都蹲坐在地上。 慕夜和慕霄上前搀扶锦卉的手臂,“姐姐,你疼不疼?”“青龙哥哥实在太厉害了!” 锦卉自然是疼,疼得尾椎骨都要裂开,乍听慕霄钦佩地夸赞青龙,她气恼地忙挡开小家伙的小手,“不要动我,让我缓缓……” 慕夜和慕霄忙先把江泓拉起来。 江泓却也被摔得不轻,只觉青龙这一招是故意的。“卉儿,你没事吧?” 锦卉要开口安慰江泓,却惊觉头上冷风呼啸,然后,一双脚踩着黑靴的大脚平稳无声地落在了她身侧,正挡在她和江泓之间。 而后靴子的主人单膝跪地,姿态优雅绝伦,不卑不亢,朝着坐上的慕卓衍道:“皇伯父,不知青龙刚才那样破阵,算不算成功?” 慕卓衍还在震惊之中没缓过神来,也委实没有想到,自己因龙鳞阁阁主的一时糊涂,得了一员猛将。 一众将军皆是对青龙赞不绝口。 慕卓衍侧首看一旁的夫诸,“夫诸师父,皇上曾说,这阵法是您所创,您如何看?” 夫诸赞叹地点头,“十四岁的少年,有这番本事,委实不错!当年景玄破这阵法时,也是十三四岁的光景。青龙方学了七年武功便有如此本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景玄该骄傲了。” 妙回也笑道,“青龙,你父皇可以骄傲,你却不能骄傲,刚才你破阵的法子,只是一人遁逃,颇有你母亲剑走偏锋的巧思,不过,若是你领兵突围,那样的法子恐怕只够你一人全身而退,你的士兵们恐怕早就死在了阵中。” 夫诸:“妙回言之有理,那阵法可以变化无穷,刚才青龙腾空而起,尚无机会领略它的威力。” 青龙忙俯首,“青龙谨遵师祖教导,平日定多加历练。” “好!本事了得,谦逊好学,处事严谨,咱们军队就缺你这样的。”慕卓衍欣慰地笑道,“既然两位师祖如此褒奖你,伯父也不多说了,起来吧!” “谢师祖,谢皇伯父!”青龙起身之际,瞥了眼蹲坐在地上的小丫头,“公主殿下该不会是被我突然飞过来吓到了吧?” 江泓忙把锦卉搀扶起来,“青龙兄多虑了,锦卉是不小心才跌倒的。” “是么?刚才被你搭着肩,你竟也不知道扶她一下。”青龙手落在他肩上拍了拍,“这里不是你们这些……小孩子该来的地方,都回去读书吧。” 锦卉顿时被他轻蔑地口气刺伤,“谁是小孩子?不过就是破了一个阵法,当自己了不起了?还不是因为娘亲说要快准狠,你才得以顺利脱身。” 青龙挑眉,“听你这话,像是很简单便能破阵呐。” “我能!而且,我的法子,定能带着我的士兵一起走出那阵型。”锦卉说着,就朝慕卓衍俯首,“皇伯父,锦卉愿意一试,恳请皇伯父允准。” 慕卓衍道,“丫头,那阵法可不是闹着玩的,刀剑无眼。” 第798章 小公主破解阵法 “皇伯父,请您相信锦卉!” 夫诸道,“既然这丫头想尝试,就让她去试试。若是真的成了,对于军队来说,也是功劳一件,以后再遇到敌人,多一个防卫之策。” 慕卓衍这就拆解了铠甲,脱下1身上的护身软甲,给她裹在身上。 然而,娇小的丫头,穿上护身软甲之后,就如穿了一条大裙子,走路也迈不开腿。 青龙顿时后悔激她,“锦卉,你的轻功不济,内功也不好,招式也都学得皮毛,且那些士兵个个都是身强体壮,又是人多势众,你根本没有胜算的可能!” “所以,这才是这阵法的简单之处,武功不必太高强,我一样能顺利破阵。” 锦卉拎着自己的小背包,一跃飞下看台,江泓忙跟着她飞下去,“卉儿,我帮你!” “表哥不用帮,我自己就可以!”锦卉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臂膀,“表哥帮我照顾好夜儿和霄儿就好。” 江泓忙道,“我去阵型外面等你,你若是扛不住那阵型,就大喊一声,我飞进去救你。” “好!”小丫头转身就走向阵型,却被宽大的护身软甲绊得差点跌在地上。 青龙紧张地提着一口气,自观战台上大声地斥道,“慕锦卉,你最好别逞能,你若丢了性命,这满场将士都会跟着送命。” 锦卉转头望他一眼,“哼!狗眼看人低!” 八卦阵型本要散开,见小丫头大步大步地上前来,都大惑不解。 布阵的战鼓擂响,众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锦卉走到阵中央,拱手朝布阵的士兵们俯首一拜,“大家还是如刚才一样就好,不必因为我是小孩子就手软,一会儿若是被我打败,大家也不必太难过。” “这小丫头疯了?” “怕是活腻了来寻死!” “小公主,这里可不是孩子闹着玩的,刚才青龙那本事,你也没有,赶紧回宫读书去吧!” “就是呀!万一伤着小公主,我们可赔不起!” 率领阵型的却不是旁人,正是当了副帅三年的廖明,见锦卉走到阵型中央,他匪夷所思地转头望向观战台,见慕卓衍打手势布阵,又看小丫头。 “小公主,您真的确定要独闯这阵法?” 青龙自观战台上腾空一跃,飞入阵中央,不悦地抓住锦卉的小手,“别胡闹,跟我走!” 锦卉小手一拧,抬脚揣在他的后膝上,抬手就点在他的学道上。 “我只是证明,我比你强而已,将来你若敢伤害夜儿和霄儿,我必能像灭这阵法一样,灭了你!” 青龙气结,眼见四周的士兵转起来,不禁替她捏一把冷汗。 然而,小丫头却从容不迫,从随身的小背包里抓出两个药瓶,打开瓶塞,拧身腾空一转,竟是一个近乎舞步的姿态,天女撒花一般,白色的粉末在真气的催动下,如云似雾地飘展开…… 整个阵型连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士兵们四散瘫在地上,就连内力深厚的廖明副帅,也没能支撑住身躯,晃了晃,砰——也歪在了地上。 所幸,青龙及时屏住呼吸,才免了晕厥。却见那小丫头,大摇大摆地踩过士兵之间的空隙,就走出了溃不成军的阵型。 江泓欢喜地忙迎上前,“卉儿,这就成了?” “表哥,我是不是很厉害?” “你这一招,可把青龙给比下去了。”江泓欢喜地抱住锦卉转了个圈,“我们家卉儿天下无敌!” “哈哈哈……表哥再把我举高一点!” “举高了摔着你,赶紧上去等着师祖们夸奖你吧!” 观战台上的慕卓衍匪夷所思地站起身来,一众部将也跟着走到了栏杆前,委实不敢相信,千军万马竟倒在了一个小姑娘的手底下。 “哈哈哈哈……兵不厌诈呀!”夫诸大笑着,悠然踱着步子,走到慕卓衍身边,俯视着锦卉说道,“虽然卉儿这法子有点摆不上台面,不过,更胜在出奇制胜,她若是一个将军,这会儿已然领着自己的士兵逃出阵营了。” 妙回也点头赞叹道,“这丫头这一计,竟是比青龙刚才那自保的计策更胜一筹。卓衍,你平日要在布阵时,让士兵们做防毒准备,回头我做一些防百毒的布巾给你,叫他们围在口鼻上。” 慕卓衍精神大震,忙朝妙回跪地,他身后的一众部将也都紧随跟着跪下,“谢妙回师父!” 夫诸俯视着一众将军,挑眉叹道,“景玄没看错人,败了阵还能如此冷静的汲取教训,不错不错……” “卓衍与皇上是兄弟,皇上为大周呕心沥血,卓衍不敢辜负圣恩。众位将军也是一陛下生死与共的,只要是对大周军队有益之事,我们都会采纳。” 妙回忙将慕卓衍扶起来,见锦卉和江泓上来观战台,忍不住扬起唇角,“丫头,好厉害的本事!” “这还要多亏了妙回师祖您教导娘亲医术呢!我刚才的毒粉是娘亲给我防身用的。” 慕卓衍却一时间心有余悸,“青龙也便罢了,这小丫头,委实一个人精!”说完,他忙冲下观战台去查看将士们的身体。 青龙还在消化自己眼前看到的,不等慕卓衍上前来为他解开学道,他便自己以真气冲开,挪着脚步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士兵们,并探了探他们的脉搏,见慕卓衍领着一众将军上前来,他忙迎上前。 “皇伯父放心。将士们只是晕厥。” “你可知道锦卉刚才撒开的是什么毒药?” 青龙忙俯首,“自上次锦卉在集市上险些被人牙子拐走,娘亲就给了锦卉和慕夜、慕霄随身的毒粉,这种毒对身体无害,却效力强悍,只一点点就能毒晕方圆两丈之内的所有人,刚才锦卉将一整瓶都洒出来……” 慕卓衍没有来得及听完青龙的话,就发现眼前一阵一阵的暗黑,而后,就砰——也摔在地上。 青龙震惊地蹲下来,“皇伯父……” 跟着慕卓衍上前来的一众部将亦是砰砰砰砰——一个个好似倾倒的油瓶,都瘫在了地上。 观战台上,妙回看了眼锦卉,摇头失笑,“你刚才应该提醒皇伯父,那毒粉还未散开。” “吃一堑长一智,皇伯父以后也长记性了。” 第799章 小冤家咬牙切齿 晚膳,余香与小格子领着一众丫鬟将饭菜摆上桌案,见四位小主子上前来,忙都帮忙拉开椅子。 锦卉瞥了眼优雅端坐的青龙,委实不愿挨着他用膳,她直接坐在了慕夜和慕霄之间。 心瑶和慕景玄十指相扣下楼来,注意到女儿着急换位子,嗔怒地摇头一叹,顿时看出,她和青龙仍是不睦。 这种境况,她也懒得再扭转。经过今日的较量,胜负难分,愈发无法化解了。 她与慕景玄在主位上坐下来,没有提军营的事,也没有问破阵法的境况,那事儿她和慕景玄也都听夫诸说过了。 那变化无穷的阵法,被两个孩子轻而易举地破了,接下来,兵马大元帅慕卓衍怕是愈发没有机会回家陪丝芙了。 慕景玄却素来赏罚分明,对于孩子们更是有功必赏,他赞赏地看向青龙,“你皇伯父和你夫诸师祖都夸奖你了,说朕给我大周军队寻到了一位顶尖儿的将帅之才,将士们也对你赞不绝口心服口服。” 青龙忙俯首,“父皇谬赞,青龙有今日,多亏师父和师祖们教导,也多亏娘亲那一句‘唯快不破’,青龙不过是出了蛮力。真正凭智慧破了阵法的,是锦卉!父皇也应该多夸奖她。” 心瑶对青龙笑了笑,“青龙果真懂事,有哥哥的样子。”她嗔笑看向女儿,“卉儿,你看到了?青龙哥哥在帮你说话呢!” 锦卉淡冷地说道,“娘亲,您不用帮他说话,他是看到我用了更聪明、更厉害的法子破阵,妒忌我呢!” “你有什么好妒忌的?”慕景玄摇头一笑,“你这丫头,莫要太过清傲,青龙哥哥是用了堂堂正正的法子破的阵法。你呢,虽是巧思,但这计策若真的在战场上用,难免会毒晕自己人。” 锦卉已然被众星捧月一般夸赞了一整天,这会儿突然被父亲指出了“妙计”的弊端,不禁暗暗恼火。 “父皇,您就是怕我高兴!” “乐极生悲,傲气害人,咱们皇族的公主,大都是骄纵跋扈的脾性,自诩厉害,只你三姑母常年在外游荡,养得散漫不羁,不过也是盛气凌人。为父由衷希望你能像你母亲一样,温柔贤淑。” 心瑶哭笑不得,“皇上可别捧杀我,我何时温柔贤淑了?若真的温柔贤淑,我也不至于……” 锦卉揶揄看了眼父亲,“父皇,您看到了?娘亲都不承认她是淑女呢!” 心瑶气结,“卉儿,怎么对父皇说话呢?父皇并非训斥你,而是在指出你的错漏。当然,你那法子,的确是比青龙哥哥那种法子厉害些,怕是你皇伯父接下来要去劳烦你” “反正我也无心与他争执输赢,今儿丢了颜面的,也不只是他一个!”锦卉看了眼父亲,兀自大口吃菜。 慕景玄这才发现,这小丫头竟是在与青龙争风吃醋,恐怕心里也早已怪他和心瑶这当父母的,太过于重视青龙。 他拿筷子夹菜放在青龙盘子里,“青龙多吃点,正在长身体的时候,练功最辛苦!” 锦卉看了眼那一块红烧排骨,撇了撇小嘴儿,见父亲竟又亲手盛了一碗海参汤给青龙摆在面前,不禁叹了口气。 “娘亲,听说,那个叫卓初心的女子,被抓去了宫里,是为何事呀?” “娘亲的凤袍上被撒了毒粉,有宫女自尽,偏巧卓初心去廖府对你中叔说了一句话,你中叔便怀疑了她,这会儿,卓初心已经押送入刑部,交给你十皇叔严审。” “现在审出什么了?” “还没有结果,若那死去的宫女那边查不到什么线索,这卓初心就只能放了。”心瑶摇头一叹,“她毕竟是官家女子,卓尚书是你舅舅的同门师兄弟,又是咱们朝中忠臣,关押太久,反害了卓家的清誉。” 锦卉没有再多问,一边吃饭,一边盘算,如何让那卓初心招供认罪。 青龙斜睨她一眼,见她忽然安静,无奈地叹了口气。 心瑶见他叹气,疑惑地看他,“青龙,可是还有什么难题?” “儿子担心某个人不安分去学堂,惦记着多管闲事。”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锦卉的小脸儿上。 慕景玄道,“锦卉,下午好好读书,不可胡乱溜达。” 锦卉憎恨地看向青龙,夹了一块鱼肉狠狠地咀嚼,“有些人就是这样可恶,非要叫人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才能解气!”说完,她就端起汤盅喝了一口。 心瑶嗔怒道:“丫头,好好吃饭!” * 青龙依照在龙鳞阁查到的线索,带着两队兵赶到了城北主道的宏大宅邸前,抬头看向大门上方的牌匾。 竟是一面宽大的鎏金牌匾——“严府”,且这字竟看上去像是御笔,但点横之间的却有失利落和力道,分明是模仿的字体。 “一个监守自盗的窃贼,竟敢如此嚣张的过日子?真把我大周的将士和刑部府衙当白痴了!” 青龙低咒一声,自马背上一跃,直接飞身落在大门台阶之上,抬脚就朝紧闭的门板上踹了一脚。 本要上前来敲门的士兵们眼见门板轰然坍碎成一片碎木头,惊得忙都后退数步。 那朱漆大门是厚重坚固的实木,辅以金钉固定,这门后还有门闩反锁着,任凭他们当兵多年,也素有攻城的经验,也不曾练到如此独自便能破门而入的身后内力。 庭院中花木扶疏,都已经栽养多年,庭院中一年轻男子蒙着眼睛,本是正与一群女子玩捉迷藏,被巨响声震惊,忙拉下眼睛上的布条,正见一少年带着两队士兵冲进来…… “你们……你们什么人?为何私闯民宅?”男子忙朝着门廊下的小厮们喊道,“快去通传老爷出来。” 青龙左右看了看两队兵,“等什么?把人全部抓去送交刑部严审,这府邸内所有的物品全部查抄!” “是!” * 皇宫内,慕景玄唯恐女儿偷溜出宫,批阅完奏折,便进了御学堂内,见女儿和两个儿子坐在堂内的矮桌前认真的读书,他满意地笑了笑,忽嗅到一股香甜自膳房那边飘出来。 注意到跟随在侧的青砚也忍不住嗅动鼻子,他揶揄地笑了笑,“你也犯馋?” 青砚尴尬地笑了笑,“没想到御学堂的膳房,手艺竟也如此精湛,这定然也是潘柳师父的徒弟吧?嗅着竟像是皇后娘娘的手艺。” 提起皇后,慕景玄却希望在这会儿能看到他的皇后,“说不定,还真的是皇后。” 第800章 小皇子嘴巴刁钻 说着,他就朝后院走去,随口问青砚,“死去的宫女,可查到异样?” “那宫女并没有离开过尚宫局,也没有查到什么异样。”青砚揣测道,“卑职怀疑,也有可能他们利用特殊的方式做交易。” “刑部那边可有消息?” “还没有,卓初心素来狡猾,只怕不会轻易交代。” “命人去备马,一会儿朕亲自去刑部查问。” “是!” 殊不知,前院里,锦卉早就料到父亲有可能过来检查,她自窗内注意到父亲走向后院的膳房,忙朝着江泓“咝咝——咝咝——” 江泓默契地朝她点了下头,起身就自后门出去。 锦卉起身就走向前门,素来严谨的慕夜顿时竖起眉头,“姐,你去哪儿?” “我要去如厕呀!” “我陪你一起去。”慕夜这就起身。 锦卉忙按住他的小肩膀,“你男孩子家家的,岂能陪姐姐去如厕?大家知道了,会羞羞你!老老实实盯着霄儿读书,我一会儿就回来。” 慕夜伸长脖子看向窗外,见江泓陪她一起出去,无奈地叹了口气。 慕霄却自后窗注意到父亲进1入了膳房,他忙自旁边的桌案上说道,“哥哥,我看到父皇去偷吃好吃的啦!” “真的假的?父皇来了?” “嗯呐!”慕霄忙抬起小手指向后窗,“我亲眼看到的。” “姐姐和表哥跑出去了,咱们去告诉父皇,免得姐姐遇到危险。” 慕霄欢喜地一笑,却盼着能自膳房里吃到好吃的。 两个小家伙奔跑者穿过庭院,两人一个身穿宝蓝丝袍,一个身穿月白丝袍,仿佛两个小仙童,跑起来却顿时六亲不认。 两人奔到门槛,速度却不相上下。 “好像娘亲做糕点的香味儿呀!”慕霄说着,抢先迈进门槛,笑顿时僵在小脸儿上。 慕夜忙抓住弟弟的小手儿,小眉头皱成了两条小波浪。 慕景玄本以为是心瑶在做糕点,然而进来膳房才发现,竟不是心瑶。 心里虽有些失望,这糕点倒是不错,他本想吃两块,就给孩子们端一些糕点去品尝,便干脆在桌旁等着下一锅糕点出炉。 听到门槛处的动静,他嗔怒地看向小哥俩,“老远就听到你们两个的笑声,过来吧,一起吃糕点。” 慕夜和慕霄这才上前,却见做糕点的,竟不是平日御膳房过来的那位师伯。 “父皇,这女子是何人?原来做糕点的师伯禄坪去了何处?”慕夜疑惑地看父亲。 “你们禄坪师伯这几日生了病,不适宜在膳房忙碌。”慕景玄见小哥俩神色担忧,忙道,“为父也是听这位宫女说的,不知你们师伯的病情,回头为父亲派御医过去给他瞧瞧。” 女子见父子三人突然就沉默下来,忙自灶台前俯首行礼,“奴婢早先是在御膳房的做事的,名叫静练。正是禄坪师父举荐奴婢过来的,奴婢之前也曾受过禄坪师父的指点。” 慕霄见父亲在吃糕点,这才放心地抓起来吃,忍不住打量静练,“静练姑娘,你做出的糕点,与我娘亲做得糕点好像呐,你也是潘柳师父的徒弟?” 静练俯首道:“不是,奴婢只是偷师学的,此前御膳房比赛做糕点,禄坪师父觉得奴婢做得与皇后娘娘的十分相似,便希望奴婢能到学堂来,希望皇子殿下和公主殿下都能吃到自己熟悉的味道。” 慕景玄深感禄坪尽心,“禄坪是最疼惜这些孩子们的,希望静练姑娘不要辜负了禄坪对你的期望。” 静练双颊微红,忙俯首行礼,“是,奴婢定谨遵陛下的话,做最好的糕点给小皇子和小公主们吃。” 慕夜却只吃了一块糕点,就不再吃。他素来不喜欢吃甜食,且娘亲最是了解他,就算做甜的糕点,也不会太过甜腻,这女子做的糕点,从色泽到味道都有些相似,但仔细看,却有失精巧,且馅料太过甜腻,失了食材原本的味道。 见弟弟和父亲吃了一块又一块,他犹豫再三,却不敢阻止父亲,只抓住弟弟的小手,“吃多了会长蛀牙,跟我去漱口。” 慕景玄也适才发现,自己竟吃了满满一大盘糕点,“夜儿,这糕点真不错,给姐姐带两块过去。” “父皇自己吃吧,我们还要读书哩。”慕夜拉着弟弟便出去门槛。 慕景玄习惯了儿子这样肃冷的脾性,无奈地摇头一叹,目送两个小家伙出去,见静练又端过来一盘豆沙酥,挑眉一笑。 “静练姑娘好手艺,正好,朕把这盘端去给孩子们。” “皇上请便。”静练忙跪地俯首,“奴婢恭送皇上!” 慕景玄对于她这番规矩识礼颇为满意,却在女子低头的一瞬,视线禁不住落在她睫毛纤长的眼睛上,只这一瞬,这女子像极了某个人,他却一时间又捕捉不到具体的人。 倒是这女子的眼睛出奇的大,莹莹一抬,眼底澄澈带笑,倒是楚楚动人。 在宫里,倒是颇有姿色的女子也有不少,他登基之后,便立了宫规,待宫女们满二十四岁便放出宫去自行婚配,家中已然无父母亲人的,方可继续留在宫中任职,这女子明显似不小了。 “朕冒昧地问一句,静练姑娘今年几岁?” “奴婢已经不小了,今年二十二岁,再过两年,就到了出宫的年纪。”静练说着,紧张地抓了抓裙摆,“不知皇上为何突然问起静练的年龄?” 坊间都说,这皇帝只倾慕江心瑶一人,莫不是吃了刚才的糕点就……唯恐被发现,她特意加了一点点药,品尝起来,基本吃不出味道。 “朕只是不希望有人滞留皇宫,耽误了终身。宫中如今用的宫人也不及原来那么多,能放出宫过自在日子的,还是该正儿八经地去过正常人的日子。” “皇上宅心仁厚,是奴婢等一众宫人之福!皇上放心,等到了年龄,奴婢自会出宫的。” “嗯!”慕景玄端着糕点出去膳房,全然没有注意到,跪在地上的女子,瞬间收敛了羞赧的神色,变得毒蛇一般狰狞冷厉。 第801章 龙少爷亲自审问 刑部大牢内,阴潮闷热,还有一股腥臭之气。锦卉捂着小鼻子,忍不住看江泓,“表哥,你有没有觉得这里面好臭?” “这里面的的囚犯,可不会出去如厕,什么味道都混杂在一起,不臭才怪!”江泓把自己的手帕给她围在口鼻上,“这样有没有好些?” “嗯,好多了!”锦卉忙牵住他的手,正听到走廊尽头传来男人凄厉的惨叫声,她忙抓住江泓的手,“表哥,好像有人在用刑……好吓人呀!听着像是把人的骨头给打碎了……” 江泓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来刑部大牢,那惨叫声直钻脑仁,他忙抓紧锦卉的小手,“卉儿,你怕不怕?” “打得是坏人,又不是我们,不怕,不怕!”锦卉忙抚了抚他的脊背,问前面领路的狱卒,“大叔,还有多远才道呀?” “回小公主,前面,就挨着刑房。” “哈?挨着刑房?”江泓只觉得那刑房里的人已经剩了半条命,只这片刻,连惨叫声都变成了有气无力地哀嚎,听上去愈发瘆人,且那其中还夹杂着年轻男子的质问,那男子似正处在变声期,明显有些沙哑。 锦卉也停了停脚步,特听出那审问的人异常熟悉。 “是我听错了吗?表哥,我好像听到了青龙的声音。” “怎么可能?这会儿,他应该在军营才对。”江泓揣测道,“也可能是这刑部提刑司的人吧。” 锦卉心里有些膈应,她平日见到的青龙,都算是温文尔雅的,虽然本事厉害得异于常人,但对家里人还算宽容,尤其龙鳞阁中的师祖和师伯为金龙将他逐出师门,他也没有多在意,只冲这一点,目前来说也勉强算大半个好人…… 锦卉只当自己是听错了,然而刚走到卓初心所在的牢房门前,那刑房厚重的铆钉玄铁门忽然被推开,而后两个身穿金甲的人,拖着一位被打得半死的年轻男子出来…… 年轻男子衣袍已经全部被打碎,只剩得几缕挂在臂膀上,肩上被血水浸透了一个黑色火焰的纹身,看上去异常奇怪,且他双手的指甲已经被拔光,手指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锦卉忙要背转过去,却见为她和江泓领路的狱卒朝着刑房内迈出来的人俯首,“青龙将军!” 锦卉悚然看向那门,正见那身穿龙鳞金甲的少年,器宇轩昂的携一身血腥煞气立在门口的光里,那光自房内打出来,映出他的轮廓,却照不亮他的脸,显得他愈发阴沉骇人。 锦卉下意识地就躲到江泓身后,“表哥,真的是他!” “不怕,不怕,我在呢!” 江泓反手护着她娇小的身躯,却也将刚才那被打惨的人看在眼里,若说不畏惧眼前的少年,那是假的,可表妹在身后,他万万不能输了气势。 “你们是来审问卓初心的吧?”青龙已然捕捉到江泓眼底对自己的恐惧,却懒得管两个小娃儿的情绪。 他兀自拿着手帕,擦了擦脸上溅到的血滴,又擦了擦铠甲上,却才注意到自己双手也沾满了血,便干脆随手将帕子丢在了地上,就对狱卒递了个手势,“把卓初心带进刑房来,正好本将军在此,一并审了。” 锦卉忙道,“这是我的事儿,不用……不用你帮忙!”小丫头声音恐惧地直哆嗦,大眼睛一抬,正看到少年沾了血的脸凑近眼前,“啊——啊——不要靠近我!” 青龙不羁地失笑,“你不是厉害么?你不是与我抗衡么?就这点本事,还敢来刑部大牢里审问犯人?” 锦卉本以为审问犯人,便是查问一番便罢了,必要的时候,用点药,吓唬吓唬,她甚至准备好了泻药,打算给卓初心下了,但见识了刚才那种鞭笞,拔手指甲的酷刑,她才发现,自己幼稚得有些可笑。 不过,对于卓初心那种卑鄙小人,若是真要动刑严审,她慕锦卉也可以做到。 她忙拦住狱卒,“你不必把卓初心带出来,我和表哥去牢房里面审便是……” “小公主,您说进来看卓初心,卑职因您是宫人,不敢忤逆,不过,审问犯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狱卒说着,忙又对青龙笑了笑,也因听闻青龙破了那无敌的阵法,钦佩得五体投地。 见锦卉伸手阻拦,狱卒忙道,“小公主,青龙将军做事稳妥,还是让他审问吧!就刚才那被打得半死的犯人,听闻是个异国来的贼人,杀了平王府原来的管家之后,易容乔装取代了那位管家而后盗取了平王府的库房……” 江泓恍然大悟,“我说呢,之前见平王府管家时,那老伯还算是忠厚,怎么突然就监守自盗了呢!原来,竟是换了个人。” “原来小世子也听闻过此事呀?”狱卒又道,“前一阵子平王殿下带着士兵们围追堵截又戒严搜城,竟也没有抓到人,今儿青龙将军出马,一下便给逮着了!” 青龙却听得不耐烦,“行了,您老别说了,别把这两个小孩子吓到!” 锦卉顿时被他口中的“小孩子”刺伤,眼见着狱卒将卓初心拖出牢房来,带入刑房,她也忙跟进去,然而一迈进去,血腥之气便扑面而来…… 靠墙的架子上,摆放着一大堆刑具,上面有的还滴着血,地上血水一片,缓缓汇入自角落的下水暗口,沥沥声在密闭的石屋里激起钝重的回音。 锦卉忙揪住江泓的袍袖,见江泓月白的袍服上沾染了血,她忙帮他拢了拢,“表哥,衣服上沾上血污,舅母会责罚的。” 青龙注意到两小只在门口嘀嘀咕咕,待卓初心被挂上十字刑架,冷斥道,“你们怕成这个样子,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锦卉和江泓立时噤声,却见卓初心竟是被挂起来,还是沉睡不醒的…… “她——她是怎么了?”锦卉忍不住问道。 “我刚才审犯人之前,这女子一直在叫嚷,我便暂时将她打晕了。”青龙说着,便拎起半桶冷水,直接泼在卓初心脸上。 锦卉只觉那一桶水也泼在了自己身上,慌得忙往后退。 卓初心还是没完全醒过来,人有些懵,眯着眼睛环看四周的境况…… 青龙拿了鞭子在手中,敲了敲卓初心的脑门,“嘿!醒了……醒了……小爷问话,老实回答!” 第802章 这位少爷坏掉渣 锦卉小手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脑门,不禁替卓初心疼。只拿手指头在脑门上弹一下,便疼得厉害,更何况是拿鞭子把手敲打呀!疼死了! 虽然这卓初心很是该打,但这打人的人,要下得去手,且得足够怀,足够决绝才下得去手。 锦卉越想越觉得,眼前的青龙坏得已然掉渣儿,且很是会折磨人。 卓初心果真就因这两下敲打,彻底惊醒过来,也发现自己被锁链吊在了刑架上。 “放开我——你们这是滥用私刑!放开我——救命呀——”她恐惧嘶叫挣扎,“我是官家女眷,受朝廷保护的……你们放开我……” 锦卉忙问,“你可有给我娘亲的凤袍撒毒粉?” 卓初心张口就道,“没有……” “回答得挺快的。”青龙伸脚勾了椅子到身边,不羁地坐下,侧首看向门口,就见锦卉仍是揪着江泓的袍袖不曾松开。“慕锦卉,给卓初心弄一碗水。” 弄一碗水?锦卉大惑不解,“不是……不是要审问她吗?” “是呀,所以给她点水,让她明白,在这里不是好糊弄的。” 卓初心不明白青龙是什么意思,然而直觉告诉她,这一碗水绝不是什么好事。 “小公主,小世子,求求你们救救我……我是无辜的,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呀……无凭无据地,青龙不能这样审问我呀……” 锦卉见靠墙的桌上有个白瓷碗,便拢着袍袖拿起碗,这就找水,却见水桶里尽是血水。 青龙见她看着水桶迟疑,呵斥道,“不是厉害么?赶紧的……” “可是,这水不干净。”锦卉声音禁不住哆嗦。 青龙摇头一叹,“当然不干净,那是清洗刑具的水。” “哪里有干净水?” “怎么?你还指望给这种卑鄙小人用干净水?” 锦卉僵了僵,舀出一碗水,浓腥的气息,熏得她忍不住作呕。 她走到卓初心面前,无奈卓初心整个身体被吊在刑架上,身体悬空,她完全够不着卓初心的嘴…… 且卓初心扭着头也不肯喝这种水,“拿开,你这小贱人,把水拿开……” 江泓忙挪步上前,接过碗,却也够不着,一时间就尴尬地僵在当场。 卓初心倒是也口渴,但她宁愿死,也绝不喝这种血水。 然而,青龙阴沉地冷斥,“笨!真当这水是喂给她喝的呢?她这样的人,进一滴水都是浪费。”说着,他上前直接抢过碗,把一整碗水泼在卓初心脸上。“这洗刑具的水,可是掺和着好多人的血,再不说,我便把那一桶给你泼在身上……” 卓初心低头看了看挂在身上的血水,顿时被吓哭,眼泪鼻涕也糊在脸上。 “爹——娘——救命啊!快来救救女儿呀!” “喊救命没用,意图害我娘一尸三命,不说实话,还有更厉害地伺候你!” 青龙抬鞭子就抽在她身上,血滴喷溅…… 锦卉和江泓忙退到两边,皆是被吓得小脸儿惨白。 青龙一连打了四五鞭子,卓初心尖利地嘶叫,“我说——我说……” 青龙拿鞭子抬住她的下巴,“仔细说明白,这其中还掺和了什么人,如何传递消息的,毒粉如何混入尚宫局的,一步一步给小爷说明白!” 锦卉和江泓看着那一幕,皆是被吓得脑子一片空白。 卓初心到底是扛不住打,忙尖叫喊道,“我招——我全部都招认——” 青龙这才丢了鞭子,“若敢说半句谎话,小爷将你五马分尸,顺便一并抄了卓家!” 卓初心忙道,“自上次的事之后,我被江心瑶罚抄佛经,就连府中的丫鬟都嘲讽我,我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就想借着册封大典给江心瑶一个教训……” “教训?”青龙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这瓶子里的药,和你洒在凤袍上的药粉一模一样,你问一下,看是‘教训’,还是‘死’?” 卓初心忙屏住呼吸别开脸。 锦卉忙道,“既只是‘教训’的药,你自己为何不敢闻?” “听宫人说,尚宫局两个抬着凤袍的人,送去御医院医治,命悬一线,生死难定。”江泓揣测道,“你这毒药,定是害人性命的!” 青龙随手扯开刑架上的锁链,拎着卓初心到了桌旁,“仔细把事情的原委写清楚,否则,再打你上百鞭子,让你尝尝皮开肉绽的滋味儿!” 卓初心拿起桌上的笔,手却疼得使不出力气。“我疼——太疼了——” 青龙直接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沾了血的手按在纸上,“既然你已经画押,我便亲自帮你写!” 卓初心对他已然憎恶到极点,却再不敢忤逆。 “在我入宫参选世子妃的那天,我看到一个小宫女被欺负,便顺手救了她。她承了我的恩,我便借她的手在凤袍上撒了毒粉,平时我与她倒也没有接触,只是通过往来采买的宫女送了包裹给她。” “送包裹的宫女都有谁?” 卓初心无奈,只得一一说明白。 “毒药是从何而来?” “一个在书铺认识的朋友,叫阿静,她见我愁眉不展,帮我选了书,想为我分忧……” “哪一家书铺?说明白!” “就是我家往东第一个十字路口,冷家书铺,我抄写佛经抄的烦,本是想去买话本看,阿静还给我推荐了两本书,里面便有借刀杀人之术……” 青龙怀疑地冷睨她一眼,只觉得她是在刻意找个替死鬼。 他将事情的经过写完整,“签写上自己的名字,去牢里呆着,听候处置!” 卓初心一转身,却被齐腰高的小丫头一下就推到在地。“你……小公主,你为何推我?” 锦卉本是来审案的,反被弄得什么都没有审问成,也没有为母亲做点什么,她心里委实不甘。“你害我母亲,却也害死了一个小宫女,还牵连这么多无辜之人,你这样太残忍!太可恶!本公主只是推你一下,已经对你够客气的了!” 卓初心气闷地难疏,却碍于青龙在侧,一句话不敢辩驳,爬起来就忙出去刑房,她本以为得了机会便能溜出这地狱,却一出门就被狱卒堵在了门口。 狱卒扣住她的手臂,就将她推进牢门内,“老实呆着,好好反省!谋害当今皇后娘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第803章 青梅突然刺杀他 出来刑部,青龙便飞身上马,要赶往卓初心所说的冷家书铺。 锦卉和江泓坐上马车,却命车夫“跟在青龙身后”,青龙听到那稚嫩的声音,气急一叹,调转马头便到了车厢一侧,抬手敲了敲车厢的边框。 “慕锦卉,给我出来!” 锦卉的小脑袋探出车窗,就被凑上前的少年的脸吓了一跳。 在刑房内太暗,实在看不清楚,这大太阳的底下,他满脸都是血滴子,一双眼睛明亮得吓人,鬼魅一般冷鸷。 锦卉一时没忍住,小手伸过去,拿着手帕按在他的脸上,就给他胡乱地擦了擦…… 青龙因她的举动微怔,下意识地要躲避,想到自己鞭打那假管家和卓初心时,似有什么溅到了脸上,顿时僵住,也从她澄澈的眼睛里,清楚地看到自己沾了血污的脸…… 然而,这小手天生不是伺候人的,胡乱地给他擦,擦了鼻子,又往眼睛上怼,他隐约从她小镜子似地瞳仁上,看到自己被擦成了大花脸,气闷地忙挡开她的手,就见她手帕上沾了一片红。 他不自然地抹了下自己的脸,尴尬地咳了一声,“明明讨厌我,为何为我擦血?” “我怕你这样回家,会害娘亲担心。娘亲有孕在身,若是忧心的话,对胎儿不好。你的铠甲上也有很多血,最好在回家之前弄干净。”锦卉晃了晃手上的手帕,“赶紧拿着,这血脏死了,全都是卓初心和那罪人的血污。” 青龙只得接过手帕,却听小丫头命令车夫,“去卓家附近的冷家书铺。” “慢着!”青龙迅速将手上的手帕收入怀中,抽剑横在车夫脖颈上,“马上把小公主和世子带回睿贤王府,否则,本少爷宰了你!” 车夫恐慌地惊颤,“这……这……这是小公主的命令呀!” 车厢内,江泓却是也想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抓住锦卉的小手,一跃便飞出车厢。 而后,踏过马背,踩过阶上行人的肩膀,一跃飞过大片楼阁。 “喂!你们两个小鬼,快回来!” 那书铺乃是真凶藏匿之所,对方利用卓初心的憎恨,又往平王府安插棋子,此局布置依旧,若是那两个小鬼跑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来不及骑马过去,忙从怀中取出地图,指尖一滑,找到一条最近的路,这就要飞身而起,却听到路旁传来娇声轻唤,“青龙……” 青龙狐疑转头,正见一十四五岁的女孩,身穿一袭白衣,俏生生地立在路旁,小巧的一张菱形脸,清秀甜美,正是他这些时日一直惦记的青梅竹马白皎儿。 “皎儿?你……你怎么来了?你是从哪里过来的?” 青龙无奈地看了眼天色,不禁愈发担心锦卉和江泓的处境,虽然他打心里想念白皎儿,但是人命关天,白皎儿出现的太不是时机。 最奇怪的是,白皎儿竟是连个包袱也没有背着。 为防万一,他还是飞身上前,伸手便捏住白皎儿的下巴,抬起她的脖颈。 “皎儿,得罪了!” 脸儿被少年的手抬起,白皎儿身子一僵,疑惑地看他,却见他在自己的脖子上寻找什么。 “我的脖子怎么了吗?” “没事儿,我只是怕别人伪装成你的样子诓骗我,我找一找易容面具。” 白皎儿迅速避开他的眼睛,却记得刚才有个小女孩为他擦脸,“青龙,刚才为你擦脸的小女孩是谁?” “是我妹妹慕锦卉!”青龙忙抓住她的手,“皎儿,我妹妹素来是个爱闯祸的丫头,她刚才和我表弟飞去另一条街了,你随我走一趟吧!” “他们只是贪玩儿吗?我看到了,是两个小孩子……他们武功高强,随他们去便是。”白皎儿说完,不料,腰间环上一条手臂…… 她侧首低头,看了眼腰间,眼前物影飞移,少年竟是轻轻一跃,便飞上了房顶。 她心头一喜,毫不迟疑,从袖中拔出匕首,刺向青龙的心口,利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完全刺不进去。 青龙本目视前方,大惊失色,低头看自己心口倏然抬离、又再度扎刺的利刃,又看眼前的女子,他明明检查过了这女子没有贴易容面具,这是为何? “为何刺不进?”白皎儿不可置信地看自己手上的利刃,当即便决定瞄准青龙。 青龙岂能容忍她恣意刺杀,饶是青梅竹马,也容不得她如此一再行凶。 他迅速扣住女子的脖颈,陡然凝聚内力,打入她的脊椎…… 白皎儿只觉有无数根针刺入脊背,痛得再也无法凝聚力量,“你……为何我杀不了你?” “因为我的铠甲是纯金的,铠甲下我还穿了一层护身软甲,我大周主将,皆被这金甲和软甲塑造成金刚不坏之躯,刀枪不入。” 青龙轻易夺了她手上的匕首,“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冒充我的青梅白皎儿?” 白皎儿忍痛咯咯地冷笑两声,“你竟真当我是青梅?” “说!否则我定亲手杀了你!” “没错,我是白皎儿,没有冒充。我杀你,是为了让江心瑶尝到万劫不复之苦!” 青龙见她仍是不肯说实话,顿时压不住担心。母亲最是疼惜他们四个孩子,他在此遭遇刺杀,糟了!锦卉可能也遇上了危险。 青龙迅速拎着白皎儿返回刑部大门前,对守门护卫命令,“快,将这女子押入牢房,听候处置,另派个人去睿贤王府通传,小公主有危险……” 护卫忙押下白皎儿,却忍不住问道,“将军,小公主在何处?” 然而,大门前已经不见了青龙的踪影。 * 冷家书铺,位置绝佳,这附近的一整条街都是卖文房古玩和字画的。 前一阵子礼部和户部举办的书画大赛,正是在冷家书铺旁边的书画阁展览比赛佳作,偏巧今日正式门庭若市,不少学子争相前来观赏字画…… 锦卉先进1入冷家书铺打听了一下唤名“阿静”的女子,随即走出门槛来,对江泓压着声音说道,“表哥,伙计说,阿静就在书画阁看书画赛。” 江泓狐疑地看向书画阁,“奇怪,这女子撺掇卓初心杀姑母之后,竟然不躲不避,丝毫也不怕她被刑部查到,反而还有心情去观赏书画?” 第804章 竟然偷皇后的画 锦卉忙道,“我问了伙计,伙计说,她穿着一身粉红裙袍,头上簪着粉色玉簪,身材合中,不胖不瘦。” “走,去找一找,这种卑鄙小人,定不能容她逃了。”江泓牵着锦卉的小手就混入书画阁的人流之中,见楼阁内摩肩接踵甚是拥挤,忙道:“卉儿,不要松开我的手。” “嗯,我知道。”锦卉一眼注意到挂在楼梯边墙壁上的两幅画,黑如墨的头发,聚拢成一簇发辫,大眼睛是两个黑点,鼻子竟是一坨,最古怪的是,两幅画竟然十分相仿。 “哇!竟然有人画的画这么丑?这简直是妖怪呀。” 江泓注意到画的落款竟然是两个奇怪的名字,左边的是“星子”,右边的是“小石头”,“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夜儿和霄儿画的吧?” 锦卉疑惑地看了画的题字,这才知道,两个弟弟画得竟然是青龙。 “这两个小鬼,竟然不与我亲,去画那个怀掉渣的外人!不过谢天谢地,还好画得不是我,我可不想被画成鬼,真的丑得不愿看第二眼,啧啧……” 江泓被她的话逗笑,“看样子,挂在下面的,应该是年轻最小,画得最差的,越是到上面,画得越好。” “嗯,那位叫阿静的女子常年在书铺做事,定然眼光挑剔,想必是在最上面看好的。”锦卉说着,还是忍不住环顾四周墙壁上的画,“还好,我的画没有挂在这最下面,否则,真是丢死人了!” 江泓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你的名字不是小仙女吗,这些画我都扫了一眼,没有小仙女。” “表哥的名字是什么?” “我的叫饕餮。” “哈?上古猛兽?”锦卉不禁重新审视表哥,“表哥长得比女孩还俊俏,为何取这样的名字?” “这样旁人才不会想到是我。”江泓牵着她上楼,“我们都取了假名字,这样能比出高下,又不会暴露身份,也免得字画被人拿去利用。” 两人说着,直往楼上走了三层,就在四楼上,锦卉寻到了自己的一幅字和一幅画,她写了一首诗,画了一幅山水图,字画旁竟是户部尚书卓文池的批语:“水无影,山无势,字缺骨,心无忍。” “卓家人果真没有一个好东西,卓初心是个卑鄙阴毒之人,这卓文池委实过分,竟是将我的字画批得一无是处!” 江泓似笑非笑地看她,“瞧你,果真是忍不住!心无忍三个字,批得一点不差。” “表哥竟然为那厮说话?”锦卉愤懑挣开他的手,“哼,我不理你了!” 江泓忙跟在她身后,“人心之大,容天地难容之事,我们虽然还小,但也应该学习皇姑父那样虚心纳谏,听闻这卓文池是与卓初心完全不同的,他素来行事直率,依着辈分,我是该唤他一声师叔的。” “我知道,表哥已经与卓家的小姐订了婚事,自然是偏向着你的岳父说话的。” 江泓哭笑不得,“不过是父王和母妃的玩笑话,将来会怎样,谁也说不准。再说,卓家人若是心有不善,恐怕会被卓初心株连九族。” 锦卉倒是盼着卓初心尽快被处置了,若是放出来,少不得又要兴风作浪。她压着怒火,走到楼梯转角,赫然发现,这一路上竟没有饕餮的画作。 “表哥,这里面竟还没有你的画。” “我的画得姑母真传,自然不俗。”江泓骄傲地对她一笑,“你呀,以后好好努力,不出一年,必能打破卓文池批言。” “我定是要努力的,不过,那卓文池的笔墨亦是平庸,他没有资格评价我的字画。” 江泓摇头一叹,“我们是来找那位阿静的,还是赶紧上去楼阁寻一寻吧。” 锦卉忙道,“我刚才都看过了,穿粉红袍服的,大都是小女孩,这其中必没有阿静。” 江泓赞赏地对她一笑,“没想到,你竟还没有忘了咱们来的目的。” 然而,两人上去第七层上,发现人竟然都往下跑,众人都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个个捂住口鼻…… 江泓忙抓住一个书生,“这位哥哥楼上发生了什么事?” “楼上有一位粉红袍服的女子,释放了毒烟。” 锦卉忙从小背包中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两颗药丸,一颗给江泓,“表哥,这药可解百毒,先吃下。” 江泓忙吞下药丸,“那女子既然带了毒烟,想必早有准备。卉儿,你在这里等着,我独自上去。” “我和你一起,万一她武功高强,我们可以相互照应。” 兄妹俩一起上去顶楼,就见一女子正在忙着收拾挂在墙壁上的字画,锦卉一眼认出,那女子就是书铺伙计所说的,粉红衣袍,粉红钗簪,且她手上拿着的一幅画落款是“六娘”。 锦卉忙拉着江泓退到楼梯口,以仅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表哥,那是我娘亲的字画。” 江泓趁着女子又飞往墙壁上取字画,迅速看将地上已然被取下的画,飞快地拖到楼梯口,“奇怪,她为何将这飞在天的画放在最底部?这可是皇姑父的真迹?” “是青龙的。那日取名,青龙特意取了飞在天的名字。”锦卉将当日的境况记得清清楚楚。 江泓查看了字画的排列顺序,“这女子分明是先取下的“飞在天”的字画,恐怕是把‘飞在天’当成了皇姑父,并猜到了‘六娘’是姑母。” “这层楼阁上都是最好的字画,是拿去卖银子吧?” “就算不拿去换银子,恐怕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阿静自墙壁上飞身而下,见地上的字画不见了踪影,狐疑地看向楼梯口,“何人在那边?竟敢偷盗我的字画?” “偷盗的人是你!”锦卉迅速飞身出去,从袍袖中取出一个药瓶就洒向女子…… 冷家书铺内,青龙恐惧地进门便要大喊,又唯恐暴露锦卉和江泓的行踪,便焦躁地在书架之间寻了两圈,仔细看跟随大人前来买书的小孩,却转了一遍也没有见到锦卉和江泓的踪影。 “怎么办?他们两个去哪儿了?” 青龙心急如焚,“难道是走错了地方?江泓在,锦卉那丫头断然不会迷路。” 思前想后,他还是走到门口的伙计面前,“这位小哥,我妹妹和弟弟不见了,不知您可有见到过他们?”然后,他忙比划了锦卉和江泓的身高容貌。 伙计忙道:“倒是有两个极漂亮的孩子刚去了书画阁,刚才还说找阿静呢,阿静也在那里面看书画。” 第805章 你咬着我手指了 青龙顿时狐疑,赫然发现这伙计并无半分防人之心,且是知无不言,似乎并不知道阿静是怎样的人。“小哥,阿静来这书铺多久了?” “没有多久,上个月才来此地,做事很是利落,我们老板便收留了她。” “原来如此。” 青龙忙抱拳俯首,对伙计一拜,便冲进楼阁,却被人流挤得又退出来,他抬头看了眼楼阁上方,就见锦卉娇小的身体正从楼阁窗口被丢下来。 青龙来不及多想,飞身而起,直接将锦卉接在怀里…… 锦卉本以为自己会被摔死,却没想到,身子被稳稳地横抱住。 少年的宽大的怀抱,像是一个舒服的摇篮,她有些晕眩,眼前天光云影,还有前一刻被她胡乱擦拭了血污的俊美的脸……而她素来对这张脸无甚好感。 青龙见她神色还算平静,飞身一跃,便落在了路对面二楼酒楼的露台上。 “江泓可是还在那一层?” “嗯,表哥正和那女子打斗呢!那女子武功高强,像是受过专门的训练,且招招致命……” 青龙转身就要飞向书画阁,不料,手被一只温暖的小手拉住。“这茶楼的房间里无人,你暂且等我片刻,我一会儿便过来抱你下去。” 锦卉无奈地叹了口气,直接把药丸递向他的嘴巴,“那一层里有毒烟,是那女子放的,我和表哥都吃了解药,你最好还是也吃一颗,免得不等打起来就死翘翘。” 青龙要接过药丸,却看到自己满手血污,只得借着她的手一口吞下1药丸。 锦卉看了眼手指头,“你咬着我手指了!” “言重了,药丸太小,我牙齿不小心碰着你手指而已!” 青龙冤枉地说完,一跃冲入楼阁内,正见江泓被女人扣住脖颈按在地上…… “那小丫头已经被我摔死,现在就轮到你了!” 女子话刚说完,背后被一股真气击中,她手脚再动弹不得。 青龙直接将江泓从她手底下拖开,见江泓喘不上气,忙给他拍背顺气。 “江泓你放心,锦卉没事,我把她放在对面楼阁了,你下去接上她赶紧回家,我将这女子押入刑部候审。” 江泓被掐得嗓子难受,站起身来,仍是头晕,还是礼貌地朝青龙一拜。 青龙见他脑袋要往地上戳,无奈地摇头一叹,忙把他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扯住女子的手臂,拉着两人一并飞出窗子,落在了对面楼阁的门前,“卉儿,江泓站不稳,你自己可能飞下来?” 江泓忙道,“别……别往下飞,走楼梯!”他撑着一口气说完,身子就往下瘫。 睿贤王府的护卫统领嵩信这时带兵赶到,江宜祖也未耽搁,自宫中回府,便紧跟着御风飞来。 眼见着孙儿江泓被青龙抱在怀里,他眉头微皱,总是百般不喜女儿收养的这个麻烦义子,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感动,他也注意到,锦卉亦是完好无损,且眼神近乎崇拜地看着青龙。 江宜祖忙抱着江泓上马,见锦卉在青龙身前欲言又止,他忙道,“卉儿,快跟外公回去,青龙你也一起回家,那女囚就交给你嵩信叔押送去刑部。” 青龙忙道,“外公,此事大意不得,且牵涉了凤袍上撒毒粉一案,青龙不想母后再被人欺辱,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此事你不要再插手,你一个孩子,带着弟弟妹妹多管闲事,是要让你十皇叔陷于何种境地?你是昭告天下,说刑部府衙无能么?还是暗讽龙鳞阁无能?” 青龙忙单膝跪地,“外公恕罪,孙儿对皇叔并无不敬之礼,只是母后的凤袍……” 江宜祖顿时怒不可遏,他也理解,青龙能如此激进,都是怪龙鳞阁培养得孩子都太过强硬。 “回家!在你父皇、母后回家之前,马上把身上都洗漱干净,在外面发生的事,一句话不准提!” “是!” * 锦卉始终提心吊胆,在父母回家之前,始终闷在琴房内练琴。 最近七日内的曲谱,都翻看了一遍,却落在指尖上,自己却弹得曲不成调。 窗外暮色四起,无人进来打扰她,她到底弹奏了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且满脑子里都是平王府那位假管家身上诡异的黑色火焰纹身。 青龙却没有敢带着血腥入璇玑阁,他自护卫们公用的浴室内冲了澡,用皂角洗了三遍,又在洒满花瓣的浴桶里直泡到天黑,确定身上没有半点血腥之气,这才穿好袍服,返回璇玑阁。 晚膳摆上桌案,心瑶没有多言。她实在清楚这几个孩子的脾性,越是管得厉害,越是叛逆,且都叛逆得不动声色,又争强好胜,好奇心强。 于是,她干脆依着父亲的叮嘱,不提一句,佯装不知,也给慕景玄递了眼色,不准他恼火。 慕景玄却没有什么胃口,莫名地烦躁,且只觉得心口似有一团火蠢蠢欲动地往脑门上冲,于是胃口也变得不太好,且坐也坐不住,总觉得饭菜的味道不是自己想要的。 “心瑶,我吃不下,你们先吃,我去书房看折子。” “哎?”心瑶大惑不解,“景玄,你这是怎么了?平日,你就算再生气,再累,也会多少陪我吃些的。” 慕夜却压不住火气,见父亲头也不回地走向书房,他忙说道,“娘亲,今日父皇在学堂的宫女静练那里,吃了好多糕点。” 慕霄也道,“嗯,我和哥哥也吃了,味道还不错,不过哥哥没有让我多吃。” 青龙听得胆战心惊,因外公已然叮嘱过只字不能提,便只能装作如往常一样,大口大口地吃饭。 但是,静练这个名字,怎么与今日抓到的那囚犯一样,都带着一个静字呐?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锦卉亦是深感疑惑,她一手端着小碗,一手拿着筷子,吃了两口米,忙夹菜放在碗里,趁势便看了眼青龙,见青龙僵握着筷子暗忖不言,她忙咳了两声。 心瑶因女儿的咳嗽敏锐地转了视线看向小丫头,“卉儿咳嗽什么?可是嗓子不舒坦?” “没……没……娘亲,女儿只是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学堂里什么时候换了做糕点的厨子呀?之前不都是御膳房的师伯在那边做糕点么?” 第806章 皇上竟然中毒了 心瑶也深感奇怪,学堂膳房的师兄,是她亲自自御膳房甄选的。 若说甄选,倒也不算,实在因为那位师兄年纪大了,在膳房做事不利落,总是挨罚,所以她才让景玄将其调派到学堂膳房。平日只准备孩子们的果点,早中午三餐都不必费心,且奉银也不输其他总管。 如此轻快且月俸极高的肥差,师兄断不会放弃,就算放弃,也该来与她说一声,让她提前知晓。如此不声不响地突然换掉,委实不寻常,只怕皇宫内务大总管那边也出了问题。 用膳之后,心瑶返回房内,把两个儿子唤进房间,探过脉,便备好了两碗可解毒的汤药。 “夜儿,霄儿,告诉娘亲,你们今日在学堂吃了几块糕点?” 慕夜和慕霄相视,忙道,“我和弟弟一人吃了一块,不过,下午其他孩子也都吃了,大家都觉得很好吃,那位静练姑娘还分了许多水果,大家也都吃光了,夫诸师父也吃过。” 慕霄忍不住探了探自己的脉搏,“娘亲,我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奇怪的呀!而且,那位姑娘做的糕点,与娘亲亲手做的糕点味道相仿,父皇也夸赞她了呢!” 心瑶顿生狐疑。她亲手做的糕点,能经常吃的人甚少,且她做糕点的食谱都是自己琢磨的,且火候掌控,也只王府的丫鬟知晓,怎么可能被一个陌生女子学了去? “夜儿,霄儿,你们吃得少,中毒症状不明显,此毒古怪,多食可致人心火旺盛,神智诡谲,烦躁易怒,毒症严重可致使内脏衰竭。” 青龙和锦卉在门外听着,皆是忍不住担心。 心瑶自门内听到两人的呼吸,忙对慕夜、慕霄说道,“和哥哥、姐姐回去睡觉,娘亲去准备汤药给父皇,晚上娘亲还有事要做,你们不准乱跑,也不准胡闹。” “是!” 门外的青龙和锦卉忙上楼躲到楼梯拐角处。 慕夜和慕霄出来之后便乖乖上楼来,看到两人缩在角落里,忙都收住小脚,不再往前迈。 青龙忙道,“锦卉,你陪弟弟们先睡,我暗中保护娘亲。” 锦卉也自知再无其他可帮忙的,还是忍不住道,“我怀疑那个叫阿静的与静练脱不了关系。” “我也有此猜测,不过现在还没有真凭实据,而且,最奇怪的是,她们的名字为何都有一个静字?” 心瑶自楼梯上咳了一声,“青龙,你也休息,其他的事,就不要多管了,至于阿静和静练有没有关系,此事我会亲自查实。” 青龙忙站起身来,尴尬地俯首,“娘亲,您都听到了?” “为娘是龙鳞阁弟子,岂会不知天下风吹草动?” 心瑶还是欣慰地对他一笑。 “你心怀天下,知道保护锦卉和泓儿,娘亲很为你骄傲,不过,小孩子以后还是少去刑部那种地方为好。否则,朝堂不宁,百官也会上奏你皇伯父教导你失职,你皇叔又执掌刑部,若是落了错失,为难的只会是你们的父皇。” “儿臣知错,以后儿臣再也不会鲁莽行事。”青龙忙跪地请罪,再抬起头,楼梯上已经不见了母亲的身影。 他侧首看向锦卉,锦卉没有再与往常一样对他冷嘲热讽,只牵着两个弟弟的小手上楼。 心瑶下楼便唤小格子上前来,递给他一瓶药。 “传本宫懿旨,今日在御学堂的所有孩子每人一颗养身丹药,你必须亲自盯着他们吃下,不得有误!孩子们分完之后,也送去宫里给夫诸师父一颗。” “奴才遵旨!”小格子拿着药瓶急急忙忙出去。 心瑶又看向余香,递了一颗药丸给她,“给皇上准备一碗莲子羹,药丸放进去,搅拌均匀,不得有半点苦味儿。” “是!” 余香亲自打膳房端来莲子羹,见主子在书房门外徘徊,直接上前将托盘递上。 “主子,准备好了,您亲自送进去吧。” 心瑶却听着室内的动静不对,忙接过托盘进去,正见慕景玄正盘膝坐在罗汉榻上,满头冷汗,两手扣合在一起,却在不住地颤1抖,他周身萦绕的真气也忽明忽暗。 “景玄,你疲累过度,如此冒然运功,对身体不利。” 慕景玄自嘲地一叹,“瑶儿,你当我糊涂呢?就算行军打仗,我也不曾这样‘疲累’过……” “行军打仗不过一时,你现在却是连日忙于政务,若非早朝改成了三日一朝,你这身体迟早被拖垮。” 心瑶见他手还在抖,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托盘放在茶几上,只端起小碗,拿起汤匙,舀起一匙吹凉,送到他唇边,“乖,我喂你……” 慕景玄被她哄孩子的口气打败,只得乖乖张口吃下。他素来不喜欢吃甜,这一口粥便甜炸了心,半点药味儿都尝不出。 “这恐怕是我这辈子吃得最甜的粥了。” 心瑶莞尔,“我叮嘱了余香多加糖,恐怕她是把半罐的糖都加上了。” 慕景玄被她的话逗笑,然而身体的痛苦,也让他发现,自己活了两辈子,竟还有犯蠢的时候。 “心瑶,你和两个孩子在房中的话,我都听到了。” “不过是一点毒,你不要胡思乱想。” “那糕点,太像你亲手做的糕点,我闻着那味道,本以为是你在膳房,进去之后,才发现并不是……当时只想等着孩子们下课之后一起吃,便先尝了几块……是我的错,堂堂皇帝,竟被一个小小的宫女暗算。” “你不必解释,我了解你是怎样的人,也信你不会做背叛我的事。”心瑶口气轻松地安慰着,心里却半分无法放松。 慕景玄一口一口地吃着粥,眼睛却始终没有从她脸上挪开,见她心疼地要哭出来,他虚弱地一笑,“别怕,朕有一位神医皇后在身边,不会轻易死的。” 心瑶自嘲一叹,眼泪也叹下腮畔。“我若真是神医,你们就不会有机会中毒。对方利用我做的糕点味道让你失了往日的警惕,此事实在蹊跷,只怕这睿贤王府也不安全,我一会儿去爹娘那边打声招呼,府邸里有不少孩子,万一对方下毒……” 慕景玄心头一惊,这就要下床,“此事必须细查……” 他颈侧却猝然被心瑶按住,眼前却一片暗黑,高大的身躯歪在罗汉榻上。 心瑶将他放躺下来,拿来毯子给他盖好,迅速自窗子飞身出去,一跃踏过几座楼阁,自后窗飞入父母的卧房内。 第807章 皇后来兴师问罪 孪生小哥俩因课业未完,正被罚跪,江宜祖拿着戒尺敲得桌子砰砰响。 “刚读了三遍,还背不过,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龚璇玑则在灯下缝一件鹅黄的婴儿服,正是为心瑶即将出生的孩子准备的。 见心瑶突然闯进来,跪在地上的小哥俩顿时转了心思,欢喜地大叫“姐怎么爬窗子?”忙碌的夫妻二人却顿时竖起眉头。 江宜祖斥道:“你两个弟弟调皮贪玩便罢了,你都是六个孩子的娘亲了,竟还如此胡闹!” 心瑶忙跪地赔罪,“爹,娘,咱们府邸里恐怕混入了内贼。” 龚璇玑忙道:“无凭无据,可不能这样说。咱们王府里的人,都是跟了你爹多年的……” “娘亲,我亲手做的糕点被人偷学了去,景玄和慕夜、慕霄今日在学堂吃过都中了毒。” 龚璇玑恍然大悟,“我说呢,好端端的小格子过来发什么养身药丸呢,竟是解药?” “正是。”心瑶说着,忙拉过两个弟弟的手腕探查,“你们到底吃了多少?为何比夜儿和霄儿严重这么多?解药竟不起效?” 孪生小哥俩无辜地看父亲。 江宜祖忙将茶盅打开,取出两颗药丸给儿子。 “不是解药不起效,是我当药丸只是养身丸,想等他们读完书之后再给他们吃。” 心瑶气结一叹,“爹,那毒药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景玄中毒之后,连内力都凝聚不起,他内脏受损严重,只怕要歇养多日。” 江宜祖无奈地道,“此事是我疏忽。刚才这两个臭小子背错了书,为父正生气,小格子又说得不清不楚……” 龚璇玑忙打断他,“好啦!现在争执这些有什么用?嵩信那边还有三个孩子呢,赶紧叫嵩信回去查问清楚,还有咱们外孙江泓……人命关天,这事儿也通传及时才好。” 江宜祖忙出去房门,传召嵩信上前来。 “回去叮嘱你家孩子吃小格子给的药丸,那是解药。多派几个人,去御学堂的其他孩子那里通传,若有错漏,唯你是问。” 嵩信脸色骤变,忙俯首:“是!” 江宜祖忙又叫住他,“另外,通传管家,把膳房里所有的丫鬟、厨子和嬷嬷都叫来,本王亲自审问。” 心瑶看了看母亲手上的小衣裳,“府邸的事,就交给爹娘处置,我去找师兄们问一问宫里的境况。” “你大着肚子,不要到处跑!” 龚璇玑话刚说完,就见女儿飞身出了窗子。 她无奈一叹,却不好唤护卫跟着,龙鳞阁那些人,是避讳见外人的。 “宜祖,女儿飞出去了!” 江宜祖顿时心急如焚,却又怕离开之后,府中这一大家子出问题,他只能发信号传无垠前来相助。 心瑶飞身落在龙音时常亲自巡视的主街,自袖中取出玉笛,吹起多时不曾吹奏过的曲子。 龙音飞身落地,直接取下面具,落在心瑶面前。 “师妹,你有孕在身,怎么独自出府?” “师兄可听说过御学堂被换了主厨的事?” “主厨?”龙音哭笑不得。 心瑶被他漫不经心地态度激怒,“师兄,我没和你玩笑,眼下迫在眉睫……” “师妹怀孕之后,可是过得太清闲了,西边的倾璃国派了数名暗人入我大周,且他们十分熟悉我龙鳞阁的行事,眼下恐怕已经混入京城,如此多事之秋,为兄岂会有心思去早已御学堂更换主厨之事?” “在师兄眼里,御学堂是小事是吗?那些孩子活该惨死是吗?” “师妹什么意思?” “或许师兄有理,不过,龙鳞阁大祸临头了。” “师妹……”龙音见她转身要走,忙抓住她的手肘,“师妹请把话说清楚,是为兄刚才态度不好。” 心瑶压着愤懑,无奈地叹了口气。 “皇上中毒,两位小皇子,和满学堂的世子、公子无一幸免,若非今日青龙和锦卉在外面抓捕囚犯,恐怕也会中毒。我的糕点食谱也被人偷学了去,对方做出的糕点,与我亲手做的糕点口味异常相仿,才让景玄和孩子们失了警惕。” 龙音大惊失色,“师妹,陛下登基这些年,可从未出过事……” “大师兄执掌龙鳞阁时,从未让大周出过半点差池,且那时更是战乱纷争不曾停过。皇上、皇子、太上皇无一不顾虑到。如今我苏妙音——堂堂大周皇后,不过出来王府与师兄说句话,师兄就如此的不耐烦,师兄可曾想过,一个小小的宫女,就能灭了我大周?” 龙音忙单膝跪地,“皇后娘娘息怒,卑职马上去彻查此事!” “彻查什么?你掌中的龙鳞阁,竟不及青龙一人,今日,他抓捕了三人入刑部大牢,除了卓初心,另有易容为平王府的盗贼,还有一位是在书画阁偷盗的阿静,自御学堂给孩子们下毒的宫女命叫静练……” “静?为何她们的名字带一个静字?” 心瑶气得脑仁刺疼,“师兄,你这龙鳞阁主之位真该更换了,西边镇守的是静亲王,是太上皇的叔伯兄弟!” 龙音下意识地张口就道,“如此说,是静亲王想谋反?” 心瑶忍无可忍,一脚揣在他的匈膛上。 龙音被踹得歪在地上,忙又跪端正。 心瑶却无法宽饶他:“身为龙鳞阁主,如此昏聩的话都敢说出口,你是唯恐天下不乱么?” “但是……师妹……此事实在蹊跷。” “若静亲王真的谋反,岂会等到今日?动你的脑子想想!”心瑶失望地一叹,顿觉腹中胎动不对,两个孩子似在腹中打架一般难受。 她忙护住腹部,“你还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入宫去查静练的下落?” 龙音见她捂着腹部,忙起身扶住她的手肘,“为兄先送师妹回去!” 心瑶愤懑挡开他的手,“师兄还是去做正事吧!公私不分,袒护偏私,政务懈怠,我已经不能再对师兄失望半分!我希望师兄还是那个在遥远的皇宫里,教我提高胆识、处处顾虑周全的龙音师兄。” 龙音担心地看了眼她大得吓人的肚子,敬畏地退了两步,俯首一拜,转身飞上墙头。 心瑶深吸一口气,凝神聚气,慢慢地护住腹部,“好孩子,天下不宁,娘亲不能倒下,你们乖乖的,不能有事。” 第808章 刺杀皇子是死罪 “皇后娘娘怀着身孕,实在不该出来奔波劳碌。”一抹白影落在不远处的街头。 心瑶警惕地转头,就见那女子高绾着灵蛇髻,面上罩着红色面纱,一袭鳞纹红袍冗长曳地,在路旁的灯影里,犹如一条艳红的蛇妖…… “你是何人?” “皇后娘娘不是在找我么?” “你就是毒害我夫君和我孩子的——静练?” “皇后娘娘果真是巾帼英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写的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只可惜……今晚红颜薄命,要死于这街头!”女子静冷地讽笑。 心瑶挑眉,掌中凝聚真气,“听姑娘这口气,可是过于狂妄了,能杀我的人,素来都死得凄惨。” “江心瑶,看样子,你并不知道我是谁!” 心瑶狐疑,“你定是效命于倾璃国。” “看样子,你竟是猜明白了。没错,阿静和静练,都是为嫁祸静亲王才取的,我——叫赤练,赤练毒蛇的赤练!”女子说完,随手一挥,袍袖间十几条毒蛇似箭一般朝心瑶飞袭而来…… 心瑶抬手一挥,毒蛇被她的真气掌控,陡然转了方向,飞向赤练。 赤练大惊失色,委实没想到,这看似娇柔的孕妇,竟有如此强悍的功夫。 她迅速抬起袍袖悔挡,毒蛇却诡异地转了方向,自她袍袖两侧袭向她的脑门。 她迅速后退数步,毒蛇都落在地上,那立在街心的孕妇身边,陡然多了一位白衣胜雪、黑发如瀑的男子,而她身后,猝然一股冷风突袭…… 赤练拧身一转,迅速避开袭来的冷风,腰间弯刀出鞘,闪电般一转,抵在了偷袭之人的脖颈上。 心瑶见那自赤练背后偷袭的少年是青龙,恐惧地忙道,“慢着!” 无垠也道,“赤练,你想做什么,我们不妨慢慢谈。你若是敢伤害我侄孙,我定踏平你倾璃国,届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难过的可就是你们!” 赤练有恃无恐地冷笑,“既然这孩子已经在我手里,这事儿也简单,让静亲王让出大周三座城池给我倾璃国,否则我定叫这孩子生不如死!” 青龙忙道,“娘亲,师叔祖,不要答应她,我宁愿死,也不……” 赤练悍猛击中他的颈侧,“江心瑶,给你半月时间,让静亲王让出三城,另外,放了刑部大牢中的三个人,否则,我就拿你这义子喂毒蛇!” 心瑶却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三个人?卓初心也是你的人?” “卓初心不过是一把杀人刀罢了,我说的第三个人是白皎儿!明日此时,把他们送到北门外的十里亭。”赤练说完,抓着青龙便飞上楼阁不见了踪影。 无垠忙扶住心瑶,“瑶儿,不必去追,我过来时,安排了人在暗处盯着,等这女子放松警惕,再救青龙,眼下最关键的,是大牢中的三人。尤其那白皎儿,我听说,青龙的青梅竹马,好像就叫白皎儿。” 心瑶已经多年没见过白皎儿,隐约只记得那小丫头是个异常乖巧的孩子,且一张脸儿小巧惊艳,这几年不见,不知长成了什么模样。 “师叔,救青龙的事交给您,我去刑部一趟。” “你放心,我定将青龙救回,保他完好无损。” “谢师叔!”心瑶纵身一跃,直飞向刑部。 * 刑部的刑房内,慕允琪清冷盯着绑在刑架上的小丫头,“青龙本一心对你好,你为何刺杀她?” 心瑶推门进1入刑房,见十字刑架上的小丫头啜泣不止,径直走到她面前,面生的小丫头,早已不是当年的稚嫩的模样。 “你就是白皎儿?” 白皎儿讽刺地冷笑,“皇后娘娘,许久不见,你的夫君和孩子,恐怕都不太好了吧?” 心瑶清冷地点头,“没错,我的确不太好,赤练杀了青龙,毒蛇咬得青龙面目全非,我刚刚将他的尸骨收殓入棺椁。” 白皎儿悚然瞪圆了眼睛,墙壁上的火把跳跃,映得她眼底泪花闪烁,“我来,就是为了杀他,他死了,也免得牵扯进没有必要的战事里,这是他之幸。” “很好!不过,不幸的是,青龙是我的儿子,杀他害他的人,我定让对方生不如死!”心瑶说完,转身看向慕允琪,“将这女子凌迟,一刀一刀慢慢地刮了,别让她死太快。” 慕允琪站起身来,从摆放着刑具的桌案上,拿起一把菲薄的小刀,而后对心瑶俯首,“皇嫂放心,若叫这该死的丫头早死片刻,我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很好。”心瑶说着,就要迈出刑房。 白皎儿忙道,“皇后娘娘,我不想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我必须活着……我要离开这里。” “那就先从你和倾璃国的关系说起,当初救你们一群孤儿,为何你却成了赤练的人?为何你却成了倾璃国的暗人?你这样做,对得起教导你的师父吗?对得起本宫多年来养育你们的苦心吗?” “那是因为从一开始,皇后娘娘就错了!我们被驯养为杀手,就是专门挑起北月与大周战乱的,我们本就是倾璃国人,就连被你取名为青龙的义子也是。” “你说什么?”心瑶思前想后,忽然发现,自己一时的善念,竟养虎为患。 白皎儿又道:“当年那老怪物是倾璃国宫中逃出来的,青龙更是她从王宫里抱出的婴儿,我师父赤练便是那老怪物门下的徒弟……不过现在,倾璃国老皇帝病重,储君归于残暴不仁,老皇帝想寻到他丢失的皇子,而储君归于则希望那皇子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你和赤练如今都效命于倾璃储君归于?” 白皎儿:“青龙已死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皇后娘娘该知道的,也已经知道了,是否依约放我离开?” 心瑶失笑,“本宫可从没有答应放你离开,不过,你这皮囊倒是有大用处。” 慕允琪忙道,“皇嫂,这女子……” “一个刺杀本宫儿子之人,本就是死罪!” “臣明白了!”慕允琪关上刑房大门,随手将刚拿到的弯刀掷在白皎儿心口上。 而后,他出来刑房,就见心瑶立在一个牢房门前。 “皇嫂,那牢房里的事青龙抓回来的阿静,另一边是平王府那位假管家。” “杀了,找高手易容成他们和白皎儿,明日送到城北十里亭,随他们的人,赶去倾璃国当暗人,沿路派人暗中相护。” 第809章 她竟冒死来救他 城北山林内,月下无风,林叶间潮湿闷热,蚊子在树下嘤嘤闷响。 青龙明显感觉到,抓着自己的红袍女子,周身清寒,所到之处,蚊虫半点不敢欺近。 “该死的无垠,还真是穷追不舍!总算是甩掉他们了。” 女子低咒着,将手上拖拽的黑衣少年推搡在地,随手捡了几根柴火,弹出一缕真气,火花一跳,干柴呼——跳出一簇火焰。 青龙想逃,手脚却无法挪动,也发不出声音。 见女子从袖中取出一条毒蛇便丢在火中,他恐惧地要退,却发现那蛇已然是死的。 赤练在火堆旁坐下,将一方手帕铺开在青龙面前,抽了一条燃火的树枝,吹灭了火,在青龙肩膀和脖颈上各点了一下。 “你右手可以动,也可以说话。现在,画出大周军队被你破了的阵法,告诉我破解的法子,我饶你不死!” 青龙却无法相信她,抓过木棍点在白帕上。 “我身体刺麻得疼,根本无法思考,那阵法十分复杂,我要仔细想清楚。” 赤练凶悍一脚,猛踢在他心口上。 青龙眼前昏沉,痛得喘不上气,随即又是几脚落在身上,他咬牙忍着痛,怒吼,“你大可以打死我……” 赤练扯住他的发髻,将他的半个身子拎起来,“再不画,我就拿你喂蛇,至于白皎儿和阿静她们,死便死了,我也不是多稀罕她们……” “白皎儿和你什么关系?她为何是倾璃国的人?你若不说清楚,我是不会画的。” “她本就是我倾璃国人,不过,她不及你这样幸运,被大周帝后和龙玺收养罢了。”赤练讽刺地冷笑,“本来,念着你们青梅竹马,派她去杀你,一定会成功,没想到……” 赤练话说到这里,陡然听到身后的树丛里一阵悉索的声音,她狐疑转头望过去,见两只鸟扑棱着翅膀飞上高空,方松了一口气。 青龙忍不住望了眼那个方向,却隐隐嗅到了一股清甜的芬芳,那是锦卉护肤花露的香气,是娘亲专门搭配的。 他往林子深处望了一眼,心头陡然蒙上一层恐惧。 那丫头若是死在赤练手里,他如何对父母交代?! 见赤练仍是探看那个方向,青龙忙道,“我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这大半天不吃饭,我脑子都是空的,你若想让我给你画阵型图,至少先让我吃饱饭。” 赤练随手从袖中抓出一条毒蛇搁在地上。“现在脑子还空吗?” 毒蛇吐着芯子蜿蜒爬向青龙。 青龙忙用一条手臂撑着身躯往后退。“脑子不空了,但是我身体都是麻痛。我若是画错了,你可不能怪我!” 赤练抓起蛇一甩,丢进火里,拎着青龙的肩,将他扶坐起来,自他另一边的肩膀点了一下,“现在你两只手都可以挪动,马上给我画!” 赤练话没说完,就听到身后又有树叶沙沙的声响。 她狐疑地转头望过去,却没等看仔细,就听到身旁的少年惊呼。 “蛇……你的蛇爬出来了!” 赤练狐疑地抬袖查看,发现蛇好好的,“嚷嚷什么?好好画!” “我画,我画……我记得那个阵型是圆形的,是会变的,不过,这阵型是我师祖夫诸创建的,后来经过父皇修改过,我也难以看出它的精髓所在。” 青龙忙拿木棍点在手绢上,一边说着,视线略过赤练的肩,正看到一团粉红的小身影,往树后面慢慢地挪,像是一只敏捷的小兔,隐入黑暗,不见了踪影。 赤练见帕子上被画得乱七八糟,不悦地抽过帕子摊开在手上,“这是什么,鬼画符一样,你让我怎么看?” “这帕子太软,棍子不好画。倘若能找到纸笔,我一定画得很好。” 青龙眼见着小丫头从树后搬着一块石头钻出来,忙对赤练说道,“那个……我忽然想起来了,这帕子我有个地方漏掉,我就说我不吃饭是画不好的……” 砰——锦卉手上的石头砸向赤练后脑勺…… 赤练却诡异地反手一抬,直接将石头挡开,拧身就伸手就掐住锦卉的脖颈。 “我说呢!刚才总觉得有人在我身后,原来是你这小丫头!” “咔咔……我绝不会让你得到我大周的阵型图,你逼迫青龙没用……” 赤练狰狞地冷笑,“好啊!正好,你们两个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青龙迅速在腿上派了两下,从靴筒里拔出匕首,扑上前,在赤练的后心连刺数下。 锦卉挡开脖子上的手,迅速拖住青龙远离火堆。 赤练歪在地上,她袍袖中的蛇爬出来,循着血腥直往她伤口上爬…… 青龙注意到锦卉的袍服,腿上都是血痕,忙抱起她,一跃飞上树梢…… 锦卉惊魂不定,脖子还在痛,身下大1片的林木掠过,月亮弯弯地仿佛一伸手就能抓到。 她忍不住看眼前的少年,他头发蓬乱,发现他呼吸越来越重,忙道,“你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 青龙体力不支,落在山脚的官道上,双腿一跌,唯恐摔到怀中的小丫头,忙将她放在地上,抬起小脸儿,借着月光给她检查了一下脖颈,“还疼不疼?” “我没事。” “不是让你呆在家里吗?为什么要跟出来?” “我怕娘亲遇到危险,怕你一个人帮不了她,而且慕夜和慕霄也想来帮忙,我答应了他们,一定会把你和娘亲带回去!” 小丫头一双眼睛映在月光下,明亮而坚毅。 青龙挫败地再不忍苛责她,“你腿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裙摆怎么弄得都是血?” “师叔祖他们目标太大,一伙子人一起行动很容易被发现,我就在林子里跑……被树枝刮着,就刮破了血口子。” 青龙忙拉着她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从袖中取出一颗拇指大的夜明珠放在一旁照明,给她脱掉鞋袜,卷起裤管,从怀中取出金疮药,把药粉涂在她伤痕纵横的腿上。 伤口刺疼得厉害,锦卉忙要缩回腿。 青龙忙按住她的脚,不准她挪动。“记住,以后再入林子,要穿兽皮靴子,这样护着腿就不会受伤了。” 锦卉却有些不太习惯他这样的关切,也莫名地想到,这少年在牢房中凶悍地打犯人的一幕。 “傻丫头,愣什么呢?我说的话你要记在心里。” 青龙嗔怒说着,撩开自己的衣襟,从中衣上撕下两片干净的布条,给她包扎伤口。 “以后不要这样愚蠢地冒险。我死了,将来就没有人监视慕夜和慕霄了,你也可以松一口气,多好的事儿呀。” 第810章 对你诅咒成了真 锦卉顿觉他的话有道理,但是,事实却不如她所愿。 “夜儿和霄儿都喜欢你,他们担心你、紧张你、不忍看你难过和受伤,父皇和娘亲也疼惜你,你若是死了,他们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开心,所以,我自己喜不喜欢你无关紧要,我只想守护他们的开心。” “所以,为了守护他们的开心,自己跑出来受伤,刚才你还差点被人掐死,这样值得吗?” “值得!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锦卉安慰地对他笑了笑。 青龙却莫名地烦躁,“可我不稀罕被你救,你的受伤,只会让我收到父母的惩罚和责骂。” “不会的,这件事是因为倾璃国而起,不怪你我。” 锦卉感觉腿上的疼痛缓解了许多,忙穿上鞋袜和鞋子,站起身来。 “我们尽快赶路吧,爹娘如果知道我们杀了那个毒蛇女人,一定会为我们骄傲的。” 青龙忙把夜明珠给她塞进手里,在她身前蹲下,“到我背上来,我背你。” “可你……你不是很累了吗?” “我虽飞不动了,至少走得快。” 锦卉没有与他客气,直接爬到他的背上,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她莫名地就有些犯困,这脊背宽阔得超乎她的想象,更有点像个摇篮,他走起路来,颤颤悠悠,实在舒坦。 “对了,那个女人说白皎儿来杀你,是真的吗?” “我本想带着她去救你和江泓,她在我怀里拔出匕首,刺我的心口……”青龙想起那一幕, “你可有受伤?” “我穿了护身软甲。” “那白皎儿呢?” “已经送入刑部,依着律法,刺杀皇子,死罪。” “好可惜,我之前总说你这样的人娶不到媳妇,没想到,这回你竟是真娶不到了。” 青龙被她的话逗笑,“我还小,娶媳妇的事儿远着呢!” “嗯,也对,我大周名门闺秀数不胜数,回头,叫父皇和娘亲给你举行一场选妃宴,比中表叔那选妃宴还盛大。” 青龙赞成地点头,却忍不住想象这丫头长大了会是什么模样。 无垠自半空里俯望西去的官道,见路上一点亮光萦绕,一个少年背着一个小女孩,走在那一团光晕里,脚步沉重迟缓,却十分平稳。 四周山麓漆黑,越显得那一幕温暖明亮。 他飞身落在两人身前,“果然是你们两个。” 无垠忙横抱过锦卉,注意到锦卉的裙摆上有血,不悦地看向青龙,“果然,大的胡闹,小的就跟着胡闹,回去等着受罚吧。” 青龙却觉得背上凉透,担心地看着小丫头,心里莫名地怅然若失。 锦卉忙道,“师叔祖,是我自己跑出来的,” “回去再说。”无垠又将青龙拉到脊背上,提气飞上高空…… 青龙自无垠肩上看了眼锦卉,正见小丫头拿着小巧的夜明珠也在看自己,他安慰地对她扬了下唇角,忙挪开目光。 * 赤练一事风波平息,倾璃国却成了大周外患,皇城内,却喜事连连。 先是拓跋中迎娶世子妃,稳固了拓跋王族与皇族愈发稳固。 皇后与储君册封大典亦是诸事顺利,锦卉被赐封仙颐公主,青龙被封宸王,慕霄被封御王。 为迎接孪生皇嗣诞生,一家人搬入了太子府。 因这府邸内,原有几位师父居住,人一多,愈发热闹。 四面敞开的花厅内,每日都摆满花束,争奇斗艳,仿若一处仙境。 心瑶因要照顾刚满七个月的龙凤胎——慕相濡和慕以沫,沉溺在这一处仙境里,愈发懒得出门。掌柜们来来往往地送账簿,倒也不耽搁店铺的生意。 她犹记得前世第一次来这庭院时,宁诗娴那冷艳的眉目。 这一世,那女子无缘踏足这里,这里是她和慕景玄的家。 慕景玄之前将这里改建的新房,如今养孩子正派上用场。 孩子们格外喜欢正堂主屋,一个房间连着一个房间,下雨天不必去院子里绕,也不必上下爬楼梯,摆上家具仍是比璇玑阁宽敞大气。 锦卉时常带着弟弟们撒丫子赤脚欢跑,捉迷藏也玩得开。 慕景玄也将奏折搬过来处置,早朝结束,必要赶回来看孩子们。 心瑶深知朝堂政务耽搁不得,也不好阻挠他忙碌,且也忧心西境边陲的安危。 倾璃国储君归于骁勇善战,战事一起便僵持了半年。 若是慕景玄御驾亲征,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西陲困境。 这事情鱼刺一般卡在心头,她总觉自己又拖累了他,相濡和以沫也似来的不是时候了。 春去夏至,这日见慕景玄命人将地毯全部更换成了凉席。 心瑶愈发紧张不安,“景玄,可是要节省军饷?” “傻丫头,军饷从地毯里能省得出来么?” 慕景玄知道她总惦记着边陲战事,忙安慰道,“你放心,我在年前就派方来帅兵三十万,与静亲王同守西镜。昨日就来了飞鸽传书,倾璃国军队已经败退,归于太子被斩首示众。” 心瑶只觉心口挪了一方巨石。 “想当年,方来只是一个半大孩子,如今有了妻儿,有了家业,也能镇守一方了。” 慕景玄亦是深感欣慰,“还是父王眼光好,当年救下他悉心栽培。朕本打算要御驾亲征灭了倾璃国,如今看,大可不必了。倾璃国皇帝来了信,要青龙回去继承倾璃国。” “青龙要回去了?”心瑶刺痛难抑,疼了七八年的孩子,让她如何割舍?倾璃国君这是挖心来的。 “如今青龙长大了,也理当独当一面。倾璃国君为青龙准备了一位皇后,是倾璃国国师的女儿,听说是倾璃国的第一才女。” 心瑶最不喜这样蒙眼指婚。“千金难买心头好,就算是第一才女,也不见得能入得了我儿子的眼。” “嗯,的确,千金难买心头好。” 慕景玄说着,把她拥在怀里,下巴搁在她颈窝里,爱极她身上馥郁的香气,清新雅致,甜而不腻。 任谁能想到,这依旧宛若十八妙龄的女子,已是六个孩子的母亲。 而他也从未曾想到,从前惧怕孩子的他,已然是六个孩子的父亲。 他们这几年一直坚持修炼夫诸师父的内功心法,照这样下去,只怕孩子们长大成人,她还是艳若十八。 心瑶被他看得不自在,侧首在他唇上轻吻,“看了这几年,还没看够?” 第811章 奢望她给点回应 “总如初见,如何能看够?”慕景玄宠溺地拥着她坐下来,让嬷嬷将相濡和以沫抱进门。 天热得厉害,两个白胖的小家伙只穿着短裤和小肚兜,被放在凉席上,雪球一般,四脚着地,撒欢地往远处爬。 心瑶适才明白,皇帝陛下将毯子换成凉席,竟只是为了哄孩子。 “相濡、以沫,快爬——父皇要追来喽!”慕景玄煞有介事地喊道。 两个小家伙虽不会说话,却能懂得父亲的意思,惊笑着忙爬下去一段距离,又聪明地忙转头探看父亲的动静,发现父亲抢了娘亲在怀里,抱着不撒手。 相濡忙又颠儿颠儿地往回爬,口中“呀呀呀地”嚷。 以沫听到哥哥的召唤,忙转回头来也跟着往回爬。 慕景玄恐慌地骇笑,“别回来……回来做什么呀?快往远处爬……爬得远的,父皇重赏……” 心瑶见两个小家伙威胁到眼前,绷不住笑瘫在他怀里。 两个小家伙直接把父亲的身躯当做山,迈着小胖腿1儿往“山上”迈。 慕景玄哭笑不得,搂着怀中的娇妻不肯撒手。“瑶儿,有了这两只小猴子,要抱你一会儿,天天弄得像偷!情。” 心瑶安慰地在他唇上轻吻,“等他们长大就好了,现在卉儿和夜儿、霄儿不是很懂事么?” “嗯,卉儿的确懂事许多,不过,她和青龙之间怪怪的,自去年赤练带走青龙那一回之后,他们竟莫名其妙地不再说话了。” 心瑶失笑,“是碰见的次数太少了吧。青龙大多呆在军营,锦卉课业也繁忙,御学堂的孩子又添了不少,她新朋友也多了几个。” 慕景玄细想了想,不疑有他,又逗相濡和以沫。 却没想到,御学堂今日竟提早散学,锦卉带着两个弟弟进门就扑在厅堂的凉席上,“哇……父皇,这上面好凉爽好舒服呐,我们晚上随便在地上一趟,就能睡了。” “今儿怎如此早就回来了?” “父皇忘了?今儿是乞巧节,今晚舅母在城里举行河灯赛,所有女孩们都去河边放河灯,谁的河灯漂亮,谁便能得头筹。” “想不到,坤珠嫂嫂竟然有这份心思,她这王妃当得委实不错。”心瑶对慕景玄从未参加过这样新鲜的事儿,“拔得头筹,可有什么奖赏?” “舅母准备了一顶羊脂白玉的荷花灯,听说价值不菲。” 心瑶见小丫头慵懒地躺在凉席上,全然没有挪动的意思,不禁失笑。“丫头,你不去参加?” 慕景玄道,“她什么宝贝没见过,怕是不稀罕那羊脂白玉的荷花灯。” “我们家的家具都是羊脂白玉的,我要那荷花灯作甚?在我心里,父皇亲手给我做的那把仙琴,才是无价之宝。” 慕景玄听得颇为受用,“嗯,不盲目贪财求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愧是为父的亲闺女。” 青龙却捧着一盏桃红色的河灯,从大门外奔进来,见父母坐在花厅门槛内,那身穿粉红袍服的小丫头慵懒地躺在凉席上,他上前就把河灯放在她手边,而后朝父母行礼。 心瑶摆手示意他免礼,与慕景玄相视,夫妻俩又都默契地看河灯。 河灯的中央,竟有一个精致的小女孩,那歪头抚琴的姿态,像极了锦卉本尊,这分明不是从集市上买的,而是亲手做的。 锦卉坐起身来,也好奇地看河灯,却见青龙自门前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他这是做什么呀?为何送河灯给我?我又没说要去河灯赛。” 心瑶笑道,“青龙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集市上那些能工巧匠,也不见得能把你做得这样惟妙惟肖。” 相濡和以沫被河灯吸引,溜溜地爬过来就抢,小胖手直向河灯抓…… 锦卉忙抱起河灯往里间的卧房跑。 “快去追姐姐喽!”慕夜、慕霄逗着相濡和以沫往里间爬,满屋子都是孩子的欢笑声。 * 青龙在河边看了许久,没有看到锦卉来放河灯,忙又返回宅邸内,却听到后院里有琴曲声传来。 一首极悲的宫乐,弹奏得甚是顺畅,只可惜,缺了些沉稳沧桑的味道。 这分明是锦卉的琴声。 他忙奔到后院,正见小丫头在凉亭内抚琴,凉亭四周遮掩了防蚊的鹅黄垂纱,夜风轻抚,薄纱如雾。 星芒闪烁的夜空下,亭廊灯笼掩映,那一隅美好如一场梦境,只可惜,那曲子十分不应景。 他走到凉亭前,隔着薄纱看了片刻,没有惊扰她抚琴,见她弹奏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未能弹出韵味儿,适才进去垂纱,挨着她坐下来。 锦卉疑惑地看他一眼,自琴弦上挪开手,“这个时辰,你们都该歇息了……你可是被我吵到了?” “这曲子讲的是宫人入宫后凉薄悲切的生活,所以弹奏不可太快。” “为何?” “因为每个人痛苦时,都会——度日如年。” 青龙指尖慢慢地抚过琴弦,任凭乐声自指尖流淌,转眼俯视她认真思忖曲谱的小脸儿,“卉儿?” 锦卉盯着琴弦,专注看着他弹奏的技巧,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今晚为何没有去放河灯?” “河灯那么漂亮,怎么舍得让它下水?” 青龙满心气怒,因这一句话,烟消云散。 锦卉察觉他微妙,忙又道:“娘亲说,那定是你亲手做的。” “今日乞巧节,你不许愿么?” “许愿有何用?皇婶失去孩子那一日,我对这神奇的琴许过愿,可皇婶还是失去了她的孩子。你被赤练抓走时,我曾许愿你千万不要有事,可老天爷并没有理会我,还是我跟着赤练跑了大半个晚上,才把你救回,你还被打得内伤……” 青龙失笑,修长的手按住琴弦,“有朝一日,我若离开,你会想我吗?” “应该不会,不过夜儿、霄儿、相濡、以沫,还有爹娘定然会想念你。” “为何你不会?我对你也算不错。你就算不会每天都想,至少应该两三日想一次。” “哈?”锦卉听不懂他的话,“你平日不怎么与我说话,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也只今晚与我说得最多。我就算想你,也只想到你今晚在这弹两下琴。” 青龙怅然一叹,“不想我也没关系,我会想你的。” “咱们天天见面,何必想来想去的。”锦卉小手按在琴弦上,继续抚琴。 青龙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禁自嘲一叹。 他这是在做什么呢?竟奢望这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给他回应。 她不像从前那样厌恶他,他便该谢天谢地了。 第812章 结局,十年后来娶你 这日,散学时,锦卉出来御学堂,就见一群孩子围着江泓起哄。 乞巧节上,舅母拓跋坤珠赠了河灯夺魁的女孩羊脂白玉荷花灯,且给江泓与那女孩订了婚事,听说过两日那女孩也会来御学堂就读。 听说那女孩心灵手巧,只是寻常商贾人家的女孩,舅母如此率性而为,倒是极附和北月女子的风骨。 夫诸见锦卉立在孩子群外看热闹,便踱着步子走到小丫头身旁,“卉儿,江泓与旁人订婚,你会不会难过呀?” “我为何难过?表哥迟早是要成婚的,舅母这样做,是为给他培养一个青梅竹马,免得将来相看生厌罢了。” “你倒是看得很透彻。”夫诸赞赏地笑了笑,牵着她的小手,自宫道另一端绕开,“听说,青龙要去倾璃国了,他被择选为倾璃国储君,这几日恐怕就要起行。” “我原以为他是野孩子,没想到,他也是皇子。” “倾璃国那养杀手之人,本就是被安排的暗人,所幸青龙被你父母收养了。” “嗯。如此看来,他的确很幸运,娘亲和父皇特别疼惜他,父皇还封他为宸王。” “他若是离开,你会不会想他?” “为何师祖也这样问?” “呵呵,还有谁这样问?” “青龙自己呀?他莫名其妙地,昨晚送我花灯,还问我会不会想他。” 夫诸笑了笑,“一家人,分别久了,总会想念的。” 锦卉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返家之后,就想把这话告诉青龙,却一进家门,就听到书房里正吵架。 她忙奔到书房门口,丫鬟和小厮们仓惶低着头退开,锦卉自门边探头,就见娘亲正在擦眼泪。 “青龙,娘亲也舍不得你离开,但是,家国大事,容不得自己做主,此事又是你生父亲自来信恳求,你若是不回去,倾璃国内乱不平,民不聊生,你此生恐怕也会良心不安。” “父皇和母后这是在赶儿臣走吗?儿臣自大周长大,这里才是儿臣的家,儿臣从不稀罕什么皇帝之位,儿臣只想留在父母身边,至于那个自称是儿臣生父的人,这些年……” 慕景玄厉声打断他,“这些年,他知道你在我们身边,但他始终不敢寻你,因为他身边虎狼环伺,他怕暴露你的行踪是害了你。可到底是纸包不住火,那赤练,阿静,白皎儿都是派过来杀你的。” 青龙哑然。 心瑶忙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在身边坐下。 “儿子,若你是寻常的孩子,母后和父皇定把你留在身边,可造化弄人,你注定不凡。倾璃国的重担在你身上。” “可……失去父母,失去家人,我要那皇位有何用?” “我和你母后迟早也会死,你迟早会失去我们,为父只希望你能心怀天下,多做些有意义的事。” 慕景玄话说到这里,听到女儿在门外,忙斥道,“锦卉,进来!” 青龙僵硬地一凛,迅速拉着袍袖擦掉眼角的泪,就见小丫头挪着脚步,窘迫鼓着腮儿,大眼睛无辜地眨呀眨,直眨得人心慌。 “父皇,儿臣不是故意偷听的。” 心瑶注意到青龙一双眼睛凝在锦卉身上,若有所思地一笑,“卉儿,你过来!” 锦卉忙上前,见母亲伸手过来,忙伸小手过去,抓住母亲的手,倒是地上的凉席舒坦,见青龙坐在母亲左侧,她只能坐在右侧。 “青龙哥哥一个人不愿离开,你说该怎么办呀?” “找个人与他作伴不就行了吗?再说,那里太危险,应该叫龙威师伯他们随行保护,倒是叫上金龙他们也是可以的,最好再派两队兵马……” 锦卉说到这里,忙又学着夫诸师祖的话,补充道:“当然,一家人分开久了,都会互相想念。你昨晚问我会不会想你,我当然也会想你的。” 青龙忙站起身来,“十年后,我来娶你当我的皇后。” 锦卉一时有些懵,眼前的少年却起身就朝父母一拜,斩钉截铁地说道,“父皇,母后,儿臣去当皇帝了,明日起行。” 慕景玄与心瑶相视,还是说道,“刚才卉儿说得对,朕让龙威和金龙他们陪你去,再派给你五千精锐骑兵,你多带些信鸽,每个月来信报平安。” “儿臣遵命。” 目送青龙出去,心瑶和慕景玄都忍不住看女儿。 锦卉抬小手挠了挠额角,却被看得有些紧张,“父皇,儿臣刚才可什么都没有答应呀!” 心瑶环住她的小肩膀,“缘分这事儿,说不准的,说不定,青龙会迎娶那倾璃国第一才女。” “这就好,这就好……”锦卉暗嘘一口气。 * 然而,青龙离开半年之后的新年夜,青龙第一次来信。 慕景玄龙颜大悦,在家宴上读了信。 心瑶欢喜地夸赞道,“不愧是咱们养大的孩子,短短半年,就平定了倾璃国的内忧外患。” 锦卉忙问,“父皇,母后,青龙哥哥怎么没在信中说他皇后的事儿?他这会儿应该娶了第一才女了吧?” 慕景玄又细看了看信,“没提。” 心瑶忙道,“卉儿,青龙哥哥还小,这婚事怕是要等到十八岁之后了。” 然而,又过了三四年,慕夜和慕霄已经开始随堂上朝,江泓每日与自己的青梅竹马同进同出,相濡和以沫也也学会了背诵诗词…… 青龙来信却细说倾璃盛世,还派人送来了许多倾璃特产和宝物,另给弟弟妹妹们送来许多好玩的。 锦卉得了几套倾璃国的袍服,一柄宝剑,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小玩意儿,她素来不喜摆1弄小物件儿,便都给了弟弟妹妹。 十年间,锦卉始终提心吊胆,总也没收到青龙迎娶倾璃国第一才女的消息。 这一日,她十八岁生辰宴,圣旨颁下,大赦天下,并在殿前钟鼓楼广场上,举行盛宴。 锦卉一袭紫红舞衣,正沉醉于凤舞的曲调中跳得欢喜,镇守宫门的统领却急匆匆地奔来。 “禀皇上、皇后娘娘,倾璃国君青龙的迎亲队伍到了!” “哎呀——”锦卉自半空里摔落…… 一男子快如闪电地飞袭而至,精准环住她的后腰,拧身一转,拥着她飞旋而下,她身上仙雾一般的紫红丝带绕了他满身…… 这张脸似陌生又熟悉,华艳的流云绣金纹黑底袍服映衬,越显得他面容白1皙如玉,气质贵雅。 锦卉一眼认出眼前人就是青龙。 从前那总被她嫌弃的少年似乎没怎么变,却他褪去了青涩,一身气质霸气沉稳,丝毫不输父皇,只是眉目浅笑,温柔脉脉,让她觉得陌生又心慌。 “我……我……我可从没想过嫁给你。” “从现在开始想,也不晚。” 青龙扶着她站稳,这就要对父母行礼,却被缠绕在身上的丝带绊住,险些跌在地上。 锦卉忙扶住他,他却如何也撕扯不开缠在身上的丝带。 锦卉心疼地道,“哎,你别给我撕坏,这舞衣是我自己亲手做的,价值连城,独一无二。” 青龙囧得涨红了脸,全然没了刚才帝王下凡的从容。“你倒是赶紧帮忙弄开呀!我这样很失礼!” 锦卉气结,“明明是你自己缠上去的,怪得着我吗。” 慕霄不羁地打趣道:“干脆把你们抬去洞房好了。” 慕夜赞成地点头,“如此甚好。” 相濡、以沫也跟着起哄。 “你们找揍呢?”锦卉嗔怒瞪了眼弟弟妹妹们,见青龙竟从靴筒里拔出匕首割丝带,忙道,“你敢割一下我就不嫁了!” 青龙握着匕首僵了僵,揶揄道,“你把我扛到你的席位上,喂我吃饭?” 锦卉觉得这主意十分不错,当即扛起他走向自己的席位,青龙反被吓得大叫。 龙椅上,慕景玄和心瑶相视大笑。 席位上的皇亲贵胄文武百官,也捧腹不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