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像》 序章 序章 看到这封信的朋友，你们好： 我是上一个租户。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退房离开了。 我曾经在这间住房里遇上一些事情，我该直接告诉你们，但不知怎样说你们才会相信。 我们在这里遇到了非常诡异的事，可惜当时没有警惕起来。我当初真该听敏慧的话，早点搬走就好了……我非常后悔，如果我们早点搬出去，敏慧就不会出事了。 敏慧，我那个合租的好友，她失踪了。 其他人以为敏慧是在外面失踪的，只有我知道不是的，真相并不简单，敏慧是在这房子里失踪的！ 她没了，一夜之间消失了，就在这房子里。也许你们看到这儿会笑我，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就算真的在房子里失踪，那总得留下什么才对吧？例如尸体，或者一些线索。 在你们入住之前，我已经将房子里里外外检查过一遍，能找的地方我都找过了，敏慧并不在房子里。 房子里并没有尸体，也没有任何线索。 你们也看到，阳台和窗户装有防护网，敏慧不可能从阳台或者窗户离开。 敏慧没有从门口出去，也没有从窗户阳台离开，唯一的出口只剩下水道。除非她把自己弄碎了，否则，根本不可能从下水道离开。 从那天起，敏慧仿佛成了一个不存在的人……至少，在别人的眼里她不存在。我有种感觉，她就在这儿，只是我看不到。 我每天晚上都失眠，要吃药并且开着灯才能睡着。睡着了也常常做梦，梦见灯灭了，敏慧在黑暗中，站在我的床边。 敏慧曾告诉我，她怀疑房子里有鬼，当时我听过也就算了，根本没有放在心里。 如今仔细想想，说不定敏慧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然后被鬼抓走了。 我报过警，并求助朋友。我对他们说了房子的情况，他们并不相信。我不知用什么方法劝你们离开，我只得把这段经历写下来，希望你们能看完。 中介说房子年前才挂单，我们是第一批租客。当初看中这儿，不仅是因为生活便利，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距离上班的地方近，不用转车，搭地铁几个站就到了。 我和敏慧搬进来的时间是3月5日，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肯德基有活动，送明星海报。由于是限量海报，所以我和敏慧顾不得打扫卫生，放下行李就跑去排队了。 从小区到肯德基只需要过一条马路，附近还有食街和沃尔玛。那天，我和敏慧一直逛到晚上才回住处。回去没多久就下雨了，大厅飘雨，我关好窗户进屋收拾行李。 除了主卧，其它房间都能晒到太阳。敏慧是画画的，平时在家接单画稿，夜猫子起床晚，不喜欢太亮的地方。于是她睡主卧，我睡次卧。 当时就我们俩住。 我的职业是装潢设计，早出晚归，还经常加班，在家的时间不多。 我记得当时我正铺床单，听见厅里有东西掉地的声音，“噗通”闷响，像是有人摔在地上。我以为敏慧收拾东西笨手笨脚，还喊了一声问她摔疼没有。我带着跌打酒走出房间，没想到敏慧也走出房间，问我是不是摔了。 我们俩面面相窥。如果不是人，那可能有什么东西掉地了。我们在大厅里找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敏慧说可能是楼上小孩摔跤弄出来的动静，我也觉得是。但事实上，楼上那套房子空了好久，根本没有人住。现在回想起来，我只感到脊背发寒。 第二天，我下班回来时已经快八点半了，敏慧给我留了一些蛋糕和糖水。她一整天没出门，在房间画稿子。我记得我喝糖水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话，具体怎么说的我记不清了，大概意思是说厅里的挂钟太吵，她打算把它移到别的地方。 你们也看到，就是那个正方形的挂钟，它原来挂在大厅的灯管下方，后来被我们移到了鞋柜那儿。我当时就朝挂钟看了一眼，还仔细地听了一下，除了外面下雨的声音，我并没有听见挂钟的动静。那天晚上雨很大，又打雷，我和敏慧都是不怕雷的女孩，闪电打雷根本吓不着我们。雨足足下了一个多星期，我也加班了足足一个多星期。那段日子我累坏了，有时候回来已经是凌晨，有时候直接在公司里通宵，没日没夜赶图纸，我几乎挨到床倒头就睡，天亮醒了就去上班，跟机器一样。 直到有一天，敏慧去参加广州的漫展，家里就剩我一个人。我在房间修改施工图时，忽然听见奇怪的声音，“嚓嚓嚓嚓嚓嚓”，一声比一声清晰，是钟表指针的声音。平时我根本不会留意这些响动，但今晚不知为什么，我听见了那声音，并且觉得非常吵。原来敏慧说的吵是这个意思。我没理会，继续画图，本想着集中精神就能忽略那声音。“嚓嚓嚓嚓”一直在耳边响起，让人非常烦躁，于是我把挂钟的电池拆了下来。接下来我继续画图，期间跟同事发语音沟通事情，同事那边很吵，电流声非常大，他却说我这边吵，说是“嚓嚓嚓嚓”不知什么在响。经他这么一提醒，我又听见“嚓嚓嚓嚓”，是钟表的声音！挂钟已经拆掉电池了，怎么可能会响呢？我仔细听，响动似乎从房间里发出来的，房间里肯定还有一个钟。声音响了几分钟又消失了，并且整个晚上没再响起。那天我可能忙晕了，一心想着尽快改完施工图，就没有再琢磨这事儿。我忙到半夜，挨枕头就睡着了，醒来发现房间门开着……我睡觉一般会关门，但不会反锁。有些行为习以为常后成了某种惯性，例如睡觉关门。我敢肯定我睡觉前已经把门关好了，也许是滑锁，总之我睁眼看到的是敞开的房间门。大厅里黑乎乎，有个东西趴在地上，看起来像是一个人。我非常害怕，缩在床上不敢动。敏慧不在，我不知该怎么办，脑子里一片空白。还好过了没多久，天开始蒙蒙亮，我这才看清原来是敏慧的咸鱼王抱枕。那抱枕足足有半人长，有手有腿的咸鱼造型，黑灯瞎火看上去就像一个人趴在地上。 但问题是，是谁把咸鱼抱枕弄到了地上？风吗？或者抱枕自己滚下去的吗？我不确定，我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至少我去拆电池时它还摆在沙发上。 后来我在房间里找到一个hello kitty的闹钟。闹钟放在柜子里，没有电池，装了电池闹钟也没动静，可能坏了。当时我听见的“嚓嚓嚓”到底是哪儿传出来的，至今我还没有任何头绪。 第一章 第一章 “这到底写的什么玩意啊？”蔡文强指着一行字，说，“hello kitty闹钟就是你手上那个吧？” “好像是。”江琛装上新电池，闹钟没动，拍拍，还是没动，可能真的坏了。 “坏了就丢了吧。”蔡文强说。 江琛把闹钟收回柜子里，笑道：“房东的东西，最好不要随便乱丢，要丢也得问过他才好。” 书房里遗留了不少废弃图纸和快递包装盒，上一批住户把书房当成杂物间用了，真是暴殄天物。江琛将它们垒成一叠，用绳子捆着。蔡文强把那几页“信”递给他，说是让他一同处理了。 上一个住户写的“信”，其实是写在图纸背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好几页。字很小，还非常潦草，蔡文强可没耐心去一个个地研究，他宁愿卖废纸换一瓶啤酒喝。 “神神叨叨也不知写个啥，没准是电视剧大纲呢！”蔡文强展开折叠沙发，铺上床单。江琛把“信”一张张地展平，垒进废纸堆里，随后想了想，又捡了出来。不管“信”里面写的是真是假，他打算好好看一遍。 蔡文强在书房安家了，江琛住进次卧，主卧留给了贺云翔。 贺云翔从外地来办事，要在这城市住上一年半载。蔡文强跟他熟，好说歹说把他劝了过来。 三个大老爷们也没什么特别讲究，吃住随意。蔡文强喜欢点外卖，一日三餐吃外卖，说如今住一起了点个外卖庆祝一下。在他脑子里，吃饭等于是点外卖。江琛说点外卖不如家里自己弄，他手脚麻利，刷锅洗菜切菜一手包办，等蔡文强打扫完卫生，饭桌上已经摆着热腾腾的三菜一汤了。 贺云翔吃着江琛做的饭菜，心里过意不去，说改天请他们去吃饭。贺云翔平时工作忙，把西餐厅当饭堂，一日三餐基本外面解决。去外面吃，肯定去特别贵的地方。大家出门在外不容易。江琛笑道：“贺总，不必客气，方便话，在家里吃就好了。” 蔡文强拍着江琛的肩膀，道：“就是呀！在家吃干净又放心！家里有江大厨，吃喝不用愁嘛！” 江琛倒是挺乐意：“行，做饭我包了！” 蔡文强和江琛勾肩搭背哈哈直乐，贺云翔难得笑了，松松领带，说：“叫我小贺就好了。” 三人碰杯，吃喝聊天，谁也没有把那封信放在心上。 吃过晚饭，江琛把食材收进冰箱，说：“蔡哥，那盒火腿你收哪儿了？” 蔡文强正在刷碗，头也不回道：“在行李袋里，哦，还有几袋糯米糍也放冰箱吧！” 江琛路过主卧时看见贺云翔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办公，西装随意地搭在椅子上。房间里没开灯，屏幕的光勾勒出贺云翔英俊的侧脸。 主卧晒不到太阳，比次卧和书房暗多了。但这种环境，更能让贺云翔专心工作。 江琛把火腿和糍粑收进冰箱，又烧了一壶水，朝主卧喊：“贺……小贺，我刚烧了开水，厨房里有咖啡，你要喝自己泡哈！” 贺云翔揉揉眼，保存好文档，摁下关机键。屏幕黑下去那一刻，倒影出一张模糊的人脸，可惜贺云翔并没有发现。 江琛端着柠檬茶回房间。次卧是女孩的房间，布置挺小清新，墙上还贴着明星的海报。江琛把海报拆下来，与一些零碎的小玩意用纸皮箱装着，放到墙角。粉红色的小镜子只有巴掌大，还可以折叠起来。江琛平时除了刮胡子，几乎不怎么用镜子，于是把镜子折好放进纸皮箱里。台上还有几瓶面霜，一盒快用完的粉底，几个不知用在哪儿的黑色小刷子。江琛清理完台面，又去清理抽屉，清出几页废弃的图纸，一支铅笔，以及几条橡皮筋。 江琛只留下铅笔，其它的通通处理干净。 挂好衣服，整理好床铺。江琛躺床上翘着腿，翻看起上一个住户留下的“信”—— ———— —— 敏慧回来那天，发生了一件挺奇怪的事情。敏慧在主卧的洗手间里洗头，我下班回来，她正好顶着一头泡泡走出房间。她语气挺奇怪，对我说：“哎，叫你呢。”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护发素用完了，想借我的用用。 我就笑骂：“嗨，我还以为什么大事。” 我跟敏慧感情很好，像亲姐妹似的。我看她手忙脚乱，一会儿泡沫糊眼，一会儿泡沫进耳朵，于是帮她洗了一遍，然后过水，上护发素。敏慧的头发烫染多次，洗一次头掉好多头发，比我掉的还厉害，我就跟她说，让她不要再染头发了，太伤了。她嗯嗯应着，忽然冒出一句：“你刚去哪儿了？” 我说我没去哪呀，刚不是去给你拿护发素了嘛。 平时敏慧用主卧的洗手间，我用外面的，护发素自然放在外面的洗手间里。我以为她问的是这个，后来才明白不是，她当时问的不是这个。还记得我刚进门时，敏慧说的那一句话吗？她说——“哎，叫你呢。” 这句话乍一看好像没什么特别，她在对我说，哎，叫你呢。问题是，我当时刚进门，换好了鞋子，如果她喊我，我肯定能听见，但她却对我说叫你呢。难道她在我进门之前喊过我吗？为什么要在进门之前喊我呢？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她当时喊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 洗手间里的镜子雾气蒙蒙，敞开门的话，能模模糊糊地看见大厅。这角度不禁让我联想到，敏慧可能在我回家之前，在镜子里看见了什么？当时有人从外面走过，她以为是我？ 我现在写这封信，也是专挑一些我记得的事情来写。事情并不是天天有，大多时候还是挺正常，平平淡淡，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其实也跟我作息有关系，我在公司的时间比在家还多。宅在家的敏慧也许还遇上过其它事情，只是她没吭声而已。在一天晚上我跟她聊天时顺口问了一下。敏慧的作息也是挺奇怪，平时半夜画图，然后一觉睡到大中午。她画图时喜欢关着门戴耳机，耳机音量开很大，好几次我叫她她都听不见。敏慧画图时用电脑挂着微.信，跟她沟通只要微一下就好了。 神经大条的敏慧，想半天也没想到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之前发生的是我疑神疑鬼而已。 有一天晚上，我洗完澡，晾衣服时闻到了一股挺香的沐浴露味儿。 这味儿我闻过好几次，我一直以为是敏慧的沐浴露香味，挺浓郁，挺好闻。阳台通风非常好，衣服晚上洗，第二天基本能干透。那天晚上风很大，那味儿却久久不散，就像我站的地方倒洒了一瓶沐浴露似的。 我也想买一瓶，于是问敏慧她用的沐浴露是什么牌子。敏慧当时正在刷牙，随手把沐浴露拿了出来。敏慧的沐浴露上印着奶牛图案，是一瓶日产的牛奶美白沐浴露。我打开闻了一下，并不是阳台的那股味儿。 难道是洗衣液的味道？ “你的洗衣液是什么牌子？”我问她。敏慧也没多想，指着架子上的汰渍，说：“跟你一样啊，我们一起买的，你忘了？” 不是沐浴露，不是洗衣液，难道是香水？不，不可能。我和敏慧，并没有喷香水的习惯啊。 等我再去阳台，那味儿没了，可能被风吹散了。后来的一段时间我再也没有闻过那味儿，我之前一直没有注意，所以说不准到底隔多少天才会飘来那味儿。那味儿有时候出现在沙发附近，有时候出现在阳台，有时候出现在厨房。它好像有形体似的，会移动，并且弥漫在固定的范围。 这些事情，我没敢跟敏慧说。你们看到这儿，应该也能发现，我写的事情并没有对我们造成任何伤害……也许你们以为我神经过敏了，我跟师姐聊起，师姐也劝我不要多想好好休息。我们已经在这儿住了差不多两个月，期间敏慧外出跑漫展跑了三四次，我独自在家时有点害怕，睡觉把门反锁，用椅子顶着。我怕一觉醒来门口又开着，或者一觉醒来看见门外站着一个人或者其它诡异的东西，还是防着点比较好。 ———— —— 字迹又小又潦草，看着非常吃力。江琛揉揉眼，心道我写字都有指甲盖大，怎么女孩子写字就蚂蚁那么点大呢？她自己能看清楚嘛？ 大厅比较亮，江琛拿着“信”出去。贺云翔穿着睡衣在沙发里看书，桌子上放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江琛在沙发另一边坐下，朝咖啡嗅了嗅：“哇，好香！” 咖啡香，以及玉兰花沐浴露的香。 原来贺总喜欢玉兰花沐浴露啊！江琛心想。 “还在研究那封信？”贺云翔问。 “嗯，还没看完。”江琛吸吸鼻子，心道玉兰花味儿原来这么浓啊，跟抹了香水似的。 贺云翔翻过一页书，随口道：“你相信吗？” 江琛平时很少看书，闲时爱好打游戏。他瞄了一眼贺云翔手里的《经济学》，摸摸鼻子，道：“嗯，这信写的有点意思。” 贺云翔“哦”了一声，继续看书。江琛拿着“信”眼睛在看，心思却飘到了玉兰花的味儿上，挺好闻的，他忍不住道：“你的沐浴露是什么牌子啊？” 贺云翔眉头一挑，一副你真识货的表情，端起咖啡道：“dior……”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声动静—— “噗通！” 江琛身子一弹，脑子里只想到信里面噗通的描写。贺云翔也看过那一段。贺云翔放下咖啡，两人视线一碰。江琛朝书房喊：“蔡哥，你摔了？！” 两人去一看，江琛哭笑不得：“蔡哥，你搞啥子呢？！” “哎哟哎哟！”蔡文强趴在地上龇牙咧嘴，“打了个盹儿，梦见我仇家了，我飞身一个螺旋踢结果特马的自己掉地了！” 江琛哈哈大笑，与贺云翔一起，一边一个扶起蔡文强。蔡文强皮厚肉糙，揉揉膝盖又活蹦乱跳了，说既然醒了，就去洗个澡算了。 蔡文强洗澡的时候柠檬沐浴露的香味隐约飘来。江琛往贺云翔那边凑了凑，他想确认一件事。 贺云翔拿着书，头也没抬，道：“怎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味儿挺好闻。” 沙发凹陷，江琛已经挪到了贺云翔身边。贺云翔终于放下书，抬头看向他。 贺云翔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但比起在健身馆工作的江琛，级别还是差了一点。江琛先是把脑袋凑到贺云翔的胳膊，然后慢慢往上，朝颈窝探去，那举动仿佛恋人般亲密。贺云翔再也无法淡定了，脸上一烫，推开江琛，怒道：“你……” “你用的是什么沐浴露？” “……哈？” 江琛眉头一皱：“是……玉兰花吗？” “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贺云翔往旁边躲了躲，有些冷漠道：“dior sauvage沐浴啫喱，佛手柑香型。” “哦，这种香味并不强烈，难怪靠近你才闻得到。”江琛倒是知道佛手柑香型。他有个外国客户经常用佛手柑香精，那是一种非常典雅幽静的香味，距离近了才嗅得到。 玉兰花的味道早已飘散开，剩下佛手柑的香味似有若无地缭绕鼻尖。江琛埋头想事情，灼热的鼻息近在咫尺，贺云翔连看书的兴致都没有了。贺云翔喝光咖啡，站起来时，听见江琛问了一句：“刚刚你有没有闻到玉兰花的味儿？” 贺云翔没好气道：“玉兰花沐浴露？” “嗯。” “哼，你比我香就是了！”贺云翔关上房间门。 江琛：“……？？？” 江琛嗅嗅胳膊，嗅嗅衣服，朝湿答答的蔡文强道：“他说我比他香……我身上有味儿？？？” 蔡文强用毛巾擦着头发，随口道：“哦，他是说你用的沐浴露味儿比他的香的意思……风筒在哪？借来用用。” 还没洗澡的江琛张了张口，沉默片刻，道：“在房间，我拿给你。” 第二章 第二章 “江教练？江教练？……喂，江琛！” 江琛回过神：“哎！在！” 欧经理气势汹汹地将一叠宣传单拍到江琛手里。她昂首挺胸蹬着高跟鞋还没到江琛肩膀高，只得抬起脑袋仰视他，语气严厉道：“江教练，希望我刚刚说的话你好好记住！” 她刚刚讲了什么来着？江琛一头雾水，居高临下地笑了笑：“好的，经理。” 江琛一米八五的个头，站在欧经理面前颇有威势地俯视她。欧经理仰着脑袋又训了他一通，回到办公桌前，朝众人说：“希望大家上心一点，齐心协力办好这次活动！好了，今天就讲到这，散会！” 等那几位牛高马大的健身教练离开办公室，欧经理揉着脖子气哼哼道：“下次应该叫他们坐着听，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助理丽丽呵呵直乐，将周年庆的海报拿给她过目。 健身馆周年庆将举办一系列活动，江琛派宣传单一直派到夕阳西下，将登记好的客户资料存档后，问蔡文强要不要一起回去。蔡文强正在指点两个男孩练习哑铃，他看了一眼手机，说还有半个多小时才能下班，让他先走。 江琛打卡下班，走出大门时，迎面遇上贺云翔。贺云翔表情淡然，客客气气地点点头。江琛丝毫没有觉察贺云翔的疏远，还问他晚上有没有想吃的菜。贺云翔微微一愣，脑子里蹦出一串菜牌，脱口道：“鱼香……” 贺云翔回过神，改口道：“随便弄点就行了。” “哦！鱼香肉丝！”江琛打了个响指，“不如再弄个酱爆茄子，小鸡炖蘑菇吧！” 恰好都是贺云翔爱吃的菜。贺云翔“嗯”了一声，道：“谢谢，随你。” 小区附近有菜市场，江琛带着菜回住处时才六点半不到，住在这儿确实方便。他一个人在厨房洗菜切菜，忽然想起那封信，上一个住户自己在家时遇上了不少情况，那他自己在家，会不会也遇上什么事情呢？江琛支起耳朵仔细听，大厅里很安静，挂钟也很安静，那玉兰花沐浴露的香味也没有再出现，直到蔡文强和贺云翔回到家，依旧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都没有特别的事情。该吃吃该喝喝该上班上班，平平淡淡地过了。随着健身馆周年庆临近，客户增多，江琛忙碌起来，整整一个星期没有碰那封信。偶尔他会坐到客厅沙发上玩手机。贺云翔已经看完那本厚厚的《经济学》，最近捧着一本全英文的书在看。每当江琛坐到旁边时，气氛总有点儿尴尬。当然，这尴尬只是贺云翔的感觉，神经大条的江琛如往常一般该玩的玩该笑的笑，没有做出多余的举动，贺云翔也就没吭声，自顾看书不理他。 三个男人早出晚归，平平安安过了大半个月。这天，江琛带完最后一个客户，打卡下班。 “给你蔡爷留一口饭哟！”蔡文强还有几个客户没练完，平时点外卖解决，但自从吃了江大厨的饭菜，蔡文强再也不想点外卖了。 “记得给我留啊！我就是饿着肚子也得爬回去！” 江琛哈哈笑：“蔡爷！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给你留一桌满汉全席！” 这天晚上贺云翔加班不回来吃，江琛一个人忙碌到七点半，准备好食材等蔡文强回来再下锅。 正在烧汤时，江琛听见奇怪的声音—— “嚓嚓嚓嚓嚓嚓嚓……” 是什么呢？ “嚓嚓嚓嚓嚓嚓嚓……” 江琛摘下挂钟，把耳朵贴在玻璃壳上。挂钟很安静，不是挂钟的声音。 “嚓嚓嚓嚓嚓嚓嚓……” 那声音好像忽然间响起的。江琛记得他洗菜时候根本没有听见这种响动。 “嚓嚓嚓嚓嚓嚓嚓……” 到底哪儿传来的？ “嚓嚓嚓嚓嚓嚓嚓……” 真是……好吵啊…… 江琛想起“信”的内容。他走进书房，在柜子角落找出一个包装盒，打开。 “嚓嚓嚓嚓嚓嚓嚓……” 声音更响了，果然是hello kitty闹钟。他把闹钟拿了出来，发现闹钟的秒针在转，“嚓嚓嚓嚓嚓嚓”，原来是这么回事！ 书房一直是蔡文强住，如果是他把电池装进去了也不奇怪。问题是，闹钟怎么平时不响，偏偏现在才响？ 江琛拍拍闹钟，表盘停了。哦，原来接触不良。江琛明白了。闹钟会动，当然是有电池的缘故。他抠开挡板，里面果然装着两个电池。江琛笑了，心道哪里有神神鬼鬼的事情，电池肯定是蔡文强装进去的，估计他想用这个闹钟，装电池进去，忘记拆了。江琛拆下电池，把hello kitty闹钟放回盒子里。厨房响起烧汤的“噗噗”声，江琛关好柜子匆匆跑去厨房。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江琛没有跟蔡文强说起。后来他躺在床上，越琢磨越不对劲，蔡文强这大老粗看时间从来只看手机，连健身房随处可见的挂钟也从来没看过一眼，怎么忽然想起给闹钟上电池了？ 蔡文强并没有用闹钟的习惯啊！ “江大厨，你那儿有电池吗？”蔡文强在书房里喊。 江琛刚起来，就听蔡文强说：“啊啊！找到了！不用啦！” 蔡文强进洗手间，不一会儿，响起电动剃须刀的声音。江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听见开门声，贺云翔回来了。 贺云翔一脸疲惫，脱了西装摘下领带，坐在沙发里啃着早已凉了的豆沙包。 两个豆沙包合起来才巴掌点大，估计是下班晚了，只买到包子铺卖剩的包子。 贺云翔倒是不介意，他行李袋里还有几盒速食罐头，马马虎虎能对付一餐。他从未想过临近凌晨这个点儿还能吃到热腾腾的食物，当江琛端来一碗挂面时，贺云翔有点儿惊讶。 江琛笑道：“尝尝，别客气，底下还有个煎蛋。” “哇！好香！我也要！”剃完胡茬的蔡文强嚷嚷，“加个蛋！” “你还没吃饱啊？！”江琛擂了他一拳，进厨房下面条。 蔡文强拍着肚子道：“大厨！你太小看本蔡爷的肚子了！早消化完了！” 一人一碗面，江琛还用酸奶和水果调成饭后甜点。贺云翔手机响了，客户打来的，贺云翔端着他那杯果昔进房间。蔡文强吃饱喝足进书房睡觉去了。江琛洗头洗澡，又剃了一下胡茬，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闹钟。闹钟已经拆了电池，应该不会再响了，除非蔡文强又把电池装上去。这回就算了，下次遇上情况再问问蔡文强吧。 江琛躺了一会儿，睡不着，翻出那几页“信”，躺床上翘着腿，眯着眼分辨那又小又潦草的字—— ———— —— 看到这里，你心中不禁会想，这又是一本灵异小说吗？写信的我，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码字工作者吗？ 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切是真的，你会觉得我疯了？还是觉得，这只是个玩笑？ 如果真是一个玩笑就好了。 距离敏慧出事前半个月，她说见到鬼了。那时她为了一份稿子连续通宵两天，白天睡眠不足三个小时。她顶着黑眼圈，恍恍惚惚的，捧着杯子能发半个小时呆。她说她眼睛好花，看屏幕好疼。她是用眼过度了，那天晚上我帮她热敷，按摩眼睛。我知道这种眼花的感觉，时而漫天星斗，时而黑影重重。我有办法缓解，我帮她按摩的时候敏慧已经睡着了，呼噜震天，我给她盖好毯子就出去了，坐在客厅沙发里看电视。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过电视了，那天不知为什么，心血来潮地坐客厅看起了综艺节目。节目是唱歌的，我很喜欢，不知不觉时间到了十一点多，我想起自己还没洗澡，于是打算关了电视去收拾衣服。我刚拿起遥控器，敏慧发出一声惊呼，我以为她做噩梦了，连忙跑过去，门是虚掩的，一推就开了。“敏慧，你怎么了？”我去到床边抱着瑟瑟发抖的敏慧，“做噩梦了？瞧你吓的。” 敏慧抱着我哇哇大哭，哭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大叫：“关门！快关门！” “好好好。”我赶紧关上房间门。 然后敏慧带着哭腔，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你快帮忙看看……洗手间那儿有什么？” 我去主卧的洗手间看了一眼，关上洗手间的门：“没东西呀，怎么了？” 我坐回床边，敏慧抱着我又哇哇大哭起来，等她哭够了，这才说出缘由，她说她见到一个人在厅里。 我哑然失笑，说在厅里的就是我，我刚在看电视呢！ 敏慧说不是的，不是的，她看到的那个人就站在门外，从门缝里看着她。 我就笑了，不可能。我一直在客厅，如果有人站在主卧门外，我一眼就看到了。“你做噩梦了。”我对她这样说。 那天她跟我一起睡，半夜我起来了一次，并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关于这件事，我没有再跟敏慧提起，反而敏慧无意中问我城西那边环境怎么样。说实话，我以前就住在城西，那地儿是片郊区，租金便宜是便宜，但没有商铺，买东西不方便，而且距离我上班的地方太远了。她当时就有搬家的念头，但我们提前搬走，押金是没法退的，我们签的是一年的合约。敏慧也考虑到押金的问题，当时也是挺犹豫的。我们押三付一，押金是一笔挺大的数目，我们浪费不起。 那场“噩梦”把她吓得不轻。我问她后来有没有看到什么，她说没有。那次门缝里惊鸿一瞥后，“鬼”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说当时我在客厅，你看到的只能是我。敏慧坚持说不是。过了几天，我帮她按摩眼睛时，她才鼓起勇气说：“我没眼花，也不是做梦，那时我醒着，很清醒，看到那人贴着门缝往里看，我以为是你，但随后反应过来，不是你……” 我不知她想说什么，问她有没有看清楚那人是什么模样的？长发短发的？直到她失踪了也还没说出当时看到的人是什么模样，我也猜不到是谁。 问题是，她看到了，我却没有看到。我明明在客厅，为什么我看不到呢？我查过书，有种梦叫清醒梦，做梦的人以为自己醒着，但实际上还是在梦里。可能敏慧做了一场“清醒梦”吧。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觉察，那并不是敏慧的一场梦。 因为我也遇上了。 ———— —— 江琛揉揉眼，带着“信”去到大厅。翘着腿躺沙发的贺云翔有些心虚地坐起身，把果昔放桌上。 江琛倒出一根牙签，默不作声地递给贺云翔。贺云翔用牙签把那片怎么也倒不出来的火龙果扎了吃了。 “还没睡？”贺云翔问。 江琛随口道：“睡不着，起来陪陪你。” “嘁！”贺云翔失笑，懒得搭理臭流氓，又拿起那本英文书看了起来。 江琛道：“贺总，你嘴角有一滴酸奶。” 贺云翔连忙擦擦，还有。江琛伸出手：“别动。”轻轻地帮他揩走了。 贺云翔想起电视剧里的剧情，盯着江琛的手，随时准备制止他。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舔舔手指头？”江琛拿纸擦干净，笑道，“嘿嘿！那电视剧最近刷屏，你也在追啊？” “没有，没时间看。”贺云翔冷冷淡淡，脸上发烫。江琛倒是不在乎，盘着腿继续研究那封“信”。眼睛在看，心思却飘到了佛手柑的味儿上。那味儿淡淡的，似有若无，像是一片羽毛缭绕心尖。 江琛：“哈嚏！你好香。” 贺云翔：“……谢谢，不是我香，是sauvage沐浴啫喱香。” 佛手柑的味儿让江琛感到非常安心，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这臭流氓睡着了也不安分，一个劲儿往贺云翔身上凑。贺云翔推推他，没醒。再推推，江琛身子一歪粘在了贺云翔肩上，还打起了呼噜。贺云翔拎起江琛的手嗅了嗅，又嗅嗅衣袖，然后仿佛想确认什么，往江琛颈窝嗅了嗅。 哦，草莓味儿。贺云翔心道，难怪最近没闻到玉兰花香味，原来这小子换了沐浴露啊！ 第三章 第三章 “江教练，你给我定制的体能训练，也太简单了吧！” “小赵，训练强度是要看个人体质而定，是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心急可是吃不了热豆.腐哦！” “我难道就不合适强化胳膊，例如练习举重？”瘦瘦高高的小赵指着地上的巨型杠铃，固执道，“我想练那个！教练，你就演试一下，教教我嘛！” “举重步骤分为抓和挺，你看，像这样。”江琛蓄力，两手一下子抓起杠铃，举到胸前，再蓄力，一下子伸直手臂，把杠铃举过头顶。他放下杠铃，道：“你并不适合练习举重，容易拉伤肌肉。” 小赵有模有样，抓着杠铃，用力……没动静。再用力，还是没动静。杠铃太重，小赵举不起来。 “嘿，哥哥仔！教练也是为你好，要不然怎么叫私人订制课程啊！你就听他的，慢慢练吧！”旁边仰卧起坐的女孩嘻嘻笑着，小腹上隐隐可见八块腹肌。 小赵乖乖跟着江琛从基本功练起。江琛指导小赵时，贺云翔从跑步机下来，服务生给他送上能量饮料和水果。贺云翔作为健身馆的白金vip，归在蔡文强名下。蔡文强给他量身订制一套课程，贺云翔闲时就来锻炼。他望着江琛那穿衣显肉脱衣更有肉的体型，暇想总有一天自己也能练成他那样。瞧瞧隔壁的小姑娘，人家腹肌还不是快练出来了嘛！ 江琛安顿好小赵，视线一转，正好与贺云翔对上。贺云翔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没想到臭流氓开心地凑了过来，仿佛晃动尾巴的大狗狗，问他晚上有没有想吃的菜。 一串菜牌又冒了出来，贺云翔放下喝完的饮料瓶，淡然道：“随便，你做啥我吃啥。” 江琛早摸清他们俩的口味，基本猜的八九不离十，笑道：“嗨，跟蔡哥一个样儿，随便随便，那我就随便炒几个菜啰？” “嗯，辛苦了。” “哦，对了。”江琛从兜兜里摸出两块巧克力，“给。” 贺云翔哭笑不得：“你是小孩吗？” 江琛随身带有糖果，拍拍兜，道：“运动完补充能量嘛！” “好呀，不给我吃？”助理丽丽笑呵呵地伸出手，江琛送她一块牛轧糖，换来一份名单。 “这是……？” “江教练，这几位客人归给你了，他们一会儿就过来，麻烦跟他们讲一下注意事项。”丽丽挤挤眼，“都是学生哥，好带呢，加油哦！” 江琛晚上要加班，炒菜来不及了，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吃火锅。江琛走不开，于是由贺云翔负责买菜。平时忙碌的贺云翔难得空闲，逛了一轮市场又逛了一轮沃尔玛，大包小包回到家，还哼着曲儿洗菜切菜。他用开水烫好番茄，剥皮时，余光瞥见鞋柜附近似乎闪过一个人影，等他看过去，那边没有任何人，反倒是有个巴掌大的小影子在墙上晃动。窗外的夕阳透过多宝阁，把装饰的小旗投影到墙面上。小旗被风吹动，于是小影子晃了一下而已。 但贺云翔总觉得刚刚瞥到的是一个人。小旗再怎么飘也不可能飘成一个人那么大。 贺云翔走出厨房，在鞋柜附近走了一圈。江琛和蔡文强还没下班，家里空荡荡的。可能看错了。贺云翔将切好的番茄码成一堆，然后从水里捞起生菜，切菜时听见滴水的声音，他以为洗菜盆漏了，检查一番，不是。贺云翔又看向水龙头，关紧的，不是水龙头。滴水声响了一会儿没了，贺云翔当时也并没在意。随后开门声响起，江琛直奔厨房：“哇！好香！” 蔡文强也钻进厨房，惊奇道：“哇哇！贺总你还会这一手啊！” 三个大男人同时在场显得厨房有些拥挤，贺云翔笑道：“去，你们把电磁炉放上桌，汤底马上好。” 江琛看到姜刨好了，葱还没切，于是拿起台上的葱……好吧，居然不是葱，是长得非常像葱的蒜苗儿…… 孜然调料在行李袋里，江琛去房间时，看见客厅地上有几滩水渍。左，右，左，右，左像是有人光着湿答答的脚走过。江琛顺着脚印走向阳台，喊了声：“蔡哥？” “在呢！”蔡文强踢踏着拖鞋从书房出来，笑嘻嘻道，“大厨决心教蔡爷做菜了么？” 蔡文强这大老粗，煎个鸡蛋都能飞出锅，他不进厨房就万事大吉了。江琛笑道：“蔡爷，小的也就初出茅庐，哪够本事教你啊！刚你去阳台了？” “没有啊？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一会儿把衣服收了哈！” “好，顺便收了我的吧，那外套应该干了！”蔡文强说。 江琛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阳台，又看了看客厅地板。那几滩疑似脚印的水渍被风吹得还剩一点印子，并且很快风干，彻底消失了。 吃火锅喝啤酒，江琛把蒜苗切碎跟香菜一起洒锅里。也许汤底鲜香的缘故，贺云翔和蔡文强居然谁都没有觉察锅里的“葱碎碎”其实是蒜苗…… 江琛喝酒时偶尔会往地面瞥一眼，那滩水渍并没有出现，也没有可疑的东西。就算真的出现什么，江琛相信他们三个大男人一人一拳足够让那玩意儿吃不了兜着走。 酒足饭饱，蔡文强刷碗，贺云翔进房间跟客户聊电话。江琛躺沙发里翘着腿，继续研究那封“信”—— ———— —— 回忆这些事情时，具体发生的时间我记不得了，我没有记日记的习惯，敏慧也没有。除非是特殊的明星纪念日，如果那天发生事情，我也许还能告知准确时间。 早知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当初真该把日期之类的都记录下来就好了。 我不知事情发生的规律，似乎也没有特殊规律。有天晚上是大风大雨的天气，雷声滚滚，我在洗手间里洗头，我低着头用手挠，泡沫一个劲儿往眼睛淌。我是长头发，低下头时那头发就像帘子似的，我看不清毛巾在哪，只能伸手去摸，摸着摸着碰到一个东西……是胳膊。对，是胳膊。不是墙，也不是其它什么，我当时碰到的，是一条胳膊，就像有人站在我旁边，我不小心碰了对方一下。那胳膊湿湿的，我能感觉到微凉的触感。可能是敏慧吧，她进来洗手吗？怎么没有听见水龙头的声音呢？“敏慧，帮我拿一下毛巾。”我当时说了这么一句话，但没有人应。 我胡乱抹了把脸，撩开头发看去，洗手间只有我一个人，敏慧不在，门是关着的。距离那么近，如果敏慧开门关门，我肯定能听到。 我把门打开一条缝，朝外面喊：“敏慧？敏慧？” 轰隆隆的雷声响起，雷声过后我听见敏慧讲电话的声音，我大声道：“敏慧！” “哎！来啦！”敏慧拿着手机小跑过来，嘴里还跟电话里说，“编编，慢工出细活嘛，把截稿日推一推，再宽容几天呗！” 然后朝我眨眨眼，意思是问我怎么了？ 我说没事，你忙先去聊电话吧。敏慧踢啦着拖鞋走了。我草草洗了一遍头，全程睁着眼，却没有看到那条多余的胳膊。我回忆着我当时的位置和姿势，低着头伸出手，全程模仿了一遍，我期盼着碰到栏杆或者墙壁，好给我一个科学的解释。 可当时，我身边是空的，大约可以站下一个人。我又打开门喊敏慧，让她过来帮我抹一下护发素。敏慧站在我旁边，我低着头，假装不经意地抬起手。看到这里，相信你们知道我想干什么了吧？我确实碰到了敏慧，但碰到的不是胳膊，而是她的下巴。她就笑，笑骂我这咸猪手到处摸个鬼啊。是的，她说对了，我刚摸到鬼了。我想，如果当时，我往上一点，是不是也能摸到类似下巴的东西？ 我一阵后怕，浑身发颤。敏慧站在旁边无知无觉，一边跟我嘻嘻哈哈聊电视剧，一边给我过水上护发素。 我能肯定，我当时碰到的是胳膊。但问题是，那条胳膊是从哪里来的？ ———— —— “还在研究那封信啊？”蔡文强坐进沙发，拍拍江琛的大腿，“嘿！把你的蹄子收一下！” 江琛揉揉眼坐起来，接过蔡文强的烟，两人吞云吐雾，蔡文强说新的排班表出来了，咱们周年庆期间要提早半小时上班，白班中班晚班的时间都有变化。 江琛拿着手机翻来翻去：“排班表在哪？” “丽丽发在群里了，哦，不是大群，是这个小群。”蔡文强拿着手机给他看，“在群共享里。” 江琛上群看排班表时，蔡文强随手拿起一页信，眯着眼看了几分钟，嫌弃道：“啧，写的什么玩意儿？” 江琛笑道：“当故事看呗。” 蔡文强道：“不了不了，眼花了，蔡爷还是玩游戏算了，联机不？” 江琛：“来！” 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联机玩了几盘，蔡文强被游戏好友拉去组队了。 “你的蔡爷走了，别想我啊！” “去去去！” “啧，你就不会挽留一下？”蔡文强往江琛大腿上啪地一拍，“结实！手感不错哈！” “靠！”江琛跳起来，“站住！” “哈哈哈哈哈哈！”蔡文强溜进书房关上门。 “好哇！你等着！”江琛笑骂，给自己泡上一杯柠檬茶，又躺进沙发里，翘着腿继续研究那封“信”—— ———— —— 洗完头出来时，敏慧先走，她在门口垫子上蹭蹭脚，一路只留下淡淡的拖鞋印子。她哼着曲儿，根本没有发现她旁边的地板上有几滩水渍。那几滩水渍并不大，形状有点像脚，一左一右，像是有人光着脚走过，留下了大约三四个脚印。 我之前提过，这房子通风很好，等我拿手机来拍照时，脚印的形状已经快要风干，淡得看不清了。我没有拍到照片，真是很可惜。其实所有发生的事情，我都没有拍到照片。也就是说，我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我遇上的事情。当我朋友问起，师姐们问起，甚至报警时警.察问起，我没办法拿出证据。没证据的事情，他们并不相信。他们愿意听我说，已经是非常给我面子了。敏慧失踪后，警.察问的，仅仅是敏慧经常去哪儿，有什么朋友，最近情绪怎么样而已。 他们可能把失踪的敏慧，当成“离家出走”或者“感情问题一时想不开”的女孩儿了。 “有消息我们会联系你。” 在我提供联系方式后，他们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但请你们相信，我写下的，全都真实发生过。 此时距离敏慧失踪，大约还有一个多星期。 ———— —— 江琛眯着眼反反复复把这段看了好几遍，舌头打结地喊了一声：“贺……小贺总！” 坐在隔壁沙发的贺云翔抬起脑袋，淡声道：“小贺总在这儿，江大厨有何指教？” 哎，原来他就在旁边啊！江琛不好意思地坐起身：“嗯，你来了啊。” 贺云翔放下书，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望着江琛。江琛挠挠头，词句在脑子里七拐八弯才聚合成句子：“贺总，你回来时，有没有遇上奇怪的事情？” “例如？” “嗯……就是……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 贺云翔想了想：“应该没有。” “哦？应该？” 贺云翔伸出手，说：“那几页纸，给我看看。” 贺云翔眯着眼分辨那些又小又潦草的字，他从第一页看起，一个字一个字琢磨，花了十多分钟才看到第二页。他揉揉额，说看这玩意比研究合同还累人。 江琛问他相信吗，贺云翔沉默半晌，才道：“你全部看完了？” “还没有。” “我倒是没遇上什么，不过……”贺云翔想了想，把鞋柜附近的疑似人影跟他说了一下。 “可能我眼花了，那时候家里没有人。”贺云翔端起咖啡，瞥见江琛一脸严肃地望着桌面上的“信”。 “江琛？” “嗯……哦……”江琛回过神。 “信里面的事情，看过就算了，不要放在心上。”贺云翔又拿起那本英文书，不以为意道，“写的太扯了，世上哪有这么多神神怪怪的事情啊？” 第四章 第四章 “江教练？江教练？……哎，江琛！” “嗯……嗯？”江琛回过神，连忙道，“……经理。” 欧经理道：“江教练，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啊？找到女朋友脱单了？” 江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呃，还没。抱歉，可能晚上没睡好。” “接下来的活动流程可要仔细听了，别跑神儿了！”欧经理揉揉脖子，指着沙发道，“你们都坐下吧。” 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末了，欧经理补充道：“最近要辛苦各位了，请周年庆期间排到早班中班的教练留下，有点事情要交代。其他人撒会。” 蔡文强和江琛都是早班中班轮着换，于是坐着没动。欧经理告诉他们，周年庆第一天是公司生日庆典，有很多事情要忙，最好是七点半过来。欧经理还特别强调，那天早上，大概十点左右会有总公司的领导到场，要做好接待工作，要求各位教练注意形象，头发长的要去理发，染了颜色的要去洗掉，洗不掉就染回黑色。 几位把头发染成金色红色紫色的教练心里叫苦不迭，在经理面前憋着不敢吭声…… “哎，七点半哎！那岂不是要五六点起床啊！”散会后，蔡文强摸了摸头发，“好像有点长了，附近有理发店么？” 江琛想了想，道：“有一家，不过经常爆满，排队要等上一两个小时。” “哦！这挺麻烦的。” “对了，蔡哥，问你个事儿。” “啥事儿？” “最近你有没有……嗯，遇上什么事情？” “哈？”蔡文强埋头思索，“好像没有吧……游戏bug倒是遇上不少，算不算个事儿？” 江琛服了，这蔡哥，脑子里除了外卖就是游戏，工作以外的事情几乎被游戏占据了。 “哎哟，蔡哥，你不是想脱单嘛，玩游戏可没法变出女朋友呀！” “哎，脱单先放一放，玩个痛快再说嘛！” 两人边走边聊，路过前台时，接待小妹喊道：“蔡哥！蔡哥！有两个客户在等着你呢，快点过去！” “好好好。”蔡文强小跑着，跑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朝江琛道，“哎，你别说，我好像还真遇上了一件奇怪的事儿，你还记不记得，我房间那窗台，有个多肉植物的小花盆？” “这个……有吗？”江琛还真没印象。平时那百叶窗拉着，挡住了窗台，谁会留意有个小花盆？ “那花盆我本来想丢，后来一直忘了，前段时间我才想起，正好用来压百叶窗的拉绳。” “蔡哥，你多久没开窗了？” “哎，我的窗一直半开着透气，只是百叶窗一直拉着而已，晚上拉绳被风吹的卡啦卡啦乱动，我才想起用花盆压着。”蔡文强摸摸下巴，回忆道，“奇怪就奇怪在，有几次我发现那花盆底下有些湿。” “啊？你浇水了？” “我没种植物，干啥浇水啊！” 前台小妹催道：“蔡哥！还在聊啥子呢！赶紧过去呀！” “好啦好啦马上过去！”蔡文强匆匆道，“我先走了哈，后来我想了一下，可能楼上滴水漏到花盆里也说不定呢！” 当天下班，江琛去蔡文强的房间看了一下，蔡文强拉开百叶窗，指着花盆让他看。花盆只有巴掌大，长方形，里面是空的，蔡文强并没有养植物的习惯。江琛拿起花盆摸摸，没有湿。他注意到窗台放花盆的位置，有一圈儿水渍干后的泥印子。江琛仔细看了看，在顶上果然发现滴水的痕迹。水滴掉落在花盆里，慢慢的，形成湿湿的泥印子。 江琛说这花盆挺好，放窗台可惜了，可以用来装杂物。但蔡文强没啥杂物装，想半天，最后把花盆当作了烟灰缸。 贺云翔十点半才到家，江琛给他弄了一盘蛋炒饭和一盘水果沙拉。蔡文强又看饿了，江琛只好多弄了一份给馋猫。 “蔡哥，我们八点多才吃的饭，你饿的也太快了吧！” “太香了，闻着就饿了！”蔡文强拿出三罐啤酒，“江大厨，跟你住一起减肥都减不成啊！你看我腹肌都平了，成肚腩了！” “八点多才吃饭？”贺云翔开啤酒喝了一口，奇道，“那你们几点下班啊？” 蔡文强一边喝酒一边往嘴里扒拉饭，含糊不清道：“七点多吧，这几天下班晚，我想去剪个头发都剪不成，那店儿人多，排队回来估计要饿扁了。” 江琛笑道：“改天我帮你剪呗，推个平头我还成。” “你有推平头的那玩意？” “剪刀，或者电动剃须刀，改天试试？” 贺云翔端着沙拉吃到一半，手机响了，公司有事要他回去。贺云翔犯愁道：“麻烦了，我刚喝过酒。” 贺云翔查了一下，嘀嘀显示附近无车。江琛道：“贺总，你有车吗？” “有。” “我开吧，我没喝酒。”江琛说，“我送你过去。” “可能没那么快回来。” “没事，我等你。”江琛进房间穿外套，想了想，把“信”折好收进兜里。 夜里道路通畅，只花了半小时就到贺云翔的公司。公司很大，灯火通明，将近凌晨这个点儿还有许多员工。江琛看到他们桌子上放着好些零食和方便面，几个程序员正捧着方便面坐在折叠床上吃。贺云翔说公司免费提供方便面和饼干，加班都能领一份。贺云翔带江琛到自己的办公室，泡了一杯咖啡给他。 办公室很大，隔着磨砂玻璃，江琛看到贺云翔坐在办公桌前翻阅文件。江琛在茶几底下发现几包方便面，垃圾桶里有中午吃剩的外卖包装盒。 “柜子里有饼干。”贺云翔的声音传来，“饮水机在柜子后面。” “好。”江琛给杯子续上水，坐到沙发上，拿出那几页“信”继续看起来—— ———— —— 如果说敏慧只是“看见”鬼，而我却是实实在在“碰”到了。 这房子不能待了，我真害怕睡觉时摸到多余的手或者胳膊。那天起我开着灯才能安睡。不过还好，那胳膊没有出现过，而那时候的我还没到吃安.眠.药的地步。 敏慧要赶稿的缘故，找房子这事儿就由我负责。押金肯定拿不回来了，但比起小命来说，这点押金算不了什么，辛苦半年也赚回来了。我们约好再一起合租，一房一厅也好，单间也好，将就着两人住。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手头紧，得预留新租房的押金和生活费。 可那段时间我在赶一个酒店工程，天天往酒店跑，而敏慧交完稿子就去参加漫展了。敏慧不在的那段时间，我不敢回去，于是住在师姐那儿。我跟房东说了退房的事情，我跟他说退房原因是工作调动。房东表示理解，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退，他打算过来一趟。退房的事情当然越快越好，虽然新房子没落实，事情有点冒险。敏慧下周五才回来，所以我决定等敏慧回来的那个周六，约房东来谈。 要是知道敏慧即将失踪的话，我真该提醒敏慧不要回来就好了。 ———— —— 秘书敲敲门：“贺总，崔总来电话了。” “转过来。” “好。”秘书走了，不一会儿，办公室电话响起。 “崔志峰，这么晚了有何指教呀？”贺云翔用肩膀夹着电话，手里操作键盘，“合约正在弄，你催个毛啊！是呀，托你的福，我又回公司专门处理你的事儿呢！请我吃饭？呵，稀奇稀奇，我就听着啊！你可别睡，合约马上弄好等你签字呢！” 贺云翔笑着挂了电话，保存好文件发过去。对方很快签好，传真回来。等秘书拿走合约，贺云翔揉揉酸痛的肩，道：“久等了。” 江琛收起“信”，笑道：“不久不久。” “呵，这客户是我发小，给的钱不少，但工程比较赶。”贺云翔道，“走吧，回家。” 在路上贺云翔睡着了，哼哼唧唧说梦话，估计梦见跟他那发小谈事情。江琛打趣地问几句，没想到贺云翔含含糊糊还能答几个字……虽然牛头不对马嘴，逗一逗还是挺有趣的。回到小区已经快凌晨一点半了，江琛停好车子，推推他：“贺总，到了。” “……嗯？哦。”贺云翔有些心虚地擦擦口水，跟着江琛下车。他哈欠连天，险些撞到柱子。江琛从兜兜里摸出一块薄荷糖，贺云翔扯了扯，撕不开。江琛道：“我来吧。” 江琛撕开包装，送货上门，把糖果送进瞌睡猫嘴里。 开门时，蔡文强正好顶着鸡窝头走出房间。 “咦，你们又去哪儿了？”蔡文强打着哈哈问了这么一句话。 江琛眼皮一跳，装作不经意道：“还没睡啊？” “哎，刚刚想起奖励还没领，领了又打了几盘。”蔡文强进洗手间，几分钟后睡眼朦胧地走出来，“蔡爷这回真睡了哈！” “我也得去洗澡了。”贺云翔又累又乏，并没有意识到蔡文强话里的异常。 贺云翔进房间了，江琛跟着蔡文强，问他：“哟，你刚刚看到我们了？” “可不是嘛！” “不可能吧？你平时不是关门打游戏的嘛！” “嗨，还有门缝儿呀！有没有人走过总能看得见的！”蔡文强大大咧咧地又把耳机带上，进了游戏界面。江琛还想问点什么，最终还是抿抿嘴，改口道：“蔡哥！几点了，明天还要早起！” “哦对对。” “关灯了哈！早点睡，别玩了啊。”江琛帮他关上灯，顺手关了门。 江琛环顾一圈，进厨房看看，然后在大厅里，绕着沙发走了一圈，绕着茶几走了一圈，还伸手往空气里捞了一捞，期盼着能碰见什么。江琛进了阳台，又从阳台出来，进了自己房间。 江琛把房间门敞开着，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他面朝着大厅，又拿起了那封“信”—— ———— —— 敏慧回来那天，我提前了半个小时回到住处，但我不敢一个人在屋里，于是去了一趟房产中介那儿。等我回来时，敏慧已经到家了。 敏慧的心情不错，正在用卡通头绳扎马尾，扎的七扭八歪，问我好不好看。她带回好多小饰品，我帮她一件件地试，试一款还拍个照给她看。有一款头花不错，我拍了后脑勺给她，她说再加两个叶子发夹，要左右对称。也许是即将离开这房子，敏慧心情很好，我的心情也愉快起来。那天晚上我帮她折腾她的头发，她看不见后脑勺，我就拍照给她看。敏慧早在去漫展之前就已经把行李打包好了，我这几天不在家，没有收拾东西。敏慧就催我，叫我快点收拾一下，明天咱们一起搞搞卫生，退了房就找搬家公司搬东西。 说实在，那时候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敏慧说不急，可以去民宿住着，改天咱们一起去找房子。也只能这样了。那天我在房间收拾东西，敏慧在主卧折腾她的头花。我那天没洗澡，因为怕碰到多出来的那条胳膊。我收拾好就睡了，时间大概是凌晨一点左右。大厅亮着灯，我还爬起来去关灯。当时主卧的门是关着的，大厅暗下来时，门缝里透出的光特别明显。敏慧还没睡，我也没理会她，毕竟人家是夜猫子。我关了大厅的灯就回房间睡觉了，那天我一觉睡到早上八点多，家里没有面条了，于是我洗漱好，打算去楼下小卖部买一袋包子。我们睡觉时会反锁大门。我清楚记得，我当时是解开锁才开门出去。门缝里卡着一张沃尔玛宣传广告，开门时掉地了。我想着回来再看，于是捡起来，又把广告卡进门缝里。 我敢肯定，我去买包子这十来分钟，敏慧并没有出来。因为我回去时，那广告仍然卡在门缝里。 我曾经把这情况跟警.察说了，但一张广告纸并不能代表什么，他们说，没准是掉地了又被人捡起来而已。但我知道不是的，敏慧并没有出门。 我带包子回去，喊敏慧出来吃。 “敏慧，敏慧，起床没有？我买了包子。”我敲敲门，“敏慧？起来没有啊？” 我见敏慧没回应，于是轻轻地打开主卧门，说：“敏慧，别睡了，房东一会儿就过来了！” ———— —— 第五章 第五章 “江琛啊江琛，你说你是不是脑子短路了，缺根筋儿？”蔡文强递过一张纸，“快把鼻子擦擦！” “哈……哈嚏！”江琛吸吸鼻子，闷声闷气道，“我也没想到就这么睡着了。” “家里风大，你还敢开着门睡觉！开门睡觉就算了，连被子都不盖！你咋不去躺阳台呢？”蔡文强看看体温计，“好样的，三十八度！哥们，你发烧了，恭喜你！” 贺云翔端来一碗白粥，道：“趁热。” 江琛：“哈嚏！哈嚏！” 蔡文强又递给他一张纸，说：“我看你今天请个假算了，好好休息，吃过药睡一觉，捂一身大汗，很快退烧。” 江琛吃过粥，拿起一盒感冒药：“嗯……吃几片来着？” 贺云翔接过药盒看了一眼，丢进垃圾桶。 江琛扶额：“哎，我就这一盒，怎么丢了？” “都过期三年了，你还敢吃啊！”贺云翔出去一会儿，拿来一个精致的小药箱，打开，里面林林总总全是各种药……退烧药感冒药喉咙痛的药咳嗽药健胃消食的药……江琛看明白了，哪壶不开提哪壶，道：“贺总，你经常感冒？还消化不良？” 被戳中心事的贺云翔面无表情地分配着药。江琛道：“嗯，多点锻炼，以后感冒就少了，胃口也好了。” 蔡文强哈哈大笑：“嘿，这倒是！蔡爷我差不多好几年没感冒过了！身体倍儿棒！” 贺云翔把分配好的药用小纸兜装着，说：“一天三次，饭后吃，多喝水。” 他们赶着上班，江琛病怏怏躺床里，听见开门声，蔡文强进来撸了一把江琛的头毛：“你的蔡爷走了啊！好好休息，中午要给你点外卖不？” 蔡文强与江琛从小玩到大，把江琛当作自己的亲弟弟一般。江琛笑骂：“滚蛋滚蛋，本大厨自带煮饭技能，饿不死呢！” 蔡文强给他掖好被子，与贺云翔一起出门上班了。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江琛打开房间门，穿堂风呼呼吹进来。他缩在被窝，眼睛盯着客厅。也许是吃过药的缘故，迷迷糊糊地想睡觉。他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虽然感冒了，但他自信如果真有什么东西冒出来，他一个人足以应付了。他受过专业的格斗训练，根本不怕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江琛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十一点半了。被子里好热，江琛捂出一身汗，鼻子通了，精神也好多了。 江琛起床，去阳台拿洗澡毛巾。客厅忽然传来“当”一声动静，江琛冲进客厅，以为这回终于能看见啥了……可现实让他失望了，空啤酒罐被风吹到地上，“咣当咣当”地滚动着。 江琛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将啤酒罐丢垃圾桶，然后去洗澡了。抹洗发水时，江琛还想着，万一真碰到一条胳膊，他没准还能给对方来一个过肩摔。直到洗完澡，平平安安，没有碰上任何东西。 江琛自己在家，吃的随意，中午简简单单炒了个蛋炒饭。吃过饭没事做，江琛切好萝卜白菜用盐泡着，放坛子里腌，过几天就可以吃了，到时候买几瓶啤酒，打个火锅配腌菜正好。蔡文强最喜欢喝酒配腌菜，说是开胃又下饭。江琛把坛子放柜子里，在沙发上翘着腿玩游戏，心不在焉地玩了一轮，又拿起“信”看了起来—— ———— —— 主卧里没有人。 当时我还想原来敏慧早起床了啊？不在卧室，难道去了阳台？我去到阳台，喊：“嘿！敏慧？”阳台没有人。我又去书房。书房一直关着门，我以为她在里面，还故意怪里怪气开门道：“哟！敏慧大小姐开窍在书房用功呢？” 也许你们已经猜到了，敏慧并不在书房。 这房子就那么大，书房，主卧，次卧，阳台，厨房，两个洗手间。我都找了，敏慧并不在。当时我还没意识到出事了，还想着难道我买包子时候，她也出去买早餐了？ 警.察没有把广告纸当证据，确实有他们的道理。我当时也没想起广告纸，只当是敏慧也下楼买早餐了。我一个人打扫卫生，收拾好杂物。茶泡了，该准备的准备了。时间到了九点半，房东马上要来了，敏慧却还没回来。她平时喜欢一边刷手机一边吃东西，我估计她还在吃早餐。她吃的虽然慢，但不至于忘记退房的事情。我又等了一会儿，决定给她打个电话。敏慧的手机很快响起，我顺着声音找过去，在枕头底下找到了敏慧的手机。这糊涂蛋儿，出门怎么忘了带手机呢？我把敏慧的手机放桌上，发现敏慧的钱包在鼠标旁边。那是钢之炼金术师限量版钱包，敏慧宝贝得很，去哪儿都带着。她没有带手机，也没有带钱包，怎么付钱啊？难道揣了几块钱就出门了？我认为不可能，这不是敏慧的习惯。我只想到敏慧并不是去吃早餐，而是去跑步了。她最近总说减肥减肥的。但随后，我又发现，敏慧没有带钥匙。 敏慧的钥匙放在挂包里。是的，我翻了她的包包，找到那串钥匙。楼下有门禁，出入得经过两道防盗大铁门。没有钥匙要么通过对讲机，要么找警卫。没有钥匙真的非常不方便。我盼着对讲机响起，盼着敏慧嘻嘻哈哈地说忘记带钥匙了赶紧开开门。 没有。 对讲机一直没有响起，敏慧没有回来。直到房东和中介来了，敏慧还是没有回来。 我一个人接待他们，房东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也没有多问什么，还说我们打工都不容易，协商后押金退了两千块钱。这钱不多，但对于我们来说简直是天降横财。我跟房东说，新住处还没落实，能不能宽裕几天。那时候我是担心房东急着收房，而敏慧不在，很多事情不好处理。没想到房东给我们一个星期的时间，说一个星期之后就得交房子了。 说实话，时间非常充足，一个星期足够找新的房子。当时我想起我遇上的事情，就拐弯抹角，问房东为什么这么好的房子拿出来出租，如果是我，肯定舍不得了。房东叹气，说：“是啊，才翻修好不到半年。” “那为什么要搬走呢？”我问他。房东说他女儿病了，在医院里，他为了照顾女儿，搬去医院附近的住宅区里，而这套房子出租，收点租金缓解一下生活费。 中介跟房东熟，就问了一句，露露还没有转到普通病房啊？房东说没有，还在重症监护室里。 至于他的女儿出了什么事情，他没说。那时候他眼睛红了，仿佛随时会哭出来似的。 房东和中介离开后，我在客厅等敏慧。敏慧之前说她有搬家公司的电话，只需要一个电话，很快就有人上来搬行李了。我的行李已经打包好，敏慧也是。我们随时可以走，房东给的一个星期，实在太充裕了。 我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等到夕阳西下，再等到夜幕降临。敏慧的手机有锁屏保护，我不知道密码，解不开。我至今还不清楚她前一天晚上跟谁联系过，有没有约朋友出去玩。 那天我下楼找她，给她留纸条，给她同城的朋友打电话，一个个地问，把所有我知道的朋友都联系了一遍，问敏慧是不是去了她们那儿。 我一个晚上没合眼，随时等着给敏慧开门，盼着对讲机响起。 我看着时间，凌晨一点，一点半，两点，两点半，三点……一直到六点左右，天开始蒙蒙亮。 没有，没有。 敲门声没有响起，对讲机也没有响起，我的手机也没有响起。 静悄悄的，敏慧没有回来。 敏慧，你到底去了哪儿？ ———— —— 手机响起，江琛吓了一跳，接起来道：“贺总。” “起来了？” “呵，早就起来了。” “吃过饭了？” “吃过了，自己炒了个蛋炒饭。”江琛打趣道，“怎么，放心不下我啊？哎哟我真是受宠若惊呀！” “嘁！你去我房间，看看蓝色文件袋里，有没有一份封装的牛皮纸大信封？” “哦，等等啊。”江琛进去看了一眼，说，“有。” “啊……”贺云翔有些头疼地揉揉额，朝旁边道，“小刘，你有空吗？帮我去取一份文件。” “贺总，我给你送过去吧。”江琛说，“我躺了一个上午，也该出去运动运动了。” “好吧。”贺云翔想了想，道，“你再看看文件袋里，有没有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 江琛就笑了：“贺总，我把整个蓝色袋儿给你送过去吧。” 贺云翔以为要等上好久，没想到十来分钟后江琛到了。“这么快？！”贺云翔非常诧异，“你怎么来的？打车吗？？？” “骑共享自行车呀。”江琛把文件袋递给他，“走城中村的小路，能绕开立交横穿过来。” “哦……你倒是挺会的。这是什么？” “好吃的。” “哦？”贺云翔接过递上来的餐盒，打开一看，居然是精致的水果沙拉。 “你买的？” “自己做的。”江琛道，“晚上加班？” 贺云翔看看挂钟：“今天不加用班……你在这儿等等，一会儿我开车，一起回去。” 贺云翔忙事情，江琛坐沙发那儿，又拿出“信”继续看起来—— ———— —— 当时我一个人在家，冷静下来后非常害怕，于是喊师姐来陪我。我不敢离开这儿，我必须等着敏慧回来。那时候我断定她肯定出去了，担心遇上危险，于是跟师姐商量，要不要去报警。师姐建议我先缓一缓，因为失踪案件要立案需要具备一系列条件，至于什么条件我完全没有头绪。我那时脑子很乱，师姐陪着我一条条细节询问核对，问来问去也没问出啥，因为根本没有什么细节可言，我最后一次见到敏慧，是在周五的晚上，我还帮她扎头花。但她什么时候失踪的，我根本答不上来。也许师姐也感觉事情不对劲，于是陪我去警局报案。我临走时留下一张大大的a4纸贴在鞋柜上，让敏慧回来的话给我打个电话。如果敏慧回来，肯定能看见。警.察问了我好些问题，我前面写过，问敏慧经常去哪儿，有什么朋友，最近情绪怎么样。我当时就有一个印象，总觉得敏慧没有出门，但脑子很乱，一下子想不明白，直到听那警.察问了一句：“她的钱包，手机，钥匙，都在卧室？” 卧室，卧室！对了！我知道当初那奇怪的感觉来自哪儿了！我当初进卧室，那卧室灯是亮着的！看到这里，你们明白我想说什么了吧？是的，敏慧住的房间，那灯是亮着的！很可能已经亮了一个通宵！当我进去时，天已经亮了，灯光也就没那么明显了，但确实是亮着的。我出去时，我好像顺手关了灯！ 还有那卡在门缝的广告纸，我后来才意识到这个细节，跟警.察说了，可惜他们并没有相信，师姐也不相信。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房间里失踪呢？ “不可能吧，她在家里失踪，为什么你没事呢？你当时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对吧？”师姐也想过这问题，下结论道，“你朋友肯定是趁你不注意，出去了。” 我要求调取楼层的监控，但要调取，必须立案才行。而我提供的材料，并没有达到立案标准。 没有打斗，没有纠纷，我甚至不确定敏慧有没有受伤。我敢肯定敏慧没有出过家门，但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我一厢情愿的猜测。 警.察后来还是帮我备案了，说是让我回去等消息。 请你们相信，敏慧从来没有出去过，她是在她的卧室里失踪的！ ———— —— “好了，走吧。”贺云翔道，“还在研究那封信啊？” “嗯……写的还挺有趣。”江琛跟着贺云翔走出办公室。 贺云翔一边锁门，一边道：“呵，没准人家写电视剧的大纲呢，你还真当真啊。” “贺总，灯没关。” “哦，对对。”贺云翔又解锁，进去关灯。 如果要出门，一般人肯定会把灯关上才走。 那为什么，敏慧没有关灯呢？ 她是不是在主卧里遇上意外，没来及关灯？ 那贺总呢？他如今住在主卧，会不会也遇上类似的意外？ 第六章 第六章 “大厨，你这是在做什么？”蔡文强奇道，“为什么要把盐撒地上？” “最近感冒流行，撒点盐能净化空气。”江琛随口编了一个理由。 “那这艾条是……？” “也是熏房子用的。” “啧啧！哥们，你还真讲究啊！”蔡文强指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菜肴，道，“这又是咋回事儿？净化空气？？？” 江琛笑道：“那是午饭便当！” “便当？我也有份？” “那当然呀！” “我太感动了！”蔡文强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你发个烧居然烧开窍了！” “滚滚滚！” “哈哈哈哈哈！” 江琛递给他一根艾条，笑道：“拿着，熏你那屋！” 江琛从网上看来的“驱邪”秘方，他不怕自己出事，就怕合租的俩个伙伴出事，特别是住在主卧的贺云翔。他们对家里发生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更别提研究那几页“信”了。 “你那房子肯定有鬼，阴宅！”回帖的网友都这么评论。他们建议江琛找个道长作作法事。 请道士作法是不可能的，但撒撒盐熏熏艾条还是可以。 贺云翔睡眼朦胧地走出房间，连打两个喷嚏。 “怎么搞的，着火了？？？”贺云翔望着递过来的艾条，“这是……？？？” “贺总，熏熏你那房间，净化空气，能预防感冒。” 贺云翔瞥了眼挂钟：“才六点！你们起得好早啊。” “没办法，经理发话，我们要早点上班。”江琛在主卧门前撒了些盐，说，“贺总，今天我们比你先走。早餐蒸了包子，在锅里，自己去拿哈。” 贺云翔睡了个回笼觉，七点多起床时江琛和蔡文强已经上班去了。锅里的豆沙包热气腾腾，贺云翔还发现桌子上压着一张纸条，有一盒精致的便当和一份水果沙拉。 贺云翔带便当回公司时，秘书非常惊奇：“哟！贺总，这午餐够精致啊！又是红烧肉又是荷包蛋，是爱妻便当么？” 贺云翔哑然失笑：“什么爱妻，没有的事！” 尽管贺云翔没承认，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贺云翔带着的精致便当，成了板上钉钉的那颗钉儿。 “贺总的老婆天天给他做便当”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就这么偷偷地传开了。 “每天的菜都不重样儿！”“有时候是老火汤，有时候是水果甜点！”“好香！好香！”“贺总啥时候脱单的？！真是羡慕嫉妒恨呀！” “听说你结婚了？”崔志峰在电话里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什么？”正在核对文件的贺云翔微微一愣，“没有啊！你听谁说的？” “嘿嘿嘿！”崔志峰笑而不语。 “怪里怪气，文件传过去了，你看看啊。” “下个月有空么？” “怎么？” “上次不是说请你吃饭嘛！”崔志峰说，“我下个月过你那城市，一起吃个饭，顺便谈谈项目里的一些细节呗！” “也行，那到时候见。”贺云翔笑着挂了电话。他与崔志峰已经好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崔志峰的公司在另一个城市，随着企业越做越大，崔志峰也常常出差到处跑，要见他不容易。本以为他说请吃饭是开玩笑，没想到崔志峰还真放在了心上。 贺云翔记得小时候，崔志峰是孩子王，带着他们一群小屁孩爬树摘苹果摘芒果，还一起坐草垛儿上分吃花生糖。一转眼那么多年过去了，如果不是这个项目，没准他还遇不上这位老朋友。 贺云翔早早完成工作，顺路去健身馆。蔡文强指导他练了半小时，几个学生哥跑来喊。蔡文强朝贺云翔吐槽道：“带他们就像带小孩儿似的，这几个学生仔啥都想练，看啥都好奇，都不是省油的灯！” 贺云翔就笑了：“快去。” 蔡文强走出几步，想起什么，道：“一会儿要不要一起走？去趟沃尔玛。” “好。”贺云翔正好有东西想买，于是答应了。 沃尔玛有促销活动，还上架了许多新品。三个男人走马观花，江琛扫了一堆蔬菜水果，还买了面粉说是做包子用。蔡文强扫了一堆零食，贺云翔挑的是一台家用打印机。 路过洗护专区，蔡文强拿起促销装沐浴露，朝江琛道：“你用的是不是这牌子？” 江琛正在挑选牙膏，头也没回道：“什么牌子？” “玉兰花香氛沐浴露呀！哦，还有香皂！”蔡文强拿起同款的香皂嗅了嗅，“好像就是这个味儿。” 江琛眼皮一跳，拿起香皂嗅了嗅，听见贺云翔道：“对，就是这味儿。” 蔡文强把买一送一的玉兰花沐浴露放购物车里，说他老早就想问江琛是什么牌子，因为太香了，而且香味非常持久，他挺喜欢。 “一直忘了没问你，现在正好，嘿！买大的送一瓶小的，划算哈！” “……蔡哥。” “嗯？” “你啥时候闻过这味儿呀？” “哦，闻过好多次了！你洗完澡处处留香还不知道呀！” 江琛故作轻松道：“哪有，我一个大老爷们哪用这玩意儿？不是我啦！” “别谦虚了，好东西就该大家分享嘛！前几天你在阳台晾衣服，阳台门口就有那味儿，不是你，还能是谁啊？” 江琛还真没注意这个问题，当时他在阳台，只闻到衣服上的洗衣粉味儿。等他晾好衣服，门口的玉兰花味儿早散开了。 这天晚上蔡文强用了玉兰花沐浴露，洗完澡走到哪儿香哪儿，贺云翔就笑，说江琛的草莓味都被蔡哥盖过去了。 蔡文强吃过饭进房间玩游戏，玉兰花香味慢慢被风吹散。贺云翔坐沙发看书，江琛坐他旁边，喝了几口柠檬茶，拿起那搁置了好几天的“信”，又放下了，拿起来，又放下了。贺云翔偷偷瞄着，看江琛一脸犹豫不决的模样，伸腿踢踢他：“有心事儿？” 江琛摸了把脸：“没有。” 江琛这人藏不住心事，啥都写在了脸上。老油条贺云翔早看透了，道：“有什么事情，想干就干，赶紧的，别憋着！” 江琛歪头看了他一眼：“真的？” “嗯。” “我想亲你。” “嗯……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臭流氓躲开贺云翔的腿，蹦起来一溜烟儿逃了。贺云翔说的对，江琛确实有心事。他站在书房门前，深吸一口气，敲敲：“蔡哥。” “来啦！”蔡文强挂着耳机，打开门又坐回床边，盘着腿打游戏，嘴里也不闲着，说：“大厨，明天的便当我想要吃红烧排骨，加个蛋！” “好好好。”江琛关上门，坐到他旁边，又喊了声，“蔡哥。” 蔡文强摘下耳机：“怎么了？” “蔡哥，问你件事儿。” “啥事儿呀？” “你相信灵异现象么？” 蔡文强才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事情，心不在焉地说：“怎么，你遇上什么了？” 江琛心里明白，蔡文强并不相信这些事儿，还是简单地把“信”里写的事情跟他说了一下。蔡文强果然哈哈大笑，一脸你爱相信就相信的表情继续玩游戏。 江琛不知该怎么劝他换一个住处，他担心蔡文强与贺云翔会遇上意外。贺云翔是蔡文强拉过来住的，如果要搬家，由蔡文强出面劝说比较合适。但问题是，蔡文强根本不相信。 “真有鬼又怎么着？男的女的？看得见摸得着不？”蔡文强哈哈道，“女孩子胆子小不奇怪，但我们呢？三个大老爷们还打不过一只鬼？如果摸得着，管他男的女的，蔡爷一拳头能解决。再说，如果摸不着，那急啥？人家不骚.扰你，你难道还去骚.扰人家？” 贺云翔见江琛出来了，把书放下，问：“你是不是遇上了一些事情？” 贺云翔也是不信怪力乱神的主儿，跟他聊，没准还能得到科学的解释。 江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与写信的那女孩一样，缺少证据。他没有能证实事情发生过的证据，除非那些事情再发生一次……例如凭空出现水渍脚印，例如玉兰花味儿……江琛忽然意识到，玉兰花味儿已经不能做证据了。蔡文强洗完澡出来满屋都是玉兰花味儿。 等事情发生了再说吧，看看下次会发生什么，到时候再用手机记录下来。 江琛拿着“信”，继续分辨那又小又潦草的字—— ———— —— 我在第四天退房的，因为我实在待不下去了。我每天都在做梦，梦见敏慧回来了。不知多少次我从梦里哭醒，我在梦里一遍一遍地对敏慧说，敏慧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你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但一睁眼敏慧又消失了。我失眠，好不容易睡着却在做梦。你们能体会那种感觉吗？我都快分不出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了，但我不能倒下去，白天我还要去上班。我只得靠吃安.眠.药帮助睡眠。吃药的时候，我一个晚上是没有梦的，能一觉到大天亮。 我开始迷恋一觉到天亮的感觉，醒来去上班，跟个机器似的。 警局没有联系我，我去问了，他们说还在查。 退房的前一天，敏慧的表弟来了，他从另一个城市过来，帮着处理敏慧的行李。那天我跟他去了一趟警局，毕竟他是敏慧的家属，总得了解一下情况。 但实际上，去了也没用，只不过留一个联系方式填一张表。至于敏慧在什么地方失踪的，他们还是那句话，说还在查，叫我们回去等消息。 表弟说目前敏慧爸妈还不知道，但也瞒不了多久，这事儿总得要有个交代。他一路上问敏慧的情况，包括她失踪前一天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我把该说的都告诉他了，敏慧那天从漫展回来，心情很好，并且那天晚上我还帮她扎头花。 那表弟想了想，说：“她经常去什么地方呢，你带我去走一趟吧。” 敏慧平时宅在家，外出的地儿五个手指头能数完。所以我对他说：“你去了也没用。” 他说没关系，只是想确认一下敏慧平时走动的路径，没准有监控拍了下来。 我说：“就算拍下来，你也没法调取监控啊。” 他说他认识的人多，警局里有人，没准可以调一下监控看一看。 我们一路走着，走在我与敏慧经常散步的路上。但嘻嘻哈哈的敏慧不在了。我忍不住哭起来，我告诉他敏慧哪儿都不在，她根本没有去任何地方，找了也是白找。 他有点儿诧异，问我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我哭哭啼啼跟他说了住处的事情，可能我情绪太过激动，前言不搭后语的，他把我带去咖啡厅，坐在隔间里，点了两份咖啡，然后找服务生说了几句话，不知要什么，服务生摇摇头，最后拿来一支笔和一包餐巾纸。我以为他会递给我一张纸，结果他居然在餐巾纸上写字，记录我断断续续说的话。 我跟他说敏慧就是在家里失踪的，那天门是锁着的，我回来时广告纸是卡在门缝的。敏慧从漫展回来到第二天白天，一直没有出过门。我跟他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基本上是我在说，他在听。他皱眉看着写满字的餐巾纸，显然也不相信。 “我进过卧室，还到处走着搬行李，怎么我没消失呢？如果她在卧室里消失，那我也可以啊！”他琢磨片刻，下结论道，“所以，她不可能在卧室里消失，表姐应该在你出去那段时间出门了。” 说实话，那时候我还把他当作救命草，结果他却不相信，找了各种推论来反驳我。我有点儿生气，就问他：“那广告纸呢？难道你也想说，敏慧开门，纸掉地，然后她捡起来又卡回门缝里了？” “对，只能这么解释。”他说，“你不妨设想一下，如果表姐有急事，或者约了人，匆匆出门当然不可能带着广告纸，她肯定与你一样，想着回来再看，所以捡起来卡回门缝了。” 他的推论还真无法反驳。 他关注的重点，是敏慧最后联系的人：“主要是得搞明白，是谁把表姐约出去了。” 他的意思是，我并不是最后一个接触敏慧的人，敏慧可能约了谁，在我去买早餐那段时间出门了。 你们看，真是越聊越离谱。我感觉离真相越来越远了。 我不知还能跟谁倾述，我不知还有谁能相信我。 我写的，都是真实经历。我不知敏慧的意外会不会再次发生，我只能劝你们尽快离开。 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搬家公司已经把最后一件行李搬走了，我也得走了。 那么，就写到这儿吧。 祝你们好运！ ———— —— 第七章 第七章 “蔡哥，我不行了，要休息一下！” “才跑了五分钟不到啊！”蔡文强看看计时器，“小同学，你这是在慢跑，跟散步似的，你难不成散个步也要休息一下？” “蔡哥，我从来不散步的啊！要不是我妈唠叨，我用得着来这儿锻炼么？” “那你出门怎么搞？不用腿，难道爬着走？” “电梯直达车库呀！” “靠，你这小皇帝仔！”蔡文强哈哈大笑，摁停跑步机，学生哥下地时两腿直打哆嗦，一步一挪跑沙发休息去了。休息归休息，吃水果喝饮料，胃口大的很。 与皇帝仔同来的两个学生倒是跑得不错，蔡文强给他们调节好强度，自己也在跑步机上跑起来。蔡文强以身作则，学员练习什么他就陪着一起练。两个学生很快也不行了，要去休息，剩下蔡文强和旁边的年轻男子在跑。那年轻男子穿着短袖短裤的运动套装，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他目不斜视，也不跟他们说话。蔡文强下机时，那男子还在跑，步伐轻松，呼吸均匀，似乎丝毫不见疲惫。 三个学生哥眼都直了，对蔡文强说：“那帅哥哥好像跑了好久啊！” “嗯，快一个小时了。”蔡文强跟他们说，“他刚来的时候也像你们一样，跑跑就累，显然没有锻炼过。现在你们看，他越跑越好了呢！” “他来了多久啊？” “快一个多月了吧！”蔡文强看看时间，朝那男子喊，“武羿！时间到了，下机吧！休息十分钟一会儿做下一个项目！” 武羿摁停机器，用毛巾擦擦汗。 蔡文强朝那三个学生哥道：“休息够了吧？靠，皇帝仔你玩个毛游戏哦！再玩告诉你妈咪！哎啥哎！别磨磨蹭蹭，快上机去！” 武羿坐过来吃水果，蔡文强感叹道：“要是他们有你这毅力该多好啊，我就省心了！” 武羿道：“我只是锻炼的时间多而已。” 武羿作为蔡文强名下的学员，待在健身馆的时间比其他人都长。平时蔡文强教他练啥就练啥，从来没有废话过一句。蔡文强带了他一个多月，其实对他并不了解，武羿从来没有主动聊起自己的事情。蔡文强想了想，问他在哪里工作。武羿说在便利店打工。 “比较自由。”武羿道，“白天的时间可以自己安排。” “你上晚班？” “大多是晚班。” “哦，谁排班啊，太不公平了！” 武羿打开饮料，喝了一口，道：“早班中班是女孩子，她们不喜欢上晚班，于是排给我。我倒是无所谓，晚班便利店人少，乐得清闲。” “店在哪个地方？” “不远，就在江景花园隔壁的城中村里。” “咦，那距离我住的地方挺近哈！我就住在江景花园，改天来我那吃饭？” “晚班的话是从下午五点到凌晨三点，恐怕时间赶不上。” 蔡文强失望道：“哦，真可惜。” “改天吧。”武羿说，“一个月总有几天休息的时间。” “好哇，等你哈！”蔡文强回想起自己当年打工的情景，感叹道，“你也真不容易啊！” “还行吧，习惯了就好。”武羿喝完饮料，又坐了一会儿，道，“就是住的地方比较贵，一个人住不划算。” 贺云翔来了，正好听见武羿问蔡文强：“蔡哥，你要不要找人合租？” “哈哈哈哈哈你的蔡哥早已名草有主了！”蔡文强勾着贺云翔的肩，“这是一位主儿，那边江教练也是一位主儿，目前咱们三个住呢！” 同是学员，贺云翔朝武羿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蔡文强带贺云翔去锻炼了，武羿默默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吃完最后一粒葡萄，站起来，独自一人走去练习哑铃。 今天客户不多，难得按时下班。黄毛教练被丽丽拉去贴海报，紫毛教练逃得快，跟着江琛他们一阵风地溜了。 紫毛教练姓张，本来一头紫色头发刺猬似的立着，染回黑色后全耷拉了下来。 “从攻，变成受。”张教练无奈道，“我听到那几位女客这么点评我，还神神秘秘不知在讨论什么……对了，什么叫受？” 蔡文强也不懂，道：“查字典呗！” 江琛想了想，道：“当初她们怎么跟你解释的？” “我也问过她们，她们说，攻，就是霸道总裁攻，说我浑身干劲，散发霸气……但我不是总裁啊！” “那么受就是比喻温柔职员。她们说你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意思。”江琛给他围上披布，道，“平头？” “对，推平，头发最好能立起来，短点就短点，总好过耷拉着盖耳朵。”张教练拨了拨刘海，“这些盖额头的，也剪了吧。” 张教练坐在风比较小的玄关那儿，跟他们聊了起来：“你们住的地方不错啊！租金挺贵吧？” “还行，也就一个月工钱，三个人分摊还是挺划算。”江琛拿着剪刀有模有样，“别动哈！” “嘿，成啊，挺熟手的嘛！”蔡文强饶有兴致地围观。 江琛笑道：“以前做过学徒，平头简单，弄短就是了。” 贺云翔从厨房出来，道：“没葱了，蔡哥，你去买点吧！” “好嘞！”蔡文强朝张教练道，“剪完一起吃火锅哈！” 蔡文强出去了，贺云翔找不到调料，问江琛：“辣子面在哪？” “哦，用完了，我柜里有。”江琛朝张教练道，“你等等。” 江琛进房间翻行李，风很大，门一下子关上了。江琛翻袋子时视线瞥到门缝有人走过，于是喊道：“小张！壶里有热水，自己倒哈！” “啊？什么？”张教练的声音远远飘来。 江琛打开门：“我是说，壶里……” 张教练正拿着手机坐在玄关椅子上，抬头道：“壶里怎么了？” “……有热水。你刚走过来了？” “没有啊。”张教练继续低头玩游戏。 “刚谁来了？” 张教练以为他说门自动关闭的事情，头也没抬，随口道：“没人呀，应该是风吹关了你的门。” 厨房忙碌的贺云翔探出脑袋道：“辣子面找到没有，等着用呢！” “哦哦，马上马上！”江琛轻轻关上门，心噗通噗通地跳。好家伙，这回总算给他遇上了！ 江琛并不害怕，反而有一种谜底即将揭晓的期待感。他翻着行李袋，视线却是紧紧盯着门缝。只要那东西再出现一次，他有信心能抓个现行！ 他等着，身上每一寸肌肉紧绷着。他准备好随时冲上去。等了大约十分钟，那影子又出现在门外，与此同时，江琛动了，打开门的同时，手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对方锁了个正着…… “贺总，对不住！”江琛不知第几次道歉了，“我不知道两次路过的都是你！” 贺云翔第一次路过，是到厅里倒开水。听见江琛隔着门朝小张说话，于是没理他，把开水倒进锅就回厨房了。第二次贺云翔等的不耐烦，于是去催江琛动作快一点，没料到江琛动作确实快，贺云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紧紧锁住了…… “没事，我没放在心里。”贺云翔淡然道，“试试调料够不够辣？” “贺总……”江琛无奈道，“你坐的也太远了吧……” 张教练忍不住笑道：“你让贺总打你一次，大家不就扯平了！” 贺云翔夹菜，道：“张教练，你看他那身板，两个我加起来都打不赢他。” 江琛：“嗯，这倒是。” 贺云翔：→_→ 蔡文强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买菜回来正好见到饿虎擒羊。蔡文强哪壶不开提哪壶，道：“贺总，你真该庆幸他没有给你一记过肩摔！这小子打架我可是亲眼见过，那熊抱呀过肩摔呀擒拿手呀，一套下来直接能把人送去医院做钉子户呢！” 张教练惊讶道：“哇！这么牛啊！” 蔡文强给他们一人一勺子鸡肉，道：“可不是嘛！这小子进健身馆之前练过，真打起来能一个抵三！” 江琛跟他碰杯：“蔡哥，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哎，是啊，说起来不知不觉过了好多年……健身馆都五周年庆典了。” 张教练啃着鸡脖，含糊不清道：“咦，蔡哥，你跟小江很早就认识了啊？” “当然啰！咱们高中俩隔壁，逃课时候在网吧里认识的。” 张教练舔手指头，道：“蔡哥，你好像年龄比较大一点啊！” “我留过三次级嘛！后来家里一寻思，不行啊！凭我这本事，再留下去都成学校吉祥物了！于是把我送去当兵了！”蔡文强拿起啤酒，“来来来，干啊！兄弟们！” 四个男人碰杯喝酒。几杯酒下肚，蔡文强的话多起来，跟他们讲自己当兵的事儿，创业的事儿。蔡文强出社会早，又没有什么学历，一路靠自己打拼，开过小饭馆，卖过杂物，扛过煤气，几乎啥都干过。他说自己最穷的时候一天三顿吃馒头，就为了省一点钱留着第二天用。后来看到健身馆开张，于是就去了，一干就干到现在。偶然间遇到失业的江琛，然后把江琛也拉了进来。 “我蔡爷没啥本事，就是兄弟多！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来来来，喝啊！” 几个男人边吃边聊，等酒足饭饱，时间也不早了。张教练道：“蔡哥，我走了哈！” “好好好，慢走！” “改天请你们吃麻辣烫！” 蔡文强哈哈道：“嘿！跟咱们客气个啥！” 张教练临走时还照照镜子，对江琛的手艺非常满意。 “下回再来找你剃！”张教练心情很好，吹着口哨离开了。 江琛会剪头发的事儿一传十，十传百，好几位教练约了江琛，请他帮忙剪头发。江琛剪的又快又好，还能按他们的要求在鬓角或者后脑勺剃出五角星和个性闪电。 蔡文强摸摸头毛，说：“我的也得剪了啊。” “现在剪么？” “今晚不了，一会儿要打进阶赛。”蔡文强道，“反正周年庆还没到，过几天再剪也不迟嘛！” 蔡文强拖着没剪头发，又被恨铁不成钢的欧经理拎去谈话了。 欧经理强调道：“周年庆马上要开始了，你们教练就是我们馆子的门面！请头发长的，戴耳环戴项链的教练注意形象！还有你……黄教练，你的黄毛啥时候弄一弄啊？” “这……这天生的啊……”高鼻深目的黄教练简直欲哭无泪，“我爸是英国人，他的头发比我更黄！” 黄教练摘了耳钉和鼻环，拉高领子挡住脖子的纹身，道：“这样看上去会不会好一点？” “好多了，由小混混进化成良家妇男了！”欧经理道，“弄一弄头发就更好了，店庆那天必须在领导面前统一形象，要评分的！还有蔡教练，你的也得修一修了哈！” 出了会议室，黄教练找上江琛，问他有没有办法弄一弄。江琛说可以弄，只是没有染发膏也没有设备，只能临时上个色。 黄教练临时抱住大佛腿：“没关系！染发膏和梳子毛巾我可以带过去！” 武羿正帮着挂彩条，见他们路过，开口道：“江教练，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也想剪一剪。” 江琛道：“今晚吧，今晚都帮你们弄了。” 傍晚，江琛帮黄教练染头发时，武羿坐在沙发上等。今天贺云翔加班，于是晚饭由蔡文强负责。蔡文强虽然煎个蛋都能飞出锅，但切个菜拌个调料还是很拿手的。 火锅底料有现成的，倒进去一锅熟，就行了。 “你们这房子好大。”武羿站在窗边看了看，又去阳台转了一圈，“通风也挺好，租金贵不贵啊？” “还行吧，也就一个月工资，三个人平摊，压力不大。” “江教练，你住这房间吗？” “是啊，你可以进去看看呀。” 武羿进去转了一圈，出来问：“蔡哥，你住厅么？” “嘿！书房呀！被我改装成温暖的小窝！”蔡文强打开门让他看，“采光不错，就是风大，睡觉得关门。” 黄教练头上包着毛巾，肩上披着报纸，坐到角落玩手机。武羿坐到椅子上，江琛给他围上披布：“平头么？” 武羿没吭声。 “小武？”江琛又唤了一声。 武羿这才如梦初醒，道：“随便吧，剪短了就行了。” 江琛给武羿剪头发时，蔡文强摸摸自己的头毛，道：“吃过火锅也帮我剃一下吧。” 江琛笑着说好。 江琛当时还没意识到，今晚是他与蔡文强最后一次开开心心吃火锅。 第八章 第八章 “蔡哥，你觉得怎样，够短了吗？” “可以啊！”蔡文强对着镜子扭来扭去，“后面该怎么看？” 江琛把他的后脑勺拍照给他看。 蔡文强非常满意，哼着曲儿去洗澡了。江琛收好披布，把椅子搬回原位，端起桌子上的剩菜走进厨房。贺云翔背对着他刷碗，听见江琛进来，贺云翔头也不回，冷淡道：“放那，一会儿我收拾。” “贺总，我……” “大厨！大厨！”蔡文强喊。 江琛以为发生什么事，连忙跑过去，原来蔡文强忘记带毛巾了。 “麻烦你帮忙去阳台拿一下哈！”满身泡泡的蔡文强飘香万里，玉兰花的味儿一直飘到了阳台上。 玉兰花味儿已经无法做证据了，再说，万一真是“那玩意儿”，江琛又该怎么记录下来呢？ 江琛收了毛巾，拿过去给蔡文强。 洗手间门户大开，蔡文强哼着曲儿往身上冲水。江琛打趣道：“蔡哥，都看光光了！” “看呗，你有我也有。同样的零件，有啥看不得的？”老流氓大大咧咧地对小流氓道，“没准我的还比你大，哼哼哼！” “哈！耍流氓呢是不！”江琛把毛巾挂上，“毛巾在这啊。” “改天蔡爷带你们泡温泉，露天的，咱三个蹲一个锅！” “哟，剪了头发开窍了？” “蔡爷有优惠券，下个月到期，不用白不用嘛！” “客户送的？” “那当然，小皇帝仔他爹就是温泉大老板，被他老婆踢来跟儿子一起锻炼身体了，哈哈哈！” “哦！昨天来的那个大胖子啊？” “就是他呢！练的时间不长，吃的倒是挺多。” “蔡哥你的任务真是艰巨，带个小皇帝，还要伺候大皇帝。” “大厨，等等，我好像没拿内裤。”冲完水的蔡文强道，“你帮我去拿一下，在柜子第二格，要花格子那条。” 江琛笑骂：“有本事自己出来穿。” 蔡文强故作夸张地抱着胳膊，扭捏道：“风大，人家冷嘛！” “滚滚滚！” 蔡文强洗完澡进房间玩游戏了。贺云翔躺在沙发里看书，一个人占了一长条沙发。江琛来了，没位置坐，于是把贺云翔的两条大长腿往里一推。贺云翔的两腿直挺挺地被卡在靠背和江琛的屁.股之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贺云翔忍了又忍，最后把书一放，提醒道：“那边有独立沙发。” “贺总。” “怎么？不用道歉了，我都说没有放心上。” 江琛：“哦，那我就不道歉了。” 贺云翔：“……” “贺总，当时我并没有想着偷袭你，我其实是想……” 路过的蔡文强怪里怪气：“想抱你。” 江琛一脸严肃道：“对，想抱……呃不不不！靠！臭流氓，站住！” 江琛追进书房，一阵鸡飞狗跳。 贺云翔缩着腿继续躺沙发，正在看书，腿边的沙发又凹陷下去，江琛坐得更近了。 “贺总，我真不是有意偷袭你。”江琛诚恳道，“我是担心……家里有别的东西。” 贺云翔翻过一页书，淡声道：“所以，你以为外面路过的是那个东西？” “嗯。” “信里面写过的？” “嗯。” “哦。”贺云翔想起身喝水，起不来，腿麻了，“你、你让开一下！” 江琛连忙把杯子递给贺云翔。蔡文强又跑出来了：“哎，大厨，能给我加几道闪电不？” “可以呀，你想加哪儿？” “这儿！”蔡文强指着后脑勺，“加两道往上蹿的闪电！” “这简单。”江琛让他坐下，给他剃了一遍，拍照给他看，“成不？” “妥！太妥了！”蔡文强擂了他一拳，“你以后可以去开理发店啦！” 蔡文强哼着曲儿回房间，说明个儿早点去健身馆，给他们欣赏欣赏这酷酷的闪电。 蔡文强躺床上玩游戏，做完任务，又摸摸后脑勺，嘿嘿直乐。他朝书柜的透明玻璃看看，可惜透明玻璃看不太清楚。蔡文强打开书柜，他记得收拾书柜时好像见过一面小镜子。他左翻翻右翻翻，终于在角落找到一面脏兮兮的不锈钢小镜子，是买化妆品送的，背面印着店铺二维码。 镜面一晃，倒影出蔡文强背后的一个人影，可镜面实在太脏了，那人影一晃而过，蔡文强根本没有发现。 江琛关灯时，看到书房门缝里还亮着灯。 江琛敲门，提醒道：“蔡哥！都快十二点了，早点睡啊！” 蔡文强在里面应道：“知道啦！” 江琛进房间，打开门，卷着被子躺床上。穿堂风呼呼地在房间里盘旋，从领子缝和被子缝里钻来钻去。江琛面朝着大门，缩成了一只蝉蛹。他听见书房开门的声音，然后是“吧嗒吧嗒”拖鞋拍地的动静，蔡文强出现在门前。 “我说大厨哎，你这是在搞啥子？又想感冒了不是？”蔡文强拉着门把手，“关门了哈！” “关吧关吧。”江琛心里琢磨，等你进书房了我再打开门。 江琛听着“吧嗒吧嗒”拖鞋声远去，似乎去了洗手间的方向。江琛迷迷糊糊地等着，也许是太困了，江琛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清晨五点四十，闹钟响了。江琛昏昏沉沉，起床去刷牙，刷完牙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还刮了一下胡茬，出去时看见开关是往下打，亮灯的状态。外面的天光已经亮了起来，显得室内灯光并不明显。蔡文强经常马大哈，出来时忘记关灯，江琛早见怪不怪了。 早餐吃面条，江琛切好配菜，拌好调料，时间已经快六点半了，蔡文强还没动静，估计是摁停闹铃又睡了过去。 江琛敲敲门，喊：“蔡哥！别睡了，起床了！” 门里没动静。 江琛又敲敲：“起床了！要迟到了！赶紧出来吃面条啦！” 主卧门开了，贺云翔睡眼朦胧道：“给我也煮一份。” 贺云翔赶着要去开会，早早洗漱好，江琛端给他一碗鸡蛋挂面。 “蔡哥！怎么还不起来呀！”江琛敲敲门，索性打开门道，“蔡哥！该吃早餐……” 贺云翔见他愣着，道：“怎么？叫他来吃呀。” “他不在。”江琛听见阳台衣架的碰撞声，以为蔡文强在收衣服，于是去阳台喊，“蔡哥？” 阳台没人。 “怪了，蔡哥去哪儿了？”江琛去到玄关，开门。大门没锁。蔡文强睡得晚，有时候会忘记锁门。江琛不确定蔡文强是不是出去了，探出脑袋看看。他想起蔡文强昨天说要早点上班，炫耀一下自己的两道闪电。 江琛以为蔡文强提早去健身馆了，于是带了两个大肉包给他做早餐。 打卡时，助理丽丽找上他，道：“江教练，你来的正好，刚卸了一批瑜伽垫，麻烦帮忙搬一下。” 江琛搬运瑜伽垫，半路遇上黄教练。一头柔顺黑发的黄教练朝他挤挤眼，说他自从弄了头发后，他爸妈都不认识他了，说他看起来太乖巧，太温顺了。 “还有几位妹子，给我写情书，不过嘛，我觉得，她们喜欢的是我这个头。”黄教练捧起瑜伽垫，说，“等周年庆过了，我准备把两边剃了，留中间染成彩虹的颜色，然后在头上纹一条龙！” 江琛笑道：“得了吧，别折腾你的头了。” “蔡哥呢？小江，蔡哥在哪？”张教练走过来，“丽丽找他搬货。” 江琛诧异道：“他没还来吗？” 张教练无奈道：“你们平时不是黏在一起的嘛！他没来，你居然不知道？” 蔡文强不知去了哪儿，直到开晨会还没来。无故旷工是要扣钱的，欧经理问起，江琛只好说他临时有事，请假一天。 武羿今天练习弹簧拉力器，江琛一边讲解，一边给他演示了一遍。武羿上手很快，练了几个来回，基本不用江琛操心了。 早上客户不多，小皇帝仔和大胖皇帝分到张教练那儿。武羿看了江琛一眼，问他：“江教练，你有心事？” 江琛回过神，笑笑说：“没事。” “蔡哥去哪了？” “他……他今天临时有事，没法过来。” 武羿没有追问下去。时间到了，江琛带他去做另一个项目。 贺云翔傍晚的时候来到健身馆，由江琛接待他。贺云翔上跑步机，自己调整强度，对旁边的江琛说：“你有心事。” “……啊？没有啊。” “你看起来很焦虑。” “有吗？呵呵！”江琛揉揉脸，笑道，“可能在你身边，我有点儿紧张。” “那我离你远点。” “哎别别别，贺总，开个玩笑也不行啊！” “蔡哥没来？” “没有。”江琛故作轻松道，“可能临时有事儿。” “可能？”贺云翔眉头一皱，“你打过他的电话吗？” 在老油条贺云翔面前，江琛觉得什么都瞒不了他，只好承认道：“打过了。” “他怎么说？” “他没接。” “没接？”贺云翔想了想，追问道，“是挂断了，还是怎么的？” 江琛沉默半晌，开口道：“字面上的意思……一直没接。” “哦，那他可能忘记带手机了。” 江琛道：“可能是吧。” 贺云翔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摸摸江琛的头毛：“别急，放松点。” 江琛笑笑没说话，他实在没心情说什么了。从早上到现在，蔡文强连一个电话都没打给他，这并不合常理，除非是蔡文强出事了。 贺云翔问：“你几点下班？” 江琛道：“六点半。” 贺云翔看看时间，说：“那我就先回去吧。” “好。” “不用担心，人家蔡哥那身板，谁打的过他？”贺云翔穿上外套，说，“我先回去看看，万一有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 六点半，江琛打完卡，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家。贺云翔正在厨房切菜，听见开门声，探出头看去：“哦，你回来了。” “蔡哥呢？”江琛朝屋里喊了一声，“蔡哥！” 他盼着蔡文强如往常一样嘻嘻哈哈地从书房出来……但书房是空的，没开灯，书房已经暗了下来。 “他不在。”贺云翔翻柜子，说，“你把生抽放哪儿了？” “柜子第三格。”江琛又拨打蔡文强的号码，熟悉的铃声响起，江琛在客厅的茶几上找到了蔡文强的手机。 江琛惊喜道：“他回来了，又出去了？” “没有。”贺云翔哗啦哗啦淘着米，说，“在他房间找到的。” 贺云翔回来时也给蔡文强打电话，顺着铃声，在书房里找到了手机。 江琛愣愣盯着蔡文强的手机，解锁，翻找蔡文强的通话记录。除了他和贺云翔，还有三天前的广告电话，五天前的快递电话。 江琛点进蔡文强的微.信，一串儿未读记录，包括自己发的，贺云翔发的，还有好些微.商，几个客户咨询，十多个催他上线的游戏朋友。 江琛退出微.信，又点开打车购票的app，想找点儿线索。 贺云翔把一盘大杂烩放到茶几上，又捧来饭锅，给江琛舀了满满一碗，说：“吃饭了。” “嗯。”江琛故作轻松道，“难得贺总下厨，我就勉为其难地尝一尝！” “……真委屈你了。” “有点咸。” “哦，可能盐没拌匀。” “贺总平时在家，也是自己炒菜么？” “很少，基本在外面吃。” “哦。” “嗯。” 一阵沉默。江琛道：“蔡哥没有约车，也没有买票。” “当然呀，约了车买了票，肯定得带上手机出门。” “敏慧也是，没有带手机。” “哪个敏慧？” “信里面的。” “哦。” “蔡哥有没有带钥匙？贺总，你肯定检查过吧？” “钥匙，钱包，都在。”贺云翔说，“快点吃，要凉了。” 江琛捧着碗，一口都吃不下。某种可怕的念头在心里飘散不去，他眼圈红了：“蔡哥会不会已经……已经……” 贺云翔道：“别瞎想！急也没用，吃过饭再说。” 江琛扒拉着饭，食不知味，心里乱糟糟的。 贺云翔嚼着菜，望着台面上的手机，若有所思道：“那几页信在哪？一会儿给我看看。” 第九章 第九章 “江教练，你的黑眼圈是怎么回事？” “抱歉，经理，我昨晚落枕了，一个晚上没睡好。” 欧经理叹道：“今天排练无所谓，但明天领导过来，你可不要再顶着两个黑眼圈了啊！影响形象啊，懂不？” 欧经理拍拍手：“好了，各就各位！到大门口，按排好的站位，咱们演练一遍！” 教练们鱼贯而出，欧经理喊住江琛：“蔡教练怎么又没来上班？” “他……”江琛想到蔡文强可能来不了，只得找了个理由，“他家里出了事儿，回老家了。” “哦，难怪。” “经理，蔡哥还有年假吧？可以先抵着吗？” “可以是可以，但他还回不回来，得要给个说法才好，职位可不能一直空着。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他事儿挺急，走的匆忙，等我联系上再问一下。” 欧经理看江琛眼眶都红了，猜测蔡文强家里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欧经理拍拍江琛的肩：“好，你问问，尽快落实一下。” 排演时，丽丽模仿领导，缓步从外面走来。排成两列的迎宾队伍作势撒礼花，教练队伍整齐鼓掌。 “笑，都笑起来！掌声再热烈一点！”欧经理巡视着，“对，就这样！你的手抬高点，对！” 欧经理巡到江琛面前，有点无语道：“江教练，你摆出个苦瓜脸给谁看呢？跟领导多大仇啊？” “啊，抱歉。”江琛努力笑着。 丽丽道：“江教练，笑得太僵啦！想点儿开心的事情嘛！看我，像这样，茄子！” 武羿早早来了，一个人练跑步。江琛一路小跑，跑到他跟前：“不好意思，排演了三次，后来又开总结会，刚出来。” “哦，没事。” “这是你的进度表，你已经完成两个阶段的训练，成绩不错，接下来是巩固练习。” 武羿接过进度表看了一下，每个项目都设置了考核标准，武羿几乎全部达标。 “你挺有毅力，这份成绩就是你坚持的回报。” “谢谢。”武羿拿起毛巾擦擦汗，脚步未停。江琛见时间还早，客户不多，于是也上机跟他一起跑起来。健身馆客流高峰是在下午和晚上，早上客户并不多。上班族喜欢睡懒觉，休息够了再来锻炼。武羿每天早早就来了，来了自觉上机，江琛还是挺佩服他的。 “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坚持锻炼身体那该多好啊。” “呵，白天闲着没事干而已。”武羿调了一下强度，问江琛，“蔡哥呢？” “他临时有事，请假了。” “今早我打他手机，没人接。” “可能乡下信号不好吧。” “蔡哥回老家了？” “嗯，他家里有点急事，赶着回去处理。” 武羿时间到了，下机，递给江琛一个装满零食的手提袋：“芥末味的薯片昨晚才到货，今天货配齐了，就麻烦你帮忙带一下吧。” 江琛没料到蔡文强还跟武羿订了零食，只好道：“多少钱？” “蔡哥已经付过钱了。” “好，辛苦你了。”江琛看了一下课程安排，道，“接下来去那边练。” 武羿走在江琛身后。江琛总感觉武羿想问他什么，但等来等去，武羿始终没有开口。 午休时，江琛去了警局一趟，接待他的警员问了好些问题，例如蔡文强经常去什么地方，最近情绪如何……与“信”里面写的差不多。 江琛感觉这些问题根本无关紧要。他问警员什么时候可以立案，警员说他提供的材料暂时没达到立案标准，只说给他做个记录备案。录口供时江琛断断续续地描述，那警员噼里啪啦打字，打出来一份问答式的口供记录。江琛看了一下，文档是警员整理好的词句，大意是江琛一觉醒来发现蔡文强失踪，于是来报案。 “看看还有没有补充？没有的话按个手印签个字。” 警员整理出来的文档，平铺直叙，少了一些语气词儿，显得白开水一般。 “有消息我们会联系你。” “大概什么时候找人呢？”江琛正问着，隔壁来了个大叔，说他那失踪的闺女找到了。 “我家那不成器的，原来是跟男朋友跑了！” 警员道：“人找回来了？” 大叔道：“她自己回来的。没钱花了，就想家了，这小崽子！销案吧，看我回去不打死她！” 警员劝道：“哎，你们这些家长，别动不动就打孩子！你该好好反思一下教育方式才对！” 大叔走了，那警员朝江琛道：“别急，你的朋友，没准过几天自己回来了。失踪又回来这事儿，我们见得多了。我们帮你备了案，有消息会联系你。” 江琛犹豫片刻，开口道：“我觉得……他好像是在家里失踪的。” 那警员当然不相信，直摇头：“不可能的！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家里失踪呢？他肯定是趁你不注意，出去了！” 江琛走出警局，心里空空的，他终于体会到上一个住户的绝望了。 江琛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贺云翔打电话。贺云翔正在给下属开会，手机静音了，嗡嗡嗡闷响，他没理会，直到瞥见来电人的名字，贺云翔接通，拿着手机走出会议室：“喂？江琛？” “贺总。” “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 哔哔——嘟嘟——对面马路塞车了。 贺云翔警惕起来：“你现在在哪里？去外面干什么？” 江琛汗了一下，心道贺总的耳朵也太灵了：“是的，我在外面。” 贺云翔没吭声，等着江琛自己交代。 江琛觉得应该跟他说一下，于是道：“我刚从警局出来。” “哦。”贺云翔听他的语气，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贺云翔今天来得早，江琛看了看时间，四点半不到。 “事情不多，忙完就过来了。”贺云翔上跑步机，自己调时间。 江琛有点儿累，坐在旁边的跑步机上，一抬头对上贺云翔的视线。 “贺总，我没事。” “啧！”贺云翔别过脸，冷淡道，“谁担心你了？别自作多情好吧！” “刚搬完一批货，呵，人手不足，教练来凑。” “瞧你们这身板，不找你们还能找谁？” “江教练！来来来！帮咱们忙挂一下横幅！”行政部的女孩们拽着一条横幅，江琛帮她们挂上。 “还有一条，欢迎领导的，就挂那边吧！”女孩子身高不够，踮着脚道，“上一点儿。” 江琛伸长手臂，道：“这高度成么？” “可以可以，就这样！” 女孩们挂完横幅，又跑去大门口摆放易拉宝。欢迎领导的金光大字随处可见。气球、彩带、海报。几个工人正在铺红地毯。张教练正在搬一盆巨型招财树，黄教练拉着载满货的拖车往仓库走。客户们的聊天声，器材运作的机械声，工人的吆喝声，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聊天声……健身馆里热热闹闹的。 江琛感觉有点儿乏，坐到跑步机上，从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 贺云翔开口道：“明天是周年庆第一天吧？” “嗯。” “今晚早点休息。”贺云翔道，“要睡就进你的房间去睡。” 江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昨晚，我也不知怎么的，就在厅里睡着了。” 贺云翔调了一下跑步机，道：“在厅里干等着没有任何用处，他要是能回来，总会回来的。” 江琛鼻子酸了。他不确定蔡文强是出去了还是在家里失踪的，也不知能不能平安回来。贺云翔心里也不好受，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而已。贺云翔瞥了一眼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江琛，嗤笑道：“出息！” 江琛吸了吸鼻子，道：“贺总。” “嗯？” “谢谢你的毯子。” “不客气。” “很香，有佛手柑的味儿。是你贴身盖的么？” “……是又怎样？”这狗鼻子真灵。 “那味儿挺好闻，让人感觉非常安心。”江琛揉揉眼，打了个哈欠。昨晚他在客厅傻傻地等了一个通宵，如果不是贺云翔给他盖上毯子，他早就感冒了。 贺云翔跑步期间，江琛坐在贺云翔旁边打瞌睡，像只无精打采的大狗狗。在其他客户面前，江琛得强打起精神陪着练，唯独面对贺云翔，他可以放松一下，偷一会儿懒。 欧经理考虑到第二天周年庆典的事情，没有让员工加班。临下班前，经理召集教练开会，总结了一遍庆典流程，并叮嘱他们今晚一定要早点儿睡，明天拿出最佳的状态迎接领导。 江琛回到住处，往沙发一躺，想着休息一会儿再做饭，结果不知不觉睡着了，一睁眼，贺云翔已经把一盘子五颜六色的大杂烩端到茶几上，又捧来饭锅，道：“起来，吃饭！” 江琛夹菜，尝了一口：“有点甜，放了糖？” 盐罐子糖罐子长一样儿，贺云翔撒了一勺才发现，没想到臭流氓居然吃出来了。贺云翔冷淡道：“不好意思，把盐放错成糖了。” “没事，还能将就吃吃。” “……真是委屈你了啊。” 江琛后知后觉，连忙顺毛：“都怪那白糖，磨太细了，跟盐似的！” 贺云翔颔首：“唔，就是。” 两个男人简简单单吃过饭，江琛洗碗，贺云翔坐沙发那儿继续研究“信”。 江琛端上一盘水果沙拉，用牙签扎着，递给贺云翔一块：“看到哪儿了？” “看一半了，这字真是一言难尽。”贺云翔抬眼道，“你去哪？” “我……想着先睡一下。” “你往哪儿走呢？” “贺总。”江琛站在书房门前，打开门，“如果蔡哥是在他房间失踪的，没准会有什么线索。” “你打算睡他房间？” “嗯。”江琛把门敞开着，坐在蔡文强的床上。他记得那天晚上，蔡文强从书房出来，还帮他关上了门。那时的时间快到凌晨十二点了。然后他听见蔡文强“吧嗒吧嗒”拖鞋声渐远，似乎是去了洗手间。然后的事情，江琛记不太清楚，他迷迷糊糊好像听见书房关门的声音，“嘭”一声响。不知是蔡文强回房间了，还是风把门吹关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江琛在书房里失魂落魄的地走动着。说是找线索，但他完全没有头绪。 江琛心里烦躁，躺床上翻来覆去，贺云翔出现在门外，江琛吓了一跳，魂魄归位：“啊……贺总。” “走。” “……去哪？” “散步。”贺云翔道。 小区花园非常大，绿树成荫，散步的住户非常多。 江琛与贺云翔漫无目的地走着，遇上岔路就走，一路绕，绕到了北门那方向。贺云翔坐在长椅上，江琛坐他旁边。 人工湖波光粼粼，有鱼跃出水面，“噗通”一下又钻进水里。 “这儿的环境真好。”贺云翔说。 “嗯，挺好的。”江琛捡起滚到脚边的小皮球，轻轻抛给小孩儿，“嘿，接好！” 小孩儿带着皮球跟着伙伴们嘻嘻哈哈跑了。 轻风吹拂，送来幽幽桂花香。江琛闭着眼，闻着花香，听着树叶唦唦，觉得自己平静了不少。江琛本以为贺云翔会跟他聊起“信”里面的事情，没想到贺云翔一声不吭，不提“信”，也不提蔡文强。江琛这才意识到，贺云翔是带他出来散心，让他放松一下。 江琛有点感动：“贺总，谢谢你。” 贺云翔装傻：“谢什么？” “就是……” “……”→_→ “咳，没什么。” 贺云翔的手机响了，他接起，开口就道：“崔志峰，我在外面散步呢！” “哟！跟老婆散步啊！你这冰山男也太浪漫了！” “冰山个毛！” “行行行，你是火山男。方案有一点改动，你回去给电话我！” “好，知道了。” 江琛道：“急事？” 贺云翔道：“不急。” 两人绕过人工湖，慢悠悠地往回走。一路无话，回到住处，贺云翔进房间打电话，江琛把自己的被子枕头搬到书房，决心在书房里过夜。 书房的风更大，呼呼地往脖子里钻。江琛打开书柜翻了翻，又打开蔡文强的背包翻了翻。他盼着蔡文强能留下一点纸条或者提示。 贺云翔打完电话出来，问他有没有找到线索。 “没有。”江琛叹气，“贺总，我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那天晚上没有锁大门，我也不确定蔡哥是不是真的一大早出去了。” 贺云翔把大门反锁，道：“以后每天记得锁门，万一我不在了或者你不在了，还能给对方留个提示。” “贺总，你不怕吗？” “我在外面的时间多，根本没有遇上信里写的事情。”贺云翔拿着“信”进书房，坐在床沿。 一阵穿堂风，书房门“嘭”一声关了。 “问你一些事儿。”贺云翔认真道，“你是不是听见了，或者看见过一些情况？我们一条条来确认一下，例如，信里面写的，钟表的声音？” “钟表声倒是有，不过，那并不能算是什么事儿。”江琛从柜子里找出盒子，打开，拿出hello kitty闹钟，“那嘀嗒声，是这闹钟发出的，当时它里面装了电池，可能接触不好，忽然响起，然后拍一下又不响了。” 说着，江琛拍了一下。两人盯着闹钟，幸好闹钟没有动静。江琛拆开挡板，里面是空的，没有电池。 没有电池，当然不可能响。 江琛道：“呐，看吧，也不是什么……” 贺云翔忽然比划：“嘘！” 江琛不说话了。 门外，某种声音隐隐约约地响起。 “吧嗒”，“吧嗒”，“吧嗒”…… 拖鞋拍地的声音。 蔡文强在门外缓缓走过。 江琛一下子弹了起来，大喊：“蔡哥！” “等等！”贺云翔连忙抱住他，“不对！” “蔡哥！蔡哥回来了！” “我已经锁了门了！”贺云翔的话让江琛愣了一下。 “除非我们从里面打开，否则，外面就算有钥匙也开不了！”贺云翔道，“再说，蔡哥根本没带钥匙！” 江琛瞪大了眼。 贺云翔缓缓松开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琛捏紧拳头，又松开，捏紧了，又松开。最后下定决心，手放到了门把手上。 外面已经安静下来。 蔡文强，你是不是正站在门外？ 江琛深吸一口气，一下子打开了书房门。 第十章 第十章 “江教练，你昨晚又睡落枕了？” “抱歉，经理。” 江琛面容憔悴，眼圈比昨天还浓。 这样子是没法见人了。欧经理朝助理道：“丽丽，你给他上个妆。” 丽丽把江琛带到小隔间，让他坐在椅子上。 “江教练，不睡觉可不行啊，你看你连续两天了，再这么下去，对身体不好哦。”丽丽打了盆温水，给江琛擦干净脸。 “没办法，睡不着。”江琛揉揉眼，“好困。” “江教练，你躺到沙发上吧，上妆要半个多小时，你休息一下。” “丽丽，你真好，谢谢。” 丽丽拿来各种小刷子，笑道：“你这是给我发好人卡么？躺好，不要动哈。” 江琛躺下去没几分钟就睡着了。他睡着了不打呼噜，就爱哼哼唧唧说梦话，一会儿咸了一会儿糖多了一会儿汤洒了。丽丽给他上妆时咯咯直乐。 江琛小睡一觉精神好多了，他对着镜子照了照，脸色红润，整个人容光焕发。 “你这化妆技术也太强了！跟贴了一张假脸似的！”江琛赞口不绝。 欧经理也对丽丽的技术非常满意。迎宾队与教练们各就各位，在欧经理的指导下进行最后一次演练。 十点左右，领导的车子来了。总公司派来七个人，三个老的四个年轻的。他们西装革履，脖子上挂着挂牌。一行人进大门时迎宾队撒礼花，掌声整齐响起。 “辛苦了，你们辛苦了。”排头的老领导头发花白，面容慈祥。他一个个地与教练们握手。其他领导跟在后面，也一个个与教练握手。 “这边请。”欧经理带他们去会议室。 “呼，那第二个男的好凶，感觉他看我的眼神，就像一匹狼！”张教练心有余悸，“跟他握手时，我总感觉会被他抓走关笼子里！他该不会看上我鬓角剃的两道闪电了吧？！” 迎宾的女孩儿被他逗笑了，道：“你说的那只狼，姓赵，是赵副总。他可能觉得你挺帅，挺个性呗！” “哦！这倒是！”张教练道，“最前面那老头儿呢？” “那老头儿是公司大老板，王总。”迎宾女孩儿道，“嗨，那边的，别聊了，赶紧该干啥干啥，一会儿领导要出来考察工作呢！” 几位领导开完会后，在欧经理陪伴下参观健身馆。他们一路走一路聊，遇上客户聊几句，遇上教练聊几句。 “环境挺好，器材也保养不错！”王总从跑步机上下来，摆摆手，“不用扶，我身体好得很。” 他们聊着天，顺着红地毯缓步走来。 “小伙仔，来多久了？”王总上了武羿旁边的机器，缓缓慢跑。 武羿客客气气道：“一个多月了。” “感觉怎么样？” “还行，挺有效果。”武羿说话不带喘，他已经匀速跑了半个小时了。王总问他课程安排的事情，又看了他的考核报告，非常满意。 领导们又往前走，巡到张教练那儿。这回是赵副总询问工作，并且要求张教练演练解说。赵副总身材高大，他把西装脱了挂一边，解开两粒衬衫扣。 王总就笑了：“小张，不要紧张，把他当客户就好了。平时怎么训练客户，你就怎么训练他。” 欧经理也笑吟吟道：“张教练，赵副总将留在这边指导工作，就归你名下，稍后你给他安排一份训练课程，指点指点吧。” “……好、好的。”张教练擦了一擦额头的汗，心道大灰狼这身板，谁指点谁还说不定呢！ “你的新课程表。”江琛递给武羿，“看看有没有需要调整的？” 武羿看了一眼，道：“没问题，就这样吧。” 平时，客户看了课程安排，总会提点要求，例如强化这个删减那个，更夸张的还有要求减肚子减小腿。一份课程得经过好几次协商才能定下来。武羿倒是爽快，教练安排啥就练啥。江琛就笑了，说武羿是最好带的一个客户。 江琛上了旁边的跑步机，陪着武羿一起练。有领导在，他不敢偷懒。武羿问：“江教练，你擦粉了？” “哟，你看出来了？” “远了看不出，近了才发现。” “哦，刚刚领导问了什么？” “也没问啥，就问我感觉怎么样，课程怎么样。”武羿从跑步机下来，擦擦汗，“那个王总挺好相处的。” “哦，那就好。”江琛打哈欠。 “江教练，你没睡好？” “落枕，失眠。” “恐怕不是落枕吧？”武羿递给他一粒葡萄，“你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江琛憋了一肚子话，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笑道：“没什么，你想多了。” 武羿吃着葡萄，道：“江教练，我认识的人多，没准有人可以帮到你。如果你遇上困难，可以跟我说说。” 江琛有些感动，但还是客套道：“谢谢，小武，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 武羿早看出江琛情绪不对，显然与蔡文强有关。既然江琛不愿意说，他也没有继续问，休息过后去练习下一个项目了。 江琛忙了一天，晚上公司聚餐，陪领导吃吃喝喝。江琛很累，吃饭时直打瞌睡。他没敢喝酒，怕喝了直接睡饭桌上了。 吃饱喝足，回家途中接到贺云翔的电话，说是让江琛来接一下。 “公司旁边的海鲜酒楼，嗝唔！” “贺总，你先喝点茶，我马上到！” 江琛骑共享自行车，一路风驰电掣赶到海鲜酒楼。贺云翔醉了，满身酒气，见江琛来了，把车钥匙丢给他。 贺云翔走路发飘，江琛扶着他，一路把他扶进车子。 贺云翔在副驾上睡着了，连自己怎么到家的都不知道，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大床上。 “唔……你这是干啥？” “给你擦身子，别动。”江琛解开贺云翔的衬衫，贺云翔没理会。等江琛解皮带时，贺云翔有气无力地挡了一下，一睁眼天旋地转，也就随他去了。 江琛给贺云翔擦了一遍身子，换好睡衣，道：“贺总，要不要喝点水？” “肚子有点饿。” “刚没吃东西？” “吃了，然后全浪费了。” 江琛懂了：“我给你煮一碗白粥。” “哎，江琛。”贺云翔叫住他，醉醺醺道，“今晚，你可不要再熬通宵了，好好睡一觉，脑子清醒了才好琢磨事情。” 昨晚，江琛打开门时，门外空无一人。江琛又在客厅熬了一个通宵，蔡文强的拖鞋声也没有再响起过。他想见一见蔡文强，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琛自认体质很好，还想着今晚睡厅里，再好好观察一下。蔡文强失踪已经两天了，这两天江琛度日如年，到处寻找蔡文强的活动痕迹。他认为蔡文强的失踪地点非常重要。如果在外面失踪，那事情就复杂了，凭他一个人管不来；但如果在家里，他还能蹲守一下。 “嗯，我今晚早点睡。”江琛去厨房弄白粥了。 等贺云翔吃完白粥，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贺云翔睡了，江琛一个人躺沙发里，听着呼呼的穿堂风闭目养神。他记得，蔡文强给他关门时，将近凌晨十二点。那么凌晨十二点到清晨这段时间非常关键。 主卧门开了，贺云翔醉醺醺地走过来，一把拽起江琛。 “贺，贺总……” “你又在这里等个啥？你以为守着不睡觉就能见着东西了吗？”贺云翔推搡着他，暴躁道，“睡觉！快去睡！” “好好好，贺总，你先放手。”江琛哄他道，“我这就去睡觉！” 贺云翔站都站不稳，扶着墙不肯进屋，估计想监督江琛。江琛没办法，只好关了客厅的灯，进书房道：“我真睡了啊。” 贺云翔进卧室眯了一会儿眼，听见江琛去洗手间，然后又从洗手间里出来，进了书房。 贺云翔给他发语音：“有什么情况叫醒我。” 江琛答应着：“好，你也是，听到或者看到什么，记得喊我。” 江琛躺在蔡文强的床上，心想一会儿再去客厅睡沙发。但无奈实在太累了，没几分钟他就睡着了。沉沉一觉到天亮，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过后的几天，平平淡淡，如同“信”里面写的，诡异的事情并不是经常出现，也没有特殊的规律可循。 焦虑不安的情绪渐渐地冷却，江琛开始冷静下来，不再花时间熬通宵了。贺云翔说得对，脑子清醒了才好琢磨事情。 这天，江琛下班后去到房产中介那儿，找到负责这套房子的中介小王。 “哎，小王，有点事情想找你咨询一下。” 小王给他倒了杯水，坐到旁边：“嗯，你说。” “上一批住户，是几个人啊？” “两个女孩。” “当时她们有没有反映，关于房子里的一些问题？” 小王想了想，说：“江先生，房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就是……”江琛犹豫片刻，编了一个理由，道，“就是水管漏水，特别烦人。” “哦，这小事儿，我们公司可以帮你找人去修。” 江琛显然不是套话高手，几句下来被小王带着跑偏了。江琛见话题越绕越远，连忙道：“小王，你有她们的联系方式吗？” 小王说：“有，都在档案里。你找她们有什么事情吗？” “她们漏了一些东西，我们准备还回去。” 江琛的理由实在太蹩脚，小王忍不住笑了：“江先生，非常抱歉，客户的档案都是保密，除非警.察出文件要查，否则，不会随意公开。” 线索断了，江琛只好回家翻找杂物。刚搬过来时卖了一堆快递纸皮，没准上面有她们的联系方式，怎么当时没想到呢？江琛翻书柜，找抽屉。快递盒几乎全被清理干净了。江琛想起自己留下了一个纸皮盒做杂物箱。回到房间，找出纸皮盒，却发现快递单早被撕了，残留的纸面上，收件人姓名印着“王木木”。 “找到没有？”贺云翔捧着饭锅淘米。 “王木木。”江琛叹气，“不像是真名啊！” “还有纸皮盒吗？” “没有了，全卖废品了。” “那几页信呢？看看背面有没有线索？” “对哦，怎么之前没想到！”江琛一溜烟儿跑进贺云翔房间。 贺云翔等了好一会儿，进房间，看到江琛面朝着显示屏发呆。 “找到了吗？”贺云翔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江琛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道：“贺总，刚你进来过？” “我现在不就站你身后吗？” 江琛错开位置，贺云翔上前，两人盯着漆黑的电脑显示屏。 “你看到了什么？”贺云翔问。 “我进来时……算了，先弄菜吧，吃了饭再说。” 吃饭时，江琛捧着碗心不在焉，贺云翔把碗一放，道：“有话就说，别憋着。刚你看到了什么？人吗？男的女的？” “贺总。”江琛犹豫片刻，道，“我刚看到了你。” “……哈？？？” “我的意思是……我刚进房间时，看到显示屏，你正跟在我身后，回头又不见人。” 贺云翔纳闷道：“你确定是我？” 江琛也不确定，想了想，道：“我当时就看了一眼……没看仔细。” “然后？” “你进来了。” 贺云翔端着碗不说话了。 江琛筷子一搁，认真道：“贺总，今晚我陪你睡吧。” 贺云翔噎了噎：“咳！不必，我不是小孩。” “贺总，我不怕自己出意外，就担心你。万一你也不见了，那我该去哪儿找你？” 贺云翔夹菜，没吭声。 江琛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出事了，你就不要再研究这件事了，赶紧退房搬出去吧。” 贺云翔道：“别瞎想，赶紧吃。” 两人匆匆吃完，一人占一边沙发，各自用手机查市里的装潢公司。 “信”的背面是废弃图纸，没有公司名，也看不出是什么工程。在图纸角落，他们发现一个浅色的，类似logo的图案。 市里的装潢公司少说也有上百家，江琛一个个去翻，贺云翔倒是聪明，直接把logo拍照，用图片去搜，翻了十多分钟，道：“找到了。” 江琛凑上前：“哪家？” 贺云翔递过手机：“乐美居。”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高琳琳吃晚饭时，收到快递的信息，说是包裹到了，已经放在门卫那儿。 前几个月，快递还送到前台，大包小包堆在墙角。公司认为有损形象，于是改为值班室代收。 高琳琳今天有三个快递，中通一个大箱子，申通和韵达分别是两个小箱子。值班室的大爷只看管，不打理。有时候三四家快递，分别堆到不同的方向，找起来非常麻烦。高琳琳在快递堆里穿梭翻找，朝前面的同事道：“阿华，帮我拿一下，你左手边那小箱子。” “看到我的也帮忙喊一下哈！当.当.网的。” “没问题！” 高琳琳继续找，碰巧见着当.当的快递盒子：“阿华，这呢！” “啊！谢了！”阿华带着快递走了。 “让让，麻烦让让。”高琳琳捡起另一个小箱子。 还有一个大的……高琳琳埋头寻找时，旁边递来一个大箱子：“王木木，是你的吗？” “是，谢谢！” 四周拥挤不堪，高琳琳捧着三个叠高高的快递小心翼翼地往外钻。 旁边同事喊：“琳琳，有没见着我的快递？” “没有哦！你再找找吧！” “琳琳。”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高琳琳回过头，看见刚刚递箱子的那高大男子。英俊，帅气，笑起来挺阳光的。但高琳琳想不起公司里是不是有这么一个阳光大男孩。公司人多，并且分布在不同的楼层，她只认识部门里的人。 那男子上前一步，朝她笑笑：“琳琳，现在有空吗？” 高琳琳客客气气道：“不好意思，要回去加班。” “哎！琳琳。”江琛尝试挽留她，“就占用你几分钟，不会很久。” 高琳琳心生警惕，加快脚步。 “等等，你别走，找你有事儿！”江琛只好坦白道，“我想跟你聊聊，敏慧的事情！” “哦，你就是那个敏慧的粉丝吗？” “……啥？？？” “不好意思，你问我也没用，请你回去吧。” “等等！不是的！” “让开！”高琳琳捧着快递箱，笨拙地躲闪道，“敏慧不在这儿，请你回去！” 江琛追上她，脱口道：“江景花园，a1栋2102！” 高琳琳浑身一震，江琛帮她捡起掉地的小箱子，放回她捧着的大快递箱上：“我现在就住2102，琳琳，你就是那个写信的人吧？我等你好几天了，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贺云翔下班后开车到乐美居大门口，车还没停稳，看见江琛灰溜溜地出来了。 贺云翔道：“人呢？” 江琛打开车门，坐到副驾上：“人是找到了，不过……” “你们聊完了？” “没有，她一直哭。” “然后？” “她同事，以为我是她男朋友，欺负她，于是把我轰出来了。” “你……”贺云翔气笑了，“你就不会哄哄她？！” “我、我叫她别哭了，她还哭，我也没办法……”江琛挠挠头，“我给她巧克力，她也吃了，吃了还哭，我只能在旁边坐着，不然还能咋样？” “你这钢铁直男，真是凭本事单身！”贺云翔打方向盘，“那现在怎么办？还进去找人不？” “唉，先回家吧。” 回到家已经八点多了，吃面条时，贺云翔问他有没有要到对方的手机号码。江琛说没有，她那时候哭得话都说不上来，还指望给手机号码？ “快递单上总有吧？” “没有，我看过了，中间几位数打码，是星号。不过……” “哦？” “我把我的号码写在快递箱上，我跟她说，让她有空联系我。”江琛看了看手机，“她怎么还没联系我呢？” 贺云翔无语，坐沙发上继续研究“信”。这几页纸他已经来回看好几次了，可还是没搞明白敏慧到底是怎么失踪的。如果是概率事件，那随时随地可以发生，例如家里有个看不见的黑洞，踩进去人就没了。但问题是，敏慧在主卧里失踪，那么贺云翔住了那么久，怎么还没消失呢？ 贺云翔推测失踪的时间大约是凌晨到清晨之间，信里面写过，敏慧是夜猫子。那么敏慧很可能做了一件事情，直接导致意外发生。 “江琛，你再想想，蔡哥失踪那天他情绪怎么样，有没有特别的举动？” “他很高兴，还说过第二天提早去健身馆让他们看看自己的闪电。” “你觉得，他是在哪里失踪的？” “这个……我不知道。”江琛回忆片刻，道，“我记得他还去了一趟洗手间，洗手间的灯是开着的，应该亮了通宵。” 贺云翔道：“书房的灯也亮了通宵。” “对。”江琛收拾碗筷，端进厨房。 贺云翔躺沙发里，望着天花板。等江琛洗完碗出来，贺云翔问他：“当时，你听见他回去房间的声音了吗？” “没有注意，那时候我睡的迷迷糊糊。”江琛把贺云翔的大长腿往里一推，坐到沙发上，“我好像听到嘭一下关门的声音。” “一种可能，是他自己关的。另一种可能，是风吹的。” “贺总，你的意思是……？” “我的腿麻了。” “呃，不好意思。”江琛挪挪屁.股。 贺云翔坐起来，分析道：“问题就在这里。书房，书房到洗手间的途中，以及洗手间。” 江琛微微一愣，明白过来：“蔡哥失踪的地方？” 贺云翔点点头：“对，他是在其中一个地点发生了意外……你想想，他可能回到房间，也可能没有回去。” 江琛埋头琢磨，觉得有道理，只可惜他们目前，还没找到能确定地点的证据。江琛叹道：“只能问问琳琳了。” 贺云翔恨铁不成钢道：“下次主动点，别傻傻地等着人家来找你，知道不？” 江琛一直等到十一点半，准备睡觉时，听见手机传来一声音效，来信息了，是一个陌生号码，他连忙点开——“我是琳琳，你加我，号码与微.信同号。” 高琳琳很忙，即使加上了也没聊几句。她跟江琛约好，周六下午，去画布咖啡那儿碰面。 周六那天，贺云翔推掉客户的邀约，与江琛一起前往画布咖啡。 他们来的早，高琳琳还没到。江琛想着坐在显眼的地方，于是一拉椅子坐到了人来人往的大门旁边。 “走。”贺云翔示意，“上二楼，坐最里面的小隔间。” “这儿显眼，还挺凉快。” “哼，坐这儿谈事情，不凉也得凉。” 事实证明，老油条贺云翔还是比较靠谱。高琳琳找到二楼，坐到他们对面。当听到他们说蔡文强也失踪了时，高琳琳的眼泪又下来了。 “哎，别哭，别哭！”江琛赶紧把整包纸巾塞给她，“快擦擦，瞧你妆都化了，成花脸猫了！” 高琳琳连忙拿起小包包：“不好意思，离开一下。” 江琛懵了：“她这是……生气了？” 贺云翔：“补妆而已。” 贺云翔找来服务生，问他有没有写字的白纸，服务生说纸没有，笔就有，于是带来一支笔。 贺云翔把垫餐纸翻过来，朝补了妆的高琳琳道：“还好吧？” “谢谢，没事。”高琳琳坐回位置上，“你们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贺云翔道：“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敏慧进房间是多少点？” “大概是十二点半。” “你的信里写，凌晨一点左右出去关大厅的灯，看到主卧的门缝还亮着灯。” “对。” “她当时在折腾头花？” “对。” “她在房间折腾头花，你亲眼看到吗？” 高琳琳摇摇头：“没有，家里风大，她进去就把门关上了。” 高琳琳的眼泪又在打转儿，她吸吸鼻子，哽咽道：“如果……那时候我能陪着她该多好……” 江琛赶紧从兜兜里摸出一粒奶糖，高琳琳吃了，眼泪下来了：“这牌子的奶糖，敏慧也很喜欢。” 高琳琳又拎起小包包“离开一下”。 “唉。”江琛自己也吃了一粒奶糖，又掏出一粒，“尝尝？” “啧！都多大的人了？净吃些小孩子的玩意儿！”贺云翔撕开包装，把糖含嘴里。奶香挺浓，清甜不腻。江琛见他喜欢，于是又给一粒，贺云翔要了，默默揣进兜里。 十多分钟后，高琳琳终于冷静下来，坐回去：“不好意思，有点激动了。” 贺云翔跟她闲聊，等高琳琳情绪缓和下来，才继续刚刚的话题。 高琳琳回忆道：“她进房间之前，还说再加几朵小花，要拍照发朋友圈。” “你关门时，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例如聊电话，或者走动？” “这个……我倒是没注意，我猜测她坐床上弄头花。她吃零食，刷手机，都喜欢盘腿坐床上。” “清晨进房间，你有没有摸摸床铺，还残留体温吗？” “没有，当时根本没想到摸床铺。” “那么……”贺云翔想了想，“她说要发朋友圈，当时发了吗？” 高琳琳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连忙翻手机，敏慧的朋友圈定格在她失踪的那天晚上八点左右，图片是晒漫展的战利品。 贺云翔头疼道：“时间没法确定了，只能是午夜到清晨这个大范围。” 高琳琳却想起什么，道：“不，敏慧有个工作时间表，她为了赶稿，规定自己凌晨两点开始画图。如果要发朋友圈，一般是在两点之前发出去。” 咖啡喝完了，贺云翔又叫了一些水果和点心，问高琳琳：“你不急着走吧？” “七点要回公司。” “你还真忙，明天有空吗？” “晚上要赶去广州，跟一个工程，恐怕得半个月之后才能回来。” 手机静音，嗡嗡在兜里震，震好几次了，恐怕是客户在找。贺云翔只好站起来道：“我出去吸个烟，你们先聊。” 江琛不知该跟她聊什么，气氛有点儿尴尬。倒是高琳琳开口了，她说：“你们三个人住？” “嗯，三个。” “那蔡哥……住在主卧吗？” “他住在书房。”江琛把当时的情况跟她说了一下。 江琛找上高琳琳，是想问一下敏慧当时做过什么事情，他想参考一下，看看蔡文强是不是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贺云翔回来了，路过货架时，买了一袋子曲奇饼，对高琳琳道：“带上吧，路上饿了，当作零食吃。” 高琳琳有点感动：“谢谢。” 高琳琳收好曲奇饼，沉默片刻，回忆道：“当时，我给敏慧扎好头花，夹了两片小叶子发夹，就这样而已，然后没多久，敏慧进去房间了。” 江琛倒是想起一个问题，道：“当时敏慧没有带钥匙钱包，也没有带手机。” “对。” “她包包里有没有少什么东西，或者多出什么东西？例如像是暗号一样的纸条？” 高琳琳摇摇头：“没有，敏慧不会留下暗号，她如果真想告诉什么事情，她会直接打电话。” 线索又断了，江琛挠挠头，不知该问什么了。高琳琳的情况跟他差不多，也是云里雾里，没法提供有用的线索。 “不过，有件事情挺奇怪。”高琳琳想起来了，说，“我记得我翻找她的包包时，好像包包里少了一件东西。” “是什么？” “是库洛魔法使的粉红镜子，折叠起来大约巴掌大。” “我房间里好像有一面粉红的镜子。” “那是我的。” “哦……” “她的那镜子是长方形，背面图案是一个魔法阵。那镜子她从不离身，去到哪儿都带着，平时是放在包包的夹层里，与银行卡放一起。那时候我翻她包包，找到银行卡，却没有见着那镜子。” “会不会她提前收起来了？” “不可能，那镜子是她随身带着的补妆镜。” “还有没有其它东西不见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高琳琳叹气，看了看时间，“不好意思，也没帮上什么忙。” “我开车送你吧。”贺云翔道，“如果想起什么，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贺云翔开车送她回乐美居，下车时她朝他们道谢。江琛探出脑袋，问她警.察有没有来联系。高琳琳摇摇头，说没有。 回到家，两人翻看今天的笔记，收获是有，但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敏慧和蔡文强，肯定做了一件类似的事情，关键是，到底是什么事。 江琛埋头思索：“看看还有谁能问一下，例如房东？” “你打算怎么问？跟他说房子里丢了个人？他会相信吗？”贺云翔见过房东，对他感觉不错。那房东老实巴交，不像是藏着事儿的人。 两人闷声不吭，江琛切了水果拼盘，用牙签扎着递给贺云翔。贺云翔吃着火龙果，脑子却在想事情，他说：“那敏慧的表弟呢？你问问她，怎么联系那表弟？” “找他干啥？” “敏慧的行李，全在他那儿。” 江琛的眸子亮了起来，发消息给高琳琳，问她要敏慧表弟的电话。 高琳琳估计在忙，没有回复他。直到第二天早上，江琛上班时，她发消息来，说不知道那表弟的电话。 ——不过，我知道他的名字。 高琳琳发信息。 江琛这时正在陪武羿练习仰卧起坐，光知道个名字没有多大意义，但人家既然说起，出于礼貌，总该问一下。 于是江琛发语音道：“哦，什么名字啊？” 几分钟后，江琛的手机亮起，他点开，高琳琳发来两个字：武羿。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江教练……江教练？” 江琛回过神：“啊，丽丽。” “嘿嘿，跟女朋友聊天呢？” “没有，光棍儿，哪来的女朋友？”江琛收起手机，接过丽丽递来的文件。 “有批器材要组装和调试，你和张教练负责跑步机与推拉器械，登记表上有型号，完成的项目直接打勾就好了。”丽丽指着后面的备注，“有什么情况就写这儿。” “好的。”江琛收起登记表，深吸一口气，故作淡定地朝武羿道，“小武，你先练着，我去去就来。” “没事，你忙。” “中午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武羿看江琛的表情，知道江琛有话要说，于是点头道：“好。” 张教练正在组装器械，拿着个螺丝批一下一下地拧螺丝。他看了江琛一眼，道：“小江，遇上什么事儿了？” 江琛拿起扳手，翻过跑步机：“没事儿呀。” “看你好像魂不守舍，刚跟女朋友吵架了？” “呵，哪有！” 张教练组装好，试了一试，核对好型号，然后往登记表上打勾。周年庆持续半个多月，每天新增客户非常多，碰上周六日，器械根本不够用。赵副总装作学员，每天与客户们聊天，偶尔还会试一试新组装的器械。他看似悠闲，实际上在检查工作，以及收集客户反馈。有他在，教练们不敢偷懒，特别是指导他的张教练，面对赵副总时更是如履薄冰，大气也不敢喘。 “张教练，能做副总的指导教练，你也是走运了啊！” “哎，哪有！你别看赵副总穿着外套高高瘦瘦，等他脱了外套，那白衬衫里裹着的胸肌比我还厚实。”张教练把器械翻过来，晃了晃，又翻过去扭紧螺丝，“他跑步跑个两小时不带喘，臂力又比我大，腹肌也……哎，别提了。你说我还能指点啥？” 江琛忍俊不禁：“副总是在检查工作，体验你的教学方式。” 张教练哼道：“我看他玩得挺开心呢！” 赵副总和一个女孩儿有说有笑地路过，张教练不吭声了。女孩儿打招呼：“嗨！张~教~练~！原来你在这儿呀！” “哎，你好。” “辛~苦~啦~” “呵呵，还好！” 赵副总也道：“辛苦了。” 张教练连忙道：“不辛苦不辛苦。” 赵副总朝江琛微微点了个头，与女孩儿往前台那儿去了。张教练还听女孩儿问赵副总，办的是哪个vip套餐。 “这副总厉害，跟他聊过天的客人，大多跑去升级vip了。”张教练低声道，“被洗脑了，啧啧！” 张教练手脚麻利，又组装好一台，搬着器材去试机。江琛心里有事，拧螺丝时候心不在焉，脑子里净想敏慧的事情。 武羿啃着苹果慢悠悠地逛过来：“要不要帮忙？” 江琛回过神，笑笑说：“小武，练习完了？” “练完了，休息没事干，过来看看。” 张教练倒是不拘小节，这性格与蔡文强差不多，他招手道：“来来来，帮咱们拧螺丝！” 江琛和武羿埋头拧螺丝，谁也不吭声。蔡文强曾经说过，武羿这小帅哥话不多，你问一句才会答一句，从来不谈闲话八卦，也很少聊起自己的事情。四周人来人往，江琛咽回一肚子的话，跟他闲聊道：“小武，来这城市多久了？” “差不多半年了。” “哦，为什么会找便利店的工作呢？” “比较轻松吧。” 张教练调试好机器，又过来继续组装，随口道：“小武啊，你就不考虑换一个工作吗？便利店轻松是轻松，但你这么天天熬夜，多累啊！” “没什么，习惯了就好。”休息时间早过了，武羿想跟江琛再聊聊，但江琛藏着的问题始终没有问出来，于是武羿又回去训练了。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两人去吃兰州拉面。武羿坐在江琛对面，问他：“江教练，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既然武羿都这样问了，江琛坦白道：“是遇上了事情，小武，不瞒你说，蔡哥出事儿了。” 武羿眉头一跳：“他怎么了？” 江琛叹道：“小武，你可能已经猜到了。” 武羿没吭声，埋头吃面，听江琛道：“蔡哥跟你表姐一样，失踪了。” 武羿筷子没拿稳，掉地了。他又取回一对新筷子，喝了一口汤：“你知道我表姐的事情了？听谁说的？” “琳琳把她的经历写成了一封信，留在了书房里，我们收拾废纸时候发现了。” “……哦。” “小武，你留在这个城市，是为了寻找你的表姐敏慧吗？” 武羿没吭声，吃完面，喝干了汤底。俩男人吃东西快，一大碗面吃光了，话还没聊完。江琛没吃饱，又买了两个肉夹馍，分给武羿一个。 他们出了店，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武羿默默地啃肉夹馍，过了半晌，才道：“江教练，蔡哥是在哪儿失踪的？” “这个……我没法确定，估计是在家里。”江琛把他和贺云翔的推测跟武羿讲了一遍。 武羿眉头紧皱，不知是相信还是不相信。江琛道：“小武，敏慧的行李在你那儿吗？” “在，你要过来看看？” “要！当然要！”江琛看了看时间，兴冲冲道，“今天下午可以吗？” “可以，我白天休息，你想什么时候来都行。” 江琛回到健身馆，心急火燎地找行政请假，结果行政不批，说经理交代过，周年庆期间不能随便请假。 武羿正在练习哑铃，见江琛出来，道：“没批？” “没有，唉！” “江教练，不用急，敏慧的行李一直在我那儿，等你有空了再来。” “我是担心时间久了，蔡哥会出事儿。”江琛心直口快，说出来才反应过来敏慧失踪的时间更久。如果蔡文强出事儿了，那敏慧肯定也…… 武羿倒是挺淡定：“江教练，你急也没用，不如冷静下来好好想办法。” 武羿这性格倒是挺像贺云翔。如果当时，武羿跟敏慧住一起的话，没准他早查出敏慧去了哪儿。 晚上，贺云翔又跟客户喝酒了，把车钥匙丢给江琛，自己坐到副驾上。 “贺总，这个，你吃吃。” 贺云翔打开袋子：“什么玩意儿？唔，酸萝卜？” “自己泡的，还泡了辣椒，卷心菜。”江琛打方向盘，笑道，“味道还行吧？酸萝卜解酒呢。” “我没醉，清醒得很。”贺云翔吃完，舔舔手指，“你说的那个武羿，就是健身馆那小子？” “嗯，就是他，敏慧的行李都在他那儿。” 贺云翔没吭声，埋头想事情。高架桥上又塞车了，一路走走停停，下桥换车道时，江琛听见贺云翔道：“你记不记得，那小子进健身馆的时间？” 江琛道：“我们搬过去没多久，他就来健身馆了。贺总，时间上来说有点巧合，但他来这个城市已经快半年了。” “在便利店上班？” “嗯。” “哦……”贺云翔看了一眼行程，道，“明天我倒是能腾出时间，你呢？” “请不到假。” “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说什么……哦，对了，他想看看琳琳写的那几页信。” 贺云翔道：“前面左拐。” “……去哪？” “去他那便利店看一看。” 城中村里有一条商业街，各种奶茶店烧烤摊麻辣烫，吃吃喝喝琳琅满目。在奶茶店旁边的美宜佳里，身穿制服的武羿正在结账。 “一共三十八……找您两块钱，不客气，慢走。” “叮咚”客户离开。“叮咚”又有客户进来。 武羿抬头看了一眼：“啊，江教练。” “你一个人值班？” “是啊。”武羿接过奥利奥，“四块五，扫这儿。” 江琛拆开饼干，分武羿一块。贺云翔买了一包烟，道：“方便聊几句？” “有监控。”武羿示意墙角，“这儿说话不方便。” “那明天中午？” “好。” 两人走出美宜佳，回头看看，武羿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收银台前。 “这儿，离我们住的地方挺近，走路也就十来分钟。”贺云翔呼出一口烟，道，“对此，你怎么看？” “你的意思是……他故意的？” 贺云翔点点头：“我看这小子，进健身馆并不是巧合，他应该是故意接近你们。等明天中午再问问。” 第二天，午休时候，江琛和贺云翔去到武羿的家。 武羿一个人住，一房一厅。大厅的角落，堆放着几个大纸皮箱，几大袋花花绿绿的行李。 武羿道：“我把能收拾的，都打包在那向日葵的行李袋里，那边的纸箱是电脑和手绘板。” 江琛打开向日葵行李袋，道：“包括她台面和抽屉里的东西？” “对，都在那袋子里。有几个手办没盒子，你找的时候小心点，别弄坏了。” “好。” 贺云翔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世界未解之谜》。武羿打开盒饭，道：“喜欢就拿去吧。” 书架上摆满了书，大多是科学探索、百慕大三角、神秘失踪、黑洞理论、ufo之谜…… “这么多书，全是你的？” “有些图书馆借的，忘记还了。” “这儿起码有上百本，你全看过？” “看完了。” “找到线索没有？” “没有。”武羿喝了一口汤，道，“类似的资料太少，没法作参考。” “百慕大三角也是经常闹失踪，你觉得那些人去了哪儿呢？” “关键不是他们去哪儿，而是怎么去。” “书里怎么说？” 武羿道：“书里说，百慕大三角的海底，有一座巨型金字塔，那玩意儿导致磁场失控，扭曲了空间。但你们住的江景花园，情况不一样，并不是整栋楼失踪。” 江琛在行李袋里找到一个柯基小挂包，他打开，里面有钱包和银行卡。这包包，应该就是敏慧随身带着的。他翻了翻，道：“小武，你当时收拾东西时，有没有见到一面库洛魔法使的长方形镜子？” “没见着。” “那……有没有发现记号或者某种提示什么的？” “当时没注意，我只当表姐在外面失踪的，所以没往室内去想。” 江琛没有找着镜子，看来敏慧失踪时，确实带走了一面镜子。这不合常理，她带镜子干什么？如果知道发生危险，随身带个锤子不是更安全吗？ 武羿吃完饭，拿起“信”，眯着眼一个字一个字地研究。他说高琳琳曾经跟他说过，脚印啊，香味啊，还有碰到胳膊什么的，他当时根本不相信。后来，他托警局的朋友帮忙，把敏慧失踪那天的监控全部排查了一遍，包括敏慧经常去的地方，以及a1栋两台电梯的监控录像。 结果一无所获。 敏慧确实没有出过门。推测出这个情况，武羿不得不反思高琳琳告诉他的事情。可惜一切都晚了，高琳琳已经退房了，而他一个人无法承担高额房租，只好眼睁睁看着房屋空置，然后新的住户又搬进去。 “你查过我们吧？”贺云翔递给他一支烟，“你知道我们住在2102，所以，去健身馆守株待兔？” “没有查过，只是见过。”武羿道，“那天你们搬家，我还帮你们提进去一个行李袋，估计当时来往的人多，你们没注意我。” “然后，你去健身馆了？” “对。”武羿叹气，“后来，我去你们家剪头发，也顺便巡了一遍房子，我还盼着能找到一些线索。” 江琛道：“别说你，我在厅里熬了两个通宵，啥都没碰上。” 武羿说：“江教练，你左手边的小袋子，拿过来一下。” 江琛把袋子递给他，武羿从袋子里倒出一堆乱七八糟动漫周边和小饰品。 武羿打开手机，点开敏慧最后发的朋友圈，道：“这是她拍的战利品，就是袋子里这一堆，你们看看，有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江琛看看图片，又看看桌子上一堆东西，茫然道：“有什么问题吗？” “发夹！”贺云翔看出来了，“图片里是四个叶子发夹，这儿只有……一个！” “这又怎么了？哪里不对劲了？”江琛想不明白。 “这四个发夹是一套，正好两两对称。你看她之前的照片，在漫展里，拍过模特儿的效果图。她是想模仿效果图那样，头发盘起来，然后四个叶子配两朵头花。” 江琛找了一找，效果图里的两朵头花也不见了。 “这片叶子发夹，是在洗手间的置物架上找到的。”武羿沉吟片刻，道，“我怀疑表姐失踪的位置，就是在主卧的洗手间里。”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晚上，江琛搜寻武羿给的昵称，找到了敏慧的微博。 敏慧画漫画好几年，微博里积累了二十多万粉，但这粉丝数量其实并不多，敏慧只是千百万个小虾米的其中一个，还没到漫画大手的级别。 微博里存了不少漫画稿子，也有许多插图彩稿，但转发量一般，评论数量也一般。敏慧最后发的微博大概是她失踪前一天，是漫展回程的风景照。江琛点开看了看，热评除了几个催更，便是讨论问她去了哪儿，是不是断更了，还画不画。 武羿不知道敏慧的微博密码，联系上敏慧的编辑，问了对方也不知道，只得搁置着让粉丝们胡乱讨论。 即使讨论了骂了催更了也激不起什么风浪，敏慧不太出名，许多大v根本不认识她。 武羿说他也从没关心过敏慧的漫画，只是听说敏慧在一个挺有名的app里连载。直到敏慧失踪了，他才下载app，进去看了一下。 武羿告诉他们，编辑说敏慧很有才华，但她画的题材并不入流，受众不多，也没有什么值得挖掘的爆点，所以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水平。 江琛倒是觉得敏慧画得挺好，还出了一本单行本，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在漫画连载的关键时期，敏慧失踪了。 漫画不得不暂停，真是非常可惜。 “算起来，敏慧失踪也快半年了。”江琛道，“贺总，你觉得她还活着吗？” 贺云翔吃着水果沙拉，道：“这个问题，我没法给出答案。如果她活不成了，那么蔡哥肯定也得出事儿。” “唉！”江琛心烦意乱。 贺云翔道：“冷静点吧，急也没用。只要我们住在这儿，迟早会遇上类似的事情。” 贺云翔去洗澡了，江琛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事情。贺云翔洗完澡，对着镜子剃胡茬。洗手间的门开着，主卧的门也开着，贺云翔透过镜子，看见江琛在门口走过，一会儿又搬着东西走到另一边，不知在忙什么。他摸摸下巴，对着镜子照了照，剃了胡茬看起来帅多了，他朝镜子笑笑，一回头看见江琛站在洗手间的门外，贺云翔吓了一跳：“你站这儿干什么？！” 江琛侧侧身：“贺总，你在照镜子啊？” “难道你剃胡茬不照镜子？”贺云翔走出洗手间，傻眼了，他指着床上，“你解释一下，这枕头是怎么回事？” 江琛一脸认真地说：“贺总，今天起我跟你一起睡。” 贺云翔：“不用！把你的枕头拿走！” 江琛拿起自己的枕头，犹豫道：“贺总，你的枕头是挺宽，但我们俩睡同一个枕头好像不合适吧？” “……不是这个意思！” 臭流氓又把自己的枕头放回去，坐在床边，说：“贺总，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蔡哥已经失踪一段时间，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时间周期……我考虑过了，如果两个人一起，万一对方出了什么事情，另一个能马上知道。” 江琛又出去，不一会儿捧来被子，往床上一放，双人床顿时显得拥挤不堪。江琛把被子铺好，枕头摆好，说：“贺总，平时你在这儿工作我就出去，不会打扰你，只要晚上睡在一起就行了。蔡哥和敏慧出事时候都是在晚上，小心点比较好。” 贺云翔气笑了：“行吧，随你便！爱咋咋地！” 大家都是男人，也没有什么讲究不讲究。贺云翔整理好自己的领地，钻进被窝，打开床头灯看书。江琛躺了一会儿，翻过身，望着天花板。身边多了个人，贺云翔有些不习惯，书翻开了也没看进去几个字。贺云翔索性收起书，道：“怎么？要开门才能睡着？” “不开了，我发现开着门也没用，睡着了还是啥都没见着。” “那么在我这儿躺着，有灵感没有？” “我倒是想到一个问题。” “说。” 江琛捞起掉地的被角，说：“两床被子有点挤。” “呵呵！”贺云翔钻被窝，懒得搭理臭流氓。 江琛自顾说下去：“我在想，既然是双人床，那肯定是两个人睡，那么房东呢？” “你想说什么？” “房东好像一直与他女儿住。”江琛坐起来，望着贺云翔，“那房东的老婆呢？” “人家的事情关你什么事？”贺云翔随口回了一句。过了一会儿，他自己回过味来，坐起身，道，“你是说，万一他老婆也失踪的话……” 江琛点点头，万一房东的老婆也失踪了，那就又多一个参考例子，没准房东那边也能提供一些线索。综合起来，总能发现点什么。江琛给武羿发信息，跟他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武羿有朋友在警局，没准可以查到房东的事情。过了几分钟，武羿回消息，说他去问一下，但不确定能不能查下去，毕竟这不属于敏慧的失踪案件。 江琛发语音道：“小武，不管有没有查到，都跟我们说说。” 武羿发语音道：“好的。” 几分钟后，江琛又收到一条信息，点开，原来武羿叮嘱他们，洗澡时候小心镜子，有事情随时联系。 他这么一说，江琛想起自己还没洗澡。他爬起来，去阳台收拾毛巾和衣裤。这几天有台风，天空偶尔亮起闪电，响起滚滚闷雷。 江琛进洗手间时，豆大的雨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江琛关好窗户，打开花洒。 电热水器安装在阳台上，打开水后要等几分钟才会出来热水。江琛用花洒对着水桶放冷水，风嘶嘶呼呼从窗户缝儿钻进来，扫在身上阴阴冷冷。江琛用手摸摸水，温温的，又等了一会儿，热水来了。热水淋在身上，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电热水器的水温高，洗澡很舒服，但这种热水器关了闸之后，再开，相当于重启一次，又要等个几分钟，非常麻烦。江琛洗头时，把水调小，让花洒对着水桶。热气很快蒸腾，四周弥漫起蒙蒙雾气。江琛抹洗发水时不小心放多了，泡泡一个劲儿往下淌。他睁不开眼睛，只得闭着眼挠头发。窗外下雨声特别响，江琛挠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劲……温度慢慢下降，他开始感受到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的阴冷的风。 怎么回事，怎么温度忽然冷下来了？江琛伸手去摸花洒……对了，花洒！ 他停下动作，仔细地听了听，确实没有听见花洒的声音。 江琛记得当时把花洒卡在水管上，水调小了，对着水桶持续放水。 怎么忽然没声音了呢？ 江琛胡乱抹了把脸，睁眼一看，花洒真的停了。泡泡又淌落下来，江琛连忙开闸，用花洒对着脑袋，冰冷的水一下子冲出来，江琛打了个哆嗦，打开门喊：“贺总！贺总！” 贺云翔走过来：“怎么了？” “贺总，你去阳台看看，热水器开了没有。” 贺云翔去阳台了，很快又回来，说：“开了，水温才二十多度，还在烧，要等等。” “哦……”满头泡泡的江琛冷得直打哆嗦。 贺云翔道：“再等等吧，下次洗澡，提前放水。” 江琛犹豫了一会儿，道：“贺总，你别走。” “怎么，还要我看你洗澡啊？” “贺总，我总觉得今晚会出事儿，你能不能在外面守一会儿？”热水来了，江琛连忙往头上冲，“我担心遇上东西，万一抓不住，你还能帮忙拦一下。” 贺云翔没吭声，江琛从门缝里看去，贺云翔没走，正无聊地在外面等着。发现江琛偷看他，贺云翔失笑道：“看什么看！赶紧洗！” “好好好！”江琛赶紧往身上抹沐浴露。明明贺云翔在外面，但江琛总感觉四周好像有人。 置物架上还放着蔡文强用的洗衣皂，那瓶玉兰花沐浴露也还在，江琛晃了晃，还有大半瓶子。手指揩到一点沐浴露，江琛往身上抹了抹。镜子被水汽模糊了，江琛只看见自己模糊的身影。 小心……镜子。 敏慧带走一面镜子，难道是一种提示？ 江琛把手贴在镜面上，轻轻抹了一下，镜面干净了几秒钟，很快又被蒸汽笼罩了。 “我好像闻到玉兰花的味道。”贺云翔说，“你用了蔡哥的沐浴露？” “贺总，你的鼻子真灵，刚刚碰上一点而已。” 江琛笑着，又抹了一下镜子，身后一阵微凉的风吹过，仿佛一个湿漉漉的人从他身后走过。江琛身子一颤，回头，然而，身后并没有人。 错觉吗？江琛自嘲地笑笑。 就在这时，门外人影一闪。是贺云翔，他竟然如箭一般直冲出去。 “什么人！” 江琛听见贺云翔吼了这么一嗓子，顿时泡泡也不冲了，开门径直追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追到阳台，尽头是洗衣机，贺云翔猛地打开洗衣机盖子，里面没有人。 江琛也紧张起来，四下巡视，道：“贺总，你看到什么了？” “一个人，一晃眼就不见了。” “看清楚样子了？” “没有。”贺云翔看了看江琛，移开视线，“你不冷吗？” 光.溜溜的江琛身上还滴滴答答淌着水，泡泡也没冲干净，风一吹，顿时打出一个喷嚏…… 江琛感冒了，睡觉时贺云翔听见江琛捂在被子里，喷嚏一个接一个，放炮仗似的。 贺云翔揭开被子，把纸巾递过去：“吃药，吃了再睡。” 江琛鼻子都红了，擦了擦，闷声闷气道：“贺总，你是看到那人往阳台去了？” “没有，等我追出去时那人已经不见了。”贺云翔回忆道，“看他前进的方向，应该是去了阳台。” 江琛想了想，拿起枕头要下床，又被贺云翔拽住了：“你又打算跑厅里睡，对不对？” “贺总，我想一件事儿。” “什么事？” “琳琳碰到那胳膊时，好像就是现在这种天气，她在信里提了一下，我记得是大风大雨。” “有吗？”贺云翔倒是没注意天气描述。 “信”在武羿那儿，一时间也没法再研究一遍。江琛摇摇晃晃站起来，又被贺云翔拽进床里。贺云翔起身拿药，然后出去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道：“吃！” 江琛吃药时，贺云翔一个人出去巡了一遍，从洗手间，厨房，书房，次卧，再巡到阳台，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然后又回到主卧里。 贺云翔关上门，熄了灯。江琛感觉贺云翔爬上了床。 “贺总……” “闭嘴，睡觉！” “好好好。”江琛闭着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台风天气将持续好几天，早上暴雨倾盆，贺云翔开车把江琛送到健身馆门口。 “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的。” 车子开走了，江琛揉揉鼻子，走进健身馆。武羿已经把那几页“信”带过来了，休息时，两人躲到楼梯口，用手机照着，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没错了，你看这一段……下雨了，大厅飘雨……雨很大，又打雷……还有这一段，琳琳碰到胳膊的那天晚上……大风大雨的天气，雷声滚滚……！”江琛一行一行指着，“琳琳遇上情况的时候，好像都是雷雨天气！” 武羿倒是没留意天气的描述，经江琛这么一提醒，好像也看出了问题。 高琳琳写信时非常混乱和不安，写的也很零碎，有时候描述天气，有时候又没有。 但有描述天气的时候，总会发生点事情。 有工人上楼，江琛和武羿只好又回去了。前台带来两个新客，归到江琛名下。江琛给她们讲解器械和锻炼的事项，一直忙到中午，江琛本以为能休息一下，结果又来了五个带小孩的家长。 江琛一直忙到傍晚，拿出手机，发现几条贺云翔发来的语音。原来贺云翔今晚加班，没有那么快回去，叫他自己吃饭不用等他。 江琛发过去一个表情，然后点开高琳琳的头像，发信息问她，敏慧失踪那天有没有打雷下雨。 高琳琳可能正在吃饭刷手机，收到信息很快回复，发来一行字—— 是的，那几天有台风，又是打雷又是下雨，敏慧从漫展回来时鞋子裤子都湿透了。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雨很大，江琛回到住处时，裤子和鞋子都湿透了。江琛把雨伞撑开，晾到阳台，顺手收拾了毛巾和衣裤。洗澡时，水汽很快模糊镜子，江琛用手抹干净，他有种感觉，必须保持镜子清晰，否则镜子糊了，洗手间要是多出什么东西，他就没法及时看出来了。 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江琛也在望着他。水汽又覆盖上来，镜子里的江琛渐渐模糊。随着水汽越来越厚，整面镜子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了。 窗外亮起一道闪电，日光灯灭了一下，很快又亮起来。 敏慧失踪那天也是这种雷雨天气。江琛抹抹镜子，盯着里面，盼着能看到什么。可惜直到洗完澡，也还没见着啥。 江琛关了水闸，用毛巾擦身子。洗过澡热乎乎，舒服多了。他穿好衣裤，又看了看镜子。水汽已经褪去大半，镜子又恢复光洁。他朝镜子里的自己摸摸下巴，笑了笑，走出洗手间。 晚饭简简单单，江琛一个人吃完，收拾碗筷，然后躺到沙发里刷手机。他最近找了一篇与镜子有关的贴子，里面配了许多镜子的“灵异”照片，点击率很高，回帖人也很多，但江琛仔细看了一下，镜子里面的鬼是后期加工，贴上去的。那楼主配上故作玄虚的文字，又在帖子末尾发了一个公.众.号，显然是在骗点击率。 江琛又逛了一下论坛，神神叨叨的帖子不少，说正事的没几个，大多配个图就开始编故事了。 江琛觉得没意思，退出论坛。就在这时，窗外亮起刺眼的闪电，随后炸雷“轰”一下爆响。眼前忽然一黑，原来灯灭了。江琛揉揉被震得嗡嗡响的耳朵，用手机照明，去外面找到电闸。电闸跳了，他推回去，大厅又亮起来。 江琛刷了一会儿手机，进次卧，从墙角搬出杂物箱，把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茶几上。他找了找，挑出几个五颜六色的发夹，一个头绳，又找出一个发箍。他把粉红色的化妆镜立在茶几上，对着镜子夹发夹。 贺云翔回来时，看到江琛的模样，他吓了一跳：“你这是在干什么？被雷劈傻了？？？” “啊，贺总，你回来了！”江琛头上戴着发箍，乱七八糟夹着发夹，贺云翔简直无法直视。 江琛头发短，发夹夹不稳，一动就掉。江琛捡起发夹，卡在发箍上，一脸认真道：“贺总，你别这样看我，我只是在案件还原。” “什么案件还原？” “就是模仿敏慧呀。”江琛道，“把敏慧做过的事情，还原一遍而已。” “有用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江琛对着镜子摆弄发夹。 贺云翔有点无语：“这看起来……不太一样吧？” “她头发长，我头发短，夹发箍上一样，反正都是发夹。” “那头花呢？” “这简单。”江琛把餐巾纸揉成一团，卡在发箍上。 “嗨！真瞎了我的眼！”贺云翔松了松领带，进房间去了。 江琛顶着两朵“头花”，数着发夹，夹了四个，等他进主卧时，贺云翔正拿着毛巾往洗手间走。 “贺总，你洗澡啊？” “是啊。”贺云翔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侧侧身，“美女，你先进吧。” “呿！叫帅哥！”江琛避开贺云翔的拳头，钻进洗手间，规规矩矩地站在镜子前。 贺云翔倚在门边，有点儿紧张地盯着他。江琛从发箍上摘下一个发夹，放在置物架上。他看看镜子，发箍上有三个发夹，两朵头花。他站了一会儿，闭闭眼，睁开，又看了看镜子，问贺云翔：“我还在不在？” “废话！” 江琛又慢慢把置物架上的发夹卡到头箍上。敏慧当时，肯定也在对着镜子折腾发夹或者头花。江琛摸摸“头花”，理了一下“花瓣”，还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江琛把发夹摘了又夹，夹上去又摘下来。敏慧是在夹叶子发夹时候遇上意外，剩下的一个叶子发夹，她没来得及夹上去，人就出事了。 “怪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江琛百思不得其解，摘下发箍看了看，“是不是该夹头发上？” 贺云翔哼道：“要不要用透明胶给你粘一下？” 江琛还真的点头，兴冲冲道：“贺总，咱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才不是！” 江琛把发夹夹头发上，摁着，然后让贺云翔用透明胶粘。 贺云翔粘好，端详了一阵，说：“简直不堪入目！” “贺总，你的手艺好，这叫艺术品！” “行了，瞎眼了，快去！” “贺总，你在外面等着！”江琛跑到洗手间，对着镜子郑重地摘下一个发夹，然后又粘回去…… “唉！怎么没效果呢？”夜里，江琛躺在床上时，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到底哪里搞错了？” “你这个思路，本来就不太对啊。”贺云翔道，“万一敏慧进洗手间是贴面膜，或者擦面霜，那你是不是要挨个折腾一遍？” “那她放个发夹在置物架干啥？明显等着夹啊。” 贺云翔翻过一页书，淡声道：“她可以夹一个，擦擦面霜，或者敷个面膜，然后再夹一个。” “唔，越来越复杂了。” “是吧？所以你这思路有漏洞，咱们根本不知道当时敏慧是夹发夹还是干其它事儿，再说，当时附近的环境，我们也没法完全还原出来。” 江琛想起帖子上的招魂阵，纳闷道：“她当时，会不会摆了一个阵？” 贺云翔没听懂：“什么阵？” 江琛：“就是招魂啊那些。” 贺云翔：“睡吧睡吧！” 窗外暴雨倾盆，雷声滚滚，时不时还划过一道闪电。江琛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快凌晨十二点了。他想了想，爬起身，走到桌前拿发箍和发夹。贺云翔道：“又做实验啊？” “试试，刚刚可能早了，时间没对上。”江琛把头箍带上，卡上“头花”和发夹。他摁亮洗手间的日光灯，走到镜子前。电压有点不稳，光线微微闪烁。江琛摘下发夹放置物架上，站了一会儿，又拿起发夹卡头箍上。 还是什么都没发生，江琛仔细往镜子里看，镜子里的人也伸着脖子盯着他看。江琛挠挠头，镜子里的人也挠挠头。江琛平时除了刮胡茬，很少看镜子。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他朝镜子笑笑，叹道：“今天又是一无所获。” 那么一瞬间，江琛感觉哪里不对劲，他连忙回头看镜子，镜子里的人也看着他。一模一样的表情，一模一样的动作。江琛心想，可能错觉吧？ 江琛朝镜子笑笑，雷声响起，日光灯闪烁，江琛不经意朝镜子里看了一眼。 然而，就这么一眼，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江琛挥挥手，歪歪头。镜子里的人也挥挥手，歪歪头。江琛自嘲地笑了笑，镜子里的人也笑了笑。算了，出去吧。这样想着，江琛往外走，还没走出两步，江琛停下了脚步。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镜子……镜子！！！ 江琛缓缓地转过头，往镜子里看去。 镜子里的那个人，仿佛定格了一般，站在原地，朝他笑…… “江琛……江琛，喂！” 江琛猛地睁开眼。贺云翔松了一口气：“你喊什么？做梦了？” “什么……梦？”江琛连忙坐起来，摸摸脸，“对了……镜子……洗手间那镜子有问题！” 贺云翔摁住他：“你什么时候去过洗手间了？” “……什么？” “你一直在这儿睡着，哪里有去洗手间了？” “我……做梦了？”江琛看看桌子，头箍和发夹都在。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两点半，原来不知不觉睡了那么久。 “好了，睡吧。”贺云翔也乏了，盖上被子一翻身，被子往地上滑，他不得不捞起被子，在身上堆成一堆。江琛关灯，也躺下了。贺云翔听他窸窸窣窣，似乎也在捞掉地的被子。两人的被子都挺宽，一人盖一张，大床容纳不下。 冷风嘶嘶地从窗户缝儿钻进来，堆成一堆的被子到处漏风，贺云翔睡得冷，迷迷糊糊地扒拉了一下被子，结果一翻身，被子又往地上滑。贺云翔困极了，眼睛都睁不开，胡乱扒拉，摸着被子就往自己身上拽。江琛只好把被子分过去，盖在贺云翔身上。贺云翔如愿拽来了一床被子，心满意足地缩成一团。被窝暖暖的，旁边似乎还有个电暖炉，他往暖炉那儿蹭了蹭，抱着暖炉，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清晨，贺云翔醒来时，江琛已经上班去了。被子里还暖呼呼的，贺云翔眯了眯眼，睡到八点多才爬起身。等他起来了，发现自己盖着的居然是江琛的被子。他往地上一看，自己那蓬松的羽绒被早已掉在地上，冷冰冰的，也不知掉了多久…… 健身馆里—— 江琛在给客户讲解注意事项时，听见丽丽喊他：“江教练，请过来一下。” “好。”江琛朝客户道，“你们先练着，我去去就回。” 丽丽把江琛带到行政部，负责考勤的小妹正在核对一张考勤表，道：“江教练，蔡教练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他也不确定，家里的事情还没有忙完。” “哦，江教练，麻烦你跟他说一声，他的年假已经用完了，再不来上班，旷工三天就得辞退了啊。”行政小妹道，“你让他找个时间，回来打个卡，填一份休假申请吧。” 江琛硬着头皮道：“他可能不方便回来……” “那只能视为辞职了啊。”行政小妹道，“江教练，我们也是公事公办，员工不来上班，总不可能白给他发工资，对不对？再说，他回去也不跟我们打个招呼，这不合规矩啊！” 江琛急了：“这……他确实有事儿，走得挺急，能不能通融一下？” 行政小妹道：“不是我通不通融的问题，这是公司规定，合同上写的清清楚楚。” “能不能给他保留一下职位呢？” “这……”行政小妹为难了，“江教练，要不你去问一下欧经理吧，毕竟这事儿没有先例，我没办法做决定。” 江琛只好去办公室找欧经理。欧经理正在与赵副总讨论规划上的问题。 江琛敲敲门。 “请进。”欧经理回头看了一眼，“哦，江教练，有什么事吗？” “经理，我想跟你说说蔡哥的事儿。” “哦，对，他年假用完了，有没说什么时候回公司？” “他也不确定。” 欧经理道：“旷工三天就得当辞职处理了。” “蔡哥家里有事儿，一时半会赶不回来。”江琛道，“可不可以给他保留一下职位？” 欧经理也挺为难：“他这情况挺特殊，但你要知道，制度是制度，公司里没有这个先例呀。” 赵副总道：“蔡文强进来多少年了？” 欧经理道：“公司刚开他就来了。” 赵副总点点头，道：“老员工了，公司要培养一个教练也不容易，他这情况，可以考虑一下。” 江琛感激道：“谢谢副总！” 赵副总摆摆手：“但你最好跟蔡文强说一下，公司不可能一直等他，这职位，顶多给他保留三个月。” 既然赵副总发话了，欧经理也没有意见。其实她也挺舍不得白白放走一个资深教练。蔡文强从公司成立时开始打拼，帮过公司不少忙，名下也挂有不少熟客。他要是真辞职了，确实是公司的一大损失。 蔡文强的工作事情暂时解决了，江琛松了一口气。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江琛必须在三个月内找回蔡文强，否则期限到了，他也没办法了。 江琛指导客户练习拉伸运动，武羿也跟着一起练。他神色如常，似乎没有话跟江琛说。江琛忍不住偷偷问他：“有消息了吗？” 武羿低声道：“还没有，再等等。” “江教练。”赵副总道，“请过来一下。” 赵副总把他带到办公室，关上门，问他：“蔡文强是不是出事儿了？” 江琛连忙道：“没有啊，是他家里有事儿。” 赵副总显然不是好糊弄的角色，追问道：“具体是什么事情呢？” 江琛只好随口道：“他妈妈病了。” 赵副总想了想，道：“行政说一直联系不上他，是怎么回事？” 江琛故作淡定道：“可能乡下信号不好。” 赵副总点点头，见问不出什么，开门放江琛出去。 江琛口风严，但赵副总一眼看出事情并不简单。他朝江琛道：“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汇报给我们。” 江琛脚步顿了顿，心里掠过一丝酸楚。帮忙？是的，真是太需要帮忙了。但问题是，谁又能帮上他们？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武羿在第四天，告诉江琛，房东的老婆信息没有查到。 毕竟是居民隐私，那警察朋友表示没有权限调取资料。 江琛叹气，线索又断了。 武羿拿毛巾擦擦汗，道：“我那朋友，倒是告诉了三件跟丘家贵有关的事情，你要不要听一下？” 江琛本来想着房东的事情与敏慧无关，知不知道也罢了。他主要想搞清楚房东老婆到底是不是失踪了。不过，既然武羿说起，当故事听听也无妨。 武羿道：“第一件事，警局里没有丘家贵的报警记录。” 江琛明白过来：“也就是说，他没有报过警？” “对。” “他老婆可能没有失踪？” “对，如果他老婆失踪了，他不可能不报警。” 江琛想起电视剧的情节：“如果他隐瞒不报呢？” “这当中要是有猫腻，女方家属早发现了。也许他们离婚了而已。” “唉，原来猜错了吗……房东的老婆并没有失踪啊……” 时间到了，武羿下机休息。两人坐沙发上，武羿说：“但是，另外两份案件是与丘家贵有关……” “江教练！早上好啊！”客人来了，江琛只好站起来。 “陈姐，今天来得真早啊！” 年过六十的陈姐哈哈大笑，调侃道：“还不是为了多看你一眼嘛！” “哎哟我真是受宠若惊呀！” “今天是不是练拉伸哦？” “是的，这边请。”江琛带她去训练了。 今天周末，来的客人多，江琛一直忙到中午，吃饭时才逮着机会跟武羿聊。 武羿扒拉着饭，含糊不清道：“一件事是车祸，司机酒驾，撞了一男一女。” 江琛惊了：“那司机该不会是丘家贵吧？” “不，那男伤者是丘家贵，女伤者是他女儿丘露。”武羿道，“当时车辆起火，丘家贵烧成了重伤。” “他有烧伤过吗？不对吧！”江琛回忆了一下，签合约时还见过房东，健健康康的一个人，哪里有烧伤的痕迹？ 江琛道：“是不是同名啊？能再详细说说吗？” “没有了，只有这么多。”武羿想了想，道，“还有就是关联的信息，与第二份记录有关。第二份是医院报的警，丘家贵在治疗期间失踪了，后来过了几天，又出现在医院里。” 江琛只想到丘家贵可能支付不起治疗费，逃离医院，后来醒悟了，就又回去了。 武羿也觉得是逃医药费，这种新闻已经见怪不怪了。武羿道：“他的女儿一直在医院里，丘家贵要逃也逃不了多久。” 江琛点头道：“确实，他就是能逃，也只能逃自己的，女儿的治疗费还是要出，倒头来还是得回去。” “这件事没有下文了。”武羿道，“失踪人员自己回去了，这案子也就结了。” 武羿没法提供详细的信息，医院里的事情不归警局管，他那朋友，也只知道这么浮光掠影的片段而已。 江琛觉得，这三言两语可能漏了点什么。签合约时他见过房东，老老实实的一个大叔，按理说不可能为了不交钱逃出医院，这行为实在不合常理。江琛还想了解一下情况，于是道：“能让你朋友查查医院，或者，问问当时的医生护士？” “哎，恐怕很难。丘家贵失踪时医院报过警，有个案底，除此之外的信息，除非是警局出调查令，否则没法再查下去。” “那当时报警的是哪家医院？” “市第一人民医院。”武羿道，“你打算过去看看？” 江琛挠挠头，道：“想是想，但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房东这事情，完全跟敏慧和蔡文强的失踪无关啊。 贺云翔也认为没啥关联，不过房东作为屋主，难道就没有遇上奇怪的事情吗？ “也许，该去跟他聊聊。”贺云翔翻出手机查路线时，江琛又把头箍戴上跑去照镜子。 “还折腾啊？”贺云翔道，“都好几天了，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江琛对着镜子夹发夹，道：“台风天马上要过了，我感觉要做什么就得趁这几天。” 贺云翔懒得理他，翻出房东的号码，拿着手机去阳台打电话了。 江琛在洗手间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泄气了，摘了头箍钻进被窝，望着天花板不吭声。贺云翔把手机充上电，钻进被窝，说：“关灯了。” “贺总。” “嗯？” “你睡得太边了，不怕掉下去？” “哪里边了？你看错了。”贺云翔关灯，羽绒被滑下地，他捞起来往身上堆。心里一遍一遍提醒自己决不能再睡进江琛的被窝了，要警惕，一定要警惕。 等他睡着了，羽绒被又滑地上去。贺云翔冷了，迷迷糊糊伸手找被子。江琛默默把被角递过去，贺云翔抓住了，霸道地往自己身上裹，睡着睡着又贴到了电暖炉旁边。 清晨，贺云翔醒来时，江琛已经准备好早餐了。 贺云翔迷迷糊糊道：“你今天还上班？” “今天休息。”江琛摘下围裙，笑道，“贺总，起来吃早餐吧。” 贺云翔睡得正舒服，眯了眯眼，看到身上那床被子时，贺云翔终于清醒了…… 市第一人民医院—— 丘露的病情稳定下来，前几天转到了普通病房。但她一直没醒过来，丘家贵牵着女儿的手，轻声道：“露露，早上好，爸爸来了。爸爸今天给你买了最喜欢的瞌睡猫，你看。” 丘家贵从袋里取出小公仔，在女儿面前晃晃，轻轻放到她的枕头边。 “露露，瞌睡猫放在这儿了，你赶紧醒来看看哈。” 护工阿姨端着温水走来，朝丘家贵道：“要给露露擦身子了，麻烦回避一下吧。” “哎，好，辛苦你了。” 护工阿姨感叹道：“丘叔，你也辛苦了。” 丘家贵坐在外面吃面包，手机响了，他接起：“哎，贺总，你好你好！真是有心了……嗯对对，在五楼。” 贺云翔和江琛出电梯，一眼就看到在门口吃面包的丘家贵。丘家贵这人敦厚老实，是个非常好说话的人。他跟他们握手，道：“贺总，小江，你们有心了，真是非常感谢！” 贺云翔递上水果篮子和一份古树礼品茶，道：“一点心意。” “哎呀，你们真是太客气了！”丘家贵笑了，脸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江琛递给他纸巾，道：“丘叔，你的脸怎么刮伤了？” 丘家贵用纸堵着伤口，道：“呵呵，剃胡子不小心，手滑了。” 护士来换药，看了一眼丘家贵，指指自己的下巴：“这里，还有一点血迹哦。” 她递给丘家贵一根沾了药水的棉签和一面小镜子，然后带着药进病房了。丘家贵对着镜子看了看，用手擦镜子，眯着眼往镜子里看，然后又擦擦，擦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胡乱用棉签擦擦下巴，问他们：“干净没有？” “还有，这边。”江琛拿着棉签，帮他擦干净了。 “呵呵，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了。”他往镜子里看了看，又擦擦镜子，嘀咕道，“怎么擦不干净呢？” 江琛没吭声，贺云翔也没吭声。房东的眼睛确实不太好，明明很干净的镜子，房东却看起来很脏似的。 贺云翔办事有分寸，知道什么该聊什么不该聊。江琛在他们聊天时偷偷观察房东，房东皮肤好好的，哪里有火烧过的痕迹？ 难道是整容了？ 江琛盼着贺云翔能问几句，但贺云翔并没有问他车祸的事情。这些伤心事，并不适合作聊天的话题。 中午，三人吃过饭，丘家贵跟他们握手道谢，然后又往医院去了。除了工作，丘家贵把时间全都用来陪伴女儿。 “也难怪，老婆离婚了，女儿成了他唯一的牵挂。”贺云翔把车开出医院，感叹道，“他也真不容易。” “他在家住的时候居然没有遇上问题？”江琛百思不得其解。 贺云翔打方向盘，道：“屋子重新装修好，不到一个月他女儿出事了，这还不叫遇上事情啊？” “贺总，前面左拐，去一下综合市场。” “好。” 到了市场，江琛买了好多菜，大包小包塞车尾箱里。晚饭弄了酱香茄子和鱼香肉丝，两人吃过饭，贺云翔刷碗，江琛又拿着粉红化妆镜夹发夹。 外面响了两声雷，雨又开始下起来。到了八点半，雷声一声比一声响，电闪雷鸣，贺云翔洗完澡出来，发现江琛不见了，他心里一惊，连忙喊：“江琛！” “这儿呢！” 贺云翔走进洗手间，哭笑不得：“你又在干什么？” “夹发夹时，不小心戳到后脑勺，好像出血了。”江琛对着镜子摸后脑勺，“贺总，帮忙拿化妆镜过来。” 贺云翔拿了粉红化妆镜，展开，对着江琛后脑勺：“能看见吗？” 小镜子反射着大镜子，大镜子又回照着小镜子，镜像层层，灯光反射，江琛和贺云翔同时被晃了眼。与此同时，炸雷响起，日光灯一下子灭了。 又跳闸了。 两人摸黑去大厅，贺云翔记得他的手机放在茶几上，摸来摸去没找着。江琛点亮手机，帮他照着，贺云翔在沙发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他当时也没多想，点亮手机，跟着江琛去弄电闸。打开电箱，果然是跳了闸，江琛摁下电闸，还是没来电。 “可能保险烧了，我去找找工具。”江琛进屋，不一会儿找到工具，贺云翔照明，他弄保险丝，几分钟后再开电闸，灯终于亮了起来。 江琛摘了头箍，找来万花油，让贺云翔帮忙涂一下。贺云翔拨开他的头发，后脑勺果然有一道划痕。 贺云翔给他抹万花油，道：“你也是厉害，夹个发夹把脑袋戳破了。” “哎，手滑。” 江琛想去摸后脑勺，贺云翔拽下他的爪子：“刚上好药，别乱碰！” 江琛洗澡时候觉得后脑勺肯定肿了，摸了一下，果然起了个大包儿。镜子雾气蒙蒙，江琛擦擦，不知是不是水汽太浓，镜子总是雾蒙蒙，什么都看不见。 临睡前，江琛刷牙，看了看镜子，镜面还是雾蒙蒙的。江琛心想，也许是空气潮湿，把镜子蒙上了一层水汽。 贺云翔躺床上看书，见江琛来了，连忙往边上挪了一挪。他一动，羽绒被又掉了。江琛坐到床边，道：“贺总，你睡得太边了，过来点。” 贺云翔道：“不用。” 江琛钻被窝，忽然想起没有锁门，于是又爬起来去锁门。他摸到门锁，发现大门已经锁好了。 应该是贺云翔回来时顺手锁了。贺云翔办事细心，聊天又能侃侃而谈，江琛挺佩服他的。 江琛回到卧室时，贺云翔已经睡下了。江琛关灯，爬进被窝。贺云翔又往边上挪了一挪，窸窸窣窣，似乎又在捞掉地的被子。 江琛躺在床上，数着，短短十分钟，贺云翔捞了三次被子。 江琛：“噗。” 贺云翔：“你笑什么？” 江琛：“没什么。” 贺云翔一动，被子又掉了。贺云翔心里恼火，听见江琛喊了一声：“贺总。” “怎么？” “睡过来吧。” “不用。”贺云翔把羽绒被往身上堆，冷风一个劲儿往被子缝里钻，贺云翔睡得冷，缩成一团。忽然，身上一轻，江琛把那碍事的羽绒被整团儿抱了起来。 贺云翔坐起来：“你干什么？” 江琛挡开他的手，把自己的被子盖过去：“睡吧。” “你……” “贺总，两个男人也不干啥，有啥睡不得的？你敢说你以前没跟其他男的睡过？” 贺云翔转念一想，也对，小时候还不是几个伙伴睡一起嘛，有啥睡不得的？ 江琛哪壶不开提哪壶：“再说，你都在我被窝睡好几天了，还不是睡得好好的嘛！……哎，贺总，别走啊！我错了！我不说话了！” “放手！” “你躺下再说！” 贺云翔恼羞成怒：“我去洗手间不行啊？！” “行行行。” “哼！”贺云翔摁亮日光灯，朝镜子看了一眼。镜子雾气蒙蒙，什么都看不见，他擦了擦，还是雾气蒙蒙。 贺云翔想，可能是下雨的关系，空气里的水汽大吧？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贺云翔一觉睡到八点多，醒来时江琛已经上班去了。贺云翔爬起身，叠好被子，进洗手间刷牙。镜子还是雾气蒙蒙，贺云翔擦了擦，擦不干净。他拿着电动剃须刀往下巴胡乱刮了刮，摸一摸，还有胡茬没剃干净。贺云翔在桌上找到江琛那粉红色的化妆镜，这巴掌大的镜子倒是挺干净，他看了看下巴，能照的清楚。他立起化妆镜，对着镜子刮干净胡茬。 江琛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是他自己做的豆沙包，皮薄馅多，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江琛蒸了三个，此时有点儿凉了，贺云翔打着火把包子蒸热，用筷子夹着吃。厨房里还堆着昨天买的东西，他打开袋子看了看，都是酱油陈醋瓶瓶罐罐，于是一股脑儿收进柜子里。 饭桌上放着一盒精致的便当。京酱肉丝，宫保鸡丁，全是贺云翔爱吃的菜。这些日子，江琛每天变着花样做便当，看着精挑细选的菜式，贺云翔总有种被宠着的错觉。 公司里的人对贺云翔的“爱妻便当”早已见怪不怪。秘书送文件来，还问了一句：“奇了哎，今天没有加辣椒啊？” 贺云翔并不喜欢吃辣椒，江琛给他做的便当也一直没放辣椒。他只当秘书开个玩笑而已。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大展宏图，那是某个大客户送给他的镜面挂画，平时他没有注意，今天多看了一眼，发现镜面有点儿脏，雾蒙蒙的。他对秘书说：“这挂画脏了，改天叫人来擦一下。” 秘书看了一眼挂画，说：“好的。” 贺云翔打开电脑，浏览了一遍开会的内容，是崔志峰那项目，细节他和崔志峰已经协商好了，等开会时候跟员工讲。 会议从十点半开到十一点半，散会时，贺云翔拿出手机，在“最近联系人”页面翻了好一会儿，找到崔志峰，打电话过去。崔志峰很快接听：“喂？贺总。” 贺云翔笑道：“崔总啊，忙啥呢？” “嗨，还不是在瞎忙嘛！” “审批文件准备好没有？今天下午要上报了。” 崔志峰愣了一下：“什么审批文件？” “呵，还什么审批文件？城东那项目，别告诉我你忘了啊。” 崔志峰没吭声，估计在埋头琢磨。过了片刻，崔志峰的声音响起：“这个……东城……我记得我没有什么项目呀？贺总，你是不是搞错了？” 贺云翔也是一愣，这是跟他开玩笑吗？这么大的工程，崔志峰不可能忘记，昨天还跟他聊电话呢。贺云翔笑道：“崔总，这时候了，就不要开玩笑了。” 崔志峰被他搞糊涂了：“贺总，我确实没有什么项目啊。” “就是城东商业街……”贺云翔滑动鼠标，页面往下，他看到双方签名那一栏。 一边是贺云翔自己的签名，另一边却是…… 贺云翔瞪大了眼。 “喂？贺总？贺总？怎么不说话了？” “……你现在在哪？” “啊？我的店就在城东商业街那儿啊，不过我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什么项目。你也知道，我这边店面早就批下来了，该上报的也都上报过，审批流程都走完了。”崔志峰笑道，“上个月开业，你不是来给我剪彩了嘛！” 贺云翔瞪着屏幕上那签名。 印章是崔志峰的公司，没错。 但签名的人，却是一个姓侯的老板。贺云翔从来不记得，有跟这么一个老板签订过合同。 他打电话过去，那边很快接通，侯老板似乎对他很熟，聊起天来跟朋友似的。贺云翔交代了审批文件的事情，不到半个小时，对方就把申报材料传真过来了。 贺云翔拿着申报材料，望着上面侯老板的签名，眉头紧皱。 健身馆—— 江琛等了一个上午，武羿并没有来健身馆。 武羿的排班不固定，他大多时间上晚班，但也会有排到早班和中班的时候。一个月里总有那么几天见不着他。江琛想打电话，刚拿出手机，想想还是算了，反正经常能见面，到时候再聊也不迟。 “江教练，早啊！”陈姐笑呵呵地打招呼，“有没有想念我呀？” “陈姐，不早了，都快中午了。” “哎，早上有事儿没法来，今天练什么项目呀？” 江琛看了看她的项目表，道：“陈姐，这边请。” 又有几个客户来了，为了方便管理，江琛把他们安排到同一个区域。 陈姐已经练上了，江琛指导陈姐时，顺便跟他们讲注意事项。 午休时，江琛在消防通道见到张教练。张教练染回黑头发后显得“乖”了不少，他慵懒地依在墙角吸烟，见江琛来了，朝他挥挥手。 张教练进健身馆之前是歌舞厅里跳舞唱歌的，蹦迪街舞样样精通，在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进健身馆后，张教练收敛了不少，也许是那股桀骜不驯的气质，他常常成为女客户闲聊的话题。 当然，话题的内容，张教练还蒙在鼓里，偶尔听到只言片语，但听到了也没用，张教练不懂那些名词的意思。 张教练分江琛一根烟，两人吞云吐雾。 张教练弹弹烟灰，苦恼道：“我觉得，她们最近又在讨论我了，问了她们又不说，神神秘秘的。” 江琛笑道：“张教练，你真是太受欢迎了。” “唔，恐怕不是。” “哦？她们说什么话题呢？” “她们最近在讨论磕cp……你说，cp是什么意思？” 江琛道：“那是上海一个动漫展览会的简称，她们可能打算去漫展。”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她们在讨论我。” “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差评。”张教练呼出一口烟，“'chaping，我还以为她们对我有意见呢。我寻思我形象挺好，长得帅，也没对她们咋的，怎么就给我发一个cp呢？” 江琛：“哈哈哈哈哈哈！” 吸完烟，两人进去了。江琛朝张教练那边看了一眼，赵副总不在，张教练正接待三个年轻女孩儿。 直到下班，江琛还是没见着赵副总。真是稀奇，赵副总平时狼扮成羊混在客户堆里，今天却没有出现过。 回家路上，雨势渐渐小了起来，天边的云开了，露出夕阳橙色的光。 雨过天清，台风终于过去了。 贺云翔打来电话，说是要出去一趟，晚上不必等他。江琛一个人在家，想着吃点面条。他记得昨天买了一把面条，翻翻柜子，却没找着。江琛简简单单吃了个蛋炒饭，吃完了又找出那粉红镜子，戴着头箍夹发夹。他不确定天气晴朗后会不会还遇上奇怪的事情，他得尽快找出敏慧消失的原因。只要搞懂了敏慧的事情，他就能用自己做实验，让自己也去体验一下失踪。 贺云翔九点多才回来，他似乎很累，把公文包一放，松开领带道：“还没玩够？” 江琛摘下头箍，泄气道：“网上找不着有用的帖子，倒是黑洞理论比较靠谱。贺总，我实在搞不懂了，难道他们真的踩着黑洞掉进去了吗？” “我如果想明白了，早就学他们失踪了。”贺云翔喝完咖啡，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似乎在想事情。 江琛拿着头箍和发夹进洗手间，然后又出来，去主卧里的洗手间。两个洗手间的镜子雾蒙蒙，根本看不清，唯独粉红化妆镜还清晰着，他只好把粉红镜子立在大镜子前，对着镜子摆弄“头花”。 贺云翔进厨房烧水，江琛走出洗手间，道：“对了，贺总，你把面条放哪儿了？” “都在柜子里。” 江琛又翻了翻：“……没有啊。” “可能吃完了吧。” “昨天去综合市场买了一把，金龙鱼的鸡蛋挂面。” “有吗？”贺云翔倒是没留意，“那你再找找？都在柜子里。” 江琛又找了找，还是找不到。江琛也迷糊了，心说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第二天，武羿还是没有来。 平时武羿就算休息，也会风雨无阻地来健身馆。江琛知道他的目的，也常常跟他聊起自己的“实验”。武羿觉得江琛的思路是对的，但一些细节恐怕没有做到位。至于是什么细节他一时半会也没想明白。前几天武羿还建议江琛换个角色，试试从蔡哥的角度去思考，没准会有什么突破。 江琛想跟武羿聊聊蔡哥的事情，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打算再仔仔细细跟武羿讨论一下，争取今晚就去试一试。但今天武羿没有来，反而其他客人来了。江琛安置好他们，等休息时拿出手机，打算给武羿打个电话。他找了一遍最近联系人，没有武羿的名字。他又去通讯录里翻，还是没有武羿的名字。江琛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通讯录，有客户的电话，有快递的电话，有朋友的电话，也有家人的电话……林林总总他都备注好了，偏偏没有找到武羿的名字，反而有几个想不起是谁的人，其中一个还叫吴房东。 难道是以前找房子时存下的号码？江琛实在想不起来，觉得留着也没用，于是删掉了。 通讯录找不到武羿，他只好去微=信里找。他记得前不久还跟武羿聊过，结果找了一轮，没有。联系人里也没有。武羿仿佛凭空蒸发了，手机里居然找不到他的信息。 江琛想不起武羿的手机号码，于是发消息问贺云翔。贺云翔也是加过武羿，他那边应该有。江琛发完消息，正好客户来找他，江琛收起手机接待客户去了。 下午，来了两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孩，她们跟江琛熟，见面嘻嘻哈哈打招呼，称他作江哥哥。江琛却觉得好像第一次见面，不认识她们似的。他看了两人的登记表，是上一年前来的老客。江琛心想，可能是蔡文强那边的客户，所以比较面生吧？ “江哥哥，你上周介绍的餐馆，真是太棒了，小龙虾特别好吃！”客户a跑步时跟他聊天，“不过烧烤店我没找着，具体在哪个街道啊？” 江琛一头雾水：“烧烤店？” 客户b：“哦，那是沃尔玛旁边那一家，叫什么遇上烤鱼？” 江琛懂了，顺着她们的话道：“那店叫柠檬遇上烤鱼，在沃尔玛侧门左转。” 前台小妹带着名单给江琛，让他跟新客户沟通一下，尽快订好训练方案。周年庆还没结束，每天都有新客人。江琛扫了一眼名单，朝她们笑笑：“你们先练，我去去就来。” 客户a跑着步，气喘吁吁道：“江哥哥，你先忙！” 客户b对器材很熟悉，已经自己练上了。 江琛走出几步，又回头看看，两个女孩儿叽叽喳喳，一边聊天一边练。江琛摇摇头，实在想不起什么时候带过这两个女孩儿。 临下班时开总结会，欧经理和一个年过五十的老领导主持会议。江琛记得那老领导是总公司的陈部长。 江琛环顾四周，还是没见赵副总。 散会时，江琛找上张教练，问他赵副总是不是回总公司了。 张教练嚼着木糖醇，顺手递给他一粒，道：“是啊，赵副总早就回去了。” 江琛茫然：“早就回去了？” “当然呀，周年庆那天下午就回总公司了，你不是现在才反应过来吧？都过去多少天了！”张教练瞥到陈部长，连忙勾着江琛的肩膀把他带到墙角，低声道，“这陈部长估计要在这边待上个一年半载，考察工作，懂不？这老头儿特别严，遇上他你可要小心点啊！” “哎，不对吧，留下来的不是赵副总么？”江琛道，“赵副总还归在你名下，你当他的教练呀！” “哈？”张教练一脸新奇地指着自己，“我是赵副总的教练？哈哈哈哈哈哈是就好了！” 张教练只当江琛在开玩笑，拍拍他，道：“如果我是赵副总的教练，那就精彩了！嘿嘿嘿，看我不把他训得妥妥贴贴喊爸爸！” 江琛汗了一下，心道你就是赵副总的教练啊！还妥妥贴贴喊爸爸……到底谁喊谁爸爸都不一定呢！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八点半，贺云翔回到家。他坐进沙发，松了松领带，答复道：“没有。” 江琛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你那儿也找不着？” 贺云翔摇摇头：“电话号码也没了。” 贺云翔在手机里没找着武羿。 薇=信可以拉黑。那电话联系人呢？电话联系人除非是自己动手，否则，不可能删掉。 难道有人用了他们的手机？或者……是他们俩同时中了手机病毒？ 如果是中毒了，为什么偏偏删掉的是武羿？ 贺云翔道：“你再看看，除了武羿，还有谁的名字不见了？” 江琛连忙翻了一遍，通讯录里一大串儿是客户名字，联系过的没联系过的，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什么。 江琛感到口干舌燥，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贺云翔：“……那是我的杯子。” “呃，拿错了，不好意思哈。”江琛把杯子放到他面前。 贺云翔盯着咖啡发愣，江琛咂咂嘴：“要不，还你一口？” 贺云翔抬腿，江琛扭腰躲开，道：“我总感觉好像不太对劲，小武不会无端端删掉我们。” 贺云翔一时间也没想明白，捧着咖啡没吭声。 江琛道：“这当中肯定出了问题……今天是第二天了，小武可能出事了。” 贺云翔也想到了，武羿恐怕是遇上某种难以解释的意外。 江琛坐了一会儿，站起来道：“贺总，我出去一下。” 贺云翔知道他要去哪，把杯子一放，道：“走，一起去。” 店里值班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江琛进店时，他正在摆放货物。 江琛买了一包烟，结账时，装作不经意地问：“咦，今天你值晚班啊？” “是啊。”那小伙子笑了笑，“十六块钱，现金还是扫=码？” 江琛点开手机，给他扫=码，问道：“这几天，武羿上白班么？” “啊？什么武羿？” “就是经常上夜班的那人呀。” 那小伙子纳闷道：“没有吧，上夜班的一直是我呀。” 江琛有点急，瞥见贺云翔朝他使眼色，只好把满肚子的话又咽了回去。 小伙子道：“谢谢光顾，这宣传单请带好，最近有活动可以了解一下。” “谢谢。”江琛收起宣传单出去了。 贺云翔递上一袋凤梨酥，随口道：“哦，上夜班真不容易，好像要通宵吧？” “是啊，一直上到凌晨三点多呢……十一块谢谢。” “一百有得找吗？” “有。” 小伙子把钱放验钞机里，听贺云翔问：“你来多久了？” “快一年多了。” “换白班嘛，晚班多累啊。” “没办法，白班是两个女孩，她们不愿意上晚班。”小伙子麻利地数零钞，递给他，“找你的钱，请收好。” “就你们三个员工啊？” “可不是嘛！”他指指招聘海报，“贴了大半个月了还没招到新的！” 江琛在外面吸烟，见贺云翔出来了，连忙迎上去：“怎样？” 贺云翔：“走吧。” 江琛递给他一支烟，道：“武羿不在这儿。” “对。” “但是……我们前几天还见着他。” “对。”贺云翔呼出一口烟，沉默地望着夜空。 回到家，两人坐在沙发上，贺云翔吸烟，江琛看宣传广告。 江琛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脑子里某种念头仿佛小火星，越烧越烈，成了灼心灼肺的火。 江琛心烦意燥，问贺云翔要过一支烟，点燃了，吸了几口，才道：“贺总，你说，武羿会不会失踪了？” “我看不是失踪那么简单。”贺云翔弹弹烟灰，“他是整个人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 “要报警么？” “没必要，报警了也没用。” 江琛沉默了，贺云翔也不吭声了。 吸完烟，贺云翔起身去洗澡。洗完澡出来，看见江琛还坐在沙发里，贺云翔道：“你坐这儿琢磨也没用，洗澡睡吧，时间不早了。” 江琛叹气，收拾衣服去洗澡。洗头时，他不小心把后脑勺的伤口挠破了，沾上洗发水，火辣辣地疼。江琛胡乱冲干净，拿万花油往后脑勺抹。他摸到伤口肿了，还渗出一点儿血。 睡觉时，江琛只得侧着睡。伤口又疼又痒，他不敢碰。 第三天，武羿还是没有来健身馆。 江琛翻客户登记表，仔仔细细地查了一遍，登记表里没有武羿的名字。他问前台小妹，是不是漏了，蔡哥名下应该还有一个叫武羿的小帅哥。 前台小妹查电脑，摇摇头：“江教练，没有武羿这个人，他从来没有来过健身馆，你是不是记错了？” 武羿确实是消失了，哪儿都找不到。江琛心里懊恼，查失踪查失踪，最后身边的武羿失踪了自己却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前台小妹看着他，忽然咯咯笑道：“江教练，你的头发，耳朵边的那撮，翘起来了哦！” “啊，有吗？”江琛摸摸头发，对着墙面的镜子看了看。镜子雾蒙蒙，用手擦擦，还是看不清楚。 江琛去洗手间，洗手间里的镜子也是雾蒙蒙。他回想起，似乎从台风天开始，身边的镜子全是朦朦胧胧，无法照出什么来。他朝玻璃窗看去，玻璃窗也有一层薄薄的雾。他擦了一下，搓搓手指，感觉不像水汽，应该是玻璃脏了。 傍晚下班，江琛又去了一趟便利店。还没到换班时间，一个短头发的年轻女孩儿忙着结账。 江琛买了一包烟，故作轻松地问：“妹子，你知不知道，武羿什么时候辞职的？” 那女孩儿奇道：“什么武羿？” “大概二十多岁，高高瘦瘦的一个小帅哥，他说在这儿打工。” 那女孩儿咯咯笑了：“我在这儿干两年了，从来没有听过武羿这个人。你是不是搞错了？十六块钱谢谢。” 江琛只好笑笑说：“呵呵，可能是我搞错了吧。” 临走时女孩儿给他一份宣传单，非常热情地推荐他看一下。其实江琛昨晚拿过了，宣传单印着漫画联动活动。那漫画叫《霸道影帝爱上我》，最近非常火，不仅拍动画片，还要出电视剧。这一波宣传就是电视剧的预热联动。 江琛瞥了一眼配图，非常大众化，霸道某某内容也符合主流口味。也许正是因为大众化，所以读者多，自然就火起来。 江琛对这漫画不感兴趣，他觉得敏慧的那篇武侠漫画，虽然不温不火，但比这霸道影帝要有意思多了。 晚上，贺云翔回到家，直接对江琛说了一句话：“你看看，你手机有没有多出不认识的人？” 江琛拿出手机看了一下，说：“贺总，我客户多，有些还不太熟悉，很难分辨有没有多出的人。” “那还加他们干啥？” “客户回访。” “哦……” 江琛坐到他身边：“贺总，你发现什么了？” 贺云翔想了想，拿出纸和笔，从手机里抄出几个不认识的人。 贺云翔今天还把手机通讯录仔仔细细翻了一遍，没找着武羿，倒是找出好几个不认识的名字。 其中，有一个号码备注是吴房东。 贺云翔不认识吴房东，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加了这么一个人。 “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贺云翔在纸上写道，“我爱吃辣椒吗？” “不吃。” “你还记得崔志峰吗？” “他是你发小，怎么，在考验我呢？” “我跟崔志峰签过合同，电话还经常聊，对吧？” 江琛意识到可能出事了，诧异道：“贺总，崔志峰怎么了？他也失踪了？” “他没失踪，还好好的。不过……”贺云翔沉默片刻，道，“我总感觉他不是崔志峰。” 江琛：“？？？” 贺云翔：“现在的崔志峰，他在城东商业街开了一家茶庄，我前天晚上还去他那儿喝过茶。他确实是崔志峰，跟我一起长大的发小，但问题是……他不是我认识的崔志峰。” 贺云翔喝了一口咖啡，叹道：“我认识的那个崔志峰，并没有开茶庄，而是开了一家公司，还跟我签过合同。最近几天，我查了一下……跟我签合同的老板姓侯，但我不认识他。” “同个公司？” “同个公司。” 江琛明白过来：“公司换了老板，现在的老板不是崔志峰了！” “对，是这样没错，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但崔志峰……就是现在开茶庄的崔志峰，他说自己从来没开过公司。”贺云翔拿起粉红镜子看了看，问江琛，“你能看清自己吗？” “能。” “那么，其它镜子呢？” 经贺云翔提醒，江琛这才后知后觉，似乎除了这面粉红色的化妆镜，其它镜子全蒙上了一层雾气。 江琛跑洗手间看了一下，又跑进主卧的洗手间看了一下，然后去到窗台，把窗户推开，两面窗玻璃重合，白雾更明显了。 贺云翔站在江琛身边，望着雾蒙蒙的窗玻璃，道：“这几天我没有开车……不是我不想开，而是没法开。” “因为……玻璃？” “对。车子的挡风玻璃、倒后镜，像蒙了一层东西，根本看不清楚。”贺云翔道，“我以为是天气原因，后来发现不是。今天我看见秘书对着雾蒙蒙的镜子补妆。我问她大展宏图擦了没有，她说已经叫人擦过了。大展宏图，记得吗？我办公室墙上的镜子挂画。” “也是看不清东西？” “对……好像除了我们俩，其他人都能看清镜子。”贺云翔坐回沙发，在纸上记录着。他打算把一些细节记下来，再好好琢磨一下。 江琛掐胳膊，疼，不是梦。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琛没有头绪，又找来头箍和发夹，对着化妆镜继续折腾。直觉告诉他，问题肯定出在镜子上。贺云翔懒得理他，自己埋头写记录。忽然，他想到一个人，拿出手机查了一下，问江琛：“你那儿，高琳琳的号码还在不在？” 江琛拿出手机，几分钟后，满脸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没有，对不对？”贺云翔似乎早料到了，写进纸里，“高琳琳的号码也消失了。” “贺总……这……这怎么回事，手机中毒了吗？” “再想想，还有谁的号码消失了？” 江琛埋头苦思，摇摇头：“你呢？” “我也想不起来，我觉得肯定还有人不见了，但是……哎，想起来再找吧。”贺云翔记录好，然后把手机里不认识的人全删了。 江琛也一狠心，把所有陌生的名字全都删了。在清理最近联系人时，江琛想着批量删除，后来转念一想，一条条看下去比较好，他想看看自己最近都联系过什么人。江琛一条条地删，一路删下去。最近联系人里有一些江琛没印象，有一些却又记得确实通过话。 这真是奇怪的感觉，明明手机是自己的，他却觉得像在偷窥别人的手机。 删了几分钟，江琛看到一条通话记录—— 联系人：蔡哥。 通话时间是半个月前，时长七分钟。他在半个月前，居然与蔡文强聊了长达七分钟的电话！ 但是……蔡文强早已失踪了，手机还留在家里，怎么可能跟他通电话？ 江琛与贺云翔对视一眼。贺云翔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机，摇摇头，蔡哥没有跟他通过电话。 贺云翔道：“你跟他聊过什么，只有你知道。” 江琛哭笑不得：“蔡哥都失踪那么久了，我去哪儿跟他聊啊！” 贺云翔道：“有些事情我还没有想明白，我总觉得我们的手机不是我们的。” “就像崔志峰不是你认识的崔志峰那样。” “对。” “贺总，咱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贺云翔抬腿，江琛一闪又避开了。 江琛把手机调成外放，然后回拨那个号码。 江琛记得自己把蔡文强的手机放在书房里，一直没有充电。时间过去那么久了，打电话过去，手机不可能接通。 然而，预想中的“您拨打的用户无法接通”并没有响起。屏幕显示拨号中，江琛望着屏幕，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过了几秒钟，电话接通。熟悉的声音响起：“喂？江大厨啊？”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江琛望着手机，半晌没吭声。 手机里静了片刻，声音又响起来，蔡文强说：“喂？大厨？大厨……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呢？” 贺云翔倒是冷静下来，开口道：“蔡哥？” “啊啊，贺总！” “蔡哥，你现在在哪？”贺云翔抬手拦住正要说话的江琛。 蔡文强那边似乎很多人，他说：“我在镇里的医院呢！” 蔡文强居然回老家了？！贺云翔与江琛对视了一眼。 贺云翔道：“蔡哥，这你就不对了，不给我们打电话报平安就算了，怎么连电话都不接？” 蔡文强茫然：“呃，你们给我打过电话？” 江琛凑上前，道：“蔡哥！打你电话也打不通，我们还以为你出事儿了！” 蔡文强还真被他们唬住了：“啥？你们什么时候给我打过电话？” 江琛随口道：“就前几天。” “还真没接到啊……这边信号不好，抱歉啊抱歉啊，回去蔡哥请你们吃海底捞！” 贺云翔在江琛耳边说了几句，江琛道：“蔡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今个儿欧经理还问起你呢。” 蔡文强叹气，说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他母亲这一进医院恐怕得住上一段时间。 蔡文强的老家在外省的一个乡镇，父母都在那边。蔡文强家里出事了，他丢下工作千里迢迢地跑回去。 这看起来很正常，没错。 但问题是，蔡文强不是已经失踪了吗？他什么时候回老家去了？ 江琛眼皮直跳，揉揉眼，再睁开，手机还是通话状态，不是梦。 江琛想了想，道：“蔡哥，你填了休假申请没有？” “早填了啊。” “哦，那就好。”江琛满肚子疑问，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聊下去。 反而是蔡文强那边开口了，道：“大厨，你再帮忙跟欧经理说说，我近期是没办法回去了，要填什么直接寄给我就好了。等我妈稳定下来，我再回去上班。” 蔡文强似乎很忙，他又聊了几句，匆匆挂了电话。 江琛坐在沙发里，一时半会还没回过神。他感觉就像是一场梦似的，蔡文强没有失踪，只是回老家而已。 他呆呆地坐了片刻，忽然站起身。贺云翔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跟着江琛冲进书房。 蔡文强的书房还维持着原样。江琛拉开抽屉，打开书柜，掀开枕头…… 没有，到处都没有！ 那本应搁置的手机、钱包、钥匙……全都不见了。显然是蔡文强回老家时，把手机钱包和钥匙都带上了。 但是……不对啊！事情不对啊！ 江琛坐在折叠床上，思绪纷杂。虽然联系上了蔡文强，但他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贺云翔陪他坐了一会儿，听见江琛道：“贺总，你觉得这个蔡哥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蔡哥吗？” 贺云翔也在想这个问题。他们认识的蔡哥失踪了，这个蔡哥却回老家了。也就是说，世界上同时存在两个蔡哥。但，这可能吗？ “崔志峰只有一个，目前是茶庄老板。原来的崔志峰不见了，变成一个侯老板。”贺云翔又在纸上记录着，“所以，这个回老家的蔡哥，要么就是我们认识的蔡哥，要么就不是我们认识的蔡哥。我估计蔡哥就像崔志峰那情况，只有一个，不可能同时存在。” 贺云翔埋头琢磨，忽然站起来，在书房里巡了一圈，打开抽屉翻翻，又打开书柜翻翻。 “贺总，你在找什么？” “你也来，别傻坐着。找找看，还有没有少什么……或者多了什么。” 江琛收拾过书房，但没有特别去记住什么东西，以至于找起来他也看不出哪里少了哪里多了。一眼看去房间也没啥变化。他一层层翻找书柜，房东留下的书还在，机械管理，维修手册什么的，江琛平时没注意这些书籍，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他拿出来，每本书都翻了一翻，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书柜里还有一些杂物装饰品，他一层层看过去，最后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拿出hello kitty闹钟。他揭开挡板，里面是空的，没有电池。 “贺总，有电池吗？” “有。” 贺云翔找到两粒电池，江琛装进去，闹钟的表盘动了。 “擦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江琛拍拍闹钟，又晃了晃，闹钟没有停，指针还在“嚓嚓嚓”地走。 江琛把闹钟放桌子上，看它什么时候停。结果闹钟没有停，指针一直在走。 江琛见没什么异常，拆了电池，把闹钟又放回柜子里。 起身时，有东西晃了一下眼。那是一面圆形的不锈钢小镜子。这镜子是买化妆品送的，背面还印着店铺二维码。镜面虽然有点脏，但看起来还是挺光亮，不像其它镜子那般雾蒙蒙。江琛擦了擦，往镜子里看去。 他能看清楚自己。 第四天，武羿还是没有来。 江琛安置好两个客户，直奔行政部，说要看蔡文强的休假申请表。 “蔡哥可能写错了联系地址，要我来核对一下。” 行政小妹找出蔡文强的休假申请，递给他。 申请日期是半个月前，笔迹是蔡文强的，没错。 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蔡文强怎么自己填了申请表？ 江琛按耐下纷杂的思绪，笑笑道：“蔡哥近期没法回来，能延长休假么？” “他什么时候回来，得给个大概日期。超过一个月，需要再补填一张申请表。”行政小妹道，“地址核对过，没错的吧？” “嗯，没错。” “好的，要是需要填表，我们会把文件寄到这个地址。” “好的。” “江教练，你怎么了？额头都出汗了。”行政小妹呵呵笑着，递给他一张纸巾。 走出行政部，江琛拿着烟去到消防通道。正巧张教练也在吸烟，见他脸色不对，诧异道：“小江，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昨晚睡落枕了。”江琛坐到台阶上，点燃烟，默默地吸了一口。 张教练坐到他旁边，手肘碰碰他：“你有心事儿，是找着女朋友，脱单了？什么时候给兄弟也介绍一个？” 江琛失笑：“哪有，还单着呢。男朋友倒是不少，你要么？” 张教练伸手：“来呀！” 江琛笑着往他的掌心拍了一下。 两人并肩吸了一会儿烟，江琛道：“小张，蔡哥什么时候走的？” “哦，大概半个月前，说是家里有事要回去一趟。怎么，他不是跟你一起住吗？” “小张，假如说，蔡哥在周年庆之前就已经失踪了，你信不信？” 张教练哈哈乐道：“没睡醒，做梦吧？” 江琛挠挠头：“可能是吧。蔡哥周年庆来上班了么？” 张教练说：“当然来了啊，第一天列队时，他就站你后面。” 江琛额上冒汗，故作淡定地笑道：“他当时还好吧？” 张教练没听明白：“你是指什么？” 江琛道：“状态怎样？” 张教练就笑：“当然好呀！小江，你给他弄的闪电，他喜欢的不得了，每天精神抖擞，仿佛头上贴金似的，巴不得把闪电挪到脸上给大家看呢！” 瞥到门外路过的陈部长，张教练连忙摁熄烟头：“那老头儿又来巡了！小江，别吸了，快起来！” 江琛赶紧摁熄烟头，跟着张教练又溜了回去。 傍晚，起风了。 天空阴沉沉，江琛回到家时，外面稀里哗啦下起雨来。 江琛吃完饭，拿出不锈钢小镜子，与粉红化妆镜并排放在一起。 今天午休时，他去了一趟精品店。柜台里，陈列着各种精美的镜子。江琛一个个仔仔细细地看过去，镜面全是雾蒙蒙，什么都看不清楚。 “你好，需要买什么呢？镜子吗？”服务生问他。 江琛拿出不锈钢小镜子，问她：“有这种材质的吗？” “有啊。”服务生捧出一个盒子。 “十块钱一个，礼盒装的十五，不锈钢耐用不怕摔，送女朋友正好！”那服务生打开盒子，把小镜子一个个拿出来给他看。 她拿出来的不锈钢小镜子，一眼看去，也全是雾蒙蒙的。 江琛擦了擦，擦不干净。服务生挺奇怪，找来一块绒布，亲自擦擦，又递给他看。在江琛眼里，那镜子却还是雾蒙蒙的。 江琛本以为与镜子大小、材质有关，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他发信息给贺云翔，但贺云翔没有答复，估计正在忙。 江琛坐在沙发上，望着那两面镜子。 粉红色的化妆镜是玻璃材质。印着广告的小圆镜是不锈钢材质。只有这两面镜子干干净净，能照出他来。 这两面镜子，是否有什么联系呢？ 江琛把两个镜子对着，然后又重叠，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把不锈钢小镜子举到眼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百思不得其解。 夜里十点半，贺云翔打来电话，叫江琛下楼接一下。 贺云翔喝醉了，打车回到小区，等江琛在地下停车库找到他时，满身酒味的贺云翔已经坐在墙边睡着了。 贺云翔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江琛正在给他擦身子。 “饿了没有？” “饿了。” “一会儿给你弄碗粥。” “嗯。”贺云翔迷迷糊糊，蹬腿道，“上面没有擦！” “好好好。”江琛道，“贺总，饮酒伤身，下次少喝点。” 贺云翔恼道：“如果不是那两个捞什子的什么老板找上门，我用得着陪他们么？” 回想起饭局，贺云翔火气又上头了，醉醺醺地拍被子：“我从来不记得跟他们联系过，我根本不认识他们！结果一看合同，确实是签过了！还是大客户！你说我能不陪吗？唉！这俩老板也不是省油的灯，扣着工程款跟我谈条件！可伤脑筋了！这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签的合约，净给我添麻烦！” 江琛给他扣好睡衣，道：“哦，那合约是哪个王八蛋签的字啊？” 贺云翔郁闷道：“我。” 江琛：“……噗！” 贺云翔抬腿，江琛一扭腰躲开了。 贺云翔道：“过来，听我说完！” 江琛知道他想说什么，道：“贺总，你的意思是，签名的那个你并不是你。” “对。”贺云翔抱着被子，眯着眼道，“那你说，如果签名的我不是我，那么，那个王八蛋跑哪儿去了？他跑去冒充我了吗？” 贺云翔似乎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酒醒大半，坐起来道：“不可能吧……” 江琛也觉得不可能：“贺总，你想想，你认识的崔志峰开公司，现在的崔志峰开茶庄，如果其中一个冒充另一个，那么他们之中只能存在一个，不可能同时出现。如果开茶庄的崔志峰一直存在，那么开公司的崔志峰应该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或者说，从来不会有这么一个人。” “也对，目前我只见着一个崔志峰，另一个跟我签合同的不见了。”贺云翔瞥了江琛一眼，“你怎么看？” 江琛想了想，道：“他们好像都有自己的人生，谁也没有影响谁。” 贺云翔喃喃道：“都有自己的人生……” 某种念头一闪而过，贺云翔昏昏沉沉，怎么也抓不住那灵光一闪。 贺云翔催促：“把那张纸拿来！” 江琛：“喳！” 贺云翔抬腿，江琛哈哈笑着躲开了。拿来纸和笔，江琛凑上前看贺云翔写写画画。 贺云翔在左边写上自己熟悉的事情，右边写上自己不熟悉的事情。 然后一个个对着，连上一条线。 崔志峰（开公司）——崔志峰（开茶庄） 蔡文强（失踪）——蔡文强（回老家） 蔡文强的手机钥匙钱包：（在书房）——（不在书房） 吃辣（不吃）——吃辣（喜欢）。 武羿（来健身馆）——武羿（消失） 便利店打工（武羿）——便利店打工（另一个人） 贺云翔道：“你再想想，你有没遇上不同往常的事情？” “有，我们那赵副总你还记得吗？他在庆典结束，当天就回总公司了，没有留下来。” “留下来的是另一个人？” “没错，留下来的是陈部长。” “其它呢？” “倒是有几个客户我不认识，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两人又讨论片刻，江琛看着他归纳出不认识的人以及手机里没有的号码。 然后，在连接左右两边的线上面，打了一个问号。 贺云翔道：“你有没发现，这些事情，好像其他人看起来很正常，就是我们俩觉得不对劲？” 江琛仔细一想，还真是。不管是蔡文强还是崔志峰，他们很正常，身边的人也都很正常。蔡文强回老家，崔志峰开茶庄……没有人会觉得有异常的地方。 除了他们俩。 贺云翔指着那个问号，若有所思道：“其实，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还是我们俩出了问题？”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第五天，中雨转大雨。 江琛半路上雨伞被吹翻，淋了一头一身。去到健身馆时，俨然湿成一只落汤鸡。 他身体强壮，并不担心感冒。欧经理看他一身湿，形象不太好，于是让他去登记再拿一套制服，把这身湿的换下来。 丽丽递给他一个风筒，让他吹吹头发。 江琛道：“不用不用，我头发短，纸巾擦擦就好。” 丽丽摇摇头，道：“江教练，还是吹一吹好，淋了雨本来应该去洗个澡洗个头，但现在没这个条件，总得要把头发吹干才好，免得入了头风，头疼起来可难受了。” 江琛谢过她，拿着风筒去吹头发。热风暖呼呼，吹起来特别舒服，吹到后脑勺，伤口疼了一下，江琛摸摸，似乎有点掉皮。本来雨淋湿了，风筒吹干后，伤口结痂的地方脱落，火辣辣地烧起来。他没有带万花油，只好问丽丽要来驱风油，胡乱往后脑勺抹。 丽丽帮他看了一下，说驱风油不行，要用碘酒。她找来棉签和碘酒，问道：“江教练，你这伤口是不是经常沾水啊？有点儿发炎了。” “洗头时不小心挠破了。” “嗨，还洗头！江教练，不是我说你，你这几天还是注意点儿，别让这口子碰着水，要不然容易感染哟！” 丽丽涂好药，江琛想摸摸，被丽丽挡下了：“别碰哦！疼的话忍一忍。” 江琛感激道：“好的，丽丽，你真好，谢谢你。” 丽丽咯咯笑道：“好嘛，又给我发好人卡了！江教练，碘酒只是应急，你这情况得去药店买点儿消炎的药膏抹一抹。” 午休时，江琛出去买药，回来看到行政小妹忙着摆放易拉宝。地上放着一堆海报和三角形挂条，行政小妹见他进门，连忙喊道：“江教练！快来帮忙挂一下！” 被拉来做苦力的还有张教练和黄教练，他们个子高，很快挂好挂条。三角形挂条印着动漫帅哥，江琛看着眼熟，展开海报，里面是同样的动漫帅哥。看到标题，江琛这才明白，原来是《霸道影帝爱上我》。近期霸道影帝有联动宣传，健身馆也掺和了一份，推出限量版动漫白金卡。反响非常热烈，许多客户为了这张白金卡去升级vip。 江琛陪客户训练，顺口问她，这《霸道影帝爱上我》很好看吗？ 那客户兴奋地说当然好看，影帝又帅又会撩，简直就是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呢！ “漫画都出到第三集了，上市不到半小时卖断货，你说火不火？” “这么夸张啊？” “可不是嘛！江教练，你平时也爱看漫画么？” “当然喜欢呀！” 那客户仿佛寻到知音，热情道：“那这本《霸道影帝爱上我》你更要看一下，男主女主的恋爱特别激动人心呢！下个月的漫展有签售会，现场有书卖，要去得早点排队哦！” 旁边的客户回过头：“哎，你也看了啊？” “你也看了？” “看了！哇！” 俩女孩仿佛老朋友一般，叽里呱啦讨论起剧情来。 江琛笑着摇摇头，他也是看漫画的，家里收藏了一套海贼王和北斗神拳。他喜欢热血类型的漫画，像这种霸道某某爱上某某的恋爱题材，实在提不起兴趣。 经过走廊，满眼全是霸道影帝的海报，三三两两的客户正与海报拍照。江琛往海报多看了一眼，作者是azrael 喵，看着有点儿眼熟。其实这几天满大街全是霸道影帝的宣传，觉得眼熟也不奇怪。 《霸道影帝爱上我》在宣传上下了重本，连江琛最喜欢的甜筒包装也换成了动漫形象。相信用不着半个月，这霸道影帝倒追小演员的恋爱故事，便成家喻户晓的国民漫画了。 即使如此，江琛对霸道影帝依旧提不起兴趣。 下午，贺云翔来了。 他上跑步机，自己调速调时间。他跑步时江琛正在接待另一个客户，安置好才匆匆跑过来。贺云翔只是随便练练，练习项目已经设计好，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地练习，也没什么需要指导。 生活似乎与往常一样，只是窗玻璃永远雾蒙蒙。隔壁的女孩儿隔着窗玻璃朝楼下的男朋友招手。 “这里！这里！”她开心地挥挥手。几分钟后，她男朋友上来了。 两人一起跑步，聊天。 健身馆人来人往。 前台忙着接待客户，欧经理陪着陈部长巡查。熟客路过，朝贺云翔和江琛打招呼。不远处的女孩儿正对着雾蒙蒙的大立镜补妆。 这个世界很正常，所有人都很正常。 贺云翔看向江琛。江琛回过头，也看向他。 这个世界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他们俩。 “今天又签了两份合同。”吃晚饭时，贺云翔说，“两份谈了很久的项目，终于签下来了。” “恭喜恭喜！来，赏你一块红烧大.肉.肉！” “……啧！哄小孩呢？” “味道不错吧？放了白酒和糖呢！”江琛见他喜欢，又夹起一块，裹上汁，放到贺云翔碗里，挤挤眼，“贺总，喜欢的话，赏几句赞，夸夸呗？” 贺云翔失笑：“你想怎么夸？” 臭流氓咂咂嘴，贺云翔作势踹他，江琛哈哈大笑地溜了。 外面风大，窗户啪嗒作响。一股夹着水汽的风呼啸着席卷进屋。江琛关上窗，把晾在阳台的鞋子移去墙角。这几天又风又雨，鞋子洗了没法干，明天上班只能穿人字拖了。 贺云翔非常喜欢红烧肉，吃了大半盘，意犹未尽。他给自己倒上啤酒，顺手拿起不锈钢小圆镜，往镜子里看了看，镜子里的人也看着他。 江琛道：“那合同的老板，应该没有变吧？” “没有变，还是认识的人。项目进展也没有变，之前谈到哪儿就是哪儿，非常顺利。” “哦。”江琛端起杯子，打趣道，“臣敬皇上一杯！” 贺云翔哭笑不得：“看电视剧太多，脑子抽了？” 两人碰杯，贺云翔吃了几口菜，又道：“你记不记得，镜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不清东西？” “哦，这我记得，是小武没来的那一天，我还以为水汽大。”江琛吃菜，含糊道，“算起来……今天是第五天了。” 贺云翔没吭声，跟江琛碰杯。江琛给贺云翔续上，贺云翔道：“如果抛开我们的观念，以正常人的视角来看，这边的生活是跟平时没啥俩样。有时候我会有种错觉，好像以前的生活都是假的，这儿的生活才是真的。” 江琛提醒道：“贺总，真正的崔志峰没有开茶庄。” 贺云翔摇摇头：“用真或假来定论并不恰当。开茶庄的崔志峰也是真的，活生生的，只是我们不熟悉。他的生活，与我们认识的崔志峰不一样。” 他站起来，慢慢踱步，站到窗户前。江琛知道他在想事情，于是也不吭声，自斟自饮，半杯啤酒下肚，听贺云翔道：“五天前……我们做过什么事情？” “白天去过医院，还去了综合市场。” “晚上呢？” “晚上……还是跟平常一样，弄头花和发夹。” “你记不记得当是头花是怎么个戴法？” “纸巾揉成一团，一边一个，卡头箍里……贺总，我觉得，可能不是头花的问题。” 这段时间江琛每天晚上折腾头花，如果真是头花的问题，为什么他天天折腾，也不见世界变回原样？ 贺云翔也想到了，他们俩的情况，显然与头花无关。 难道是跳闸的问题？ 贺云翔打开电箱，关闸，等了几分钟，再打开，进屋问江琛：“有没感觉？” “没有。”江琛看看窗户，还是雾蒙蒙的。 “怪了，问题到底出在哪呢？”贺云翔给自己续满酒。他记得那天一觉醒来，世界就变了。侯老板，开茶庄的崔志峰……这不是他们熟悉的世界。 贺云翔望着雾蒙蒙的窗户，喃喃道：“五天前的晚上，肯定发生过一件关键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江琛也看了看窗户，忽然道：“贺总，我觉得，跟雷雨天气有关。” 贺云翔眉头一皱：“雷雨天？” “琳琳的信里，写到出事的时候，都伴有打雷下雨。她碰着胳膊那段，描写过雷声滚滚。而敏慧失踪那天，也是打雷下雨的天气，我问过她了。”江琛又给自己续上酒，跟贺云翔碰杯，喝完，继续道，“我记得五天，正好是台风过境，打雷闪电，电压不稳，还跳闸了。打雷闪电引起的跳闸，是唯一不同寻常的地方。” “这概率……很低啊。”贺云翔站到窗前，外面淅沥沥下雨。雨势很大，风也大，但听不见打雷也没见着闪电。南方下雨不常打雷，除非是台风等极端天气。 贺云翔叹道：“要等一次打雷把电闸弄跳，这概率，一年也难碰上一次。” 江琛道：“但是我们遇上了。” 贺云翔摇摇头，还是无法接受这个推断。 洗过澡，江琛把粉红化妆镜放台上，一手拿棉签，一手拿不锈钢小圆镜，笨手笨脚地往后脑勺上药。厅里看不清伤口，于是江琛把镜子带进洗手间。贺云翔进来，拿过棉签帮他涂。药是洗剂，得先洗一遍伤口再涂药膏。江琛用小圆镜照后脑勺，他看到伤口开始结痂了。 第六天，雨势渐小。 本以为傍晚能停雨，没想到从下午开始，雨又稀里哗啦下起来，倒水似的，天地间挂起厚厚的雨帘。街道上冷冷清清，只有摩托车的防盗警报乌拉乌拉此起彼伏。 下雨的缘故，客户不多，江琛难得清闲，跟张教练躲消防通道吸烟。张教练下周三过生日，说请他们几个好哥们去唱k吃大餐，可惜地点还没决定，定下来再通知他们。 聊完天吸完烟，江琛发现贺云翔来了。贺云翔一个人在练跑步。江琛上机，在他身边也陪着跑了起来。 有些陪伴不需要太多言语。在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彼此才是最安心的依靠。 回到家时，恰好闪电亮起，随后响起一阵闷雷。 吃过饭，贺云翔躺沙发看书，江琛放下水果沙拉，把贺云翔的腿往里一推，一屁.股坐进沙发里。 贺云翔没吭声，拿着书一个字儿没看进去，视线频频瞥向江琛。 “还弄头花啊？” “嗯。” “有用吗？” “不知道。”江琛看看窗外。 暴雨倾盆，时不时亮起一道闪电。 今晚，恐怕要有事情发生了。 九点半。 江琛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开了。贺云翔拿起一罐，两人碰了一碰。 大厅里的灯亮着，电闸还没有跳。 十点半。 窗外的雨砸在玻璃上，噼里啪啦吵杂不休。雷声一声比一声紧，震得耳朵嗡嗡响。 大厅里的灯还亮着，没有任何异常。 江琛忍不住站起来，他总觉得该做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心烦意乱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弄一弄发夹和头花。 “奇怪了，怎么还没跳闸呢？”江琛看看窗户。闪电慢慢缓下来，雷声也闷闷的，估计这场雨也就下这么几个小时，下完，也就过了。 难道这雷雨天，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十点四十五。 电压有些不稳，灯光闪了一下。贺云翔坐起来，望着头上的灯。灯还亮着，只是微微闪烁而已。 十一点半。 灯光依然微微闪烁，电压有些不稳，但始终没有跳闸。 江琛的伤口疼起来，他想起今晚还没有上药。 喝光剩下的啤酒，江琛说：“我去上个药。” 贺云翔躺在沙发里，懒懒道：“要帮忙不？” 臭流氓勾勾手：“来呀~！” “啧！”贺云翔作势要打他。 手机响了，是客户打来的。贺云翔道：“我先接个电话……喂，李总啊，你好你好……” 江琛带着药进洗手间，把便利店的宣传单垫在脖子后，免得洗剂药水染脏了衣服。 他立起化妆镜，一手拿棉签，一手拿起不锈钢小圆镜。 就在这时，日光灯忽然一闪，镜面折射，层层相映，江琛被晃了眼。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一声炸雷，四周顿时暗了下来。 跳闸了？！！！ 江琛心中狂跳，奔出去，四周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 “贺总！”江琛道，“太好了！真的是跳闸了！” 贺云翔没有应声。 江琛又喊了一声：“贺总？” 安静。 太.安静了。 江琛忽然意识到，雨声没了。 贺云翔聊电话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也没了。 实在太.安静了。 江琛浑身颤抖起来，某种念头如同杂草一般遮天蔽日地爬上心头。 他找到电箱，开闸。 灯亮了，柔和的光铺洒下来。 大厅里空无一人。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嗯……好的，李总，那我们明天见！”贺云翔打开电箱，摁下电闸。 大厅亮起来。 如他们所料，打雷弄跳闸了。贺云翔四处打量，大厅还是那个大厅，窗户依旧雾蒙蒙。 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江琛从阳台进来，道：“跳闸了？” “是跳闸了……”贺云翔心里闪过一丝异样，“你去阳台干什么？” 江琛道：“收衣服呀。” 贺云翔进洗手间，台上有一瓶洗剂，一管消炎药膏，还有一面立着的粉红化妆镜。 本应该在这儿上药的江琛，居然去阳台收衣服了？贺云翔收起台面上的东西，走出大厅。江琛神情非常茫然，见他出来，问他道：“怪了，贺总，好像事情有点不对劲。” 贺云翔不动声色道：“怎么不对劲了？” “我的衣服不见了，好像收起来了，而且……”他拎起湿答答的鞋子，“我记得我好像没有洗过鞋子呀！” “不是你洗的，还能是谁洗的？” “不知道，我也想不明白。”江琛纳闷地挠挠头，“还有就是……怎么忽然下起雨来了？” 江琛头上并没有花里胡哨的头箍发夹，后脑勺也没有伤口。江琛茫然四顾，望着台上的啤酒罐，像是发现新大陆，忍不住拿起来晃了晃。 贺云翔从冰箱拿出一罐，丢给他：“喝完睡吧，时间不早了。” “嗯。” 贺云翔走到房间门口，回头道：“对了，你的东西……被子枕头什么的，拿回去吧……今晚我要工作，可能会影响你休息。” 江琛放下喝了一半的啤酒，进房间捧出枕头和被子，不放心道：“贺总，如果再遇上什么事情，你就喊我一下。” 贺云翔：“好。” 贺云翔关上房间门，心中的惊骇宛如巨浪般席卷而过。 这个从阳台进来的江琛，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江琛。意识到他熟悉的那个人不见了，贺云翔有些虚脱地靠在门板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外面响起拖鞋声，江琛关了大厅的灯，进次卧了。随着一声轻轻的关门声，次卧的门关上了。 如果这个江琛，不是他熟悉的江琛，那么……他熟悉的江琛去了哪儿？ 贺云翔思绪纷杂，反手锁上卧室门。 他坐在床边，有些茫然地望着雾蒙蒙的窗户。 他想起江琛说的那番话，敏慧失踪那天也是雷雨天气。 与雷雨天气有关。 难道是跳闸后，他……消失了，回去了？！ 回去原来的世界了？！ 江琛离开了，所以，这个世界的江琛出现了！ 贺云翔连忙拿过纸和笔。如果他猜的没错，那么一个世界，只能存在一个人，两个相同的人无法共存。 这个世界的江琛回来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消失的那一刻，去阳台收衣服。对于这个江琛来说，可能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实际上……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以至于他回来后，发现衣服已经收了，鞋子被人洗了，好好的天气却忽然下雨了。 贺云翔停下笔，他忽然意识到，他的手机是怎么回事了！他用的手机，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这个世界的贺云翔的！ 由于他的到来，这个世界的贺云翔被替换了。他过着的生活，其实是应该属于这个世界的贺云翔！ 想明白这事情，贺云翔推断出，这个世界的贺云翔可能也遇上了与他们类似的“灵异事件”，所以江琛晚上来陪他了。 至于是什么事情，贺云翔没兴趣知道。 他心里有个声音，一遍一遍地告诉他，这儿，不是他原来的世界。他过的并不是他的生活。他只是一个……外来的人！ 想明白这问题，贺云翔心里一阵酸楚。他感觉像是被世界抛弃了。他在这边世界遇上的所有人，所有客户，签的所有合同，认识的所有朋友……其实都不属于他。 包括那个从阳台进来的江琛。 既熟悉，又陌生的江琛。 “怎么会这样……”贺云翔颓然地支着额，喃喃地唤道，“江琛……” ———————— 天气晴朗，阳光灿烂。 江琛望着窗外飞过的鸟儿，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欧经理训了一大通话，也不知江琛有没有听进去。她喝完水，“哐”地放下空杯子。 “江教练，希望你好好记住！你是公司的一份子，就算是家里有事也不能一声不吭地走人！” 江琛低声下气，重复不知说了多少遍的话：“经理，真是对不住。” 赵副总坐在椅子上，一直没吭声，直到欧经理训完，放他出去时，赵副总追上去，喊住他：“江教练！” “副总。” “你还好吧？”赵副总皱眉道，“怎么丢了魂儿似的？” “副总，我没事。”江琛一个晚上没睡觉，揉揉通红的眼，“家里人出事儿，我只是……太担心了。” 这话半真半假，赵副总打量片刻，拍拍他道：“去吧，把请假申请表补一下。” 等他填完表出来，被张教练一个熊抱撞到墙上。 “小江！小江！你可回来了！”张教练激动极了，“电话也打不通，真是急死人了！” 黄教练擂了江琛一拳：“小江，你到底是去哪儿了？怎么电话也不接？” 几个熟悉的教练和客户围着他七嘴八舌，张教练转头一看，道：“嘘！赵副总出来啦！” 众人呼啦一下又散了。 这老鼠见着猫的架势，恍如陈部长出巡的场面。说赵副总是猫，其实也不恰当，他应该是一匹狼，藏在暗处幽幽盯着猎物的狼。 众人聚集的场面，赵副总早见着了，只是没吭声，随他们聊而已。 武羿若无其事地练习跑步，跑了多少时间他都忘了。江琛失踪后他归到张教练名下，如今江琛回来了，他的档案又物归原主。 见江琛走来，武羿停了机器，走下机。他早已猜到，江琛肯定遇上了意外。 “小武。”江琛开口了，他抱住武羿，颤声道，“你终于来了啊！” 武羿满头问号，他拍拍江琛，道：“我每天都在呀。” “江教练！你终于回来了！”几个女孩儿如小鸟入林，叽叽喳喳跑过来，挨个跟江琛抱一抱。 “江教练！我还以为你辞职了！” “就是啊！微你也不回，电话也不接！” “呵呵，乡下信号不好……”江琛给蔡文强编的理由，如今用到自己头上了。 虽然蹩脚，好歹有人相信。 武羿休息了一会儿，去练习其它项目。江琛也若无其事一般，尽职尽责地接待转交回来的客户。 健身馆人来人往，不是谈事情的好地方。 一口气练完一百次的赵副总放下哑铃，赢得客户们的鼓掌喝彩。 他朝张教练使了个眼色，两人去到消防通道。 赵副总点燃烟，吸了一口，道：“他怎么说？” 张教练跟赵副总相处一段时间，也不怎么怕他了，朝大灰狼伸出手：“给我一支就告诉你。” 赵副总把整包烟抛给他，张教练叼起烟，剩下的收兜里，说：“他家里有事，回乡下了。” “你信吗？” “啧！”张教练没想到赵副总也觉察到了。江琛心里藏着一件秘密，却自以为藏得很好。这蹩脚的借口，只能骗骗客户，对于精明的赵副总，显然忽悠不过去。 张教练咬咬牙，道：“当然信！” 消防门忽然开了，江琛愣了一愣。 张教练烟都掉了，心道这货真够曹操，说到就到。赵副总倒是不介意，他摁熄烟头，拉开门出去了。 江琛这才坐下来，接过张教练的烟。 张教练在他旁边坐下，两人并肩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张教练道：“小江，如果你有什么困难，要跟哥们吱一声，可不要憋在心里啊！” 江琛有点感动，拍拍张教练，摇摇头道：“谢谢，小张，我……其实没什么。” 张教练勾着他的肩膀，道：“小江，下周三我生日，一起喝酒唱k好不？” 这句话，江琛是听过的。他当时还答应了那边的张教练。而这边的张教练，同样对他发出了邀请。 江琛点点头，笑道：“好哇，谢谢！” “谢个屁！”张教练用肩膀撞他，摘下烟头道，“我先出去了啊！” 走到门边，张教练又道：“小江，下次要走，至少跟我们说一声，发个信息也好……我们联系不上你，差点儿就去报警了。” 江琛愣了一愣，苦笑地摇摇头。 他只不过是个小职员，失踪几天就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贺云翔呢？日理万机的大老板贺云翔失踪了，岂不是堪比陨石砸地球了？ 贺云翔的手机在茶几上放着，早已经没电了。江琛没有给那手机充电，充了也没用。与其被人追问，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放着不搭理。 昨晚，他把自己的手机充好电，开机时，信息丁丁咚咚响了好几分钟，一大堆未接电话他已经不敢去看了。 武羿穿好外套，走到门口。江琛追上他：“小武！” “江教练。” “小武，抱歉，今天太忙了……哎，陈姐，你好，现在才来啊！好……一会儿见！” 等陈姐进去了，江琛匆匆道：“小武，改天再约好吗？我……我不知怎么跟你解释，给我一点时间，好好想一想。” 武羿沉默片刻，道：“江教练，如果是白天的话，我可以调整休息时间，你看什么时候方便，给我发个信息吧！” “江教练，哇！你回来啦！”有几个熟客进门，朝江琛打招呼。 武羿见她们走过来了，于是道：“我先走了。” 江琛一直忙到夕阳西下。 八点半，江琛回到家。 他好累，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起来进厨房做面条。 之前买的番茄已经烂了，水果也不能吃了。江琛昨晚在客厅坐了一个通宵，家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拾。综合市场买来的金龙鱼挂面没拆封，酱油陈醋也还在袋子里。他挑挑拣拣，把不能吃的蔬菜清理出来，一股脑儿丢进垃圾桶。 煮面条时，江琛听见客厅有些响动，出去才发现原来是塑料袋被风吹着打旋儿。地上散落几张宣传广告，江琛捡起来，用瓶子压着。他站了一会儿，又移开瓶子，拿出一张广告纸。 “霸道影帝爱上我……”他用手机搜了一下，没有漫画，某文学城的小言文倒是一大堆。 那边世界与这边世界，相似的事情有很多。 但有些事，却宛如岔开的平行线，在这边未必会发生。 江琛回来了，贺云翔却被留在了那边。 江琛戴上头箍，用不锈钢小圆镜照了照，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叹了一声。 雷雨季节要过了。下一个打雷下雨的天气，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而让雷电把电闸弄跳，又是一个概率问题，不知哪一次才会成功。 雷小了，电小了，万一电闸挺住没有跳，时间可就白白浪费了。 是不是该改装一下电闸，让他它接触不良，容易跳？ 江琛摇摇头，还是不要冒险了，万一弄坏电闸，贺云翔回不来了怎么办？ 江琛心烦意燥，食不知味地吃完面，点燃一支烟。 太.安静了……真是太.安静了。江琛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望着袅袅的烟气，喃喃唤道：“贺云翔……” 正在吃饭的贺云翔微微一愣，朝江琛看去。 这个江琛正在与张教练打电话，聊周三唱k的事情。挂了电话，江琛坐到沙发上，说：“贺总，周三小张生日，晚上我不回来吃了。” “好，玩得开心点。”贺云翔夹菜，心道，可能听错了。 江琛抬眼看了一看，道：“贺总，你不吃辣？” 贺云翔当然不吃辣，但这个世界的贺云翔吃辣。平时，这个世界的江琛给他做的便当里都会放上辣椒。 今天的便当也是，红烧茄子，京酱肉丝，全放了天杀的辣椒。 贺云翔道：“这几天有点上火，吃辣不太舒服。” “哦，那明天的便当就不给你加辣了。” “好的，谢谢。” 江琛笑笑，说：“不客气。” 这个江琛，总有一种距离感。明明是一样的面孔，但给他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江琛一个人躺在沙发里，不知不觉睡着了。他梦见贺云翔坐在沙发上吃饭。门铃响了，江琛从梦里醒来，揉揉眼。 “叮咚——叮咚——” 门铃还在响。 “来啦！来啦！”江琛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江琛不认识他，问道：“你是……？” “我是阿翔……贺云翔的朋友。我姓崔，你好。”那人伸出手，江琛与他握了一握。 那人又道：“贺云翔住在这儿吧？” 江琛不知他来找贺云翔什么事，敷衍道：“对，不过他现在不在。” 那人没走，还站在那儿，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江琛这时回过神。 姓崔？！贺云翔的朋友？！！！ “你……难道你是崔志峰？！” 崔志峰微微一愣：“咦，你认识我？”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崔总，请喝茶。” “谢谢，叫我小崔就好了。”崔志峰端起茶，吹了吹茶面。 江琛坐在旁边，心里忐忑不安。崔志峰看起来斯斯文文，却不是省油的灯，他居然亲自找上门来了。 贺云翔这事儿，实在太过玄乎，江琛不知该怎么解释好。 时间快十一点了，崔志峰还慢悠悠地喝茶，他这一坐，显然不达目的不罢休。江琛有点儿后悔把他放进屋了。但转念一想，如果遮遮掩掩，不给他进屋，恐怕自己的嫌疑会更大。 江琛搜肠刮肚，正琢磨什么理由能忽悠过去。崔志峰放下茶杯，客客气气道：“小江，不瞒你说，我这趟过来是找贺云翔。” 标准开场白。 崔志峰说话礼貌，举止得体，但那视线底下却带着审视的意味。他在怀疑江琛，没有明说而已。 江琛只好兵来将挡，道：“崔总，真是非常不凑巧，他不在家。” “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抱歉，他没说。” “他去哪儿了？” 江琛脱口道：“回老家了。” 说完，后悔了。 这万能的“回老家”他用太多次，被人问起，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瞥到贺云翔的手机，江琛心里一下凉了半截。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崔志峰哪里是好忽悠的人，他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说：“他回老家不带手机？” 他开机，没电。于是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充电器接上。 崔志峰没有生气，表情也很淡定，他等了一会儿，见江琛没吭声，于是挑起话题，道：“小江，算起来，我来到这城市，也快一周了。” 江琛额上冒汗，正如他所料，崔志峰为了贺云翔，从另一个城市飞过来了。崔志峰道：“我去了他的公司，他没来上班。我那个项目……呵呵，还是我自己把材料报上去的。你知道，申报这事情，拖不得，阿翔跟这项目很久了，却在最关键的时候不见踪影。要是说我不急，那是不可能的。我急这项目，同时也非常担心他。” 崔志峰喝了口茶，继续道：“阿翔已经好几天没有去上班，他秘书对下属说阿翔出差了。她这说法，能稳住公司里的人，但骗不了我。她并不知道阿翔去了哪儿，阿翔居然没有跟秘书上报行踪，你说奇怪不奇怪？” 江琛默默给他续上茶，就听崔志峰问：“小江，你是知道的吧？阿翔他到底去哪儿了？” “抱歉，崔总。”江琛见挡不过了，只好搪塞道，“我昨天才回来。” 崔志峰眉头一跳，倒是相信了。他进门时早觉得不对劲。鞋柜上，地板上，脏脏地铺着一层薄灰，空气里也弥漫着灰尘的味儿，仿佛家里空置已久，没人住似的。往沙发坐去时，他心中早已确定，这几天，家里确实没有人。 如果有人，他坐的独立沙发上，不至于落满一层灰。 难怪摁了几天门铃，只有今天才开门。 崔志峰想了想，决定摊牌，问了江琛一句话：“前几天，你失踪了，也回乡下了？” 江琛心里咯噔一下，纳闷崔志峰为什么会用“失踪”这个词儿。 “是……回去了一趟，家里有事儿。” “黄教练给你打了好多次电话，你居然一个都没接着？乡下信号不好？” 江琛惊了，随即反应过来，诧异道：“你去了健身馆？！” “嗯，白金会员。阿翔在朋友圈里成天说健身馆不错，我早就想来锻炼一下了。”崔志峰喝茶，给自己续杯。 这崔志峰，明显有备而来。他居然去了健身馆，开的还是白金卡！江琛觉得什么都被看穿了，包括他失踪期间，客户与教练是怎么议论的，崔志峰全都一清二楚。 没准他们合租的事情，黄教练也提起过，难怪崔志峰能找上门来。 这崔志峰，就像武羿，默不作声地徘徊在边缘，试图寻找突破的缺口。 贺云翔的手机可以开机了，崔志峰不知道锁屏密码，解不开。信息声音一声接一声，丁丁咚咚，全是未读信息。至于多少条，他们是没法数了。 崔志峰关机，把手机放茶几上。他的脑子清醒得很，“回乡下”根本骗不着他。但崔志峰再聪明，也只能猜出个大概，具体的事情，他是完全无法知晓了。 “小江，你失踪那几天，去了哪儿？阿翔跟你在一起么？” 江琛望着崔志峰，崔志峰也望着他。 崔志峰已经猜到这种程度了，再多的谎言只是浪费时间。 江琛只好坦言道：“崔总，我……实话对你说吧。” 崔志峰就等着他说实话，点头道：“嗯，你说吧。” “贺云翔……他……他……”江琛支支吾吾，然后下了决心般，叹了一声，道，“他在那边过得很好。” 崔志峰眼皮直跳。 那边？！哪边？？？？？ 是他想的那边吗？？？ 崔志峰抖着手，递给江琛一支烟，自己也叼起一支，呼出一圈烟气，道：“真的？” 江琛点点头，轻声道：“真的。” “哦，那你详细说说，阿翔他去什么地方了？” “他去另一个世界了。” “…………！！！！！！！” ———————————— “哈嚏！哈——嚏——！” 贺云翔顿了顿，闷头又打出一个喷嚏。 肯定是哪个王八蛋在说我！贺云翔揉揉鼻子，把写满字的纸反过来，在背面继续记录着。 他今天找了一轮，有一个新发现——那面能照出他们的不锈钢小圆镜不见了。 似乎在江琛“消失”的那天，小圆镜也消失了。 这与敏慧的情况相似，敏慧失踪时，把一面库洛魔法使的镜子带走了。 贺云翔本以为这是敏慧留下的某种提示，看来不是。镜子被带走的原因很简单，是因为失踪那一刻，镜子被拿在手里，于是人消失了，镜子当然也消失了。 “带走镜子”，不是刻意留下的提示，而是自然发生的事情。 贺云翔望着自己的笔记，皱眉思索。粉红化妆镜，显然是他们带到这一边来的。那么，不锈钢小圆镜呢？除了他们还有谁？……对了，蔡文强！难道是蔡文强带过来的？！ 蔡文强也来到这个世界了？！ 贺云翔拿起粉红化妆镜，镜子里的贺云翔也在看着他。 前几天还有江琛能商量，如今只剩下自己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没有臭皮匠，诸葛亮只好硬着头皮亲自上阵。 贺云翔去到洗手间，把粉红化妆镜立在台面上。江琛当时应该在上药，往后脑勺上药。前面立着粉红化妆镜，而不锈钢小镜子应该拿在手里。 所以他消失时，把不锈钢小圆镜带走了。 房间门敲响，江琛道：“贺总，我做了水果奶昔，一起来吃呀！” 贺云翔应道：“好。” 这个世界的江琛，厨艺也非常了得，会做包子会炒菜，水果奶昔也与那个江琛做的分毫不差。 贺云翔跟他聊天，说：“蔡哥好像回去快半个多月了哦。” 江琛用勺子扒拉水果粒，道：“是啊，哎，没办法，他母亲病了。” “你认识敏慧吗？” “啊？什么敏慧？” 贺云翔心下了然，笑笑说：“没什么，我记错了。” 江琛道：“哦，对了，贺总，这卡是给你的。” 他从包里拿出一张《霸道影帝爱上我》的联动纪念卡，说：“里面有一百块钱赠送金额，送的优惠券都在里面，直接刷就可以了。” 贺云翔接过卡，道：“谢谢，这卡好像挺受欢迎。” “哎，还不是霸道影帝带动了销量嘛！”江琛笑道，“贺总，你是白金会员，能获得一张，金额有时间限制，记得有空要常来哦！” 贺云翔笑笑说：“最近忙，等有空就去。” 这个江琛对于他来说比较陌生。半梦半醒间，贺云翔总以为那熟悉的江琛还在，往枕边摸去，却是空无一人。 想到这儿不是他熟悉的世界，贺云翔一点儿也不想去健身馆了。 ———————————— “未来一周……天气晴朗……啧！”江琛关了天气预报，迈进大门。行政小妹喊住他：“江教练！你可来得巧啊！赶紧过来帮忙贴海报！” 地上堆着一堆海报和三角形挂条。行政小妹忙着分拣，黄教练与张教练一边扯着一段挂条，往天花板的横木上挂。 江琛展开海报，画面是真人古装剧，名叫《江山美人》。这古装剧近期很火，出了小说又出漫画，男的帅女的美，常有客户叽叽喳喳地讨论剧情。健身馆参与了《江山美人》的联动活动，推出限量版纪念卡。 为了这张卡，不少客户围在柜台等着升级vip。 这个世界没有《霸道影帝爱上我》，联动的只有《江山美人》。 前台小妹见江琛正在贴海报，顺口问他道：“最近贺总没来啊，他很忙？” 江琛道：“嗯，他最近很忙，没法来。” 那前台小妹递给江琛一张纪念卡，说：“里面有一百块钱赠送金额，优惠券都在里面，金额有时间限制，记得提醒贺总常来哦！” 江琛道：“白金客户能免费拿？” 前台小妹道：“对，只有白金客户才可以。” 武羿每天坚持锻炼，刷时间硬生生把青铜卡升级到了黄金卡。黄金往上是钻石卡和白金卡，得花钱才能升级。前台小妹都认识他了。好说歹说劝他升级，武羿嗯嗯应着，却始终不见掏钱包。 赵副总也跟他聊过，洗脑失败，武羿不为所动。 武羿一个人练跑步。旁边上来一个年轻男人，自己开机，也一声不吭地跑了起来。 武羿记得那男人是黄教练的客户，不熟，也没怎么搭理。反而那男人说话了，他道：“小武？” 武羿没料到对方居然认识自己，微微一愣，道：“……你好。” 那男人点点头，客客气气地自我介绍，然后跟他聊起天来。这人能说会道，啥都能聊。武羿就当是隔壁开了个收音机，听听新闻也不错。 对方见武羿没主动跟他聊起什么，似乎也不介意，慢悠悠地跑着，说：“我有个朋友，他也经常来锻炼，但前些日子，他忽然不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武羿没吭声，他知道要聊正题了。跑步机一排空闲，这人却非得选他旁边的机子，显然有事情要聊。既然他要聊，武羿听听就是了。如果是劝升级vip，那也就随他劝，不掏钱就是了。 那人却道：“他与你表姐一样，失踪了。” 武羿：“哦。” 武羿回过神，陡地一惊：“你知道我表姐？！” “昨天去小江那儿，听他说了一下。”崔志峰道，“小武，我的朋友也不见了，情况与敏慧一样。那几页信，可以借我看看吗？” 江琛贴完一面墙，回头看见武羿和崔志峰往外走。 江琛没想到崔志峰动作那么迅速，诧异道：“啊，你们认识上了？” 崔志峰道：“刚认识，跟小武去拿一下信。” 他们俩来去自如，自由自在，江琛倒是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贴完海报，三三两两的客户又来了。 崔志峰跟着武羿回去，这一去，直到中午还没回来。江琛又忙了一个下午，趁休息间隙跑去找黄教练。黄教练说崔志峰上午就走了，好像有事儿，一个下午都没有回来。 崔志峰跟武羿聊事情去了，不知这俩个诸葛亮有没有聊出一朵花来。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江琛直奔便利店。武羿已经上班了，穿着制服站在柜台后忙着结账。便利店人多，结账还得排队。江琛远远望着，心道便利店也不是聊事情的好地方，只得作罢，随便买些菜就回家了。 正在炒菜，门铃响了。 崔志峰晃晃手里的信：“借个地儿？” 江琛让他进来，问道：“吃饭没有？” “还没，刚回公司处理一些事情。”崔志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副黑框眼镜，咋舌道，“这字真小……” 江琛多炒了一盘菜，拿了碗筷放茶几上。崔志峰也不跟他客气，大口吃菜，赞口不绝道：“阿翔真有口福，我还以为他娶了姑娘，还直夸他老婆贤惠。你猜阿翔怎么答复我？” 江琛被他逗乐了：“他怎么说？” “他还能说啥？他说你想要，还没有呢！”崔志峰夹菜道，“我这不就尝着了嘛！” 这相当于拐弯抹角地把江琛夸了一通。江琛服了，这些做老板的，嘴上功夫真是厉害。崔志峰能说会道，一个人一台戏，与沉默寡言的武羿刚好相反。 江琛道：“去小武家了？” “去了，本来想着回健身馆，后来一琢磨，健身馆不是谈事情的地方，于是留在他家了。” 江琛心想，一个下午，总得谈出什么来了吧？问道：“那你们谈了什么？” “啥都没有。”崔志峰道，“我看信，看了一个下午。他在旁边陪着，看书看了一个下午！说实话，这信里写的事儿……嗯，真是难以置信！” 江琛表示理解：“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事情就是这样。我从那边回来了，贺总却还留在那儿。” “唔。”崔志峰推了推黑框眼镜，神秘兮兮道，“小江，我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听听？” “什么想法？” “我在想，既然你和阿翔闹失踪过去了，那么，敏慧和蔡哥是不是也同样道理？”崔志峰用筷子点着碗，道，“那边的敏慧和蔡哥，其实是这边的人？”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崔志峰胃口挺大，两盘菜几乎全被他吃光了。放下筷子，还问怎么没有汤。江琛哭笑不得，本来他一个人吃，没预崔志峰的份儿。 江琛见他没饱，于是切了水果，拌上酸奶，做出一杯精致的果昔。崔志峰服了：“阿翔真是太幸福了！啥时候也能让我遇上一个该多好啊。” “崔总，你就别夸我了，贺总的厨艺也不错。” “他？他厨艺？你们是不是经常吃他的火锅啊？” “是啊。” “是不是只吃过火锅，没见他炒过菜？” 江琛仔细一琢磨，还真是。 崔志峰笑道：“不怕跟你说哦！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他炒出一盘像样的菜！不是说他没下过厨，而是他经手的菜简直惨不忍睹，吃的人更加惨不忍睹。吃火锅多简单啊，调料一撒，然后烧开了烫菜，对不对？安全，方便，我也会整啊！” 崔志峰揭了贺云翔的老底，又担心起来：“你回来了，阿翔一个人在那边，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江琛道：“这个……我觉得不一定。在那边，应该还有另一个我。” “那个世界的你？” “对。” “那他认识阿翔么……我是说，这个世界的阿翔。” “应该会认识。我上班时，其他人也认识我，跟往常一样。说明那边还有一个我。而我本身，跟另一个我，区别并不大，连那边的张教练都没看出来。”江琛叹道，“如果不是追查蔡哥的事情，我都要把那边当成真实世界了。” 崔志峰喝完果昔，若有所思道：“其实……老实说吧，我也想见一见开茶庄的我。” 江琛就笑了：“不可能的，崔总，我在那个世界，从来没见着另一个我，贺总也是。” 崔志峰点点头，道：“所以，一个世界里，两个相同的人无法同时存在。敏慧和蔡哥，很可能替换了那边的人……不过，再怎么说，这只是一种猜测，我没有足够的事实能证明这个推论。” 江琛懊恼道：“我还跟蔡哥通过电话，只是那时没有往别处想，也就随便聊了几句，分不出他是不是我们要找的蔡哥。” 崔志峰递给江琛一支烟，自己也叼起一支：“这推论，我也跟武羿聊过。你不是说，武羿在那个世界消失了嘛，其实后来想想，不是的，那个世界的武羿并没有消失，只是没有出现而已。你觉得，为什么呢？武羿为什么不出现呢？” 江琛懂了，眼前一亮：“因为那个世界，敏慧并没有失踪，所以小武没必要去找她！” “对！” “所以……我们那边的手机，没有小武，也没有高琳琳，因为敏慧失踪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确实如此……”崔志峰又拿起“信”研究起来。江琛也不打扰他了，收拾碗筷进厨房。 崔志峰想到一些事情，但偏偏捕风捉影，连不上线儿。崔志峰看信时，偶尔会问江琛一些问题。江琛问他想到什么，他又没说，只是摇摇头，说想清楚了再告诉他们。 崔志峰看“信”看得头晕眼花，喝完茶就回去了。临走时，他忽然问了一句：“房东和他女儿住那么久，有没遇上……这些事情？” “没有，贺总问过了，他们从来没遇上事情。” “怪了，怎么房东搬走了，你们就遇上事情了？这是什么道理？” 江琛道：“可能他那次装修，坏了风水？” “唔……这不一定，装修好他们还在这儿住过，期间没有发生事情……我觉得风水并不是主要原因。”崔志峰对风水略知一二。这儿的装修非常普通，不会特别好，也不特别坏，更没有特殊的风水摆件。 房东什么都不懂，只不过是随便翻新，挪挪柜子，刷刷墙而已。 ———————————————— 雨天过了，云层散开，阳光铺洒下来。 贺云翔打开雾蒙蒙的窗户，捧着咖啡晒太阳。 楼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贺云翔已经在这个世界停留好几天了，期间帮另一个贺云翔处理了不少难缠的项目。想到这儿，贺云翔就来气，明明是那王八蛋的工作，却要自己来给对方擦屁.股。但不干又不行啊，这儿的项目与那边世界一模一样，连金额也一样。有时候遇上刁钻的老板，贺云翔根本不想搭理，但人家找上门来，又不得不去接待对方。 这段时间签下的合约价值少说也有上百万。但上百万，上千万又如何？这是通通都是另一个贺云翔的！ 那个王八蛋，什么都不用做，等回来就有一堆现成的、签好的合约！ 他只需要坐着收钱就行了！ 简直太便宜他了！ 想到另一边的世界，公司项目要耽搁了，贺云翔心里郁闷至极。 贺云翔翻动合约，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来了，这个世界的贺云翔消失了。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一辈子留在这里，彻底替换另一个贺云翔？ 不不不不不！！！！！ 贺云翔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 手机响了。 是这个世界的江琛。 贺云翔接起：“喂，江琛啊？” 江琛道：“贺总，你晚上有空吗？” 贺云翔问他什么事儿。 江琛说是晚上临时加班没法回去，问贺云翔晚上有没有空，去参加一下业主大会。 贺云翔满头问号，什么业主大会？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这应该是房东的事情吧？” “是啊，本来是他去，后来他家里小孩病了没法来。” 贺云翔以为丘家贵忙着陪伴丘露，觉得帮忙参加一下也无所谓。于是道：“开会地点在哪儿？” 江琛道：“晚上八点，在f栋一层的会议室里。” 贺云翔道：“好。” 刚挂电话没多久，一个陌生号码打来，贺云翔对这号码没啥印象，以为是广告，于是挂了。隔几分钟，电话又打过来。贺云翔接起，客客气气道：“你好。” “贺总啊！不好意思啊，有件事儿能不能麻烦你一下？” 这谁啊？贺云翔不认识他，随口道：“什么事情？” “贺总，是这样的，我家娃儿感冒了，要带他去医院，晚上的业主大会没法去了。” 贺云翔反应过来，是房东。但听声音，并不是丘家贵。 贺云翔试探道：“房东？” “哎。”那边应了一声，“贺总，你看有没时间帮忙去一下？” 房东之前打电话找江琛，江琛要加班，然后又跑来找贺云翔。 他认识贺云翔，但贺云翔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他。 “好的，我知道了。” 那边小孩哇哇大哭，房东道：“哎，豪豪，不哭不哭……贺总，真是谢谢你了！我家这小子病了，哭起来没个完，真是愁死人了。” 贺云翔一头雾水。家里的装修和摆设与那边世界差不多，明显是有个女孩子的家庭。但这个房东，家里却有个小男孩。 他不是丘家贵，那么是谁来着？ 晚上八点，贺云翔去到f栋。 会议室里坐了大约五十多个人。有几个熟面孔邻居与他打招呼。 贺云翔签好字，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陆续有人进来，一个穿着花哨的身影坐到贺云翔旁边，香水味儿扑鼻：“嘿！小贺！” “冯姨。”贺云翔跟她打招呼。 冯姨住对门，经常在电梯遇上，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 冯姨话多，平时在电梯里，一个人一台戏，这能说会道的本事挺像崔志峰。只是崔志峰聊正事，冯姨喜欢聊八卦。 冯姨坐下后，话匣子又打开了，问他：“咦，今天小吴没空来啊？” 小吴？贺云翔眉头一跳：“是啊，房东小孩病了，没法过来。” “哦，又病了啊。他家小子就是皮，爱光屁.股到处跑，不是着凉感冒就是摔到胳膊膝盖，没一刻消停呢！”冯姨接过宣传单，共创优秀文明小区，她拽住发传单的人，“哎，年轻仔，评上文明小区有奖励不？” “挂个牌，上个优秀锦旗呗！” “那叫我们来参加有个锤子用？浪费时间！”冯姨起身道，“我家碗筷还没收拾呢！” “阿姨，别走，一会儿散会有洗洁精拿……你看，每个来参加的人都有。”他指指角落堆着的箱子，冯姨又坐下了。 那小伙道：“要拍照上报纸，所以嘛，凑人头数啊。” 冯姨拿出一面小镜子整了整头发。那镜子雾蒙蒙，贺云翔早见怪不怪了。 贺云翔帮她整整披巾，冯姨喜笑颜开：“小贺真体贴！” 贺云翔笑笑，问她：“冯姨，其实我一直觉得奇怪，房东明明有个小男孩，但家里的布置却有女孩儿的东西，他几个小孩啊？” 冯姨最喜欢聊家常，道：“他家就一个孩子，男的。你们住那儿，本来就不是他的房子哦！” “不是他的房子？” “他是过户，接管的而已。”冯姨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小贺，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们一件事儿，怕影响不好，一直没有问。” 贺云翔奇道：“冯姨，是什么事情呢？” 冯姨犹豫片刻，道：“这会儿聊起，我也不怕问你一句，你们住的那一户，有没有遇上古怪的事情啊？” 贺云翔心里一惊，心道这个冯姨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连忙问她：“冯姨，是不是那房子出过什么事情？” 冯姨道：“我实话说哈，你也别生气。” 贺云翔道：“不会不会。” 冯姨这才说出真相：“那房子，嗯……有点邪。” 贺云翔以为冯姨会提起与“信”里类似的事情，然而出乎意料，冯姨说的，与“信”的内容完全没有关系。 “这房子，本来的业主姓丘，后来他们一家三口出了意外，死了两个，失踪一个。” 贺云翔对“失踪”这词儿特别敏感，就问她是怎么回事。 “老丘他家出了车祸，他老婆当场就……啧啧，女儿也撞成了重伤，没几天也去世了。”冯姨低声道，“据说老丘就是在她女儿去世那天，人不见了，也不知去了哪儿。我们都猜他一时间想不开，可能已经……” 鼓掌声响起，业主大会开始。摄像机缓缓移动，冯姨坐直腰板，不再说话了。 业主大会开了一个多小时，散会时冯姨提着洗洁精，一阵风地回家洗碗了。贺云翔回到家，把冯姨说的“小道消息”写到纸上。他本以为这个世界的房东是丘家贵，结果真是出乎意料。 死了两个，失踪一个。这意外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简直是毁灭般的冲击。贺云翔估计冯姨想问他，家里有没有闹鬼。 “信”里面写的事情，确实挺像闹鬼。 贺云翔不知租房子时，这边的房东有没有跟他们提起过。他翻找手机，联系人里没有找到房东的信息。他调出最近联系人，把那陌生号码标记为吴房东。 对了，吴房东！贺云翔想起来了，他刚来这世界，清理过一堆不认识的人，其中有一个备注是吴房东。 贺云翔汗了一下，他当时删了一大堆，电话的，微.信的，不认识的全都删得一干二净。不知这边的贺云翔回来会有多震惊。 真是自己把另一个自己给坑了。 转念一想，这儿又不是我的世界，管他呢！ 十点左右，江琛回来了。他把鸭脖放盘子里，从冰箱拿出两罐啤酒。 贺云翔放下粉红化妆镜，开啤酒，跟江琛碰了一碰。江琛跟他喝酒吃鸭脖，视线往那化妆镜上看去，道：“贺总，这镜子哪儿找来的？” “柜子里，可能上一个住户留下的。” 江琛拿起来，擦擦，说：“太脏了啊，能看清么？” 贺云翔觉得奇怪，他天天擦，怎么可能脏呢。 “哪里脏了？” “整面都脏，灰灰的，根本看不清啊。”江琛进房间，拿出一面同样款式的粉红化妆镜，“用这个吧。” 同样的款式，同样的大小，一模一样的镜子。 同样是高琳琳留下来的。 贺云翔接过，把两面镜子并排。 一面清晰，一面灰蒙蒙。 江琛的说法却是完全相反。他说贺云翔的那面灰蒙蒙，自己拿出来的这面，却是清晰干净。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剑胆琴心》描述了主角乱世求生，从小孩到少年的种种经历和磨难。他虽然出身贫寒，却有着武侠小说里的主角特点——正直善良，为人仗义。在老乞丐的指点下，主角离开了他从小长大的城镇，步入深山寻找传闻中的剑圣大师。 故事嘎然而止。 《剑胆琴心》画面精致，细节处理非常细腻。看得出作者在历史考究上花费了一番心血。 全篇剧情紧凑，毫无水分。不小言，不卖腐，几乎没有感情方面的纠葛。 不温不火，没大众爱看的爆点。 只出版了一本。 但就这么一个正正经经的故事，却如同泥沙里的珍珠。崔志峰如获至宝，看得津津有味。 武羿敲敲窗，崔志峰收起漫画，把后尾箱打开。 “买这么多菜啊！”崔志峰帮他整理蔬果，“可要忙坏小江了！” 武羿言简意赅：“我弄。” 崔志峰新奇道：“你会弄菜？” “会。” “川菜会弄么？” “你喜欢川菜？” “当然啊！我去过一次四川，吃过那儿的东西就魂牵梦绕，忘不了了！哎，小武，你会做川菜的，对吧？看你表情就知道了！” 武羿这才道：“我家就在四川那边。” 经过几天相处，崔志峰早摸清这小帅哥的脾气。武羿的话不多，问一句答一句，显然不是爱聊天的人。 崔志峰有办法逗他开口，道：“小武，你表姐真是厉害，如果不看名字，我还以为是男作者画的。” 提起敏慧，武羿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说：“表姐从小就喜欢男孩子的东西，玩具不是飞机就是坦克。” “她倒是挺个性的。” “嗯。” “她爱看金庸吗？” “看，家里还收藏了一整套。” 崔志峰发动车子，打方向盘，朝副驾上的武羿道：“你是怎么弄来敏慧的签名？去漫展了吗？” “没有，网上买的。” “抢到签名真是厉害，你一直关注你表姐的作品吧？” “没有。” “哎，真不诚实。” 武羿表情淡然，耳朵却红了：“其实表姐画漫画的事情，我之前并不知道，她没有跟我提起过。” 崔志峰明白过来：“家里人反对？” 武羿点点头：“他们希望敏慧考师范，找一份教师的工作。没想到她居然窝在家里画漫画。” “后来她告诉你了？” “没有。我在她行李中，见到读者送的礼物和贺卡。” 车子驶上高架桥，阳光暖暖地照进窗户，武羿支着下巴看风景，听见崔志峰问他：“你跟敏慧很亲吗？” “小时候我们住一起。” “你爸妈呢？” “离婚了。” “……抱歉。”崔志峰没想到，武羿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没什么。”武羿毫不在乎，“我都快忘记他们长啥样了。” 武羿从小在敏慧家长大，敏慧爸妈也把武羿当成自己的孩子。他们同吃同住，敏慧还常常把自己的飞机坦克让给武羿玩。 敏慧把武羿当成自己的亲弟弟，常常护着他，偶尔还帮他打上一场架。事后被骂的总是敏慧。敏慧不在乎，年幼的武羿却是抱着她哇哇大哭。 如今，爱哭的小武羿长大了。他为了寻找表姐，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陌生的城市。 而在另一个世界，敏慧从来没有失踪过，高琳琳也从来没有写过“信”。 那边的武羿没有来这个城市。高琳琳也不认识那边的江琛。 另一个世界，他们形同陌路。 崔志峰摘下黑框眼镜，循着味儿跑进厨房。 “哇！就是这个味儿！麻麻辣辣，好香！” 正在切菜的江琛笑道：“崔总，你得改口叫小武大厨了，全是他弄的，正宗川味儿！” 崔志峰探头探脑，武羿不为所动。崔志峰忍不住逗他：“小武大厨，教教我，讲解一下嘛！……呐呐，你这表情，是不是在告诉我用不着学，以后你弄给我吃？” 武羿：“……” 江琛：“哈哈哈哈哈哈哈！” 武羿的厨艺确实不错，汤汁浓郁，菜式鲜香，麻麻辣辣特别过瘾。崔志峰就感叹，说我们几个能认识，真是一场缘分，如果在那边的世界，他是个茶庄大老板，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边呢。 他用筷子点了点碗，道：“小武，你不必担心，如果我的推断正确，那么你表姐不会有危险，没准还跟往常一样过日子呢。” 对于崔志峰的说法，武羿也仔细琢磨过，但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他问江琛，在那边的世界，《剑胆琴心》出到多少集了。 《剑胆琴心》是敏慧耗费心血的作品，如果在那边继续连载出版，没准那边的敏慧就是这世界的人。 江琛没有注意这个问题，当时只顾着武羿失踪的事儿，根本没往别处想。 厨房响起“噗噗”声，江琛从厨房端出热腾腾的酸辣汤，武羿随手抓了几张广告垫在桌子上。 《霸道影帝爱上我》的那帅哥影帝露出半截身子，武羿正待细看，门铃响了。 两个女人站在门外，一个穿着棉麻衣，仙气飘飘的感觉；另一个穿着时髦，肩上披着大红披巾。江琛问：“你们找谁？” 那穿棉麻衣的女人客客气气道：“你好，蔡文强住这儿吗？” 江琛以为是客户，于是敷衍道：“对，不过，他没在家。” “他去哪儿了？” “回乡下了。” “哈？！”大红披巾冷冷一笑，“回乡下？回乡下了居然连电话都不接？！” “可能信号不好。” “你骗人！！！” “文丽！”穿棉麻衣的女人赶紧拦住她。 文丽气在头上，劈头就道：“我打电话回家，爸妈说他根本没有回去！！！” 江琛一听，问题大了，居然打过电话了！这俩人难道是菜文强的亲戚？！ 崔志峰赶来救场。这场面他见得多了，连忙把她们让进屋，一人倒了一杯茶。 “你们好，我是蔡哥的朋友，叫我小崔就好了。”他文质彬彬，一改调侃武羿的嬉皮笑脸，跟她们握手，道，“你们是蔡哥的亲戚吗？” 文丽气势汹汹道：“我是他二姐！这位是他大姐！你说亲不亲？！” “好了，文丽。”大姐显然比较冷静，她道，“我是蔡文强的大姐，蔡文静。这位是二姐蔡文丽。我们有点事儿找弟弟，但他的电话打不通，去了他工作的单位，被告知他请假了，已经好多天没上班了。小崔，这是怎么回事？他去哪儿了？” 蔡文强在家里排第四，上头有三个姐姐。这三个姐姐把这唯一的弟弟当宝儿，好吃的留给他，好玩的让给他。 三姐出国留学，大姐二姐远嫁他乡。偶尔大姐二姐会寄来一些土特产，蔡文强收到的包裹，包括冰箱里的红糖糍粑，几乎全是她们寄的。 联系不到蔡文强，两个姐姐千里迢迢地跑来这个城市，下飞机直奔健身馆。 江琛心道真是不凑巧，他今天休息，要不然可以在健身馆把她们拦一下。如今她们电话都打回去了，铁证如山，这“回乡下”的万能借口真是绕不过去了。 江琛略一琢磨，心道这坎儿没法过了，于是实话实说：“大姐，二姐，我跟你们直说吧，你们可要冷静，不要太激动。” 二姐没吭声，大姐开口道：“你就直说吧，我弟弟去了哪儿？” “蔡哥他失踪了。” “什么？！”二姐蔡文丽腾地站起，“他失踪了？！！！” “文丽！文丽！快坐下！”大姐搂着二姐，眼圈泛红道，“听他说。” 江琛坐到沙发上，道：“大姐，二姐，我们也很担心蔡哥，对健身馆报休假，只是迫不得已，想拖一下时间保住蔡哥的工作。” 大姐蔡文静问：“报警了吗？” 江琛道：“报过了。” 二姐蔡文丽又腾地站了起来，激动道：“报警了？怎么没有人通知我们呢？！” 报警了，但是没立案。没立案，当然没有人联系你们。 可这话不方便说。万一说了，她们再追问下去，事情就包不住了。 江琛连忙道：“二姐，别激动，我们也在等警察的消息。别说你们，我们目前也没收到通知。” 二姐不吭声了，估计她打算去警局一趟。江琛倒是不怕她去警局，毕竟有报警记录在，不怕她们查。 她们又问了一些细节，江琛半真半假地答复过去了。二姐要看蔡文强的房间，江琛让她进了。 大姐问：“你们三个人住？” 江琛道：“对，还有一个朋友，他出差了。” 大姐点点头，拿起蔡文强的随身包翻了一翻。 江琛道：“大姐，蔡哥的东西就放这儿吧，他肯定没事，还会回来的。” 二姐见他说的斩钉截铁，于是瞥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知道他去了哪儿？” 江琛心下一凉，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甩锅道：“不知道，这事儿得留给警察去查。” 大姐二姐嘀嘀咕咕，不知商量什么，临走时二姐留下一句话，说她们还会再来。然后跟着大姐蔡文静离开了。 江琛松了一口气：“真是好险。” 崔志峰神情严肃道：“小江，这情况不太乐观啊，她们可能在怀疑你。” 江琛道：“身正不怕影子歪。” 崔志峰摇摇头：“不是正不正的问题，你知不知道，这事儿对你不太……好啊。” 江琛愣了一下：“不太好？” 一直围观的武羿这时候说话了，也许是旁观者清，他道：“蔡哥失踪了，东西都在房间。报警的是你，报休假的也是你。” 江琛道：“这很正常吧？” 武羿道：“对你来说正常，但她们看来，事情就不简单了。” 崔志峰点点头，道：“小江，你知不知道，我刚来时候，最先怀疑的就是你。” 江琛还真不知道：“你怀疑我什么？” 崔志峰道：“当时我怀疑过，是不是你……呵呵，你懂的，咔擦一下，把阿翔弄失踪了。” 江琛目瞪口呆，他真没想到崔志峰以为他是嫌疑犯。 崔志峰道：“小江，你目前的嫌疑是最大的。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没有人相信你的言论，而你又找不到其它理由说服对方，你很可能被列为怀疑对象……立案的话，最先调查的就是你。” 武羿也道：“被立案调查，想出来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了。” 江琛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但是……我说真话，她们会相信吗？不可能吧？” “不可能相信，所以不该说的，最好从一开始就不要说。”崔志峰丢给江琛一支烟，自己也点上，问武羿，“来一支？” 武羿坐在饭桌那儿，背对着他们刷手机，道：“你们聊。” 崔志峰弹弹烟灰，对江琛道：“你去另一个世界这说法，不要轻易跟其他人说，特别是那大姐二姐，你得另外找办法稳住她们。” “唉！”江琛犯愁了。 “阿翔那边也是，非常麻烦，搞不好容易闹大……别担心，他那边的事情我来处理。” 话虽如此，但这事儿瞒不久。时间拖越久，越是不好周旋。如果事儿闹大了，人一抓，房子一收，他们真是连门槛都摸不着了。 崔志峰吸了一口烟，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蔡哥的大姐二姐不知会闹腾出什么事情……我们得尽快把失踪的人找回来。小江，你来来去去都两次了，有没发现什么方法？” “第一次我不太确定，因为没有反应过来。第二次回来时我倒是记得，我在给伤口上药。” “两次，都是雷雨，把电闸弄停电了？” “对。这如果说是巧合，也太巧了，所以我觉得，天气是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可惜这几天天气晴朗，江琛没法做实验。两人正讨论，武羿问了一句话：“这《霸道影帝爱上我》，在那边很火吗？” 江琛道：“堪比《江山美人》，大街小巷全是影帝的宣传。” “哦……讲什么内容？” “大影帝倒追小演员的爱情故事，漫画都出三本了。” 崔志峰道：“哇，三本了！啧啧，估计还有画集周边，各种版权加起来，那作者少说赚个上千万，真是名利双收啊！” 武羿没吭声，还在翻手机。江琛知道武羿不会无端端问影帝的事情，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武羿才道：“这影帝的设定稿，在表姐的微博里，两年前的稿子。” 江琛心下一惊，崔志峰也拿起手机，两人不约而同上了敏慧的微博。 武羿道：“这漫画因为谈不拢，没有画成。编辑刚刚告诉我，当时确实打算连载这么一个故事，只是敏慧不喜欢，选择了武侠题材。” 江琛翻到敏慧两年的稿子，眼都直了。 崔志峰道：“影帝的笔名也是阿兹猫？” 江琛道：“不是，是叫azrael 喵。” 他拿过宣传单，指着上面的一行字。 崔志峰一拍大腿：“就是阿兹猫啊！这是谐音，azrael 喵，翻译过来，就叫阿兹猫啊！蓝精灵那动画片里的反派猫咪！” “难道说……” “没错！那什么破烂影帝的作者，赚得名利双收的azrael 喵，很可能就是敏慧啊！” “那边世界的敏慧，画影帝这稿子，一炮而红？”江琛看向武羿。武羿点点头。 敏慧找着了，没错。 但画霸道影帝的敏慧，不是他们要找的敏慧。 线索又断了吗？ 崔志峰却道：“不一定。” 崔志峰摘下黑框眼镜，道：“我在想，如果敏慧去到那边世界，发现连载的影帝火了，她还会放弃这个影帝改去连载武侠吗？她再厉害，不可能同时连载两篇稿子吧？” 武羿沉默片刻，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崔志峰道：“草船借箭只差东风。如今东风来了，我当然乘着风，就着热度把影帝画下去啊！”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这天，贺云翔又喝醉了。 下了计程车，贺云翔习惯成自然地拿出手机打电话。响了几声，贺云翔反应过来，这边的江琛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江琛。 正想挂电话，那边被人接起。江琛似乎在k吧，身边的人五音不全，鬼哭狼嚎。 “喂？贺总吗？”江琛扯着嗓子问，“怎么了？” 贺云翔这才想起，今天是张教练生日，江琛跟他们玩儿去了。 “……没什么。” 江琛没听清，在震天动地的音响声里扯着嗓子问：“什么？你刚说什么？” 贺云翔不得不加大音量，道：“我说，没！什！么！” 声音一大，头又晕了。贺云翔醉醺醺地扶着墙，听见那边道：“哦，好的。” 贺云翔挂断电话，背靠着墙，慢慢坐了下来。他好累，好晕，眼睛都睁不开。休息了十来分钟，他扶着墙慢慢站起，一步一顿地挪进安全门里。他睁眼看看路，然后又眯上了。明明很普通的灯光，却似乎很刺眼，睁开眼就头疼。 他一路摸索，摸到电梯按钮，摁下了。他听着声音。“嗡嗡嗡，嗡嗡嗡，叮——”电梯门打开。他慢慢挪进去，摁下楼层。这似乎用尽了他的力气，贺云翔快虚脱了。他背靠着墙面，冷汗湿透了衣衫。 如果江琛在就好了。他想。喝醉了，只需要在江琛背上睡一觉，一睁眼就到家里了，多好啊。 他记得江琛的脊背又结实又温暖，睡在上面非常舒服，非常安心。 贺云翔抹了一把汗，墙面的镜子看去。雾蒙蒙的镜面无时无刻提醒着，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不属于这儿。 “叮——”电梯门打开，贺云翔却晕晕沉沉不想动。电梯门开了一会儿，又关上了。没有人乘搭电梯，于是电梯停留这儿，一动不动。贺云翔勉强睁开眼，摁下开门键。门打开时，穿堂风呼啸着钻进电梯。贺云翔浑身被汗浸透，此时风一吹，手脚冰凉，衬衫黏糊糊地贴着皮.肉，难受极了。 他好不容易挪到家门口，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出钥匙。进去了，把门一关，晕乎乎走进主卧，一头栽进床里。 他几乎马上睡着了。睡着了，又被冷醒。门没关，衣服没换，被子没盖。贺云翔心里一阵烦躁，说：“江琛……你去把门关上啊！” 没有人应。贺云翔又喊了几声，脑子清醒过来。“啧！”他恼火地爬起身，把房间门关上了。衣服湿答答，太难受了。他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收拾衣裤去洗澡。 花洒开启，冰冷的水兜头淋下。贺云翔浑身一个哆嗦，清醒了不少。他这才想起要放一会儿冷水才会出来热水。 “怎么搞的。”他有些懊恼，平时他根本不会犯这种错误。今天酒喝多了，脑子果然迟钝了。 水温了，然后慢慢热起来。暖呼呼的热水流经全身。贺云翔洗过头洗过澡，换好睡衣，躺床上又睡不着了，满脑子想江琛，琢磨江琛当时是做了什么特殊的事情，以至于他消失回去了。 贺云翔拿起粉红化妆镜，来到洗手间，把镜子立在台面上，然后……然后怎么做来着？他摸摸后脑勺，对了，江琛当时在给伤口上药。贺云翔又拿来另一面雾蒙蒙的粉红化妆镜，对着后脑勺照了一照。雾蒙蒙的镜子根本照不出东西，贺云翔看看四周，没停电，也没有任何变化。 贺云翔收起镜子，又躺回床里，躺了片刻想起没有吹头发，于是又爬起来找风筒吹头发。吹的是热风，不小心把头皮烫了一下。贺云翔心里直窝火，也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那几个难缠的酒鬼大老板。 外面响起开门声，江琛回来了。贺云翔听着他哼着曲儿，路过主卧，走向次卧。贺云翔打开房间门，江琛愣了一愣，倒退着出来：“啊，贺总，你还没睡啊？” 贺云翔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开门，脑子回过神时，门已经被自己打开了。 江琛闻到酒味儿，道：“贺总，你喝酒了？” “……陪客户喝了点。” 江琛给他冲了一包麦片，道：“贺总，吃点解酒药，很快好。” 贺云翔的药箱里有解酒药。 平时，在这个世界，贺云翔喝醉了会自己找药吃，并不需要江琛操心。 可江琛没发现，这个不吃辣的贺云翔，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贺云翔。 贺云翔接过麦片，笑笑道：“嗯，我一会儿吃点药。” 自己的东西，贺云翔当然知道放在哪儿。只是平常，在那个世界被江琛伺候惯了，贺云翔一时间没有想起醒酒药。 江琛看了看时间，道：“贺总，早点儿睡吧，都快一点半了。哦，对了。” 他从兜里拿出两张票：“客户给的，漫展票儿，你如果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吧？” 江琛收拾衣服洗澡去了。贺云翔关上房间门，看了一眼花里胡哨的票。 此次漫展大神云集：各种cos大神、小说大神、漫画大神、声优……各路神仙齐聚一堂。 贺云翔不感兴趣。 里面的大神小神，他一个都不认识。 他把飘随手放电脑旁边，拿出这几天写的记录。 目前没有进展，记录也就到此为止了。 贺云翔又拿着镜子进洗手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只得一次一次地尝试，可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江琛说的对，天气是个关键因素。但下雨了又如何？打雷闪电弄跳闸，这个概率非常低。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没遇上这种停电的方式。 窗外滴滴答答下起小雨。小雨而已，静静的，没有雷声，也没有闪电。 贺云翔茫然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他熟悉的那个世界？ 那个世界—— 江琛唱完一曲，下台把麦递给黄教练。 黄教练人挺帅，缺点就是五音不全，唱起歌来鬼哭狼嚎。 那些喝醉的好哥们，围在台前嘻嘻哈哈地吆喝鼓掌。 江琛坐在角落吃花生米。张教练凑上前，附在他耳边道：“小江，蔡哥的大姐二姐今个儿又来了，这回直奔办公室，要看蔡哥的休假申请表，还问了一些问题。” 江琛汗了一下，心道要出事儿了，赶紧道：“问了什么？” “她们问他，蔡哥最后一次来上班是几月几日，还要看考勤记录表。” 江琛警觉道：“问他？这里的他是指谁？” “事情就坏在这里。小江，上班时我不敢跟你说。”张教练递给他一支烟，“大姐二姐如果直接去行政部还好，但问题是，行政部在走廊最里面……” 江琛沉默片刻，道：“所以……她们进的办公室，其实是欧经理的办公室？” 张教练摇摇头：“是赵副总的办公室。” 江琛手一抖，烟掉了。 欧经理平时不接待普通客户，蔡文强的大姐二姐找上门，欧经理只会让她们去找行政部。行政部给看就给看，不给看就不给看，遇上问题，也是由行政部上报再处理。欧经理有自己的原则，多余的事情她不会搭理。 但赵副总不同。 赵副总明显不是好忽悠的人，他早觉察到一些蛛丝马迹，亲自接待了蔡文强的大姐和二姐。 “后来，赵副总问我，你和蔡哥是不是住一起，还问了我几个问题，例如你们俩有没有闹矛盾，相处好不好，以及……”张教练用手拍了拍江琛的胸口，“你的人品怎么样，平时对同事怎么样，有没吵架打架……脾气好不好。小江，你实话告诉我吧，蔡哥是不是失踪了？” 是失踪了。话到嘴边，江琛又咽了回去：“蔡哥他，回……” “你是不是想说，蔡哥回老家了？”张教练道，“昨天你休息，你没在现场。大姐二姐来了，她们还当场打电话回家问了。” 江琛知道大姐二姐打电话了，但没想到居然是在健身馆里打的电话。不知这通电话有多少人听到，难怪今天欧经理看他的眼神儿有点像看陌生人。 江琛感觉自己就像被一步一步推进火坑，熊熊烈焰马上要烧到脚边了。 江琛重新点燃烟，故作淡定道：“小张，你觉得我怎么样？” “高大，阳光，帅！”张教练搂着他，“耐心，善良，有担当！你是我的好兄弟。小江，我相信你的，蔡哥不会出事的，对吧？” 江琛眼眶红了，哑声道：“蔡哥很好，他不会有事。” “那蔡哥去了哪儿呢？” “张教练！来唱歌啊！轮到你了！”众人起哄。 今天是张教练的生日，这邀请推脱不了，于是他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啦来啦！急啥啊！让我多休息一会儿不行啊！” 张教练入职前，在酒吧跳舞卖唱，练得一副好歌喉。他唱了什么，江琛一个词儿都没听进去。他一杯接一杯地喝，仿佛喝醉了，他就能逃避现实，逃避无法告知的秘密。 如果醉酒能逃避这一切，该多好啊…… 江琛烂醉如泥，被张教练和黄教练一边一个，送货到家。江琛走路都走不稳了，还是黄教练摸出钥匙给他开的门。 家里冷冷清清，本来三个人的住处，如今只剩江琛一个人。 黄教练扶江琛进卧室。张教练停住脚步，往紧闭的书房看去。他觉得，自己应该去看一下蔡文强的房间。 张教练试着开门，没想到门没锁，他在墙边找到按钮，摁下，灯亮了。 蔡文强的房间还维持着原样，只是床头上，座椅上，窗台上……落满一层薄薄的灰。 蔡文强的包包放在角落，他打开看了一看，翻找出钱包和钥匙。张教练眉头紧皱，打开钱包，里面有几张百元大钞，一些零钞，暗格里放着银行卡和身份证。 “小张。”黄教练喊了一声。 张教练连忙把包包放回原位，关灯走出书房。黄教练正好也走出卧室，担心道：“小江情况不太好，还有点儿发烧，我们今晚在这儿陪陪他吧？” “好。”张教练说，“我去打盆热水，先给他擦擦身子。” 江琛做梦了，梦境非常混乱，他一会儿梦见贺云翔喝醉了，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喝醉了。 二姐戳着他的鼻子，骂他：“你把我弟弟藏哪儿去了！” 崔志峰劝他：“不该说的，最好从一开始就不要说。” 武羿道：“如果真的立案调查，你要出来，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了。” 贺云翔醉醺醺地扶着墙，问他：“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去？” 欧经理指着他：“满嘴谎言！嫌疑犯！” 赵副总丢给他解聘通知：“你被开除了，在这儿签个字，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 警察跑过来：“就是他！就是他！把他拷上，带走！” “嫌疑犯！”“撒谎！”“骗子！” 不……不是的……不是的…… “小江！小江！” 江琛睁开眼，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黄教练紧张道：“吓死我啦！小江，你做噩梦了！” 张教练把江琛额上的湿毛巾揭开，换上新的。他摸了摸江琛的手，滚烫滚烫，像烙铁似的。 江琛恍惚道：“你们……咳咳！” “好了好了，别说话。”张教练把吸管递到他唇边，“喝点水。” 江琛喝了一点水，又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他这一睡又是噩梦连连，睁眼时候还说要去上班。 张教练给他盖好被子，道：“今天不用上班，给你请假了。” 江琛拽着张教练的手，哑着嗓子道：“小张……我……” 张教练道：“好好睡，别说话。” 傍晚，黄教练来探望江琛了。他们进门没多久，崔志峰也来了。黄教练诧异道：“咦，崔总，你认识江琛啊？” 哎，失策！崔志峰没想到自己的教练也来了。他笑笑道：“嗯，听说他不舒服，过来看看。” 江琛还躺着，病怏怏的。崔志峰今天没去健身馆，听武羿说江琛不舒服请假了。他以为江琛感冒了，没想到居然是醉了酒，发起了高烧！ 张教练一个晚上没合眼，此时也乏了，坐在沙发上吸烟。黄教练带了一些菜来，问他们道：“你们吃辣不？” 张教练：“我无所谓，崔总呢？” 崔志峰坐在沙发上摘菜，道：“我不挑，跟你们。” 张教练见手机充满电了，拔掉电源，开机。 他叼着烟，神情专注地等着。 那手机开机了。 未接电话的提示一下子刷满屏，紧接着信息声一条接一条。 张教练不知蔡文强的密码，没有解锁。他就这么叼着烟，一声不吭地望着不断刷新的通知界面。 丁丁咚咚丁丁咚咚丁丁咚咚……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崔志峰坐在旁边，听到那丁丁咚咚，马上知道怎么回事了。他心下澄明，依旧装傻：“哇，这是谁的手机啊？” 张教练道：“蔡哥的。” “这么多信息啊？”崔志峰有意试探张教练知道了多少。 假如张教练惊慌失措，崔志峰有办法与他周旋。却没料到，张教练关了机，笑笑道：“蔡哥的客户多嘛，一天少说十几二十个，不奇怪哟！” 张教练知道蔡文强失踪了，他心里明白，嘴上不说，表情更是淡定如常。 真是完美伪装。 崔志峰找不出破绽，也不好继续问下去，只得装傻，继续摘菜。 张教练没有跟崔志峰解释。在他看来，崔志峰只是局外人。 崔志峰把摘好的菜送进厨房，黄教练正在打鸡蛋，道：“辛苦啦！” “不辛苦。” “对了，崔总，这碗粥帮忙带一下，给小江吃。” 崔志峰端着粥走出厨房，朝张教练看了一眼。张教练背对着他，面朝着那手机，不知在琢磨什么。 崔志峰觉得，张教练肯定在琢磨蔡文强的事情。假如张教练追问起来，这事儿还真不好说。张教练经常与赵副总接触，他把事情告发上去，江琛的工作能不能保住还是一个问题，更重要的是，事情闹大，房东把房子收了那就麻烦了。 崔志峰想出面周旋，但他与张教练并不熟，平时不过点头之交，贸然出面怕是越描越黑。这事情，张教练问起，只能由江琛来应付。江琛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崔志峰担心这个张教练，以及张教练背后的赵副总，会不会成为压垮江琛的最后一根稻草。 崔志峰进房间，把粥放桌子上，坐在床边道：“小江，小江，嘿，起来吃粥啦！” 江琛病怏怏，摇摇头，说：“水……” 崔志峰把吸管送到他唇边。 江琛喝了一口，不要了。他没胃口吃东西，崔志峰洗了几颗葡萄，剥了送到江琛唇边。 酸酸甜甜，江琛慢慢吃了三颗，摇摇头，又不要了。 “小江，你一天没吃东西，身子扛不住啊。”崔志峰道，“再吃点葡萄？” 江琛还是摇摇头。 崔志峰摸摸江琛的额头，很烫，烧还没退。他给江琛掖好被子，轻声道：“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江琛安安静静，也不知是听没听到。 吃过晚饭，崔志峰主动洗碗，其实想着拖一下时间，好观察张教练有什么举动。他担心张教练拿着手机去质问江琛。 可张教练什么都没做，他吃过饭，吸完烟，居然躺沙发里闭目养神。看他样子，今天又打算在这儿过夜了。崔志峰慢腾腾地洗碗，听见黄教练问张教练：“小张，你今晚回去么？” “不回。”张教练用脚趾头夹黄教练，“回去孤零零的一个人，还不如在这儿陪陪小江。” “那你明天还上班么？” “看情况吧。”张教练懒洋洋道，“年假快到期了，不用白不用嘛！” 黄教练进房间，把冷掉的粥端出来，煮热了，又端进去。 “小江，吃点粥吧，不吃没力气哟！”黄教练道，“小江？” 江琛脸色铁青，一动不动。 黄教练摸了摸江琛的额头，似乎更烫了。 他跟张教练商量，打算把江琛送医院。但他们俩没车，正发愁，崔志峰三下五除二洗干净盘子碗筷，走出厨房道：“啊，正好，我开了车来。” 车子开到医院，崔志峰要找停车位，让他们先下。张教练背起江琛直奔急诊科。等崔志峰停好车，找到他们时，江琛已经躺在病床上，挂着两个大吊瓶。 张教练坐在床边，道：“还有三瓶小的，打完大的再换小的。” 崔志峰问：“要住院吗？” 黄教练一脸担忧，道：“医生说要看今晚能不能退烧，如果退不了，要安排住几天院。” 张教练看看时间，不早了，道：“小黄，你先回去吧，明天你还要上班，这儿我陪着就好了。” 黄教练住得远，此时已经没有末班车了。 崔志峰道：“黄教练，我送你吧。” 黄教练犹豫道：“这……太麻烦你了。” 崔志峰勾上黄教练的肩膀，道：“没事儿，有车不用白不用！训练时候多多关照我一下，减一减次数呗！” 黄教练挑挑眉，道：“好说好说，下次跑步，你可以少跑两步。” 崔志峰：“啊，才两步！” 黄教练：“嘿嘿，崔总，为了你的身体健康，没给你加量算不错了！” 崔志峰送黄教练回到家，调头又把车开回医院。 此时夜已深了，急诊病房里依旧灯火通明。 崔志峰把矿泉水和凤梨酥放桌上。张教练道：“谢谢，崔总，真是让你费心了。” “不客气。”崔志峰看看时间，道，“小张，今晚就辛苦你了。” “不会不会。”张教练跟他握手。 要不是明天有事儿，崔志峰真想留下来让张教练回去。 张教练就像一枚不动声色的定时爆.弹，不知什么时候会炸。 “放心吧，有什么事儿，我再联系你们。”张教练看了看吊瓶，摁铃。护士来换瓶。 张教练送崔志峰出病房，道：“其实小江……不去公司反而更好。” 公司里赵副总已经开始怀疑江琛了。江琛对上赵副总这只狼，恐怕下场就是如同待宰羔羊。 张教练回过神，笑笑道：“我的意思是……他在这儿可以好好休息了。” 崔志峰当然知道张教练话里有话。见张教练装傻，崔志峰也只好假装不知道。 清晨，护士来测体温，江琛还没退烧。 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张教练帮着办理各种手续。医院人多，去哪儿都得排队，等他忙完回病房，发现江琛的熟客小帅哥来了。 “张教练。”武羿道，“吃早餐没？我带了包子。” “哎，小武，你来的正好！”张教练早餐还没吃，此时肚子咕咕直叫。他叼着包子，道，“你在这儿帮着看一下，我回去给他收拾几件衣服。医生一会儿来，票据在这。” 张教练带着钥匙匆匆走了。武羿在床边坐下，江琛此时睁开了眼。 他不说话，武羿也不主动说话。 江琛睡不着，身上好热，出了一身汗。武羿用纸巾给他擦擦额头，道：“江教练，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江琛失笑，哑声道：“崔总说的？” “嗯。” “哈。”江琛望着天花板。什么车什么船，全是安慰他的说辞。现在路都没了，前方只有火坑，他是跳还是不跳？ 贺云翔……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另一个世界—— “哈嚏！”贺云翔揉揉鼻子，“刚刚我们说到……哈——哈——嚏！！！” 下属们望天的望天，低头的低头，坐前排的经理别过头，肩膀微微颤抖。 贺云翔心里恼火，今天不知撞了什么邪，被哪个王八蛋惦记了不成？ 散会后，贺云翔路过窗口，听见雨“噼里啪啦”砸在窗玻璃上。他打开窗户，瓢泼的大雨马上扫了进来。 据说台风登陆，这三天会有大到暴雨。 贺云翔觉得机会来了。晚上，他回到家，把自己关主卧里，拿起两面粉红化妆镜，一面立着，一面举着，模仿当时的江琛往后脑勺“上药”。 八点，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八点半，江琛做好果昔喊他出来吃。贺云翔三两口吃完，又进去了。 “不好意思，今晚要赶一个项目。”贺云翔对他这么说。 九点半，贺云翔有些泄气了。他明明听见几声闷雷，却没事情发生。 奇怪了，哪里搞错了？ 贺云翔望着两面粉红镜子冥思苦想。 十点，十一点……凌晨一点，贺云翔一次次尝试，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贺云翔心烦意燥，听着雨声雷声，一个晚上没睡好。 第二天，雨势小了。 贺云翔在办公室，打开窗户望着雨，心里直发愁。秘书敲敲门：“贺总，陈总和王总来了。” “好，我马上到。”贺云翔关好窗，拿起项目文件，路过落地镜，习惯成自然地想整理一下西装，但面对雾蒙蒙的镜面，贺云翔只得凭感觉整了整衣领。 走出办公室，秘书喊住他：“贺总！” 秘书指指自己的头发，道：“你的，翘起来了。” “啊，好了吗？” “另一边啦！”秘书拿镜子照着他，“你看。” 贺云翔假装看到了，装模作样往头发上摸，摸到翘起来的那撮儿，摁了摁，又对着镜子看了看：“嗯，好了。” “还没好啊，更翘了！”秘书道，“贺总，你是不是有烦心事啊？每次遇上麻烦事儿，第二天你的头发肯定翘起来。” “呵，哪有，睡觉压的。”贺云翔才不承认呢。 “用定型喷雾弄一弄呗！”秘书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小喷雾。 贺云翔记得位置，随手喷了一下，一抹一压，勉强弄好了。 陈总和王总千里迢迢飞过来，贺云翔自然得陪着。吃吃饭，喝喝酒，再聊聊天。贺云翔郁闷至极，心说这两个劳什子老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下雨的时候才来。 “陈总，王总，好久不见。”贺云翔跟他们握手。两个大老板是合伙人，跟贺云翔熟，非得要请他喝酒去。 拿别人手短，吃别人嘴软。得了人的好处，就要帮人办事儿。这个道理贺云翔还是懂的。 “陈总，王总，你们远道而来，应该我做东才是。”贺云翔道，“要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嘿，瞧你这话说的！”陈总哈哈大笑，朝王总道，“老王啊，今晚咱们就陪贺总，不醉不休！” 出门时，雨又渐渐大起来，偶尔亮起几道闪电，闷雷滚滚。 贺云翔带他们去海鲜酒楼。这酒楼的老板娘都认识他了，当即上了三瓶茅台，一大盘子花生米。 老板娘记下菜单，笑吟吟道：“请各位老板稍等，马上上菜。” “等等。”贺云翔道，“再来一盘酸萝卜。” “有泡椒吗？……哦，有啊，太好了，上一盘子！” 贺云翔心想，这店里的泡椒出奇的辣，还点一盘子！他是多爱吃辣椒啊！ 王总朝贺云翔亲切道：“我记得，贺总是最爱吃泡椒了！” 陈总道：“就是就是，上次聚会，贺总一个人吃光了一盘子呢！” 贺云翔跟着他们哈哈笑，心里把这个世界的贺云翔骂了个狗血淋头。那王八羔子，跟他有仇么？ 陈总和王总酒量一般，几口菜，几杯酒，人就飘忽了。贺总翔跟他们干了几杯，感觉也有点儿晕。 陈总道：“我说小贺啊……嗝！泡椒还有半盘子，怎么不吃了？” 贺云翔嗓子冒烟，打死也不肯吃了：“这儿的泡椒不够辣，不过瘾呀！” 王总吃了一口泡椒，嘶嘶直嗦气，贺云翔连忙给他倒酒，王总晕乎乎喝了，说：“真是太辣了！贺总，你真是厉害，这都能吃半盘子，还说不够辣！真该给你录个视频发直播去！” 吃吃喝喝，到了晚上十点多，两位醉醺醺的老板被各自的秘书认领了。 贺云翔也晕乎了，但还没醉，脑子居然还清醒，也许是泡椒太辣太刺激了。贺云翔跟计程车司机说地址时感觉嘴唇和舌头都失去了知觉，以至于大着舌头说了两次司机才勉强听明白。 江琛在房间里打电话，说说笑笑，听见开门声，走出房间看了一眼，打过招呼，又进房间继续聊电话了。 贺云翔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有些烦躁地爬起来，又拿起那两面粉红化妆镜。 外面隐约响起闷雷，贺云翔立起一面镜子，手拿着一面，再次模仿江琛照后脑勺的伤口。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眼看马上要凌晨了，还是没有动静。 好不容易才等来又雷又雨的台风天，难道要白白浪费了吗？ “怎么办……怎么办……”贺云翔支着额，喃喃道，“江琛……当时你除了给伤口上药，还干过什么事情吗？” 贺云翔实在想不起来，头晕脑胀，手一滑，镜子掉地，碎成了好几瓣。 贺云翔睁眼一看，心凉了半截。 那唯一能照出他的镜子，碎得七零八落，两块碎片比较大，剩下的要么指甲盖大小，要么成了小渣渣。 “贺总！怎么了？什么东西碎了？”江琛敲门。 “没什么，碎了镜子而已。” 贺云翔抖着手，捡起那两块比较大的碎片。 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为什么他尝试了一遍又一遍，却依旧留在这个世界，依旧要代替那个贺云翔？ 过着另一个贺云翔的日子，替对方应酬喝酒，替对方签合约，替对方操心各种项目！ 这还是自己的人生吗？！ 这种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贺云翔捏着碎片，泪水滴落下来。 镜子碎了，他可能永远回不去了。 “江琛……江琛……呜……”贺云翔哽咽着。感觉手里一阵刺痛，打开手掌，才发现刚才捏的太用力，玻璃划出了好深的伤口。 耳边又响起闷雷声，亮起一道闪电。 再试一次吧，再试一次吧！！！ 贺云翔擦去镜面的血迹，把那玻璃碎片往后脑勺照去。 没有动静。 对了，忘记放前面的镜子了。贺云翔随手拿起另一块，立起时，他看到日光灯反射了一下，刺眼的光照到那块碎片，然后折射到另一块碎片，镜像层层叠叠，光线同时折射。一阵晃眼，贺云翔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发现四周漆黑一片。 停电了？！！！ 贺云翔的心狂跳起来，他马上奔出去，他要找到电闸，打开看一看是不是回去了。 有个人，动作比他更快。 贺云翔冲到大厅时，那人已经摁下电闸，柔和的灯亮起来。 那人正拿着洗衣粉走进来，纳闷道：“怎么搞的，开个洗衣机居然跳闸了？” 贺云翔一阵头晕，扶着墙，喊了一声：“江琛？” 张教练：“呃？？？？？？？？？？？？” 贺云翔：“呃！！！！！！！！！！！！”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还好你来的早，要是再晚一些，恐怕要给你输血了。”老医生摘下手套，道，“出门左拐，去输液室打一针……哦，对了，伤口不要沾水，这三天都不能沾水。换药你可以自己换，也可以来这儿让护士帮你换。三天后记得来复查。” 门开了，等候已久的张教练站起来。 “缝好了。”贺云翔抬起包成粽子的手。 张教练松一口气。 当时见着无端端冒出来的贺云翔，张教练吓得魂都飞了，再一看贺云翔血淋淋的手掌，那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触目惊心。如果是“鬼”，那么这只“鬼”也太惨了。贺云翔当时失血多，头晕，站都站不稳，还是张教练叫来救护车把他接走了。 这一折腾，又折腾了一个通宵。 “张教练，真是谢谢你。”贺云翔用另一只手跟他握手。 江琛收到张教练的信息，直奔急诊科。此时，他来到走廊，正好看见两人握手。 江琛按耐住激动，故作淡定地喊了一声：“贺总！” 贺云翔抬起头，眸子亮了起来。 “哐当哐当”病人躺在推床上，护士举着大吊瓶，脚步匆匆道：“让让！让让！” 护士脚步匆匆，医生也脚步匆匆。 推床远去，脚步声过后，走廊里又安静下来。 “贺总！”江琛话到嘴边，改口道，“你出差回来了？” 出差？张教练失笑。真是好理由。 如果不是当场撞见贺云翔，要说贺云翔出差回来，他可能信以为真，被他们忽悠过去了。 张教练道：“贺总，我过去取药，你们聊。” 江琛感激道：“小张，谢谢你！” 张教练笑笑没说话。路过江琛时，他看了江琛一眼，拍拍对方的肩，然后拿着单据离开了。 江琛不明白张教练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贺云翔说：“他知道了。” 江琛一愣：“什么？” 贺云翔苦笑道：“电闸是他开的。” “电闸……”江琛这时候终于明白过来，磕磕巴巴道，“呃，呃呃，那么……你跟他说了？” “还没。”贺云翔道，“不过，迟早得解释一下。这事儿，瞒不住他了。” 又一个推床“哐当哐当”路过，走廊里人来人往，隔壁房的家属还出来打电话。 医院里，真不是谈事情的好地方。 贺云翔站起来，道：“我去打针了。” “贺总。”江琛也站起来，双臂一环，轻轻地拥他入怀，“你回来就好。” “嘿，江先生，刚刚你跑哪儿去了？找你测体温呢！” “不好意思，去探望朋友了。” “可不要乱跑了，一会儿医生来查房呢！”护士给他测体温。 “今天能出院吗？”江琛摸摸额头，“应该退烧了。” 护士道：“还有点儿烧哦。” “啊……” “出不出院，还得医生判断，他说能就能，不能还得留院观察哦。”护士出去了。旁边床的家属带来皮蛋瘦肉粥和大肉包，打开袋子满屋飘香。 再看看时间，医生快来查房了。 江琛孤零零躺在床上，肚子饿得咕咕叫。前几天崔志峰买的凤梨酥早吃光了，如今弹尽粮绝，只剩白开水可以饱肚子。 正在喝水，贺云翔提着蛋糕进来了。 还有酸奶，橘子，车厘子…… 江琛看他变魔术似的一个个从袋子里拿出来，奇道：“哪儿买的？” “楼下超市，蛋糕刚出炉，还热着呢！” 贺云翔跟江琛分吃蛋糕，手机响了，真是久违的铃声。他接通：“喂？崔总啊？” 崔志峰在那边不知说什么，叽里呱啦，特别激动。贺云翔就笑着回他几句，挂了电话，说要回公司一趟。 “在那边签了不少单，这边丢了不少单，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 “都是你的单子。” “才不是！”贺云翔啃下一口蛋糕，气愤道，“我的是我的，那个王八蛋是那个王八蛋的！” “哦，那个王八蛋是谁呀？” “就是那个贺云……啧！” 贺云翔擂了江琛一拳。望着对方熟悉的笑脸，贺云翔也忍不住笑了。 江琛要求出院，医生看过检查报告，同意了这个要求。 “按时吃药，多喝水，还有……”那医生道，“年轻仔，以后喝酒可要注意了。回去多吃养胃的东西，先把你的肠胃调理好，忌酒忌辛辣，明白不？” 医生开了单据，让他结账办理出院。 等计程车时，张教练叼着烟陪在旁边。江琛挠挠头，道：“小张，你生气了？” “嗯，生气了，你说怎么办？” “这好办，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靠！”张教练笑了，用肩膀一撞，把江琛撞树杆上。 江琛绕到树背后，探出脑袋，道：“小张，对不住！” 张教练呼出一口烟，弹了弹烟灰，道：“如果不是亲眼见着，真是难以置信，我还以为见鬼了……哎，你别笑！……我没怕，谁怕了？！……哼！” 黄教练听说江琛出院了，下班后直奔江琛的住处。 江琛让他进屋，感激道：“小黄，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今天我下厨，你想吃什么口味的？川味儿还是……” “小江！”黄教练拽住他，道，“大姐二姐今个儿又来了！小江，她们点名要找你！” 正在摘菜的张教练站起来，道：“又来了？去赵副总那儿没有？” “去了，聊了一个下午。” “哇，聊了一个下午？！”张教练咋舌。早知如此，他下午去上班好了，至少可以打听一下他们聊了什么。 黄教练道：“小江，你没在家，也没在公司，她们问你去了哪儿，前台告诉说你病了请假，但不知道是哪家医院……我在一边没敢吭声。那二姐很生气的样子……小江，你可要当心啊！” 江琛笑笑道：“没事儿，我又没做亏心事，还怕她们不成？” 黄教练点点头，用肩膀撞了一下江琛。江琛也笑哈哈地撞回去。 晚上，贺云翔与崔志峰一起回来了。在场的都知道贺云翔失踪归来，唯独黄教练蒙在鼓里，还打招呼道：“贺总，你出差回来了啊！” “黄教练，好久不见，公司事儿多，这段时间都没去锻炼。”贺云翔用另一只手跟他握手。 至于贺云翔在那边遇上什么事情，又是怎么回来的，还是一个谜，张教练等着吃完饭听贺云翔详细分析。 结果饭吃完了，赵副总来电话了。 张教练望着来电显示，道：“小江，你明天上班吗？”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江琛道：“上。” 张教练道：“赵副总可能会找你谈话，你最好提前想一下该怎么应对。” 电话还在响，张教练接起。原来健身馆来了三个老板级别的大客户，赵副总喊他回去加加班。 “他们三个是挂在你名下，跟你熟，你最好自己回来接待接待。” “好的，我马上回去。”张教练挂了电话，道，“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 他离开没多久，黄教练也匆匆赶末班车去了。 只剩下崔志峰还粘在沙发上。 崔志峰这才说出刚刚没说的话：“赵副总把张教练叫回去，恐怕不止带客户那么简单。” “哦？怎么了？”贺云翔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崔志峰把大姐二姐的事情跟贺云翔说了，贺云翔这才意识到江琛的处境非常不妙。 “赵副总这人，显然不是好打发的角色。他把张教练叫回去，估计是因为大姐二姐对他透露了一些情况，让赵副总不得不开始收网了。” “主要问题是蔡文强，只要把人找回来就好办了。”崔志峰叼起一根烟，道，“阿翔，蔡文强也在那一边，对吧？” 贺云翔叼着烟没吭声，其实他也不确定那边的蔡文强到底是不是这个世界的蔡文强。 “不过，有件事情，可以肯定。一个世界只能存在一个人。江琛回来后，那边的江琛出现了，并且……跳过了一段时间。” 崔志峰马上明白过来：“那段时间，是这个江琛代替那个江琛的时间？” “对。现在我回来了，那边的贺云翔应该也出现了。” 崔志峰笑道：“他们的生活算是回到正轨了。” “唉！”贺云翔呼出一口烟，懊恼道，“我没想到就这么回来了，除了一块碎玻璃，其它什么都没带过来。我那张写着分析记录的纸，被留在了那个世界。” 江琛意识到问题严重了：“那边的贺云翔……可能发现了那张纸？！” 显而易见，那张纸在房间里，大大咧咧地摊开放在桌子上。那边的贺云翔只要不是瞎的，肯定是看见了。 崔志峰也紧张了：“你回来的方法，有没有写在纸上？” “没有。” “哦。”松了一口气。 贺云翔叹道：“他们肯定觉察到我们的存在了。” “他们怎么想，并不重要，只要他们别过来就好了。”崔志峰真怕遇上熟悉又陌生的老朋友。 贺云翔这趟回归，带来不少新的情报。三人一直讨论到凌晨，崔志峰见时间太晚，于是留下过夜，第二天醒来发现饭桌上摆着两盒精致的便当，其中一盒是专门给他弄的。 健身馆—— “陈姐，今个儿这么早啊，咦，这是什么？饼干？给我的？” 陈姐笑哈哈道：“庆祝江教练出院嘛！” “啊哟，陈姐你真是太客气了！” 又有几个客户来了。他们听说江教练出院了，今儿早早来健身馆，有客户送他一盒子蛋糕，有客户送他一束精致的小花。 江琛有条不絮地安排好客户，正在翻看项目计划表，丽丽道：“江教练。” “啊，丽丽。” “江教练，身体还好吧？没事儿吧？” “呵呵，挂了几天吊瓶，总算活过来了。” “没事儿就好。”丽丽笑着点点头，“赵副总找你有点事儿，你过来一下。” “哦，好的。” “小江……”张教练欲言又止，纠结半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偷偷拍了拍江琛的肩。 丽丽把江琛带过去，敲敲大门：“副总。” “进来。” 丽丽推开门，等江琛进去了，丽丽又轻轻把门关上了。 办公室里只有赵副总一个人。 赵副总站在窗前，示意道：“江教练，坐。” 江琛昨晚琢磨了好多方案，还跟贺云翔讨论过。如果赵副总问起与蔡文强事情，他有信心能应付过去。 赵副总让江琛坐，而他自己却站在窗边。阳光暖暖地铺洒下来，赵副总望着窗外，道：“我出来工作，已经快有十五个年头了。” 江琛微微一愣，怎么跟预想的不一样？ “最开始那几年，刚出社会，什么都不懂，在工作上到处碰壁。”赵副总给自己点燃一支烟，呼出一口，“好不容易进去一个公司，才发现根本不是想的那样。我业绩不佳，工作压力非常大。但为了赚钱，我像个机器似的，早出晚归，拼命地工作。有时候我在想，这种生活除了赚一份能糊口的工资，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江琛有点儿冒汗了。赵副总为什么要聊这些？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每天晚上泡酒吧，喝酒，跳舞。白天如同工作机器，这一干就是三年满合约。”赵副总望着飘渺的烟气，道，“那公司没有跟我续约，直接解聘了。我干了三年，钱没赚多少，倒头来什么都不是。后来，我又去了第二家，第三家……我换了好几家公司。大学毕业时闯社会的激情，早已磨灭了。” 江琛回想起自己的求职经历，也是一阵心酸。 “我想换一换工作，试一试其它路子，但我总感觉自己不行，不可能的。我自卑，没有自信。酒吧里一个毛头小子就笑我，不试试就说不行，哪里会有什么改变。既然想做，那就去试试嘛。”赵副总摁熄烟头，坐到江琛对面，“我一直深信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后来才发现被这句话骗了。机会随处都有，就算没有百分百准备好，也是可以去试一试的。我从小喜欢运动，所以应聘了健身馆，这是我真正感兴趣的工作。可惜我之前的工作经历与职位不符，等于一切从零开始。” 江琛没想到风风光光的赵副总居然有这么一段经历，感叹道：“赵副总，你也真不容易啊。” “大家都不容易。”赵副总道，“总公司那边，作为最早的健身馆，开业差不多八年了。这八年里，公司出了一件事情，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 “什么事情？” “发生在两年前，七月份的事情。” 江琛摇摇头。他入职后一直在分公司，对于北京那边的总公司，他并不了解。 赵副总道：“其实，这事情，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公司把消息压下去了。一个教练把他的女朋友打成重伤，闹到警察局里。这件事对公司影响非常大，不仅影响收益，更是影响声誉。网上全是对我们的攻击和声讨，我们的对手公司更是以此大作文章。那件事，对于公司来说是一场致命打击。” 江琛这时候终于明白赵副总说的那一通话是什么意思：“公司……要解雇我？” 赵副总道：“总公司那边在讨论，文件还没下来。” 江琛诧异道：“总公司也知道了？！” 赵副总瞥了他一眼，道：“总公司比我知道的还早……那二姐的投诉电话，是直接打到总公司去的。江教练，我不知蔡文强的二姐有没有来找你，她丈夫的亲舅舅是省厅副局长，她已经联系丈夫去疏通关系了。” 江琛慌了：“但是，我真的没有……” “江教练，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赵副总盯着他，坦言道，“不是你做错了什么，只要是惊动警局，恐怕会再次点燃那场大火。这件事，将会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啊！”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江琛作为资深老员工，名下一大批优质客户，贸然解聘，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对公司影响更加不好。 对于江琛的去留问题，董事会没有立刻下决定。 这天下午，陈部长来了。他拖着行李箱，进了赵副总的办公室。 “总部派人来了，那老头儿是董事会成员，陈部长。”张教练递给江琛一支烟，自己也点上，道，“周年庆时候他也来过，你还记不记得？” 江琛当然记得，并且印象深刻。他笑道：“小张，如果我说，在另一个世界，留下来的是陈部长，不是赵副总，你信不信？” “哈！另一个世界？你电视剧看多了？”张教练哈哈直笑，笑着笑着又笑不出了。他望着天花板，似乎想起莫名其妙出现的贺云翔。 张教练坐到江琛身边，神秘兮兮道：“小江，你说另一个世界……是真的吗？” 他们从早上忙到现在，难得有时间偷懒聊天，江琛把另一个世界的事情跟他说了。张教练瞪眼道：“怎么可能啊！镜子里是另一个世界？我照这么多年镜子，怎么没见穿过去呢？！” “那你说，贺总是从哪儿回来的？” 确实无法解释。张教练闷声吸烟。 江琛道：“小张，你可能觉得难以接受，但镜子另一边，确实存在一个世界。那边世界与我们这边非常相似，但又存在细微差别。例如那边世界留下来的是陈部长，这边世界却是赵副总。” “那边也有一个我？” “有。” “帅不？” 江琛搂着他，怪里怪气道：“哎哟哥哥真是迷死我啦~！” 张教练喷他一口烟，笑道：“靠！那真是太帅了！” 江琛道：“我跟那边的你聊过天，说你是赵副总的教练。但那边的你不相信，还说要真是赵副总的教练，你铁定把他训得妥妥贴贴喊爸爸！” “哈哈哈哈哈哈好主意！我可不能给那边的我丢脸，看我不把他训得喊爸爸！” 两人正聊着，张教练瞥见陈部长和赵副总路过，他连忙道：“啊啊他们来了！起来！快起来！” “哈，连表情也跟那个你一模一样！” “嘿！”张教练一肩膀把江琛撞墙上，江琛撞回去。两个幼稚鬼撞来撞去，钻出消防通道，鬼鬼祟祟溜回岗位。 陈部长正坐在沙发里，与武羿和陈姐聊天。这俩都是江琛的老客户，赵副总在旁边陪着。武羿有问必答，规规矩矩，绝不废话。陈姐倒是侃天说地，口若悬河。几个人有说有笑，江琛连忙上去打招呼。 “哟，江教练！你好你好！”陈部长跟他握手。望着他的视线带着审视的意味。 陈部长让江琛坐，问了他关于工作的事情。乍一看仿佛领导考察工作，但实际上，陈部长是总部专门派来了解情况的。 江琛早已经准备好回答陈部长的提问，陈部长却只问工作，不问蔡文强的事情。直到下班，陈部长也没有找江琛谈过话。江琛准备了满肚子答案无处施展，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陈部长也不简单啊。”逛沃尔玛时，贺云翔推着购物车，道，“从旁敲击，迂回了解！” 江琛挠挠头：“我还以为他会直接拷问我。” 崔志峰不以为意：“他肯定知道你有所准备，问也问不出一朵花儿来。所以问的都是没有准备的周边客户！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处理，特别是对于重大情况，但又无法判定的时候，周边的信息反而更有参考价值。” 江琛恍然大悟。 崔志峰道：“文件没下来，事情还没有一个定论。小江，你不要紧张，没事儿的。” 江琛倒是不怕丢饭碗，他小金库里还有点儿钱，解雇了一时半会也饿不死。 他担心二姐那边的事情。如果副局长表态了，这案子就算没达到立案标准也得立案了。 崔志峰挑挑拣拣，拿起一面哆啦a梦的化妆镜，照了照，说：“这个够大不？那边还有半身镜。” “我回来时还不是用两块破玻璃嘛，我估计跟镜面大小没有关系。” “还有一面哆啦美，哦，这俩是一套的！”江琛倒是爱不释手。 贺云翔：“啧！你还是小孩么？……放回去干啥？放车里！” 回到家，贺云翔进洗手间故技重施，拿着两面镜子照来照去。去到客厅，坐到沙发上，继续照镜子。 崔志峰道：“哎，别照了，你够帅了，来吃饭吧！” 贺云翔放下镜子，道：“只能等下雨天了。” 崔志峰纠正：“错！应该是打雷闪电的天气。阿翔，你昨天说的，照后脑勺，可能是真的猜中了。两面镜子对照，人站中间，就是进去那边世界的方法。” 江琛把蘑菇汤放上桌，解开围裙，道：“蔡哥也是这样过去？” “你不是给他剃了两道闪电嘛，他很喜欢，对不对？” “对啊。” “喜欢，爱不释手，当然要多看几眼。”崔志峰指指自己的后脑勺，“于是那天晚上他开心极了，拿着不锈钢小镜儿跑洗手间里看后脑勺的闪电，结果跑另一个世界去了，还把那小镜子带过去了，对不对？” “有道理，这倒是说的通。”贺云翔夹菜，道，“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敏慧也解决了，她当时夹发夹，对着镜子往后脑勺夹叶子，然后就过去了。” 江琛想起一件事：“不对啊！蔡哥失踪那天没有停电，早上洗手间里还亮着灯！” “咳！”贺云翔擦擦嘴，道，“不好意思，那晚上我在赶文件，我开的电闸。” 崔志峰：“还不自罚三杯？” 贺云翔闷下三杯蘑菇汤，哼道：“怕你啊！” “好啊，阿翔学会耍赖了！” “自己没说清楚，还怪我了？” 手机忽然响了，江琛浑身一颤，拿起来发现是广告电话。 崔志峰递过空碗：“再来一碗！” 江琛给他舀饭，崔志峰用筷子敲敲盘子，道：“小江，你是不是以为警察局来电话啊？哈，看你表情就猜到啦。疏通关系可不简单，里头的门道多着呢！快的话十天半月，慢的话，就是被敷衍过去无限期挂起，这事儿我见得多了。省厅副局长又怎么着？副局长也得考虑影响啊，简简单单被亲戚打通关系，公权私用，传出去他以后怎么混？主要是蔡文强，把他找回来就好办了。” 江琛若有所思：“得去那边问一问。” 崔志峰道：“问啥？” 江琛道：“问下蔡哥，得确认一下那边的蔡哥是不是我们认识的蔡哥。” 崔志峰摇头道：“嗨，还问这个做啥？不管是不是，必须把人带回来！” 江琛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 崔志峰一脸严肃道：“蔡文强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就算对方是那边土生土长的蔡文强，也得想办法把他骗过来，替换这儿的蔡文强！” 江琛瞠目结舌。 假如有人把他骗去了另一个世界，替换另一个自己，过着不属于自己的生活……那真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 “这……这不好吧……” “怎么不可以？阿翔，你觉得呢？” 门铃响了。 江琛定了定神，打开门。 蔡文强的大姐蔡文静站在门外，点点头道：“小江。” 蔡文静颇有大家闺秀风范，二姐蔡文丽脾气火爆。对比起来，江琛更愿意接待大姐蔡文静。 蔡文静这回是一个人来，江琛把茶放她面前，大姐还客客气气地道了谢。 “小江，我们去警局看过记录了，记录太简单，很多细节没写上。你能跟我详细说说，阿强失踪那天，他是几点出门的？” 蔡文静这是不动声色地下了一个圈套。蔡文强的钱包身份证手机都还在，显然不可能外出。她故意来探江琛的口风，试一试这趟水有多深。 贺云翔从房间出来，递给大姐一张名片，彬彬有礼道：“大姐，蔡哥失踪那天，我也在家。” 烫金名片印有贺云翔的名字，职位，手机座机，以及总公司地址和三家分公司地址。贺云翔是公司大老板，再怎么逃也逃不去哪儿。蔡文静不动声色地收起名片，笑笑说：“贺总。” “叫我小贺就好了。”贺云翔亲自给蔡文静续茶，说，“大姐，如果跟你提起失踪，你第一反应，会联想到什么地点呢？” 蔡文静想了想，道：“他经常去的地方，或者是朋友家。” “总得有一个外出路线对吧？” “对。” “大姐，实话跟你说吧，蔡哥失踪那天，其实我们并不知道他失踪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江琛插话道：“前一天晚上，我帮蔡哥理了头发，还给他添上两道闪电。蔡哥很高兴，还说明个儿要早点回公司让大家看看他的闪电。” 蔡文静点点头，他的描述确实符合弟弟的性格。 “第二天早上，我们没见着蔡哥，以为他提早回公司了，但后来才发现，他并没有回公司。” 蔡文静眼圈泛红：“那他去了哪儿呢？”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贺云翔接话道，“蔡哥的手机和钱包都在，大姐，你出门的话，就算不带钱包钥匙，肯定也得揣上手机对吧？” 蔡文静被贺云翔这老油条反将一军，兜着的圈套被弹回来，她只好点点头：“对。” 崔志峰在厨房洗碗，支起耳朵偷偷听着。 贺云翔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见好就收，他把问题又抛了过去：“大姐，蔡哥的东西，全都在房间，他从那天起没有回来过。大姐，如果我们有头绪，早就找到他了，但是我们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蔡哥出门不带手机呢？” “是啊，为什么呢？”蔡文静盼着他们能透露那么一两句，但贺云翔开始贴封条了。 “抱歉，大姐，对于这个问题，我们也琢磨不透。该说的都已经跟警察说了，剩下的事情请交给警察吧！” 江琛知道贺云翔暗示自己不要多说，于是点点头：“是啊，这种事情，请交给警察处理。” 蔡文静端起茶的手有些颤抖，她强装淡定地喝了一口，放下茶杯，道：“小江，你说那天早上起来，阿强就不见了？” “对。”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几点钟？” “是临睡前，他还帮我关好门，叫我早点睡。” “他有没有带走行李，或者去见哪个朋友？” “大姐，蔡哥带没带东西，这个事儿我没法说清楚。他住书房，我住次卧，他有什么行李，见什么朋友，我也不太了解，蔡哥平时也没主动跟我们说起过。” 蔡文静点点头，她弟弟的确如此，从不主动分享自己的事情。就连应聘健身馆，还是她后来才知道的，那时候蔡文强已经入职半年了。弟弟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他愿意去哪儿干什么，她这做姐姐的也实在没法子管。 蔡文静又进了书房，她翻出蔡文强的银行卡和身份证，并排放桌上，然后用手机拍照。她还录下视频，拍摄了整间书房。 贺云翔问她：“令堂知道蔡哥的事情吗？” 蔡文静道：“母亲还不知道，我们没有跟家里说。” 贺云翔又问：“令堂身体还好吧？” 蔡文静以为蔡文强跟他们提起过，于是客客气气地答复道：“谢谢关心，家母除了腿脚不灵活，身体还算硬朗。” 蔡文静翻找抽屉，又去翻柜子。不知她想要找什么，江琛也没问，随便她找。 蔡文静整理出蔡文强的东西，林林总总地拍了照。她在枕头底下翻出一个小香囊，是母亲亲手做的，他们姐弟一人一个。 蔡文静眼眶通红，她说母亲下个月八十大寿，她们本想着跟弟弟商量寿宴的事情。如今弟弟失踪了，她们也没心思筹备寿宴了。下个月回老家，恐怕纸难包火，老母亲知道了不知能否承受得住。 江琛安慰道：“大姐，蔡哥一定平安无事的。” 蔡文静眼泪下来了，她抹了把眼，哽咽道：“时间过去那么久，就怕阿强已经……” 贺云翔沉吟片刻，道：“大姐，蔡哥是我们的好兄弟，警方需要我们配合，我们必定会全力配合。如果我们找到了蔡哥，我们必会护他平安，将他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周三，云层遮蔽太阳，起风了。 “周三多晴转多云，周四小雨转中雨，周五大雨，周六……多云转晴！哎，要等一个雷雨天真难啊！” “这种季节，下场雨已经非常给面子了，还想打雷？”张教练弹弹烟灰，道，“过完这个月，天气以晴朗为主。几乎没有打雷天气，除非撞大运等来一个台风，或者再等个半年左右。小江，你说的雷雨天照镜子，实在有点儿不靠谱。你想想啊，为什么发廊的人没有出事，只有你住的地方才发生这种事情？” 江琛一愣：“发廊？” “对啊，发廊镜子多嘛！前后两组位置，镜子对镜子，人坐中间，难道不是？雷雨天人家也不可能关门啊！人来人往，这个镜子照那个镜子，怎么没见他们消失呢？” “对哦……为什么呢？最容易出事的应该是发廊啊！” 消防门“吱呀”一声开了，黄教练鬼鬼祟祟溜进来，张教练帮他点上烟。 “要偷个懒真不容易！”黄教练仿佛八辈子没捞着烟，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 陈部长与赵副总仿佛约好似的，成天巡来巡去，神出鬼没。偶尔欧经理也会出来溜达，三个领导全方位游走，以至于偷个懒得看运气。 另一个教练推开门，紧张兮兮道：“小黄，他们到你那儿了！你快点，赶紧出来！” “马上马上！”黄教练几口吸完，摁熄烟头出去了。 张教练道：“小江，陈部长有没有问你什么？” “没有。” “今天也没有？” “没有啊。” “奇怪了，他应该会去找你才对啊，怎么不闻不问呢？” “领导有领导的打算嘛！”江琛摁熄烟头，正要开门，张教练一伸手拽住他。 “小江，蔡哥真的是在那边世界么？” “这个我没法确定，那边世界确实有个蔡哥。” “小江，这事情，你可要问仔细了，如果把另一个蔡哥带回来，那实在太可怕了！” 江琛也觉得太可怕了，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这边的蔡文强总不能一直空着啊！ 不管是不是，总得要再过去一趟。 可天气原因，这计划不得不一再搁置。江琛每天正常上班，正常接待客户。武羿也如往常一样按时来锻炼，只是休息时候，江琛经常看见他在研究天气预报。 警察局没来电话，倒是网上出现了关于健身馆的不良言论，健身教练家暴女朋友的事情，被再次翻了出来。 旧事重提，必有幕后推动。总公司见招拆招，把起火的苗头及时掐灭了。 苗头掐灭，风平浪静。可那幕后推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网上已经有人讨论纷纷。 蔡文强失踪的事情，没有立案，网上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但江琛知道，如果二姐疏通了关系，警察局再捡起这份档案，事情就变味儿了，搞不好，会成为淹没健身馆的滔天巨浪。 网络里从来不缺带风向的营.销号，他们统一口径，三言两语，总能带偏整个事件。 简直防不胜防。 文件还没下来，江琛不知公司会怎么处置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周四，小雨。 这天武羿排到白班，没法来健身馆。 反而崔志峰来了。 “下雨了。”上机时，崔志峰望着窗外，“不知会不会打雷呢？” 黄教练道：“这种天气也就吹吹风下下雨，很少有雷呢。崔总，这是下一阶段的计划，你看看有没什么问题？” “……这是要我半身不遂啊！” “崔总，你这是最轻松的啦！你看看人家赵副总，张教练给他安排的简直不堪入目，换作普通人肯定鬼哭狼嚎喊爸爸了！结果副总一声不吭地练了下来，你说你是不是太娇气了啊？” 崔志峰脸皮奇厚，示意跑步机上气喘吁吁的大胖皇帝：“跟他一样！哦，不，跟他儿子小皇帝仔一样！” “项目不一样。” “时间按他的！” 黄教练把小皇帝仔的计划表拿给他看，崔志峰看一眼不敢看了：“……算了算了，还是按原来的吧。” “知道我疼你了吧？”黄教练哈哈笑地拿着文件走了。 江琛拍拍崔志峰：“知足吧，你要是到我这儿，就得鬼哭狼嚎地喊爸爸了。” “哼，你就偏心阿翔！” “贺总的项目可是比你多出一倍呢！” 雨水弹进来，江琛关上窗户。 崔志峰道：“下雨了，要准备好啊！” “这可不一定，之前有几次下雨，并没有成功过去。” 崔志峰道：“总得提前准备好。” 江琛：“哦。” 崔志峰：“你知道我是指准备什么吗？” “镜子。” “错错错！” “那还有什么要准备？” 崔志峰伸出手指晃晃：“小江，你这一去不同往常，别忘了你还被几个人惦记着。你有没想好该用什么封住他们的嘴？” 江琛冒汗了，这确实是个问题。在骨节眼上闹失踪，总得有个理由才好。他在这方面实在没有头绪，连忙抱住老狐狸的大腿：“崔总，教教我！该怎么写请假条啊？” “嗨！写什么写啊！哪里用得着你来写！”崔志峰道，“利用一下关键人物啊！” “……蔡哥？” “不是蔡哥，是……他！” 江琛顺着手指看去，诧异道：“他？？？” “你把善后的事情，交给他办就好啦！” “为什么是他？” “他跟赵副总熟啊！” “就这样？我也跟赵副总熟啊！” “哎，小江，你还没看明白。”崔志峰神秘兮兮道，“健身馆那么多教练，百花齐放，为什么赵副总偏偏挂在张教练名下，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呃……”江琛还真没想过。 “还有平时，你有没看出什么来？” “……看出什么？” “赵副总对待张教练，就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那样。他们肯定早就认识过，不信你问问！” 江琛半信半疑：“小张不像是认识赵副总呀……” “他认识不认识无所谓，只要对方认识他就得啦！所以，你只需要把球踢给张教练，让他出面周旋一下。至于怎么处理，就是张教练的事儿了。” “这……不太好吧……”江琛眉头紧锁。他这么踢法，岂不是一脚把张教练踢去了悬崖边？ 崔志峰就笑了。贺云翔曾经对他说，江琛这人，耿直、厚道、坦坦荡荡。正因为如此，江琛从来没想过把朋友拖下水。 “小江，你就放心吧，张教练不会有事，就算落水了，赵副总也会把他捞上来。你这球，看似踢给他，实际上只是借张教练传个球而已。”崔志峰望着走进办公室的赵副总，笑道，“最后接球的，可是赵副总啊！” 他这么一解释，江琛总算明白过来，心道老狐狸的花花肠子真是九转十八弯，难怪年纪轻轻能做上大老板。 “哈嚏——！哈——嚏——！！！”崔志峰揉揉鼻子，闷声道，“小江，有时候遇上问题，灵活一点，换个思路，总能解决的嘛！” 雨下了一整天，傍晚时响起几声闷雷，江琛以为晚上肯定打雷闪电了，结果吃完饭没多久，雨停了，云层散开大半。 这晚他们尝试好多次，没有跳闸，也没有过去那边世界。 周五，多云。 清晨还出了一会儿太阳。 每周总结会由陈部长主持，新一批客户名单已经整理完毕，每个教练都分到好几位新客人。 除了江琛和一位姓周的教练。 周教练打算回老家发展，早在半个月前已经提交了辞呈。 江琛在文件里没有见到分配的客户，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公司开始一步一步收网了。 “小江，不要担心，未必是解雇。文件还没下来，一切都还没定论。”张教练递给他一支烟。 江琛听出一些门道，笑了：“哈！赵副总说的？” “他只是闲聊时，说起你而已。他说你是个非常优秀的教练，客户都很喜欢你。” 赵副总在借张教练稳住江琛，张教练传了话还无知无觉。 又下雨了，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敲在窗玻璃上。 张教练吸完烟，摁熄烟头，道：“小江，我先出去了哈！” 江琛忽然站起来，喊了一声：“小张！” 张教练回过头：“嗯？” “小张，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过去那边了。” 张教练还没反应过来：“哪边？” “去找蔡哥。” 张教练瞪大眼：“你、你说真的？！” “真的。” “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小张，这事儿不同买车票，我真说不准时间，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也不知道。” “得看那边的天气？” “对。如果那边一直是晴天，我……我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法回来。”江琛纠结片刻，开口道，“小张，假如我哪天没来上班，很可能就是过去了。” 张教练沉默片刻，道：“你打算怎么请假？” “这事儿，没法请假。小张，如果赵副总问起，麻烦你帮我……跟他说一下。” 张教练有些为难地挠挠头。 说一下。怎么说？ 江琛去了另一个世界找蔡哥？这么说出去，不被当作神经病才怪。 说真话没人信。说假话呢？江琛回老家了？在陈部长眼皮子底下，当事人忽然一声不吭回老家，说出去能有人相信吗？ 更何况是精明的赵副总！ “小江……你这事儿，实在难办啊！”张教练又坐回楼梯上，正待说话，消防门忽然开了。 一个教练带着萝卜牛杂偷偷钻进来，见到江琛，诧异道：“小江，你怎么还在这儿啊！陈部长正在巡查，刚往你那边去了，你别吸了，赶紧回岗位吧！” 江琛连忙摁熄烟头，拉开消防门。他知道张教练的视线正盯着自己。江琛不敢回头，他脚步匆匆，逃似的离开了消防通道。 这天下午，雨越下越大。江琛点开天气预报，想看一看有没有雷雨标识。如果有标识，那说明当天必定打雷闪电。 可惜没有。 天气预报没有列出雷雨标识，今天仅仅是下雨而已。 下班时，江琛在过道里遇上了赵副总。 赵副总朝他点点头，说：“小江，公司非常看中你的能力。你的工作表现很好，客户反馈也不错，陈部长表示很满意。” 他拍了拍江琛，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江琛明白，赵副总这是提醒他，文件定下来之前，注意不要再出什么情况，公司也不想打草惊蛇。 “明天开会，教练得汇报自己的工作计划，陈部长也会来旁听。江教练，你是公司的老员工，我非常看好你的工作能力。” 这相当于提醒他，明天汇报时下点功夫，在陈部长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江琛感激道：“谢谢副总，明天我一定……” 窗外闪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 雨下得更大了。 晚上—— “怎么还没停电？”贺云翔在洗手间拿着镜子照来照去，“完全没反应啊！” “阿翔，你听听，现在有雷吗？” “有啊，咕噜咕噜的。” “那点儿雷声，是云朵给你们面子，响一响，告诉你们它正在工作而已！” 江琛端着菜，喊：“贺总！崔总！过来吃饭啦！” 自从获得人生第一份“爱妻便当”，崔志峰便天天往他们家跑，还厚脸皮地安家扎营了。 崔志峰端着碗扒饭，嘴里还不闲着：“要是小江去了另一个世界，我可没饭吃了，怎么办啊？” 贺云翔道：“你不是三餐点外卖嘛！继续点啊！你充了会员，优惠券都能用到下辈子呢！” “那是留给孙子用的！……再来一碗！” “你就吹吧！也给我添半碗。” “公司的事儿处理好没有？” “都安排好了。” “小江呢？” 正在舀饭的江琛微微一愣，道：“嗯，跟他说了。” 崔志峰点点头：“那就好。其余的事情，我再来帮忙善后。你们可要早点儿回来啊！” 贺云翔哼道：“什么时候去都说不定呢！” 崔志峰扒拉饭：“什么时候打雷，就什么时候去呗！总得要试一试！” 雨下个没停，“哗啦哗啦”倒水似的。 八点，九点，十点……然而，并没有响起雷声。他们拿着镜子一直折腾到十一点半，泄气了，心道这雨天恐怕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算了，关灯吧！”贺云翔钻进被窝，哼道，“照了一个晚上也没照出一朵花儿来！” “照出帅哥就够啦！” “谁？你吗？” “贺总好眼光！” 贺云翔作势踹他，江琛一扭腰躲开，抬手关了灯。 “哎，等个雷真不容易。”江琛爬上床，躺在贺云翔身边。过完这个月，天气以晴朗为主，等下雨天很难，等个打雷闪电的下雨天，更是难上加难。 迷迷糊糊时，耳边响起一声炸雷，“轰”一声巨响，仿佛爆.炸似的。楼下摩托车“哔哔哔”“乌拉乌拉”吵成一团。 门外响起拖鞋声。崔志峰哈欠连天，睡眼朦胧地往洗手间走。 贺云翔忽然爬起来，江琛明白他想干什么，道：“现在？” “试试？” “试试就试试！”江琛开灯，随手拿起哆啦a梦的镜子。 窗外亮起闪电，紧接着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 两人站在洗手间的大镜子前，江琛拿着哆啦a梦镜子，往后脑勺的位置照去。一开始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江琛调整角度，只见日光灯落在镜子里，反射到另一面镜子。光线交错，镜面层层叠叠，江琛只感到一阵晃眼。“轰”一声炸雷过后，四周安静下来。他睁开眼，发现停电了！ 江琛的心砰砰跳了起来，他看不清身边是不是有人，慌慌张张地喊了一声：“贺总？” 幸好，身边的人应道：“我在！” 两只手摸索着，互相紧紧地抓住了对方。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开启电闸，摁下开关，大厅的灯亮起来。 静悄悄的。 贺云翔去洗手间看了一眼，崔志峰果然不在。 “贺总！你看！镜子有雾！”江琛兴奋道，“窗玻璃也是！雾蒙蒙的，我们真的过来了！” 这边的大厅与那边的大厅，几乎没什么变化，除了饭桌底下多了个小坛子。贺云翔打开，被扑鼻的辣味儿呛出一个喷嚏。 江琛凑过去一看，居然是满满的一坛子泡椒！ “肯定是江琛给他泡的。哈嚏！”贺云翔一脸受不了，把坛子盖好挪到墙角。 “阿翔真是幸福啊！” “嗯，确实挺幸……啧！” “像江琛那么好的男人哪里找啊？”江琛一扭腰躲开，哈哈大笑地溜进主卧，进去没一会儿又出来了，从次卧抱出他的枕头。那枕头上还凹陷着，带着体温。真不知这个世界的江琛回来，发现自己一觉睡了好多天，会有什么感想。 贺云翔叫他别要那破枕头了，然后从柜子里拿出新的枕巾和枕头，把床上的换了下来。 以前不知道，也没注意这些细节。如今想起，衣服、裤子、内裤……用的全是另一个王八蛋的东西，简直太隔应人了！ 枕头买一送一，但羽绒被只有一套，被窝里还暖暖的。贺云翔有些嫌弃地把被子摊开，整个儿翻了过来。铺好床，视线一扫，发现电脑旁边压着一张纸。 江琛凑上前，奇道：“贺总，这是你的那份记录？” “是啊，没想到还在，我以为他丢了。”贺云翔随手翻到背面。 纸的背面，多了几行字: ——你是谁？ ——你动过我的手机，还住我房间，用我的东西？ 空了一行，最后一行字估计是后来补上的：我真谢谢你帮我搞定了几个难缠的大老板，没想到拖了大半年的单子居然签下来了。你是另一个世界的我，对不对？我终于明白你写什么了，阿翔，你真是太厉害了！我为你感到骄傲！我没弄明白你是怎么来的，我也没法阻止你，虽然不甘心，但念在你帮公司签了不少单子，我还是有点儿开心。如果能与你见一下面就好了。 贺云翔望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字迹，简直哭笑不得。 他从另一个世界过来后，这个世界的贺云翔自然被替换了。他收起这张记录，又打开电脑试了一下，这个世界的贺云翔并没有修改密码，办公文件也还在。 贺云翔松了一口气，点开工作档案，随后反应过来，他还看个啥子哦！还上什么班啊！那王八蛋的工作跟他有毛关系哦！ “笑啥笑！关灯，睡觉！” “好好好。”江琛忍俊不禁，出去关了大厅的灯，进卧室顺手关门，关灯。 贺云翔躺在床上，点开手机。幸好，这边的手机也没换密码，还能正常使用。 他们这趟过来，除了带走蔡文强，还得顾及敏慧。蔡文强好说，但敏慧就难办了。这个世界的高琳琳不认识他们，敏慧更不认识他们，简直无从下手。 两人正讨论，洗手间传来“砰”一声大响，似乎有东西撞在门板上。 江琛连忙开灯，灯没亮！贺云翔迅速点亮手机，猛地拉开门！ 洗手间里居然有个人！ 等看清那人的模样，贺云翔诧异道：“小武？！” 武羿放下捂着额头的手，瞪大眼：“你们……那么说，我也过来了？！” 那边世界的崔志峰，发现停电了，立刻跑主卧找人。不出所料，主卧里空无一人。雷声还在响，他赶紧一个电话把武羿喊了过来。武羿来得匆忙，全身都被雨淋透了。他顾不得休息，拿起哆啦美的镜子跑进洗手间。 那边再次跳闸，这边也再次跳闸。 武羿第一次来，没有经验，摸黑把头撞了…… 洗过热水澡，武羿裹着毯子，端起姜茶喝了一口。 江琛用毛巾擦擦武羿的头毛，道：“还冷不冷？” “还好。” “崔总还在那边吧？” “嗯，他说不过来。” “要吹头发啦！”江琛拿着风筒呜呜地吹，武羿眯着眼挺享受。他头发短，很快吹干了。江琛把武羿的衣裤拿去阳台开洗衣机。贺云翔拿起武羿的手机看了看，说：“你倒是聪明，还把手机带来了。” 武羿摇摇头：“带来了也没用。没信号，用不了。” “是双卡机不？” “嗯。” “试试这张？新卡，先激活一下。” 武羿试了试，道：“新卡能用，能上网，但是……我原来的卡没法打电话，也没法用网络，真是奇怪。” 贺云翔道：“毕竟是那边世界的东西，没法用也不奇怪。” 武羿拆了卡要还他，贺云翔道：“你用吧，这卡是买机送的，你留着，我们有事儿也好联系你。” 武羿奇道：“是这边的你买机送的？” 贺云翔就笑：“对啊。在那个世界，我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卡呢！” 江琛从阳台进来，道：“小武，今晚你就住我们这儿吧。” 武羿说：“不用，走回去也就十来分钟。” 江琛嘿嘿直笑，武羿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世界里，他其实并没有来到这个城市。所以，他住的地方，恐怕被另一个人住了。 “先睡吧。”江琛铺好床，感叹道，“你来了就好，我们刚还头疼怎么接触敏慧。如果是你，没准能说服她跟你回去。” 夜深了，武羿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他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总觉得好像做梦似的。 武羿披着被子坐起来，拿出手机，找到敏慧的微博。 敏慧的微博差不多有七百万粉丝。最新的动态是一张影帝涂鸦。就这么区区一张草图，转发评论十万有余。随着《霸道影帝爱上我》的联动宣传，微博里铺天盖地全是影帝的讨论。各种同人，广播剧，cos……让人眼花缭乱。连带着，真人版男主和女主凭这部剧鱼跃龙门，双双成为头条话题。 人气难挡，势如破竹。 敏慧凭借影帝一飞冲天，各种合作找上她。微博里，几乎有一半是给广告画的插图和条漫。 望着敏慧的漫展自拍，武羿心里百感交集。敏慧在粉丝的簇拥下望着镜头笑。她衣着精致，拎着以前从来不敢买的香奈儿包包。 武羿点开微.信，结果要验证身份，试了几下还是无法登录。武羿只得把敏慧的号码添加进联系人。 他不确定敏慧有没有换号，于是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第二天，晴空万里。 江琛如往常一样回到健身馆。 在这边的健身馆，没有那边水深火热的压力。赵副总没来，蔡文强也没失踪，大姐二姐也从来没有光顾过。 张教练正登记客户资料，见江琛来了，朝他笑嘻嘻地打招呼：“早啊！” “早。” “小江，今天开会，据说陈部长会来旁听哦！” “噢……来听就来听呗！”江琛有些恍惚，不知那边世界的张教练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赵副总和陈部长责问。 张教练神秘兮兮道：“哎，小江，难道你不想知道陈部长为什么要来旁听吗？” “哦？为什么啊？” “据说要开一家新分店，陈部长将会亲自挑选，把合适的教练调过去。” “把教练调过去？这不太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了？”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 张教练道：“啊，陈部长！” 江琛也连忙道：“陈部长！” 陈部长点点头，道：“小张说的没错，要调的确实是教练。委派过去，是起个领头羊的作用，指导以及培训新教练。” 等陈部长走远，张教练悄声对他说：“就是升职，加薪！哇！真是一次绝好的发展机会啊！” 这个张教练，与那边的张教练一模一样。而他自己，也与这个世界的江琛一模一样……连最熟悉他的张教练也没认出来。 《霸道影帝爱上我》的海报随处可见，时时刻刻提醒江琛，这个世界并不是他熟悉的世界。 但江琛却冒出一个念头：在这儿，朋友还是那群朋友，工作也没什么变化。更重要的是，在这个世界里，对他的所有处分、调查、怀疑……通通消失了。悬在他头顶的利剑不存在了，他不必承担那让人喘不过气的压力。他可以继续在健身馆工作，没准还有升职加薪的机会。 在行政部门前，江琛停住了脚步。 隔着玻璃门，他看见丽丽在填写请假单。那叠厚厚的空白请假单，摊开着，正放在桌子上。 丽丽推开门，诧异道：“咦，江教练？” 江琛回过神，笑笑道：“真稀罕，丽丽居然请假了？” 丽丽挤挤眼，道：“妈妈来了，我临时请假去接她一下。江教练，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不在，可没人提醒你开会哦！” “哼！谁说没有？”路过的黄教练勾住江琛的肩，“小江，走，我们开会去啦！” 会议开了两个小时，散会后江琛和张教练溜进消防通道吸烟。张教练刚取出烟盒，门开了，一个教练带着萝卜牛杂偷偷钻进来，见到江琛，诧异道：“小江，你怎么还在这儿啊！陈部长正在巡查，刚往你那边去了，你别吸了，赶紧回岗位吧！” 江琛又是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世界的消防通道里。 “快去！快去！”张教练把烟放进江琛兜里。 这一忙，又是忙到傍晚。 行政小妹们陆陆续续走出办公室，灯关了，门锁了。那几个小妹叽叽喳喳地打卡下班了。 “啊，对了，瞧我这记性！”陈姐从包包里取出一袋曲奇饼，“江教练，这是我自家弄的，可香了，送你一袋尝尝！” 江琛的视线从行政小妹那儿移开，落到曲奇饼上。 葡萄干曲奇饼，与那边陈姐送的一模一样。 江琛正好肚子饿了，于是接过曲奇饼，吃了一块。 “怎样？味道如何？” “唔！好吃哇！” “嘿嘿！还有呢！喜欢就多吃点！” 江琛吃完，又拿了一块。行政小妹已经走远了，老天似乎替他作出了选择，江琛如释负重地留在原地。 忽然，手机传来“叮咚”声。江琛摸出手机时，带出来一支烟。 张教练给的烟。 ——你别吸了，赶紧回岗位吧！ ——崔志峰指着一个方向，说：“不是蔡哥，是……他！” ——小江……你这事儿，实在难办啊！ 江琛还记得，当时逃出消防通道时，他能感受到张教练的视线正盯着自己。 张教练会帮忙的，江琛心里非常清楚。踢过去的这个球，不管是多么沉重，张教练总会稳稳地接住。他把江琛的担子，勇敢地挑在了自己肩上。 江琛心下澄明，终于从虚妄的梦里清醒过来。 江琛追到大门，已经见不着行政小妹了。 他只好拦住丽丽，语气坚定道：“丽丽，我要请假！有急事儿，明天就不来了！” 晚上—— 贺云翔喝醉了，下了计程车，坐在墙角给江琛打电话。 几分钟后，他听见匆匆的脚步声，江琛跑到他身边，轻唤：“贺总！” “嗝，我以为你不来了！”贺云翔晕乎乎地趴到江琛背上。 “这位乘客请坐好，车马上要开了！” “你是什么车？” 江琛想了想：“公交车？” 贺云翔醉醺醺地拍他：“不对不对不对！” “那你说是什么？” “嗝，私家车！” 江琛哭笑不得：“对对对！” 贺云翔睡着了，睁眼看见江琛正给他擦脸，毛巾暖暖的舒服极了。 “我今天明明就不用去上班，那王八蛋的事情关我屁事！”贺云翔憋了一肚子气，怒道，“结果那秘书一个电话，我还是去了！哎！今天来了四个老板！不是酒桶就是饭桶，还有一个专门吃辣的四川人，你说我到底图个啥啊！” 端着白粥进来的武羿撇撇嘴，似乎想笑。 贺云翔眯了眯眼：“呃？小武也在？” 江琛被他逗乐了：“小武昨天来了，你忘了？” 贺云翔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唔，好像是哦……” 贺云翔吃过粥，睡了。江琛在厅里收拾东西。下班后他跟武羿去了一趟沃尔玛，买了好些换洗衣裤和用品。 武羿正在分拣衣裤，江琛丢给他两包四川怪味豆，武羿要了。江琛嘴馋，又从坛子里夹出两根泡椒，分武羿一根。 “靠啊！太辣了！咳咳咳！”江琛额上冒汗，舌头都没知觉了。 再看武羿，这小帅哥面不改色，吃得津津有味，还说这泡椒味儿正宗，他以前经常当零食吃。 江琛服了。 江琛收拾好衣裤，把钥匙递给武羿，大着舌头道：“小武，我们明天出发去蔡哥那儿。我电脑没有密码，你要用的话就用吧。” 武羿收起钥匙，道：“等联系上表姐，我就过去找她。” “还没联系上？” “没有。”武羿叹气，“发信息不回，电话又打不通。” 江琛奇道：“她关机了？” 武羿摇摇头：“一直处于通话状态。” 武羿看了看时间，又拿起手机。 正巧，手机响了。武羿看到来电名字，眸子渐渐亮了起来。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粉红的玫瑰花插在精致的小花瓶里，香薰灯散发出幽幽淡香。 徐敏慧转动手中的笔，往签绘板上加了几笔。签好名，放到旁边。数了数，已经画五张了。 想起编辑千叮万嘱的话，徐敏慧皱起眉头，继续琢磨第六张该怎么画。 窗外鸟儿叽叽喳喳，隔壁不远坐着两个金发老外正拿着笔记本电脑办公。 商务咖啡厅里人不多，偶尔走过零星的服务生。徐敏慧是故意挑选这家店的。她的粉丝再怎么热情，总不会跑来这儿找她要签名。 舒缓的音乐让她从连日奔波中放松下来。 真是难得的清净。 徐敏慧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欣赏古典乐。 听见脚步声，她睁开眼。 “请问……是喵喵酱吗？” 看见转过头的徐敏慧，那两个女孩瞪大眼。 “真是喵喵！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啊！” “啊啊，喵喵！可以给我签个名嘛？” 两本画集摊开在徐敏慧面前。 服务生走来，示意她们小声点。 两个粉丝只得轻声细语。 “喵喵，豪哥和姗姗会在一起的，对不对？” “姗姗好惨啊，豪哥会娶她的吧？” 豪哥和姗姗是两个配角，这对儿特别折腾，虐心虐身，爱得颠来倒去。越折腾，粉丝越多。在访谈里，徐敏慧曾经一次又一次地解答，这次也不例外，她画了豪哥和姗姗的q版，签好名，笑道：“当然，他们俩会在一起。” 她们跟她聊天，合影。等她们念念不舍地离去，徐敏慧才拿起笔，继续对着空白的签绘板发愁。 她琢磨片刻，埋头又画了起来。她画得专心，没注意有人走来，直到对面的椅子被拉开。 徐敏慧抬起头，开心道：“你来了！” 服务生端来咖啡，又捧来几盘糕点，全是武羿喜欢的提拉米苏口味。武羿打量着敏慧，大半年不见，敏慧有点儿胖了，烫了一头精致的卷发，脸上化着淡妆。武羿鼻子发酸，喊了声：“姐！” 崔志峰曾经叮嘱他，见着敏慧千万不能太激动，更不要一见面就对她说带她回去另一个世界。 “得绕个弯儿，循序渐进，找到突破口再慢慢收网。初次见面是关键，如果直接告知来意，敏慧以为你神经不正常就麻烦了。”崔志峰一脸严肃道，“小武，不管多么开心多么激动，你也不能表现出来，千万记住了！” “饿了吧？来，吃啊，别客气！”敏慧把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托腮笑嘻嘻地望着他。 武羿吃了几块蛋糕，又喝了一口咖啡，等心情平复下来，才开口道：“姐，真是好久不见了。” 敏慧哈哈一笑：“哪里久了？上个月才见过嘛！” 他们上个月见过面了？？？！！！ 武羿额上冒汗，心道好险，幸好刚刚没有表现太激动。他脑子里急剧思索该怎么聊下去，他有一肚子问题想问她，换作平时，他跟敏慧有啥说啥，从来不绕弯儿。可如今情况不一样。武羿思来想去，抛出一个最普通的开场白：“最近忙哦？” 武羿不擅长聊天，更不擅长逗女孩。他的话不多，挺闷的。闷归闷，被他这股闷劲吸引的女孩儿倒是挺多。 偶尔逗逗他还是很有趣的。 敏慧伸出手，戳戳武羿的额头，笑道：“忙啊，腰酸背痛的！你看在眼里，也不会给我按摩一下呀？” 望着表弟那耳朵红红的样子，敏慧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她问道：“跟莹莹谈得咋样了？” 莹莹？什么莹莹？？？武羿一头雾水，道：“还是老样子。” “你呀，不主动一点怎么追人家哦！” 武羿这才明白过来，尴尬道：“不急，慢慢来呗。姐呢？” 敏慧最近有点儿累了，连日奔波让她有点儿吃不消。最亲的表弟就坐在面前，她忍不住大倒苦水：“哎，哪有男朋友哦，还不是光棍儿！” “编辑陪你吧？” “有时候跟她一起，有时候我自己。”敏慧叹道，“几个城市连轴转，上个月去成都呆了三天，然后你知道我去了哪儿吗？……嘿嘿，是去了海南岛！然后从海南岛飞北京！来广州五天了，漫展结束又要飞北京，唉！你看，我黑眼圈都出来了。” 敏慧吃蛋糕，招招手，又点了几盘子。 武羿道：“姐，够吃了，不用点了。” “不够不够，这儿的蛋糕也就一口的份量，吃几盘子都不会饱呢！”敏慧支着下巴，望着他笑道，“在这边找到工作了？” 武羿今早坐大巴赶到广州，就是为了见表姐一面。表姐问起，他只好模凌两可道：“嗯，来这边办事。” “那为什么旧卡不能用呢？手机丢了吗？”敏慧的视线落到武羿的手机上，还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手机还是那个手机，敏慧恐怕一眼认出来了。武羿道：“没丢，只是换卡而已。旧卡坏了，上不到网也打不出电话。” “噢，确实挺麻烦。” 服务生端蛋糕上来，然后给他们续杯。武羿趁着敏慧吃蛋糕，岔开话题道：“姐，今天下午就要走了吗？” “嘿嘿，其实我是早上的票，推到下午而已。”敏慧挤挤眼道，“陪陪你，不好吗？” 结果呢，武羿如往常那样，平平淡淡地“哦”了一声。 敏慧忍不住道：“嘿！就这反应？” “……不然怎么样？” “看好啦！学着点！”敏慧故作夸张地捂着胸口，大喘气道，“哎哟~我好感动好感动啊~！！！” 武羿撇撇嘴，似乎想笑。 敏慧又装作老太太的语气，忧心忡忡道：“年轻仔，你这样嗯一下那样哦一下，实在太不浪漫了！” 武羿无语。两人对视片刻，敏慧哈哈笑起来，武羿也忍不住笑了。 武羿几乎要以为这敏慧就是他要找的敏慧了。但随后一想，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太过相似，稍不注意很容易混淆。该用什么问题来确认敏慧的身份，又不会显得突兀呢？武羿正琢磨，听见敏慧说要送他一张签绘明信片，问他喜欢哪个角色。武羿不假思索道：“醉花客！” 《剑胆琴心》的配角，剑圣醉花客，出自诗词：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在那个世界里，敏慧曾经发微博解释过。 《剑胆琴心》里的每一个角色名字，都有对应的诗词典故。敏慧曾经为了取名，翻遍了诗词大典。可惜《剑胆琴心》不温不火，挖掘典故的粉丝零星可数。 武羿偷偷观察敏慧，如果她真是来自那边世界，肯定知道剑圣醉花客。 敏慧想了想，果然道：“哦！剑圣啊！” 武羿的心砰砰直跳。就听敏慧又说了一句：“没想到你还记得啊！” 武羿有点儿激动：“对！我记得，是《剑胆琴心》的人物！” 敏慧埋头画画，随口道：“可惜编编并不看好武侠题材，最后还是没画成。” 敏慧画好醉花客，把明信片递给他，笑道：“《剑胆琴心》确实缺少爆点，没有感情戏，观众不买账。还是霸道影帝比较受欢迎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武羿听出一丝自嘲的意味。 武羿试探道：“那……你画过吗？” “《剑胆琴心》吗？有啊！” 武羿眸子又亮起来，继续问：“出到多少本了？” 敏慧喝着咖啡，笑道：“你问漫画啊？漫画就没有了，只画了设定图而已。现在连载的只有影帝哦！” 在这个世界里，确实没有出版过《剑胆琴心》，敏慧的回答只是阐述事实，无法判断她是不是那边的敏慧。 手机响了，敏慧接起：“喂，编编啊……好的好的，我马上回去。” 敏慧收起手机，拿起结账单，道：“抱歉，要赶飞机，我得走了。” 武羿只好道：“姐，一路顺风，下次有空再约。” 敏慧拿起一块蛋糕，一边吃，一边笑：“武羿啊武羿，你有时间约我，还不如多花点时间陪莹莹呢！” 敏慧赶飞机去北京，而武羿没有身份证，没办法搭飞机高铁追上去。敏慧结账时，他远远看到她嘴边有一抹白色，提醒道：“姐，你的嘴边有奶油。” 敏慧拿出化妆镜照了一下，擦干净了，朝他挥挥手：“走了啊！有事电话联系！” 武羿看见那库洛魔法使的化妆镜反了一下光，镜面似乎干干净净。正待细看，那镜子却被敏慧收进了包包里。 另一方面—— 贺云翔和江琛下了高铁，直奔汽车站。蔡文强的老家地处偏远，大巴车开了足足四个小时，到站了两人又换乘载客小汽车，凌晨才到达镇里。 蔡文强早早在镇医院门口等着了，见他们下车，连忙迎上去，开心道：“哈哈！我还以为你们明天才到呢！吃饭没？哦，还没吃啊！走！蔡爷请你们下馆子去！” 蔡文强还是老样子，一点儿都没变。他的性格，语气，吃菜的口味，以及夹花生米的小动作，完全与那边的蔡哥一模一样。 贺云翔奔波了一整天，此时有点儿乏了，跟蔡文强碰杯，道：“蔡哥，你母亲还好吧？” 蔡文强叹道：“还行吧。” “大姐二姐都回来了？” “回来了，三姐昨天也回来了。” 有些话不必明说，贺云翔也没问下去。蔡文强的母亲情况并不乐观，在这么个骨节眼上，要带走他非常困难，除非是把他敲晕了绑回去……当然，这天方夜谭的方案只是想一想罢了。 蔡文强已经订好了旅店，房间虽小，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小地方民风朴实，旅店老板还送他们一袋子红泥花生。 蔡文强帮他们提行李，一路送到房间。 江琛与蔡文强撞撞肩膀，道：“蔡哥，你回去吧，明天我们再去找你。” “好。小江，贺总，你们也是有心了，真是谢谢你们！” “兄弟一场，客气什么！” “哈哈！这话应该我说才对！”蔡文强提起燕窝礼盒，又朝江琛看了看，奇道，“小江，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呀？” “什么？……没什么呀！” “小江，你有心事儿，看你表情就知道了。”蔡文强跟江琛相处久了，江琛的心思瞒不住他。于是搂着江琛的肩膀，让他有话直说，不管工作上还是感情上，蔡文强拍着胸脯说给他出主意。 江琛随口跟他聊了工作的事情，勉勉强强地糊弄过去。蔡文强以为他被陈部长欺负了，摸摸下巴嘿嘿直笑。江琛问他下巴的止血贴是怎么回事。蔡文强摆摆手，说刮胡子刮的。 “电动剃须刀还能刮出血？” “是刀片啦！电动的前几天摔地上，坏了！只能暂时用剃须刀弄一弄，结果就划出个口子了！” 蔡文强看看时间，道：“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哈！” 关好门，江琛揉揉脸，这才问贺云翔：“我看起来像有心事？” 贺云翔被他气笑了，坐到床上，道：“不是看起来像，是简直，就是，有、心、事！满满的一肚子话欲说还休！” “哎，有话不能说，难受。” “你可要憋着点，不是所有事情直来直去就能解决，有时候绕个弯儿反而事半功倍。” 江琛坐到床边，慢慢地压过身子，神秘兮兮道：“贺总，有几句话，你想不想听？” 贺云翔沉默片刻，经过慎重思考后回答：“不想。” “你不想听，但是我还要说。”臭流氓的手撑在贺云翔腿边，他盯着被逼到床角的贺云翔，道，“贺总……你压着我的背包了。” 贺云翔低头一看，恼羞成怒地从屁.股下抽出压着的背包：“滚！！！” 臭流氓抱着背包，扭腰一躲，哈哈大笑地溜去洗澡了。 休息了一夜，醒来腰酸背痛。贺云翔还在睡，江琛迷迷糊糊爬起来想给他做早餐，下了床才回过神，他又躺回床里，睡不着，索性拿出手机看天气预报。 他把地点切换到城里，接下来五天全是晴天，第六天多云，第七天多云转晴。 天气也是个问题。 他们没办法让老天按时打雷下雨。这种晴朗的天气，不知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医院里人来人往，大姐蔡文静与二姐蔡文丽带着早餐坐到外面。 她们坐的位置临近电梯口。江琛见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打招呼道：“大姐，二姐，早啊！” “哎？”大姐蔡文静道，“请问……你是谁？” 江琛这才反应过来，这儿的大姐二姐根本不认识他啊！ “大姐，二姐，你们好！”贺云翔赶来救场，文质彬彬地跟她们握手，“我们是蔡哥的朋友，昨天刚来。” 大姐蔡文静恍然大悟：“哦！阿强说的就是你们俩啊！” 二姐蔡文丽也客客气气道：“你们也真是有心了！” 二姐蔡文丽今天穿着过膝长裙，披着淡雅的米色披肩，鞋子是粉红的高跟鞋。江琛越看越不顺眼，似乎哪里不对劲儿。在电梯里，他问贺云翔有没有这种感觉。贺云翔当然也看出来了，说：“气质不同。” 江琛道：“对对对！就是气质出问题了！” 贺云翔道：“那个二姐泼辣洒脱，衣着大红大紫。这个二姐倒是有小家碧玉的感觉。” “我还以为你会跟她们多聊几句。” “不急。在她们看来，我们只是刚刚认识，不熟，聊太多反而不合适。” “也对。”江琛笑道，“贺总，你还真沉得住气，我挺佩服你的。聊天也会聊，人又长得帅。” 贺云翔颔首：“那你芳心暗许没有？” “你想知道？” “……不想。” “你不想听，我也要说。”臭流氓扭腰一躲，“好嘛！还不给人说了？太霸道了！” 电梯门开启，江琛溜出去，然后又溜了回来。 “咳，还有三层才到。你揍吧，我不躲了，揍完给我揉一揉。”江琛袖子一捞，大义凛然地伸出胳膊，“算是我被你撩到的奖励吧！” 贺云翔被臭流氓气乐了，电梯门开了，贺云翔径直走出去。江琛弄好袖子，提着果篮跟了上去。 蔡文强坐在病房外，手里把玩着一支烟。病房附近不给吸烟，他守在门外，馋了就把烟放鼻子下闻一闻。 “啊，小江，贺总！”蔡文强眸子亮起来，迎上前，“哎呀怎么还买果篮啊，你们也真是太客气了！” 一个戴眼镜的女子提着热水瓶走出病房，蔡文强介绍道：“这是三姐，蔡文娟。” 蔡文娟朝他们点点头，提着热水瓶去打热水了。他们在外面闲聊，等蔡文娟给老人擦完身子，收拾好，蔡文强才带他们进病房。 老母亲头发花白，目光呆泄地望着天花板。 蔡文强凑到她耳边，道：“妈，贺总和小江来了，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跟我一起合住的伙伴儿。他们来看你啦！” 老母亲目光呆呆的，过了半晌才往他们那边看了一眼。她发出口齿不清的啊啊声，朝他们伸出手。 贺云翔连忙握住老母亲的手。老母亲眼角弯弯，似乎很喜欢贺云翔。等蔡文强跟她说话，老母亲却偏过头不吭声了。 蔡文娟就笑：“阿强，人家聊天，你插嘴干啥呀！妈妈都嫌你了！” “好吧好吧。”蔡文强让出位儿，朝贺云翔笑道，“贺总，前几天她还不能说话，今天好多了，会应你了，没准跟她多聊聊，明天她就能唱歌了呢！” 贺云翔凑上前，老母亲又眯着眼笑了。她又看了看江琛，江琛连忙坐到贺云翔身边，陪他们聊天。 蔡文强找出棉签和万花油，坐在角落，撕了下巴的止血贴，笨手笨脚地上药。蔡文娟递给他一面化妆镜，结果蔡文强依旧笨手笨脚。蔡文娟看不下去了，拿着棉签，道：“阿强，你看你，对着镜子都能涂歪，你说你是什么眼力劲儿？” “哎哟，姐，轻点。” “大男人怕什么疼？”蔡文娟刀子嘴豆腐心，轻柔地上药，道，“你以后剃胡子是不是也要姐帮你啊？” “咳，不小心嘛！” “不小心不小心，我看你就是心大，剃胡子连镜子都不照。”她摸摸蔡文强的胡茬，“你看你，多大的人了，剃个胡子都没剃干净呢。” “嗨，姐，你就别损我了，让我朋友看笑话呢！”蔡文强看看镜子，用手擦擦，再看了看，把镜子还给蔡文娟。 蔡文娟笑道：“送你吧，剃胡子还能看一看。” 吃午饭时，江琛问蔡文强要来那面化妆镜。 化妆镜雾蒙蒙，他们身边的镜子挂画也是雾蒙蒙。 江琛把化妆镜还给他，问道：“蔡哥，你回来也有好长一段日子了哦？” “是啊，不知不觉时间过了那么久。” “你看看身边，有没有什么变化呢？” “有啊！变化大着呢！”蔡文强说起家乡的变化，滔滔不绝道，“这对面本来是农田，现在全盖房子了！街道扩了五条，湖面上还准备修一架桥……” 江琛见他越说越偏，连忙截住话头，示意镜子挂画：“你看看？” “怎么了？” “你看得清吗？” 蔡文强说：“看不清呀。” 江琛眸子亮了起来，却又听蔡文强道：“我们这儿山多湖多，水汽大，清晨还起雾。不信你摸摸，有一层水汽呢！” 江琛连忙摸上镜子挂画，还真是湿答答的。贺云翔搓搓的手指，道：“水汽确实挺大。” 蔡文强笑道：“是吧！气候就是这样，等过了月底就好些了。” 上菜了，三人碰杯。江琛忍不住又想说话，贺云翔偷偷掐了他一把，带起话题道：“蔡哥，你什么时候回健身馆？大家都很想你。” “啊，这个嘛……”蔡文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想辞职了。” 江琛坐不住了，筷子一搁，又被贺云翔掐了一把。贺云翔道：“哦，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是待遇问题吗？” “也不是待遇的事儿，城里福利挺好，就是……”蔡文强喝了一口啤酒，叹气，“离家太远了。” 江琛盼着贺云翔劝一劝，没想到贺云翔居然附和道：“嗯，确实挺远。” 蔡文强道：“大姐二姐小孩要上学，三姐还要回国学习。家里爸老了，能照顾自己就算不错了。老妈进医院那天，还是老爸托邻居打的急救电话。我呢，没成家，又不需要出国，身强力壮，留在家里正合适。” “你打算在这儿发展？” “是啊。” “这儿可是没有健身馆哦。” “工作另外找就是了。我力气大，体力活儿啥都能干，找工作不用愁！” 老板娘端着菜路过，道：“阿强！来我这儿打工呀！咱这儿缺大厨呢！” 蔡文强指指江琛：“我不是大厨，他才是！你问问他愿不愿意跟我双宿双飞？” “哈哈哈哈哈哈！”老板娘端菜上楼了。 江琛给蔡文强续酒，道：“蔡哥，我这份工作，当初是你介绍的。你带我上路了，倒头来自己跑了，这算啥事儿啊？” 蔡文强笑道：“你都成老员工了，翅膀硬了自己可以飞了，还惦记我干啥？” 江琛还想争取一下。贺云翔却举起杯子道：“蔡哥，我们都好舍不得你。” 蔡文强跟他们碰杯，喝酒，放下杯子时，眼眶红了。他像是在说服自己，自言自语道：“舍不得也没办法呀！” 徐敏慧在北京参加完剧组会议，再次搭飞机赶回广州。 一年一度的漫画作者大会将在广州举行。徐敏慧网络选票第一，荣登年度最受欢迎作者。等待她的，将是各种奖杯奖状，以及新一轮的商业签约。 武羿进场时，被拦了下来。 “不好意思，里面正在开会。” “哎！那边那几个女孩，里面正在开会！请你们到外面等！” 几个保安连哄带劝地驱赶粉丝，在大门外拉起阻隔带。 武羿只好给表姐发信息，他正在码字，余光瞥到前面站着一个波浪卷女孩，武羿头也不抬，冷冷淡淡地绕了过去。 “哎！”那女孩喊了一声，“叫你呢！武羿！” 武羿这才朝她看去。 那女孩儿跺脚道：“你怎么不理人呢？！” 武羿以为是这个世界武羿认识的动漫朋友，于是客客气气道：“你好。” 那女孩冷笑：“嗯？你好？呵呵，你还真有礼貌啊！” 武羿道：“有事吗？” 那女孩似乎被武羿这木头脑袋气得不轻，嘲讽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还有，你的手机壳呢？！” 武羿并不想节外生枝，敷衍道：“坏了，丢了。” 那女孩儿眼眶红了。武羿觉得应该安慰一下，于是道：“手机壳而已，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坏了就坏了。” 没想到那女孩一跺脚，哭哭啼啼地跑了。武羿简直莫名其妙，他走出人群，找了个休息地儿，把编辑好的信息发送出去。 敏慧正在忙，武羿也没指望她马上回复。武羿点了一杯奶茶，继续翻看敏慧的微博。 旁边走来一个人：“小武？” 武羿抬头看去，那编辑烫着一头红色短发，戴着金边眼镜，与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武羿连忙帮她拉开椅子。 那编辑坐下了，笑呵呵道：“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见着敏慧了吗？” 武羿摇摇头，说：“我刚到没多久。” 编辑似乎与武羿挺熟，点了一杯奶茶，跟武羿聊起天来。她跟武羿聊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奶茶喝完了，编辑看看时间，说带武羿去后台。武羿说发信息约了敏慧。编辑就笑着摇摇头，说敏慧正忙，也不知有没有时间看手机。 “她算是完成心愿，成为一名成功的漫画家了。”编辑回想起早几年，感叹道，“开始连载那段时间，粉丝其实并不多，后来慢慢的，滚雪球似的，粉丝多起来，合作商也多起来。” 武羿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道：“漫画火起来了，不是一件好事吗？” “好是好，不过……唉，商业带动只是暂时现象。你想想哦，如果漫画不画了，那这波热潮是不是会慢慢退却啊？” 武羿道：“势头正猛，短期不会。” 编辑道：“这事情，可不能只看短期。就像盖楼房，打好地基，有基础了，盖的大楼才稳固，才能盖了一层，再盖第二层，一层一层往高处发展。漫画就是你表姐的地基。” 武羿道：“是不是漫画出问题了？” “大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进度太慢了。”编辑这才说出她的心里话，“小武，你看看找个方便时间，提醒她一下，别老顾着接广告，漫画也得捡起来继续连载才是。” “编辑，这话，应该你跟她说比较合适吧？” “嗨，她的耳朵都快被我磨出茧子了。小武，你是她表弟，帮编编个忙，偷偷在她耳边吹吹风，督促一下，改天请你吃海底捞哈！” 到了后台休息区，编辑让武羿等着，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敏慧才推开门。 武羿道：“姐！” 敏慧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啊啊，累死了累死了！小武，给我点个外卖吧！” 武羿把袋子递给她，道：“姐，这儿有盒饭。” “这儿的盒饭不好吃。你也别吃了，姐请你吃披萨！”敏慧拨通一个号码，点了一份海鲜披萨。 编辑提着两碗汤进来，道：“刚送来的番茄汤，趁热。” 编辑放下汤就走了。武羿打开盖子喝汤，敏慧道：“这种味精汤有啥好喝？” 武羿倒是不介意：“毕竟是汤嘛。” 敏慧摇摇头，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武羿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敏慧笑道：“小武，你能把这贴心劲儿用在莹莹那儿就好了。” 武羿岔开话题道：“姐，你睡吧，披萨来了我再喊你。” 敏慧闭着眼，却没睡，她问：“小武，你是不是有事儿找我啊？” 武羿道：“姐，我听说你回来了，就过来看看你而已。” 敏慧睁开眼，道：“今天周五，你不用上班么？” “跑业务，比较自由。” “哦，这倒是。”敏慧的视线落到武羿的手机上。武羿不明白她为什么频频看自己的手机，奇道：“怎么了？” “莹莹找你，你怎么不回复她？” 武羿明白过来，原来那小女朋友联系不上他，跑去找敏慧告状了。 敏慧坐起来道：“小武，这是你们俩的事，姐也不想多事，但你既然追人家，总得要主动一点啊！” 披萨电话来了，武羿说去取。敏慧担心他走错地儿，于是跟他一起去。他们从后台绕出去，绕到大门口，看到一个女孩蹲在地上哭，她的女伴们正七嘴八舌地安慰她。 送披萨的人站在外面，武羿见她挡道了，于是绕过去，接过披萨。 那女孩儿哭得更凶了。 敏慧满脸诧异，拦住正要往里走的武羿：“你等等！” 武羿道：“怎么了？” 敏慧看了看蹲在地上的女孩，又看看自己的表弟，瞪眼道：“你就这种态度？？？” “什么？” “人家莹莹为了见你，千里迢迢跑过来，你居然……”敏慧说不下去了，夺过披萨，推了武羿一把，把他推到那哭泣的女孩面前。 武羿定睛一看，认出这是前不久见过的波浪卷女孩儿。 那女孩儿抬起头看向他。 武羿喉结动了动，艰难地挤出两个字：“……莹莹？”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这边的世界与那边的世界非常相似，却又有着某种差别。同样的人，可能过着不一样的生活。如同轨道分岔，通往不同的方向。 武羿对这个世界并不感兴趣。他来这儿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到表姐，然后带回去。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接触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牵着莹莹的手时，武羿在思考该怎么把这位“女朋友”劝回老家。 莹莹哭的眼红红，此时被男朋友牵着，总算缓过劲儿来。旁边路过一对情侣，女孩说走不动了，于是男的背起她。 莹莹晃晃武羿的手，说好累，走不动了。 “哦，那就不走了。”武羿把她牵到楼梯那儿，贴心道，“休息一下。” 莹莹气的眼冒金星，台阶也不擦，一屁股坐了下去，说：“坐这种地方，我的裙子怕是要脏了！” “你都坐下了，回去洗洗不就好了？”武羿坐到她旁边。两人一左一右，中间隔着一道缝儿。 莹莹的手放在台阶上，等了半天，木头脑袋的手还没牵上来。她心里憋气，索性亲自动手，牵住了武羿的手。 武羿朝她笑笑，也不说话。对着陌生“女朋友”，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与其说多错多，不如谨慎开口。 莹莹道：“你有心事？” 武羿道：“没有。” “你好像不开心呢？不愿意跟我一起么？” “没有，莹莹，你想多了，我只是有点儿累。” “联系你，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呢？信息也不回，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武羿头疼道：“我想接，但是没法接。那时候手机进水了，接触不好，其他朋友打电话来，我也没办法接。” “后来拿去修了？” “嗯，拿去修了。”武羿站起来，岔开话题道，“饿了没？去吃小丸子呀！” 莹莹还在问：“后来你关机了，就是因为修手机了？” 估计是那个手机没电了。武羿道：“是啊，换了机，顺便换了临时用的卡。” 武羿把号码告诉她，走前几步，朝她伸出手：“来呀。” 莹莹牵上他，道：“武羿，你有事儿瞒着我。” “没有。” “真的？” “嗯。” 会场人来人往，武羿点了两杯咖啡和两盒章鱼小丸子。他看了看手机，敏慧并没有联系他。自从敏慧把他推给莹莹后，时间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武羿简直度时如年，只想赶紧回到敏慧身边。他了解敏慧的行程，今晚敏慧在图书角举办读书会，明天则是参加漫画颁奖典礼。 读书会是作者与读者的交流会，并不适合聊私事。武羿看了看时间，说：“莹莹，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没想到莹莹端着咖啡，不慌不忙道：“回去干啥？我一会儿要去喵喵的读书会呢！” 武羿眼皮直跳。这莹莹，该不会是敏慧的忠实粉丝吧？！ 难道说这个世界的武羿和莹莹是在漫展签售会上认识的？？？ 武羿总算认清了方向，主动道：“那我们一起去吧！” “嘿嘿！好哇！”莹莹朝他笑起来。莹莹长相甜美，笑起来又调皮又可爱。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女朋友”，武羿从没有动过不规矩的念头。望着她的笑脸，武羿心里又纠结又愧疚，感觉自己成了欺骗女孩子的大坏蛋。 “看吧，跟我一起走，你果然不开心！”莹莹晃晃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武羿，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莹莹，你想多了。” “才不是呢！”莹莹绕到他面前，直视他的眸子，道，“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你好像不认识我。武羿，你好像变了，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 武羿冒出一身冷汗，连忙道：“我就是我，不信你摸摸我脸皮，看看能不能撕下来？” 莹莹真的摸了一摸，嫌不过瘾，还轻轻掐了一把。武羿满脸通红，道：“摸清楚了吧？” “哟呵呵呵呵~！”旁边路过的女伴们嘻嘻哈哈，“没看到~没看到~你们继续哈~！” “嘿！站住！别跑！”莹莹追她们。一群女孩吵吵闹闹。武羿松了一口气，跟着她们，慢腾腾地走向图书角。 莹莹和女伴们坐在前排，放眼望去已经没座位了，不少人还站着。武羿混在外围，又拿出手机，翻看起敏慧的微博和朋友圈。他一条条往下翻，企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人群忽然鼓起掌来，武羿抬头看去，原来敏慧来了。她坐在最前方，明亮的灯光正好笼罩她。 武羿偷偷钻出人群，正好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武羿眸子亮了起来，他走到那对夫妇面前，喊了一声：“爸！妈！” 武羿三岁时，亲生父母离婚了。当时鸡飞狗跳，谁也没空管他，于是武羿被寄养到敏慧家里。 敏慧的父母，就当是多了个儿子，有好吃的好玩的，总带上他一起。年幼的武羿，起初还在等父母接他回家，但等了一年又一年，他仿佛被遗忘了，父母再也没有出现过。武羿常常想家，想父母。他还记得父母带他去游乐场，一家三口坐在摩天轮里的时候，他是多么开心啊。武羿哭闹时，敏慧的父母就哄他逗他，敏慧给他吃糖、玩坦克。慢慢的，武羿融入了这个家庭，跟着表姐喊他们作爸妈。 这一声爸妈，武羿喊了二十多年。 这个世界的爸爸妈妈衣着精致，面色红润。武羿一阵心酸，就听敏慧妈妈呵呵笑道：“哎哟，小武，好久没见了！” 敏慧爸爸也乐了：“好好好，乖儿子！” 武羿隐约觉得气氛不太对，一时间又琢磨不透。他如往常一样，亲昵地跟他们聊天。原来敏慧父母，是特地赶过来看颁奖典礼的。 “敏慧也真是有出息了。”敏慧妈妈感叹道，“想当年，这家伙还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呢！” 敏慧爸爸不服：“考体校有什么不好了？当年敏慧可是体育特长生呀！” 哦，原来这个世界里，他们盼着敏慧考体校。武羿心想。这个世界考体校，那个世界考师范，其实也没什么区别，敏慧都不喜欢。 敏慧最喜欢的事情，就只是画画而已。 敏慧父母隔着人群眺望女儿，脸上是满满的自豪与骄傲。 散会后，莹莹还在跟敏慧聊天。 武羿对莹莹说时间不早了，要送她回去。敏慧拍拍莹莹，笑笑道：“莹莹，你就消消气，他这脑筋总拐不过弯儿，改天我帮你揍他一顿，修修脑子哈！” 武羿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于是道：“莹莹，我错了，你让我跪搓衣板我也认了。” 敏慧哈哈道：“搓衣板？你想的美！我还准备给你买榴莲呢！” 听着姐弟俩一唱一和，莹莹破涕为笑。武羿牵着莹莹，走出几步，觉得应该跟敏慧说一下，于是道：“姐，刚刚爸妈来了。” 敏慧眉头一跳：“爸妈？” 她站起来朝外面张望。 武羿道：“他们已经走了。” 敏慧想了想，问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说的是咱们的爸妈？” “是呀。”武羿心里纳闷，觉得这问题实在太奇怪了，“他们明天还会来看颁奖典礼，姐，你没有跟他们联系吗？” 敏慧道：“联系了，但不知道他们这么早就过来了，我还以为他们明天才到。” 武羿还有许多话想跟敏慧聊，但莹莹在旁边，他不方便聊太久。武羿跟敏慧道别，牵着莹莹出去了。 莹莹故意走得很慢很慢，拽着武羿的胳膊，让他拖着她走。 武羿问：“累了？” “累了。” 武羿蹲下道：“那上来吧。” 莹莹喜笑颜开，趴到武羿背上。武羿就当是背着一袋米，健步如飞地赶到路边，放下莹莹，拦下一辆计程车。 两人上车，武羿拿出手机看江琛发来的信息。莹莹道：“你这透明的手机套，用多久了？” 武羿正在回信息，敷衍道：“差不多两年了吧。” “蓝色星空的手机壳呢？” “哦，坏了，丢了。” “上个月才送你，这么快就坏了？” 武羿心里“咯噔”一下，电光火石间，细枝末节终于连上了线……难怪第一次见面莹莹就问手机壳的事情；难怪敏慧总盯着他的手机看。武羿不禁回想起第一次与敏慧碰面，敏慧是不是已经发现他的手机壳不见了，已经觉察到什么了？！ “对不住，都怪我不小心。”武羿只能低声下气。他注意到莹莹的手机壳是粉红月亮，估计与蓝色星空是情侣套装……难怪当时莹莹气哭了。 莹莹一声不吭地盯着他，武羿坐立不安，被她盯出一身冷汗。 莹莹又开口了，这回她问了一个问题：“你认识周晓芸吗？” 这又是谁？！武羿敏锐地感觉是一个圈套，如果他说不认识，就肯定入套了。 “哦，她怎么了？”武羿思虑再三，绕了个弯儿反问回去。 莹莹眯着眼，冷笑道：“呵呵！你还真认识她啊？你跟她很熟吗？” 武羿听出些门道，顺水推舟地说：“认识，但不熟。” 司机道：“前面停哦？” 莹莹：“对，在路口就好了。” 车子停了下来。只有莹莹一个人下车。 司机奇道：“咦，你们不是一起么？” “不是。”武羿报了个旅店名，说，“在海珠广场那边。” 虽然绕了好远的路，但把女孩子平平安安送回住处，武羿也就放心下来。 司机道：“好嘞！” 武羿摇下车窗，道：“莹莹，早点休息！” 莹莹笑了笑：“谢谢你。” 计程车开出没多久，武羿收到莹莹的信息。 莹莹：我刚刚问你的女孩，周晓芸，你跟她不熟，对不对？ 武羿：嗯，不熟。 莹莹：我小时候哭起来嘤嘤嘤，所以爸妈就给我起了小名莹莹。 武羿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起这个，只好回复了一个笑脸。 过了几分钟，莹莹又发来一条信息—— 我就是周晓芸，莹莹是我的小名。 另一边—— 江琛呼出一口烟，道：“小武那边也没什么进展，他跟敏慧接触的机会不多。” 贺云翔倒是对武羿有信心：“只要能接触，那就是好事情。人家崔志峰把他的聊天秘籍传授给他了，你还担心小武套不上区区一个敏慧？” “贺总，你什么时候传授一下你的秘籍呀？” “你打算给多少学费？” “一穷二白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 “这样？”江琛咂咂嘴，扭腰躲开，“有话好好说，怎么又动手动脚啦！你看人家护士姐姐都笑你了！” 贺云翔冷笑，摁熄烟头。江琛一溜烟儿逃了。 蔡文强正在喂老母亲吃饭，老母亲偏着头躲他。 蔡文强一脸无奈，朝走进病房的贺云翔道：“怎么办？妈好像嫌我啊。” 贺云翔接过碗，柔声道：“阿姨，吃饭啦！” 勺子递到嘴边，老母亲吃了。 蔡文强奇道：“嘿，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喂她不吃，你喂就吃了？” 二姐带着换洗衣服回来，正好听到弟弟说话，不禁笑道：“阿强，你办事儿大老粗，哪有人家贺总细心哦！你得好好看着学一学！” 江琛这时候吸完烟回来，朝二姐客客气气地点点头。 今晚二姐蔡文丽穿着古色古香的棉麻衣裤，乍一看倒是有大姐那般仙气飘飘的感觉。 老母亲吃完饭，蔡文强给她擦嘴，她又偏过脑袋躲他。 “妈，我帮你擦嘴，别动。” 没想到老母亲却挥动胳膊，含糊不清道：“走开……走开……” 江琛觉得奇怪：“蔡哥，她是不是不认得你啊？” 蔡文强：“怎么可能哦！” 二姐笑道：“妈确实有点儿糊涂，有时候会搞混我和大姐。不过，她肯定认得阿强。前段时间还经常听她唠叨想见阿强呢！” 蔡文强好言道：“妈，要喝水么？” 这回老母亲连看都不看蔡文强。 蔡文强都快哭了：“妈！是我，阿强呀！” 蔡文强牵住母亲的手。老母亲挥开他：“走开……” “妈！” “走……你不是阿强……咳咳咳！” “妈！” “阿强！”二姐拦住他，摇摇头。 二姐坐到床边给老母亲顺背，朝蔡文强挤挤眼，示意他出去一下。 老母亲望着蔡文强的背影，嘀嘀咕咕地说：“他不是阿强……他不是阿强……”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第二天一早，带着早餐进病房的蔡文强又被老母亲轰了出去。 前段时间老母亲神志不清，蔡文强还帮她喂饭擦嘴。如今随着病情一天天好转，老母亲经常挥手驱赶，不愿意蔡文强来照顾。 午饭时，蔡文强闷闷不乐地喝酒。 江琛给他续杯，安慰道：“蔡哥，别想太多，阿姨身体越来越好，没事儿的。” 蔡文强忧心忡忡：“这哪能叫没事儿？妈这一病，都不认得我了。” 因为她不是你的亲妈啊！江琛忍住没开口。 贺云翔倒是沉得住气，问道：“关于阿姨的事情，大姐二姐怎么说呢？她以前经常认错人吗？” “她们说老妈子经常犯糊涂，还常常把她们俩搞混呢。”蔡文强伤心道，“但再糊涂，也不可能把我给忘了。老妈认得姐姐们，反而不认得我这唯一的男丁，真是说不通啊！” 江琛筷子一搁，道：“蔡哥，你有没觉得二姐好像变了？” “哈？二姐？你才认识她没几天，还能看出高了还是胖了瘦了？” 在蔡文强眼里，江琛前几天才认识二姐蔡文丽。江琛却道：“蔡哥，你仔细想想，二姐以前穿的大红大紫，牛仔裤黑夹克红披肩，是不是很酷很洒脱？” 江琛偷偷观察蔡文强。贺云翔看似漠不关心，实际上也在观察蔡文强。 如果蔡文强说不对不对他二姐一直仙气飘飘之类的，那么可以肯定，这是土生土长的蔡文强。 然而，蔡文强还真的思索一番，纳闷道：“小江，你以前见过我二姐？” 江琛随口胡扯：“你给我看过她的照片呀！” 蔡文强疑惑道：“有吗？” 贺云翔附和道：“有，那天你喝醉了，可能记不得了。” 既然贺云翔这么说，蔡文强只好信了。他道：“哈哈，可能是吧……” 江琛道：“蔡哥，当时我们对你二姐印象特别深，看她衣着打扮，她的性格应该非常泼……嗯，豪爽吧？” “确实是。”蔡文强喝了一口酒，叹道，“二姐的脾气有点儿像男孩子。” 江琛眸子亮了起来：“那现在这个二姐，打扮气质是不是很不对劲？看起来像大姐，仙气飘飘的？” 蔡文强哈哈大笑道：“小江啊小江，你怎么忽然关心起二姐了？人家儿子都念小学啦！” “哎，不是不是，蔡哥，其实这个二姐，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二姐！” 蔡文强显然没听明白：“她不是我二姐，还能是谁啊？” 江琛正要坦言相告，被贺云翔掐了一把。贺云翔举杯道：“蔡哥，他的意思是说，二姐的气质变化挺大。” 蔡文强跟他碰杯，笑道：“变化确实挺大，刚见到她时，我几乎认不出来了。不过嘛，二姐都成家了，打扮上有点儿改变也不奇怪。” “二姐跟大姐很亲吗？” “亲，两家人经常聚餐，没准二姐的衣服就是大姐给她买的呢！来来来，鱼来了！我们这儿的水库鱼特别鲜，赶紧尝尝！” 三人吃鱼喝酒。两杯酒下肚，江琛酒气上头，又把筷子一搁：“蔡哥，你有没发现手机有点儿不一样？” “手机怎么了？” “例如，多了或者少了一些号码。” “啊，这个嘛……我客户多，有些不常聊，加了也记不得，哪里知道少了谁多了谁啊。” 仿佛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江琛坐不住了：“蔡哥！你难道不觉得，这个世界不对劲吗？” 蔡文强喝飘了，晕乎乎道：“啥玩意不对劲？” 江琛还想再说。贺云翔抓住江琛的手，一用力，江琛识趣的闭嘴了。 贺云翔岔开话题道：“他醉了，别理他。蔡哥，我们打算过几天回去。” 哎？不对吧？！江琛挠挠贺云翔的手心。贺总，怎么就回去了？！ 贺云翔却不为所动，紧紧抓住臭流氓不让他挠。 蔡文强好舍不得他们：“这么快就要走了啊？” 贺云翔道：“蔡哥，我们这趟来探望阿姨和你。阿姨气色一天比一天好，而你呢，能吃能喝健健康康，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这话说的舒服，蔡文强眉目舒展开，跟他们碰杯道：“哎，真是不好意思，招待不周。” “兄弟一场，计较这些做什么？”贺云翔放下杯子，道，“蔡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城？” “过段时间吧，等老妈出院了我再回去。” “蔡哥，现在阿姨病情稳定，又有三个姐姐照顾。大姐二姐都是有家有小孩的人，三姐还要出国上课。等她们走了，剩你一个人，恐怕就走不开了。” 蔡文强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三姐下周出国回学校了，大姐二姐还要操心自家的事情。 她们没法长久留在父母身边。 江琛明白贺云翔的目的了，于是推波助澜道：“蔡哥，离职手续就算办好了也不能马上走，还要等上头审批。你这一去一回，至少要预留两周时间。” “嗯，这倒是……”蔡文强犹豫了。 贺云翔晃晃空杯子，劝道：“蔡哥，这边有姐姐们照顾阿姨，你正好能腾出时间回去一趟，不如跟我们一起走吧？” 蔡文强闷下一口啤酒，过了半晌才道：“让我考虑一下吧！” 莹莹没有联系武羿。 会场里，莹莹仿佛赌气似的，把武羿晾在了一边。武羿难得清净，一个人坐在休息区喝奶茶。 编辑又在武羿对面坐下了，朝他挑挑眉：“跟莹莹吵架了？” 原来编辑也认识莹莹。武羿一个头两个大，承认道：“是我不好，她正气在头上。” “小武，你这就不对了，应该主动去哄哄她。” “她现在根本不理我，等她消气了再说吧。” 编辑呵呵笑着，坐在那儿没走。武羿知道她有话要说，索性坦言道：“编编，是不是我姐又出状况了？” 编辑叹气：“小武，敏慧这个月，还有差不多三十页的稿子要画。印厂刚刚打电话来催了。她的进度会影响印刷和后续的宣传。小武，时间很紧，你一定要帮忙催催她。” “编编，姐应该知道吧？” “知道，早跟她规划好了。但是我越催，她越不理我。消息不回，电话也不接，当面说吧，她还是那句话，说是正在画。但画了多少画到哪个剧情，还是没有跟我说。”编辑愁眉不展，“小武，你有空，帮我问一问，打听一下好不好？” “编编，你别急，如果有机会，我肯定帮忙跟进。” “小武，谢谢你！幸好这次漫展你来了。”编辑把曲奇饼递给他，“送你吃！” 武羿打趣道：“编编，你这是贿赂我么？” 编辑挤挤眼：“对，就是贿赂你。托人办事，总得给点儿辛苦费嘛！” 武羿望着涌动的人群，道：“编编，你看看能不能给我们安排一下单独见面的时间啊？” “好说好说！”编辑喜笑颜开，拎起包包道，“一会儿联系你！” 等候签名的粉丝排长龙，一眼望去人山人海。 休息区就武羿一个人坐着，他正在刷敏慧的微博，身边又坐下一个人。 莹莹捧着一杯奶茶，一边吸珍珠，一边望着他。 武羿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位“女朋友”，只得笑笑道：“莹莹，你拿到签名了？” 莹莹道：“昨天就签好了。” 武羿道：“哦。” 莹莹道：“你是不是武羿的双胞胎哥哥或者弟弟啊？” 武羿又敏锐地觉察这是一个圈套。莹莹作为武羿的女朋友，当然知道武羿家里的情况。她明知故问，显然是在套他的话。 武羿见绕不过去了，只好道：“不是。我是独子，没有哥哥弟弟。” “你真的是武羿？” “对。” 莹莹眼圈红了：“武羿，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你给我的感觉，根本就不是武羿……你到底是谁？武羿去了哪儿？” “我……”武羿苦笑道，“我就是武羿。莹莹，你应该很清楚。” “对，你是武羿，你跟武羿长得一模一样，声音也是一模一样。”莹莹眼泪又下来了。武羿递给她纸巾。莹莹擦擦眼，道：“其实……如果你说自己是武羿失散多年的亲哥哥，我没准就信了。” “但实际上我没有哥哥。”武羿打开曲奇饼递过去。莹莹哭哭啼啼地吃了，一边吃一边抹眼泪：“是啊，他没有哥哥。如果你真骗我说是他哥哥，那实在太可怕了。武羿，你告诉我，他去了哪儿？还会回来吗？” 莹莹是聪明的女孩，她早发现不对劲了。武羿不想透露太多，含糊道：“他没事，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你把他怎么了？” “没怎么。” “你什么时候才把他还回来？” “莹莹，不是还不还的问题，我没把他怎么了，我和他根本没见过面。等打雷下雨，我走了，他自然就回来了。” 莹莹疑惑地望着他，半晌才道：“跟打雷下雨有什么关系？你是天上下来的？龙神？雨神？” 武羿哭笑不得：“不是。莹莹，你别问了，问了我也没法跟你说。” 莹莹似乎明白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于是闷头吸珍珠。 武羿跟她摊牌道：“我是武羿，但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男朋友。他没事，平平安安，而我也不想假扮他欺骗你。莹莹，真是对不住。” 武羿站起来要走，莹莹拽住他：“你来这儿，到底有什么目的？” 武羿望着人群包围的舞台，望着舞台上万众瞩目的敏慧，沉默着没吭声。 莹莹又黏上他了。 确认武羿人畜无害之后，她开始大胆地监督起武羿的一举一动。她非常好奇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到底来干什么。 武羿摊牌后也轻松下来，端着热干面坐在楼梯上吃。莹莹坐在上方，望着他吃。 一对夫妇路过，见到武羿，打招呼道：“嘿！小武！莹莹！” 武羿抬头看去，开心道：“爸！妈！” “叔叔，阿姨！你们也来了啊！”莹莹热情地跟他们寒暄，等敏慧父母进场了，才问武羿：“你怎么喊他们爸妈呢？” 武羿奇怪道：“他们就是我爸妈，你不知道吗？” “你跟喵喵不是表姐弟吗？” “是呀，我从小住他们家，改口喊他们爸妈也不奇怪吧？” 莹莹没吭声，不知在琢磨什么。 编辑发来信息，武羿看了一眼，三两口吃完热干面，道：“颁奖典礼快开始了，莹莹，你不去看看吗？” “电视有直播，急啥？”莹莹拍拍裙子站起来，嘟哝道，“看典礼还不如看你呢。” 敏慧的休息室里，放着一堆霸道影帝的漫画和画集，桌子上还放着一些签绘板。武羿拿起一张，就听莹莹道：“嘿，你别乱动，这是送给嘉宾的礼物！” “这画的是谁？” “咦，你居然不知道啊？这是豪哥，排名第二的人气角色！” “这张呢？” “这张是女主角……武羿，你没看过霸道影帝啊？” “没有……这张挺漂亮的。”武羿拿起一张涂鸦纸，上面画着人物动态。挥刀的，笑的，怒的，喝酒的，坐在树上看夕阳的…… “这个……不知道啊，没见过。” “她经常画武侠么？” “对啊，她经常画，问她又不说，可能是影帝拍摄的某个武侠场面吧！” 武羿摇摇头，道：“这是天下无双任逍遥，《剑胆琴心》里的人物。” 这时候，外面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粉丝们好像在喊什么口号。 莹莹点开直播，敏慧捧着奖杯站在舞台上，粉丝鼓掌，闪光灯不断。莹莹心不在焉道：“剑胆琴心？是漫画么？” “对，是漫画。那是一部非常精彩的武侠漫画。” 莹莹看直播，随口道：“你买了吗？什么时候借我看看？” 手机响了，莹莹接通，那群女伴们找她，莹莹只好朝武羿道：“我出去一下，你别乱跑！” 武羿无奈道：“我去哪是我的自由，你还要管啊？” 莹莹跺脚：“就是不许乱跑！省得你去干坏事！” 莹莹匆匆出去了。 武羿一个人在休息室，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敏慧回来了。 她怀里抱着三个奖杯，武羿道：“姐，恭喜你！” 敏慧显得很开心，把奖杯一个个放桌上，笑道：“原来你一直躲这儿呀？见着莹莹了吗？” “她刚出去。” “哦。” “姐，稿子得抓紧了，印刷厂正催呢。” “编编让你来的吧？你告诉她，稿子正在画，不要催了。” 武羿试探道：“姐，除了影帝，你还有没有画别的呀？” “没有啊，就影帝。”敏慧坐到武羿身边，打量着他，“武羿，我总觉得你好像不对劲儿，昨晚莹莹打电话朝我哭，说你不认识她了，这是怎么回事？” 敏慧也觉察到了。武羿索性绕开话题，直接问她：“姐，你画过《剑胆琴心》，对吧？” 敏慧微微一愣，诧异的神色一闪即逝。她说：“哦，《剑胆琴心》啊，没有画成，现在连载的是影帝。” “你微博上有很多《剑胆琴心》的图。” “那只是涂鸦而已。” “《剑胆琴心》出版了第一集，随书赠送一张金属书签，一份任逍遥的海报。” 敏慧腾地站了起来，瞪大眼望着他。 武羿拿起草稿纸：“天下无双任逍遥，那份海报画的就是他坐在树上看夕阳的场面。姐，我找你好久了。” 敏慧眨了眨眼，既没承认也没否定，而是道：“武羿，你说找我好久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武羿觉得是时候摊牌了，这个敏慧正是画《剑胆琴心》的敏慧，想必她早已发现这个世界不太一样。武羿要做的，只是跟她解释清楚这一切。 武羿说的时候，敏慧一声不吭地听着。武羿说起镜子的事情，敏慧抓着包包没吭声。直到他说起爸妈的事情，敏慧才显得有点儿慌了。 “姐，爸爸为了找你，到处托关系求人。妈妈病倒了，住了两个月医院。如今他们俩瘦了一圈，头发也白了。”武羿眼眶发红，牵着敏慧的手，“姐，我们一起回去吧！” 敏慧没吭声。门外响起敲门声，催她上台合影。 敏慧应道：“好的，马上去！” 武羿匆匆道：“姐，我是为了找你才过来的。莹莹说我不认识她，对，我确实不认识她。我在那边还单身呢！” 敏慧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小武，你在说什么呀！” 武羿看到她那笑容，心一下子凉了。 敏慧道：“我爸妈，你也见过啊，他们来会场了呢！” “姐！这儿不是你的世界，他们不是你爸妈啊！” “什么不是我的世界，你电视剧看多了？” 敏慧起身，武羿一把拽住她：“姐！” 敏慧拿起手机看了看，回了一条信息。 敏慧放下手机，望着奖杯道：“小武，姐有份礼物送给你。” 武羿扳着她的肩，怒道：“徐敏慧！你看着我说话！你就这反应？！连载的剑胆琴心变成了霸道影帝，你其实早发现了对不对！！！” 门敲响。敏慧道：“请进！” 随着门开启，一对夫妇出现在他们眼前。 敏慧笑道：“大舅！舅妈！武羿在这儿呢！” 武羿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过亲生父母了，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他们。 但深藏在心里的牵挂，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见面那一刻，他认出了他们。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两天后，大姐和二姐送他们去汽车站。 大姐蔡文静把一袋子白面馍馍递给蔡文强，道：“阿强，家里有我们，你不必担心，好好把该办的事情办完。” 二姐蔡文丽塞给他一个鼓囊囊的大红包，蔡文强推辞道：“姐，你这是干啥！我手机里有钱呀！” “身上还是带着些现金好。”蔡文丽硬是塞他背包里。 蔡文强这趟回去轻装上阵，空荡荡的背包里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 蔡文丽给蔡文强拉好背包，拍拍他：“一路顺风！” 蔡文强道：“大姐，二姐，我走了，有事儿随时给我电话！” 大姐笑道：“还能有啥事儿啊，妈一天比一天好，就是贺总走了，不知会不会嫌我们无聊。” 贺云翔跟她们握手，笑道：“阿姨最疼你们，又怎么会嫌无聊呢？有你们陪着，阿姨多幸福啊！” 大姐二姐呵呵直笑。 快到发车时间了，蔡文强钻车里，坐到窗边，朝她们拜拜。大巴缓缓驶出站台，拐了个弯儿看不到她们了。 蔡文强叹道：“早知如此，我回家之前辞职就好了。” 江琛笑道：“是啊，省得跑来跑去。” 蔡文强跟他撞撞肩，奇道：“小江，你是不是有喜事呀？瞧你一脸喜气洋洋的。” “哦，当然呀！”江琛搂着蔡文强，半真半假地调侃道，“咱们夫夫双双把家还，你说我能不开心吗？” 蔡文强乐了：“好好好，咱们双双回洞房！” 贺云翔听着他们满嘴跑火车，也忍不住笑了。 下了大巴换中巴，下了中巴又上火车。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在第二天清晨终于回到住处。 蔡文强扑进沙发，疲惫不堪道：“啊啊，终于回来了！” 江琛翻翻冰箱，道：“蔡哥，番茄鸡蛋面好不？” 蔡文强道：“大厨，你煮啥我吃啥！” 贺云翔洗葱切番茄。江琛热锅，悄声问他：“不用跟蔡哥解释么？” 贺云翔道：“不急。人已经带回来了，你觉得我们还能放他走么？” 江琛笑道：“这倒是，我还担心他不肯回呢。贺总，还是你有办法。” “这叫逆水行舟难，顺水推舟易。”贺云翔把切好的番茄丢锅里，道，“小武那边怎么样？” “下车时给他发过信息，他还没来答复。” 贺云翔把香喷喷的面条端出去：“蔡哥！起来吃早餐啦！” 蔡文强对自己的事儿还不知情，开开心心地吃过早餐，进书房收拾东西。他还惦记着老母亲，给大姐打电话，大姐告诉她母亲没事儿很精神。老母亲嘟哝问阿强在哪。大姐把手机递过去，道：“妈，是阿强，跟他聊聊呗？” 老母亲对着手机道：“喂？阿强啊？” 蔡文强喊了一声：“妈！” “……你是谁？” “妈，我是阿强！” “你不是阿强！” 电话那边一阵响，似乎手机掉地了。蔡文强听见老母亲发脾气的声音，嚷嚷把“它”拿开。过了好一会儿大姐才捡起手机：“哎，阿强，先挂了哈，这边有姐在，你不必担心。” 老母亲还在嚷：“阿强呢？阿强在哪？” 蔡文强道：“姐，妈到底怎么了？” 大姐只是安慰说母亲犯糊涂而已。 蔡文强红了眼。他感觉老母亲并不糊涂，反而非常清醒。她是真的嫌弃他，不愿意他伺候，更不愿意跟他说话。挂了电话，蔡文强坐在床边闷头吸烟。 蔡文强在房间讲电话没关门，贺云翔和江琛在厅里听得一清二楚。蔡文强被母亲嫌弃，心里肯定不好受。江琛想去安慰一下，贺云翔拽住他，摇摇头。 “你安慰也没用。”贺云翔轻声道，“他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母亲应该觉察到了，只是说不清楚，一味地拒绝他而已。” 贺云翔手机响了，是秘书打来的。这几天秘书隔三差五给老板打电话，说是客户追得紧，催他赶快回公司。贺云翔打心眼儿不想理会这个世界的破事，推脱不肯回。无奈秘书说了几句，他又坐不住了，说是回去处理点事，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江琛躺沙发里看天气预报。周末多云转小雨，至于有没有打雷，那得看老天爷的心情了。 江琛又点开微博。敏慧的微博照常更新，江琛看到她捧着三个奖杯的照片。最新一条微博是一张车票，配了三个字：漫展见！ 评论转发破五万，点赞更是一路飙升到十万。 敏慧为了参加新一期的漫展，已经启程来到这个城市了。然而武羿还没有回复他，于是江琛发语音，告诉他蔡哥已经回来了，就等下雨了，问他那边情况怎么样。 发过去的信息石沉大海，武羿依旧没有答复他。 莹莹是在漫展签售时认识武羿的。 当时，武羿穿着漫展工作服维护队伍秩序。莹莹来得晚，眼看签售马上要结束了，于是插了队钻到前面，被武羿拦住，让她排回去。 好说歹说，武羿就是不松口。莹莹憋了一肚子气排到队伍后面，结果没赶上，敏慧已经结束签售，从台上下来了。 莹莹急了，拼命钻人群，逆流而上，她捧着的画集掉地了，被汹涌的人群踩了几脚。 莹莹千里迢迢赶来，却是遇上如此糟心的事情。名没签上，宝贝画集也坏了。她当时就哭了。武羿拦着人群，凑上来扶了她一把。 那时候莹莹不知道武羿是敏慧的表弟，只当是普通员工，如果不是他拦着，没准就签上了。她哭哭啼啼地把他骂了一顿。 武羿只当耳边风，听过就算了。后来吃饭时又遇上武羿，她转身要走，武羿却喊住她，递给她一本签了名的画集。 霸道总裁的画集，武羿是要多少有多少，签名也是随时可以拿到。 “这本画集算是赔你了，下次可要早点来，不要插队了。”武羿朝她笑了笑。 敏慧参加的漫展，莹莹肯定会去。莹莹发现，敏慧在的地方，经常能见着武羿。一来二去，两人认识上了。她本以为武羿是敏慧的男朋友，后来才知道是表弟。 武羿话不多，但为人正直善良，有时候为了买莹莹爱吃的煎饼果子，特地早起排队，只为给她送上一份热腾腾的早餐。 此时，莹莹吸着奶茶里的珍珠，坐在武羿身边，心情有些复杂。 这个武羿话不多，性格也与她认识的武羿一模一样。只是偶尔，她会感觉有点区别——这个武羿心里有事；对比起来，她认识的武羿更加轻松自在。就像一只是困在笼中的鸟儿，一只是自由飞翔的鸟儿。 武羿的妈妈端来盘子，把小菜一盘盘放桌上，笑道：“莹莹，爱吃什么，自己去拿，不必客气哈！” 莹莹问武羿：“要帮你拿点什么不？” 武羿道：“不用，一会儿我自己去拿。” 莹莹离开了。 武羿妈妈挤挤眼：“跟莹莹吵架了？” “没有。” “平时你们一起去的呀，怎么这回分开了呢？” 武羿望着夹到碗里的炸茄子，轻声道：“我只是想跟你多聊一会儿。” 莹莹夹沙拉，偷偷回头看那母子俩。武羿爸爸道：“要番茄酱不？” “谢谢叔叔！” “哎，莹莹，客气啥呢！”武羿爸爸很喜欢这未来媳妇儿，帮她把酱料端到桌上。 莹莹故意磨磨蹭蹭，偷偷观察那边的一家三口。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武羿，面对爸妈，像是好多年不见似的，有说不完的话，常常逗得爸妈哈哈直笑。 他那跟父母的亲密劲儿，比她认识的那个武羿还要亲。 莹莹偷偷回敏慧的信息，说正在跟他们吃自助餐。 敏慧似乎很开心，发语音道：“那就好，玩得开心点儿！” “喵喵，难道你不觉得这个……小武有点儿不对劲么？”莹莹希望敏慧加入她的阵营，帮她出出主意。 结果敏慧却道：“没有呀！他还是他，没有变呀！” “但是……喵喵，我跟你说哦！这个武羿，其实不是那个武羿！” “哈哈哈哈哈，莹莹，你说啥呢？他不是武羿，还能是谁啊？” “他跟我说的，他自己承认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武羿，他还说等打雷下雨，他走了，我认识的那个武羿才会回来。”莹莹急切地说，“万一……” “莹莹，要帮忙吗？”武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旁边。莹莹吓了一跳，捂着手机心虚道：“不用不用！” 武羿说：“这是你的盘子吧？我帮你拿过去。” “好好好，谢谢！” 等武羿端着盘子走了，莹莹躲到角落，急道：“万一他不走怎么办啊？！我认识的那个武羿，被他替换了，岂不是一辈子回不来了？！” 敏慧就笑了：“莹莹，你看替身文看太多了，现实里哪有什么这个那个的？武羿就是武羿，他只有一个，不是吗？” “但是……他真的不是……” “好了，莹莹，世界上没有替身不替身的事情。我跟他聊过了，他没有变，还是我的那个表弟。他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就当真了？” 玩笑？莹莹茫然了。仔细想想，武羿的说法确实天方夜谭，没有科学依据可言。如果说是玩笑，也许还能解释得通。 武羿端着盘子夹菜，路过她身边。莹莹轻声道：“喵喵说跟你聊过了……她说你是跟我开玩笑而已，对不对？你是跟我开玩笑的吧？” 武羿没吭声，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莹莹想抓他袖子，又不敢。武羿道：“要银耳羹不？” 莹莹咬咬牙：“要！” 武羿拿着勺子舀糖水。 莹莹道：“不要太多渣，我只喜欢喝水。” 于是武羿把碗里的银耳和莲子挑了出去，多舀了一勺水。 莹莹眼圈红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你给我弄的银耳糖水，都是水多渣少。你吃渣，我喝水的。” 武羿这时候开口了，说：“他倒是挺疼你。” 如果不是武羿的爸妈在场，她真想拽着这陌生人，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把她的男朋友还回来。 武羿端着碗回去了。 莹莹擦擦眼，平复了一下情绪，也慢腾腾地走了回去。 饭后，他们在河边散步。一家三口走在前方，莹莹故意慢腾腾，落后一大截。 武羿正跟父母聊天，忽然听妈妈问：“渴不渴？” 武羿说：“不渴。” 武羿妈妈却拉着爸爸：“我渴了，走，买水去呀！” “啊？刚不是喝过茶……啊哦哦！”武羿爸爸反应过来，“正好，我也渴了！” 爸妈借口去买水，留下武羿和莹莹。 这倒好，让他们有机会单独聊聊。武羿坐在休闲椅上，朝莹莹道：“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莹莹没有坐，站在他旁边，道：“我一直奇怪，你怎么喊喵喵的爸妈作爸妈？还说跟她住在一起，你在那边……呃，那个世界，是什么情况呀？” 武羿轻笑一声，道：“那在你看来，这边的武羿，跟爸妈过得好不好？” 莹莹道：“挺好的呀，半年前你爸……哦，他爸，还带他们去了马尔代夫呢！” “他爸妈是什么工作？” “他爸妈都是银行的人，据说是工作时认识的。” “看他们相处不错啊。” “是啊，他们感情挺好，和和气气的，没见吵过架。”莹莹看了看武羿，“你怎么了？” 武羿回过神：“没什么。” 莹莹不说话了，武羿也没吭声。莹莹望着路灯上扑棱的飞蛾发呆，听武羿道：“他们离婚了。” 莹莹还没反应过来：“……谁离婚了？” “我爸妈。”武羿自嘲地笑了笑，“他们在我三岁时离婚了，把我寄养到表姐家里。” 莹莹望着武羿落寞的表情，忽然明白过来了……难怪武羿说从小住在表姐家里，难怪他喊表姐的爸妈作爸妈！ “我喊表姐的爸妈时，他们的表情仿佛觉得我开玩笑似的。呵呵，也难怪，这个世界的武羿有亲生爸妈，他没有经历过我经历的事情，他根本不知道父母在他面前吵架的感觉，也根本不知道被亲生父母抛弃的那种绝望。” 莹莹浑身发颤，某种可怕的预感如同荆棘疯狂蔓延。她望着阴影中的武羿，听见他轻笑的声音：“呵，他可真是幸福呀！” ※※※※※※※※※※※※※※※※※※※※ 不必担心，正直的小武是不会变的??(???????)??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敏慧听见敲门声时，还以为是编辑。打开门，却发现是另一个人。 望着突然来访的莹莹，敏慧有点儿惊讶，连忙把她让进来。 宽敞明亮的客房里，只有敏慧一个人住。地上桌上堆着画集和漫画，她已经签了三百多本，还有一大堆等着签。 “喵喵，是不是打扰你了？”莹莹接过青梅酒，浅浅地抿了一口。她非常喜欢这种甘甜香醇的青梅酒，但后来上网看见那标价后莹莹打消了购买的念头。敏慧知道她喜欢，于是道：“莹莹，这酒我多着呢，一会儿带几瓶回去。” 莹莹喝完一杯，脸红红，也不知是酒气上脑还是心里急的，她牵着敏慧道：“喵喵，我是临时决定来见你的。” 莹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敏慧坐到她身边，柔声道：“武羿呢？他去哪儿了？” “他跟爸妈去游乐场了。” “你怎么不去呀？” “我不想去。”莹莹接过纸巾擦擦眼，“他可不是我男朋友，我为什么要陪他去玩儿？” 敏慧笑道：“难得来这城市，当然要玩一下呀！” 莹莹牵着敏慧的手，急道：“喵喵，我说的都是真的，武羿从另一个世界过来，替换了我认识的那个武羿。他来了，我那男朋友就消失了。喵喵，我没骗你，这个武羿并不是你的表弟，他是个外来的陌生人呀！” 敏慧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依旧装傻道：“哇，真的假的？这种事跟拍电视剧似的！” “喵喵，不知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武羿不对劲儿？你仔细想想，一些细节肯定不一样！” 莹莹盼着敏慧能觉察不寻常，然后站到她的阵营里一同对抗武羿。 敏慧却笑道：“我跟他接触的次数不多，没发现异常。” 莹莹只好提示道：“他们一家三口，半年前还去过马尔代夫，你记得吧？” “哦，我记得，他们还带回来许多小玩意儿。” 莹莹一脸认真地点头，道：“就是嘛！但昨晚，他告诉我，他那个世界的爸妈离婚了，他跟你一起住，在所以他喊你爸妈作爸妈。喵喵，你认识的武羿，爸妈并没有离婚，对不对？但他的爸妈却是离婚了，他自己承认的！” 敏慧回了编辑一条信息，随口道：“那你说，他来这儿的目的是干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真是说不通啊！” 敏慧在试探莹莹有没有打听到什么。莹莹心思单纯，摇摇头道：“我问过，但他没说。” “哦……他没说啊。”敏慧松了一口气，随即露出一丝笑意。在她看来，武羿的沉默仿佛是无声的妥协。武羿口口声声说带她走，结果亲生爸妈一出现，他自己也开始融入这个世界了。 “我看他是想替换武羿，过着他的生活！”这不敢在武羿面前质疑的话语，莹莹一股脑儿跟敏慧倾诉，“享受武羿的人生，享受他爸妈的关怀！明明不是自己的人生，还霸占着，替换成自己的！” 莹莹满脸愤怒，她说这种行为简直是鸠占鹊巢，缺失的东西就占用别人的来补偿，他这跟强盗无赖有什么区别？ 敏慧不以为意，随口附和道：“哦，那确实挺过分呀。他说过自己的打算么？” “没有……”莹莹气愤道，“他不说，我也能猜到！他想赖着不走！这边多好啊，爸妈都在，多幸福呀！他也不想想，离开了自己的世界，爸妈得多难过啊！说不定他们倾家荡产寻找他，结果他在这边若无其事地享受！你爸妈真是养了个白眼狼，还好不是亲生孩子呀！” 莹莹瞥见敏慧的表情，意识到说错了，连忙改口：“呃……我的意思是……那个世界，你的爸妈……” 敏慧喝完青梅酒，放下杯子，忽然哈哈笑道：“莹莹，你这话说的，绕来绕去，我都晕了。” “呵呵，确实啊……” “他有没有说，那边的我是做什么的？” “没有。他只是说，两个世界非常类似，但又有区别。同一个人，可能过着不一样的人生。”莹莹想起什么，牵着敏慧的手道，“对了，他说他很佩服你……呃，就是那边世界的你。” 敏慧眼皮跳了跳：“哦？为什么？” “武羿说，家里人似乎要她考师范，后来她拒绝了。他说她靠自己打拼出一条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敏慧轻笑道：“那你觉得，他表姐是干什么的呢？” “不知道，他没说。我估计是唱歌啊跳舞什么的。后来他对我说，叫我有喜欢的事情，就坚持下去，不要忘记初心。”莹莹似乎想起自己的境遇，叹道，“我喜欢跳舞，如果当时我像她一样坚持下来，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了？” 敏慧搂着莹莹，笑道：“莹莹，不要想太多了。如果他欺负你，你尽管跟我说，我肯定帮你教训他！” 这可戳到莹莹痛处了，她“哇”的一声哭起来：“他没有欺负我……他根本不理我！喵喵，你知道吗，我好想念武羿，虽然这个武羿跟他一模一样，但我就是不喜欢他，我喜欢的是这个世界的武羿……如果他不走那怎么办啊？武羿岂不是一辈子回不来了？喵喵，你能不能帮忙说说他，把他赶回那个世界啊？” 敏慧抱着莹莹，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好不容易才淋熄火苗，她才不会那么傻又去点燃。 这个武羿，的确是她的表弟。当初她发现这个世界的武羿居然有爸妈时，心里也是非常震惊。这个世界的武羿，父母工作稳定，家境富裕，一家三口过得多么幸福啊。他爸爸还说下个月带他们去欧洲玩呢！ 在那边的世界，可能吗？当然不可能。武羿的亲生爸妈二十多年没搭理过他。小时候武羿经常说想去外国玩一玩，但也就说说而已。敏慧家庭并不富裕，能维持生计算不错了，根本负担不起“出国玩一玩”。 武羿要是想留在这世界，敏慧也表示理解。 至于莹莹的事情，她可不想凑这个热闹。小情侣嘛，分分合合很正常不是？ 再说，武羿跟爸妈过得开开心心，又有什么不好呢？ 敏慧可是巴不得武羿留在这个世界。他不走，自然不会缠着她说带她走。 完美解决，大家开心，不是吗？ 买菜的时候，江琛遇上了冯姨。 冯姨穿着时髦，挎着个精致的菜篮子。但无奈买的太多，篮子满了，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 夕阳西下，三个提着大包小包的身影踏着余晖，走在街道上。 冯姨道：“哎哟，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帮忙了，重不重呀？” 蔡文强手里提着两桶油和两袋子白菜，嘿嘿笑道：“小意思！这点儿东西还不如杠铃重呢！” 江琛肩上扛着一袋米，手里提着一只鸡，奇道：“冯姨，买这么多，家里来客人呀？” “嗨，原来你们不知道啊？市场里来了一批货，米啊菜啊油啊，搞促销呢！” “啊！我怎么没发现？！在哪儿啊？” “市场最里面左拐，哎，现在迟了，早收摊啰！我带你们去另一家！”冯姨最擅长打听折扣优惠。跟她聊一通，总能捡到便宜事儿。 在她的指点下，他们逛到巷子里的杂货店。店铺正在清货，一元两元能买到不少好东西。江琛挑了一捆衣架和一排电池。蔡文强拿起一面镜子看看，又放回去，拿起另一个擦擦，又放回去。冯姨说：“阿强，喜欢就买呗！也就几块钱的东西，吃个快餐还不止这个价呢！” 冯姨拿起一面镜子照了照，整理了一下头发。老板见她喜欢，说这款式是最后一面了，在超市里起码卖二十多块钱。 冯姨悄声问蔡文强要不要一起买，要的话就一起砍价，三块钱一面，买两面没准可以砍成五块钱。 蔡文强经不起冯姨再三游说，只好跟着买了一面。他见冯姨拿着镜子照来照去，忍不住问：“冯姨，你看得清吗？” “看得清呀，很清楚呢！”冯姨以为他是说光线太暗，于是补充道，“去亮一点的地方就看得清啦！” 冯姨淘到不少好货，心里特别高兴。一路侃天说地，进电梯时还聊起房东的事情。 “前几天他媳妇儿还跟我说，他们全家要搬去香港啦！” 江琛心下一惊，道：“他们啥时候搬啊？” 冯姨道：“不知道呢，不过他媳妇儿说过，如果要去香港，他们就管不来这边的房子了，所以打算把房子重新装修，然后卖出去！” 电梯门开了，冯姨乐呵呵道：“谢谢你们帮忙！房东应该会联系你们，不必担心啦！” “什么？房东要卖掉这房子？！”贺云翔夹菜的筷子顿了一顿，“听谁说的？” 蔡文强嚼着菜，含糊不清道：“冯姨说的，她前几天跟房东媳妇儿聊过呢！” 贺云翔脸上看不出情绪，递过空碗，江琛给他舀饭。 在蔡文强看来，事情很普通，住处没了，再另外找就是了。但在贺云翔与江琛看来，事情就麻烦了——他们必须在搬家之前把蔡哥和敏慧带回那边的世界。 更让他们头疼的是，要回去那边世界，必须要等一个雷雨天气。如果老天爷赏脸，在搬家之前下场雨打个雷还好；如果老天爷不给面子，那他们全都走不成。 他们担心的事情，蔡文强一无所知。吃过晚饭，蔡文强哼着曲儿刷碗。江琛坐在沙发上给武羿发信息。贺云翔在阳台吸了一会儿烟，走进来，说：“我们直接联系他好了。” “谁？”江琛抬起头，发现这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 贺云翔对厨房里的蔡文强说：“你有房东的电话吗？” “有啊，我找找。”蔡文强翻找通讯录，找了一会儿纳闷道，“奇了，没有了？江大厨，你那儿有房东电话吧？” 瞥见贺云翔的手势，江琛把话咽回去，改口道：“没有，我没存。” “哦。”蔡文强挠挠头，进书房翻找，从文件袋里找到租房合同，一边翻，一边道，“我记得好像有……啊！有了有了，这……” 蔡文强瞪眼盯着合同。 合同还是那个合同。蔡文强看见自己的签名。 然而，房东那一栏…… “吴……他姓吴？？？”蔡文强满脸诧异，哗哗翻着合同，“奇了怪了，他的名字怎么变了？” 贺云翔这时候开口了：“房东应该叫丘家贵。” “对啊！这姓吴的是谁？？？” “房东。” “啊？？？” “他是这个世界的房东。”贺云翔轻笑一声，没有理会满头问号的蔡文强，拨通了房东的电话。 蔡文强还在翻来覆去研究那合同，江琛道：“蔡哥，这儿并不是我们的世界，所以房东不是那个房东。两个世界相似，但有些细节不一样。” “啥？那我们还是穿过来的不成？” “是啊，就是穿过来的。” 蔡文强哈哈大笑：“大厨啊大厨，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 “那这份合同又怎么解释？” “是啊……怎么回事呢？” “房东明晚过来。”贺云翔收起手机，拍拍江琛，道，“等明天房东来了，再聊吧。” 江琛明白过来，贺云翔是打算利用房东做“证人”。也对，光凭他们解释，还不如让蔡文强亲自接触一下“证人”比较好。 躺在床上，贺云翔道：“本来，我还打算瞒着蔡哥，想着把他弄回那边再作解释。” 江琛忍俊不禁：“生米煮成熟饭再起锅？” 贺云翔哼道：“这回饭都熟了，不愁起不了锅。” 臭流氓撑起身子，望着下方的贺云翔：“那咱们算是生米还是熟饭呀？” 贺云翔枕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道：“你想干什么？” “煮饭。” “煮饭太没意思了，熬成粥才好。” 臭流氓撩开贺云翔的衣领，调侃道：“那你说，怎么熬？我不懂，教教我。” 贺云翔用手指撩了一下江琛的喉结，嗤笑道：“呵，教你？我怕你这纯情小流氓承受不起。” 江琛口干舌燥，脸上发烫，过了半晌才总结道：“好吧，你才是老流氓……哎哟！有话好好说，又动手动脚了？” 手机忽然亮了，是气象局发布的通知。贺云翔看了一眼，道：“小武那边怎么样？” “还是没答复，电话也没接。”江琛帮他扣好衣领，盖好被子道，“我担心，他那边会不会出事儿了？”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最新的画集，将在本次漫展首发。” 投影上放出新画集的封面，拍照的闪光灯一个接一个地亮起。 书友会的舞台搭在书城里，一眼望去，楼梯上，过道上，全是黑压压的人。 敏慧拿着麦克风，对着众多媒体和粉丝介绍她的新画集。这次出版的画集以插画为主，而《霸道影帝爱上我》的彩图只有零星的三张。但这三张新图已经足够了。出版社非常有信心，乘着影帝的东风，敏慧这大红人就算出版草稿涂鸦一样也能卖爆。而大大小小的厂商，更是挣着开发周边。挂饰、字帖、抱枕、服装……无论搜什么都能见到霸道影帝。 嗅到钱味儿的商家绞尽脑汁地开发摇钱树，恨不得多分一杯羹。 前排记者拿着麦克风：“喵喵你好，请问《霸道影帝爱上我》第四集大约什么时候出版？” 敏慧笑了笑，这个问题已经很多人问过了，她解答道：“交稿后，还得看印刷厂的进度。” “意思是，时间方面要看印刷厂啰？” “对，毕竟印刷量非常巨大。” “印刷厂也不容易呀。” “可不是嘛！”敏慧甩锅印刷厂可谓得心应手，四两拨千斤地解答了问题又不失面子。 后排一个人举手，麦克风递过去。那女孩兴奋道：“喵喵你好！我非常喜欢霸道影帝的漫画！” 敏慧笑道：“哦！你好你好！” 那女孩可能第一次来书友会，显得有些紧张：“喵喵，我想对你说一声加油！只要稿子来了，我们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印刷工作，让各位读者尽快拿到最新的霸道影帝！” 敏慧诧异道：“你工作的地方，是印刷影帝的厂子？” “是的！” 四周一片哗然。 甩的锅被当场砸回来，敏慧咂了咂嘴。那女孩拨开额前的碎发，笑道：“工作上的事情，我没法多说。喵喵，加油哦！我们大家都很期待霸道影帝第四集！” 仿佛呼应她的期待，四周不约而同地响起热烈的掌声…… 休息室，敏慧坐在沙发里，问编辑：“怎么印场的人会来？” 编辑正在泡茶，头也不回地说：“她是你的粉丝，来书友会不奇怪吧？” “编编，是你邀请她的么？” “呵，怎么可能哦！”编辑唇边露出一丝笑，很快掩饰过去。她把泡好的红茶递给敏慧，“你就当她是个普通粉丝吧！” 敏慧捧着茶，纳闷道：“我总感觉她好像在给我压力似的。” 编辑笑而不语，搬来一堆新出版画集，道：“争取下午之前签完。” 敏慧懒懒道：“知道啦。” “喵喵，不是我说你哦，影帝的稿子要抓紧时间啊。” “知道啦。” “画到多少了？” “快了。” “快了就是多少？”编辑坐到她旁边，“你说一个具体数字？十页？十五页？” 其实只画了两页。敏慧心里一阵烦躁：“编编，你别崔了，慢工出细活，我身为作者，总得要保持画面质量啊！” “对，没错，确实要保住质量。但喵喵，你知道吗，这半年来你似乎不在状态，不仅速度慢了下来，剧情也注水严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这么多眼睛盯着你，你总得要保持住往常的水平啊！” 敏慧不耐烦道：“知道啦！” 编辑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继续道：“商业广告你画挺多了，该把重心放回影帝漫画上。影帝漫画这是你的地基，你得好好重视一下，地基打好了才能继续盖高楼啊！” 平时敏慧拖稿，总有编辑帮她善后。无论霸道影帝是两个月出版一本，还是三个月出版一本，对销量的影响并不大。 只要画大众想看的、爱看的，再加几个爆点，掏腰包的大有人在。 但这回大庭广众之下，印刷厂的人发话了，敏慧也不好再拿印刷厂来打掩护。敏慧见躲不过去了，只得松口道：“知道啦，晚上就画。” 还有二十八页稿子，但敏慧并不擅长这种题材，对剧情毫无头绪。 管它呢！敏慧心想，反正小言也就那点套路，跟着大队走就是了。 画集签到三百多本，敏慧手酸了，丢开笔，拿起手机刷微博。 书友会的视频和截图已经铺天盖地，评论一水儿好好好买买买。敏慧看了片刻，索然无味，于是退了微博，点开微信看起朋友圈。 舅妈喜欢刷朋友圈，去哪儿都拍照发上来。敏慧看见武羿跟他们去坐摩天轮，吃爆米花，玩碰碰车。最新照片是在世界之窗拍的，阳光下一家三口对着镜头笑。 敏慧唇边露出一丝笑意，给舅妈点了个赞，然后翻开画集，拿着笔继续签起名来。 晚上，江琛和蔡文强下班迟了，由贺云翔主厨。 他下厨，必定吃火锅，就如崔志峰埋汰的，汤底调料一洒，洗洗菜烫一烫，多省事儿。 “哦！菌汤啊！好香！”蔡文强赞口不绝，“贺总弄的火锅就是好吃啊！” 贺云翔端来切好的海带，谦虚道：“哪里哪里。” 江琛凑到贺云翔耳边，揭他老底：“汤底二十块钱一袋，在沃尔玛……” 贺云翔神色淡然，夹起牛肉丸塞他嘴里。 饭吃到一半，门铃响了。 吴房东提着一袋子水果，朝开门的江琛道：“嘿！小江！” 吴房东跟贺云翔握手：“贺总，你好你好！啊，蔡哥，好久不见了！” 蔡文强叼着海带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吴房东奇道：“蔡哥，怎么了？” 幸好蔡文强懂得绕弯儿：“房东，你胖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呵呵，哪有！还不是那个样……哎，你们吃你们吃，不用招待我啦！”房东端着茶，“你们吃饭吃好晚呀！” 贺云翔夹菜道：“没办法，下班晚。” 蔡文强似乎坐不住了，三两口扒拉完，坐到房东身边递给他一支烟。 江琛也要过去，贺云翔拽住他：“饱了？” “饱了。” “我没饱。” 江琛懂了，给贺云翔烫菜，挤眉弄眼道：“要不要喂你？” 贺云翔懒得理臭流氓，接过烫好的菜埋头吃起来。两人一个负责烫菜一个负责吃，视线不约而同地往客厅瞄。 蔡文强跟房东聊上了，两人天南地北瞎聊一通，然后蔡文强话题一转，问他：“房东，丘家贵跟你是什么关系啊？” 吴房东懂了：“哦，又听冯姨说的？她的话听听就好，别当真。丘家贵是我妹妹的老公，这房子本来是他的。” “那他怎么不管事儿了呢？” “呵呵，冯姨可能没有跟你们说。其实吧，我是过户，帮忙接管这房子。” 蔡文强给吴房东点烟，房东吸了一口，叹道：“不怕跟你们讲，老丘家里出了事儿。我妹妹……也就是他老婆，和他的女儿丘露，遇上车祸，两个人全没了。老丘估计受打击太大，一时间想不开……” 蔡文强惊道：“他……他也没了？！” “对，没了……但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没了，老丘他是失踪了。” “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年前。老丘是在他女儿去世那天失踪了。” 蔡文强急了，脱口道：“不对吧，他……啊，那找着人没？” 房东摇摇头：“没有。其实不怕跟你说吧，他女儿送医院时已经快不行了，骨头都碎了，老丘应该心里清楚，这种伤势，就算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那场面真是太惨了，老丘受不了也不奇怪。露露在医院挺了两天，傍晚走的。老丘本来第二天一早要去办理手续，结果他没去，人找不着了，最还是我去办的。露露下葬时，老丘也没来，一直到现在，人还是没找着。” 房东喝了口茶，道：“我就怕冯姨添油加醋，让你们害怕。我敢说他们住这房子干干净净，不会闹鬼的，你们放心吧！” 蔡文强揉揉额，似乎在消化吴房东的话。 贺云翔吃饱了，坐到沙发上，叼着烟道：“房东，冯姨说你们打算去香港，这事儿是真的吗？” “呵，我家那婆娘也管不住嘴。冯姨这回说的倒是真的，我正想找时间跟你们聊一聊。房子卖之前会搞一次大型装修，彻底弄一下，然后就卖出去，不再出租了。” “大概什么时候呢？” “时间的问题，我们需要协商一下。”房东有些为难地挠挠头，“其实我这周就要过香港了，但考虑到你们，所以收房的时间会宽裕一些。” 涉及合同方面，自然由经验丰富的贺云翔跟他谈。两人讨价还价，江琛端茶递水，而蔡文强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地听着。 吴房东还算厚道，提前收房不仅全额退押金，还免去一个月的房租当作补偿金。 临走时，吴房东跟他们握手：“谢谢你们理解！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吴房东离开了。蔡文强坐在沙发上闷头吸烟。事情太玄乎，蔡文强还无法接受。他埋头琢磨着，过了半晌才开口道：“你们说的……另一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儿？” 江琛解释道：“在这个世界，丘家贵失踪了。但那个世界……也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丘家贵还在。其实这两个世界，非常类似，但又有所不同。” 蔡文强没反驳，似乎接受了这天方夜谭的说法。 江琛走到窗前，敲敲窗道：“蔡哥，你是不是早就发现，窗玻璃和镜子像是蒙着一层雾气，怎么也看不清楚？” “难道你们能看清？” “我们也看不清。只有这个世界的人才能正常看见自己。蔡哥，你剃胡子不照镜子，因为就算照了也看不见自己，对不对？我们也是。不过嘛……” 江琛勾勾手，贺云翔“哼”了一声，将哆啦a梦镜子放到桌子上。 蔡文强瞪大了眼，仿佛八辈子没照过镜子，拿着哆啦a梦镜子照来照去。 江琛道：“这是我们带过来的镜子，是那边世界的东西，所以我们能正常使用。” 蔡文强放下镜子进洗手间，出来后又进去主卧的洗手间，两边镜子都看过了，才坐回沙发，愣愣地望着哆啦a梦的镜子。 “真是不可思议。”蔡文强哑声道，“我一直以为是水汽问题。” 贺总翔这时候开口了：“蔡哥，刚来的时候我们也以为是水汽，后来才发现不对劲。我那个发小，崔志峰你知道的吧？公司老板对不对？但这个世界的崔志峰，却是开了一家茶庄。如果不是这件事情，我恐怕还把这儿当真了，两个世界太容易混淆了。” 蔡文强这才想明白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例如二姐的打扮，以及老母亲的腿。 “我妈前几年伤了腿，留下一道疤，结果这趟回去，我发现她的疤没了，当时我还问大姐，是给妈用了什么牌子的祛疤药，呵呵！”蔡文强摸摸下巴，恍然道，“这么说，她不是我妈啊！” 江琛笑道：“应该说，不是你的妈，而是这个世界蔡文强的妈。蔡哥，你妈妈健健康康，没住院呢！” “是吗……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蔡文强朝四周看了看，“那这个世界的蔡文强呢？喊他出来见个面呀！” 江琛哭笑不得：“蔡哥，这才是关键事情……一个世界只能存在一个人，你来了，把那个蔡哥替换了。” “啊？？？” “我们也是，等我们回到那边世界，这个世界的我，贺总，以及你，都会再次出现。” 蔡文强愣了片刻，摇摇头：“真是难以理解，完全没有科学依据。” “是啊，蔡哥，但这是事实啊！”江琛搂着蔡文强的肩膀，“你在那边已经失踪好久了，我们这趟过来，就是为了找你呀！” “我在那边失踪？……哦哦，好像也对哦，我都过来这边了。”蔡文强埋头想了一会儿，又道，“我什么时候穿过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周年庆之前，给你剃闪电那天，是不是停过一次电？” “对啊。”蔡文强恍然大悟，“原来停个电就穿过来了？也太简单了吧？！” 江琛还想解释，贺云翔却示意不必说太多。 “蔡哥，不止停电那么简单，还得赶上打雷下雨。”贺云翔轻描淡写道，“这几天有雨，不知会不会打雷。如果打雷了，我们就能把你带回去了。” 蔡文强信了。在他看来，打雷下雨再等一个停电就能回去了。 但他没有想到，在不久之后的晚上，他和贺云翔误打误撞地回去了，而江琛却被留在了这个世界。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受强对流天气影响，憋了几天的雨终于噼里啪啦下了起来。 健身馆里，客户是熟悉的客户，同事也是熟悉的同事。蔡文强还真看不出与那边世界有什么区别……除了雾蒙蒙的窗玻璃和镜面。 等陈部长离开，蔡文强带着江琛去到消防通道，递给他一支烟道：“大厨，你看雨那么大，今晚能回去吧？” 江琛摇摇头：“打雷的话就可以。” “非得要打雷啊？为什么？” “这个……我也解释不清楚。我们好几次来去，都是打雷下雨，这雷肯定是一个关键。” “你们来几次了？” “也没几次，之前误打误撞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在乡下时候，我给你打过一次电话？那次我们已经在这边了，后来试了好多次，终于又回去了，然后又过来找你了。” “哇，你们来来去去跟逛超市似的？” “哎，这可跟逛超市不一样！”江琛用肩膀撞撞他，“等带你一次，你就知道啦！” 蔡文强叼着烟，突发奇想道：“要不要买点啥回去？” 江琛哭笑不得：“蔡哥，你以为这是回娘家啊？这边有的东西，那边同样也有，你带过去干啥呢？” 蔡文强挠挠头：“对哦。” 蔡文强又吸了一会儿烟，忽然想起一件事：“哎！我来这儿好像啥都没带啊！难道我的手机和衣服裤子，全是另一个蔡文强的？！” 江琛无奈道：“蔡哥！你才想明白啊？” 蔡文强跳脚：“啊……我还穿着他的向日葵内裤！！！” 江琛忍俊不禁：“那还不是你的尺寸嘛！” “不行不行！不一样！”蔡文强摁熄烟头，“大厨！下班了咱们去一趟沃尔玛！” 下班时候雨更大了。雨大风大，但偏偏没打雷。逛沃尔玛时，蔡文强担心道：“如果不打雷怎么办啊？” 江琛推着车子道：“那没办法，只能等下次了。” 蔡文强挑了几条内裤，又顺手扫了几对袜子：“据说打雷会影响电压，是不是因为电压产生变化，扭曲了空间呀？” “其实这电压问题我们也讨论过。” “结论呢？” “没有结论。”江琛摊手，“我们充其量也就纸上谈兵地讨论一下。书里倒是写过，电压会影响磁场，而电磁场会形成特殊的能量场域。百慕大三角你知道么？据说因为磁场混乱扭曲了空间呢。” “唔，真玄……这款好看不？” “蔡哥，买换洗的就够啦，我们又不是在这边定居，买那么多干啥？” “要给你们买一套不？” “已经买过了。” “全换了？” “全换了。” “哎，大厨，你这就不够兄弟啦，怎么不给我也换一套啊！” 江琛摸摸蔡文强的头毛：“本来我们不确定你是这儿的人还是那边的人……假如你是这儿土生土长的蔡哥，我们为啥要给你换呀！” “哦，这倒是。” 结账完，蔡文强提着大包小包，路过烧烤店，吸吸鼻子：“哇！好香！我去买点！” 江琛也提着大包小包，拦住他道：“蔡哥，够多了，提不动了！一会儿还要打伞呢！回去点外卖让送过来吧！” “有道理！家里好像没啤酒了，到时候也弄几瓶，今晚吃宵夜！” 贺云翔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八点半了，他从包里取出一分为二的哆啦a梦镜子，说：“刚去了玻璃店一趟。” 哆啦a梦镜子面积不大，一分为二后，镜面比巴掌还小了一圈儿。 蔡文强不知道镜子的用处，拿起一块，照来照去道：“这大小合适，带身上方便多了！” 江琛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桌，低声道：“太小了吧？” “没事儿，跟镜子大小没关系。你想想，之前不锈钢小圆镜，还不是更小吗？我回来用的镜子碎片，也才只有半个巴掌大。” 他放下筷子，摊开掌心。曾经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经愈合了，留下淡红色的缝合痕迹，看起来像是一条狰狞的蜈蚣。 江琛摸了摸那伤口。缝合的皮肤还很嫩，医生千叮万嘱，说是注意不要用力撑开手掌，重的东西也不要用这个手来提。 贺云翔懒懒地支着下巴，调侃道：“怎么，心疼我了？” 江琛夸张地捂着胸：“啊……疼疼疼！” 蔡文强学着江琛的语气，阴阳怪气道：“啊啊~好心疼~如果我能替贺总受伤就好啦~！” 江琛追他，蔡文强一溜烟儿躲进书房。 江琛坐回饭桌前，蔡文强拿着新买的电动剃须刀走出来：“大厨，有电池不？” “有。”江琛拿电池给他。 蔡文强对着镜子剃完胡茬，又摸摸后脑勺，头发已经长了，闪电的位置比周围的头发短了一截。他摸索着，用电动剃须刀加工那两道闪电。 江琛怕他剃歪，接过剃须刀，往他的后脑勺剃了剃：“好了。” “嘿！还真不错！”蔡文强一手拿着一面镜子，前后举着看后脑勺。 外面隐约响起小小的闷雷，江琛正要制止他，蔡文强把镜子放回桌上。 贺云翔这才收回视线。等蔡文强去洗澡了，他才道：“厅里果然不行。” 江琛拿着牙签，从他碗里扎出一片牛肉，若有所思道：“那么说，只能在洗手间？” “估计是。但为什么呢？”贺云翔百思不得其解。在这边世界，洗手间的镜子雾气蒙蒙，已经无法发挥作用。按道理，只要手头有两面镜子，再等一个雷就能过去了。 事实上，并没有。 难道，还有他们没注意到的细节？ “可能雷太小了吧？” “不一定，应该还有别的。”贺云翔沉思片刻，筷子一夹，截停某小偷的牙签。 某小偷咂咂嘴，厚脸皮道：“江琛的厨艺太赞了，好吃停不下口！” “哼，继续装！”贺云翔夹起牛肉塞他嘴里，“满意没有？可以滚了不？” “不满意。不滚。再来一口饭！” “啧！” 蹭了三片肉半碗饭，臭流氓被恼羞成怒的贺云翔踹走了。 雷声偶尔会响一下，沉沉闷闷，听起来有气无力似的。江琛推开窗户，看到天上划过几道蓝色的闪电。 送外卖的人没找着地儿，打电话来问怎么走。 也许是雷电影响，信号不太好，江琛大声道：“喂喂？往喷水池的方向直走……喂喂？听见吗？喷水池直走，尽头左拐，对对，我现在下去。” 贺云翔奇道：“外卖？” 江琛换鞋道：“是啊，点了烧烤和啤酒，我去接一下。” “带伞。” “哦对对。”江琛拿着伞匆匆出门了。 蔡文强洗完澡出来，把两面镜子拿进了洗手间。等贺云翔发现桌子上的两面镜子不见时，心下一惊，喊道：“蔡哥！” “在这呢！” “镜子你拿了？”贺云翔匆匆踏进洗手间。蔡文强两手一前一后地举着镜子，看样子是正在欣赏后脑勺的闪电。 还好，蔡文强没有穿过去。贺云翔松了一口气。 “镜子在这儿。”蔡文强以为他要镜子，于是把其中一面递过去。 就在这时，随着镜面移动，角度偏移，贺云翔看见刺眼的光透过两面镜子层层折射，两人同时被晃了眼。只听一声炸雷，四周忽然暗了下来…… “哇，好响的雷！”江琛揉揉耳朵，朝远处的电瓶车挥挥手，“这边这边！” “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错地方了！”外卖大叔把车停稳，从保温箱里提出一个大袋子，“久等了，帅哥，给个五星好评啊！” “好的没问题！” 江琛提着外卖，哼着小曲走进电梯。 贺云翔正坐在沙发上，听见开门声，抬头看过去。 “外卖来啦！”江琛换好拖鞋，提着袋子走进来。 蔡文强从阳台进来，问江琛：“有没见着我的裤子？” “什么裤子？” “向日葵的那短裤，昨天晾的，奇了怪了，怎么不见了？”蔡文强挠挠头，一脸茫然地坐到沙发上。 江琛总觉得蔡文强怪怪的，但一时间又看不出哪里奇怪。他从袋子里拿出啤酒和烧烤，打开锡纸，顿时满屋飘香。蔡文强尝了一口扇贝，惊呼道：“好吃哇！哪家店买的？” “今天跟你路过的那家呗！唔，好吃，份量又多，难怪这么旺！” 贺云翔一直偷眼观察江琛，这时候才道：“沃尔玛那家？” “贺总，你去过啊？” 贺云翔示意包装袋：“这儿有地址。” 外面亮起闪电，又响起沉沉的雷声。 江琛翻着手机，道：“小武还是联系不上，他关机了，不知发生什么事情。贺总，你不是说过，这儿的江琛给了你一张漫展入场券嘛？应该没丢吧？” “没丢，在抽屉里。你打算去漫展？” “嗯，明天是漫展第一天，敏慧肯定会去。” 贺云翔想了想，问道：“你觉得她会去吗？” “肯定会，新画集首发，她得去现场签售呢！” 贺云翔叼着酱骨架，上手机搜索。新锐漫画家最新画集首发，新闻早已铺天盖地。贺云翔递过手机道：“你看照片，是不是这个人？” 江琛凑过去看了一眼：“霸道影帝作者……对，应该就是她了。” 贺云翔道：“你应该也有一张票。” 江琛啃着酱骨架，恍然道：“对哦，我一会儿去找找。” 蔡文强一声不吭地听着，这时候才道：“刚刚你们说的，小武是谁啊？敏慧又是谁啊？” “哦，小武是我们那边的朋友，敏慧是他的表姐。” “哦，呵呵！”蔡文强云里雾里，望着包装袋上的地址，忍不住道，“话说回来，咱们今天去过沃尔玛？” 江琛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去过，你忘了？” 蔡文强放下喝空的啤酒罐子：“大厨，我记得今天是跟你去了菜市场，没有去沃尔玛呀！” 江琛茫然道：“蔡哥，你是怎么了？喝点酒就忘了？” 蔡文强比他更茫然：“不是啦……我真的没有去沃尔玛呀！” 江琛琢磨片刻，忽然站起来，绕到蔡文强身后。 他终于明白那不对劲是怎么回事了——这个蔡文强的头发短了，而且后脑勺没有闪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琛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眼前的这蔡文强，分明就不是他们那熟悉的蔡文强啊！ 难道蔡文强回去了？！ 江琛跑到洗手间，里面没有那两面镜子。跑到主卧洗手间，里面还是没有。 “贺总，那两面镜子呢？！” “什么镜子？” “你今天拿回来的那两面！” “没有。我没有拿回来什么镜子。”贺云翔拿起牡蛎，盯着目瞪口呆的江琛，“我不知你说的是什么镜子。江琛，我记得我正在睡觉，但一觉醒来，感觉好像睡了好久，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江琛望着贺云翔的掌心，那儿并没有缝合伤疤。 “你们在说什么呀？”蔡文强也拿起牡蛎，一边啃，一边望着他们。 江琛闷声不响地往嘴里灌啤酒。冰冷的啤酒滑落喉间，脑子也清醒了不少。江琛猜想在他下楼等外卖那段时间，家里肯定发生了某种事情，贺云翔和蔡文强居然回去了。江琛想起等外卖时那一声特别响的炸雷，难道他们是那个时候走的？ 江琛灌完啤酒，咳了咳，道：“刚刚跳闸没有？” “跳了呀！”蔡文强嗦着手指，咂咂嘴，“还是我开的闸呢！可能打雷打的……不过真是奇怪了，我记得明明是好天气，能见到月亮，怎么忽然就下雨了呢？” 江琛没吭声，埋头啃牡蛎。蔡文强吃饱喝足，说去洗澡。进书房看到几大袋沃尔玛的东西，翻开一看，衣服裤子内裤袜子一应俱全。他试了试，居然全都合身，仿佛专门为他购买似的！ 蔡文强问起，江琛只得说是他买的。 “哟，什么日子啊，知道疼你蔡哥了？”蔡文强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东西都买了，这礼物他就笑纳了。 蔡文强哼着曲儿去洗澡，贺云翔这时候放下啤酒，开口道：“我的手机被人用过，是那边的阿翔吧？” 江琛没吭声，甚至不敢看这个陌生的贺云翔。 贺云翔望着江琛，轻笑道：“你应该是那边的江琛，跟阿翔一起来的，对不对？江琛，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们来来去去，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 打雷闪电确实是一个因素，但穿越时那一声特别响的炸雷，并不是巧合赶上这么个雷，而是必然发生的动静。那是空间突破的炸响。。。emmm这段在后文会写到。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贺云翔说话的时候一直注视着江琛，见他不说话，于是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递过去。 江琛要了，叼嘴里。贺云翔帮他点燃，然后自己也叼起一支，呼出口烟：“你跟江琛真是一模一样。外貌、声音、语气、甚至夹烟的小动作，几乎找不出任何区别。你们那边的世界，与我们这儿，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例如文化或者科技水平？领先多少年？” 江琛呛了口烟，被他逗笑了：“贺总，你想的太夸张了！” “那到底是怎么样，你简单说说？” 事情到这地步，江琛也没法再隐瞒了。所谓简单说说，恐怕他想听的，并不是简单一句能打发。 “与这边一模一样，只是有些人的生活轨迹不同。例如你的好友崔志峰，他在这边开茶庄，但是在那边，他是公司大老板，与贺总……那边的贺总有业务往来。” “哦，这倒是挺有趣。” 贺云翔其实已经推断出大概，他从房间拿出写满字的纸，道：“这些，就是区别吧？我吃辣，那边的阿翔不吃辣。” “对，他已经总结出来了。贺总，其实两个世界类似，但又有些不一样。从时间上来说，应该算是……平行吧！” “你们来了几个人？” “三个。我，贺总，小武。” 贺云翔示意散发玉兰花味儿的蔡文强：“他呢？” 蔡文强用毛巾擦着湿答答的头发，走过来道：“我怎么了？” 贺云翔道：“我们在商量给你留扇贝还是牡蛎。” “牡蛎！牡蛎！” 江琛端起盘子道：“呐，还有两个，全赏你啦！赶紧谢主隆恩！” “喳！”蔡文强揽着他的肩，“主儿，你对蔡哥这么好，蔡哥不报答你真说不过去啊！海底捞，以身相许，你选一个？” “以身相许吧！” “把脸拿来！蔡哥勉为其难香你一个！” “没诚意，滚滚滚！”江琛用肩膀撞他，“快去吹头发！” “好好好，别崔嘛！”蔡文强三下五除二吃完牡蛎，拿着风筒去吹头发了。 江琛这才解释道：“最先失踪的是他。” 贺云翔眉头一挑：“失踪？” “就是……那边的蔡哥，过来了。于是那边就没有蔡哥，在我们看来，他失踪了。时间大约是周年庆之前，我们过来这边，是为了把他带回去。” 贺云翔想了想，问道：“你们第一次过来时候，其实并不知道过来了，对不对？因为两个世界太过相似。” 江琛苦笑道：“贺总，你猜对了。这次是我们第二次过来，结果他们俩回去了。” 至于来去的方法，江琛并不打算跟他说，贺云翔也没问。江琛把他们过来后处理的一些事情告诉了他，当听到房东要收屋时，贺云翔进房间，果然翻出了新签订的补偿合约。 蔡文强吹完头发，正好听江琛说起老母亲，诧异道：“我妈病了？不会吧，昨天我还跟老妈子聊过电话啊！” “那是因为你……”瞥见贺云翔的眼色，江琛连忙改口道，“蔡哥，你是怎么回事？前几天我们才回来啊，你怎么不记得了？” “我……我真不知道啊！还有，房东什么时候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江琛四两拨千斤地甩锅道：“蔡哥，房东来的时候你不在。关于你母亲，不信你打电话回去问问，大姐二姐三姐都在呢，她们都见过你。” 蔡文强慌了，他可能真觉得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连忙打电话回去。电话接通了，蔡文强拐弯抹角地问：“姐！妈还好吧？出院没有？” “还没那么快，大概下周吧。阿强，不必担心，妈没事儿！” 蔡文强瞪眼：“她真的住院了？！” “……什么？” “呃，没什么，让妈听听！”蔡文强心急火燎，听到老妈那声音，他的眼圈红了，“妈！哎……是我，妈，我没去哪……我也好想你啊！” 蔡文强进书房聊电话了。江琛进主卧收拾自己的东西。贺云翔叼着烟倚在门边：“那小武和敏慧是怎么回事？敏慧就是那个喵喵吗？” “他们……”江琛想了想，决定如实告知，“敏慧确实是喵喵。她是上一个租户，已经失踪半年多了。他们俩都是那边的人，小武这趟过来，是打算把敏慧带回去。” 贺云翔翻着手机，道：“这个敏慧可是大红人呢！” “是啊。”江琛把被子枕头抱起来，“贺总，你的东西在柜子里。” 贺云翔“嗯”了一声，侧身让江琛出去。江琛走出几步，就听贺云翔道：“如果是你，你愿意回去吗？” “什么？” “如果你人气当红，赚了个盆满钵满。当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么，你还会回去吗？”贺云翔望着手机里，捧着三个奖杯，笑得开心的女孩，道，“金钱，名誉，地位……你放得下这些么？” 江琛犹豫片刻，反问道：“贺总，你呢？” 贺云翔轻笑一声，说：“你知道吗，当我发现自己被阿翔替换时，我其实挺害怕的。因为我担心他把我的生活据为己有。还好，阿翔并没有这种打算，他在那边有着一模一样的事业。你也是，你与江琛，有着同样的工作，同样的生活，同样的朋友。所以你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分辫不出两个世界。” 江琛道：“贺总，这跟敏慧有什么关系呢？” 贺云翔笑道：“我有的阿翔也有。江琛有的你也有。两边平衡，所以不存在占山为王的想法。那么，问题来了，这个敏慧呢？她在那边，也是热门的大红人吗？” 江琛想了想，道：“不是。” “她在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呃……这个……她在那边也是画漫画，但一直不温不火，不太出名。” 贺云翔沉默着，江琛也不说话了。敏慧这一趟，可谓是霸占了另一个敏慧的人生，跃上枝头变凤凰。金钱、名誉、地位唾手可得。 贺云翔叹了一声，摇摇头，进房间去了。 第二天一早，心急火燎的蔡文强启程回老家了。 临走前，江琛还千叮万嘱：“蔡哥，你真的回去过，还在医院陪护你妈妈呢！我和贺总前几天才带你一起回来。三个姐姐都见过你，也见过我们，你自己忘了就算了，可别露馅儿了！” 蔡文强问贺云翔：“真的吗？” 贺云翔配合地“嗯”了一声。 蔡文强纳闷道：“但老妈子说好久没见我了，很想念我呀？” 江琛敷衍道：“蔡哥，你回去问问就知道了。” 至于无馅儿可露的蔡文强怎么与家里人解释，那就是他自己的事儿了。 “蔡哥被替换了好几个月，我还真看不出来。”贺云翔打着方向盘，“假如，你们不来找他，那他岂不是要无知无觉地过一辈子？” 江琛道：“他也发现了一些差别，只是难以置信，一直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例如玻璃和镜子，雾蒙蒙的，就以为是水汽大。” 贺云翔道：“确实，如果不是看到阿翔那张纸，要说你们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我还真不敢相信。” 会展中心人山人海，四周早已没有停车位了。贺云翔跟着车队，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两条街外找到停车的地方。 就这么一耽搁，等候入场的队伍蜿蜒出好长好长。 尽管风大雨大，排队的人数居然还不断地增加。 江琛终于排进雨棚里，收起伞，咋舌道：“难怪客户要我半夜来排队，我还笑他们太夸张了！” 贺云翔没参加过漫展，对此也表示无法理解。人群涌动，按理说这种人多混杂最好插队，但偏偏主办方好像预料到似的，四周有栏杆围着，一个人跟着一个人，规规矩矩，想插队也插不成。 排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进去了，却发现要接触敏慧，还得去排另外的队。 举着牌子的女孩走到近前，道：“签名请这边排队，购买画集请去那边。” 江琛看了看队伍，问她：“喵喵几点下班？” “下班？”那女孩忍俊不禁，“你们是第一次来吧？签售会十一点半结束哦。” 出版社的摊位就在隔壁，人群拥挤不堪，江琛看见有个粉丝手里抱着十多本画集。 江琛拦住那粉丝：“哎，美女，可以卖一本给我么？” 那粉丝当然不愿意：“自己去买呀！” 江琛道：“你是帮朋友带的？” “当然不是。”看到江琛诧异的表情，那粉丝笑了，“全是我自己收藏的！你自己去买吧，赶紧了，要不然赶不上喵喵签名呢！” 她抱着那沉甸甸的十多本画集跑去排队了。 贺云翔把他拽回来：“你是喵喵的粉丝？” “不是。” “那你还买个锤子画集！” “不买拿什么给她签名呀？” 贺云翔被他气笑了：“你还想着去排队，找她签名？！” “难道不是？” “难道除了签名，就没别的方法了？” 江琛眸子一亮：“贺总，你是不是想到别的办法了？” 贺云翔示意那拆箱的女人：“条条大路通罗马，这条不通走那条，灵活点。” 编辑忙的焦头烂额，刚把新拆箱的画集捧上桌，一群粉丝涌过来“编编”“编编”地嚷。 “别急别急，一个个来！小刘，你帮忙看着点。” “你是编辑吗？” 耳边响起与众不同的低沉嗓音，她以为是记者采访，抬头应道：“哎，我是。” 江琛坐在休息区，一边喝咖啡，一边朝摊位上瞄。他看见贺云翔与编辑说话，编辑露出了担心的表情，她点点头，跟贺云翔说话，然后贺云翔不知问了她什么，她又摇摇头。 过了半晌，贺云翔拨开人群，回到休息区。 “你怎么知道她是编辑啊？” “有几个女孩叫她叫的特别大声，编编编编的，你难道没听到？” “哦……她怎么说？能约着敏慧么？” “约敏慧？”贺云翔嗤笑道，“你要是冲着敏慧去，没准人家早把你赶跑了。我直接问她武羿的事情。她果然认识武羿，前几天，编辑还在广州漫展见到他。” “那……打听到下落没？” “没有。编辑并不知道武羿的行踪。”望着江琛愁眉苦脸的表情，贺云翔打趣道，“你是不是觉得，直接找敏慧比较好啊？” “是啊。”江琛看看长长的队伍，心道现在排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贺云翔倒是好整以暇，一点儿也不急。他端着咖啡，饶有兴致地观看那长长的队伍，道：“再等等吧！” 江琛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两人在休息区等了十多分钟，编辑挤开人群，匆匆往这边来了。她身旁，还跟着一个牛高马大的男员工。 “贺总，这位是销售部的小刘。”编辑看了看时间，道，“大概十二点左右，小刘会带你们去见敏慧，但时间很紧，她还要举办读书会。” 贺云翔明白编辑是担心敏慧的安全，毕竟来找敏慧的是两个大男人。编辑安排小刘，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 贺云翔跟小刘握手，道：“辛苦了，就问点事情，有十分钟足够了。” 编辑笑了笑，似乎放下心来。 两人一直在休息区吃吃喝喝，看电影似的围观人来人往。大约等到十二点十五分，小刘如约跑来找他们了。 休息室里，敏慧正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无聊的时候她总喜欢画点什么。而《剑胆琴心》的人物设计，就是她涂涂画画时灵光一闪画出来的。 敏慧清楚地记得每一位武侠人物。沙漠狂刀笑风云，天下无双任逍遥，还有温婉聪慧的杨柳儿，风流倜傥的玉绝尘…… 回过神时，她已经把几位角色画出来了。 这时，门敲响了，小刘道：“他们来了。” 敏慧穿着时髦，发型精致，手边的是最新款的香奈儿包包。 江琛下一肚子话，客客气气地跟她握手。 贺云翔也跟她握手，把名片递给她，开门见山道：“敏慧，你是他表姐，小武应该跟你联系过吧？” 他这话不仅点破敏慧和武羿的关系，还暗示他们与武羿比较熟悉，称呼她表弟作小武。 敏慧笑道：“你们跟他熟，难道电话打不通，发信息也不回？” 贺云翔道：“确实被你说对了，你联系一下试试？” 敏慧打电话，听到该用户已关机的提示。她想了想，直接打电话给舅妈，聊了几句，挂了手机，道：“哎，我还以为出事儿了，原来他的手机被偷了。” 江琛道：“你刚刚是跟谁打电话？” “舅妈呀，就是武羿的妈妈。他们刚在西餐厅吃饭！”敏慧看了江琛一眼，奇道，“你怎么了？” 江琛抹了把脸：“他……他和爸妈在一起？？？” “是啊。前不久，他们一家三口还去了世界之窗。你不必担心，他没事儿，快活着呢！” “呵呵，这样啊……”江琛笑了笑，心却渐渐凉了。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午饭时间，休息区里人山人海。一个女孩坐一个位，大牌子占了两个位。 江琛认出，是告诉他们“签名排这儿，买画集去那儿”的女孩。如今她的大牌子已经换成了“读书会往这边走”。 江琛见桌子上只有一个点餐牌，问她：“对面有人不？” 那女孩儿看了看他，又朝四周看了看，把牌子挪到墙角。 坐在墙角的小情侣不乐意了：“砸下来怎么办？赶紧把牌子弄走！” 那女孩儿道：“牌子放稳了，只要你们不多手，牌子就砸不下来。” “太影响气氛了！” “你们吃也吃完了，喝也喝光了，还谈什么气氛？赖着不走想干啥？”那女孩儿没好气道，“等座位的人一堆，你们倒是好意思哦？” 好多人往这边看，那对霸占座位的小情侣终于坐不住，灰溜溜地走了。 江琛朝那女孩抱拳道：“厉害厉害，小生有幸目睹女侠英姿！” 那女孩坐回来，抿嘴笑了笑。贺云翔把点餐牌放桌上，坐到江琛身边。两男一女各玩各手机，直到服务生端来三碗热腾腾的拉面。 “番茄面，两份牛肉面。齐了，慢用！”服务生收走点餐牌，端着盘子走了。 女孩儿一边吃面一边刷手机。贺云翔手机一响，有新信息。他点开：“敏慧把武羿的新号码发来了，你要存一下不？” 江琛道：“来。” 贺云翔翻着手机，失笑道：“你跟阿翔每天睡前还互相道晚安？你们不是睡在一起么？” 江琛老脸一红：“也就陪陪他，没干啥。” 贺云翔调侃道：“还能干啥？你仔细说说？” 江琛挑挑眉：“说一百次不如做一次，要不回去咱们试一试？” 老流氓轻笑道：“我可不想跟阿翔抢伴儿。为什么要陪他呢？” “在我们那边，我们经常……嗯，碰上一些奇怪的事情，例如看到人影，听到脚步声之类，好像家里闹鬼似的。再加上蔡哥无端端失踪了，我就想两个人互相有个照顾，万一其中一个出事儿了，对方也能及时觉察到。” 江琛也不过是大概说一说，没想到贺云翔却道：“我们这儿也是。有时候会闻到火锅味，有时候又是沐浴啫喱味。你说的人影我也见过几次，在大厅或者阳台一晃而过。” 江琛诧异道：“难道房子真有问题？” “一开始我也这么想，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会不会那动静就是你们闹出来的？而你们遇上的动静，其实是我们在这边活动？” 江琛吃了几口面，脑子里急剧地思索着。贺云翔道：“这样吧，晚上咱们好好总结一下。” “也好。不过……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我们这一户呢？” “想不明白就放一放，好好吃面。”贺云翔挖出几勺红彤彤的辣椒倒进面里，拌了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江琛不忍直视：“太辣了！” 贺云翔神色淡然：“不辣，不信你试试。” 江琛见他吃这么香，也放了一勺：“试试就试试……靠！咳咳咳咳咳！！！” 贺云翔半碗面下肚，面不改色道：“联系上武羿没有？” “他还没答复……”江琛嗓子冒火，拦住服务生，“咳咳咳快给我一杯水！” “哦，他在那边，跟爸妈的关系好不好啊？” 江琛灌下半杯水，哑着嗓子道：“他三岁时父母离婚了，他被寄养到表姐那儿，可以说他的父母一点儿也没关心过他。” “这样啊。”贺云翔似乎嫌辣椒不够辣，又多加了几勺，朝那女孩儿道，“你也要辣椒？” “啊……不用。”那女孩儿连忙低下头，拿着手机假装看帖子。 “武羿这情况，跟敏慧挺类似啊。”贺云翔用筷子指了指江琛的汤，又指了指自己碗里红彤彤的汤，“那边没有的东西，在这边却能满足。吃过香喝过辣，再也不稀罕清汤寡水了！” 江琛被他说的一阵心慌，视线一瞥，发现那女孩儿又在偷眼瞄他们。 贺云翔敲碗道：“哎哎，眼睛往哪儿看呢，专心吃！人家漂亮姑娘偷看你是你的福气，你看人家那叫耍流氓！” 他不着痕迹地嘲讽了一下那女孩儿。那女孩儿果然听懂了，脸红到耳朵根。她埋头吃面，耳朵却偷偷支着。然而贺云翔却三言两语扯到了国际新闻上。 女孩儿吃完，还坐着没走，用筷子一下一下划拉汤底。 贺云翔端着碗，把那红彤彤的辣椒汤喝了，道：“饱了没有？” “饱了。贺总，你怎么不见脸红也不见出汗啊？” “这辣椒一点儿也不辣。” “厉害厉害咳咳咳！”江琛嘴辣肿了，舌头也没知觉了，又买了一杯冰冻柠檬茶灭火。 两人一路走一路逛，一个扎马尾的女孩忽然绕了过来，朝他们挥挥手，大声道：“莹莹！读书会马上要开了，你还在逛什么哦！快点过去呀！” 那马尾辫路过他们，走向那拿牌子的女孩。 那女孩儿跟了他们一路。虽然大牌子没有举起来，但拿着这么一块显眼的玩意儿，想低调都难。 马尾辫牵着那女孩儿，说：“走吧！莹莹，快点，时间很紧呢！” 莹莹似乎不太愿意：“再等等……” 马尾辫喝诉：“不能等了！主持人和喵喵已经到了！” 莹莹低着脑袋不吭声了。 贺云翔快步上前，道：“莹莹，有时间不？” 马尾辫道：“你们认识？” 江琛附和道：“认识，大学的学妹！” 莹莹眨眨眼，反应过来：“是啊！这两位是学长！” 马尾辫对他们道：“不好意思，读书会马上要开了，她有工作走不开。” 贺云翔问：“什么工作？” “向导，负责指引人群。” “你呢？” “我也是。” “你牌子呢？” “一会儿去摊位拿。”马尾辫道，“时间很紧，耽搁不起，不好意思啊！” 贺云翔把莹莹的大牌子塞给她：“不用去摊位了，牌子给你。你先替她一会儿。” 不再搭理懵逼的马尾辫，两人把莹莹带走了。 墙角有许多玩cos的年轻人聊天拍照，热热闹闹的。莹莹示意道：“别走太远，就这里吧。” “行吧。”贺云翔道，“你好像有事情想跟我们说？” 莹莹点点头：“有点儿事情想问你们。” 贺云翔笑道：“我看恐怕不是一点，而是一堆。你在吃面的时候就想问了。你是不是认识敏慧或者武羿啊？” “都认识。”莹莹眼圈红了，“我是武羿的女朋友。” 贺云翔疑惑道：“女朋友？” 江琛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女朋友？” 莹莹幽幽瞥了他一眼：“女朋友，还能是什么女朋友？” 江琛懵了。女朋友？武羿什么时候多了个女朋友？？？ 贺云翔也有点儿搞不清楚情况了。心道江琛不是说来了三个人吗？怎么武羿女朋友也来了？! 随即转念一想，贺云翔琢磨清楚了——眼前的这位，恐怕是这个世界武羿的女朋友！ 江琛慢了半拍，这时候也终于想明白了。土生土长的武羿似乎过着不一样的人生，有女朋友也不奇怪。 既然那边的武羿过来了，那么这边的武羿肯定得“失踪”。至于莹莹到底知道多少事情，有没有跟武羿接触过，江琛心里没有底。他正想问的时候，贺云翔摇摇头，示意等她自己说。 莹莹见他们不说话了，只好坦白道：“大概是广州漫展的时候，我发现武羿有点儿不一样了。” 江琛诧异：“他还去了广州？” 莹莹道：“去了。漫展那几天都在。” 江琛冒汗了，心道武羿跟这边的武羿长得一样，她总不可能一眼看出不对劲。武羿很聪明，应该会跟她周旋才对啊！ 江琛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莹莹哽咽道：“光外表看不出来。后来我考他，他竟然不知道我的名字。他不是我男朋友！” 好吧，难怪小武瞒不住了。江琛把纸巾递过去。 莹莹擦擦眼：“他都跟我说了他不是我男朋友。呜呜！” “他自己承认了？！” “对啊，他说不想再骗我了。他已经跟我说了，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来了，我男朋友就消失了。我跟朋友说起，她们都不信，还笑我穿越文看太多了。” “敏慧也不相信？” “对啊，她也不相信，还叫我别多想。你们说，我还能怎么办？我还能找谁帮忙啊？” 贺云翔拍拍她，道：“这事情，确实挺麻烦。莹莹，我们能理解你的心情。” 莹莹呜呜地抹眼泪，江琛把整包纸巾送给她。莹莹抽了一张又一张，哭哭啼啼地说：“你们是不是认识那个没有爸妈的武羿啊？” 江琛纠正道：“他不是没有爸妈，只是爸妈离婚了。” 莹莹拽着江琛，哭道：“都一样！你是他朋友对吧？他还跟我说，他记得他的爸妈带他去坐摩天轮，那幸福开心的画面，他一直记得清清楚楚。他还说，他想去国外看看，但一直没有机会。他很羡慕这边的武羿……如果他不走，那我男朋友岂不是回不来了？你是他的朋友，能不能跟他说说，把他劝回去啊？” 在莹莹眼里，江琛和武羿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只要江琛蹦哒回去，武羿自然也能被他带回去。 她紧紧抓住救命草，盼着江琛能劝劝武羿，让他回心转意。 回程的路上，江琛出神地望着雾蒙蒙的窗户。雨很大，他听见雨滴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 江琛把窗户开了一条缝，往外面看了看，又把窗户关上了。 贺云翔道：“这下姐弟俩吃过香喝过辣，都不想走了。你是不是在想，该买条绳子把他们绑回去？” “要是他们站着给我绑就好了。”江琛苦恼道，“而且，要回去，也不是说走就走啊。” 贺云翔懂了：“难道要触发什么条件？” 车子缓缓停下来。江琛说：“到了？” “红灯。” “哦。” “你这情况，以后照镜子怎么办？” “大男人糙汉子，不照镜子也没关系。” 贺云翔轻笑一声：“难怪阿翔没有开过我这车，他一直是打车吧？” “是啊。” “他们走了，为什么不叫上你呢？” “应该是……出了点意外。” “简单说说？” 江琛于是简单说道：“条件必须满足打雷闪电，等一个雷把电闸弄跳。” “让雷弄跳电闸？”绿灯，贺云翔发动车子，打方向盘道，“不可能。这几率太小了。以现代的科技水平来说，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有遇上一次。” “但我们每次来去，总会响起一声很响的炸雷，然后停电。” 车子驶上高架桥，贺云翔才道：“恐怕你弄错了一些情况。停电，也许与打雷没有任何关系。再说，次次能赶上那一声很响的炸雷。你不觉得这些实在太巧合了吗？” “打雷闪电确实是一个因素。” “镜子也是一个因素。” 见江琛噎住了，贺云翔笑道：“阿翔曾经留下一地镜子渣和血迹。那镜子渣全是雾蒙蒙，应该是你们那边的镜子。我估计，阿翔打破了镜子，是因为需要一个以上的镜子做道具。” “贺总，你早就想到了。不过猜错了一个细节，贺总不是故意打碎镜子的，而是不小心打烂了。误打误撞成功了。” “这个世界的镜子无法使用，你们只能用你们那边的镜子。” “对。” 贺云翔把车开进车库，道：“敏慧和武羿也有镜子吗？” “应该有。” “如果他们不想回去，你可以问他们要镜子，自己走呗。” “那可不行！”江琛斩钉截铁道，“就算敏慧不愿意回去，我总得要把小武带回去！” 贺云翔停稳车子，道：“与其担心小武，你还不如多琢磨一下敏慧。” 江琛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为什么？” 贺云翔从烟盒夹一支烟，叼在嘴里，说：“我觉得武羿不会留在这个世界。倒是敏慧这家伙，应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得好好想想怎么把她弄回去。叫醒熟睡的人不难，但如果去叫一个明明醒着，却装睡的人，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倾盆暴雨似乎阻挡不住粉丝们的热情，漫展第二天依旧人山人海。 今天没有签售活动，但有互动环节，敏慧亲自主持，奖品是她的签绘明信片。 莹莹站在过道上举着牌子——这回不是指路牌，而是互动活动的宣传牌。 其实不用宣传，粉丝们早在网络上知道了。 莹莹举了一会儿，累了，放下牌子休息。视线瞥到一个身影，莹莹心里一惊，仔细看去，那人高高瘦瘦，发型也类似，看着有点像，但不是武羿。 莹莹拿出手机。武羿的新号码存在了联系人里。她不知该跟武羿说什么，她想把他弄回那边的世界，但实际上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这个陌生的武羿眼里，她既不是女朋友，也算不上普通朋友。 她其实什么都不是。 敏慧成了牵连他们的一条线，可惜莹莹好说歹说，敏慧并不相信她的说法。 莹莹拿不准江琛有没有跟武羿聊。万一江琛也劝不了武羿，那该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么？ 莹莹收起手机，想了想，又拿出来。这回，她鼓起勇气，拨通了武羿的新号码。 知己知彼，至少得了解一下对方在干什么。 响了几声，那边接通了。她听见武羿道：“哪位？” 武羿的新手机里没有存她的号码。其实也对，这个武羿跟她不熟，没记住号码也不奇怪。 莹莹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道：“是我。” 武羿沉默了，莹莹听见他那边似乎有很多人说话。 “你是……莹莹？”几秒后，武羿终于认出来了。 莹莹道：“好几天没见你了，你在哪儿？” 武羿说：“高铁站。” 莹莹咬咬牙：“准备回四川了？！” “嗯。” “几点的车？” “还有半个小时。” 从会展中心到高铁站，最快也得五十多分钟，根本赶不上。 莹莹挂断电话，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真是自寻烦恼，自己为什么要去触这个霉头啊！他要回四川，她根本拦不住，问了又有什么用呢？ 莹莹擦擦眼，气鼓鼓地拿起电话，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半晌没有摁下去。 “咦，你怎么了？”一个女cos朝她挥挥手，“没事儿吧？” “没……没事，没事。”莹莹吸吸鼻子，“跟男朋友吵架而已。” 莹莹见好几个人望着她，索性举起牌子，把脸藏在了牌子后。 敏慧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她跟粉丝们谈笑风生。莹莹探出脑袋，远远地望着舞台上的敏慧。她隐约记得江琛与贺云翔聊天时，说武羿这情况与敏慧类似。“类似”是什么意思呢？莹莹埋头琢磨，想来想去，只想到可能是指他们生活“类似”的意思。 确实有点儿类似。 敏慧凭霸道影帝一飞冲天，吃的用的全是高级东西。而武羿的家庭环境也挺好，父母工资又高，吃住根本不用愁。 恐怕那边世界的武羿，就是看上了这优势。他霸占了武羿的家庭，赖着不肯走了。 这本来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无奈莹莹无处诉说。穿越文看着过瘾，但实际发生的时候，根本没有人相信。 莹莹想过报警，后来又打消了这荒唐的念头。 武羿回到四川后，恐怕再也不会认她这个女朋友了。万一真的分手了，她再也没有机会接触武羿，再也没有机会拯救她真正的男朋友了。 手机响起，是一个标记招聘的号码。莹莹上个月辞职了，这段时间在投简历。 “周小姐，我们是xx公司，看到你的简历了，你看下周一方便来面试吗？” “周二可以吗？” “可以的，我一会儿把邮件发你，请注意查收。”那边机器人一般说完，几分钟后，莹莹收到邮件，里面写着公司简介，她的应聘岗位，以及一份搭车路线图。 她的邮箱里已经有好几份招聘邮件，周一要面试三家，周二面试两家。 在邮件里，还有一份舞蹈班的开班通知。她曾经在网上填了一份资料，她喜欢跳舞，也一直想往这个方面发展。但是资料发过去了，她又犹豫了。去了又如何？跳舞真的有出路吗？她想起群里的师姐们，跳舞的都转行了，不是做全职主妇就是改当其它职业。 莹莹心里乱糟糟，一会儿想去跳舞，一会儿又考虑起面试安排。想着想着，思绪又飘到了武羿那儿。 武羿选择留下来，是不是意味着她这段感情也彻底结束了？ 吃番茄面时，莹莹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拉面的番茄又碎又少，找起来不容易。但以前再碎的番茄，武羿也能仔仔细细地挑出来给她吃。而莹莹不喜欢的青菜，自然分给了武羿解决。 可惜这种日子到头了。莹莹望着番茄面发呆。对面坐下一个人，服务生又端来一份番茄面。莹莹抬头看去，瞪眼：“你……” 武羿抬了抬眼皮，提醒道：“你的面要糊了。” 武羿挑起面里的番茄，那熟悉姿势和神态，让莹莹有种他会把番茄夹给她的错觉。 武羿夹起番茄，自己吃了。 莹莹讪讪地扒拉着面，脑子里急剧地思索，武羿来这儿是谈分手，还是计划与她假戏真做？ 莹莹脑子里硝烟弥漫。 武羿专心吃面，似乎对莹莹愤怒的目光视而不见。莹莹坐不住了，把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拍，厉声道：“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武羿愣了一愣：“什么意思？” 莹莹斩钉截铁道：“分手吧！” 武羿以为自己听错了：“等等，分什么手？？？” “我说，分！手！吧！就是那个，散伙的意思！” “不行！” “你……”莹莹差点儿跳了起来。 武羿道：“你又不是我女朋友，分手这事情，我没办法帮那个武羿拿主意。” 莹莹噎了噎，涨红了脸：“你、你还好意思说他？！” “怎么不好意思了？”武羿还在慢条斯理的吃面，那样子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 莹莹快被他气哭了：“我喜欢的是那个武羿，不是你！” “我知道啊。”武羿夹起一块番茄，神色淡然道，“反正我也不喜欢你。” 莹莹眼泪都下来了。武羿递纸巾，她不要，倔强地用袖子擦。旁边的人埋头吃面，实际上偷偷地围观小情侣吵架。 莹莹哭道：“你到底想怎样？！” 武羿打开背包，拿出纸包的长方形块儿，看大小似乎是叠高高的百元大钞。 “爸妈临走时给我的。”武羿把那叠钱递给她，“你拿着吧。” “你……你……”莹莹气得浑身发颤，破口大骂，“谁要你的臭钱！！！” 莹莹拎起包包要走。就听武羿纳闷道：“钱又不是给你的，你发什么脾气啊？” 莹莹又坐回去，冷冷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武羿道：“等那个武羿回来，你帮忙转交给他。” 这句话在莹莹混乱的脑子里转了好几遍，终于过滤出武羿要传达的信息：“你要走了？不留在这边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留在这边。这儿不是我生活的地方，这里的爸妈样子跟我爸妈一模一样，但他们始终不是我爸妈。” “你不是说在高铁站，准备回四川？” “我是送爸妈去高铁站，是他们俩回四川。”武羿喝完汤，起身道，“姐还没走吧？” “嗯？姐？”莹莹反应过来，擦擦眼道，“你是要去见喵喵么？……哦，她现在应该在吃午饭，我带你过去吧。” 敏慧在休息室里吃午饭。 房间挺小，但布置挺周到，不仅配备桌椅，还放有一台小型咖啡机。 敏慧吃完饭，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新画集销量很好，已经加印两次了。地上放着大约一千多本等着签名的画集，敏慧只签了两百多本。她喝完咖啡，又坐回桌前埋头苦干。门敲响，敏慧道：“请进！” 有个人进来了。敏慧头也不抬，道：“编编，别催了，这不正在努力嘛！” 那人给她泡了一杯茉莉花茶，敏慧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你喜欢茉莉花茶。”武羿道，“但好几次，我发现编辑给你泡红茶。” “红茶也不错。”敏慧端起茶，视线打量着武羿，“莹莹说你回四川了，没走成？” “爸妈回去了而已。” “哦。你怎么不一起回去呀？” 武羿坐下了，拿起敏慧的草稿纸，道：“他们并不是我爸妈。” 敏慧没吭声，她知道武羿在说什么。 武羿道：“孝敬他们，是这儿武羿的事情。我要孝敬的，是从小养大我的人，也就是你爸妈。” 敏慧“哦”了一声，四两拨千斤道：“不走那就多玩几天。” 敏慧埋头签名，听见武羿道：“姐，你真不画《剑胆琴心》了？” “影帝都画不及，哪里有空再开一个连载？” “姐，你错了，不是再开一个连载，而是画回你原来的连载。”武羿望着满是任逍遥的草稿纸，道，“姐，你选天下无双任逍遥做海报，是因为你很喜欢任逍遥。任逍遥就如他名字那样，逍遥自在。” “那只是一个人物设计。” “不。”武羿盯着敏慧，一字一字道，“任逍遥，他活在那边世界的《剑胆琴心》里，是你借助漫画，所传达的理念化身——从心而活，为心所欲，为心所愿，活出潇洒和自在！” 敏慧冷笑道：“别开玩笑了，什么潇洒自在，这些都是鸡汤，人还是现实一点好。” 武羿道：“姐，你画霸道影帝非常吃力，不仅是因为你不擅长言情题材，更重要的是，你心里其实并不喜欢这一部作品。” 敏慧签名的手顿了顿，停了那么几秒，又埋头签了起来。 武羿自顾说下去：“你坚持下去的原因，是因为影帝给你带来的财富和名誉。假如影帝不温不火，你恐怕早放弃影帝，改画《剑胆琴心》去了。” “你懂什么？”敏慧冷冷道，“影帝是我一笔一划画出来的，倾心尽力，换来的回报也是我努力的结果！” “是吗？敏慧，你真的这么想吗？这大半年，由你经手的，恐怕只有第四本的后半部分而已吧？”武羿索性点破这层窗户纸，“你只是恰好赶上了电视剧，赶上了联动，在前三本的基础上乘风破浪，坐享其成！敏慧，这不是你的作品，你没有灵魂在里面，你画得不开心，但你舍不得影帝给你带来的一切！” 敏慧僵了片刻，随后放松下来，露出一丝微笑。 武羿见她露出微笑，心道不妙。假如敏慧大发脾气，他还有把握跟她聊下去。在来这个世界之前，崔志峰已经跟他探讨过许多应对的办法，例如敏慧生气的，哭的，失控的，装傻的……唯独没料到，她居然还能若无其事笑出来。 “你说完了吗？”敏慧神色淡然，看了看时间，说，“我也得去准备交流会了。” 武羿沉默片刻，道：“你不打算跟我一起回去吗？” “回哪儿？四川吗？过几天就回。” “我是说……另一个世界。” 看见武羿站起来，敏慧心虚地后退一步：“你想怎样？” “回去并不是说走就走，要等一个雷雨天气。天气预报有雷电图标，说明今晚会打雷。” “原来你早计划好了？” “你要留下，我也没办法。但是赶一个雷雨天气太难了，错过这次不知还要等多久，我准备今晚回去。” 敏慧愣了一愣，半晌才回过味儿来。武羿说要回那边世界了。而她不走，他也拿她没办法。她现在是热门的公众人物，武羿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绑架她。 敏慧这回终于松了一口气。武羿道：“姐，今晚一起吃个饭好吗？” “行，你要去哪儿？我去订座。” “不，是去我住的地方。我现在跟两个朋友一起住，你应该见过他们。” 敏慧明白过来，武羿说的朋友是指江琛和贺云翔。 “你一个人回那边世界？他们不知道你的事儿？” “他们也是那边世界的人，所以今晚我跟他们一起走。” 敏慧还真有点儿舍不得他：“小武，你还会回来吗？” 武羿摇摇头：“不回了。” 敏慧想了想，又问：“你来去的地点是哪儿？” 武羿随口胡扯：“既然你不回去，那我不能随便告诉你。我只能跟你说，地点在一处公园里。” 门外，编辑奇道：“咦，莹莹，你在这儿干什么？” “啊……我、我来找喵喵！”莹莹反应极快，自己打开了门，说，“喵喵，大伙儿都在等你，你快点呀！” 正好编辑也是来催敏慧的，附和道：“就是啊，快开始了。小武，不好意思，她有事儿忙。” 武羿道：“没事，我一会儿就走了。” 敏慧牵着莹莹的手，道：“莹莹，小武说回四川之前想请我们吃个饭。今晚我们一起去他那儿吃一顿吧！” 莹莹来得巧，敏慧还正想找个伴儿。 她并不知道莹莹一直在门外偷听。莹莹装作开心的样子，拍手道：“好啊！喵喵，你走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啊！”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小武的手机，在这边居然充不上电。”贺云翔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手机回信息，“他以为坏了，还跑去维修呢。两个世界的东西真不兼容啊！” 江琛翻找冰箱，拿出袋子道：“所以就是麻烦，还好你和江琛没有改手机密码。酸辣土豆丝可以吗？” “随便。”贺云翔摁熄烟头，“在那边，阿翔会做什么菜？” “没见过他做菜。”江琛笑道，“他下厨一般吃火锅。” 贺云翔恍然：“难怪柜子里有一堆火锅底料。” 江琛挑挑眉：“贺总，你呢？你最擅长什么菜，露一手尝尝？” “我下厨怕你们消受不起。”手机亮起，贺云翔点开信息，“上回江琛吃了我的猪肝炒泡椒后……哎，不说了，那场面太悲壮了。” 贺云翔拿起外套：“我去接他们。” “好，顺便买一瓶耗油。”江琛打开坛子夹泡椒。 贺云翔提醒道：“有两根足够了。” 江琛奇道：“当时你炒猪肝用了多少根？” 贺云翔想了想：“应该用了十来根。” “呵，才十来根！”江琛捏起一根，嚼了嚼，“这点小玩意儿……咳呵咳呵咳咳咳咳！！！” 结束了一天的活动，敏慧绕出侧门，直奔地下停车场。 编辑陪着她，亦步亦趋道：“喵喵，画集还有四百多本，今晚必须签完啊！” 敏慧道：“签名很快，不用急。” 编辑又忍不住道：“剩下的漫画稿子得交了吧？” 敏慧敷衍道：“画完了，再修一修，过几天给你。” “哦！太好了！”编辑松了一口气，又看了看行程表，敏慧已经把晚上要去的地方报备给她了，地址是江景花园。编辑查过地图，江景花园位于闹市，附近有公交有地铁，并不算偏僻地儿。但她还是不放心：“晚上别玩太晚，大约十点左右，我过去接你们吧！” 她们聊天的时候，莹莹假装刷手机，视线却频频往敏慧那儿望。 她那神情，武羿全都看在眼里。武羿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正想问的时候，贺云翔的车子驶了进来，停在他们身边。 车外暴雨如注。 敏慧用手指擦了擦窗玻璃。平时她可以打开车窗看风景，但如今下雨不能开窗，敏慧觉得像是被关在白花花的墙里。 敏慧探过身道：“小武，看看你的新手机？” 武羿把手机递过去。手机是最新型号的苹果机，不仅速度快，而且功能非常多。爸爸偷偷买了送给他的，说是不贵。后来武羿上网查了一下，这手机差不多抵得上武羿一个月的工资了。 “手机不错，内存也挺大。”敏慧把手机还回去，笑道，“我正想换一台，就买你这型号得了。” 武羿道：“姐，你的手机还新着，再买一台浪费了吧？” 敏慧不以为意：“早过时了，换新的好。” 车子缓缓停下来，敏慧奇道：“到了？” 不久前，江琛也说过同样的话。他们这群“外来客”在车里真是两眼一抹白。贺云翔忍不住笑道：“红灯而已。” 敏慧心虚道：“哦。雨太大了，看不清楚。” “下了高架桥就快了。”贺云翔发动车子，打方向盘道，“敏慧，家里人知道你画画吧？” “知道，他们还去了广州的漫展。” “哎，真好。想当年，我在墙上画画还被老爸揍了一顿。” 莹莹和敏慧被他逗乐了。敏慧道：“贺总，你那是在墙上搞破坏，老爸不揍你就怪了。” “我老爸那是不懂艺术，我画的马，他非得说是猴子。” 两个女孩都笑了。 车子驶下高架桥，贺云翔道：“不管干什么，开心就好，坚持下去总有出路。” 莹莹道：“贺总，你这就说错了，我看过不少画漫画的作者，画得再努力，再开心，读者未必卖账啊！不卖账，没销路，最后还不是放弃自己连载的漫画，改去随波逐流，怎么热门怎么画嘛！” 这话在敏慧听来似乎对号入座。但她认为莹莹并不是在嘲讽她，因为莹莹根本不知道她的情况。 敏慧笑笑，模凌两可道：“是啊，现实就是如此，没办法呀！” 贺云翔道：“莹莹，你这话也不对。一个作品好不好，并不是用热门程度来判断的。网络上不缺营销推手，就算一张白纸也能吹上天。难道飞得越高的白纸就叫好作品了？” 莹莹不服：“不热门，那怎么赚钱啊？” 贺云翔道：“就像公司开发产品。市面上同类型的产品比比皆是，随波逐流地拼价格也许能赚一波人气，但对于企业来说并不是好事。要想把企业做好做长久，必须有自己的东西在里面。画漫画也同样道理。许多事情在某种程度上都是相通的。” 莹莹奇道：“自己的东西是指什么啊？” “企业文化，产品质量，以及客户服务。同一件产品大家都在做，客户不是傻子，一个坑不会跳两遍。聪明的企业会打造舒适的窝，让客户住的开心，用的放心。” 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贺云翔倒车入库。 “画漫画也同样道理。”贺云翔停稳车子，淡声道，“一本漫画是敷衍骗钱，还是用心创作，读者是看得出来的。画漫画与做产品一样，要想走得远，必须要有自己的东西在里面。” 江琛正在厨房炒菜，听见开门声，迎出来道：“欢迎欢迎，里面坐！” 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菜，有虾有鱼，满屋飘香。 敏慧惊讶道：“哇，这么多菜，你们太客气了！” 贺云翔把耗油递给江琛，引着他们去客厅。贺云翔接待客人惯了，泡好茶后跟两个女孩闲聊起来。等江琛把汤端上桌了，贺云翔才招呼他们去吃饭。 莹莹坐在敏慧旁边，望着香喷喷的番茄炒鸡蛋垂涎欲滴。 江琛笑道：“莹莹，饿了就吃吧，别客气，咱这儿没什么讲究。” 莹莹早就饿了，见武羿动筷，自己也不客气，舀了一勺子番茄，端起碗狼吞虎咽。 在敏慧眼里，几个大男人都是知道“这个世界”和“那边世界”的人，唯独莹莹是局外人。敏慧虽然有许多问题，但莹莹在场，她也不好开口问。思来想去，拐弯抹角说：“有大厨在家真是太幸福了，小武，你真是好口福啊！” “姐，我也会下厨。” “除了湘菜就是川菜。” “我还会弄潮州菜。” “好嘛，我怎么没见你做过呢？”敏慧夹起香喷喷的红烧肉放他碗里，笑道，“你们住一起多久了？” 她这么一问，其实是在打听情况。房子应该是三个男的合租，而土生土长的武羿前不久还在四川，不可能认识江琛和贺云翔。 贺云翔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云淡风轻道：“我们这儿一个哥们回老家了，就让小武临时住下，省得花钱跑旅店。” 江琛附和道：“就是啊，这儿旅店太贵了。” 莹莹听出一点苗头，暗暗期待他们多聊一点。可惜大伙儿似乎心照不宣，聊来聊去就是没有落在点子上。 莹莹又朝武羿看去。武羿已经把该说的跟莹莹说完了，不该说的怎么也不会开口。 莹莹只好又偷眼瞧敏慧。武羿真搞不懂她到底是怎么了，看敏慧的眼神儿跟看陌生人似的。武羿夹了一块鱼肉给她。莹莹脱口道：“有刺儿。” 武羿道：“鱼有刺很正常吧？”随后他反应过来，想必这个世界的武羿，会一根根给她挑鱼刺儿！ “不要算了。”武羿把鱼夹出来，放自己碗里，说，“多吃点肉。” 敏慧提醒道：“那你倒是给人家夹块肉呀！” “我不要肉！”莹莹脸涨的通红，夹起一根泡椒，哼哼道，“我喜欢吃这个！” 一口下去，莹莹眼泪都出来了…… 饭后，江琛给武羿剃五角星。莹莹坐在沙发上喝冰红茶，她的嘴辣肿了，感觉像着了火似的。 敏慧在厨房洗碗，大着舌头道：“贺总，你也是厉害，泡椒这么辣也能吃下去，我就咬了一口，舌头都没知觉了。” 贺云翔笑道：“你们没习惯而已。” 窗外亮起闪电，然后响起滚滚闷雷。 敏慧洗筷子，装作不经意地问：“小武说，今晚你们一起回去哦？” 敏慧故意待在厨房，明显是有备而来。贺云翔从锅里捞汤渣，承认道：“对。” “当小武说起时，我还不敢相信。呵呵，真是太玄了，跟看穿越文似的。”敏慧笑道，“你也是那边的人？” 贺云翔却道：“不是。” 贺云翔知道自己早就“露馅儿”了。那边世界的人，看玻璃是雾蒙蒙，又怎么可能亲自开车去接她们呢？ 听他这么一说，敏慧反而释然了。事情与她的猜想一样，贺云翔没有骗她。 “那么，只有小江和小武回去吗？” “对。不过前几天，那边的贺云翔也来了，他先走一步。江琛留下来，是要等小武一起走。”贺云翔半真半假地透露一些信息。 敏慧果然上钩了：“这么说，你见过另一边的你？” “没有。他来的那几天，对于我来说就像过了一段空白时间。我已经不存在，消失了。但我知道，他用过我的东西，后来小江也承认了。” “也就是说，你们俩，只能存在一个？一个来了，另一个就消失了？” “对。” “什么原理呢？” “原理？呵，我至今还没弄明白。如果可以，我真想见见另一个世界的我。”贺云翔把保鲜膜覆盖在剩菜上，“敏慧，你也是。在那边的世界，你有着另一段人生，有着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如果他们知道你失踪了，肯定非常焦急，想方设法去寻找你。” 敏慧放好碗筷，满脸新奇道：“哇，真的好神奇呀！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见见另一个我呢！” 贺云翔这回没接话，心道敏慧不仅演技一流，更是一块硬骨头，难怪武羿啃不下去了。 时间快到九点半了，敏慧该吃的吃完该聊的也聊完，拿出手机想给编辑打电话。武羿忽然道：“姐，借你的化妆镜用用。” “怎么了？”敏慧瞥见他手里的另一面镜子，是哆啦美的，镜面非常清晰。 “我这镜子不够大。”武羿摸摸鬓角的五角星，看见敏慧从包里取出库洛魔法使的化妆镜，道，“姐，你来帮我照一下。” “嘿，真臭美！”敏慧拿着镜子跟他去洗手间。日光灯非常亮，敏慧拿着库洛魔法使的镜子，武羿拿着哆啦美的镜子。江琛也进来了，站在敏慧旁边，有些紧张道：“不知客官满意不？” “我看看啊……”武羿慢慢移动哆啦美的镜子。外面响起滚滚闷雷，武羿拿不准会不会巧合地遇上一声炸雷。但他没有时间了，敏慧跟编辑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两面镜子一前一后，可惜天公不作美，没有停电，也没有响起那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 敏慧手酸了：“看清楚没？” “姐，别乱动。”武羿一手举着哆啦美镜子，另一只手轻轻架着她的胳膊。 敏慧笑道：“还没好啊？” 视线一瞥，发现江琛还站在旁边。她有点儿搞不明白，洗手间空间不大，两个人已经够挤了，牛高马大的江琛来看一眼就算了，怎么还杵在旁边不走呢？ 江琛和武羿，一左一右夹着她。 电光火石间，敏慧想起贺云翔说的，只有江琛和小武回去。 敏慧心生警惕。武羿见情况不对，立刻反手抓住她。敏慧这时候慌了，心里某个预感仿佛荆棘般蔓延，她厉声道：“小武，你这是做什么？！” “喵喵，你怎么了？”莹莹想去看看，被贺云翔拦了下来。 “姐，别动！” “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敏慧，你冷静点！”江琛没抓稳，还被她踹了一脚。 “姐！！！”武羿几乎要抓不住她了。 库洛魔法使的镜面一晃，日光灯的强光折射到哆啦美的镜面上。镜像层层叠叠，紧接着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停电了。江琛扑了个空。 吵杂声沉寂下来，扭打在一起的姐弟不见了！ 江琛愣在洗手间里。灯亮了，外面传来一声惊呼。 “你们是谁？！怎么会在我家里？！！！” 穿着睡裙的敏慧站在主卧门前，一脸惊恐地望着他们…… 终章 终章 江琛曾经总结过回去的必要条件：首先得有两面镜子，其次是等一个雷雨天气。 而地点，必须是在洗手间里。 为什么厅里不行，房间不行，偏偏得在洗手间？直到今天，江琛才终于弄明白这个问题。 灯亮起时，身边空无一人。雾蒙蒙的大镜子似乎在提醒江琛，他并没有回到那边世界。武羿和敏慧走了，连镜子也带走了。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能照出他的镜子了。 江琛浑浑噩噩地走出洗手间，看见敏慧时，他还有种恍如梦里的错觉。 敏慧非常惊慌，莹莹却比她更惊慌。在莹莹看来，似乎停个电那短短时间，敏慧神不知鬼不觉瞬移到房间门口还把衣服换了。 “喵喵，你、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别过来！”敏慧大叫，“你们到底是谁？！！！” 贺云翔拦住莹莹，气势汹汹地朝敏慧道：“敏慧，你好好看看！这是你的家吗？你看清楚，现在到底是谁在住！” 其实敏慧早觉察到，住处还是她的住处，但房间和客厅的东西全变了个样。莹莹想去牵她，敏慧躲着不让碰。 江琛走上前，拦着莹莹道：“这个应该是真正的敏慧。从她的角度来看，她并不认识你。莹莹，你最好跟她重新认识一下。” 贺云翔瞪眼：“你……还没走？？？” “没有。”江琛苦笑道，“给我一支烟。” “好吧。”贺云翔朝两个女孩儿道，“你们过来坐。敏慧，别傻站着。本来是我来收拾烂摊子，这下好了，他没走，等他给你好好地解释解释。” 敏慧见莹莹坐过去了，犹犹豫豫，也远远地坐到沙发边上。 “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江琛的开场白让敏慧眉头直皱，她站起来发脾气道：“你们把我当傻子了？！” 贺云翔道：“坐下，听他说！” 敏慧脸涨得通红。她想逃，又想过报警。但权衡利弊，终于还是坐下了。江琛说的时候她没吭声，就当是在听故事。当听见江琛说那边世界的敏慧过来了，而她自己被替换时，敏慧忍无可忍：“乱七八糟说什么呢！诚心耍我是不是？！” 江琛道：“你看看你的手机？” 敏慧进房间，不一会儿脸色铁青地走了出来。莹莹把香奈儿包包递给她，说她的手机在里面。敏慧半信半疑，找出手机看了一看，确实是自己的手机。江琛道：“你看看，今天是几月几号？” 敏慧看到日期时眼都直了。手机忽然响起，她吓了一跳，把手机甩了出去。莹莹赶紧捡起来：“喂喂？编编啊！嗯嗯……还在呢！” 贺云翔道：“一会儿我送你们。” 莹莹反应极快：“哦哦，不用不用，贺总送我们回去。” “但是，我已经到附近了啊！”编辑朝司机道，“应该快到了吧？” 司机道：“下高架桥马上就到了！” 莹莹冷汗直冒，挂了电话，急道：“编编已经上高架桥，要来接我们了！” “编编？她怎么来了？”敏慧还懵着。莹莹连忙脱下外套给敏慧穿。敏慧穿了外套，两条腿还露着。 江琛也慌了，家里没有女孩子的东西，要她穿大男人的衣裤似乎更加此地无银三百两。 贺云翔把烟头一摁，捞起外套道：“走！” 莹莹愣了愣：“现在啊？” “是啊，快点！我送你们走！” “这、这不是更容易被编辑撞个正着吗？不行的不行的！” 贺云翔已经打开门了，见她们还傻愣着，催促道：“快点！” “但是……” 江琛劝道：“现在走还有机会。不走，就只能等编辑抓个现行了！” 莹莹咬咬牙，牵起敏慧：“走吧！” “不走！我要在这儿等编辑！”这是敏慧想到的最安全的办法。 “你还想着等编辑？！”贺云翔又气又好笑，“敏慧，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一个小女生在男人家里穿着蕾丝睡裙，被编辑看到，你觉得她会怎么想啊？！” 这时候编辑乘搭的计程车已经来到小区大门。门卫指了方向，开闸放行。车子驶进小区，司机说：“前面那栋就是啦！” 贺云翔出了电梯直奔停车库。莹莹牵着敏慧一路小跑，刚坐进车里，就见不远处亮起车灯。 外面正在下大雨，司机很负责地把编辑送到地下停车库。他们看见编辑拿出手机打电话。敏慧包包里的手机隐隐约约地响了，莹莹慌慌张张想打开包包，贺云翔低声道：“别动！不要拿出来！” 莹莹不敢动了。编辑正维持着打电话的姿势，举着手机往大楼里走。计程车调头开了出去。贺云翔又等了几分钟，这才发动引擎，车头灯亮起来。车子刚驶出小区，手机又响了，这回是莹莹的手机。贺云翔说：“接吧。” 莹莹接起来：“编编啊？……是啊，呵呵在路上了。敏慧在旁边，给她听啊……” 莹莹犹犹豫豫望了敏慧一眼。敏慧示意道：“我来听吧 ……喂？编编啊……” 莹莹提心吊胆，真怕敏慧朝编辑求救。幸好这个敏慧聪明，说道：“是啊，在路上了，你不用担心。签名……什么签名？？？……四百多本……哦呵呵……”敏慧冒汗了，见莹莹拼命打手势，敏慧硬着头皮道，“今晚肯定能签完，不要担心啦！” “好好，那我就放心了！”编辑似乎完全不知道敏慧已经换了个人。她挂了电话，朝江琛笑道：“小江，够了够了，有几个苹果够了，不要那么客气啦！” “没事没事，家里水果多，冰箱都放不下了。”江琛故意慢腾腾地挑水果，“敏慧赶着回去忘了给她拿，你来了正好，就当是帮个忙，清理清理库存呗！” 江琛拖拖拉拉地装了一大袋，还送了两包火锅底料。编辑喜笑颜开：“这么多啊！真是谢谢啦！” 编辑离开后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贺云翔回来了。 “送回去了，今晚莹莹陪她一起住。”贺云翔给自己点上一支烟，“编辑回去了吧？” “回去了。她走的时候估计你们已经到酒店了。”江琛笑道，“贺总，你还真敢冒险啊！” “呵，这叫抢占先机！”贺云翔叼着烟翻了翻冰箱，“要喝酒不？” “不了，明天还要上班。” 贺云翔丢过一支烟，江琛接住了。 两个烟民吞云吐雾，过了半晌，江琛摁熄烟头，道：“我发现，那雷确实不是巧合，就像配音似的，停电了，必然响起一声特别响的炸雷。贺总，你也听见了吧？” “听见了，那雷恐怕不是一般的雷。”贺云翔呼出一口烟，“估计是你们突破空间的动静，又恰逢雷雨天，所以误以为是打雷而已。我真想不明白，天时地利人和，为什么你又被留下了？难道还有人数限制？” 江琛失笑：“不是人数，是因为光。” “光？” “对，镜子折射的光。我以前没注意，这回倒是看清楚了。当时日光灯的强光经过两面镜子层层折射，武羿和敏慧恰好处于光照范围。” 刺眼的光笼罩了姐弟俩，却没有落到江琛那边。江琛距离那个区域，也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贺总，你说，这是什么原理呢？” “我要是知道什么原理，早就去拿诺贝尔奖了！”贺云翔翘起腿，望着空气中缭绕的烟气，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房东失踪了哦？” “吴房东吗？没有啊。” “是丘家贵。他早在年前就失踪了嘛！” “哦，丘叔啊……”江琛奇道，“贺总，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他真的失踪了吗？”贺云翔弹了弹烟灰，“在你们那边有个丘家贵，而这边的丘家贵却失踪了。他是不是到你们那儿去了？” “这……这不可能吧……？！”江琛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既然你们能过来，又能回去，说明通道是双向的。说不定这个丘家贵，是第一个穿越空间的人！” 江琛惊道：“难道……他早就知道了穿越的方法？” 贺云翔摇摇头：“不一定。我看他很可能跟蔡哥敏慧一样，懵懵懂懂就过去了。没准他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 雷雨天过了，生活还得继续。 江琛如往常一样，每天给贺云翔准备便当，有时候放辣椒，有时候又忘记放辣椒。贺云翔倒是不介意，江琛弄啥他吃啥。日子跟那边世界几乎一模一样，唯一麻烦的事情就是刮胡子。 没有镜子能照出他，江琛只得摸索着慢慢刮。电动剃须刀倒是方便，胡乱刮刮就行了。 贺云翔提醒他：“还有几根。” “哦？”江琛摸摸下巴，“哪里？没有呀？” “哎！”贺云翔夺过电动剃须刀，几下把那胡茬剃了个干净。 蔡文强回老家后，一批客户划到了江琛名下，贺云翔也在，但他最近很忙，一直没空去健身馆。 欧经理开会时还强调做好客户维护工作，特别是白金级别的大客户，必须做到常联系常沟通，让客户宾至如归。开完会还把江琛留下来，提醒他多与贺云翔沟通一下。 江琛把欧经理的指示跟贺云翔说了，贺云翔只承诺第二天找个时间去露个面。结果第二天有饭局没去成，贺云翔半夜回家醉得走不了路，于是给江琛打电话。 江琛在地下停车库找到贺云翔，熟练地把他背了起来。贺云翔有点儿诧异，平时土生土长的江琛只会扶着他一步一挪慢慢走，没想到这个江琛直接把他背起来了。回到房间，江琛把他放床上，居然还打来热水给他擦脸擦身！ 这待遇级别太高了。贺云翔喷着酒气道：“平时你也是给阿翔这么干？” 江琛顿了一顿，支支吾吾道：“是啊。” “没事，继续，我舒服着呢！”贺云翔眯着眼道，“阿翔真是幸福啊！” 江琛洗毛巾，奇道：“这边的江琛是怎么对你的？” “把我扶回家，往床上一丢，然后把一杯水和醒酒药放我桌子上，有时候是我自己找药吃，你说可怜不可怜？” “不喝酒啥事儿都没有。”江琛给他擦脸，问道，“要吃药不？” “不用，你继续，我喜欢。” “哦。” “如果那个江琛在就好了，可以让他跟你学着点。” 江琛忍不住笑道：“学着伺候皇上？” “朕给你伺候的机会，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还不赶紧谢主隆恩？” 江琛学着宫女，怪里怪气道：“奴婢谢过皇上~！” 贺云翔：“那边的阿翔是怎么反应？” 江琛：“他会踹我。” 贺云翔抬腿，江琛哈哈大笑地逃了。溜达一圈，回房间时贺云翔已经睡着了。江琛给他盖好被子，出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模一样的睡姿，一模一样的面孔。江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思念着，然后关了灯，走出房间。 这几天，敏慧很忙。 她不仅要参加各种活动，还要收拾上个敏慧留下来的烂摊子。 上个敏慧对编辑承诺的漫画稿子，只画了十页，而且还是半成品。敏慧觉得不满意，干脆删了重画。于是，她要在一个星期之内完成三十页稿子。 “啊，怎么画得完啊！”顶着黑眼圈的敏慧简直焦头烂额，“这剧情该怎么接下去才好……莹莹，她有没有跟你说起过？” “没有啊，她怎么可能跟我讨论剧情哦！连编编都不知道呢！”莹莹顶着两个黑眼圈对着电脑描线。平时漫画由敏慧一个人负责，编辑给她的时间非常充足，完全不需要助手帮忙。但那些大好时光，全被上个敏慧用来接商业广告去了。 土生土长的敏慧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接手烂摊子。为了赶稿，她把蜂拥而至的广告全都推掉了。 《霸道影帝爱上我》是她喜欢的题材，画得也顺手，却没想到上个敏慧完全不按调子走，第四集不仅注水严重，还磕磕碰碰地把一个伏笔人物折腾成了植物人。 敏慧得想办法把剧情掰回来，把那植物人从医院拎出来。 两人窝在酒店赶稿，莹莹累了敏慧画，敏慧累了莹莹画。 敏慧揉揉酸痛的胳膊，问她：“小武什么时候来啊？你跟他说了那些事情么？” “说了，他不相信。”莹莹揉揉眼，“我去睡一下。” 敏慧继续画，忽然想起来：“哎，你还没说，他什么时候来呀？……莹莹？” 莹莹窝在床里已经睡着了。 敏慧也好累，画完分镜草图，实在没力气描线了。 而武羿，就是这时候如同救星般敲响了房间的门。 “姐，怎么打你手机你不接？” “哦，静音了没注意。” “姐，你们说的事情，是真的吗？我被另一个……”武羿望着塞进手里的笔。 “草图都画好了，你对着描线就行了。” “啊？？？” “顺便把背景也画一下，呐，这里是参考图片。” “等等……这不好吧？？？” 敏慧打着哈欠爬上床，躺在莹莹旁边：“啊，你来了，我也终于可以睡一觉了！咖啡在那儿，有什么，等我们醒了再聊！” 就这么着，前来讨真相的武羿被拉来充当助手。莹莹和敏慧白天赶稿晚上睡觉，武羿白天睡觉晚上赶稿。 三个人轮番上阵，到了第八天，终于把三十页稿子交了上去。 这天傍晚，江琛打开门时，被他们那熊猫眼吓了一跳。 敏慧坐进沙发，仰天长叹：“为什么那个敏慧不交完稿子再回去哦！” 江琛把水果端过去，忍不住笑道：“然后你就可以偷懒了？” 敏慧郁闷道：“可不是嘛！” 贺云翔问：“红茶还是普洱？” “红茶。” 贺云翔泡好茶端上来，偷偷看了武羿一眼。这个武羿与那边武羿也是一模一样，只是顶着黑眼圈显得特别憔悴。武羿给莹莹剥了个橘子，又给敏慧削了个苹果，自己抓起一把瓜子，江琛问他：“来一支烟么？” “不吸烟。” “哦。” “那个……”武羿犹豫片刻，问他，“另一个我，真的存在吗？” 莹莹没好气道：“我跟他解释，他不相信，非得要见见另一个武羿！这木头脑袋，也不想想我去哪儿给他找个武羿回来啊！” 江琛挤挤眼：“嘿，你别说，还真的有！” 他从房间拿出武羿留下来的背包。武羿除了哆啦美镜子，其它东西全都没带走。 江琛道：“小武在那边的情况，莹莹跟你说了吧？” 武羿道：“说了。” 莹莹哼道：“他还说我编故事呢！” 武羿不服：“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莹莹气哼哼地扭过头。武羿又给她剥了一个橘子。 江琛把那崭新的苹果手机递给武羿：“这是那个小武的，你看看吧，没有密码。” 武羿半信半疑地点开手机。通讯录只有几个人，微信也没有注册，倒是相册里存了不少照片，有风景有美食，更多的是他与爸妈的合影。 武羿有点儿惊讶，一张张地翻看。摩天轮里拍的，湖边拍的，世界之窗拍的，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地对着镜头笑。 江琛道：“小武走的时候，也没有说这些东西怎么处理，我觉得最好是交给你。” 贺云翔这时候想起一件事：“对了，莹莹，武羿还有句话要跟你说。” 莹莹奇道：“我？” 贺云翔道：“本来应该在走那天跟你说的。莹莹，你是不是跟他聊过你喜欢跳舞啊？” “哦，唠叨过几句。” “那去跳了没有？” “没有。”莹莹想起那舞蹈班的邮件，偶尔她还会打开看一看，想象一下自己跳舞的模样。 贺云翔笑道：“他说，如果你喜欢，就大胆去做。他希望你遵从内心，活出真实的自己。” 距离退房前半个月，蔡文强回来了。他在隔壁小区找到新住处，问他们要不要一起搬过去，三人一起，好找搬家公司搬行李。 江琛说：“过几天再搬，不急。” 蔡文强问：“贺总呢？” 贺云翔说：“不急。” 江琛去过新住处，也是三房两厅，家具齐全。空闲时他会过去帮忙打扫卫生。蔡文强陆陆续续把杂物搬过来了，冰箱里也慢慢丰富起来。 蔡文强每天拎一点，不知不觉把自己的行李全搬过去了。 蔡文强纳闷道：“你们还不走啊？” 江琛还是那句话：“不急。” 蔡文强帮着贺云翔，两人陆陆续续把大件东西搬过去。搬完贺云翔的，蔡文强又来搬江琛的。 东西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但江琛还是不走。 “走吧，去那边住吧！”蔡文强劝他，“不差这几天，早点把房子退了得了！” 江琛道：“你们先过去住吧。” 蔡文强纳闷道：“该搬的都搬了，这儿就剩几件换洗衣裤，袋子一拎就得了，还有什么走不成啊？” 没想到贺云翔说：“蔡哥，你先去住吧。” “贺总，你也留下啊？” “嗯。”贺云翔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文档，说，“要加班呢！” “去那边加班也一样，网络还比这儿快！” 蔡文强好说歹说，两人就是不走，没办法，他只好自己搬过去住了。 家里又恢复成新搬来时的模样，空荡荡，电动剃须刀也没了，江琛在柜子找到一把旧的剃须刀，笨手笨脚地往下巴刮。 贺云翔抬头看去时，江琛正捂着下巴找纸巾…… “你说你，剃个胡子把下巴刮破了，手艺了得，厉害厉害！”贺云翔给他贴止血贴。胡茬剃了一半，不伦不类的，贺云翔拿着剃须刀帮他弄。江琛抬着下巴乖乖地一动不动。 “这个周末，必须要走了。”贺云翔道，“你打算留到最后一天？” “再等等呗。” “好了。”贺云翔放下剃须刀。 起风了，江琛走到窗边，打开雾蒙蒙的窗户。 “明天开始会下雨。”贺云翔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也许会打雷。” 但是，打雷又如何呢？江琛已经没有回去的镜子了。 星期四—— 夜里开始下雨，滚滚闷雷一个接一个。贺云翔来了，他在黑暗中冲出主卧，大喊：“江琛！！！江琛！！！” 耳边响起一声炸雷，江琛醒了，心砰砰直跳，应道：“贺总？” 灯一摁就亮了，没有停电。江琛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梦。 星期五—— 白天，吴房东和几个工人来了。他们商量把所有的灯换成欧式风格，洗手间也要重新装修换一面新镜子。 “周末早上开始施工，你们找到房子没啊？” “找到了，就在隔壁小区。”贺云翔承诺道，“我们周六晚上走。” 房东放心了：“哦！那就好。” 这天晚上，贺云翔拆了一包菌汤火锅料，把蔡文强喊过来，三个人香喷喷地吃了一餐菌汤火锅。 “还不走啊？”酒足饭饱，蔡文强又动员他们，“今天周五了，该走了啊！别让你们的蔡哥独守空房呀！” “不急。”江琛还是那句话。 “贺总呢？” “不急。” “哎！”蔡文强摇摇头，只好一个人走了。 星期六—— 电闪雷鸣，江琛坐在沙发上吸烟。今晚是最后一个晚上，明天一早施工队要来了。房东非常给面子，已经把时间又往后推了几天，明天就是期限，贺云翔也没办法再争取时间了。 贺云翔打包好行李，坐到他旁边：“还不走？” 江琛摇摇头。 贺云翔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两人碰碰罐子，闷头喝酒。 八点半，江琛洗过澡，坐在沙发玩手机。连赢五盘，上了一个段位，但江琛高兴不起来。他玩了一会儿又去看新闻，看了新闻又看电视剧。《霸道影帝爱上我》的电视剧开播了，男的帅女的美，江琛心不在焉，看了一会儿又关了。 九点半，江琛开始坐立不安，时不时走到窗户那儿望着倾盆大雨。一道道闪电划破天际，贺云翔站在旁边陪他一起看。 十点钟，蔡文强打电话问他们要不要过去睡。江琛说雨太大，等明天早上雨小一点儿再过去。 十一点半，江琛又喝了一罐啤酒，然后坐在沙发上闷头吸烟。 十二点，贺云翔挪开第三罐啤酒，说：“别喝了，去睡吧。” 江琛红着眼摇摇头。贺云翔说：“在这边生活也一样。” “不一样。” “朋友还是那些朋友，客户还是那些客户，与那边没什么不同，慢慢就习惯了。” 江琛摇摇头，闭上眼不吭声了。 十二点四十分，正在看书的贺云翔感觉肩上一沉，转头看去，原来江琛醉醺醺地枕在了他肩上。 “贺总……贺总……”江琛喃喃地唤着。贺云翔知道江琛喊的不是他。 江琛昏昏沉沉，“枕头”硬邦邦地硌脑袋，任他怎么搓，“枕头”还是硬邦邦的。江琛睡着睡着，忽然“枕头”一空，他摔进沙发里。 “哎？怎么了？”江琛迷迷糊糊爬起来，“贺总？贺总？” 没有人应，本应该坐在沙发上的贺云翔不见了。 就在这时，主卧里冲出来一个人。江琛听见那人大喊：“江琛！！！江琛！！！” 黑暗中，江琛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但他认出了那魂牵梦绕的声音。 仿佛梦境重现，江琛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 〔正篇 end〕 主线完，但故事还没结束。 番外开始更新=w= 番外1 番外1 “其实我们讨论过，如果屋子里住着其他人，那肯定得逃。我叮嘱过阿翔一定不能太急，最好是无声无息地摸清楚情况再做打算。毕竟房子到期了，你们肯定搬走了嘛！我们预计会遇上两种情况，一种是家里空的没有人。另一种情况就是家里有施工队入住。不管哪种情况，对阿翔来说风险都很大。但没想到阿翔出去就喊你名字，更没想到你居然还留在家里！真是出乎意料，那边的阿翔也是聪明，如果不是他争取了多几天的时间，恐怕阿翔还得四处去找你呢！阿翔为了你可是坐立不安茶饭不思，天天盼着下雨，就差抓一条龙降雨了！” 贺云翔端出热腾腾的菌汤火锅，奇道：“抓什么龙？” 崔志峰：“我是说打算在背后纹一条龙。” 贺云翔：“哦。蒜头剥好没有？” 崔志峰：“好了。” 贺云翔端着蒜头进厨房了。 崔志峰摁开电磁炉，悄声道：“小江，你回来就好，我可有饭吃了！你知道么，阿翔下厨必定吃火锅，有时候一个星期连吃五天火锅，我嘴上都起泡儿了！” 贺云翔：“又在说什么了？” 崔志峰：“跟他聊聊天谈谈心不行啊？” 贺云翔哼道：“江琛醒了你就一个劲儿缠着人家，好意思吗？” 崔志峰调侃他：“哟哟哟，我忽然嗅到好大的醋劲儿！” 贺云翔不亏是老流氓，开口就道：“对，我吃醋了！吃的是江琛的醋，为什么你只缠着他不缠着我？我妒忌他了！” “阿翔，我有点儿受宠若惊！” “那你是不是该有点儿表示？” “你想我怎么表示？” “过来！”贺云翔指指菜盆。 崔志峰被拉去做苦力了，江琛难得清闲，拿起手机给武羿发信息。武羿目前在汉堡店打工，出租屋让给了敏慧。蔡文强回老家了，于是把房间让给武羿住。 武羿估计正在忙，过了好一会儿才答复今晚值晚班，得明天早上才回来。 崔志峰弄好菜，又坐回沙发上：“小江，听说你走的时候给那边阿翔留了一份纸条，写的啥内容啊？” “还能有什么内容？”贺云翔把莲藕片和生菜端上桌，“一长串菜谱呗！” “没一长串，也就几道菜。那边的贺总喜欢糖醋排骨、酸辣土豆丝、酱爆茄子。但江琛平时没给他弄过，我就写一写，大概多少糖多少酱。”江琛笑道，“也算是给那边的贺总一个交代，感谢感谢他吧！” 贺云翔把鸡肉倒锅里，道：“他还叮嘱那江琛，贺总喝醉时候要给他擦脸擦身子，好好照顾他！嗨，比老妈还老妈！” 崔志峰倒是听说了那边贺云翔的事情，笑道：“阿翔，你可能没经历过，要不下次你喝醉了，让江琛别管你试一试？” 贺云翔轻笑：“已经试过了，你以为我在那边没喝过酒么？” “哦，那他怎么对你？有没有背你回家？” “背个毛，我自己爬回去的！” 崔志峰：“哈哈哈哈哈哈！” 江琛：“哈哈哈哈哈哈！” 江琛一笑，脑袋又疼起来。贺云翔道：“要醒酒药不？” “不必。”宿醉的臭流氓捂着脑袋还不忘挤眉弄眼，“贺总，你就是我的药！” 贺云翔抬腿，臭流氓一扭腰躲开了。 门敲响，张教练和黄教练来了。 黄教练进屋就抱住江琛，激动道：“小江！小江！你可回来了！” 张教练也非常激动，擂了江琛一拳，眼眶泛红：“你小子，怎么不来上班？” 江琛揉揉额，说自己喝醉酒了，一直睡到傍晚才醒。 黄教练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他：“小江，你到底去哪儿了？没有挨打吧？” 黄教练对江琛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以为江琛落入了传.销窝点，还问他有没有报警。江琛含糊其辞说家里有事儿回去处理了一下。黄教练还想再问，崔志峰摆摆手，说：“黄教练，别问了，他心里难受，你就不要揭他的疤儿了。” 崔志峰声情并茂，仿佛江琛家里真出了惨不忍睹的事。黄教练也不好再问下去了，眼眶红红，搂着江琛道：“好兄弟！有什么要帮忙，尽管跟我们说！” 张教练摸摸江琛的头毛，附和道：“没事了，都过去了，别想了！” 江琛简直哭笑不得，还得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吸鼻子道：“谢谢！兄弟！你们永远是我好兄弟！” 贺云翔端菜出来时有点儿想笑。 吃火锅时，张教练跟他说了一下健身馆的事情。江琛失踪后没多久，有警察上健身馆了解情况，但也仅仅是“了解一下”而已，并没有下达通缉令或者逮捕令。二姐是打通了关系，可省厅副局长并没有如她所想那般雷厉风行，而是九转十八弯，迂回地稍微“关心”一下。他四两拨千斤把这烫手山芋甩手抛了，并且让该看见山芋的人看见了，仅此而已。 网上嗅到风声，针对健身馆的负.面.消息一下子又多了起来。星星之火几乎程燎原之势，正当江琛的解雇通知下来时，蔡文强居然回来了。 “赵副总为了你这事儿，可是跑了好几趟北京总部呢！”张教练挑挑拣拣，从锅理夹出鸡腿，蘸了酱，然后放到江琛碗里。 黄教练没吭声，只是拍了拍江琛的肩。 江琛看了看鸡腿，又看了看他们，忽然明白过来：“这是……走的意思？” 张教练点点头：“蔡哥回来了，按理说事情已经结束了。但董事会的文件下来，就是板上钉钉，没法撤销。小江，明天你上班，得想一想，该怎么跟赵副总沟通一下才好。” 崔志峰不以为意：“还能怎么沟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张教练摇摇头：“赵副总可是个大将，不是小兵呀！” “所以嘛。”崔志峰嘿嘿笑道，“明天就麻烦你，多陪陪小江了！” 张教练失笑：“我陪着又有啥用哦！该决定的还是领导来决定，我这小虾米可是说不上话啊！” 崔志峰摇摇头，他考虑的事情比张教练考虑的要多。他看出张教练是非常重要的角色。崔志峰没有多解释，只是道：“如果有机会，你就陪他一起去见赵副总。” 张教练道：“说着容易，恐怕赵副总当场就把我赶出去呢！” “我看未必。”崔志峰搓搓手指，“押多少？” 张教练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万宝路。黄教练眨眨眼，也掏出珍藏的金红玫。 “阿翔呢？” “哼，无聊！”贺云翔把一罐啤酒当作筹码，押在崔志峰那边。 江琛奇道：“崔总，你自己押什么？” “这个！珍藏限量版打火机！”崔志峰把他的宝贝打火机亮出来，嘿嘿笑道，“准备点你们押的烟！” 第二天，江琛早早起床准备便当。武羿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在书房补眠。作息颠倒的缘故，他们俩还没碰过面说过话。今天中午只有武羿一个人在家，他自己会弄吃的，江琛并不担心。江琛把香喷喷的菜分装好，崔志峰的有辣椒，贺云翔的没辣椒，打点好才去上班。 到了健身馆，他先是去行政那儿报到，出来时遇上了一些熟客。客户们跟江琛打招呼，问他去哪儿玩了是不是回老家结婚去了。在客户看来，江琛是回老家或者出去玩而已。江琛也顺水推舟敷衍两句。他能骗得了客户，却骗不了赵副总。 赵副总早早在办公室等他了。 赵副总点名要见江琛，却没想到张教练也进来了。 “副总。”江琛有点儿心虚。毕竟失踪这么久，赵副总没有直接解聘他已经是非常给面子了。 “副总！”张教练也喊了一嗓子，挺直腰板等着对方赶他出去。 赵副总点点头：“坐。” 江琛坐下了，张教练犹豫片刻，也坐下了。赵副总气定神闲，站在窗边慢悠悠地吸烟。他不说话，江琛和张教练只能等着。过了几分钟，赵副总终于摁熄烟屁股，说：“去报道没有？” 江琛回过神：“刚去了。” 赵副总懒懒地倚在办公桌前：“江教练，当时你为什么不直接说蔡哥失踪，而是帮他请假啊？” 江琛愣了一愣，回过味儿来，赵副总这是给他下了一个圈套！ 江琛虽然准备好了答案，但没料到赵副总会这样问。他承认的话，相当于连带承认当中没法透露的蹊跷矛盾。不承认吧，蔡哥失踪这事儿早就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了。 赵副总随手丢过一包万宝路，江琛接住了。原来张教练的万宝路是从赵副总这儿顺来的。江琛拿出一支，把烟盒递给张教练。张教练也叼起一支，把剩下的烟揣兜里了。 赵副总道：“江教练，你可是背了好大一口锅。你为什么绕如此大的弯子，帮蔡文强请假呢？” 江琛正在想办法圆这个慌，没想到赵副总根本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自顾说道：“你当时不确定蔡文强是不是失踪了，还以为他晚上会回来，明天会回来，临时请一个假的确没什么大不了。但你没想到，一天一天过去了，蔡文强居然还没回来，你只好帮他申请了年假。” 他知道了？！江琛望向张教练。 赵副总道：“张教练什么都没有说，你不必担心。” 张教练有些无语地望着袅袅烟气。昨晚他们等黄教练走了，还聚在一起商量对策。他们把能想到的情况都模拟了一遍，崔志峰千叮万嘱，要掌握好对话的主动权。万万没想到赵副总根本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赵副总继续说道：“江教练，如果你知道蔡文强去了哪儿，直接说就好了，自己也落得清白。但你偏偏不说，大姐二姐找上门来还守口如瓶，要么就是你真的不知道，要么就是你知道了，却没法说出来。你把事情跟张教练说了，但是他也没法如实告知。如今蔡文强已经回来了，事情结束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听一听你们的故事了？” 江琛额上冒汗。赵副总把说话的机会让给他，可他已经被逼到墙角没有退路了。赵副总说话不急不躁，仿佛在跟他们闲聊，然而字里行间完全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等他们回过神时，那些准备好的词儿一个都用不上了。 赵副总坐到他们对面，安安静静，如同窥视猎物的狼。 江琛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道：“其实……当时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失踪了。副总，你说对了，那种情况，说出去也没人信。” 张教练见江琛准备摊牌了，只好附和道：“嗯，确实。换作我，我可能也没法立刻判断对方失踪。再说，警方也没有立案，失踪这结论并不是小江一个人说了算。” 赵副总从兜里又拿出一包万宝路，叼起烟：“说吧，我听着。” 江琛明白今天他不把话说清楚，恐怕是出不了这个门了，于是道：“副总，在说蔡哥的事情之前，我先跟你说一封信的内容吧。写信的人叫高琳琳，她的合租好友敏慧失踪了……” 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赵副总叼着烟一声不吭地听着，偶尔还给口干舌燥的江琛倒一杯水。江琛说到贺云翔从那边回来时，张教练还插话说他亲眼看到贺云翔从房间里冒出来。 “吓死我了，那时候我还以为见鬼了！结果看到他手在滴血，我还寻思这鬼呀混得也太惨了吧！” 赵副总嘴角抽了抽，似乎想笑。 张教练道：“后来我带他去医院缝针，他的手掌还有一道缝合疤！” 赵副总倒是见过贺云翔手心的伤疤，但江琛说的事情实在太过难以置信。江琛说完，偷眼望着赵副总。 赵副总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甚至非常淡定地看了看时间：“中午了，你们去吃饭吧。” “呃？”江琛懵了，“就这样？？？” 张教练拽拽他：“走吧。” 等他们离开，赵副总又站到窗边，给自己点燃一支烟。 一个皮球踢来踢去，绕了个弯儿最后又落回自己手里。 真相套出来了，却是没法往外说的事情。他感觉就像沙漠里的人，好不容易发现一个水壶，打开一看里面还是沙子。 他们倒好，解释完拍拍屁股可以走了。而自己呢，还得头疼编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写进报告里啊！ 番外2 番外2 张教练的前一份工作是在酒吧打工。当时他还是一个毛头小子，大学没念完就跑出来闯社会了。他染着紫色头发，身穿纽钉皮夹克，牛仔裤上的链条随着他舞动荡出夺目的光。 他嗓音好，又会跳舞，在圈子里小有名气。他拿着一把吉他，坐在一张高椅上，对着一支麦克风自弹自唱。曲子是自创的，风格变幻莫测，连带着观众们的反应也是变幻莫测——有时候满场嘘声，有时候又满堂喝彩。 “张峰！再来一曲！” “峰峰唱昨天那乡间小调！” “不好不好，摇滚才对味儿！” 所谓众口味难调，张峰才不管他们喜欢萝卜还是白菜，自己爱怎么唱就怎么唱。 全场为他鼓掌，吹口哨，时而又倒喝彩。酒吧要的就是气氛。大伙儿玩得嗨，唯独一个男人安安静静地喝闷酒。 那男人穿着西装，戴着一副眼镜，消瘦的脸显得病怏怏的。 “喂，你怎么不去跳啊？”在震耳欲聋的鼓声中，张峰搂着他的肩，“哇，兄弟，你好瘦啊！” 那人没有搭理他，结账，站起来时，张峰发现那人比他高出半个头。 细高细高，豆芽菜似的。 张峰喊道：“哎，别走啊！刚开场，再玩玩呗！喂，叫你呢，芽菜哥！” 那人回过身，冷冷道：“我叫赵昀！” 可随后的日子，张峰开口左一个“芽菜哥”右一个“芽菜哥”，说是喊着亲切。张峰混酒吧，习惯喊男客户称哥，喊女客户称姐，满酒吧都是他的“哥哥姐姐”。赵昀懒得纠正，也就随他去了。 酒吧每天来跳舞的人很多，男男女女尽情挥洒，而张峰从未见过赵昀去跳舞。赵昀不跳舞，也不唱歌，只静静地喝酒。他与四周格格不入，仿佛是丢在火焰中的一块冰。 张峰曾经问他，为什么要特地来酒吧喝酒。酒吧的酒又贵又少，还不如自己买着喝。赵昀当时没有回答。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他自己也搞不清楚。酒吧里似乎有一种他丢失的东西，他被吸引过来，却不知道自己要找的到底是什么。 “哦，我懂了，你是来找个伴儿对不对？”张峰调侃他。 赵昀轻笑：“哼，无聊！” “啊，到我上场了。芽菜哥，记得给我鼓掌啊！”张峰拍拍他，笑嘻嘻地上台了。一曲毕，鼓掌的没有，倒喝彩的一堆。张峰脸皮奇厚，抱着吉他继续唱第二首，第三首。他的吉他弹得好，但小提琴拉出鬼哭狼嚎的效果，所幸电子鼓玩得溜儿，他自弹自唱时观众们的反应如同过山车，一会儿嘘声不断，一会儿又掌声不断。 舞台上的张峰是那么光彩夺目，赵昀回过神时演奏已经结束了。口哨声，鼓掌声，还夹杂了酒吧老板哈哈大笑的声音。等张峰下台时，赵昀已经结账离开了。 一杯调制的鸡尾酒喝不醉，但很贵。张峰发现赵昀每天晚上花钱只喝一杯酒，听听唱歌看看跳舞。但偶尔，张峰还是能看到他喝醉的样子。赵昀在一次酩酊大醉时，滔滔不绝地说起工作上的事情。他说自己换了好几份工作，半年前还生过一场大病。 赵昀的家在小乡村里，父母没读过书没什么文化，他们省吃俭用，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赵昀身上。而赵昀非常争气，学习刻苦，成绩名列前茅。他跳过好几次级，从初中到高中，高中到大学，一步一步，走出乡村迈入大城市。 他考上名牌大学，顺利地完成了学业。他本以为自己能大展宏图，但是出到社会，才发现并不如自己所想那般简单。 来来去去换了三四份工作，每份工作如同设定好的轮回，上班下班，重重复复过着相同的日子。 赵昀如同机器一般工作赚钱，而毕业时的干劲已经消耗得一干二净。没几年，家里又开始催他快点结婚成家。可赵昀始终光棍儿一根，孤零零地一个人住，一个人上班下班。赵昀记不起自己是怎么来酒吧的，好像是某天突发奇想地走进小巷子，走着走着，就发现了这一家酒吧。 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赵昀白天忙工作，晚上到酒吧喝一杯，顺便看那些花里胡哨的男男女女唱歌跳舞。 他觉得非常有意思。 “特别是你！”赵昀醉醺醺地勾着张峰的肩，“你好像天天都很开心啊！酒吧这活儿工资很高吧？” “芽菜哥，你想的太简单了。我只是驻唱，分成结算，并没有固定工资。甚至医保社保还得我自己出呢！” “那你怎么不找个固定的活儿啊？” “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呵！合适的工作？”赵昀嗤笑，喷着酒气道，“小子，你是不是搞错了啊！是你去合适工作，不是等工作来合适你！机会只留给准备好的人，明白不？” 张峰并不气恼，反而点了一杯果汁，笑嘻嘻道：“芽菜哥，你这话说的，啧啧啧！” “怎么了？难道我还说错了？”赵昀想拿烟，结果拿了几次拿不出来。 张峰从赵昀衣兜里摸出万宝路，点燃了，把剩下的揣自己兜里，笑道：“不怕跟你说哦，我其实不会弹吉他，没学过，第一首曲子胡乱弹，胡乱唱。后来慢慢学，慢慢练，还不是一样成嘛！你看我现在弹得多好啊！” “嗝！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嗯自……” “王婆买夸，自卖自瓜！” “嗯，对对，卖夸自瓜……笑什么！给我一支！” 张峰从兜里摸出万宝路，赏了他一支，把剩下的又收兜里了。赵昀随口道了一声谢，烟叼进嘴里才回过神，万宝路是他自己的烟啊！ 某混混倒是气定神闲，丝毫不见惭愧。 赵昀不跟他计较，喝着酒，道：“为什么要玩吉他？” “开心呗！多有意思呀！”张峰叼着烟笑道，“芽菜哥，我问你哦，你有没有试过为了讨好自己去唱唱歌，跳跳舞，或者爬爬山？” “讨好自己？” “对呀，讨自己开心呀！能干的事情有很多，为什么不换一件喜欢的事情做做呢？”张峰拍拍赵昀骨瘦嶙峋的肩，“爱吃萝卜就吃萝卜，爱吃白菜就吃白菜，找回自己的口味，大胆去吃嘛！” 赵昀喝完一杯，又要了一杯。他今天辞职了，心情非常不爽。他回想这些年，庸庸碌碌，倒头来什么都不是。张峰见他神情不对，连忙喊了一声：“芽菜哥！” 幸好赵昀酒气上脑，人也飘忽了，大着舌头道：“那、那你说……该怎么办啊？你有开心的活儿给我么？” 吧台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咯咯直笑：“我有开心的活儿，帅哥要试试么？” 张峰挥挥手：“去去去！找你家老板去！” 赵昀又喝完一杯，拍桌道：“再、再来一杯！” 张峰道：“老板娘，给他来一杯果汁就好啦！” 赵昀是真醉了，他枕在胳膊肘上，迷迷糊糊地唠叨：“怎么办啊……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芽菜哥，你得自己做决定啊！你问问自己，你的工作.爱好是家里人还是社会大流给你定的？你心里追求的是什么，真正喜欢的是什么，你有没有好好想过啊？”张峰晃晃趴在吧台上的赵昀，“喂喂，芽菜哥，熊样儿！别睡啊！你有在听么？？？” 当时赵昀的体质太差，借酒消愁把自己喝进了医院。出院后他消失在茫茫人海，再也没有来酒吧。张峰不知芽菜哥去了什么地方，也不确定那天晚上的对话他听进去多少。酒吧里萍水相逢的人来来往往，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渐渐的，张峰也就不惦记他了。 后来，一家健身馆开业，张峰应聘成为健身教练。他倒是挺喜欢这份工作，开开心心，一干就干了好几年。 今年周年庆，列队迎宾时，他被一个姓赵的副总多看了几眼。 张峰隐约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了。直到有一天，他被赵副总喊去问话，问他江琛去了哪儿。 江琛踢给他的球，是时候传过去了。 “江教练去了哪儿，你是知道的吧？”赵副总从桌上捞起一包万宝路，随手丢给张教练。 平时为了维持客户心中的良好形象，赵副总在外面是不吸烟的。如今在自己的地盘，他就原形毕露了。张教练接住万宝路，叼起一支，把剩下的揣兜里。 “他有事儿，回老家了。” “回老家？”赵副总在他对面坐下，从兜里拿出另一包万宝路，叼起一支，说，“那他为什么不请假，行政的电话又不接呢？” 张教练没法跟他解释。他沉默着，透过缭绕的烟气望着赵副总。 赵副总也一声不吭地等着，见他发呆，唤了一声：“张峰？” 张峰回过神，抹了把脸。赵副总弹了弹烟灰，追问道：“江教练并不是回老家了，而是去了什么地方。张峰，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张峰又看了看他，转头又望向桌上的铭牌。 赵昀。职位：副总。 “他回老家了。”张教练理直气壮地挺直腰板。虽然是蹩脚的谎言，只要不承认的话，赵副总是问不出什么的。 赵副总没发脾气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默默地吸烟。一支烟吸完，赵副总起身打开门。 张教练识趣地站起来。赵副总比他高出半个头，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张峰路过他的时候又多看了一眼。赵副总居高临下道：“还有事？” “嗯，有事儿。我总觉得你很像一个人。”张峰望着他，真是越看越像，“你是不是……芽菜哥啊？” 周年庆那天，赵昀一眼就认出张峰了。 多年未见，张峰褪去了少年稚气，剑眉星目，越发成熟英俊。时光磨砺了他的轮廓，但没有磨去他的阳光和朝气。 用朝气来形容一个男人，实在非常奇怪。可赵昀找不出更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他。张峰给他的感觉，就像没有忧愁没有烦恼，天天都是开开心心的样子。 而张峰的这种朝气，正是他缺少的东西。 许多年前，他辞职后去借酒消愁，结果喝伤进了医院。出院之后，他买票搭上火车，去了云南，又去了西藏，天南地北，不考虑赚钱不考虑业绩，就这么放纵自己好好地玩儿一下。 他好久没有那么痛快过了。 张峰说的对，他一直忙于工作，从来没有讨自己开心过。 赵昀花了大半年时间，一个人跑遍天涯海角。这大半年的空白时间让他终于能够冷静下来好好地反思自己，心里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记得张峰曾经对他说过，人活着没必要模仿谁，只要做回自己就好。问问自己，喜欢什么，追求什么。最重要的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赵昀在北京安顿下来，经过多年打拼，三年前上任公司副总，今年则是陪同老总参加分店的周年庆。视察工作由陈部长负责，赵昀并不打算留在这个城市。 发现张峰的时候，赵昀改变了主意。 赵昀主动留守，陈部长可是开心极了。陈部长惦记家里的外孙女，来了几天就跟队伍回北京了。 赵昀没有成家，也没有谈女朋友，光棍儿无牵无挂。公司派人来视察工作，但实际上还有老总下达的另一个任务。 在教练名单里，赵昀拿着笔挑挑拣拣。名单里已经没有江琛了，董事会的解聘通知已经发布下来，江琛是留不住了。 虽然江琛是冤大头，没犯什么严重的错误。但错就错在，他是矛头指向的人。 总公司考虑到影响，让分公司壁虎断尾。 分公司是没法再留他了。 赵昀拿起万宝路，想了想，又放下了。他走出办公室，沿着走廊去到训练区。 “江教练。” “副总。” “先把工作放一放，你过来一下。” 路过张教练时，赵昀看见对方欲言又止。张教练是见过江琛的解聘通知书，还费尽口舌地劝说，希望公司能撤销这个决定。 但董事会发布的文件，哪有说撤销就撤销？更何况，这块烫手的山芋还上过热门呢！ “江教练，非常感谢这些年你为公司所作的贡献。”赵昀把文件递给他，“这是你的解聘通知，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就在上面签个名。” 江琛早就知道自己要走了，但是真拿到白纸黑字的文件时，他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 文件已经是板上钉钉，几乎用不着看，用不着提意见。他能做的，只有拿笔签名而已。 “日期就写月底。”这是赵昀能给他的最后优待。 距离月底还有大半个月，期间江琛还能继续上班，继续享受福利待遇。 要搬家还是要怎么的，至少还有缓冲的时间。 江琛拿起笔，在解聘通知上签下了名。 番外3 番外3 媒体的力量不容小窥。 能推到风头浪尖的，只有他们准备好的摇钱树。例如节目，明星，又或者是某个作品。 就像一只手，指着，让观众们的注意力集中在一个方向上。 《江山美人》便是成功的例子。 两位名不见经传的主演凭借这部电视剧一跃成为顶流明星；小说作者更是鲤鱼跃龙门，身价倍增。 手机里，随便打开一个界面，入目全是《江山美人》。年过三十的大叔捧着奖杯和鲜花。闪光灯不断，作者大叔笑得满面春风。 敏慧一言不发地看着。 家喻户晓，万众瞩目。这本应该是她享受的荣耀……站在舞台上，捧着奖杯的应该是她！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霸道影帝爱上我》。 曾经有这么一个机会，编辑建议她画影帝题材，可最后还是没有连载成。 只怪当时自己太任性，满腔热情地去画《剑胆琴心》。 作者觉得好，但读者未必卖账。大多年轻人看漫画图个乐，又有谁会注意到作者想要表达的内涵？她辛苦画出来，得到的回报又是多少？还不如卖卖萌卖卖惨再泼一盆狗血来得刺激。 读者们就好这口啊！不画热门又怎么可能成为热门？敏慧啊敏慧，为什么不早点儿醒醒呢？ 敏慧点开微博。 她回来后发了一条微博，问大家想她没有。回应的只有三十多个粉丝，转发五个，点赞量也是可怜兮兮，至今还没够两百。 知名度不够，没人关注。不过没关系。敏慧记得《霸道影帝爱上我》的剧情。每一个分镜，每一个对话，她全都记得。 她希望连载霸道影帝，然而编辑并不支持。 《剑胆琴心》虽然只出版了一本，但已经开始积累粉丝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对于一个作者来说，风险非常大。 “敏慧，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编编，不用考虑了，我已经想好影帝的剧情了。”敏慧给她的答复斩钉截铁，“我打算画新故事，书名就叫《霸道影帝爱上我》！编编，你就给我试一试吧！” 义无反顾，如同飞蛾扑火。敏慧这股劲儿，编辑是见识过的。 她还记得，当时敏慧兴冲冲地决定开一个连载，书名就叫《剑胆琴心》。编辑以为她是心血来潮，劝她再考虑一下。武侠题材比较冷门，不如试试当下大热门的霸道某某类型。 敏慧在编辑的劝说下，画了几份影帝的人物设计，但也仅仅是人物设计而已。她后来选择的，是武侠漫画《剑胆琴心》。 然而，“闭关”回来后的敏慧，却把《霸道影帝爱上我》的故事大纲发给她。霸道影帝的故事具备了许多热门爆点，萌的虐的狗血的，观众爱看的情节几乎全都有。如果画得好，再配合宣传，这本《霸道影帝爱上我》将会成为顶级热门漫画。 面对洋洋洒洒的大纲，编辑却犹豫了。画得好，确实有机会火一把，但敏慧并不擅长这种言情题材。编辑担心她是看到什么热门就跟风画什么。 可经不住敏慧再三要求，编辑同意看看画稿。大纲写得好不代表能画得好。她得亲眼见识一下，“闭关”回来的敏慧到底能画出什么。 “连载的话，至少要准备三期，大约六十页的内容哦！” “没问题！”敏慧信誓旦旦。 六十页而已。她只需要把第一集的前六十页“复制”出来就行了。 “那《剑胆琴心》还画吗？” “编编，我没法同时连载两篇漫画呀！” 《剑胆琴心》停了差不多快半年了。这是一本慢热的漫画——第一本铺垫背景，第二本才真正展开剧情。 由于刚起步，《剑胆琴心》的读者并不多。编辑虽然惋惜，但如果画稿合适，就把《剑胆琴心》停掉，改连载《霸道影帝爱上我》。 敏慧回到这边世界已经有个把月了。当初，她被贺云翔和崔志峰压制着，满腔愤怒无处施展。当时她满脑子疯狂，被怒火灼烧，恨不得将四周化为灰烬。可这些熊熊烈焰，在见到连夜赶来的爸妈时，便化为白茫茫的水汽，蒸发了，消散了，只残留下难以言喻的酸楚。 爸妈面容憔悴，白发苍苍，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岁。这大半年，他们太过劳累，太过伤心。夫妻俩倾家荡产，想尽办法寻找女儿。 武羿联系他们时，他们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时隔大半年，一家三口终于团聚。被父母抱住的敏慧，这才从失去一切的愤怒中清醒过来。 敏慧回四川住了一段时间，打点好家里的事情，还陪爸妈外出散心。爸妈希望她留在四川找工作，但她没有答应。 敏慧最终又回到这个城市，她跟爸妈说，四川适合住，而这个城市适合找工作。 找工作是假，画漫画是真。 敏慧的行李在武羿的出租屋里，武羿索性把住处让给了她。 打扫卫生时，他听见敏慧说：“小武，我不怪你，反而还要感谢你。那边世界的爸妈确实不是我爸妈，我对他们一点感情都没有。我的爸妈，是这边世界的爸妈，这份亲情是谁也无法替代的。小武，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嗯，毕竟这一边才是我们生活的世界。” “你在那边，过得愉快么？” “挺开心。”武羿回想起梦里一家三口去游乐场的场景，感叹道，“也算是……圆了一个梦。” 敏慧翻出一本漫画，像是丢垃圾一般，随手丢进杂物箱里。 武羿看了一眼，那本漫画面朝上，是《剑胆琴心》。 敏慧翻找行李，把草稿纸、故事大纲、读者来信……所有关于《剑胆琴心》的一切，一股脑儿丢进杂物箱。 然后，她把杂物箱盖好，放到墙角：“好了，过去的就过去吧！” 武羿敏锐地觉察到一件事：“姐，你不画剑胆琴心了？” “不画了。” “那你准备画什么？” 敏慧擦了擦手写板，笑道：“当然是影帝呀！” 隐藏在敏慧的眸子深处的狂热，让武羿如堕冰窟，浑身都冷。 “所以，敏慧准备连载影帝了？”崔志峰打方向盘，车子驶入停车场，“那剑胆琴心怎么办啊？” “她不画了。”武羿道，“她认为画武侠纯粹浪费时间。” 崔志峰停稳车子，熄了火：“浪费时间？恐怕是因为剑胆琴心不赚钱，影帝才能赚钱吧！敏慧她还陷在漩涡里，没有走出来呢！” 武羿没吭声，崔志峰知道他心里其实很明白，敏慧为了《剑胆琴心》付出大量心血，却在品尝到影帝的成功后，将她的心血作品如垃圾般抛弃了。 武羿能把敏慧带回这个世界，却没办法干涉她的选择。 如同当年，爸妈没法干涉她去画漫画那般。敏慧有她自己的追求。她如同上满发条的马达，拼了命的埋头往前冲。 买完菜，两人又去吃了一碗馄饨。武羿觉得味道还行，于是买了半斤生馄饨，说是给敏慧带过去。 平时他会给敏慧送水果送包子，生怕敏慧一个人会饿死。 崔志峰就笑他比老妈还老妈。等见到敏慧时，崔志峰笑不出来了。 敏慧一个人窝在出租屋里画漫画。屋子里拉着窗帘，昏暗的灯光映着她憔悴的面容。出租屋里散发一股红烧牛肉面的香味，垃圾桶里满满的全是方便面包装袋。 武羿经常来帮忙收拾冰箱和杂物，出门的时候会顺手带上垃圾。垃圾桶的袋子是他四天前套的，说明敏慧已经四天没有出过门了。 武羿清理出蔫巴的苹果，将馄饨放到显眼的位置，叮嘱道：“姐，馄饨放冰箱了，还有桃子和猕猴桃，要记得吃。” “知道啦！要喝茶么？” “不用，我们一会儿就走了。”武羿翻了翻茶罐子，茉莉花茶还有半茶罐，足够敏慧喝上十天半月。桌子旁边的零食是高琳琳带来的，一直放在塑料袋里。武羿打开柜子，把饼干和薯片一件件收好。 武羿收拾东西时，敏慧坐在电脑前继续画草图。崔志峰四下看了一眼，忍不住道：“敏慧，你平时不做饭么？” “没空呀，要赶稿呢！” “你多少天没出门了？” “不知道哦……”敏慧记不得上次出门是什么时候了。她没日没夜地赶稿，有时候一觉醒来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 时间就是金钱。敏慧深刻地领悟到这古老的教诲。她争分夺秒，只盼生活尽快回归“正轨”。 崔志峰随手捡起一张草稿纸，入目全是时髦男男女女，各种姿势各种表情。敏慧把她记忆里的角色拓印下来，掰碎了又揉一起，一个个，仔仔细细地整合进草稿纸里。分镜，对话，各种热议的名场面……厚厚一叠草稿纸里，已经包含了《霸道影帝爱上我》的前四本内容。 在记忆淡化之前，她必须确保自己能牢牢地掌握这一切。 “敏慧，你这样可不行，偶尔还得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崔志峰起身道，“我给你带点菜上来。” “不必，家里没米。” “……那买点米。” 敏慧拿起红牛喝了一口，道：“不用买了，家里没饭锅。” “你跟高琳琳住的时候不用饭锅？” “饭锅是她的，我一直没买。” 崔志峰不信，还跑厨房翻了一下，只翻出一个小奶锅。 敏慧全神贯注地画草图，她的速度非常快，一格一格，无论是分镜还是角色动态，仿佛不用思考就能画出来。 敏慧两眼放光充满干劲的样子，简直就是红牛本牛。武羿临走时洗了一串葡萄和一个桃子，他把水果放到显示屏旁边，免得敏慧画着画着忘记吃了。 “爸妈打算寄橙子，是寄你这儿还是我那边？” “你那边吧。” “好。”武羿提起满满的垃圾袋子，道，“姐，我走了，你注意休息。” “小武，你没必要留在这儿照顾她。”走到楼下时，崔志峰说，“这份责任，你其实可以放下的。” 武羿话不多，只“嗯”了一声。 崔志峰解锁上车：“小武，你就不能多说几句嘛？万一遇上莹莹，你这样儿可是没法讨女孩子喜欢啊！” “莹莹说，那边的我也是话不多，但她就喜欢我这股闷劲儿，又酷又帅，特别可靠。” “哟哟哟！你看看你，外出一趟居然学会夸自己了！” “不是夸，是阐述事实。崔总，你别看我，专心开车。” “靠！谁看你了，我是在看你那边的倒后镜！” “好吧，我信了。” “小武，你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敏慧有敏慧的生活。” “我知道。”武羿心里其实一片澄明，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目前的状态，我实在放心不下。” 崔志峰还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晚饭是武羿下厨。吃饭时崔志峰和贺云翔两个男人一台戏，有说有笑，侃天说地。武羿就当是听收音机，左耳进右耳出。 崔志峰几杯酒下肚，苦水滚滚直冒，说他忙完这边的项目，就得去欧洲出差。他说他的秘书没法跟他一起去。秘书有家有室，儿子还在上小学。而他这一出国就得在国外待上一年半载，去了欧洲还得跑俄罗斯，跑完俄罗斯还得去加拿大。贺云翔就调侃他：“看你孤家寡人怪可怜的，要不要阿翔陪你一起双宿双飞啊？” “别别别，我可不想跟某人抢伴儿呢！” 贺云翔眉头一跳：“哦？某人？” 某人不失时机地咂咂嘴，咬住了贺云翔塞过来的牛肉丸。 崔志峰：“哎哟酸了酸了！小武，咱俩别围观了，吃吃吃，夹牛肉丸，赶紧的！不用给他们留！” 酒足饭饱，贺云翔和崔志峰进房间聊项目了。武羿在阳台收衣服，江琛走到阳台，轻声道：“小武。” “啊，江教练。” “小武，我可能要搬走了。” “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 江琛递给他一支烟，武羿摇摇头。江琛自己点上，道：“我月底就要离开健身馆了。” 武羿明白过来：“那……你找到新工作了？” “还没有。”江琛呼出一口烟，“赵副总给我留了大半月的时间，我得好好把握一下。如果新公司离得远，我就得搬了。” 武羿沉默片刻，道：“他们知道么？” 江琛摇摇头：“还没跟他们说。小武，月底之前我会去找房东说一下，如果你觉得这儿合适，你可以替换我继续住在这儿。房东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不会刁难你的。” 番外4 番外4 手机响起时，江琛瞥见鸟儿成群结队地飞过。 电话是爸爸打来的。每当爸爸打电话来时，江琛总能见着几只猫，或者几只玩耍的蝴蝶。这回是一群鸟儿。很奇怪的，伴随铃声，他有一种温馨的感觉。 江琛接通：“爸！” “琛琛啊！最近过得还好吧？想爸爸妈妈没有啊？” “想啊，当然想啊！” “嘿，就会说，也不见你回来看看咱俩！” “爸，改天接你们来这边玩！” “嗨，城市有啥好？还不如咱家山清水秀呢！”江爸爸压低声音，“琛琛啊！” 江琛听这语调，马上知道他想说什么了。果然，江爸爸神秘兮兮道：“有没有找着喜欢的女孩儿呀？” “爸，不用给我介绍姑娘了。缘分这事情，强求不来嘛!” “千里姻缘一线牵，咱们也就顺手给你牵一牵！琛琛啊，这回的姑娘是老李他妹妹的女儿，跟你同龄，人还不错，你看看啥时候回来一趟见见面？” “爸，等有假期了我就回去。” “小子，你能换一个理由么？回来见见面有那么难么？” 江琛就笑：“爸，有缘分，总会见面的。你也不要急啊，我这边，高龄光棍儿一大堆呢！” “嗨，净瞎说！”那边似乎有人喊，江爸爸应了一声，“来啦！马上马上……琛琛，不聊了，老李找我打牌去了！老李妹妹的女儿，老爸帮你先预约了，有空赶紧回来哈！” “爸，你可别耽搁人家姑娘啊！” “知道啦知道啦！挂了哈！” 江琛笑着摇摇头，关了屏幕。不一会儿屏幕又亮起来，江爸爸给他转了五千块钱，说是零花钱，让他吃胖点回来见女朋友。 见女朋友是假，关心倒是真的。每次聊完电话，爸爸总会意思意思给他转点生活费。有时候是几百元，有时候是几千元。江爸爸觉得大城市伙食贵，消费高，还不如乡下吃的好，他担心江琛那点儿工资不够花。江琛寄回家的钱，有一半陆陆续续又被他转回来了。 江琛拿他没办法，把钱存着，改天再送回家去。 屏幕再次亮起，这回是招聘信息。他的好哥们知道他要离职，纷纷给他推荐各种餐饮企业。厨师比健身教练热门，到处都在招。城里健身馆不多，餐饮业却遍地开花。以江琛这厨艺找一份好工作并不难，就看他愿不愿意改行。 张教练对此表示不同意。江琛有着好几年教练的经验，改行去当厨师，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但江琛在健身行业已经是热门人物，他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评价他，但他投的几家健身馆，全都没有回应，那些简历如同石沉大海。 这块烫手的山芋余温还在，没人敢接手。 “小江，我觉得你不必太着急。”在消防通道里，张教练递给他一支烟，“再观望观望也不迟。”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江琛却还没找着工作，说是不急是不可能的。他呼出一口烟，笑道：“小张，时间不多了，下周五我就真的要走了。” 张教练摇摇头：“小江，我说你哦，你可是陷入了一个思维怪圈哈！” 江琛奇道：“什么怪圈？” “赵副总给你半个月时间，你就画地为牢，把这短短半个月当成是期限了！” “难道不是吗？” “难道是吗？”张教练揽着江琛，“兄弟，除了找工作，你就没有别的出路了？” 江琛枕在张教练肩上，怪里怪气道：“哎呀呀，难道帅哥你养我么？” “养！等我了傍大款再养！” “嘁！没诚意！” 张教练神秘兮兮道：“小江，不怕跟你说哦，我觉得赵副总另有打算，你不要急。” 江琛挑挑眉：“赵副总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啊？” “没有，我又不是他的谁，他有事儿又怎么可能找我商量？”张教练弹了弹烟灰，“昨天我送东西进去，看到他桌子上放着你的档案。按理说，你的档案应该由行政那边处理掉才对。” “这倒是……”江琛琢磨片刻，忽然奇道，“你给他送什么东西？” “一份文件袋。” “哈？就这样？” “对啊，我也想不明白，他明明可以叫行政给他送过去啊！后来，等我带着文件袋进办公室，就看到你的档案放在桌子上。我没敢拿，也没敢问，他也没跟我说什么。不过嘛，我觉得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小江，我建议你再等一等，观望一下，没准事情还有转机也说不定。”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到周一。 上午是例行周会，距离江琛正式离职还有四天的时间。自从解聘文件下达后，江琛再也没有参加教练相关的会议。 与他一起留在外面的，还有一个姓王的教练。王教练平时跟江琛不在同一个区，见面不过点头之交。但事情就是这么奇妙，两人因为离职而成为了朋友，并肩坐在消防通道里。 “我准备回老家结婚了。”王教练递给他一支金红梅，“你呢？有喜欢的人没有呀？” 莫名地，江琛想起一个人。某种隐秘的情愫浮上心头，他心虚地摇摇脑袋。王教练一眼看出江琛的心事儿，勾着他的肩，鼓励道：“嘿，肯定是有了！对不对！小江，你有喜欢的人了！追女孩子要大胆一点，主动一点啊！” 王教练猜对了，江琛确实有喜欢的人。但那人并不是女孩子。 “她知道你喜欢她不？” “他不知道。” 王教练诧异：“你还没跟她表白啊？” “没有。”江琛脸上发烫。他这老司机平时跑惯了火车，装流氓装习惯了，实在很难想象，自己一本正经地表白是什么场面。 会不会被他踹得满地爬？ “哎，你呀你，喜欢人家，就得主动一点啊！” “唉，哪有这么容易哦！” 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跟他表白呢？江琛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了，居然会对一个男人动了心。 王教练拍拍他：“看你是初恋，对吧？呵，我就知道。想当年我也跟你一样，啥都不敢说，生怕对方讨厌自己。其实呢，就是没有自信，绕着对方转，偏偏不敢更上一层楼。年轻仔，要不要哥哥给你传授一点经验啊？” 江琛来了兴致：“洗耳恭听！” 王教练：“拿耳朵来！” 两人嘀嘀咕咕，聊着聊着忘记了时间，回过神时已经快吃午饭了。那些开会的教练居然还没出来，客人们倒是多起来，三三两两地一边聊天一边训练。 真是奇怪了，平时半个小时的会议，居然开到现在还没开完。江琛回到负责的区域，就见贺云翔和崔志峰在跑步机上。贺云翔跑步，崔志峰走路。 “崔总，偷懒可不行啊！”江琛把机器调成跑步模式，然后锁定。 崔志峰“哎哎哎”嚷了起来：“太快了太快了！” “你这是最慢的一档，你看看人家贺总，对比对比？” “阿翔！阿翔！你快说说你家的小江！” 贺云翔装傻：“什么我家他家的？” “就是啊，生米还没成熟饭呢！”江琛跑火车习惯了。王教练提醒过他，平时开玩笑归开玩笑，但该正经的时候还是得正经。要不然，对方会习以为常地以为你在开玩笑。 江琛偷眼看了看贺云翔，没想到贺云翔也在看他。 崔志峰装傻：“什么煮成熟饭？怎么煮？我不懂，教教我！” 江琛顺水推舟道：“简单简单，回去就教你！以后煮饭这事儿就归你管了！” 黄教练开完会，远远地叫了一声：“崔总，贺总！”走过来一看，把机器调成了训练档——这下崔志峰的速度终于追上贺云翔了。 安置好他们，黄教练把江琛带去了消防通道。张教练正在里面等着，分给他们一人一支烟，叼嘴上，却没点燃。 江琛观察着他的表情，奇道：“怎么了？被领导批评了？” 张教练把烟拿了下来，说：“不是。小江，我们要走了。” 江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要走了？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了？” 随后，他想起自己的破事儿，咋舌道：“难道是因为我……” “嗨！不是不是，别瞎琢磨！”张教练挥挥手，“广州那边要开分馆，你应该听说过吧？我们要过去了，赵副总一共选了十个人，我，小黄，蔡哥，还有那边的几个老哥。” 张教练示意小窗口。江琛看过去，那几名资历比较老的前辈正在与赵副总聊天。 “广州那馆子已经装修好，文件也已经批了下来，赵副总正式成为广州分馆的负责人。”张教练眼眶有点红，“小江，我真舍不得你。” “有啥舍得不舍得？”江琛笑了，“就算你们不去我也得走啊，还不是一样嘛！又不是去天涯海角，有机会还是可以聚一聚。蔡哥知道么？” “行政那边应该会给他打电话。” “你们啥时候走啊？” “下个月月初。” 事情发展与那边世界一样。那边世界是陈部长负责，这边世界是赵副总负责。挑选资深教练调去分馆，目的在于培训新人。这次的工作变动可谓是升了职，加了薪。 江琛不知道在那边的世界，江琛有没有跟他们在一起。那边的江琛没有卷入漩涡，干干净净，肯定也是能选上的吧？ 如果自己留在那边，没准就去广州了。 江琛点燃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呼出来时，仿佛所有的压力和焦虑全都呼了出去。江琛莫名感到一阵轻松。 “恭喜你们！”江琛揽住他们的肩。 “好兄弟！”黄教练和张教练也抱住了他。 等江琛出去时，贺云翔和崔志峰不见了。刚刚还在跟教练们聊天的赵副总也不见了。前台小妹从微波炉里端出饭盒，朝他道：“江教练，你还不去吃饭呀？” “一会儿就去。贺总他们走了？” “哦，跟赵副总出去吃饭了！” “崔总也在？” “对啊，他们三个一起呢！” 江琛有些诧异。无风不起浪，赵副总约贺云翔和崔志峰，肯定是有事儿。 江琛猜不出是什么事儿，但他能确定的是，这事情肯定与自己无关。三个老总聚在一起，聊的只能是工作上的事情。难怪今个儿贺云翔和崔志峰百忙抽闲地来锻炼了，估计就是与赵副总有约。 下午三点，赵副总回来了。 赵副总进办公室，过了半个小时，他又出来，径直走到训练区。 江琛以为他是去找张教练，没想到他居然路过张教练，朝这边走过来。 “工作先放一放。”他对江琛说，“你过来一下。” 江琛去过几次赵副总的办公室。平时赵副总约谈工作，总会把教练叫进来。江琛签下解聘文件那天，是他最后一次进办公室。 时隔多日，他又踏进了这地方。 赵副总关门时，朝外面道：“你要不要进来？” 外面那人似乎犹豫了。赵副总在门边等着，过了一会儿，那人进来了。不出所料，是张教练。 赵副总有时候会给张教练“开小门”，方便让他传达一些小道消息。江琛想起张教练看见的档案，说不定就是赵副总故意摆在那儿让他看的。 “坐。”赵副总抬手又丢过一包万宝路。江琛叼起一支，递给张教练。张教练这回没吸烟，而是把整包万宝路揣兜里了。 赵副总被这混混顺走了好几包万宝路，但他也不介意：“江教练，你找着工作没有？” 江琛愣了一愣，不明白赵副总为什么关心这个，坦言道：“还没。” 赵副总把一份文件放桌上。是江琛的档案，他应聘时填写的简历夹在最上方。 不知不觉过去这么多年了。江琛翻着自己的档案百感交集。赵副总把档案还给他也好，省得他重新去写新的简历。 找工作时，在旧简历的基础上再添加新的工作经验就行了。 “在广州天河区，新的分馆已经装修好。总部的委托文件在三天前正式发布，我将全权负责广州分馆。”赵副总坐到沙发对面。这些细节他相信张教练已经跟江琛聊起过，但还有一件事，他得以负责人的身份亲自去说：“江琛，你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广州分馆吧。” “嗯……呃？？？” “本周五你正式离职，是自由人。你可以把档案留下，我拿走，就当是投了广州分馆。当然，如果你不想留下，你现在就可以把档案拿走。” 番外5 番外5 空气是热的。眼前泛着连绵不绝的闪光，敏慧捧着奖杯站在舞台上。四周黑漆漆，她看不见台下的人群。镁光灯隔绝了一个世界，但敏慧知道，自己正处于世界的核心位置。 嘉宾们鼓掌，评委们鼓掌，她还看见曾经让她羡慕的几位同行，此时仿佛角色倒转，那些大佬们坐在台下满脸羡慕地望着她。 敏慧微笑着接过一捧鲜花。仿佛被整个世界围绕，所有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黑暗中传来一声怒吼。敏慧看见一模一样的自己从黑暗中爬上舞台。 那个敏慧怒气冲冲地指着她：“霸道影帝是我画的，她偷了我的漫画！她是小偷！” 敏慧确实有那么一点心虚，但转瞬即逝。她理直气壮道：“我偷你的漫画？你有证据吗？！” 那个敏慧拿不出任何证据。敏慧就是看准了她的这情况。有时候真相是一回事，谁占道理又是另一回事。那个敏慧气得浑身发颤，朝着敏慧扑了上来。保安冲上台，拽住了那个疯狂的敏慧。 “小偷！你是小偷！”那个敏慧奋力一挣，却摔到了舞台外的黑暗中。敏慧探过脑袋，想看看她摔到什么地方了。黑暗里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 “明明不是你的东西，你还当作自己的，你好不要脸！”那手将敏慧拽了下去。敏慧跌进黑暗中，一下子醒了。 屏幕的光幽幽照在敏慧脸上。窗帘缝隙透着一点光；灰尘静静地飞舞；啃了一半的苹果已经发黄氧化。而屏幕上，是画了一半的草图。 原来是梦啊？敏慧揉揉眼。站起来时，眼前一阵眩晕，她又跌坐回去。 她休息了一会儿，又拿起了笔。 梦就是梦，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眼睛好疼，又酸又胀，快要睁不开了。敏慧记不得自己多少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也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趴在电脑桌上睡着的，总之，身体尝到睡眠的滋味，开始叫嚣着要她去睡一下。 敏慧拿起手边的红牛，打开，一口气喝了半罐子。 稿子里有许多建筑，画起来特别麻烦。光是这一页就画了两天有余。 无论如何，今天要把这张稿子画完。敏慧去洗了一把脸，又坐回电脑前。这一画就画到了傍晚，窗帘缝隙的光变成了橘黄的颜色，然后渐渐暗淡，夜幕终于降临了。 开门声响起。敏慧知道，是武羿来了。 “姐！吃饭没有？我给你买了小笼包和水果。”武羿摁下开关，四周亮起来。敏慧揉揉眼，笑道：“小武，又买水果啊，昨天的买的还没吃完呢！” “姐，我昨天没有来，你记错了。” “咦，你不是昨天来的么？” “我是上周六来的，今天都周三了。” “敏慧，你这几天有没有出去走走运动运动？”崔志峰看她脸色不好，担心道，“有没有正常吃饭啊？” 崔志峰次次过来就是问她有没有运动有没有正常吃饭。敏慧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笑道：“哎哟，崔总，你可比小武还老妈啊！” 武羿把小笼包放桌子上，道：“姐，小笼包还热着，赶紧吃了吧！” “哦，正好，我也饿了。”敏慧记不起自己有没有吃午饭，好像吃了又好像没有。她摇摇晃晃站起来，走了没几步，眼前忽然一黑。晕过去之前，敏慧看见武羿张开胳膊捞住了她。 江琛与贺云翔赶到医院时，武羿刚办理完住院手续。 敏慧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崔志峰见吊瓶打完了，于是起身摁铃。护士来换瓶，拿走小的，又挂上一个大的。 补营养，补水，补电解质。医生开了一堆吊瓶，恐怕得打到天亮。 连轴转的齿轮终于卡壳了，敏慧这一觉睡得沉。武羿趁着江琛替换的空挡跟崔志峰回去收拾衣服。按理说，他们这大老爷们不方便收拾女孩子的衣物，但实在没办法，敏慧孤家寡人，身边只有武羿最亲了。 回到出租屋，武羿四处翻找。敏慧的东西挺杂，平时又没有好好收拾，武羿翻了好一会儿才找齐。正想找水桶，崔志峰说水桶等去到医院再买。 回到医院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武羿留在医院守了整夜。到了白天，武羿找来一位姓陈的女护工。 有她帮忙轻松多了。陈姨帮敏慧擦身子时，武羿站到外面，从兜里拿出一包烟。 烟是崔志峰留下的，说是给他解解乏。武羿平时不吸烟。不吸烟不代表不会吸。武羿第一次吸烟是在初中的时候，后来敏慧的爸妈发现了，他就再也没吸了。 武羿点燃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气进肺的滋味并不好受，但确实提神。武羿咳了咳，又吸了第二口。一口一口，他像个老烟民，面无表情地把烟吸完了。 武羿估摸着时间，摁熄烟头走回病房：“陈姨，我去上班了。今天就麻烦你了。” “没事，你去吧，这儿我看着！”陈姨给敏慧掖好被子，看了看吊瓶，然后摁铃。 敏慧还没醒，也没见打呼噜。她的魂魄像是跑了，只留下一副躯壳。武羿说：“陈姨，她醒了，你给我打个电话吧！” “好的。” 武羿出到医院大门时又点燃一支烟。靠尼古丁撑着，他总算没那么困了。 敏慧下午三点左右醒了，说想吃蓝莓。武羿下班后跑了半条街才找着卖蓝莓的水果摊。 敏慧精神不太好，蔫蔫的。陈姨喂她粥，她不吃。武羿洗了蓝莓，她吃了几颗就不要了。 “要喝点什么不？”武羿问她，“果汁好不好？” 敏慧气若游丝：“……可乐。” 武羿哪里敢让她喝可乐。敏慧只好道：“那……胡萝卜橙汁吧！” 城中村里的果汁店榨橙汁时会加一个根胡萝卜，武羿给她买过好几次。 敏慧拽住他的袖子：“小武……顺便帮我拿手绘板，笔记本电脑在柜子里。” 崔志峰忍不住道：“敏慧，医生说你的眼睛也出问题了，你最好这半个月不要看电脑，手机也要少看才好！” 敏慧也明白自己眼睛出问题了，于是想了想，道：“那给我拿几张草稿纸吧！我不看电脑，用纸画画总行了吧？” 涂鸦是敏慧的解压办法，平时她无聊时总会随手画上几笔。 两人出到大堂，正好遇上江琛。 江琛带来了一些鸡汤，而贺云翔正在找停车位，崔志峰打电话过去时他还没找着位置。 “那得了，别找了。阿翔，你来大堂正门，带小武回去一趟。”崔志峰说，“一会儿医生要过来，我跟小江陪敏慧。” 贺云翔的车子很快来了，接了武羿，车子驶出大堂，被堵在路上。此时正是饭点，医院里车多人多。 电梯门开了，成群结队的人蜂拥而出。 丘家贵也在人群里。他瘦了，憔悴了，两鬓头发也白了。但他似乎非常开心，眉目间尽是喜庆。 江琛喊：“丘叔！” 丘家贵抬起头：“啊，小江！” “丘叔，精神不错啊，是不是遇上喜事儿了？” “呵呵，喜事，喜事！”丘家贵神采飞扬。能让他开心的当然只有一件事，江琛早猜到了。不出所料，丘家贵笑道：“露露醒了！” 崔志峰也听说过丘房东的事迹。这丘房东过得也是坎坷，在那边世界遇上车祸，在这边世界也遇上车祸。不同的是，那边世界他老婆和女儿全没了。而这边世界，他老婆离婚了，女儿还活着，只是重伤一直未醒。 江琛跟他聊天，说一个朋友住院了，带鸡汤来探望探望。 “哦，这样啊！”丘家贵看向崔志峰。 江琛介绍道：“这位是崔志峰。” “丘叔，你好，叫我小崔就好啦！”崔志峰客客气气地跟他握手。 既然遇上房东，江琛索性把他和蔡哥调职的事情跟他说了。丘家贵表示理解，说换人的话只需要另外签字就好了，改天他就过去处理一下。 江琛把鸡汤给敏慧送去，又跟崔志峰去探望了一下丘露。丘露还非常虚弱，但可以吃米糊了。护工阿姨正伺候她吃米糊。 丘露不认识他们，而丘家贵去吃饭还没回来。崔志峰跟江琛就这么远远地看了一眼，打算明天买点营养麦片再来探望探望。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武羿带着橙汁和草稿纸回来了，敏慧却已经睡了。武羿轻轻地把橙汁放桌上。 崔志峰奇道：“阿翔呢？” 武羿说：“找停车位呢！” 崔志峰打电话过去，贺云翔哼道：“是啊，还没找着啊……也不见你把你的车子挪开让给我？” 崔志峰哈哈大笑：“我可没有开车来哦！” “那你是飞过来的？” “我跟小武骑共享自行车来的。阿翔，一看你就知道很少来医院，这儿人多车多，比菜市场还热闹呢！” 贺云翔找来找去找不着车位，哼道：“那我回去了！” “哎，别别别！既然来了，总不能白走一遭嘛！” “那你想怎样？” “我想搭你的顺风车！” 贺云翔气笑了：“好嘛！我成你的司机了？” 崔志峰就笑：“你手头有我那几千万的单子，做做我的司机不过分吧！车费早给你啦！” 回家之前，崔志峰物尽其用，指示贺云翔开车去沃尔玛。崔志峰挑了一包营养麦片，武羿也顺便买了一些敏慧爱吃的开胃零食。 敏慧很早就醒了。 从微白的晨曦中看去，病房显得非常空旷。隔壁床的女孩子已经出院了，昨晚走的，今天不知又有谁会住进来。陈姨正躺在折叠床里，她做护工一直睡折叠床，位置就在病床触手可及的位置，方便病患随时叫醒她。 病房里一切都是寂静的，蒙着灰白的颜色。敏慧躺在病床上静静地享受这清晨的寂寥。手腕还是酸痛的，说是有肌腱炎。眼睛也是酸痛的，见不得太强的光，幸好那柔柔的晨曦并不刺眼。医生叫她多看绿色的东西，例如花花草草。可她环顾一圈，病房里没有绿色的花草，反而在墙角发现了泛着幽幽绿光的逃生指示灯。 敏慧不饿不渴也不想睡觉。于是她拿起纸和笔，随手画起了涂鸦。 敏慧没有念过美院，画画全靠自学，她创作出的《剑胆琴心》每一格每一景堪比专业级水准。更有读者寄信给她，说非常喜欢她的画，希望能出一份教程。 外面渐渐亮起来，万物复苏，走廊开始有人走动。敏慧沉浸在涂鸦里。陈姨醒来时，敏慧已经画完一幅场景了。 陈姨看到那幅涂鸦时非常震惊。她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像是枯萎花儿的女孩，居然能画出如此……她词穷，想不出该怎么形容，脑子里只蹦出“水灵”两个字。 对，水灵水灵的画。如同活泼的孩子，充满了生命力。 “可以送给我嘛？我家有个孙女，肯定也喜欢这画儿！”陈姨对她的涂鸦爱不释手。 涂鸦而已，要多少有多少，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敏慧就送她了。陈姨开心极了，她将草稿纸卷成一卷儿，用橡皮筋绑着。 护士来抽血量体温。她进门时顺手开了灯，明晃晃的灯晃得敏慧两眼昏花。护士抽完血就走了，敏慧夹着温度计闭目养神。陈姨问她想吃什么早餐，敏慧说不用，她表弟会给她带过来。 陈姨打来热水给她洗脸。洗完脸，又拿着体温计去找护士。等陈姨回来，敏慧说：“陈姨，你先去吃个早餐吧，别饿着了！”陈姨看她精神不错，于是叮嘱了几句，便带着涂鸦离开了。 陈姨离开没多久，武羿打电话来，问她想吃什么，要不要给她带一碗馄饨。 武羿正在医院附近的馄饨店里。这条街有粥有面，各种吃的喝的琳琅满目。敏慧想了想，说想喝昨天的胡萝卜橙汁。 武羿二话不说，要骑共享车子回去给她买橙汁。 崔志峰拦住他：“哎哎哎，还跑回去干啥啊！买一瓶果粒橙不就解决了！你也太宠你姐姐啦！” “弟弟宠姐姐，天经地义嘛！” “哎！小武……靠！真的回去了！” 贺云翔慢条斯理道：“哎哟哎哟，好大的醋味儿，我看你就吃人家敏慧的醋了！” 江琛笑道：“崔总，武羿从小跟敏慧一起长大，敏慧还帮他打过架出过气。你说，能不亲吗？” 两碗热腾腾的猪肝瘦肉面送上桌。江琛把肉片夹贺云翔碗里。 崔志峰支着下巴道：“嘿！敢不敢喂一个？” 江琛眉头一跳，夹起一口面递到贺云翔唇边：“喂就喂！怎么不敢了？” “就是！”贺云翔大大方方吃了。礼尚往来，也夹起一口面喂到江琛嘴里。 阳光勾勒着轮廓，绒绒地镀上一层光。桌子的，椅子的。空气中飘散着面汤的香味。他记得贺云翔淡淡的笑意……以及送到唇边的，隐藏着肉片的那一口面。 在不久的将来，江琛独居住广州时，总能从阳光中寻回那一丝浮光掠影的温暖片段。 番外6 番外6 “命”这个字，拆开，便是“人”、“一”、“叩”。 人间一遭，总有一些事情是要臣服，是要朝命运叩首的。 但也总有那么一些人，骨子里还有着不服输的气势，试图去做力所能及的事。 知命，但不认命。 例如丘家贵。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改变了他的人生。医生告诉他，丘露两个月内醒不来，那么人就基本回不来了。医生要他做好心里准备，露露就算活下来，也会成为植物人。他劝丘家贵面对现实，好好考虑一下后续的费用以及生活开销。 两个月过去了，露露没有醒。丘家贵的存款也用完了，但他没有放弃，起早贪黑，只为多挣一点医药费。 日升月落，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丘家贵瘦了，两鬓也白了。转到普通病房的丘露依旧没醒。医生还是那个主治医生，姓陆。陆医生这回没有劝什么，他知道丘家贵不会听的。丘家贵内心有股莫名的劲儿，像是燃烧的蜡烛，愿意为宝贝女儿付出一切。 丘家贵每天带一些花儿放露露枕边，有时候是清香茉莉，有时候是淡雅香花。他几乎天天跟女儿说话，每一天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题。随着治疗，陆医生更改了好几次用药，到最后，他换成了补液补营养的药。 谁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陆医生每天固定巡查，偶尔陪丘家贵聊聊天。护工阿姨还是那个护工阿姨，她也不知道自己要陪护多长时间。对于她来说，照顾谁都一样，都是她的本职工作。 时间就这么耗着。谁也没想到，在一天夜里，丘露居然醒了。 她醒了的时候护工阿姨正好在睡觉，隔壁床的病人也在休息。谁也没有发现她醒了。护士路过时，朝病房看了一眼。正是这一眼，她惊喜地发现，那一直昏迷的小姑娘终于睁开了眼。 露露醒了，丘家贵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更大的负担接踵而至，为了让露露康复，他必须准备更多、更全面的营养食物。而往后的开销也成了一个重担。话虽如此，丘家贵给露露买营养米糊时一点儿也没有犹豫，即使那昂贵的米糊足足花了他半个月的工资。 “只要露露能好起来，再苦再累都值得。”吸烟区里，丘家贵招呼他们落坐，“真是不好意思，只能在这儿接待你们。” 贺云翔感叹道：“丘叔，你也真是辛苦了。” 丘家贵摆摆手，乐呵呵的开心极了：“谢谢你们来探望露露，真是有心了，又拎水果又拎麦片，真是太感谢了！” 武羿偷偷观察丘家贵。据他的警察朋友描述，丘家贵被烧成了重伤级病患。可在武羿看来，这个丘家贵健健康康，并没有烧伤的痕迹。 “这位是武羿，小武。”贺云翔介绍他。 武羿回过神，连忙跟丘家贵握手。 贺云翔继续介绍：“这位是我发小，崔志峰。” 崔志峰跟丘家贵握手，笑道：“呵呵，丘叔，我们之前见过呢！” 这几个年轻人文质彬彬，待人处事礼貌得体，丘家贵对他们印象挺好。他道：“房子给你们住，我也非常放心。小江，你和蔡哥大概啥时候去广州呀？” “月初，五号左右。” “哦，快了啊！”丘家贵想了想，“要不这样吧，明天周末，我晚上过去一趟吧！” 江琛笑道：“丘叔，早点来，一起吃个饭！” “呵呵，吃饭就不必了。”丘家贵不好意思地笑笑，“送餐回来也差不多要七八点了呢！” 丘家贵兼职跑腿送外卖，午饭晚饭期间正是他忙碌的时候。赚钱不容易，江琛只好作罢。几个人又天南地北聊了一下。回到病房，露露已经醒了。她说话还不太利索，莺莺细语地要讲故事给爸爸听。 丘家贵见她有气无力的，就劝她多多休息。 护工阿姨说：“丘叔啊，她要说，你就当故事听听呗！人家露露憋了一肚子的话，总得给她泄一泄才好呀！” 丘家贵叹气：“说来说去，还不是说她的梦嘛！” 江琛奇道：“哦？什么梦啊？” 丘露道：“大哥哥，我跟你说我跟你说哦！” 丘家贵担心道：“露露！” 护工阿姨笑道：“丘叔，你就让她说说话，锻炼一下吧！” 丘家贵只好投降：“好吧好吧！” 丘露从醒来那天就一直想说话，可拔管没多久，她什么也说不出来。等渐渐恢复，能说话了，她断断续续跟丘家贵讲起梦里的事情，可惜丘家贵总让她休息，以至于话没说完她就“休息”去了。 这回，她对着好不容易盼来的听众，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她说她看到了他们一家三口走在街上，路过麦当劳时她牵着妈咪要吃雪糕。然后一辆大车冲了过来，撞倒了自己和妈咪，然后救护车来了把他们送医院了。很奇怪的是，妈咪躺在推床上，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妈咪站在她旁边。医生护士来来往往，在她身上穿来穿去。他们看不见那半透明的妈咪，但妈咪却能看见他们，并且还能看见围观的自己。 “妈咪，你怎么不进去呀？”露露记得自己问了她一句。 那个妈咪笑着摇摇头，说她身体坏了，进不去了。 露露急了：“那怎么办啊？” 妈咪摸摸她的脑袋，笑道：“所以我要走了啊。” 她们站在医院外面。没多久，露露看见台阶上出现了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我牵着我的手，说她也要走了。我觉得奇怪，说她还在里面好好的，还有呼吸还有心跳，怎么就要走了？她说她已经回不去了，叫我好好照顾爸爸……咳咳咳咳咳！” “好了好了，别说了，喝点水！”也许触动了某种回忆，丘家贵眼里闪烁着泪花。 丘露牵着爸爸的手，一脸认真道：“我答应她，要好好照顾爸爸！就算她不说，我也要照顾爸爸！” “好好好！”丘家贵摸摸女儿的脑袋，心里想起妻子的音容笑貌。不知妻子现在在哪儿，过得好不好。 正想着，门外冲进来一个女人，她似乎风尘仆仆地赶来，手里还拖着行李箱。她见到露露，一下子就哭了。 露露眸子亮了，开心道：“妈咪！” 电梯里，贺云翔问江琛：“露露的梦，你怎么看？” 江琛道：“她说的，还真与那边发生的事情一致。” 崔志峰想不明白了：“哎，你们说，这是什么原理呢？为什么露露会梦见那边的事情呢？阿翔，你怎么看？” 贺云翔嗤笑：“如果我知道，早拿诺贝尔奖去了！” 那语气那表情，真真与那边的贺云翔一模一样。江琛忍不住乐了，闪身一躲：“哟哟哟，又动手动脚了？笑笑不行啊！” 贺云翔哼道：“看你笑得古怪，是不是想起那边的我了？” 江琛调侃道：“是啊，忘不了他，想一想不行么？” 贺云翔才不上他的当，好整以暇道：“瞧瞧，你这话就不对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那是你的事儿，反正那个阿翔又不是我。” 如果是崔志峰，论嘴皮子功夫，肯定会斗个旗鼓相当。可纯情臭流氓显然经验不足，噎了半晌，从兜里摸出糖，偷偷地塞进了贺云翔的手心。 电梯门开了，医生走进来。摁了楼层才反应过来这是下行的电梯。 贺云翔瞥见他胸牌：陆衡。是丘露的主治医生。 陆医生摁下的楼层正好是丘露的那一层。 电梯门开了，众人走出去。陆医生留在电梯里。 贺云翔看了看电梯指示灯，转身走向楼梯。 江琛奇道：“贺总，你去哪儿？” “有点事，你们先走。” “阿翔，这你就不对了，我们等着蹭你的顺风车呢！”崔志峰勾着他的肩，朝身后道，“小武，小江，我们去去就回！” 十多分钟后，陆医生回到办公室，发现有两个人在等他。 “久等了，哪里不舒服？”陆医生以为是来看病的。 “陆医生，你好，占用你一点时间，我们是有点问题想跟你了解一下。”贺云翔客客气气道。 不是来看病，那自然是家属来打听情况。陆医生见他们气质不凡，不像是胡搅蛮缠的人，于是道：“哦？遇上了什么问题呢？” “是关于丘露的事情。”贺云翔抛出鱼饵，“陆医生，你就是参与抢救的主治医生，对吧？” 陆医生犹豫片刻，道：“对。” “露露能醒来，多亏医生全力救治！”崔志峰演戏演全套，满脸感激地站起来朝他鞠了一个躬。贺云翔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出，也连忙站起来，鞠躬道：“陆医生，真是非常感谢你！” 陆医生心中的戒备融化大半，眉目舒展开，连连摆手：“哎哎，本份事情，别这样别这样！” 两人又坐回去。贺云翔故作纳闷道：“医生，不瞒你说，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通，当时送进医院的应该是两个人，可丘叔看起来健健康康的，哪里有烧伤的样子？就算植皮整形，也不可能没有痕迹呀！” 贺云翔不动声色地下了一个圈套，陆医生听见“应该是两个人”时，他的脸色微微一变。保险起见，他问了一句：“你们是丘露的亲戚？” 两人点点头，没多解释，免得说多错多。贺云翔的那一番话基本攻城掠地，就看陆医生愿不愿意松口了。 陆医生沉默了。虽然事情过去几个月，但丘家贵的事情就如刺儿一般卡在心里。他其实早考虑好怎么对家属解释，然而，来探望露露的家属，把“烧伤的人”当作了另一个倒霉的路人。丘家贵好好的，怎么看也不像是重伤的样子。 事情上报到领导那儿，领导指示把事情压下去，千万注意不要走漏了风声。事情很快平息，几乎没有翻起一点浪花。而报警的事情也由于当事人回归而告一段落。 “对，当时进来的是两个人，电话里也通知过，一个是丘家贵，一个是丘露，没错。”陆医生觉得瞒不住他们，索性坦白道，“丘家贵确实烧成了重伤，他的情况比丘露还严重。如果说丘露尚有一丝生存的机会，那么丘家贵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贺云翔道：“他是全身烧伤？” 陆医生道：“大约百分之八十以上，大面积，深度烧伤。” 崔志峰满脸惊讶道：“真看不出来啊！” 陆医生摇摇头：“他这情况，就像完全没有受过伤……准确说，回来的这个丘家贵，我不确定与烧伤的那个是不是同一个人。” 丘家贵重伤入院，陆医生看他的情况就知道这人救不回来了，但他还是实施了紧急手术。丘家贵一直昏迷不醒，夜里忽然心跳没了，经过抢救，心跳又恢复过来，但是不稳定，似乎在弥留之际。陆医生知道他这情况不行了。当护士又跑来找他时，却告诉他丘家贵不见了。 本来躺在病床上的丘家贵，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吊针滴液打湿了床铺，各种管子散落在被子里。 丘家贵像是蒸发了，一瞬间从被子里消失了。 后来他们去报警，再后来丘家贵又回来了。完完整整，健健康康，自己走回来的，还老泪纵横地说来办理露露的遗体手续。 陆医生以为自己是做梦了或者穿越了，总之，在见到丘家贵的那一刻，他差点儿跳了起来。 “呵，我跟他说，露露还活着的时候，反而是他跳了起来。他不断地问我是真的吗露露真的活着吗。我带他去病房，也就隔着玻璃看了一眼，没想到他嚎啕大哭，问我这是不是一场梦。”陆医生回想起那场面，苦笑道，“其实觉得做梦的，应该是我才对啊！” 陆医生说的事情，丘家贵是不知道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丘家贵一直蒙在鼓里。 周末晚上，丘家贵如约而至。 他已经把合约准备好了，大伙儿看了一遍，趁着签名，江琛有意无意地把一面镜子放到桌子上。丘家贵发现了镜子，眸子一下子亮了，他拿起那面雾蒙蒙的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摸摸下巴揉揉鼻子，仿佛八辈子没有见过自己似的。 “丘叔，这镜子在书柜里找的。”江琛骗他道，“你喜欢就拿去用呗！” 蔡文强在那边世界买的便宜镜子，总算派上用场了。丘家贵爱不释手，把这面唯一能照出他的镜子当成了宝贝。 贺云翔说的对，把镜子带过来让他照一照就知道了。 至于那边世界的事情，以及丘家贵自己的事情，众人心照不宣地守口如瓶。 签好合约，丘家贵告辞离去。 他一个人进电梯，出电梯，穿过楼道，走在熟悉的花园小路上。 曾经，他们一家三口总喜欢在花园里散步。他记得他和妻子一边一个牵着露露，有说有笑地讨论露露爱看的动画片。直到一场车祸，夺走了妻子和女儿的生命。 丘家贵还记得露露去世那天，雷雨交加，他梦见露露跟他道别，叫他好好保重。丘家贵醒了，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洗脸时，他感觉身后掠过一阵奇怪的风，像是路过了一个人。后脑勺忽然又痒又疼，摸着又没破皮，他出去找来镜子，然后又进洗手间，想看看是怎么回事。他记得那天雷声特别响，一道闪电过后，“轰”一声跳闸了。 似乎从那天开始，生活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应该逝世的妻子还活着，只是离婚了。宝贝女儿也还活着，并且慢慢地痊愈。 他又拿出镜子照了一照。镜子里的他消瘦、憔悴，眉目间却是喜气洋洋。 他的家人全都活着，他并没有失去一切。对于丘家贵来说，这便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 这几天忙着面试，久等啰！下一章还有一些解释。 番外7 番外7 “找到了！你们看这一段！”崔志峰把一本全英文的书放桌上，一行一行翻译道，“身体是我们的躯壳，我们的灵魂可以脱离身体穿梭于不同宇宙。有时候梦境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所带来的讯息，在不同的平行世界里，有不同的我们生活在当中。虽然彼此无法相见，但我们彼此相连。有时候我们莫名的情绪，无论开心或沮丧都有可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哦？平行世界？”贺云翔来了兴趣，接过书往下看。 江琛探过脑袋，望着满眼英文，头疼道：“这是物理学？” 崔志峰道：“不是。准确说，这本是关于灵性的书，提到灵魂和转世，里面的观点非常有趣呢！” 武羿正在翻一本“弦理论”的著作，也找到了类似平行空间的解释。 他们遇上的诡异事情，其实是空间重叠产生的影响。 就如水面的涟漪。 丘家贵就是那投入水中的石子，打破了两边平衡，使两边世界出现重叠的现象。 这边影响那边，那边也影响这边。 彼此吓得不轻，以为是撞鬼了。 自从把江琛接回这个世界，他们再也没有遇上灵异事件。那些鬼影怪声，随着“通道”关闭而停歇。 崔志峰摘下黑框眼镜道：“说不定就是因为那边搞装修，拆了电线拆了镜子，总之出现某种变动，误打误撞地关闭了通道。” “这样也好，那边过不来，我们也过不去，河水不犯井水。”贺云翔合上厚厚的物理学，看了看时间，“吃火锅好不？” “阿翔，有大厨在你居然好意思吃火锅？” “火锅怎么了？你还是不是吃得津津有味嘛！”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那时候大厨不在！”崔志峰揽着江琛，笑道，“趁大厨还在家，赶紧物尽其用才对！” 工作到期，江琛闲置在家，提前过上了“家庭妇男”的生活。他做菜香，又会拼花样。吃饭时崔志峰夹起削成玫瑰的胡萝卜，啧啧有声道：“小江，你真是心灵手巧！如果你是女孩儿，我可能就把持不住了！” 贺云翔哼道：“他就算是男的我看你也把持不住了！” “哟呵！我又没说跟你抢。小江，再来一碗！” “我也要！” “好好好。”江琛给他们添饭，“小武呢？” “我喝汤。” “要给敏慧留点么？” “不用，她说今晚自己解决。”武羿语气淡然，“不用管她。” 嘴里说不用管，心里还是放不下。吃过晚饭武羿就走了。他去医院，崔志峰铁定跟着，说是骑共享车子还能锻炼身体。 江琛洗完碗，问贺云翔要不要出去骑车兜风。贺云翔想了想，放下书道：“好吧，咱们也锻炼身体去！” 小区门口有一排共享车子，走进一看，那些共享自行车全是助力车，用电的，可以当作电瓶车开。 难怪崔志峰愿意骑车“锻炼身体”。 助力车二十分钟内收费两块钱，超过了时间价钱就往上叠。他们不在乎超时，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骑行。江琛望了一眼灯箱上的广告牌，问贺云翔明天有没有空。贺云翔没有立刻回答，估计明天有事情要忙。江琛正要说没空就算了改天吧。没想到贺云翔说：“下午有空。” 骑出小道，又进了车来车往的主干道。这回是贺云翔骑在前方，江琛在后面跟着。红灯，两人靠边停住车子。贺云翔握着车把，维持着骑车的姿势，一条腿撑在地上。他腿长，撑着车子的样子特别洒脱帅气。江琛偷偷地欣赏，贺云翔回过头，正好与江琛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江琛咂咂嘴，贺云翔冷笑一声，那眼神似乎在说“耍流氓你还嫩着呢！” 路上有许多骑助力车的人，同行一段路后各自奔往不同的方向。江琛跟着贺云翔，骑到最后，整条空荡荡的路就只剩他们俩了。 上到半山腰，两人停好车子，站在围栏边。对岸的城市灯火辉煌，高楼大厦林立，桥上彩灯缤纷。 “这儿的夜景不错，你看，那边就是我们的小区。” 半山腰确实风景极佳，大半城市尽收眼底。 “更是约会的好地方？”贺云翔瞥了他一眼。 “贺总，咱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呀！” “嘁！” “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呀？” “哦，有次出门路过了这边。” 江琛叼起一支烟，摸兜，摸了半晌从兜里摸出几粒糖。 “贺总，你有打火机吗？” “没带。” “哦，吃糖。” “有西柚味的么？” “有。”江琛找出西柚味的糖，说，“明天下午，一起去看电影吧！” “这算是约会吗？” “是呀！” “想泡我啊？” “当然呀！” “下午四点那场。” “……什么？” “票买好了。”贺云翔扬扬手机。 “哇，贺总，你什么时候买的？” “刚刚呗。” “你怎么知道我想请你看这片儿？”不等对方答复，臭流氓恍然大悟，“咱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你就这么想通我？”贺云翔神色淡然，“有胆子点头，没胆子站过来？别怕，我不打你。” “你不打我，会踹我。” 贺云翔作势要追，江琛哈哈大笑地溜了，过了一会儿又站到他身边。贺云翔说：“广告牌。” “……啊？” “广告牌不是正宣传这片儿嘛！” “哦！原来你也注意到了……不对，那段路有三个广告牌，一共三个片儿，我只朝其中一个看了一眼……啊啊，我想起来了！当时我骑在你前面，原来你一直在看着我哈？” “……”贺云翔深吸一口气，“过来。” “不了不了。” “我不踹你。” “你会打我。” 贺云翔追他，江琛跑了。两个幼稚鬼在空无一人的半山腰你追我赶。跑累了，并肩倚在围栏上看夜景。大城市喧嚣繁华、灯火璀璨。而夜风轻柔、空旷寂静的半山腰，宛如成了只属于他们俩的世外桃源。 贺云翔摸摸兜，想起自己没有带烟：“走吧，回去了。” “好。”江琛把一粒糖塞进他手心。 回到小区已经快十点半了。锁车结账，车费显示八块钱。 “哦，这倒是不贵，去半山腰打个计程车还要三十多。”贺云翔道，“广州那边好像也有这种车子，以后你上班或者出去玩都非常方便呢！” 江琛笑笑道：“是啊，确实很方便。” 只不过，没你在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出去玩又有什么意思呢？ 第二天下午，崔志峰给贺云翔打电话，问他们跑哪儿去了。 “刚看完电影……啊，那杯，多放点珍珠。” “阿翔，你们还回来吃饭不啊？” “现在几点了？” “都快六点半了！” “哦，那就不回了。” 崔志峰听见江琛在旁边提议去吃“小肥牛”。贺云翔对手机说：“正忙，不说了。” 崔志峰哼道：“忙什么忙！忙着去吃小肥牛是不是？” “哎哟好大的醋味儿！” “你家小崔快要饿扁啦！” “扁啥扁，有小武在还能饿得着你？” 穿着围裙的武羿从厨房探出脑袋：“湘味儿还是川味儿？” 崔志峰想了想：“不如弄弄潮州菜？” 武羿：“好。” 贺云翔：“啧啧啧！” “不跟你聊了，你们俩爱回不回！”崔志峰笑骂，“我忙去了！” 崔志峰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子菜，坐在沙发上一根根地摘。袋子里还有一个木瓜，崔志峰道：“小武，木瓜要怎么吃啊？煲汤么？” 武羿说：“一起拿过来吧！” 崔志峰把摘好的菜端进厨房。崔志峰洗菜，武羿弄配酱。潮州菜味道鲜、品相好，更讲究配酱调味。不同的菜配不同的酱，花样繁多，武羿弄起来井井有条。他把木瓜一分二，掏空籽儿，往里面填上粉丝和虾仁，说是蒸好了再淋上鱼露。 今晚只有他们俩吃，菜不多，但每一道菜都特别精致。崔志峰把晚餐照片发朋友圈炫耀了一轮，收获一大堆赞，以及各种羡慕妒忌恨。当然，这壮观的场面武羿是看不到的。崔志峰说：“小武，拍照不容易，给我点个赞鼓励鼓励呗！” 虽然没搞懂拍照跟鼓励有什么联系。武羿拿起手机，随手赏了一个赞。 吃过饭，两人去了一趟沃尔玛，武羿买了厚厚的速写本。 病房里，敏慧正在教一个小女孩画画。小女孩是陈姨的孙女，特别喜欢敏慧的画。敏慧的涂鸦几乎全送了给她。 “我以后也要画画！”小女孩兴致勃勃说，“成为大画家！” 陈姨就笑：“你看你画得七扭八歪，还不如正正经经找一份工作才好！” 小女孩挺直腰板道：“多练习就好了！老师说熟能生巧！外婆，正正经经的工作是哪些呀？像老师那样么？” “对呀，当老师就不错，工资稳定又有休假！” 小女孩摇摇头：“我不要当老师！我想画画！姐姐，姐姐，我要跟你学画画！” 陈姨摸摸孙女的脑袋，朝敏慧道：“嗨，不好意思，她这脾气就是像她妈！” 敏慧奇道：“她妈妈是什么工作？” “开花店呗。”说起自己的儿媳，陈姨叹道，“我本来想让儿子给她找一份文员，至少能进办公室对不对？结果她就是喜欢守着那小店铺。她非常喜欢花，说看看花儿就会非常开心。” 小女孩自豪道：“妈妈说我是朵小花儿！她看见我也非常开心！” 陈姨哈哈笑：“对对对，小花儿！……啊，你们来了，坐坐坐！” “陈姨，不用客气，你坐。”武羿把蓝莓放桌上，“姐，一会儿洗洗吃。这是速写本，你看看合不合适？” “合适！太合适了！”敏慧两眼放光，“小武，你真是太会挑了！” 小女孩嚷嚷：“姐姐，画画画画！” “好好好！”有小女孩陪着，敏慧显得非常开心。趁着陈姨去打水，敏慧悄声道：“小武，明天再买一盒彩色铅笔，儿童用的那种。” “好。” “这个……笔也带几支吧，这几天画画，用得特别快。” “好。” 崔志峰看了看草稿纸，上面画着武侠人物和一些风景。武羿曾经说过，敏慧闲的时候总喜欢涂涂画画，而《剑胆琴心》就是涂涂画画时候突发奇想的灵感。 不管是在那边世界，还是回来这边世界，敏慧恐怕自己也没发现，她随手涂鸦从来没有画过霸道影帝。 她的涂鸦里，只有洒脱又细腻的武侠世界。 崔志峰挑出一张画，厚脸皮道：“这张，送我吧！” “好啊，拿呗！” “再给我签个名呗！”崔志峰物尽其用，“过段时间我要走了，去国外。你不如顺便在这空白地方写几句话，就当是给我一个祝福一个纪念吧！” 敏慧想了想，写道：祝工作顺利！ 崔志峰要她再写几个字。敏慧就加了大大的“加油”，还给他画了一个q版的作者标志。 临走时，敏慧送他们一罐营养奶粉，说是琳琳送的。高琳琳下午来了，带来大包小包的面膜面霜和两罐营养奶粉。 当然，敏慧送的营养奶粉又转手送到了丘家贵那儿。 回家的路上，崔志峰跟武羿打赌，说猜猜敏慧的签绘值多少钱。 武羿道：“涂鸦而已，不值钱。” 崔志峰就笑：“小武，你这就没看出来。这张签绘在未来可是千金难求呀！” 武羿还真没看出来：“哦？为什么呢？” 崔志峰神秘兮兮地提示他，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武羿恍然，心道《霸道影帝爱上我》在那边能火，当然放到这一边肯定也能火，毕竟大众口味差不多，洒盆狗血卖卖惨卖卖萌，再贫贫嘴撩一撩，等热门榜单一推，财源自然滚滚来。 但《霸道影帝爱上我》是那边敏慧创作的漫画，敏慧只是依葫芦画瓢，踏着另一个敏慧的脚步前进。她只是复制而已。就算登顶了，迟早也会摔下来。 这份荣耀并不属于她。 番外8 番外8 搬家前三天，蔡文强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正好是清晨，武羿比他早回来半个小时，此时正在补眠。 “小张在广州订好住处了，天河区，单间，他有没跟你说啊？” “说了。蔡哥，吃早餐没？” “刚啃完白面馍馍。呐，你看，这袋子是给你们的！” “哇，阿姨弄的么？” “是啊！”蔡文强哈哈笑道，“她老人家就是坐不住，就喜欢烙馍馍！她生日那天还一口气烙了一百多个馍馍呢！”蔡文强看了看时间，站起来道，“我先去健身馆报个到，看看有什么安排。大厨，一起不？” 江琛摇摇头：“我还是留下来看家吧！” 蔡文强用肩膀撞他：“嘿！家庭妇男！” 江琛笑骂：“快滚快滚！” 中午的时候，江琛接到蔡文强的电话，约他去茶餐厅那儿一起吃饭。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们肯定有事情要商量。去到茶餐厅，果然看见了张教练和黄教练。原来张教练计划明天搬家，说是团体下单还能享受优惠。满打满算，价格比自己搬家要划得来。 蔡文强心心念念道：“大厨，一起吧！明天顺便跟车去广州，还能省下一笔路费呢！” 张教练道：“就是啊，小江，你的东西收拾好没有啊？收拾好了就一起搬吧！” “小黄也一起不？” 黄教练勾着张教练道：“我已经退了房，目前住在他那儿呢！” 张教练道：“本来我们还想着过几天再搬，但后来想想，早搬晚搬都一样，也不差这两天。蔡哥回来正好，那不如就明天走吧。” 江琛心里藏着的牵挂，丝丝连连绕在心间。但后来想想，他们迟早是要分开的。贺云翔有贺云翔的生活，他们本来河水不犯井水。再说，留下来又有什么用？拖几天又有什么用？什么都无法改变。 贺云翔并不是那种脑子一抽舍弃一切的人。江琛也不是。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生活。 “好吧，明天走。”江琛跟他们碰杯，啤酒入喉，无声无息地冷却了那一团火。 武羿睡到下午四点，醒来吃了几个馍馍又去上班了。临走时蔡文强塞给他一包金红玫，说是累了困了就吸一支提提神。 “小武也是不容易，看他满脸憔悴，是不是经常日夜颠倒啊？” “是啊，他都连续三天晚班了。现在时间还早，我估计他是先去医院看看敏慧，然后再去上班。” 蔡文强摇摇头，进书房收拾东西。他的被子和毯子在柜子里，打包起来涨鼓鼓的一大团。江琛也进房间收拾，前几天贺云翔送他一个抽真空的袋子，衣服被子装进袋子然后密封再抽真空。抽完空气后袋子一下子扁了，装包时能节省不少空间。可惜一个袋子不够用，江琛带着蔡文强去沃尔玛，一人买了一套真空组合。 临近九点半，贺云翔和崔志峰回来了。项目正是关键时期，加班加点是常有的事。江琛问他们吃过饭没有，他们说吃过了。两人进房间聊工作，崔志峰接了一个电话，秘书告诉他资料整理好，已经发邮箱了。应聘的上百人，经过层层筛选只剩十多个人，叫他查收一下。 贺云翔奇道：“哟，公司又扩招了？” 崔志峰鼻子朝天：“那是当然！” “招聘应该是部门的事情，居然还要你亲自过目？到底是什么职位啊？” “呵呵，也不是啥职位，就是助理呗。” “助理？” “当然呀，我一个人孤零零跑国外，事情太多，怎么也得找个帮手呀！” 贺云翔见他气定神闲，马上明白过来：“你早就有人选了？” “唉！八字还没一撇。” “没跟他说？” “没有。” “你跟我签合同那爽快劲儿哪去了？” “嗨，这不同嘛！要跟他聊这事儿，总得找个好时机。说早了没准会被他拒绝呢！” “你就不会开个高价？” “啧啧啧！阿翔 ，你又不是看不出来，他并不是那种人……啊，图纸发来了！” 江琛进房间，看见他们围着电脑处理图纸。 贺云翔百忙之中问了江琛一句：“明天走啊？” 江琛搬起大包小包，道：“是啊，明早跟搬家公司的车走。” “几点？” “大概七点左右。” 贺云翔点点头：“带齐东西啊！” 江琛把最后一件行李搬去客厅，回头看了看，主卧里已经没有他的东西了。江琛想了想，又从行李袋里翻出枕头和毯子，贺云翔说收好了就收好了，不必再拿出来，今晚毯子枕头用他的。 贺云翔一直忙到十二点多，洗过澡就睡了。他躺在床上，听见江琛在外面催蔡文强别玩游戏了早点睡觉去，蔡文强嚷嚷让江琛帮他上一个段位。江琛帮他玩，不知结果如何，但听蔡文强哼着小曲很开心的样子，贺云翔估计是上段位了。 脚步声响起，接着是轻轻的关门声。 身边的床铺凹陷，然后枕头凹陷。 贺云翔总觉得江琛好像有话要说，等来等去又没等来什么。迷迷糊糊之际，他感觉腰被揽住，应该是江琛的胳膊搭了上来。他不确定这是梦还是现实，只觉得暖暖的特别舒服。 这一觉睡得香甜，等他醒来时，枕边已经没有人了。 这天傍晚，敏慧正在教小女孩画画，抬头看见武羿提着一箱酸奶走进来。 “小武，昨天又上晚班啊？” “嗯。” “今天呢？” “也要。” “哎，你那老板是怎么回事啊？剥削劳动力么？” 武羿叹道：“辞职了三个，现在人手不足，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敏慧劝道：“小武，你的黑眼圈都赶得上我啦，在这么熬下去可不好，你也听医生怎么说我啦，对不对？” 小女孩响亮道：“早睡早起身体好！” “就是嘛！小武，你不如辞掉这份工作，换一个吧！” 武羿揉揉眼，疲倦道：“好。” 他说好，只是敷衍而已。敏慧早看出来了，武羿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是为了陪伴自己。敏慧道：“小武，这个城市并不适合你，你不如回四川吧，我一个人很好，不用担心。” 武羿道：“等你出院再说吧。” 敏慧还想再劝，就听武羿道：“姐，我走了。” “再坐会儿。” “不了，要迟到了。” “吃了晚饭没？” “吃了。” 敏慧拆开箱子拿出两瓶酸奶，非得要他带着。武羿推脱不下，只好要了。 医院距离汉堡店有三十多分钟的车程，骑共享车子抄近路的话，时间可以缩短一半。武羿平时都是抄近路赶去上班，可惜今日天公不作美，骑到半路下起了瓢泼大雨。等去到汉堡店时，武羿浑身湿透了。去到隔间脱下湿漉漉的衣服，换上工作衬衫和马夹，再用纸巾擦擦头发。整理好，武羿回到岗位上。 平时晚班是五个人，如今只剩两个人，另一个男生告诉武羿，他也准备辞职了。 “太累了。”那男生哈欠连天，“铁打的也受不了啊！” 晚上来汉堡店的人挺多，武羿负责收款，那男生负责配货。本来有个女服务生负责分发食物，但她排到了白班，于是分发这活儿由武羿兼任。 “汉堡a套餐两份，再加一盒麦乐趣鸡块。” “打包还是在这吃？” “打包。麦乐鸡有番茄酱么？” “有，一盒配一包。八十五块钱……找你十五。” “大家这么熟，给两包番茄酱可好？”崔志峰挑挑眉，“酸梅酱也来两包吧！” 武羿从取货窗端出食物，熟练地打包装袋，放了两包番茄酱和酸梅酱。 崔志峰：“靠，还真两包啊？” 武羿：“一共四包酱，足够了。没吃晚饭？” “没有。小武，我跟你说哦！我一翻柜子，发现阿翔买了一大堆火锅底料，各种口味都有，真是太可怕了！再吃火锅我可是要成仙了！” “呵！家里有菜，自己煮呗！” “太麻烦了，还不如吃汉堡！”崔志峰瞥见武羿的衣服，“穿这么薄，冷不冷？” “这是工作服。” “t裇呢？” “湿了。” 一群女孩子进店，武羿去接待她们。崔志峰提着袋子走了。没多久，崔志峰又来了，这回他带来一套干爽的衣裤。作为答谢，武羿送他一张汉堡满减优惠券。 尽管有崔志峰给他送衣裤，但武羿还是感冒了。挂吊瓶时，崔志峰道：“小武，我看你也别急着上班了，好好休息一下，要不然，敏慧就是你的榜样了。” 武羿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还有半个月的夜班，但武羿心里明白，自己是坚持不下去了。 辞职后，武羿包揽了敏慧的早餐和午餐。他熟悉敏慧的口味，天天换着花样给她弄吃的。武羿挺喜欢下厨，特别是川菜，味儿特别正宗。 “哎，小武，你厨艺这么好，怎么不去应聘厨师啊？”有一天，崔志峰这么问他。 “应聘过，但工作地方太远了。” “所以你去汉堡店，是因为那儿近？” “嗯。” “哎，小武呀小武，你也太宠敏慧啦！”崔志峰笑道，“你也该试试放手了。” “嗯，等她出院了再说吧。” “然后，你有什么打算没？是留在这儿呢还是回四川呢？” “看情况吧。”武羿瞥了一眼崔志峰，“崔总，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啊？” 崔志峰脱口道：“是啊。”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有些话早说晚说，效果是不一样的。这件事他琢磨了很久，就等一个最佳时机，没想到嘴一滑就漏了风声。 武羿筷子一搁，问道：“是什么事情呢？” 贺云翔假装扒饭，心里暗暗好笑。真是稀奇，油嘴滑舌的老油条居然阴沟里了翻船。 崔志峰思虑再三，索性坦白道：“其实，不怕跟你说吧，等这边项目完成后，我就要跑国外去了，可能一年半载都在外面，因此打算招一个助理。小武，我看你挺好的，要不要过来试一试？” 崔志峰财大气粗，开出的价钱自然不会亏待他。但崔志峰没有跟武羿谈薪资，他知道对方并不关心这个问题。 武羿不是见钱眼开的人，在他骨子里有一股正气，崔志峰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武羿的反应也是意料之中，他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我考虑一下。” 时机不对，鱼没上钩。崔志峰没有继续劝下去，只是说在他出国之前给个答复就好。 敏慧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各项检查达标，医生终于同意让她出院了。 她出院那天，小女孩的妈妈来了。那是一位充满活力的年轻妈妈，她非常感谢敏慧教她女儿画画，还特地送她一束精美的玫瑰。 “妈咪，我以后也要画画！”小女孩挥动双手，蹦蹦跳跳地比划她的梦想，“要成为很厉害很厉害的，像姐姐这么厉害的大画家！” 陈姨抱起她，笑道：“嗨，成天就知道瞎嚷嚷，画画是要看天赋的！你以为想学就学啊？” 小女孩张开胳膊比划了一个大大的圆：“所以我要更努力更努力！” 年轻妈妈似乎很开心，鼓励道：“好呀！有兴趣就好！妞妞既然喜欢，那就去画吧！纸和笔什么的，妈咪给你买！” 敏慧小时候多么盼着爸妈能支持她，可惜并没有，他们要她考师范。画画这事儿，还是她偷偷坚持下来的。 敏慧摸摸小女孩，笑道：“妞妞，可别忘了初心，要好好坚持下去哦！” “嗯，会的！”小女孩眸子亮亮的，承诺道，“一定会的！” 中午时候，武羿来接她了。 行李不多，两人搭计程车回去。敏慧在楼下的超市买了一个小饭锅和炒菜用的不粘锅。 武羿感到很欣慰：“姐，你可终于愿意自己动手了！” “嘿！小武，你可别以为我不懂下厨哦，想当初跟琳琳住的时候我还煮过几次饭呢！” “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锅铲。” “哦对对对！……老板，再给我拿一个锅铲！” 买了锅铲，又顺手买了置物架，敏慧决心好好整顿一下自己的小窝。 出租屋空置了大半个月，地上桌子上电脑上到处蒙着一层薄薄的灰。 《霸道影帝爱上我》的草稿纸被风吹了一地，敏慧一张张地捡起来，拍了拍纸上的灰尘。 武羿正在收拾冰箱，他把食物整整齐齐地摆放好，关上冰箱门，看到敏慧把角落的杂物箱搬了出来。 敏慧拿出杂物箱里的草图，然后将霸道影帝草稿纸放了进去，盖好箱子，如之前那样，把装满影帝的杂物箱挪到墙角。 有一个空置的花瓶，敏慧洗干净，装了半瓶水，把玫瑰花倒腾进去。 敏慧从行李袋里翻出草图，这是她留下来的故事分镜，零零星星画满了十多页纸，她连台词都想好了。 敏慧把新草图与旧草图夹在一起，翻了一翻，又拿起笔加工了一下。画了一笔，就忍不住想画第二笔。等她回过神时，已经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多小时。 敏慧站起来道：“小武，拖把放着，我来！” 武羿道：“已经拖完了。” 敏慧左右一看，不仅地拖干净了，就连桌子椅子也擦过了。 “哇，太干净了！”敏慧咋舌，“就像新的一样……小女子无以回报怎么办啊？” 武羿就笑：“《剑胆琴心》第二集签名送我就好。” 敏慧扬起眉头，笔在指间轻快地转了个圈。 入院前，她只在意自己的知名度，希望粉丝多多，走在街上时，随便一个路人都能认识自己。而霸道影帝是她的跳板，她必须加快速度拼好这块跳板。但现在不同了，那些粉丝数，曝光量，知名度，全都不重要了。经过半个月的“闭关”，她终于找到了心里的那盏灯——享受画画的每一分每一秒，倾心尽力，去把心中的武侠世界描绘出来。 这才是她喜欢，并且乐在其中的事情。 窗帘拉开，久违的阳光洒落窗台。 清风吹动画稿，瓶子里的玫瑰正悄悄绽放。 番外9 番外9 张峰是记得赵昀的。 那个坐在吧台角落，笼罩在灰暗灯光下的细高男人，他就像个幽灵，与热闹的酒吧格格不入。 失魂落魄、沉默不语……偏偏又不贫穷潦倒。赵昀西装革履，点的酒是最贵的招牌名酒。 张峰觉得，这种规格的破烂小酒吧，不是赵昀该来的地方。不是赵昀配不上酒吧，而是小酒吧配不上他。像赵昀这种高学历高收入的白领，应该去更高档的地方才对，例如贵人云集的高尔夫球场，或者典雅精致的西餐厅。 可赵昀偏偏看上了这酒吧，而且风雨无阻，每天下班来喝一杯。 不唱不跳，一个劲儿喝闷酒，仿佛来酒吧，就为了花点钱换一杯酒。 在张峰眼里，赵昀真是一个怪人。 “借酒消愁愁更愁。芽菜哥，你是不是有不开心的事儿啊？” “关你什么事？” “我就关心一下，难道不行么？” “哼，无聊！” “哎，芽菜哥，别这样嘛！” “这样就是怎样？”声音在耳边响起。 “就是……嗯……” 梦境褪去，张峰迷迷糊糊睁开眼。 宽敞的办公室里，赵昀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哎？”张峰擦擦口水，坐起身，“哎哟，原来我睡着了啊？现在几点了？” “七点半。” “早上还是晚上？” “你说呢？”赵昀翻了翻台上的文件，“整理好了？” “嗯，弄好了。”张峰又躺回沙发，枕着胳膊道，“副总，你这儿真是太舒服了，沙发又大，空调又凉快，在来一瓶啤酒就更好了！” “咕噜噜……”肚子不争气地响了。 赵昀收好文件，道：“饿了？” “饿了，晚饭还没吃。” “走。” “哟！”张峰蹦起来，“你也没吃啊？” “没有。”赵昀打开门，示意他先出去。 健身馆人来人往，比白天还热闹。赵昀锁好办公室，朝领班的教练交代两句，然后与张峰一起往车库走去。 地下两层，全停满了车。赵昀解锁，张峰坐到副驾，问他：“去哪儿吃？” 赵昀说了一句英文，是店名。张峰知道那家全英文的餐厅，但苦于语言不通，他从来没有进去过。这回占副总的便宜，进去开了眼界。望着简约又充满艺术感的餐厅，张峰心想，这才是适合赵昀的地方。 木头椅子，木头桌子。淡蓝色的餐布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烛台，有客户落座，服务生就会点燃那根蜡烛，然后再摆上一束玫瑰花。 老板娘来了，她是个高鼻深目的外国人。面对张峰的视线，她大大方方地笑了一笑，然后带着餐单离开了。 赵昀道：“怎么？看到老板娘魂都没了？” 张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居然是柠檬茶，酸酸甜甜味儿不错。他喝完，赵昀拿起壶给他续满。张峰说：“芽菜哥，我的魂并不在她那，而是在你这儿。你说英文的样子真帅，老板娘又怎么比得上你呀！” 私底下张峰喜欢喊他芽菜哥，赵昀也不计较。他端起茶，神色淡然道：“油嘴滑舌，难怪客户跟你特别亲。” 张峰挤挤眼：“小张哥哥~小张教练~还有什么亲密的昵称？你快帮我想一想？” “哼，无聊！”赵昀摇摇头，唇边露出一丝笑。 赵昀还记得，许多年前，张峰坐在高脚凳上，抱着吉他自弹自唱。唱功不错，可惜吉他总是跑调儿。卖力表演只换来嘘声一片，张峰根本不在乎，他旁若无人地沉浸在自己的音乐里。 “每样乐器都是自学，电子琴、鼓、吉他、还有马头琴……刚学，没练熟。哎，芽菜哥，你别老说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这是不对的！” 灯光下，张峰拨动琴弦，一只脚踏在舞台的阶梯上：“你看，台阶一直在，你嘛，只管大胆往前走就好啦！” 在将近大半年的旅行当中，赵昀偶尔会想起舞台上自弹自唱的张峰。他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快乐和活力。张峰似乎把崭新的生活模式呈现给他。在赵昀最黑暗的那段日子，张峰就像一盏灯，恰如其分地照出了另一个方向。 服务生陆续上菜，张峰叉起一块烤肉，问他：“中午来的那堆人，是电视台的啊？” “做个访谈而已。”赵昀也叉起烤肉，蘸了一蘸酱料。张峰看明白了，有样学样地蘸一蘸，咬一口，含糊不清道：“厉害了芽菜哥，要上电视了！” “别动。” “嗯？”看对方伸过来的手指，张峰马上明白过来，“我嘴角有酱？” “对。” “哎，怎么又缩回去了？我看不见，你帮我擦擦？” “自己擦！” “做事可不能半途而废，这不是你常挂在嘴边的话么？” “啧，把头拿来！” “呐！” 赵昀伸手擦去那酱料。 张峰舔舔嘴：“我以为你会把手指放嘴里。” “想太多了。”赵昀用纸巾擦干净。 除了琳琅满目的菜，还有各式各样的糕点。外国人吃东西喜欢一个盘子装一点点食物。等张峰吃饱，面前已经堆起高高一叠空盘子了。 “森马先生那家店，一个八块钱的蛋糕顶这儿五盘子。不过味道没这儿的好。芽菜哥，你可真会吃啊！” “下次再带你去另一家。” “芽菜哥，问你件事儿哦。” “说。” “你之前不是在大公司工作嘛，为什么突然去旅行了？旅行回来，几年没见，居然成副总了，而且我看你气色挺好，不像以前那样半死不活。这变化也太大了，是不是有高人指点过呀？” 赵昀端起壶，给他续茶，道：“确实遇上了一个人。” “谁？” “那是个毛头小子，在酒吧驻唱。” “哦？谁啊？高不高？” “高是高，但比我矮一点。” “你还记得他？” “记得。”赵昀笑了，“一直记得。” “哦！”张峰恍然大悟，“你去酒吧就是为了去见他？” “确实。” “唔，我想想……难道是经常接待你的阿牛？咦，不对吗？大军？辉哥？” 赵昀懒得理他，招手结账。 返程途中遇上大塞车，赵昀绕去岔路。张峰说不如去兜兜风吧。赵昀说好。车子驶出高架桥，兜兜转转绕到了郊区的半山腰上。 这儿视野极佳，能看到“小蛮腰”、大桥、以及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 车子停在路边，赵昀从兜里掏出烟，丢给张峰一支。 两人吞云吐雾，借着灯光，张峰瞥见车尾箱似乎有一把吉他。 赵昀开了车尾箱，问他：“要弹？” “试试！”张峰坐在车尾，抱起吉他，随手拨动琴弦，“哇，音色不错！芽菜哥，你也弹吉他啊？” “买回来还没练过。”赵昀坐到他身边，呼出一口烟，“太忙了。” 张峰丢开烟屁股，弹了几个音，然后开口唱了起来。时隔多年，那放荡不羁、自由快乐的歌声始终没变。张峰就是这么一种人，不管是在酒吧还是在健身馆，他总能过得非常开心。就像有人喜欢种花、喜欢画画、喜欢裁缝、喜欢烹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精力充沛，并且乐在其中。 曲毕，伴随一声远去的弦音，赵昀听见张峰说：“芽菜哥，你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人见人爱的本帅哥吧？” “要脸不？”烟盒里还剩一支烟，赵昀点燃叼嘴里。 张峰伸手道：“不要脸，要烟！” “没了，最后一支。”赵昀摘下烟递给他，“要？” 张峰低头，叼走了那支烟。 “所以，吸完烟你们就回去了？！”黄教练非常诧异，“就这样？没干别的事儿？？？” “就是啊，太让人失望了！”江琛摇头叹气。 张峰哼道：“你们以为两个男的大半夜还能干什么好事？” 江琛道：“例如吃个宵夜，撸个串串！” 黄教练：“就是嘛！” “哎，哪有时间哦！回到家洗洗刷刷这里弄弄那里整整，躺床上已经半夜了，呵！还吃宵夜撸串串？”张峰从兜里摸出一包万宝路。 张峰在赵昀心里有着特殊的地位。但张峰并不是喜好攀附的人，赵昀也并非公私不分的糊涂蛋。 赵昀对张峰的特殊照顾，恐怕就只有万宝路了。 而这些万宝路，自然被张峰分给了兄弟们。 三个男人并肩坐在台阶上吞云吐雾。 广州分馆有专门设置的吸烟区，里面不仅有沙发桌子，还提供水果饮料。当然，这地儿是提供给客户的。教练们顾及形象，还是得躲躲藏藏溜到消防通道解决问题。 张峰跟他们说起半山腰的夜景，问他们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过去看看。反正回宿舍闲着也是闲着，黄教练和江琛满口答应下来。 吃过晚饭，三人骑上了共享车子。广州这城市总是堵车，有些路还不给共享车子过，张峰带着他们兜兜转转，渐渐远离市区，骑到了那山上。 与繁华拥堵的城市不同，山这边特别幽静空旷。从半山腰看去，大半个广州尽收眼底。江琛拍了不少夜景，想发给贺云翔看一看。贺云翔最近似乎很忙，有时候隔了好长时间才回复一句。 照片发过去，不一会儿，贺云翔回复语音：“一会儿聊。” 背景吵杂，江琛听到有人说敬贺总一杯。贺云翔似乎在应酬。江琛拿不准“一会儿”是指什么时候。他们在山里兜了一圈，瓜分了半包万宝路，直到骑车返程，回到宿舍，贺云翔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来广州已经一个多月了。江琛住的是小单间，空间很小，摆上床铺就只剩一条过道。江琛洗过澡，躺在床上拿出手机，发语音道：“睡了没有？” 对方没动静，江琛也习惯了。一个人的时候总忍不住想听听他的声音，想跟他说话，想看看他。江琛望着视频通话的图标，好几次忍住没有摁下去。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凌晨十二点了。 江琛想发语音问他醉没醉，结果点到了视频通话。江琛手忙脚乱想关掉，转念一想，点都点了，那不如看看对方是接还是不接。 江琛枕着胳膊，一手拿着手机。拨号状态，对方没有挂断，也没有接听。江琛正想放弃时，对方接了，屏幕里出现贺云翔醉醺醺的俊脸。 江琛的心噗通噗通直跳：“贺总，想我没有？” 贺云翔嗤笑道：“在出租屋？” “是啊。” “吃住习惯不？” “还行。”江琛瞥见他枕边有人，“那是谁？” 画面移过去，崔志峰正躺在贺云翔身边，四仰八叉地睡得香。 “哇！贺总，你……他……？” 画面又移回来，贺云翔枕着胳膊，抿嘴笑道：“嗯，你猜的没错，我们在一起了！嗝唔！” 江琛挑挑眉：“贺总，你动作也太快了，那我是不是失恋了？” 贺云翔忍俊不禁：“就是啊！你好好反省一下，你这个男朋友做得合不合格？” “这个就不知道啰！” “哦？为什么？” “我可是第一次，没经验嘛！” “真想踹你！” 江琛撅撅嘴：“亲一个就给你踹！” 贺云翔气笑了：“欺负我踹不着你是不是？我记住了，你等着！” “嗝！”崔志峰一个胳膊横过来，在贺云翔身上摸来摸去，“唔……被子呢？” 贺云翔丢开崔志峰的胳膊，朝视频道：“他喝多了，我也喝多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他把我扶回来，自己先躺床上了！一身臭烘烘，还要我伺候他喝水、换衣服、擦身子！你说这是哪门子的事儿？我喝了两瓶，他只喝了一瓶，怎么也得是他伺候我才对！……靠，又搭过来了，把你的臭蹄子拿开！” 画面移过去，崔志峰正缩成一团，抱着被子呼呼大睡。 “你看这王八蛋，占着窝不挪地儿，还把我挤边上了！” “哈哈哈哈哈小武呢？” “正在睡觉。这王八蛋说有他在，一个能顶俩！” “你呢？吃醒酒药没？” “不用吃了。” “哦。”江琛懂了，“多喝水，或者泡一包麦片。” “难受，吃不下。你回来给我熬点粥呀？” “给你寄过去行不？” “嘁！没诚意。” “贺总。” “嗯？” “以后少喝点。” “知道啦！”贺云翔似乎热了，解开衬衫。屏幕一阵晃动，等画面恢复，江琛见到他枕着枕头，光着的上半身有一层薄薄的汗。 江琛赞道：“真是好身材，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贺云翔笑骂：“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江琛道：“帅哥见不少，但是像你这样让人心动的不多。” “不多就是几个？” “目前只有你一个。” “这是在赞我么？”贺云翔抓过衬衫胡乱擦了擦身，“出汗了，黏糊糊的，噫！” “洗澡呗？” “不想动。”贺云翔丢开衬衫，似乎有些乏了。 江琛道：“挂了哈，早点休息。” “唔……江琛……” “嗯？” “这边的项目终于做完了。”贺云翔眯了眯眼，笑道，“不容易啊……下周，我们准备退房了。崔志峰出国，我呢，就打算离开这儿，回总公司那边了。” 番外 终章+彩蛋（全文完） 番外终章 聊起工作，贺云翔醉醺醺的脸上有了笑意，眸子里亮亮的仿佛落进了星尘。 他始终是要走的。就如武羿迟早也要离开。 走了就走了吧。 大不了，搭个车过去看看他。 现代交通这么发达，高铁、飞机、汽车，总能到达他那边。 江琛拿起兑换券看了一眼。公司订制的糕点礼盒下周到货，江琛还打算寄一盒给他。如今看来，已经没必要了。 贺云翔没有说星期几搬，江琛也没问。其实问了也没用，搬家的事情有搬家公司处理，用不着他帮忙。 也许是项目收尾，或者忙其它事情，从那天视频通话后贺云翔又恢复成隔好久才答复一句。江琛白天很忙，忙得没时间看手机。到了晚上，累了，拿着手机又不知该聊什么，于是也就不聊了。 江琛不勾搭对方，对方也不会主动勾搭他。 聊天框就这么安静了好几天。 礼盒到货了，江琛拍照发朋友圈，收获了贺云翔的一个赞。 真是稀奇，江琛发信息问：忙完了？ 隔了一个多小时，贺云翔才答复说快了。 “搬了没有？来个地址，寄给你尝尝。”江琛发完语音，收起手机。他知道贺云翔没有那么快答复。 直到江琛回出租屋了，对方的语音才姗姗来迟：“不用寄，你自己吃吧。” 糕点保质期很短，江琛只好自己吃了。他拿着豆沙饼，孤零零地坐在床沿，想起了江景花园那热热闹闹的日子。再度回首，仿佛就像在昨日。 辗转难眠的夜里，江琛刷着贺云翔的朋友圈，看他分享的一些文章。每一篇文章江琛都进去看了，有时候在评论区那儿，贺云翔的点评成了热门顶置。每当这时，江琛心里就莫名地感到骄傲。 心里装着一个人，连带着对方的兴趣爱好也一并笑纳了。 贺云翔的朋友圈大多是投资、经营管理、名家访谈。虽然工作用不上，但江琛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往下刷，有一篇《高手教你谈恋爱》。 刷新，那篇粉红框框的文章还在，不是广告……这就跟鸡蛋里放了个猕猴桃似的！ 江琛点开粉红框框。 那是一篇情感文章，配了许多小清新图片。文章末尾，还列出了一些约会的热门地点。江琛数了数，他们只去过推荐列表里的半山腰和电影院。 至于摩天轮、湖中的双人脚踏船这类玩意儿，他们不感兴趣，自然也不会去。 除非是激流勇进，也许还可以考虑一下。 又过了几天，散会后，前台小妹喊住江琛，说来了白金vip，叮嘱他好好接待一下。 广州分馆有九十多个白金客户，归在江琛名下的就有八个。 前台小妹道：“他们在跑步机那儿，好像在谈合作。” 江琛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大老板们醉翁之意不在酒，锻炼是假，来谈事情是真。就像打高尔夫球，找这么一处休闲地儿玩一玩聊一聊。 三个白金大老板在练习跑步，聊到开心时哈哈大笑。其中，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似乎感应到视线，回头朝江琛看去…… 贺云翔也不知是怎么与两位老板勾搭上，三个人聊的特别愉快，中午还相约一起吃饭。午饭后贺云翔又回来了，他锻炼的时候，江琛就目不转睛地倚在机器旁。 贺云翔：“看够没有？” “你真帅，怎么看也看不够。” “唔，这倒是。” “贺总，你怎么来广州了？” “不欢迎？” “当然欢迎！贺总，你来广州又是出差啊？” 贺云翔被他气笑了：“你说呢？” “啊！难道帅哥是特地来见我的么？”江琛捂着胸，怪里怪气道，“啊呀呀臣妾好感动呀！” 贺云翔：“别跑，站过来！你不是喜欢看我吗？继续呀！” 江琛小心翼翼凑过去，贺云翔一抬手没抓住，又被他溜了。 贺云翔不理他了，江琛慢腾腾地踱过来，调了一下机器，道：“你不是说，要回总公司吗？” “是啊，我这不就回来了？” “……哈？” “我的大本营就在广州……啊什么啊，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这……我还真不知道啊！贺总，你又没有告诉我！” 贺云翔嗤笑道：“这你就不对了，跟我睡那么久也没见你问。有些事情你得主动点，例如跟女朋友相处，总不能什么都等对方开口吧？” “这就说不准了。” “哦，为什么？” “我没有女朋友，只有男朋友。他很忙，如果我成天缠着他问来问去，他肯定要踹我了。” “这倒不一定。就看你问什么，怎么问。” “晚上有空么？一起吃个饭？” “好。” 江琛挑挑眉：“贺总，你说的对，问什么很重要。他这回就没有踹我了。” 贺云翔估计被他绕糊涂了，随后反应过来，要踹他的时候，臭流氓已经溜了。 街口那一家大排档，每到晚上人满为患。江琛带贺云翔去的时候，摊档里已经没有位置了。老板娘新开一张桌，搬来两张红色的塑料凳。 “珠江还是雪花？” “珠江。” 老板娘送上一瓶珠江啤酒，拿来两个塑料杯。 “吃什么？” “例牌。再加一份炒牛河。” “好嘞！”老板娘说，“先坐会啊，马上上菜。” “这家店的扇贝河虾很好吃，还有炒牛河，份量特别足！”江琛跟贺云翔碰杯，“隔壁街的麻辣烫也很好吃，明天带你去尝尝。” “好嘛，都混成老广州了？”贺云翔笑道，“平时没自己做饭？” “没有。” “都在外面吃啊？” “是啊，一个人做饭没意思，还不如吃个大排档省事。”江琛剥虾，蘸了酱油，放到贺云翔碗里，“小武回四川了？” “崔志峰把他拐跑了，这会儿应该在伦敦……唔，确实好吃！” “敏慧还在那边？” “在，她没走。不过嘛，既然武羿答应出国，那就说明不必担心敏慧啦！……哦，这牛河也不错啊！” “嘿嘿！是吧！” 两人吃菜喝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老板娘问他们要不要加酒，贺云翔说：“不喝了不喝了，再喝就没法开车了。” 江琛就笑：“哈！你还想开车？” 贺云翔把剩下的酒喝光，哼道：“怎么不能开车了？” “酒驾哦！” “对哦！” “今晚到我那儿住吧？” “你住哪？” “不远，过去就是了。” 贺云翔有点儿醉，于是就答应了。 等去到江琛的出租屋，贺云翔后悔了。这小单间真小，面积还不如江景花园那一个房间大。摆上木架子床，再放一个小衣柜，就剩一条过道可以走动。 贺云翔躺在床上，觉得热，爬起来发现没有窗。 “有啊，阳台那就是。”江琛端来热水，洗了毛巾给他擦脸。 “多少钱一个月？” “一千五。” “这地方也值一千五啊？” “哎，能在天河找到住的就不错了！”江琛找出睡衣，“穿这套成么？” “随便。” 贺云翔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之前在江景花园睡觉不用吹风扇，但在这边不行，两个男人睡一起实在太热了。半夜贺云翔热得踹被子，江琛给他找来一张薄毯，结果还是被他踹开。 江琛只好找来一张宣传单当作扇子，贺云翔解开衣服道：“没风扇？” 江琛道：“前几天坏了，还没买。” 贺云翔索性脱了睡衣：“别扇了，你也睡吧。” 江琛拿着宣传单不紧不慢地扇风，说：“贺总，你睡吧。你不睡，我也没法睡。” “哦？什么道理？” 江琛撩了一撩对方的下巴，调侃道：“你说呢？” 贺云翔抓住江琛的手，放在自己汗淋淋的胸口上：“现在呢？” “……更睡不着了。” “呵！”资深老流氓松开纯情臭流氓，“算了，不逗你了。” 江琛洗了毛巾给他擦身子，折腾半晌，贺云翔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等他醒来时，江琛已经去上班了。 洗漱完，贺云翔坐在床边吃小笼包。面前是白色的墙，唯一通风的窗口是镶有防盗网的小阳台。 贺云翔坐在床沿，有种坐牢的感觉。 “柜子里还有糕点礼盒，饿了自己吃哈！”江琛给他发了这么一条语音。 贺云翔答复他：“我有。赵副总送了我一盒。” 江琛懂了：“你们有合作啊？” “当然呀，不止是我，副总还把崔志峰拉下水了。”贺云翔笑起来。 江琛想起副总跟他们一起去吃饭的场景，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贺云翔吃完小笼包，又热了。小单间空气不对流，打开门也没有风进来。 贺云翔发语音，建议江琛退了这出租屋。 过了一会儿，江琛回复他：“这可不行，这边住房太紧张，退了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住处啊。” 贺云翔直接视频通话：“难道你就没想过住其它地方？” 江琛正叼着烟坐在消防通道里，对着视频笑道：“有啊有啊！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一处地方！” “哪儿？” “嘿嘿！当然是你家啰！” “好啊。” “哦……呃————？！！！” 贺云翔住在一处高档小区，大厅很大，房间也很大，透过落地窗能看见市区的夜景。 凉风习习，与那闷热的出租屋果然不是一个等级。 江琛点开那篇《高手教你谈恋爱》。 热门地点之一：对方家里。 嗯……又一个地点对上号了。 贺云翔上班自由，不必赶着打卡。 江琛醒来时，他还在呼呼大睡。 如往常一样，江琛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准备早餐和午饭便当，打点好了才出门。 买菜挺方便，楼下有超市。至于地铁站公交车站就在小区门口，江琛还发现一排共享车子，原来这小区是一处停车点。 贺云翔并不管生活上的事情，江琛做什么菜他就吃什么，偶尔应酬不回家，他就给江琛留个话，说不用等他吃饭。 喝醉时，一个电话，江琛就骑共享车子飞奔而至。江琛负责开车，贺云翔在后座睡觉，一觉醒来就在自己的大床上了。 贺云翔的朋友圈依旧正正经经，一眼看去全是经商或者投资。只是偶尔，某些非常像广告的恋爱文章参杂在投资经商里。有时候还会有些比较私人的东西，例如今天就是京酱肉丝图片，再配个舔嘴的表情。江琛忽然福至心灵，立马买菜备货，等贺云翔回到家，一盘子香喷喷的京酱肉丝就摆在饭桌上了。 从那天起，江琛发现私人东西多起来，例如一张电影海报，一张西饼屋蛋糕图片，或者是一句：“周末，激流勇进组团，谁来？” 江琛不动声色地带他去看电影，周末跟着他去玩激流勇进。江琛本以为组团的人挺多，然而，到了才发现，所谓“组团”只有他们两个人。 至于西饼屋的蛋糕，江琛觉得味儿不怎么样，于是自己亲自动手，做出来的蜂蜜蛋糕有模有样。 贺云翔的朋友圈更新了一个摸头的表情。 于是江琛摸了摸对方的头毛。 贺云翔：“……你这是干什么？” “摸头。” “摸我头干啥？” “没什么，就是想摸摸。” “手感怎样？” “唔！”臭流氓又摸了摸，“喵一个？” 贺云翔抬腿，臭流氓哈哈大笑地逃了。 蔡文强排了半个月的晚班，这周终于轮到白班，能与江琛他们凑一起了。下班后，大伙儿聚在一起吃大排档，贺云翔也去了。一群人聊天，聊到开心时候哈哈直笑，江琛朝贺云翔看去，没想到贺云翔也正好看过来。 暗恋一个人的时候，总忍不住偷看对方。巧合的是，江琛偷看向贺云翔时，总能与对方撞上视线，仿佛贺云翔也在偷看他似的。 “贺总，我敬你一杯！”江琛顺水推舟地举起塑料杯。 贺云翔也大大方方地举起杯子，与他碰了一碰。 酒足饭饱，夜已经深了。 贺云翔骑共享车子，江琛陪他一起骑。广州路况复杂，车多人多，两人几乎没有闲聊的机会。趁着红灯停车，江琛问他：“要不要去看夜景？” “好啊。” 绿灯，江琛骑进岔路，贺云翔跟着。半小时后两人骑上了半山腰。 “小张带我来的时候，我就想，什么时候也带你来看一看。” 江琛停稳车子，拿出烟盒，递给他一支。 城市里灯火辉煌，大桥上一辆辆车子汇聚成发光的河。 不知哪个憨憨在表白，呐喊的“xxx我喜欢你”穿透力极强，在半山腰都能听得见。 贺云翔出神地望着夜景，听见江琛道：“贺总，向你请教个问题。” “说。” “该怎么向喜欢的人表白呢？” “刚刚你也听见了，直接说呗。” “这个……”江琛挠挠头，“我喜欢你？” “嗯。” “我喜欢你。” “嗯。” “贺总，我是说真的，我喜欢你。”江琛借着酒劲儿，轻轻牵上对方的手，“可能这么说有点奇怪，毕竟咱们都是大老爷们。如果……如果你不喜欢，那也没关系，你就摇个头，嗯，咱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江琛磕磕巴巴说完，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贺云翔是拒绝还是接受，其实并不重要，江琛早就知道了对方的选择。 这层窗户纸迟早要揭开的。 贺云翔眼观鼻，鼻观心，叼在嘴上的烟静静燃烧。 江琛摘下那碍事的烟，埋头凑上前。 贺云翔的唇很暖，软软的有着香烟的味道。江琛浅浅尝了一下，见他没拒绝，于是一手垫在对方脑后，贴合着紧紧深吻。 江琛不知贺云翔是什么感觉，反正自己当时就有点晕，心跳的也厉害，仿佛全身血液往脑袋上涌。明明攻城掠地的是他，气势上却不如贺老板淡定。没办法，第一次，纯情光棍儿没经验。他记得，贺云翔回应了他，以及，耳边遥遥响起的歌声—— 我的爱只能够，让你一个人独自拥有，我的灵和魂魄，不停守候在你心门口。 〔—— 番外 end ——〕 彩蛋1： 生活其实没什么变化。 告白那天夜里，并没有发生其它事情。两人回去就洗洗睡了，第二天各上各的班，河水不犯井水。 与往常不同的是，江琛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亲对方了。 “这么歪腻啊？”两人分开时，贺云翔无奈道，“早安吻就算了，怎么下班还亲？” “这是欢迎你回家。” “睡觉再来个晚安吻？” “这三次是固定的！”臭流氓扭腰躲开，“好嘛，又动手动脚了？” “兜里的糖是柠檬味？” “咦，你怎么知道？”江琛从兜里拿出柠檬糖。剥了糖纸，送货上门。 贺云翔含着糖果，嗤笑道：“你以为我尝不出来？” 江琛懂了。 后来，江琛求吻时，会揽着对方，在他耳边低声道：“快点猜猜我今天吃了什么糖？” 贺云翔：“……” 彩蛋2： 这天，贺云翔在朋友圈里又发了一个摸头的表情。江琛摸他头毛，被踹了。 江琛滚回来，不服气道：“贺总，这个表情，不是求摸头的意思么？” “怎么可能是求摸头啊？！”贺云翔被他气笑了，“这是么么哒！不懂自己上网查！” 江琛还真上网查了，懂了，在朋友圈里发了一个同款表情，配了两个字：爱你。 贺云翔说：“不怕你那群客户闹误会啊？” “不会，他们看不到。” “啊？” “朋友圈里有个功能，叫做部分可见，勾选特定的人，那条信息就只有那勾选的人才看得见。” “哦。” “我那个男朋友，偶尔会发一些恋爱文章，有时候又是一张图，一个表情。我翻了他的朋友圈，这跟他之前的风格一点儿也不搭。后来，我才觉察到，他会不会是专门发给我看的？” “你那男朋友还真聪明啊！” “可不是嘛！所以这条信息，只有他才能看见……” “……啧！”贺云翔书都看不进去了，踹他，“滚！唔！再亲，揍你了！” “好好好不亲了不亲了。”臭流氓揽过炸毛的男朋友，顺顺毛，在他耳边柔声道，“爱你，么么哒！” 彩蛋3： 张峰腰疼。 叼着烟坐消防通道时还龇牙咧嘴地揉着腰。 黄教练非常诧异：“哇小张，你这是怎么了？” 张峰哼道：“还能怎么了？当然是被副总教训了一顿呗！” “不可能不可能！”迟钝如蔡文强也看出来，“副总这么关照你，天天送你万宝路，怎么可能舍得揍你哦！” “万宝路是我顺手拿的，他才不会主动送我呢！” 蔡文强哈哈笑：“这还不叫送啊？简直白给呢！不信你下次顺两包试试？” 江琛弹弹烟灰，笑道：“昨天还见你们一起下班，今天就腰疼了？事有蹊跷啊！” 黄教练恍然：“我懂了！你们该不会是……那啥了吧？” 张峰脸上一烫：“那啥是啥？” “pk呀！” “……哈？” “副总前不久拿了个散打冠军，你该不会是挑战了人家吧？” “……嗯，确实挑战了。昨晚我们去看夜景，我就……撩了他，然后他火气上头，把我摁车里教训了一顿。” “哇！在车里开打啊？” “是啊，没办法。他等不到回家，于是在车里解决了。” 男人打架是常有的事儿，张峰与赵昀卯上了劲，一周总有那么三两天切磋单挑。据说打架的地点也是千奇百怪，有时候是厨房，有时候是车里，有时候战场选在了偏僻的野外。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张峰惊奇地发现，贺云翔患了同款腰酸背痛，走路一瘸一瘸，说是扭到了脚。 当然，真相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彩蛋4： 《剑胆琴心》出到第三本了。 随着剧情发展，故事也渐渐展开。波澜壮阔的武侠故事吸引了一大批粉丝。就这么一篇正正经经的漫画，宛如闪亮的宝石，一举夺得最受欢迎漫画大奖。 签售会、访谈会、书友会……各种活动接踵而至。而敏慧的亲笔签绘更是洛阳纸贵，一张难求。 “看吧，我就说她肯定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剑胆琴心》迟早是要火的！” “崔总，那时候我还以为你说的是霸道影帝。” “呵，怎么可能是霸道影帝哦！她画的涂鸦，全是武侠涂鸦。你看我这张签绘，可不是她最喜欢的任逍遥嘛！” 武羿点点头：“崔总，时间不早了，赶紧工作吧。” “……我以为你会说时间不早了，赶紧休息。” “没时间休息了，文件开会马上要用。”武羿看了看时间，“崔总，赶紧的，别玩手机了。” 崔志峰总算体会到敏慧通宵赶稿的感觉了。武羿陪在旁边，在崔志峰打瞌睡时尽职尽责地弄醒他。 清晨的阳光渐渐照亮了这座城市，一群鸽子飞过埃菲尔铁塔。 那边世界武羿看过的风景，如今，武羿也看到了。 “等这边的事情结束，咱们该出发去意大利了。”崔志峰伸了个懒腰，“带你去吃意大利面哈！” “哈！崔总，你这是要把欧洲跑一遍啊？” “何止欧洲，还有俄罗斯，美国，澳大利亚……”崔志峰去到阳台，站在武羿身边，笑道，“到处看一看玩一玩，你就当作跟我一起环游世界好了！” ——《都市异闻录之逆转双像》—— 全文完 =w= 系列第十部完结，下篇见咯~ 每篇都是独立故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