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的呼唤》 第一章 来到白云村 (一) 崇山峻岭间,山路十八弯,一辆破旧的红色三蹦子在颠簸着前行。在丛林组成的绿色海洋里,三蹦子如同一只红色的小蚂蚁。 坐在车内的周飞扬有一些头晕恶心,他打开背包,拿出父亲临行前送给他的礼物,一个厚厚的本子,翻开来,老人的字迹印入眼帘“儿子,从小到大,我问你梦想是什么?你总是回答不出,我看你现在三十多了,仍然很迷茫。爸爸告诉你,只有当个人的梦想和国家民族融合在一起,才能焕发出惊人的力量!你这次下乡扶贫当了官,爸爸相信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梦想——”周飞扬烦恼地合上本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从上海到湖南省,坐了两个小时的飞机,然后又从黄花机场坐大巴一个小时到长沙,再从长沙汽车站坐了四个小时大巴到平井市,再从平井市的小汽车站坐五个小时小巴到了湘江县,折腾一天,在中部小县的汽车站附近找家脏脏的小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天亮,又从湘江县坐两个小时的车到高山镇,再从镇到乡,到村,现在坐的破旧三蹦子是开往他要去的白云村的。所谓“三蹦子”是指三轮电动车外面罩了一个小汽车的壳,就算开得慢,因为遮挡视野,也十分危险,不过他在镇上,已经找不到更好的车了。 连续坐了两天的车,全身的骨头累得好像散了架,从来不晕车的周飞扬开始想呕吐,临时找不到装呕吐物的袋子,他只能拼命压抑着胃里不停翻涌上来的恶心。 他是上海人,从小在城里长大,压根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因为扶贫跑到这个中部小山村来! 事情还得从他考上公务员开始。 半个月前,他坐在办公室里,一纸调令从天而降。 “经研究,商请调‘周飞扬’同志到我村工作,担任第一书记。”落款是湖南省平井市湘江县高山镇白云村。 看着手上的一纸调令,周飞扬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双腿发软,心中如同一辆十八轮的大货翻倒,一个声音反复在他心头响起:“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看着窗外的东方明珠塔,他缓缓地坐了下来。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 周飞扬88年出生,985重点大学毕业,先是在外企干了几年,不满外企的经常裁员不稳定,又跳槽去了一家私企,干了几年,厌恶于私企的黑暗倾轧和裙带关系复杂(总经理是董事长的儿子,会计是董事长的侄子,后勤处长是董事长的情人,甚至连普通员工都是董事长大姨家三叔隔壁村的,整个公司仿佛就他一个外人),在他爸的鼓励和教育下,决心考公务员。 公务员哪是那么容易考的,辞工在家苦苦奋斗了三年,头悬梁椎刺股的,闻鸡起舞,映雪读书,失败了三次,在第四年,终于像范进中举似的考上了。 得知考上的那天,三十多岁的他,像个小学生似的一蹦一跳地回家,大声告诉爸妈这个好消息,然后两个老人居然当着他的面,激动地拉着手转起了圈圈。 现在这个单位就是他考上公务员的新单位,在上海某区的一个税务科,离家近,拿钱多,工作稳定,地位高,简直是人人羡慕的金饭碗,可是还没转正录编,居然从天飞来一纸调令,要调他当什么贫困村的第一书记?! 这人生大反转,真是比电视剧还要精彩! “伢崽,白云村到了咧。”开三蹦子的师傅停下车用塑料普通话告诉他,周飞扬拉回风筝般放远的思绪,摇摇晃晃地下了车,扶着一棵山腰上的树就狂吐起来。 白云村距乡政府驻地19公里,坐落在海拔1448米的白云山半山腰上。周飞扬晕车晕得昏天黑地,几乎连胆汁都吐出来了,等他感觉好受一些时,才看到自己的呕吐物伴随着山腰的石头土块滚下山去,而脚下,居然是白云缭绕,这鬼地方! 他快速后退几步,拿出父亲送给他的下乡礼物。扉页上,父亲用无比端正有力的字写着“村官宝典”,周飞扬苦笑一声,摇摇头,看到附近有一块大石头,他便随手将那本《村官宝典》扔在了石头下面的草丛里。 空气清新,野花芬芳,阳光灿烂,可是他却无心享受这一切。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伴随着热烈的欢呼声突然传来,周飞扬吓一跳,他睁大眼睛,立马直起身,就看到从山路的拐角走出来一个队伍,为首的是个老人,后面的人敲着锣打着鼓,有两个年轻点个子高的拉着横幅“欢迎周书记!” 周书记?是指他吗? 他睁得茶杯大的眼睛,瞪着那群越走越近的人,无法将自己和他们联系起来。他的脸上有意外和失望,而他们原本热情洋溢笑容满面的脸上,在看到他后,也有震惊和失望。 他和他们,简直是鲜明的对比。 一个是高大清瘦,面色白净,气质儒雅的时尚潮男,穿着巴宝莉的卡其色风衣蓝色的牛仔裤,背着一个黑色的古奇登山包,脚上是一双两千多元的耐克与其它大牌联名的限量版的运动鞋,一群是穿着一看就是地摊买来的衣服,皱得像咸菜,身上堆砌五六个颜色,而且脸上手上看上去黑黑的黄黄的,个子也不高,土得像地里长出来的,土得走路掉渣的村民。他们呆呆地看着他,他也傻傻地看着他们。 这样的对峙,简直荒诞,戏剧,像一场梦!周飞扬希望这恶梦尽快醒来,他平时就算旅游,也不会来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呀! 为首的老人,是白云村的老村长,白发苍苍,皱纹满面,名字叫赵槐庆,一看周飞扬,立马心都凉了,他用方言失望地嘀咕道:“哦个天咧,噫是个厚生仔啊,比我崽伢子还细呢,长得倒是蛮好看滴,脸白得像妹陀似的,能搞么子事嘛(那么年轻,比我儿子还小,长得那么白净漂亮,像个妹子似的,能干成什么事?!) 周飞扬脸一红,他在上海,都算是时尚的,当然看上去不像靠谱的扶贫书记。 彼此沉默了几分钟后,还是村里的书记最先清醒过来,他走向前,对傻傻站在那的周飞扬笑着招呼道:“你是周飞扬同志吧。周书记你好,我接到上面的电话了,知道你今天要来,带着村民一大早就等着了,我是白云村的上任书记,我姓张,你来了,我就任务完成,可以走了。”张书记伸出手,和他握手,眉眼间有一种解脱般的轻松。 周飞场只好也伸出手,与他相握,他看着张书记,张书记四十多岁,白白胖胖,一看就是城里人,估计也是下乡扶贫的城里干部,他羡慕地想,我多么希望像你一样,两年扶贫是一弹指的时间,我也能尽快完成任务回城啊! “我带你进村吧,先参观参观。”张书记好像十分开心,也因此非常热情体贴,让周飞扬安心了一点。 第二章 村里下马威 (二) 周飞扬脚步沉重地跟在张书记后面,老村长带着村民浩浩荡荡地尾随在后,白发苍苍的老村长一直在絮叨:“毛个鬼用,毛个鬼用。”(没啥用,没啥用)周飞扬虽然听不懂白云村的方言,但看到老村长的失望表情,也多半猜到了话里的意思,一时间,原本心情不好的他,对这个老村长不由反感。 一行人进了村,周飞扬看到村里的脱贫标语,蓝底黑字,刷在各种墙上,“脱贫不脱政策”“脱贫光荣”等等。 张书记对周飞扬介绍说道:“周书记,你来了真好,咱们白云村啊,是省重点扶贫对象,穷啊,是真穷!下乡这两年,我搅尽脑汁,想帮村里脱贫致富,可是也没有多大改变,唉呀,现在要走了,真是内心有愧啊。” 周飞扬听到这里,看了看张书记,不知道是因为一切景语皆情语,境由心造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总觉得离任的张书记一点也不愧疚,反倒是充满了回城的喜悦。你看他,眼睛亮得像星星,脸上都放着异彩呢。周飞扬又理解又忌妒,哪天他能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他也会手舞足蹈,双眼放光。 张书记微笑着对周飞扬说道:“我带你先去看看村里的几个贫困户。”老村长仍然在后面唠叨:“哦里搞塞,派个后生仔来,有个鬼用。” 周飞扬听得烦了,转过身,对老村长沉脸说道:“请讲普通话。” 老村长原本心情沉重,在自言自语的,听到周飞扬对他这么说话,不由更不高兴,他板脸说道:“哦一世里都是讲哦里意边滴话,哦不会港普通话哩。”(我一辈子都是讲我们这边的话,我不会讲普通话。” 张书记立马充当翻译:“老村长不会讲普通话。” 周飞扬音量提高,对老村长继续命令道:“那你要学!” “作姆子啊。”村长把手放在耳朵边,看着天说道,“哦听不懂。” 周飞扬生气了,看了看老村长,不耐烦地挥挥手,对他说道:“行了,那你们先回去吧,我和张书记逛逛。” “嗯个后生仔——”老村长眼睛一瞪,继而老脸紫涨,第一书记刚刚进村,居然不让他这个村长陪同,就是对他的羞辱,他身后的女儿也愤怒地看向周飞扬。 周飞扬已经低了头和张书记走在了前面,压根不知道自己一进村已经得罪了重要的人。 接下来,其它村里人各回各家,周飞扬跟着张书记继续在村里逛。 张书记带他去了林巧珍家,走进那间木篱笆门,周飞扬目瞪口呆,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穷的人家! 泥巴屋,摇摇欲坠,仿佛那房子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倒,也就没有倒,不过铁定危房无疑。 院子倒是很大,因为农村的土地不值钱,房间里堆满了干稻草,养着几只羊,拴着一条狗,一个皱纹满面白色苍苍的老太太带着一个满身脏污的小女孩在做中午饭。所谓的中饭,也就是几个烤焦的土豆。 这样的房屋,连家徒四壁都无法形容,因为连墙壁都不是完好的,破着好几个大洞,塞着些五颜六色的塑料袋。房子里没一件家具,鸡鸭满地走,到处是鸡屎鸭屎狗屎,人畜共住在几个房子里,房子前是一个到处烂泥的院子。 周飞扬从小在上海城里长大,看到这样的情景目瞪口呆,这样的贫困,他在电视上都没看到过。 张书记叹息着说道:“她是我们村的贫困户,儿子在几年前因为车祸瞎了,儿媳妇跑了,去年,她老伴也瘫了,这是她孙女,她现在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是村里的低保户,每个月有600块钱补助。” 周飞扬点点头,对于白云村为什么是省重点扶贫对象,他心里微微有数了,可是这样的人家,要带他们脱贫,大概比登天还难吧! 张书记说道:“这样的人家,在我们白云村,大概有六户吧。我再带你去其它人家逛逛。” 他们转身打算离去,老太太追上来,拿起一样什么东西塞到周飞扬手里,对他笑着说道:“书记来了,毛么子好招待的,你恰个方便面吧,哦平时系不得恰,拿来待客滴。”(书记来了,没什么好招待的,你吃个方便面吧,我平时舍不得吃,拿来招待客人的。) 周飞扬鼻子有些酸,这都7012年了,还有人把方便面当好东西待客!这都7012年了,还有一个月拿着600低保养活儿子和孙女的老人!他摇摇手,把方便面想塞回老太太手里,老太太也摇摇手,跑进家去了,周飞扬想起她的话,把方便面放在她家门口的干草垛上,并且隔墙用普通话告知了一声。 在书记的带领下,周飞扬又看了几个贫困户的家,白云村的贫困真是触目惊心,他有所触动,却一时之间说不上来。 两个人说着转着,到了村长家,张书记停下脚步,对他提醒说道:“到了村长家,按理来说,应该进去坐坐的。” 周飞扬想着自己刚才对老村长有些过分,便也思量着去赔礼道歉,因此,点点头,两个人走进去。 老村长的女儿迎了出来,手上拿着簸箕,水汪汪的大眼内藏着慧黠,对周飞扬笑眯眯地说道:“书记来了咧,走,带你去看大白鹅。” 周飞扬毫无农村经验,不知道生人不能与鹅对视,也不能踏足它们的领地,更不知道,鹅狠起来比狗还吓人。 张书记想劝阻他不要去,但已经来不及了,老村长的女儿一脸坏笑已经带着周飞扬到他们家养的十几只大白鹅面前。 然后,不知道村长的女儿施了什么魔法,十几只大白鹅突然扑扇着巨大的翅膀朝着周飞扬吼叫着扑了过来!周飞扬的腿被鹅嘴狠狠地啄了好几下,如同火烫一般疼痛,他只好转身逃跑,然而,他跑得快,大白鹅跑得更快,它们扇起一阵阵狂风,如同闪电,伸直了脖子吼叫着追着周飞扬,在他的屁股上拼命地啄着,屁股好像有刀在扎似的,周飞扬几乎吓疯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在村长家的院子里跑起来,大白鹅只只伸长脖子,扑扇着翅膀,闪电般的追他,他往东,它们也往东,他往西,它们也往西。他跑出村长家,它们跟出去。村里的大人小孩都来围观这场空前绝后的好戏。 周飞扬眼看着就要被撵出白云村了。他觉得丢脸,因此,绕了一个圈,又跑回村长家,鹅本来把他撵出了领地就不追他了,结果他又回来了,于是又一通追杀。 村长女儿看得哈哈大笑。村里小孩拍着手欢呼,村里大人笑着议论纷纷。张书记急得没法,只好进屋去找老村长求助。 周飞扬已经跑得大汗淋淋,上气不接下气,他从来不知道这村里如同天鹅似的大白鹅恶起来,居然比狗还厉害,一个个体型大得像鸵鸟似的,而且追起人来,如同闪电,仿佛迅雷,咬定了就永不放松,他累了,它们好像更有劲了。 等到村长和支书跑出来时,“卟通”一声,周飞扬已经被大白鹅撵进了村长家的粪坑,臭气熏天,如果不是他个子将近一米八,估计要淹死在这里面了。 南方农村的粪坑是人和牲畜的大小便混在一起,如同一个大水池子,里面爬满了各种蛆和苍蝇。 周飞扬几乎熏晕过去!问题是他已经这么惨了,那些鹅仍然不放过他,对着他露在粪坑外面的上半身和脑袋,伸长了脖子,一通猛啄,脸上火辣辣的疼,周飞扬护着脸,想再这样下去,他要毁容了! 第一书记进村第一天,被鹅赶,掉粪坑,说出去要笑掉人的头了! 张书记脸上也控制不住笑,立马跺脚道:“唉呀,我马上来拉你。”可跑到粪坑前,嫌周飞扬脏和臭,脸上笑着就是不伸手。 老村长在训斥女儿,赶走了大白鹅。 周飞扬才一身屎臭地从粪坑里爬出来,满面涨红,低着头站在那,绿头苍蝇围得他飞,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这农村的厕所真是可怕,居然就这样修在院子里! 张书记对他说道:“周书记,对不起啊,我带你回住的地方洗洗。”村里人在围观,里三层外三层,看着这样的他,哈哈大笑。 有村民用方言评价说:“这个新输记,真是醒起陀陀滴。”(这个新书记,真是太蠢了!) 周飞扬心想,他爸还担心他不接地气,现在是充分接地气了!接地气到让蛆虫和苍蝇满身爬。 老村长虽然努力让自己严肃,但脸上也有笑意,周飞扬哭丧着脸,跟着从前的支书回住的地方了。 到了住宿的地方,他洗头洗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望着一身大便的巴宝莉内心一阵绝望。进村第一天就这样惨,以后漫长的两年他要怎么过?! 那一晚,窗外的月亮特别大特别亮,他回想起拿到调令那天,父母的争吵,一宿都没有睡着。 第三章 人生大反转 (三) 那一天,拿到调令,发呆了半天,等到清醒过来,周飞扬又拿起那张调令看了看,“湖南省湘阳——”这是在哪,好像有些耳熟。打开手机上的高德地图,然后搜索这个地址,一搜不打紧,才发现是一个山旮旯!他从小在上海长大,距离湖南这个中部大省有上千里之遥,怎么就调他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当书记?而且,他从小到大,穿着打扮时尚,在公司,领导叫他“时尚小周”,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一群土得像地里长出来的村民叫他“周书记”! 周飞扬想到这里,摇了摇头,无法将自己与那个遥远的贫困村联系在一起,他猛地站了起来,心想着,无论如何,他绝对不能答应!他得想办法拒绝! 因为,听说他考上了公务员,家里举家欢庆,锣鼓喧天,他爸更是成天笑眯眯,逢人就炫耀“我儿当官了!”简直是高龄版的晒娃狂魔。然后,因为公务员社会地位高,他不顺利的人生突然如同抹了油,变得异常顺利起来,比如说,活到37岁,仍然没有结婚,还是单身狗一枚,他妈有时候呆呆地凝视着他,嘴里自言自语地说道:“明明长得那么帅,为什么找不到对象呢。”这种困局,当他考上公务员就结束了。 媒婆踏破了他家门槛,他以每天见六个的频率相着亲,然后很快的,和一个长相美丽的上海女孩决定继续交往,再紧接着,买婚房,结婚成家,这些事已经提上了他们周家的日程,在父母的安排下,紧锣密鼓地铺排开来了。 总之,幸福的日子就要到临,未来的美好生活在等着他。 可是偏偏一纸调令,从天而降!周飞扬嘴唇如同含了滚烫的热油哆嗦着,心想,如果真的不做抗争,去那什么山村扶贫,估计女朋友要和他分手,没了女朋友,买婚房也失去了意义,毕竟,上海现在的房价已经是高峰,再去做高房价的接盘侠,如果不是刚需,就显得非常愚蠢。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去下乡扶贫,那么,老婆,房子,票子,孩子,这些美好的人和事,都会离他远去。 这样一想着,周飞扬便鼓起勇气拿着那纸调令去找领导去了。 好不容易逮着领导在办公室,他敲门走了进去,领导刚开完会,好像很疲倦,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主,主任,我,还,还没结婚,马上要结婚了,不能去扶,扶贫——” 领导微微笑了笑,看他一眼,对他鼓舞说道:“下去锻炼几年,表现好回来给你升!”说得他好像不是作为边缘人被发配边疆,而是领导重任他,给他高升的机会似的。周飞扬哑口无言,还想再说什么时,领导脸一沉,冷声道:“不想干就辞职吧。”这个时候,已经有别的人进来找领导汇报工作,他便无力地转身出去了 在办公室焦心地坐了两个小时,他又想找朋友去诉苦想办法,结果中午约了朋友出来吃饭,说了自己考上公务员还没转正入编,就被调到贫苦山村扶贫的事,朋友吃着他的大餐,笑嘻嘻地说道:“既然不为当官还进体制干嘛,吃不饱穿不暖的…在餐馆帮洗盘子都有2000块一个月吧?要是能当厨师炒菜,4、5000都很正常,随便秒杀虾兵蟹将。”最后,朋友的一席话,不但没有帮他想出办法,反倒让他搭进了几百块钱,因为是他请的客。 傍晚下班的时候,他四处求助无门,只能回家找爸爸。因此,一到下班点,就飞快地往家里赶。 他们家是上海的那种石库门的老房子,只有七十多平,两室一厅,但位置好,非常值钱,周飞扬开着他十多万的大众车回家,大学毕业在私企外企将近浪费了十年光阴,就赚下了这辆车。这也是他当时觉得在私企外企混下去,人生没有价值和意义,决定考公的原因,但是,他考公是为了生活过得更好,人生能寻到价值和意义,而不是去贫困村扶贫啊,去山脚旮旯呆两年,人生能有什么意义? 简直浪费光阴! 周飞扬苍白着脸回家,他爸在准时收看晚上七点档的新闻联播,看得十分入神,他爸是老党员,每天早晚,雷打不动的准时收看中央一台的新闻联播,而且把声音开得无比大,明明只是一个小科长退休,却好像是国家领导人一般关心国家大事。 此外,强国学习也每天不落下,周援朝是年轻时入的党,后来又换了几个工作岗位,还没退休时,单位就不用他缴纳党费,也不用他学强国,理由是他的组织关系不在单位,算是与组织失去了联系。但是,老头子却雷打不动,主动自律,与组织失去联系也要强行联系,强国学习现在已经一万两千多分了,比他这个小年轻的积分还要高。 飞扬脚步沉重地走到老爸面前,将凋令递到他的面前,哭丧着脸说:“爸,都怪你!要我考公,现在好了,还没转正入编,我就被调到贫困村下乡扶贫了,怎么办哪,爸,我怕——”他倒在沙发上。 老头子愣了一下,接过儿子的调令,然后平生第一次关了电视上的新闻联播,戴起老花镜仔细看起那纸调令来,几分钟后,他猛地站了起来,欢天喜地的激动说道:“这是天意啊,天意!” 周飞扬眼睛睁得茶杯大,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天意,什么天意?他被调去扶贫,还成了天意了? 第四章 夫妻争吵 (四) 老头子声音太大,如同敲锣打鼓,满脸激动喜庆,飞扬妈从卧室里出来,对他问道:“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飞扬他爸得意地扬了扬调令,快活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高兴地说道:“当第一xx!儿子当xx了,做大官了!”他高兴地满脸放光,开心地用手拍着腿,感慨地说道:“唉呀,我儿子当官了,周xx,周xx,这称呼真好听!唉呀,我儿比我有出息呀,我混了一辈子,最后混个科长,没想到,我儿年纪轻轻,就当xx了。” 周飞扬苦着脸解释道:“妈,你别听我爸瞎说,我被调到乡下扶贫去了。”村支书也是xx?也是xx呢,这xx和xx,差别大着呢,以前有句俗话叫做“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别拿村官不当官。”其实意思就是村官不是官。 村官一直没有收入,有的村如果有钱,村民会给村官收入,但他是去扶贫,穷得叮当响的,国家级贫困村,除了原单位给他发的工资,就不要另作它想了。 飞扬他爸叫周援朝,作为一个老xxxx员,一直是闪闪的红心向着xx,觉悟特别高,全身充满正能量。年轻时官瘾就很大,现在退休了,便把从政的志愿寄托在孩子身上,在他的眼里,周飞扬下乡扶贫就是去当官。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儿子能比他有出息,官做得大点再大点。现在,他感觉自己的梦想要实现了! 周飞扬只觉得不可思议。 飞扬妈从老头子手里拿过调令看了看,闷声不响,几分钟后,她皱了皱眉,一张脸苍白如纸,缓缓坐下来说道:“老周,白云村,不就是你老家吗?”对于她来说,白云村充满了可怕的回忆。 周援朝兴奋得眼放异彩,大声说道:“对,对!所以,我说这是天意啊,天意!老伴,你看啊,当年,我从那个村里走出来,在上海打拼半生,科长退休,现在,我的儿子又调去白云村当第一xx,压根没有人知道白云村是我老家,但是没有调别人,调我儿子去了,你说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儿子,老伴,我告诉你们。这是故园的呼唤!”周援朝激动地举起双手,深情地看向窗外,仿佛在倾听来自故乡的声音。 周飞扬听到这里,用抱枕捂着脸,痛苦地说道:“爸,你快别神神叨叨,像个诗人了,我不想去。”怪不得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地名觉得有些眼熟,现在想起来了,是他爸的老家,小时候他还去过一两次的,后来爷爷奶奶过世,他爸又是独子,老家没了亲人,所以这些年,基本不去了。 周援朝立马教育儿子:“一进来就得重用有官当你还有意见?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啊!”老头子乐得手舞足蹈,立马掏出手机拨打电话,一口的乡音:“嗯来家好哪,嗯哓得嘛,哦个崽,要回老屋里,当第一xx咧,呵呵呵,呵呵呵,哦是个自然塞,到时候讲,肯定要请客塞,叫屋里人,堂客们都出来恰饭——”(你好,你知道吗,我儿子,要回老家,当第一xx,呵呵呵,呵呵呵,那是自然,到时候,肯定会请客,叫所有人都来吃饭,) 周援朝的老伴白了老头子一眼,对他有些生气地说道:“不要忙着给老家人打电话,儿子不愿意去,最后去不去还说不定!” 周援朝挂了电话,眼睛一瞪,用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怎么能不去?这是组织在考验他!扶贫成功了,回来要当大官的,你妇道人家,懂什么!” 飞扬妈气得站了起来,提高音量骂道:“我妇道人家不懂什么?你懂?!你儿子不爱说话不擅交际,从来没在农村呆过三天,他能去当扶贫xx?” 眼看着多年恩爱夫妻要因为他的事吵起来,周飞扬委屈地喊道:“爸,我从小在上海长大,你说那是你老家,我是外地人,就小时候回去过,村里人都像悍匪,我害怕。” 周援朝不跟老伴计较,鄙视地骂一句:“头发长见识短。” 飞扬妈气得坐了下来,背过身不理他。 周援朝朝儿子转过身子,对他进行苦口婆心地教育:“在白云村你是一把手你还怕他们?再说了xx哪个不是外地人?你看看县里市里省里的第一xx都有本地的吗?异地为官都是常态是原则了! “去那边话也不会讲,那边的方言比英语还难懂。” “一把手好办事,村里统一推行普通话,不懂的强制学,找几个普通话好点的村干部天天给他们加班学,学了不懂的赶出村!就这么干!干得风生水起干出成绩了上面就盯着你了,作为后备干部培养,你的仕途就不用愁了,蹭蹭蹭往上跳,有一天你如果主政湖湘了可不要忘记你爹我!”周援朝遥想着儿子主政湖湘的美事,就止不住仰天大笑起来,“哦嗬嗬,啊哈哈哈,哈哈哈——” “好了!别胡说八道了!”他的老伴陈映岚打断他的笑声,板脸皱眉说道:“就算儿子愿意去,我也不同意!”儿子三十多岁眼看老婆都要飞了,还主政湖湘!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已经考上公务员,必须服从国家分配,他敢不去。”周援朝止了笑声,双手叉着腰。 陈映岚笑了笑,冷声说道:“有什么敢不敢的,大不了这个公务员辞职不干了,我养着他。” 周飞扬心中一动,眼前一亮。“妈——”他如同无助的小动物,充满希望地向母亲那边靠了靠。 “胡闹!”周援朝挥着手骂了起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他大学毕业十四年了,在外企干了几年,说太累,不稳定,经常裁员,你叫他不干了,又在私企干了几年,说太黑,关系复杂,勾心斗争,你也叫他不干了,我叫他考公,那是因为公务员社会地位高,受人尊重,工作稳定,是金饭碗,奋斗三年好不容易考上,你现在又叫他辞职,你是不是疯了?你也好意思提,你这是害孩子,惯子如xx子,懂不懂?!” 周援朝一度话说得在理,陈映岚不吭声了,脸上如同开了染坊,青一阵红一阵,内心十分焦虑痛苦。儿子确实挺没出息的,平时出去跳广场舞,其它姐妹炫耀地聊起自己的孩子,她总是闷声不响,毕竟,快四十了,没结婚生子,没个好工作,真是丢人,现在总算考上公务员,扬眉吐气了。 但是老头子这话说得太伤人,儿子考上公务员,都是他的功劳,儿子之前在外企私企干得不如意,年纪老大还没找到对象,就说是她的错。一辈子他一直是这样,家里的事当甩手掌柜,碰到儿子的人生大事,他又瞎掺和,尽添乱!怒气在她的心中郁结,马上要喷薄欲出。 周飞扬也轻声提醒说道:“妈,我都三十二了。”他是有点妈宝男,他也意识到了,自己非常想改正。所以原本靠近母亲坐着的地方,现在又将身子往远处挪了挪。内心纠结又迷茫,多希望有人给他指点迷津。 周援朝沉脸训道:“三十二了,还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让他去乡下历练两年,不是挺好的?而且去的又是我老家,我打几个电话,叫村里人多照顾他,他能受什么委屈?吃什么苦?他自己都说他三十二了,你还叫他辞职?在家里你养他,你现在靠你那点退休金养着他,你能养他一辈子?他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女友,要结婚了,你能养他一个,还能养他全家?老伴啊,我告诉你,爱是放手,让孩子走出去,让他成长,你懂不懂啊?!” 陈映岚知道老头骂得对,涨红了脸,与此同时,她叹口气,说道:“唉,我就是担心他结婚的事,才不同意他去的。你不知道吗,那个马娜是上海城里的女孩,年纪也快三十了,原本飞扬在上海,两个人再过两三个月就能结婚,现在要下乡两年,马娜愿意等他吗,我告诉你,十有八九,这消息一放下去,马娜就会和他分手!” 周援朝鼻子里冷哼一声,生硬道:“分手就分手,因为他下乡扶贫就要分手的女孩,也不是好女孩,我们不稀罕!” 周飞扬知道妈妈说得对,他是三十二岁的大龄剩男,马娜是快三十岁的大龄剩女,这女人过了二十五就着急结婚,到了三十还没结婚,简直就完了,所以马娜是无论如何不会答应他去下乡扶贫的。 上次两个人一起约会的时候,她就说处三个月,如果大家没意见的话,那么三个月后就结婚。他都答应她了,没想到,却出了这么一件事情! 第五章 我们分手吧 (五) “分手?说得容易。他都三十多了,还不结婚?这辈子还能结婚吗!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陈映岚在皱着脸叹气。 儿子结婚成家,是她现在最大的心愿。 周飞扬心里也沉甸甸的,如同灌满了石头,不是滋味。古话说“三十不惑,四十而立。”可是他今年三十二了,大学毕业十几年了,他却仍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价值和意义在哪里?他不但立不起来,而且还很迷茫。 他一直想改变,但不知从哪里开始。 周援朝笑眯眯地说道:“那你就悲观了,我们老家,姑娘个个都长得水灵,他去那里扶贫,说不定还能找到个年轻漂亮的,那个马娜,漂是漂亮,但年纪大了点。” 陈映岚立马打断老伴的话,对他拔高音量骂道:“不要提你那个老家了!我去过那个地方,穷得无法形容,能找到什么好姑娘?!” “所以国家要我儿子过去扶贫啊!” “我一个上海的嫁了你,不就是精准扶贫吗?一辈子还没扶够,现在还叫我儿子去扶?” 周援朝气得哭笑不得,喘了半天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映岚又骂道:“儿子从小在上海长大,去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他过得惯吗,他吃得了那个苦,受得了那个罪吗?” 飞扬妈仿佛点燃的炮仗。 “吃点苦受点罪怎么了,我是那个地方长大的,我也没见着饿死!” “你没饿死,那是因为你从小就那长大,儿子一直生活在上海!” “你就是惯他,惯得他三十好几了,还浑浑噩噩,像个小孩,之前在私企不好好干,在外企也不行,现在考上公务员下乡去,你也不同意。我看你是要毁了他!” “周援朝!”陈映岚气得再次站了起来,简直声嘶力竭,她浑身哆嗦着,怒气如同火山爆发,她尖声骂道:“你跟我翻旧账是不是?儿子不好都是我的错,儿子好就是你的功劳,我受够了,不过了,离婚吧!” “为什么不能翻旧账?一个问题总是没有解决,同样的错误反复在犯,当然要翻旧账!为什么国家要强调学习历史,这说明翻旧账是很有价值和意义的!”周援朝振振有词,毫不退让。 “没法过了,离婚吧。” “离就离!” “你——”陈映岚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浑身哆嗦着。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这死男人居然说她要毁了他! 夫妻眼看就要吵起来了,这个时候,周飞扬的手机有微信进来的声音,他点开一看,是女友马娜发来的私信,“见一面吧,在江滨公园的南门入口碰头。” 周飞扬心中一沉,知道马娜这个时候找他,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情。他抬起头来,看到父母仍旧因为他要不要去那个贫困村的事吵得热火朝天,让他脑仁疼,多年恩爱夫妻,从来没有提过离婚的事情,今天居然因为他这事提出离婚,他头痛起来,便沉默着站起来,走出门去。 房门在身后关上,他母亲才后知后觉地喊道:“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 半个小时后,周飞扬到达了两个人约定的地方,马娜还没有来,他一个人等在那里,前面不远处就是黄浦江,他看着安静浑浊的江水,内心沉重得仿佛灌满了铅。 人生何去何从呢?别的男人到了三十多岁时,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像他的那些大学同学,在美国英国法国定居,就算在国内混着的,人生也早就找到了为之奋斗的目标,只需要朝着那个方向努力就是。 而他却一事无成,又迷茫又无助,好不容易考上一个公务员,又被调到贫困村去,眼看着父母吵架闹离婚,女友也要和自己分手。 他该怎么办? 正在抽着烟想着心事,马娜姗姗来迟。两个人约会,她总是迟到的那一个,周飞扬也习惯了,但是今天,因为他心情不好,所以有些生气。 马娜身段高挑苗条,皮肤白皙,再加上会化妆打扮,穿的拿的都是奢侈大牌,所以看上去就是十足十的大美女一个,只是她的眼角有一些细纹,与此同时,在想心事时,眼神会掠过一丝焦虑。 两个人找了一把长椅坐下,凉风轻轻地吹着,天空微有寒意,夜色如墨,不远处有一盏路灯,发出昏黄的光线,如同此时此刻,周飞扬看不清前途和方向的人生。 周飞扬因为心里有事,在抽烟,马娜最讨厌男人抽烟,看到他没有因为她的到来把烟掐掉,便皱了皱眉,更加不高兴了。 “我听你同事说了。”马娜开门见山,侧了侧身,看着沉默不语的飞扬。她身上的香水很好闻,应该很名贵,脸庞娇艳得像朵鲜妍盛开的玫瑰花,任何成年男人都不会视而不见的。 周飞扬心中动了动,以为女友会理解他,他动了动嘴唇,想诉说心事。 然而,马娜不等他说话,话峰一转,对他板脸说道:“你不能去!”语气是命令式的。 什么?周飞扬讶异地扬了扬眉毛,到嘴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马娜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必须想办法找你领导,或者花钱或者送礼找关系,总之,一定要留在上海!” 她今年已经二十九了,明年就是三十岁,如果周飞扬真的下乡两年,她没有信心,他们还能在一起。今年,她给自己下达的任务就是必须在三十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周飞扬不错,一表人才,家里有一套房子,没有兄弟姐妹,两个老人身体健康,而且都有退休金,他自己又考上了公务员,是适婚人选,所以她才答应交往的。但是今天,听朋友说,周飞扬还没转正入编,就被调到中部的贫困村去扶贫,她听到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立马匆匆赶来了,她必须阻止这件事情! 不然的话,她的计划就全乱了。 周飞扬还想尽力挽回,对女友用商量的语气说道:“这是命令,必须服从分配,如果我不去,那么就只能辞了公务员的工作。” “你不能辞,多少人想考上都考不上呢!”马娜立马打断他的话,皱着眉头在思索。 周飞扬静静地看着她,诉说的愿望瞬间消失,不许去也不许辞,那他能怎么办?说辞职是好听,事实上,他不去,领导就要将他开除出公务员队伍。 马娜考虑了一会,果断地说道“如果你去下乡扶贫,我们分手,如果你辞了公务员的工作,我们也分手!”丑话说在前头才好办事情,现在的她,无论如何,拖不起,说是下乡两年,说不定一去不回呢,如果周飞扬一去不回,他也不是她的适婚对象,所以她必须阻止这件事。 周飞扬心中一沉。自从认识马娜之后,他总是有种怀疑,那就是马娜是看上他这个人,还是看上了他公务员的身份?为什么之前,他不是公务员时,她没有出来和他相亲,介绍人是他们两家共同的朋友,那是个热心的阿姨,肯定之前也想做介绍,但马娜从来没有出来过。 此外,马娜着急结婚,所以周飞扬也不得不怀疑,她到底是为了他这个人愿意结婚,而是为了结婚而结婚? 他手里夹着烟,凝视着她,马娜是很美,也挺时尚的,他很想问问她,她是不是喜欢他才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是一点点喜欢也够了,然而,看到她冷漠的侧颜,想起她对他说话总是用冰冷命令的语气,答案不用问也明了。 因此,飞扬在心底叹息一声,继续抽烟。 两个人的身体曾经挨得很近,可是两颗心,却从来没有接近过。 马娜看着周飞扬,如同一枚铁钉般生硬,她沉脸说道:“总之,你得想办法,叫你爸妈出出主意,走走关系。既保住公务员的工作,又不要下乡,我们才能一直走下去!” 周飞扬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看到这样的马娜,突然不想说话了。他本想为了她再想想留在上海的办法,他本想告诉她,他也不想去乡下,他也忐忑不安,恐慌烦恼,他也曾经去找过领导,希望能留下来,然而,当他明白马娜的心思时,突然发现一切都没有意义。 一个只考虑自己,只从自己角度想问题的女人! 和马娜一直走下去,然后结婚成家,生活也不过如此吧,并不会幸福多少,想到这里,反倒心头一松,周飞扬终于开口说话了:“恐怕没有办法。”也就是说,他的内心,已经放弃争取了,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去争取,他没这个动力。 听到这里,马娜受烫般地站起来,冷冷说道:“那我们只能分手了。”然后匆匆离去,身段像舞蹈家般优雅。走到不远处,脚步放缓,给周飞扬一个机会,希望他能追上来,向她妥协,然后两个人共同努力留在上海组建小家庭,但是周飞扬没有,她停顿了一会,便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如果她是为了感情向现实妥协的人,她也不会剩到现在了,如果不能找一个有经济保障的男人结婚,那还不如单着。 周飞扬在黑暗中坐了一个小时,抽了几支烟,才慢慢走回家去。 客厅里还亮着灯,父母在等着他。母亲在织毛衣,父亲戴着老花镜,眉花眼笑地拿着笔,在一个本子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母亲关心地问“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周飞扬沙哑地说道:“妈,听说我要调到乡下,马娜和我分手了。” 啊,陈映岚触电般站了起来,又缓缓坐下,果然——她眼圈泛红,儿子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对象,总算要结婚,结果又黄了! 周援朝气愤地说道:“分了就分了,不是个好女人,一点觉悟也没有——” 陈映岚喃喃地问道:“那买婚房的事————明天还要去看房吗?” “都分手了,还买什么房?!”周援朝黑了脸。 陈映岚苍白了脸,感叹着说道:“儿子年底结婚的事,幸好我还没有通知亲友。” 听到母亲失望难过的话语,周飞扬心中郁结,勉强振作精神说道:“爸,你说得没错,我都三十多了,也该为自己好好想想了,我决定去那个村里看看。”反正在上海呆下去也没意思,人生的迷茫感不会消失,只会如同铅板一般更加沉重,再去找领导要求留下来,也只会碰钉子,又不想丢了这份公务员工作,所以还是去吧。 “太好了,儿子,爸爸真高兴,我会送你一份大礼的!”老头子兴奋地脸放异彩。 陈映岚红了眼睛,站起来对飞扬安慰说道:“儿子,那你去走走过场,然后找个理由提前回城,回了上海,妈再托人给你介绍一个好女孩,考上公务员不容易,咱们必须保住这个金饭碗,再说,有了这个金饭碗,你才能再找到好女孩啊——” 周飞扬苦笑一声,点点头,脚步沉重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六章 上任的礼物 (六) 周飞扬收回风筝般放远的思绪,睁着大眼,无法入眠。窗户没有关,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如同钻石一般闪亮,农村的环境是真好,但是周飞扬无心欣赏。 此时此刻,他穿着睡衣,躺在白云村给扶贫干部准备的宿舍里,如同烙饼一般,在床上翻来覆去。嘴里好像含了苦药,他痛苦地思想着,当时决定离开上海,来到这个贫困村,他已经频临绝境了,父母失和,女友分手,自己离开大城市,可回想起今天第一天进村的经历,和老村长起冲突,被村长女儿报复,然后被大白鹅赶,失身掉粪坑,被全村人笑,他原以为调他当扶贫xx,人生已经down到底了,现在才发现,原来还有地下室! 想到这里,周飞扬苦笑起来,在这个格格不入的半山村落,他真的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吗?人生的意义?他在这里,会不会是虚度时光? 耳朵旁有“悉悉索索”的异响,一开始,他搞不明白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音,直到一只肥硕的灰色大老鼠堂而皇之的从他面前窜过,他才猛地意识到,这是老鼠!周飞扬并没有像城里女人一样尖叫害怕,他仍旧死人一般躺在那里,想起自己上海城里的家,妈妈非常爱干净,别说老鼠,就是苍蝇,在他们家也很少看到。而这里,床边就下雨似地掉着泥,伸手随便一拍,不是蟋蟀,就是臭虫。 上海的家,贫村的白云村,简直是两个世界。他在这里生活,仿佛生活在孤岛。 窗外有一轮玉盘似的明月,照得夜晚如同白昼,在如水的月光中,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然后老鼠们以为他睡着了,一只,两只,三只,五只,开始从洞里络绎不绝地溜出来,一开始,它们探头探脑,还有些小心翼翼,后来干脆大摇大摆,如在自己家一般,它们在房间的地板上吱吱叫着,仿佛开舞会一般。它们打着招呼,走来走去,如入无人之境。 周飞扬躺在床上,都看得呆了,这简直就是奇观,魔幻现实主义!如果不是伸出手掐了自己胳膊一下,他真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简直像来到了异世界!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看老鼠跳舞终于看累了,周飞扬在绝望中沉沉地睡过去。 “小周xx,小周xx,你醒了吗?”张xx在门外叫他,周飞扬才迷糊着醒过来。他擦着眼睛坐起来,睡眼惺松地去开门,外面已经是艳阳高照,鸟语花香,张xx精神特别好,整个人笑得像朵盛开的向日葵,端着一碗热气腾腾地米粉,对周飞扬笑道:“来,恰早餐塞——”声音愉快得简直像唱歌。 这句话周飞扬听懂了,想着一大早有人关心自己送早餐,江xx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不过看到他笑得脸都快笑烂了,沐浴在春天灿烂的阳光中,周飞扬便心情沉重。人家高兴啊,逃出了牢笼,周飞扬总感觉江xx走路像踩在鼓点上。 他这是拿别人不开心的事让自己开心一下吧,想着他沉沦在这里,而他江xx已经逃出生天,大概内心的愉快,无法用语言形容吧。 江xx脚步轻快地走进房间,给周飞扬找到一把椅子,自己在床沿坐下,看了看对他说道:“就一把椅子,我坐床沿你不介意吧?” 周飞扬摇摇头,从上海离家,一路赶车,到了这半山的贫困村,又受到连番嘲笑和惊吓,他确实饿了,这些天,他真的连一餐像样的饱饭都没吃过。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知道,村xx,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不过,这米粉白白的,嫩嫩的,上面卧着一个金灿灿的土鸡蛋,还有几根绿油油的葱丝,再加上几片煎熟的又大又薄的猪肉片,一大碗,堆得像小山般高,热气腾腾的,香喷喷的,周飞扬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因此也顾不得那么多,拿起筷子开始大口吃起来。 呜,真好吃,周飞扬只觉得自己舌头都要化了。 江书房笑容灿烂地看着周飞扬吃,对他介绍说道:“这是湘北的特色早餐,米粉,一个地方一个风俗,你没吃过吧。” 一个地方一个风谷,周飞扬想起上海的咸豆花、葱油面、锅贴、小笼包、糍饭糕、麻球、黑洋酥馒头、软蛋饼等,不由口水哗哗的,还有小时候,妈妈送他进学校前,总是带他去吃早餐,老板总要问一句:“好例,侬要单档还是双档?”老上海的早餐 “单档”是指一只面筋加一只百叶包、一碗粉丝。“双档”是指两只面筋加两只百叶包,热气腾腾中,老板忙活的身影,香气扑鼻,如同轻纱一般,笼罩着母子俩。 乡愁油然而生,周飞扬心中一阵郁闷,不过他还是点点头,继续大口大口地扒拉碗里的米粉。 江xx沉默了一会,对他突然说道:“小周xx,今天上午我就要走了。” 啊呀,这么快?周飞扬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江xx,嘴里还吸溜着半根米粉,江书房笑容满溢,看他的眼神有些同情。 简直是归心似箭。 他拍了拍大腿,对周飞扬感慨着说道:“唉呀,下乡扶贫两年,我离家时,女儿上幼儿园,现在都读上学了!一回家探亲,老婆就埋怨我,说现在小学难,家长比孩子还累,她又要工作又要给孩子辅导作业,还要侍候我妈,唉,我妈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这两年,可没听她少埋怨,不过我老婆真的是好老婆,上有老下有小的,全靠她一个人,现在知道我要回去了,今天一大早就打电话来,说给我做了很多好吃的等着我,女儿也在家盼着我,我嘛,现在国家二胎政策放开了,回去了还想和老婆再生个儿子,嘿嘿嘿,嘿嘿嘿——” 江xx一边说一边脸上高兴得发了光,幸福之情溢于言表,生儿子的欲望也溢于言表,今天晚上,江xx肯定有个春宵,都说小别胜新婚,久别胜偷情。 两厢对比——周飞扬幽怨地看着他,总之,上任xx离开时有多快乐,他留下来就有多痛苦! 这人说话时,能不能顾及一下别人的感受? 江书房絮叨了一会,直到看到周飞扬怨妇似的小表情,才止住了声音,对他笑道:“唉呀唉呀,说得忘了形,我是个没本事的,下乡两年,也没做出什么成果来,白云村还是像从前一样的穷,小周xx,你年轻有为,和我不一样,我希望你能为白云村做些什么。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江xx毫不留恋地站起来,周飞扬也跟着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把最后一点米粉扒光——他可不能浪费,趁着有得吃多吃点,到现在唯一一个不敌对他的人也走了,吃饭在哪吃他都不知道,他用擦巾纸擦了擦嘴,对江xx说道:“我送送你。” 江xx看着他用餐巾纸擦嘴的样子,心里征了征,对于这个年轻xx的到来,本来只有一点点希望,现在这点点希望好像也在消灭。 这个爱干净的城里男孩能为这个贫困村做些什么? 他在心底叹息一声,走了出去。 周飞扬紧紧跟在江xx的后面,在他的意识里,在这个白云村,上任xx是对他最亲切的人,可是现在,这个最亲切的人要高兴地离开了,剩他一个人留在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 孤独感和恐慌感,如同酸液一般,腐蚀着他的灵魂。 他该怎么办?周飞扬心里慌慌的,他跟着江xx急急走出去,如同一个可怜的弃儿般,对他说道:“可昨天,我还只熟悉了几户贫困户,没全部走访完,另外,我什么都不熟悉,住在这宿舍,哪里洗衣服上厕所,哪里吃饭我还搞不明白,有食堂吗?扶贫工作主要做些什么,怎么扶?” “问老村长,老村长是个好人,他什么都知道。” “可是昨天我——”到了这个时候,周飞扬才知道自己进村第一天就得罪了最重要的人。他闯了大祸,把了解白云村的唯一途径给人为地切断了。 他真是后悔得肠子也青了! “唉呀,老村长不会和你这样的小孩计较的。”两个人走到房子外面,站在宽宽大大的院子里。江xx拍了拍周飞扬的肩膀,指着不远处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对周飞扬说道:“在这里,没有什么车比自行车方便。这是我的,陪了我两年,现在我要走了,送给你。” 周飞扬看了看那辆好像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自行车,再想想上海那些漂亮的共享单车,他心想,这大概是白云村的共享单车吧,只是不用付押金,也不用扫二维码,谁骑全凭人情和自由。 他点点头,说道:“谢谢。” 江xx看着远方的青山,又看看自己呆了两年的地方,内心百感交集,他对周飞扬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周xx,白云村是个好地方,这里的老百姓都很朴实——” 周飞扬没吭声,但心里想,我怎么没觉得呢,古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我觉得他们个个像坏人。 江xx不知道周飞扬内心扬想,继续苦口婆心地说道:“但是这个地方,也是真的穷,穷得让人心酸。”说到这里,江xx转过身来,眼睛有些泛红地看着周飞扬,一脸诚挚地说道,“小周xx,我没有本事带着这里的百姓脱贫致富,我想这也是上面要调我回去的原因,我希望你能做到。新xx来了,就给村里带来了新的希望,百姓们都在看着你!”江xx脸上也有期盼的光。 他心想,虽然小周xx不像一个靠谱的村支书,但是他相信政府相信xx,上面把他调过来,他肯定有过人之处,是他没有看到的。 所以江xx临走时说出来这么一席激励的话来。 听到这里,周飞扬脸上一热,说话都变得结巴了,如同舌头上含着一枚硬币,他吱吱吾吾地说道:“江xx,你都没有成功,我更不可能成功,我一点农村生活的经验都没有,我来这里,也是因为——” 他想说他不是自愿的,他是被逼的,他只是想听妈妈的话,保住公务员这个金饭碗,但这话说出来太丢人了。 因此,周飞扬通红着脸沉默了。 江xx笑了笑,再次重重地拍了拍周飞扬的肩膀,对他说道:“最重要是要有心,只要你真心实意地想帮村里人脱贫,我想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是吗?周飞扬表示怀疑。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逃离这里。此时此刻,他最羡慕的人,就是可以马上离开的江xx。 “好了,不说了,时间到了,我走了,再见!”江xx又笑容灿烂地看了周飞扬一眼,然后脚步轻盈地转身,非常愉快地走出了村里宿舍,消失在村道拐角了。 留下周飞扬一个人站在原地,如同一个弃儿一般,留置在无人的星球,六神无主,无依无靠,要他一个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宅男帮这个中部农村脱贫致富,简直比登天还难!他自己穷得到现在都没老婆呢!他都想被人帮扶呢,谁来扶他,他该怎么办哪? 第七章 有人来了 (七)有人来了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热情如火的说话声“小周xx,小周xx,我总算找到你了!” 周飞扬愣了愣,匆忙转过身,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村里的汉子,在院子里团团转,大概三十多岁,皮肤也还算白净,穿得也干干净净的,甚到还算得上时尚,总之,如果不是站在白云村,周飞扬甚至怀疑他会是城里人,个子不高,人瘦瘦的,一脸的笑,他的手上提着两个礼盒,但是他好像不知道他在哪里。 总之,这个要看去怪怪的,那种古怪的不正常的样子,让他看上去,显得像湘西的悍匪。但是仔细看,其实五官挺精致的,如果不是挤眉弄眼的模样古怪,应该算一个长相英俊的人。 周飞扬心里留了一个神,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想着这个人找他什么事,而且他刚刚到这个村第二天,他居然就提着礼找上门来了? 那个人叫赵二狗,是白云村的村民,听到周飞扬的脚步声,立马竖起耳朵,摇摇晃晃地走到周飞扬面前,把两个礼盒往他手里一塞,对他说道:“小周xx来了,我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买了两箱纯牛奶,送给小周xx。” 两个人挨得近了,周飞扬才发现他的眼睛有问题,眼珠不会转,白多黑少,正在疑惑时,对方解释道:“我眼睛看不见,睁眼瞎。” 原来如此,周飞扬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对着空气说话,走路摇摇晃晃,听到他的脚步声才准备地找到他。 周飞扬不肯接,脸上微微发烫,因为对方眼睛有残疾,他也不好意思多看,因此低着头对二狗说道:“叫我小周就行了。”不过心里还是高兴的,看来还是当官好啊,人生活到三十多,第一次有人送礼,怪不得中国那么多人,都想当官。现在也觉得父亲无比明智,让他考公务员,现在公务员的好处他看出来了。你看看,刚到这个村,当上村官,送礼的就上门了。 不过他不敢收礼物,害怕是受贿,xx说了,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 “那哪成啊。xx就是xx,年纪再小,也是xx,必须敬着爱着!”二狗嘴里比蜜还甜,奉承话说到人心眼里,他看到周飞扬不肯接他的礼,便慢慢蹲下身放在村委会的地上,又从口袋里摸索着拿出香烟,请周飞扬抽,周飞扬抽烟的,为了证明自己能和村民打成一片,便接了一支烟,也把自己的烟给了二狗一支,但仍坚持对他说道:“这牛奶你一会拿回去,我不喝的。” 赵二狗没吱声,嘿嘿的笑着,仿佛心知肚明,认为这是xx的场面话。他把周飞扬递的烟闻了闻,然后摸索着夹在耳朵上,谄媚地说道:“xx给的烟,肯定是好烟,这么好的烟,我哪里舍得抽,我要拿到村里,全村炫耀一个遍。我要把它供起来,每天看一看。” 确实是好烟,周飞扬在日本买的,七星。他买这个烟时是去年,压根没想到会有一天跑到这个中部乡村当扶贫xx。 “唉呀别,你要是喜欢抽,我一会给你拿一包。”周飞扬被二狗说的话肉麻到,脸已经开始发烧。 两个男人抽起烟来,赵二狗自我介绍:“小周xx,我叫赵二狗,是白云村的村民,也是贫困户,感谢xx啊,感谢政府,让我当上了贫困户!” 周飞扬点点头,对他说道:“想起来了,听村长说起来,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去过你家,你妈是不是叫林巧珍,你家是我去的第一家。” “对对,当时我不在家,听说新xx来了,第一家就是我家,我这心里呀,又骄傲又感动。新xx好啊,真好!但同时,我又觉得不好意思,xx来了,我怎么能不在呢,所以今天,我来看您来了。” 二狗谄媚地笑着,嘴巴如同抹了油,奉承的话络绎不绝地冒出来,普通话也讲得很好。 周飞扬看了看二狗,对他说道:“二狗,我看你普通话讲的挺好的,以后如果我在村里推广普通话教学,你可以当一个教普通话的老师。” “真的,谢谢周xx夸奖,唉呀,我真是太高兴了。” 两个人站在那里,呼吸着春天的新鲜空气,晒着金灿灿的太阳,二狗仍旧滔滔不绝,“那什么周xx,往年扶贫干部来了,都要住在村民家,你打算住在谁家啊?” 什么?周飞扬呆了呆,停下脚步,看着二狗,二狗眼睛看不见,但微微偏着脑袋,明显在用心倾听。周飞扬的内心升起迷雾,与此同时,也如同刺猬般竖起了全身的刺,从上海出发前,母亲背着父亲,偷偷告诉过他:“农村人眼皮子浅,偷奸耍滑比城里人厉害多了。”叫他一定要小心。 赵二狗手里夹着烟,嘿嘿地笑着,有几分厚颜无耻。 周飞扬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赵二狗一大早提着礼物到村委会来,不是为了争当学普通话的老师,也不是为了感谢他到白云村第一次探望的贫困户是他家,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驻村干部来了要住在村民家?这件事他都不知道,怎么二狗比他还要先知道?! 第八章 结下梁子 (八) 周飞扬看着赵二狗,内心响起警铃声,从小到大,母亲和父亲吵架时也总是说:“‘穷生奸盗,富生良心’,你那个老家,全是一些刁民!你看你,在上海混到科长,职场上也算是一把手,哪次回老家,不是被那些老乡扒得精光,甚至欠一屁股债回来?”父亲母亲因为老家的事经常吵架,周飞扬收回风筝般放远的思绪,对二狗谨慎地说道:“暂时打算住在村委会。” 赵二狗立马笑了,挥了挥手,一脸的嫌弃,对他说道:“那哪成啊,村委会这条件,怎么能住人,狗都不愿住!你没看到那里连个像样的锅和灶都没有,三间房就一间房有一个小灯泡?” 周飞扬没吱声,因为二狗说狗都不愿住村委,而他住在这里,所以脸上有些烧红。二狗看到周飞扬不吱声,立马又笑了笑,再次摸索着拿起周飞扬给他的香烟闻了闻,,紧紧跟在周飞扬身边,对他说道:“小周xx,我告诉你,你受不了这个苦,以前的那些驻村干部,没有人住在村委会,谁也受不了那个苦,更何况你年纪轻轻,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不可能在那个鬼地方长住的,而且我告诉你,这村委会后面是坟山,不知多少死人埋在那里呢,你不怕吗?”赵二狗笑嘻嘻的,一边和周飞扬说着话,一边听到说话声脚步声,就扬起手,和经过村委会的村里人打着招呼,好像在告诉村里人,他和新xx特别要好。 周飞扬看了看赵二狗,见到他眼白多于眼黑的眼睛,莫名地有些恐惧,这个瞎子不简单哪,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村委会确实灰尘有绒布厚,到处是各种蛇壁虎之类的小动物,不像有人长住的样子,那以前的驻村干部住在哪呢? 他对赵二狗问道:“那他们住在哪?”乡政府驻地吗? 赵二狗站在周飞扬面前,瞎眼睛看着他,简直就像老鸟看着一个菜鸟,他对他提醒说道:“住在村民家啊。” 住在村民家?周飞扬有些迷惑不解。 赵二狗立马点醒周飞扬,凑近一步,对他说道:“唉呀,你们驻村干部,不是每年都有两三万的租房补助吗,这些钱就是用来给你们租房的呀,你们租住在村民家,住他们的吃他们的,然后把这笔钱给村民,以前的那些驻村干部都是这样做的呀。” 原来如此! 二狗是惦记那几万块钱,可那钱在哪,周飞扬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不是二狗告诉他,他压根不知道有这笔钱。 和二狗比起来,他简直无知到像一张白纸,他都对不起他这个xx的身份! 在他自己都不知道有这笔钱的时候,已经有别人惦记上了,周飞扬看着瞎二狗,莫名地有些恐惧。 周飞扬暂时不想住在村民家,他在上海就是一个宅男,习惯清静的生活,村委会虽然简陋了一点,但是清静。他可不想和一群陌生的村民同住一个屋檐下。 因此,他没有吭声。 赵二狗又眯了眯他的瞎眼,继续劝说道:“小周xx,我家房子大,空房子多,你住在我家吧,怎么样?”说着摸索着伸手来拉周飞扬的胳膊。 到了这个时候,周飞扬终于明白过来,今天,赵二狗一大早提着礼物跑到村委会,原来是盯上了他那三万块的生活补助。 周飞扬震惊不己,也有一些生气,这个二狗,算盘真是打得啪啪响啊。 他挣脱开二狗的手,退后一步。脸上已经有了几分不悦。 看着赵二狗,就好像看到一张大网正在朝着自己撒开,周飞扬定定神,告诉自己,警惕一定要警惕,强龙抗不住地头蛇,便何况,他远算不上强龙。 瞎二狗仍旧在那里嘻嘻笑着,继续游说着周飞扬,他热情如火加可怜兮兮地说道:“小周xx,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瞎了眼睛。”用手摸摸自己的眼,才继续说道,“村里人叫我瞎二狗,眼睛瞎了没有了劳动能力,我女儿还在读小学,我爸早死了,我老婆跑了,家里只有我妈一个劳动力,我妈年纪都七十多了,能赚多少钱?所以看在我们家是贫困户的面上,你也要租我家的房子吧。这样吧,你行李在哪,我去替你收拾,一会就到我家去住。”说着撸起袖子,跌跌撞撞地就往周飞扬的宿舍窜。 周飞扬目瞪口呆,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赵二狗今天的目的,是想让他住在他家,这样他三万的补助就能落入他的口袋。 周飞扬想了想,立马挡在宿舍门口,拦住要搬行李的二狗,摇头道:“我不住你家里,我住村委。”此外,还有一个考量,据他了解,白云村有47户贫困户,如果他住在赵二狗家,把租房吃饭的补助给了他家,其它贫困户肯定不满意。到时为了这事,贫困户打得头破血流,他还能在这个村呆下去吗?不要因为自己不小心,平地就起风波。 因此,他不能答应。 没想到刚刚拒绝,赵二狗脸上的笑就消失了,仿佛忽然来了一阵大风,刮得干干净净。两只瞎眼,眨得特别快。 周飞扬不想和他说下去,便对他道:“那两箱奶你提走,我真不要。”然后低头关宿舍门,装作很忙要工作的样子,赵二狗直接黑了脸,原本用来探路地竹棍子恶狠狠地敲了周飞扬一下。 赵二狗给周飞扬的印象,就是这个人奸得很!他仿佛有千里眼顺风耳,知道上面迟早会把生活补助打到他的账户,所以今天就如同嗅到腥味的猫,寻着味就上门来了。 周飞扬被挨了打,不由生气,你瞎你就可以蛮不讲理了吗?他感觉有一个陷阱在等着他,他不能傻傻地往里跳,虽然三十出头,做人不太成熟,但好歹也是在职场混了多年的。 没想到,他刚转过身往村委会外面走,赵二狗的声音就在声后恶狠狠地响了起来,音量还故意特别大,如同破锣似的:“哼,依我看啦,扶贫该扶谁就扶谁,别搞啥驻村!扶贫干部那房租补贴吃饭补贴,两三万块钱哪,村里那些没人住的房子,都是村长家的!你们这些扶贫干部一来,就成了他们家的摇钱树,我们群众看着可眼红哪,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富得更富,穷得更穷,大家都住一个村,凭什么啊?你们要是不驻村儿,这省来的两三万块钱,发到我们贫困户的手里,每家能弄个两千来块,指定比驻村效果好!” 周飞扬听到这里,如同被雷劈中,他气得脸发白,手发颤,心里一个声音直喊道,刁民啊刁民! 这政府以后要发给他的补助,怎么就成了贫困户的钱,赵二狗这话一说,好像他不住在他家里把钱给他,就是他抢了他三万块钱似的。 有几个村民看热闹不嫌事大,停下来围观,议论纷纷,说三道四。 赵二狗挥着他手里的生棍还在起哄,“喂,你们港,我港得对不对咯。” “二狗,你在港姆子醒话!”(你在讲什么蠢话。”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周飞扬抬起头,就看到村长黑着脸走到他面前来。 村委会变成了大擂台,看戏的是村民。 白发白须的老村长挡在他前面,如同护着一个孩子,让周飞扬有一些感动。 赵二狗却并不怕村长,冷冷一笑,看了看他们两个,狠声说道:“村长来了啊,哦可毛港毛子醒话哩,一个村长,一个支书,你住他家,他拿你的钱,这叫上下串通贪污受贿,肥水不流村民田,哼,搞得老子火起,老子豁出命来,到上面去告发你们!老子是贫困户,老子瞎了眼,老子怕么子啊?啥子扶贫xx,驻村干部,一年到头,只晓得扰民,正事不干几件,好处自己捞,坏处往外推,扶贫好多年,老子还不是一样穷!我呸!”二狗拎起那两箱原本要送给周飞扬的牛奶,跳起脚骂。 “嗯呖嗯个醒子,嗯嗯嗯乱港!”(你个傻子,你乱讲)村长气得浑身哆嗦。 周飞扬扶着摇摇欲坠的老村长,对赵二狗沉脸恼道:“好了,赵二狗,我说了,我谁家也不住,就住在村委!你就别说公平不公平了,我会一碗水端平,再说了,你惦记的那个钱,我到现在都没有收到,有没有生活补助我都不知道。” 赵二狗鼻子冷冷地哼一声,跳着脚拍着手骂道:“嗯个醒屌日出来个,哦日得你妈立起哩(脏话)把老子当猴耍咧,还话是不晓得有没有补助,你自个醒,当他人家也是醒子啊!”说完转身就往自己家怒气冲冲地走,导盲的小木棍恨不得像把剑似的戳进地里,他一边走还一边不忘威胁,“喂,老子要是看见你住在村长家,或者住在其它贫困户家,老子保证到上头去告发你,你等起看!” 周飞扬便知道,在白云村,他又得罪了一个村民,而且这个村民是贫困户,是一个颇有心机的刁民,是个可怜的瞎子,他与赵二狗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老村长看到骂骂咧咧的赵二狗走远了,便对周飞扬挥挥手说道:“走咧走咧,他是个流子,你莫(不)要放在心上。”老村长挥挥手,丢下周飞扬一个人在村委会,像驱赶鸭子一般把围观的村民驱赶走,晃晃悠悠地也走了。 周飞扬心想,大概是老村长对他的心结还没有打开吧,毕竟他进村第一天就得罪他了,不过今天瞎二狗来欺负他,老村长肯来解围,说明村长人不错。 第九章 参观村委会 (九)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飞扬渐渐清醒过来。早春的太阳晒得他背上直淌汗,他想着不能再这样下去,刚才和二狗的吵架就像一场恶梦,因此,转过身来,看向他昨天晚上住过的宿舍,破败的三间房,全是泥巴垒的,有一个院子,大门上用竖体大字写着“白云村村委会。”他想着这就是白云村的村委会?!和一些发达省份的村委会比起来,简直连人家的厕所都不如。 四月天的阳光照在人有些焦燥,周飞扬眯了眯眼睛,重新走进村委会,四处静悄无人,太阳把他长长的影子照在地上,一片溪谷般的沉寂。他一边参观村委会一边思量着,这村委会怎么一个人也没有?按理说,这每个村的村委会,至少有三个人,有的发达省份的村委会甚至多达7个人,xx,副xx,村长,副村长,会计,文书,然后保安大队长,妇女主任等等。他有个同事是浙江农村的,听他说,每到村里村长换届选举的时候,很多村民竞选,有时候给村民塞红包,红包一塞就两万一个。至于村委会,那修得比有些地级市的市政府还要漂亮。 别的地方村委会如此热闹,为什么白云村这么安静?大白天见不到一个人影?周飞扬内心有很大的困惑。村委会只有三间房,一间是他昨天住的宿舍,一间是厨房,他猫腰走进厨房,所谓的厨房只看到一张桌子,一个土灶,再加上一口大铁锅,还有一个铁桶,桌子的墙上挂着一个本子,用绳子在本子的边缘系了一只笔,一切都灰扑扑的,灶台的角落里堆着干树枝枯树叶等柴火,也就是说这个村委会的厨房,没有食堂,没有大厨,没有电,没有煤,他如果想在这里吃饭,还要像刚解放时那样,自己烧柴火用土坑做饭? 看到厨房里冷锅冷灶几个月没开火的样子,估计早上江xx给他端来的那碗湖南米粉,多半不是产自这里。想到这,周飞扬内心更加无助,来到这里,别说帮助村里人脱贫,就连养活自己,估计也是一个难题!因为习惯了妈妈的照料,活到三十多岁,他从来没有做过饭,他该怎么办? 妈蛋,他到底是来当支书扶贫的,还是来参加《变形记》的? 他思量着走到桌子边,拿起那个被厨房的油污及烟火气熏得乌黑的本子,打开来翻了翻,上面用隽逸的字体写着会议记录,他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想着这个地方虽然穷,但是还有人写得一手好字,这字可比他写得好多了,读到大学毕业,他的一手字被电脑毁了,写出来像狗爬,每次碰到要亲笔签名时,他就脸上发烧。 不过,厨房里怎么会出现会议记录?难道?电光石火间,周飞扬嘴巴张了张,眼睛睁得茶杯大,这个厨房还有一个功能,那就是村委会的会议室。 这鬼地方! 发现了这一点,周飞扬内心变得更加沉重,他垂头丧气地重新把会议记录本挂回原来的地方,低着头走出了厨房。 第三间房是他昨天洗澡的地方,角落里还堆着他沾满了大便的衣服,巴宝莉古奇的logo,还模糊可辩,周飞扬脸上浮起一丝苦笑,昨天因为一身恶臭,所以用冷水洗澡的,天气暖和了,也不觉得难受,可是如今看到这个淋浴兼上厕所的地方,周飞扬想起自己要在这里呆两年,冬天洗澡会是一个大问题!如果他想洗一个热水澡,他只能用柴火先烧一大锅热水,然后用铁桶提到这个房间! 想到这里,周飞扬闭上眼睛又睁开,除了洗澡,每天的洗脸刷牙都会是麻烦,从厨房里烧热水,然后到这边来洗,或者蹲在院子的排水沟那里刷牙,境况很不好,可是地方是真大,从厨房到厕所,大概有十米的距离,从厨房到院子的排水沟,大概有五米的距离。 此时此刻,周飞扬无比怀念上海的家,挨着他的卧室是卫生间,大概不到一米,每天闭着眼睛就能从卧室到卫生间,然后刷牙洗脸洗澡,家里二十四小时的热水,卫生间距离他的衣柜,不到半米,所以洗完澡甚至可以光着身子去穿衣服。 农村为什么穷,很多时候,在这些生活琐事中不动脑子,人为的浪费时间和精力! 再看那个厕所,周飞扬第一眼没在意,第二眼,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脱落,这是厕所,这简直是马戏表演!一切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厕所,劳动人民的智慧真是无敌,所谓的厕所,居然是在地上刨了一个坑,然后安了一个大水缸,再在大水缸上搁了两块木板,供人踏脚,也就是说这是一个高于地面五十厘米左右的蹲厕,如果他想上厕所,他必须跨上大水缸上面的两块木板上,一只脚踩一块,然后开始如厕,在两板木板之间,还贴心地倾斜地搁了一块木板,劳动人民的智慧真是充满了体贴,大概是防止人如厕时大便掉水缸里用来压水花的。至于大水缸里面的内容,简直惨不忍睹,没法形容,如果不是附近放了一个竹篓,里面搁着一些报纸剪成的四方纸片,还有水缸里面的内容,周飞扬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厕所。 周飞扬直犯恶心,他立马后退了两步,远离这个魔幻的厕所。这乡村的厕所革命简直是急不可待! 如果在这样的厕所方便,那么,他每次如厕都变成了探险,另外,他身高一米八,体重将近一百六十,这陶瓷做的大水缸,能承受住他的重量吗,会不会当两只脚踩上木板时,整个人掉进去?会不会晚上看不清,一脚踩空,直接踩到了里面?然后水花四溅,粪便与尿液齐飞? 昨天他被大鹅撵,掉进了村长家的粪池,从此,对于农村的厕所简直有了可怕的阴影。而且,他估摸着这不可测量的阴影将伴随他的一生。 周飞扬不敢再看那厕所第二眼,飞快地转身,跑了出去,昨天弄脏的衣服还没有洗,暂时不管它了,不洗就不洗吧。 他站在院子里,看到四处静寂无人,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了逃跑的想法,从昨天的经历来看,村里上上下下,仿佛都不喜欢他,经过两天一夜的充分了解,他已经发现自己在这里别说扶贫,能不能正常地活下去都成了问题!虽然他是一个成年人,但他一直是一个妈宝男,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他真的受不了。 至于什么寻找人生意义?难道掉粪坑被村里人嘲笑就是意义,别胡思乱想了,在这里是不可能找到他的人生答案的,所以三十六计,不如走为上计。 然而,当周飞扬的脚步向大门口移动了一步时,他又想起自己当时决定来这里的原因,就这样逃回上海,丢掉公务员的工作,别说老爸失望,老妈伤心,他又能干什么呢?等待他的,仍然是人生无边无际的空虚与迷茫。 这么短时间就决定逃离,好像很不成熟很不理智。 这样一想着,周飞扬便打消了逃离的想法,他思想着乡政府的驻地好像条件比这里好,那么,能不能不住在白云村的村委宿舍,回到乡政府驻地去呢,那里有食堂,有洗衣机,至少吃饭洗衣洗澡不成问题,呆在白云村,简直就是生存的极限挑战。 平时住在乡政府驻地,白天来白云村工作,好像他一个人也自由自在,也就是说,在村里呆几天,晚上吃住在乡政府,想家了,随时可以回去,这样的话,生活也勉强能过去,就算找不到人生的意义,这样糊弄两年,他就完成任务,可以顺利回上海了。 这样一想着,周飞扬便扶起江xx留给他的自行车,决定回乡政府驻地,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田,梯田连绵起伏,在阳光下如同钻石般闪闪发光,风景简直如同油画一般,他的心情变得有些轻松愉快,乡政府驻地距离白云村有19公里地,靠他双脚估计要走到天黑,他打开手机导航,抬脚挎上自行车,决定出发。 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他上海税务员xx打来的电话,周飞扬一呆,xx电话不敢不接,只好立马接起电话。 第十章 重点关注对象 (十) “小周啊,你到了吗?”电话那头传来xx亲切的慰问声。 周飞扬看了看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立马回答道:“到了,到了,谢谢xx关心。”心里冷冷地想,你关心我个毛线,你是怕我当了逃兵,来监督的吧,你要真关心我,也不会只调我来当驻村扶贫xx了。 xx语气变得愉快,对他和蔼可亲地说道:“到了就好,怎么样,一切还习惯吗?”好像还关心得挺真诚,周飞扬心想,他的xx如果演戏,简直是影帝级别的,可以获得奥斯卡终身成就奖。 “习,习惯。”他想说不习惯,他想回上海,但是他能说吗,如果一旦说出来,金饭碗不保。所以他也只能配合xx的演出。 “好,很好,表现不错。”xx好像十分满意,对周飞扬鼓励说道,“小周啊,好好干,这是一个机会!” 机会?他很愿意把这个大好机会让人别人,谁要啊? 周飞扬不相信,但他也只能应付:“好好,主任你放心,我保证一定完成任务。”他心里思量着,这扶贫的工作,到底向谁汇报,是从前的xx吗,他是税务局的,肯定不太可能。此时此刻,他非常羡慕那种一个单位来十几个人的扶贫干部,大家一起扶贫,也有商有量,不像他,形单影只一个人,想找个人商量都十分困难。 “小周啊,我在你微信上发了一个人的名片,他是你们的驻村干部负责人,你每天要向他汇报你的扶贫工作。”xx的话语暖如春风。 啊,正想着汇报工作的事,没想到说来就来。周飞扬立马说道:“好好,我马上加他。”他已经隐隐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 “好的,事情就这些,小周啊,加油,好好干,我看好你哟。”xx心情愉快地挂了电话。 周飞扬开始手忙脚乱地加负责人的微信,刚加了微信,电光石火之间,他已经被拉进一个群。还没反应过来,负责人在群里雷厉风行地说道:“请大家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各自所在村的村名,再加上自己的姓氏和职称。方便工作。” 周飞扬只好听从命令,将自己“该用户己上天”的脑残微信名,改成了“白云村周xx。” 就这样戏剧性地完成了自己身份的转变。 可看到“周xx”那三个字,他仍然觉得一切像一场梦。他无法接受这个新身份。 他打开微信群里面的成员表,想了解一下有没有和他一样来白云村扶贫的上海小公务员,结果只看到什么“小山村xx”“上马村副xx”“柳沟村xx”之类的成员。 周飞扬内心一阵绝望。 负责人又在群里严厉地喊话了:“大家注意了,每天下午五点向我汇报一天的扶贫工作,晚上八点,在群里面开定位,让我知道你们在哪!”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要开微信定位,周飞扬只觉得自己瞬间失去了人身自由,震惊几秒后,他鼓起勇气在群里问道:“为什么要开定位?” 负责人的回话马上来了,如同一枚手榴弹,非常不客气的炸响在周飞扬的脑海里,“不开定位,我怎么知道你们在没在各自的村里?!” 什么,扶贫一定要驻村?又是一记炸弹。 其它群成员没有回应,好像心知肚明。只有周飞扬仍然不死心,看了看那简陋到极限的村委会,继续问道:“晚上一定要驻村吗?” “必须驻村!要不就住村委会,要不就住贫困户家里,和他们同吃同住!”负责人明显已经有怒火了,心想这问话的小子觉悟太不高了! 周飞扬想起昨天见到的那些贫困户,他们自己都过得如此困难,他怎么能去添麻烦,可住在村委? 他回头看看村委宿舍,再想想那简陋的厨房,以及可怕的魔幻般的厕所,为了自己能顺利地生存下去,他再次鼓起勇气问道:“能不能不驻村,乡政府也有扶贫干部的驻地。” “不行,必须驻村!吃不了苦当什么扶贫干部?!白云村的周xx,你还是xx员吗?!你的xx性呢,你的觉悟呢?!我告诉你,这是国家命令!必须驻村!一周必须有五天在村里,一个月必须有二十二天在村里,一年必须有三百天驻在村里!我会要你们每晚打卡,进行监督,不与群众吃一块,住一块,你能了解他们的疾苦吗?你能扶贫成功?荒唐!”说话简直如同鞭子,一鞭一鞭,直接朝周飞扬脸上抽过来,他吓得将手机拿远了一些。 负责人俨然把周飞扬当成了思想不上进的刺头,特别艾特周飞扬,对他在群里威严地说道:“特别是你,白云村的周xx,你已经是我的重点关注对象!每天的定位,我会重点关注,还有,不许把手机的摄像头权限关掉,也不许人为的弄坏摄像头,我会随时调你的视频!” 天啊!周飞扬吓得差点没把手机扔掉,也就是说,他现在成了扶贫干部,还必须驻村,不驻村,他就完不成任务,上面的监督非常严厉,估计坐牢也不过如此。 发现了这一点,他的心情特别沉重,在群里唯唯诺诺的答应一声,放弃了回乡政府驻地的打算,推着自行车,一步懒似一步地回到了村委会。 第十一章 三人行村委会 (十一) 在村委会的宿舍呆了一会,想起今天晚上五点还要在微信群汇报一天的工作,周飞扬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上午十点了,而他什么也没干。 一颗心立马油煎火烧起来。 如果在白云村无所事事,一样会丢了公务员的金饭碗!这样怠政惰政的性质,与当xx面拒绝下乡是一样一样的,甚至还要更恶劣。 因此,周飞扬意识到这一点,受烫般地站了起来,他必须做点什么。扶贫要怎么扶,扶贫工作做些什么,这个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他现在茫无头绪。 他该怎么办? 对,江xx临走前说过,老村长是村里的百事通,他有事可以去问他,周飞扬想到这里,眼前一亮,虽然昨天得罪了村长,但如果他想在这个村呆下去,必须和老村长搞好关系。 这样一想着,周飞扬便脚步匆匆地出了门,往老村长家里一阵风似地走去。 村长家昨天去过一次,现在记不太清了,周飞扬也不好意思向迎面走来的村里人问村长家的地址,只能胡乱寻找着。 现在他走在白云村的村路上,看到迎面走过来的村里人,都有几分不好意思,他们也不叫他xx,看着他的时候,脸上笑嘻嘻的,仿佛他是马戏团的猴子,周飞扬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他们还在笑他昨天被大白鹅撵掉粪坑的事,真是的,什么时候,能够洗清这个脏污呢! 周飞扬的脸烧红得如同猴子屁股,看到村民就溜着墙根走,低着头,猫着腰,做错了事似的,一路急窜。 不过南方农村的路并不好走,虽然是修了水泥路,可是只是中间两米左右的一块,路的两边仍旧水是水,泥是泥,像个三明治,所以大概这个缘故,仍然叫做“水泥路”吧,也算叫对了。这水泥路多半是上任扶贫xx的政绩,除了水和泥之外,还有很多粪便。村子上空臭烘烘的,农村的动物很多,大水牛,大黄牛,骡子,山羊,驴,鸡鸭鹅,还有猪,狗,猫,它们脚步懒懒地从周飞扬面前走过来,有的动物慢腾腾看他一眼,为了对他表示欢迎,就老实不客气地当着他的面拉了一泡大便,还热气腾腾的。 周飞扬都不敢深呼吸,在这种空气里呆久了,只觉得自己要熏晕过去,这次来白云村,简直刷新他这个城里人的三观。 农村人可能习惯这种生活了,他们有说有笑,坦然自若地走着,穿着齐膝长的黑色雨靴,踩在大便上也毫不在意。总之,此时此刻,周飞扬走的这种乡里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在各种动物家禽的粪便中行走。 他屏住呼吸,尽量做到五分钟呼吸一次,与此同时,一只脚扶着墙,一只脚看着路面,尽量踩在没有粪便沾过的村路上,但这样干净的地方,如同沙漠里的珍珠,非常的少见。 有村民看到他怪异的动作,在那里嘻嘻笑着说三道四,指指点点。周飞扬不敢回头看,却感觉自己的脊梁骨要被村民戳断了。他老爸总叫他来了要接地气,可这样的地气让他如何接?! 所以走到村长家门口时,周飞扬的双脚已经沾满了大便。 从上海的家出发时,他带了三身换洗衣服,还有三双换洗的鞋,昨天一双联名款的耐克运动鞋里外沾满大便还扔在角落里没洗,现在脚上穿着的两千多块的皮鞋,此时此刻,脚底也沾满了各种动物家禽的大便。 他感觉全身臭烘烘的,每个毛细孔都痒得难受。 想起昨天的可怕经历,他再也不敢轻易走进村长家里,那些如同恶魔般的大白鹅,让他心惊肉跳,也可不想再经历一次被大鹅撵,然后像秤砣般掉粪坑的糗事! 因此,周飞扬踮着脚,站在村长家的院子外,提高音量,对着村长家里喊:“村长,老村长——” 回答他的是一片静寂,以及随之而之的叫声,“嘎嘎嘎——”那是大白鹅的叫声。 听到那充满威胁的吼叫声,周飞扬吓得后退一步,脸都白了。被大鹅支配的恐惧,再次如同潮水般袭来。 在村委会的时候,看到那样简陋的环境,他觉得自己是来参加变形记的,可是现在,受到村里人的冷嘲和漠视,他觉得自己是因为无知被拐卖到深山的外地小媳妇!胆小,娇弱,格格不入。 他转过身,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大山,一朵油菜花孤零零地长在村长家的门外,对他探出悲伤的脑袋,这油菜花和他真是同命相怜哪—— 正当周飞扬纠结着要不要离开时——离开吧,回到村委会,什么事也做不了,不离开吧,村长又不搭理他,唉呀,怎么办。 伴随着“吱呀”一声,老村长出现了,白发白须,一张脸皱得像核桃,看透世事历经沧桑的模样,看到周飞扬,点点头,但是没有什么表情,他沉默地看着他,也许,昨天的事,老人还没有消气。 周飞扬知道是自己的错,因此,鼓起勇气笑了笑,对老村长无比真诚地说道:“村长,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赔礼道歉!”说到这里,像个日本人似的点头鞠躬,做完这些才继续说道,“这个下乡扶贫的工作要如何开展,我现在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咱们白云村有多大的地,多少人,几个队几个组,我什么情况也不清楚,所以找您来问问。” 老村长心里暖了一下,谁不犯错呢,知错就改就好。他已经原谅了周飞扬进村的无礼,但仍旧不动声色地看着周飞扬,一双浑浊的老眼对着他上上下下打量。 周飞扬一颗心跳到嗓子眼,担心老村长不搭理他,只好上前一步,讨好地笑着,搬出了已经离开的江xx,他对老村长说道:“村长,江xx走之前,要我找你,他说什么事情都能问你。你是村里的百事通,德高望重——” 老村长又点点头,虽然没表现在脸上,但心里高兴,人人爱听奉承话嘛,老头老太太也不例外。他终于开了金口,对周飞扬说道:“进来港。”(进来说话。)说完就转身往屋里走,周飞扬却站在原地,仿佛生了根,一动不动。 看到他没有跟上来,老村长回头看他一眼,心里觉得好笑,对他解释说道:“鹅都关起来了,昨天是我那美里(女儿)调皮,故意把鹅圈的门打开咧。” 周飞扬才放了心,松了一口气,擦擦额头的汗,跟着村长进了屋。他想想农村人真是牛,养一群大白鹅,就像养了一只军队! 老村长坐在院子里,抽大烟斗,他的旁边有一把空着的椅子,周飞扬挨着他坐着,拿出自己准备的小本本和笔,打算记录村长说的话。 村长看一眼他手上的本子和笔,心里有些感动,这孩子认真的模样,真让人欢喜。他对这个年轻的小xx,原本没什么好印象,现在慢慢地有些改观,与此同时,内心的改变也表现在行动上,他欠欠身将大烟斗给周飞扬让了让,对他问道:“抽不?” 周飞扬立马摇摇手,但为了搞好关系,他立马拿出自己从上海带过来的香烟,抽出一根给老村长,对他说道:“村长,seven的香烟,就是七星,我从日本带回来的,您尝尝。” 老村长笑了笑,接过去,周飞扬又亲自给他点上火,两个男人,一老一小,开始吞云吐雾起来,抽烟是拉近男人距离最有效的方式。 很快,话匣子打开来,老村长吐出一口烟圈,对周飞扬说道:“你有姆子要问滴,你就港塞。”(你有什么要问的,你就问吧。” 周飞扬看到村长仍旧不讲普通话,心里着急,但是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他又不能要求老人讲普通话,对着如同外星语的方言,他真是苦恼不堪,过了好半天,他才平静心绪,对老村长问道:“村长,您叫什么,叫村长会不会太见外了。” 老村长看他一眼,这时村长的女儿拿了一个本本出来,递到周飞扬手里,对他用普通话说道:“我爹叫赵槐庆。” 周飞扬接过本子,上面写着“赵槐庆”三个字,字体非常的的苍劲有力,不管是起笔,还是转笔,都非常有腔调,他笑着夸奖道:“槐庆叔,原来村里的会议记录都是你记录的呀,你这个字写得真好,我真是自愧不如。” 老村长被这城里娃夸奖了,内心更加高兴,但是没表现出来,他缓缓地说道:“你毛乱港,我一个农村老汉,哦里比得上你们城里娃呢。”(你别乱讲,我一个农村老人,怎么比得上你们城里人) 周飞扬合上本子,还给村长女儿,然后看着老村长,开始打听村里的情况,他对老村长问道:“槐庆叔,我们村,我昨天住的地方就是村委会,可是我今天转了一圈,怎么除了我之外,没有其它人办公啊?” 别的地方扶贫干部来了就到村委会开会商量扶贫大计,他一个人,他怎么开会? 他心里想,假如多几个人,他有热闹一些,而且开展扶贫工作,也有助力。 老村长有些难过,但对他笑道:“哦得没人塞,你不是人啊。还有我塞。”(哪里没有人,有你,也有我) 周飞扬连听带猜,渐渐大概弄懂了村长的话,他解释道:“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可村长你住在家里,那么,其它人呢,副xx,副村长,文书,会计,妇女主任呢。” 这些村委会的干部,别的村基本都有啊。 老村长听到这里,深深地看了周飞扬一眼,然后用烟斗指了指自己,对他说道:“你港的那些人,都是我塞。” 什么?! 如同晴天霹雳,周飞扬眨了眨眼睛,一开始没搞清楚状况,老村长的话是什么意思? 村长的女儿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个时候嘴快的她用普通话解释说道:“我爹是说,他是村长,也是副村长,文书,会计。” 周飞扬明白过来,眼睛睁得茶杯大,老村长这是一个人身兼数职啊。这这,这也行? “那,那,妇女主任呢?”他心想,老村长不会把这个妇女主任的职位也兼了吧。这跨界未免太狠了吧,连性别也能跨界? 老村长这个时候才说道:“妇女主任是夏天,一个妹陀(女孩)。唉,嗯以为我想一个人又当村长又当会计啊,还不是村里毛人(没人)想当塞,那么穷,吃饭都不易,谁想当村官塞,当村官又毛钱,还耽误自己家田里的事哩。” 村长叹着气,大概是想到白云村的现状,内心有些烦恼,沉甸甸的,如同压了石头。 原来如此,周飞扬了解了情况,明白过来,也就是说,白云村的村委会只有三个人,他,老村长,还有一个叫夏天的妇女主任。 这种三人行的村委会,真是少见!不过因为是国家级的贫困村,现在想来,也可以理解。就像老村长所说,贫困村的村官是没有收入的,全凭一腔热血,这样看来,老村长真是高风亮节。 周飞扬在心里感佩了一番老村长,又问道:“那个妇女主任怎么不在村委办公?” 老村长看他一眼,对他解释说道:“人家妹陀是小学老师呢,一天到晚要给娃娃们上课,我哪里好意思毛事情喊她,有事情才喊她来塞。” 言下之意是,人家忙得很,哪像你这个新xx,闲得很。 周飞扬脸上又一阵烧红,一张白净的俊脸简直如同新娘的盖头,红得滴血,村长女儿在一旁看到,捂着嘴笑了。 这么简陋的村委会组织,他真是感觉自己太孤单了,要想给白云村扶贫,以他们三个人的力量,简直就像蚂蚁想撼动大树般艰难! 白云村的现状,如同一记记重拳,打得周飞扬摇摇欲坠,刚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一颗砸不烂,锤不扁的铜豌豆,但是现在,他快扛不住了,逃离的想法如同生根的种子,渐渐的在他的心里萌芽,久久挥之不去。 前路在何方,他真的不知道! 第十二章 第二次得罪村长 (十二) 了解了村委会的组织机构后,周飞扬消沉了一会,又重新振作精神,总不能来几天就打退堂鼓,他想了想,对赵槐庆问道:“村长,我们村有多大?” 老村长看到周飞扬是真正地关心白云村,内心一阵欣慰,心里的希望又增大了一些,这些年,随着每一次来扶贫xx,他心里总是涌起希望,然后又失望,眼看着国家马上要到了小康年,可是白云村的脱贫,仿佛成了遥不可及的事情,他年纪大了,一辈子在这个村,没什么文化,没什么见识,对于脱贫,有心无力,所以把全部希望都放在调任过来的扶贫xx身上,然而,无数次希望,无数次失望,但是他仍然不气馁,不放弃,他也相信xx和国家不会放弃白云村! 因此,对于这个城里娃,也有了一丝信任和希望,他的老眼里射出一些赞许的亮光,对周飞扬介绍道:“哦里(我们)白云村,一共有九队,十四组,每个队大概有十来户人家,不过都住在半山腰,有时候一个队距离另外一个队,要隔二十多里山路,哪天你空下来,哦带你把几个队都走走塞。” 队与队之间居然隔了二三十里的山路?!周飞扬瞠目结舌,瞬间想起江xx送给他的那辆破烂的自行车,现在终于明白江xx说的话,“在这里没什么车比自行车方便!”,靠他的双脚,怎么可能走那么久的山路,至于摩托车和汽车,靠他的技术,不可能在这种一边是峭壁一边是山崖的村落里安全地开来开去。 周飞扬定了定神,努力对老村长笑了笑,说道:“村长,接下来,我要开展扶贫工作。你看这个工作要怎么开展?” 如何开始,周飞扬内心真是一片迷茫。 一个村,每个队,如同天上的星星,散落在各个山腰。可以想见,白云村的扶贫工作真是任重道远。 老村长听他这么无主见的一问,原本升起的希望又落了下来,他看他一眼,周飞扬白净的脸庞,迷茫的双眼,一张俊脸如同一本打开的书,什么心思都写在上面,那些无助困惑惶恐,如同物件慢慢出现在一张显眼的照片上出现在他的脸上。 老村长心里感叹,他还是个孩子啊!他没在农村生活过,他什么也不懂,他指望着他帮村里脱贫,可这个城里男孩居然想依靠他,如果他有那通天本事,白云村又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唉——老村长心情沉重,继续抽他的烟斗,对周飞扬慢慢道:“如果你不晓得(知道)。我又哦个晓得(怎么知道)哩。这种事塞,不要太急,你先了解一下我们村,我想慢慢的,心里就有数哩。” 对于这个白净俊秀的村支书,老村长又不信任了。但是看他好像还认真的模样,他的心里,又慢慢升起希望,所以内心在控制不住地想带着他,为村里做点实事。 他心里想,来日方长,总是给年轻人成长的机会。也许熟悉了白云村,了解了扶贫工作的重点,他会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 然而,听到赵槐庆这么说,因为方言的问题,沟通不畅,周飞扬会错了意,内心一阵烦恼,既然老村长不肯帮忙,那么,他只能按照自己的思路来,因此,定了定神,他说道:“槐庆叔,我来了两天,感觉村里人都是讲你们这边的方言,大家都不讲普通话,所以,我想,开展的第一步工作,就是全村推广普通话,你看怎么样?”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老村长脸一沉,受烫般地站起来,直接仓促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并且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周飞扬吃了一个闭门羹,这可是他爸教他的法子,他爸是上海某个区的科长退休,总比他这个刚考上公务员的有见识,所以他才鼓起勇气提了出来,谁知道村长生气了。他立马解释道:“村长,你年纪大了,也可以学,活到老,学到老,你要知道沟通是第一要务,大家会讲普通话了,这扶贫工作才好开展,我能听懂你们的话,才能了解你们,知道扶贫工作要如何开展啊。” 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村长不搭理他,无奈之下,他只好求助村长的女儿,当他寻找村长女儿时,一抬头才发现她一直在恶狠狠地瞪着他,眼里喷着火,头顶上冒着烟,简直就像一个森林女巫。 周飞扬内心一阵害怕,后退一步,脸白了几分,村长女儿咬牙威胁说道:“你马上给我滚,否则,我放鹅了!”说完村长女儿大步走到养大白鹅的地方,马上就要开门放鹅。 “别别别,我马上走。”周飞扬立马吓得如同一阵烟,跑出了村长家。 等到周飞扬跑出了村长家,村长女儿赵诚诚才叹口气,走到他爹房门前,隔着门对他安慰道:“爹呀,你莫生气塞。” 老村长从屋子里慢慢走出来。 诚诚笑了笑,对他劝道:“我看这个新xx不错呢。” “哦这(哪里)不错?”老村长继续抽他的烟斗,刚才因为生气,把周飞扬敬给他的七星香烟扔掉了。 诚诚微笑着分析道:“长得帅啊,就像电视里的男明星一样哩,而且说话还会害羞脸红,呵呵,真好玩儿。” 老村长瞪了女儿一眼,对她说道:“他是来扶贫的,长得好看有个鬼用!” “娶了咱们村的妹陀,也算扶贫嘛——” “胡咧咧什么!” 诚诚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老村长望着远方,想着自己的心事,自己反倒开始说话来了:“上次哦个江xx,扶贫三个月,还不晓得我们村有几个队,这小周xx啊,这一点,比那个江xx强,唉,走起来看看吧。” “爹啊,那小周xx要推广学习普通话,你干么子生气呢。” “我生气是为得(因为)他搞不清(分不清)主次,他还高高在上哩,不肯把他自己当成我们村里的一部分,他想把我们改造成他想要的村民的样子呢,我看啊,这件事,肯定不会搞得成。” 至于周飞扬这边呢,他觉得自己想的没错,村里上下都没有讲普通话的意思,他和他们交流,一多半的时候,要通过他们脸上的表情手上的动作,才能将他们话里的意思弄明白三分之一,试问,在沟通都没有畅通的情况下,他如何了解白云村。 刚才和村长交流,如果不是有村长女儿在旁边充当翻译,他和老村长的对话不可能顺利进行下去。 可是老村长为什么不理解他呢,一个活了大半生的男人,心胸就这样小吗,芝麻绿豆似的,还在计较昨天的事情? 他要全村推广普通话,不是讽刺打击村长,而是希望能在白云村顺利开展工作啊! 周飞扬思着想着,摇着头,在村里胡乱地走着,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肚子饿了,发出一阵“咕咕”的叫声,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抬起头来,看到不少村民家里已经开始做午饭,白色的炊烟袅袅,配着黄色的泥巴房子,以及四月暖暖的太阳光,还有那五彩缤纷的绚丽山花,像一幅安静诗意的山居图。 可是饥饿感让他头晕眼花,无心欣赏眼前的美丽风景,他想了想,自己的午饭没有着落,还要自力更生,自己动手,村委会那个厨房,一无所有,他得去采购点生活物资。 在村里转了一圈,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村里的小卖部,周飞扬便如同发现新大陆,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小卖部急急走去。走进去一看,小卖部如同火柴盒般小小的,黑黑的,脏脏的,简直是一个山寨产品的集中营,什么雷碧的饮食料,太责的洗衣粉,旺好牛奶,豪牛早餐奶等等,简直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不得不感叹人民群众的伟大的创造力! 开小卖部的是一个小老太,虽然昨天可能在欢迎新xx的仪式上见过他一面,但估计已经忘记了,所以看到他,也没什么表情,不说话,一双浑浊的老眼如同防贼似的牢牢盯着他,担心他抢她的小卖部似的。 周飞扬挑了一箱方便面,打算这几天先煮方便面吃对付着,付钱的时候,小卖部没有手机支付,因此微信和支付宝都用不了,他感觉自己不是来扶贫的,而是穿越回到五十年前了。幸好临走前,母亲仿佛先知一般,往他钱包里塞了一千多块的现金,周飞扬付了钱,当老太太颤微微地要找他钱时,他已经搬着那箱方便面走了,丢下一句话:“大娘,不用找了。” 然而,回到村委会,却发现那箱方便面,不是康师傅,而是“康帅傅”。 他真是哭笑不得,想着康帅傅就康帅傅吧,能吃就行。因此,打水刷锅,好在村委会有一摇一摇就能上水的地下水井,然后用柴火煮面。 然而,从小没在农村生活过的他,不知道怎么用柴火土灶烧饭。 折腾了半个小时,用手机流量在网上百度了半天,也找不到法子,一股一股浓烈的灰色烟从土灶里冒出来,弥漫得到处都是,可是过去了很久,整个厨房充满了滚滚浓烟,村委会好像要着火了,他仍然没有烧开水。 最后,到了下午一点,无数次尝试点火无数次失败后,周飞扬放弃了,他黑头乌眼地从厨房里跑出来,被浓烟呛得阵阵咳嗽,无助的他,一直跑到村委会的门口,又发现无处可去,只好蹲在村委会的大门口,这个时候,好想大哭一场,可是想着自己也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居然不会做饭,如果哭的话,太丢人,所以只能坐在门槛上,拿起一支烟郁闷地抽了起来。 生活不易,岁月的大锤一次又一次打砸着他,让他意识到自己简直像一个生活的低能儿。 做人真是太失败了。 第二次得罪了老村长,买了山寨的方便面,却因为不会生火烧开水,午饭也没着落,这世上还有比他还失败的人吗? 估计没有。 周飞扬的内心充满了巨大的挫折感,频临绝境的他沉浸在痛苦的思绪里,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饭菜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碗是那种大海碗,白底蓝花儿的,够他一天的饭量了,饭是白米饭,上面小山似的堆着各色菜肴,有碧绿的小白菜,香喷喷的腊肉,金灿灿的土豆片,还有红通通的炒辣椒。 它们组合在一起,成了世界上最大的诱惑。 周飞扬呆了呆,口水开始疯狂分泌,他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脸有点脏脏的,穿着“adibas”的山寨阿迪的衣服在对他笑着。 “送我吃的?” 周飞扬更饿了,胃简直成了一个口袋,前后互相磨擦着痛,现在要他拿五万块钱换这碗饭菜,他也愿意。 小女孩点点头。 周飞扬心中一阵温暖,对小女孩笑了笑,便老实不客气地捧着饭碗吃了起来。 吃饱的感觉真好,当他抬起头来,想再和那个小女孩说说话时,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可是他还没有还她碗呢? 第十三章 土得掉渣的村姑 (十三) 周飞扬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大碗,有了这餐饭,今天晚上烧不了开水煮不成面,他也不用担心饿了。 他想起那个小女孩,思量着他应该是村里小学的学生,今天上午,老村长也说了村委会的妇女主任是村小学的老师。于是,周飞扬决定到小学去走一趟,一来是把饭碗还给人家,二来,既然老村长无法沟通,他便只好去和村委会唯一的,另一个干部沟通一下,也就是在村小学教书的妇女主任,看看推广普通话这个方案是否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 既然是村里小学的老师,也算有文化的人,相信,她会讲普通话,而且沟通起来,不会像老村长似的顽固不化。 这样一想着,周飞扬便重整壮志地出发了。 不知道村里小学在哪里,他试着用手机导航定位“白云村小学”,按着导航的提示,走到一块山脚的空地,没有看到小学,但是听到了朗朗的读书声“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周飞扬停下脚步,呆在原地,一时间有些痴了,此时此刻,正是人间四月天,不远处就有杨柳,它们摇摆着碧绿的枝条,在和暖的春风中,快乐地跳着舞蹈,不远处有开得红艳艳的桃花,雪白白的梨花,粉嘟嘟的杏花,再远处则是群山回唱,春意如同绿色的海洋,向远方延伸。 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周飞扬被这乡村的诗意和美好震惊,久久回不过神来。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清醒过来,为自己一时之间的浪漫傻笑了一下,便顺着那读书声走过去,拐过一条山路,一所山村小学出现在他的面前。 周飞扬心里大喜,拿着那个洗干净的饭碗,就快步走进了白云村小学。 学校里正在上课,和他的村委会一样,小学条件也十分简陋,就平排的三间房,连篮球场乒乓球台也没有一个,看到这样的条件,周飞扬内心一阵酸楚,他想起江xx的话,“白云村是真穷,真穷啊!” 他寻着读书声,慢慢地靠近一个房间,那是一间教室,他站在窗户外面,隔着窗口往里面探看着,一间破败的教室,居然只有四十多个小孩,而且年纪大小不一,也就是说一年级二年级五年级六年级的都有,大家都在一个教室里上课。 孩子们穿得很破烂,脸上手上也脏脏的,但是他们读书读得很认真,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让人看到,心里莫名地就暖暖的。 想起上海小学的教学条件,周飞扬又是一阵心酸。他不明白乡村小学现在为什么调零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后来又想明白了,现在人人都想往城里走,有本事的在大城市买房,没本事的也要在小县城买房,这几十个孩子的家长,大概是连在小县城买房的能力也没有,没有房子,就不能去城里读书,所以只能在这样的乡村小学就读了。 他以前看新闻,知道现在很多乡村小学都已经没有学生空置了,农村教育空心化,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白云村的村小学居然还在办着,可见还不是最差的了,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讲,也证实了它确实很穷。 因为不穷的农村,都全部去城里生活受教育了。 周飞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在那里思着想着,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教室门打开,一个女教师走了出来,看他一眼,对他冷漠地问道:“你有事吗?”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但她有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如同春雨中浇湿的煤板,让人心生好感。 周飞扬脸红了一下,匆匆抬起头来,他不好意思多看,但知道面前的乡村女教师穿得未免过于乡下,简直土得像地里长出来的!红上衣配绿裤子,红色衣服上是各种白色的小碎花,绿色裤子上黑色的缠枝花,也就是说衣服和裤子的花样还不是同色的! 周飞扬从小在城里长大,有极好的审美,穿衣只穿黑白灰驼,无法接受这样明度过于高的艳丽颜色。 他是有多少年没看到女人穿着红配绿的衣服? 他情不自禁地皱了一下眉,心想这是妇女主任,怎么穿着打扮像一个村里的花痴? 不过,很奇怪的,这个村姑有一双明亮如同星星般的大眼睛,她的脸上有一种如同夏日余晕般的温和宁静,她的气质仿佛秋日般,素净雅致,让人看到她,就莫名地心生宁静和幸福。 周飞扬内心有一些迷惑,他嫌弃她审美品味差,穿着打扮土,可是也被她的气质带给他内心的愉悦感觉震惊着。 一个人的气质,如同火之焰,灯之光,是无形的,也是最打动人心的。 最后,周飞扬分析得出,这白云村的女人,都像女巫,比如村长女儿,比如这个小学教师,所以这个妇女主任虽然土,却有着与众不同的仙气。 初夏看到周飞扬半天没作声,只好又提醒说道:“如果你没事,就走吧,不要站在那里,影响孩子学习。” 刚才他出现在窗口时,她就知道了,孩子们也变得不再专心。她也第一眼就认出了他是村里新来的村支书,昨天欢迎仪式上她也去了。听说他是从上海大城市里调过来的扶贫干部,但他昨天对老村长无礼冷淡,被村长女儿报复的事,她也已经知道了。 初夏很失望,对他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因此对于他掉粪坑的事,也认为他罪有应得,没有丝毫同情。 她深爱着这里的土地,甚至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她不允许外来人看不起它! 在初夏的心里,周飞扬和以往的扶贫xx一样,是一个在白云村呆不久,来这里所谓扶贫,其实是迫于单位压力过来走走过场,恨不得第一天扶贫第二天就回城的干部,所以初夏对周飞扬没什么好感,态度因此冷冷的,如同冰雪。 周飞扬立马举起手上的饭碗,礼貌地说道:“有事,我是来还饭碗的。谢谢你送的午饭。” 初夏看他一眼,对他说道:“我没有送你饭,我一直在学校上课,孩子的事都顾不过来。” 周飞扬听了一呆,不是她送的,那是谁?他解释道:“我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送的,我想肯定是村里小学的学生,你是夏天吧,我听村长提起过你,你是村里的妇女主任,我也想找你来了解一下村里情况,咱们聊聊扶贫工作开展的事。” 初夏看周飞扬一眼,接过他手里的碗看了看,然后对着教室里的小孩扬了扬碗,一个女孩跑过来接走了碗,周飞扬认出就是刚才给他送饭的小女孩。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夏主任——”他心想,名字叫夏天,这个穿衣俗气的教师,却有一个不俗气的名字。 初夏皱了皱眉,夏天是她的小名,她不喜欢自己讨厌的人叫她的小名,因此对他板脸说道:“我叫初夏,初心的初,夏天的夏。夏天不是你叫的。” 只有她信任喜欢的人,叫她夏天,她才心里高兴,快乐地答应,比如她的外婆这样叫她时,比如老村长这样叫她时。 第十四章 被大黄牛撵 (十四) 看到她冷冰冰的态度,周飞扬想着自己真是哪里做错了,怎么这里所有的人都对他不客气,这女教师好像在往外喷炸药,而他就像吞炸药的人,他心里窝着火,只好尽管控制着情绪说道:“我是白云村的支书,初夏同志,我现在想了解一下白云村的情况,你作为妇女主任,是不是应该配合我的工作?” 看到他这样专权霸道,拿权力来压她,简直和昨天一个德性,初夏也恼了,对他用更冰冷的语气说道:“我要上课,要谈扶贫工作,等我上完课再说!”说完就进了教室,并且“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周飞扬第二次吃了一个闭门羹。 在白云村真是四处碰壁。 他心里想这个土得掉渣的女人居然对他摆脸色,她以为她是谁?! 不过为了今后的扶贫工作能够顺利地开展,他还是老实地站在村里小学的外面,等着初夏下课,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日头晒得浑身冒火,胸口和后背如同小泉似的流汗,初夏终于下课了。 走出教室的瞬间,她看到周飞扬还傻站在那里,不由愣了一下。 孩子们如同出笼的小鸟,欢呼着涌出教室,在空空的操场上活动着,他们睁着明亮如星星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飞扬,并且大方地给他送上热情洋溢的笑脸,今天给他送饭的小女孩也在里面,他过去问是谁给他送的饭,但是那孩子无声地摇着头,然后笑着跑开了,留给了周飞扬一个问号。 谁是村里的田螺姑娘呢? 初夏在空地里带着孩子做体操,周飞扬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等到初夏说:“好了,大家自由活动。”孩子们如同鸟雀三三两两散去。 周飞场走到初夏的面前,对她说道:“初夏同志,我想在全村推广普通话,我看你上课,普通话就很标准,这样吧,从明天开始,我通过大喇叭号召大家来村里小学学普通话,你负责教他们,不学的强制学,学不会的就撵出村,我想大家都会来学的,我现在发现沟通是很大的问题,学会说普通话,是白云村所有人走出去富起来的第一步——” 周飞扬认为自己说得没错,话语如同连绵不绝的线头,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当官的快乐。权力如同春药,让人上瘾。 然而,初夏却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对他用方言冷冷说道:“哦个普通话港得一点也不好,哦们村里人都是讲意边的话,不会讲普通话咧,想削也削不会咯,哦看你死了这个心吧。” 周飞扬目瞪口呆,初夏看着他,对他冷冷地说道:“哦们在这里土生土长,是不可能因为你一来就改变的,你还是像以前那些扶贫干部一样,随便应付一下就回你的城吧。别折腾了。”瞎折腾还不如不折腾,这是初夏的想法。 在白云村教书好几年了,她也需要有力的臂膀,帮她改进村小学的简陋条件,但有时候找不到对的人,只会添乱。 如果无人理解,那么就沉默着,一个人前行。 这是她这几年的领悟。 前年,有一个长沙城里的女孩来当扶贫干部,结果人家小姑娘买了两个手机,一个手机扔给初夏,要她帮忙给她每晚群里打卡,应付上面的扶贫检查,自己则回到长沙,并且长时间呆在城里,所谓扶贫,却一个月只有几天来村里晃一下。 所以初夏现在对这些大城市来的扶贫干部,特别是年轻的,非常不看好,简而言之,她一点也不信任他们。 周飞扬急切地解释道:“可我是为了白云村的未来着想。” 初夏不想答理他,心里郁闷,想透口气,便一个人走出了小学的校门,周飞扬也跟着走出去。 他对她滔滔不绝地说道:“除了你之外,我看村长女儿的普通话也讲得不错,明天我也叫她来上课,另外,我还会在村里找几个普通话讲得好的,给普通话讲得不好的开班授学。总之,全村人一定要全部学会普通话。初夏同志,我是村支书,我是带着任务来的,我的任务就是带着白云村所有人脱贫致富,所以你们必须听我的!” 在村里那里受了挫,他决定一定要制服这个小妇女主任,所以当着初夏的面,大发官威。 初夏没有响应,心里的火却一次比一次冒得高。不远处有一头吃草的的大黄牛。周飞扬正说着话,突然发现初夏不知施了什么魔法,嘴巴撅起来,轻轻的短而快的一声口哨,那头原本悠闲地吃草的大牛,便朝着他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跑了过来,蹄声得得带起一阵狂风,他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这村里的女人一个一个都是妖精吗,为个么都会魔法,这些动物都听她们的! 大黄牛几乎有大象那么大,就在他的身后疯狂地撵着他,它“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蹄声“嗒嗒”地响着,并且发出“哞哞”的可怕叫声,让周飞扬吓得差点失了魂。 他没命地跑着,全身的骨头几乎散了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头发被风拉成了一条直线,两只手向前伸,两只脚也向前迈,汗如泉涌,恐怖到了他的喉咙口。 可是大黄牛仍然不放过他,他能感觉它沉重的呼吸声就在他的身后。两边的风景如同闪电一般,往他的身后倒去,他觉得自己的速度简直快得像飞一样,如果去参加奥运会,估计能拿冠军,可是他快,大黄牛比他更快! 村间地头,有村里人看到这一幕,在哈哈地大笑。 昨天被大白鹅撵,今天被大黄牛顶,他真是可怜到家了!这世上有比他还要倒霉的村支书吗? 他恨不得长上翅膀,因为如果被大黄牛的角顶到身体上,估计他命都没有了!这大黄牛比老虎野猪还要大,昨天的大白鹅和它比起来,简地是小巫见大巫!周飞扬没命地跑着,全身都被汗水打湿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明明是想为村里做些事,把自己份内的工作做好,为什么全村上下,甚至连动物都不欢迎他。 不知道跑出去多远,突然“卟通”一声,他才发现自己一脚踩空,掉进了水稻田里。南方的水稻田,如同水塘一般,有齐膝深的水,这水里面有泥鳅,鱼虾,蚂蟥,水蛇等等,此外,为了获得丰收,村民还会在没有插秧的水稻田里泼粪施肥,播洒化肥,周飞掉倒在水稻田的一个瞬间,水稻田的主人刚好在他不远处泼了一大勺大粪,那黄色的粪便立马顺着流水向他漫溢过来 ,周飞扬立马吓得跳了起来,浑身湿淋淋的,粘着化肥和水草,在稻田里狂奔,四周的村民哈哈大笑,周飞扬通红着脸,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他几乎是以爬的方式上了田梗,大黄牛总算放过了他,停在一片田地里,在悠闲地吃草。好像没事发生一般,毫不愧疚。 初夏站在不远处,她的身后站着那七人孩子他们在那里拍着手笑着。 周飞扬不敢再靠近初夏,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涨红了脸灰溜溜地回了村委会。自从被调到这个村,以为人生掉到谷底,现在知道,还有地下室,地下室二层! 第十五章 心中的温暖 (十五) 周飞扬到了村委会,发现中午烧的水虽然没有烧开,不能煮面,但是温的,可以用来洗澡,也算是倒霉中的一大幸事,他把那锅温水全部舀进大铁桶里,拎去水房冲了一个澡,然后把一身沾着水草的脏衣服扔在角落,角落里那堆脏衣服和鞋不见了,他还想着是不是自己记忆出错,之前那堆脏衣服可能没有放在这里。 他把衣服放在角落时赫然发现裤子上居然还有两只活的蝌蚪,黑黑的,就像两个小逗号,尾巴还在那里一扭一扭的,大概是刚才失足掉农田时,它们沾到他的裤子上,就一直没掉下来。水房里有一只空的玻璃瓶,不知道谁留下来的,周飞扬便打来干净的水,将两只奄奄一息的蝌蚪放进来,两只小可爱原地复活,在水中欢快地游来游去,也算是他四处碰壁的生活中的一线欣喜。 周飞扬有他孩子气和诗意的一面。生活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着,苦中作乐呗。 他心想,在白云村,他也算有宠物了。脸上浮现一丝温暖的笑,他将玻璃瓶放在有阳光的窗台处,看了看,才回宿舍休息。 中午吃得太饱,现在也没心情研究怎样烧柴火,所以他决定不吃晚饭了。 手机铃声这个时候响起来,周飞扬拿起来一看,是妈妈打来的,心中一酸,他立马接起电话,叫了一声:“妈——” 本想多说两句的,结果声音哽咽,看着远处的大山,已经眼泪模糊,他果然是一个没出息的妈宝男,呜呜呜。 周飞扬识趣地沉默了,努力让自己的哽咽不让妈妈听到。 陈映岚毕竟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自从儿子离开家,她就焦心如焚,一直在挂念着,如果不是老伴严令禁止她过早打电话,在周飞扬还在来白云村的路上时,她就打了无数电话了。 “儿子,怎么样,到了那个村没有?” 母亲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周飞扬看到妈妈明显要哭开了,只好控制自己,深呼吸,用手擦了一把泪,努力笑着说道:“到了。” “怎么样,还习惯吗,吃得好,睡得好吗?”陈映岚的声音已经明显有哭腔,每一句话都充满了牵挂。 周飞扬心中酸楚异常,但只好努力笑着,装作过得很好的样子,对电话里尽量用欢快的语调说道:“妈,你放心,我过得很好,吃住都在村长家里,村民也很喜欢我,他们对我可好了,我第一天来,他们全村都来迎接我,他们都说我懂礼貌,能干,有本事 ,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 事实上他被全村嫌弃,到处碰壁,被大白鹅撵,被大黄牛吓唬,掉粪池,掉水稻田的事,一个字也不敢说,如果他说了,他妈肯定会哭着坐飞机过来,然后死活要把他带回去。 可是就算他编织美好的谎言,陈映岚还是止不住在电话里哭开了,她哭着说道:“你从小到大,没有离开妈妈的身边,读大学都是在上海读的,我真担心你,真想你,呜呜呜——” 周飞扬眼圈也红了,千里之遥,隔着电话,他不知道如何安慰母亲。对于他的离家,他还是理智的知道,是个男子汉,就要离家长大,学会独自面对人生的一切机遇与挑战,他无论如何,不能再在母亲的庇护下活着了,否则的话,一辈子都是一个没出息的妈宝男。 这就是他最后决定来白云村的原因。 现在虽然在白云村过得不好,但他知道自己没做错,一个人有勇气克服自己的缺点,正是一个人成长的起始。 他一定要报喜不报忧。如果无喜可报,那就编织喜事,撒谎也要让电话那头的老人安心。 可是这个道理,妈妈好像没有他懂,她仿佛宁愿一辈子照顾他似的,因此,陈映岚仍旧在电话那头,哭得不能自抑。 “儿子,爸爸相信你!你一定会做得很好的!”周援朝的声音突然打雷似的在电话响起,把周飞扬吓了一大跳,他定了定神,对手机说道:“谢谢爸!爸,我现在已经听你话,在全村推行普通话,明天就号召全体村民上课。” “好样的!哈哈哈,果然是我儿子!哈哈哈——”周援朝得意地大笑起来,儿子听他的话,作为村官施行他的主张,那感觉,就好像自己也当了官一般,那种强烈地被需要被信任的感觉,对于退休的老江来说,太需要了。 这个时候,已经快下午五点半了,周飞扬的手机不停地发出“嘀嘀”的声音,是有信息进来,他才猛然想到,快到工作汇报时间了。 周飞扬只好匆匆地和父亲解释要汇报工作,周援朝是个退休的科长,很有觉悟,立马吭都没吭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挂了电话。 上海这边,陈映岚流着眼泪问道:“你怎么突然挂断了,我还跟儿子聊完,就算不说了,也要和儿子说声再见。嘱咐他吃好穿好,现在是春天,气温过山车似的,别感冒了。” 周援朝得意又神秘地瞅老伴一眼,压低声音说道:“说什么再见!儿子向上级汇报工作呢,咱们不能打搅他,这个觉悟必须有!” 白云村这边,周飞扬立马打开手机微信,果然,微信群里已经有各个村的扶贫干部在做工作汇报,负责人一一艾特,对周飞扬在群里命令道:“白云村的周xx,白云村的周xx,你在哪里,请回答!请回答!” 周飞扬一看,这条信息发的时间是五点,也就是说,他将近有半个小时没搭理负责人,已经吓得面色都白了几分,他哆嗦着手指,在微信群里回答道:“刚才在忙工作,现在才空闲下来。” 信息发出去,群里一片死寂,负责人踪影全无,周飞扬瞪着那没有回信的微信群,心想,他不会得罪了这个负责人,然后将他告到上面,开除他的公职身份吧?! 在白云村两天一夜,他受了那么多苦,到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金饭碗没保住,回上海,不知如何向爸爸妈妈交代?! 在他提心吊胆的时候,负责人终于在群里回话了“周xx,好样的!刚到村两天就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大家要向他学习!”然后发来几个鼓掌的表情图片。 没想到居然受了夸奖!周飞扬对着手机屏幕笑了,想着这唱的是哪一出?假如监督他工作的负责人知道他只是被大黄牛撵到了水稻田里一直在忙着洗澡换衣服,估计会骂他骗人加没出息没本事。 唉,在白云村,连群鹅,连头牛都干不过,试问怎么能说服这群村民共同致富?扶贫工作不好开展,难啊,难如上青天。 因为来了这么久,他连牲口的关都没过! 周飞扬想到这里,觉得压力山大。 不过他不敢说实话,定了定神,在群里礼貌地回道:“不用了,是我要向大家学习,刚刚驻村,不懂的地方多着呢。” 负责人又对他发来一个竖起大拇指的点赞表情,搞得周飞扬心里暖洋洋的,居然有几分感动,觉得白白辜负了组织的信任,接下来,一定要撸起袖子好好干——没办法,活到三十出头,他还是这样孩子气。 他含着笑,在微信群问道“请问,工作汇报要怎么汇报啊?” 负责人立马在群里发来n张表格,对他说道:“填写扶贫日志,然后发到公共服务平台。” 原来如此,周飞扬答应一声,打开表格填好,在当天具体工作内容那一栏,他不好意思如实汇报,只是说去走访了贫困户,然后因为当地方言太难懂,暂时的打算是全村推行普通话,然后点了发送。 完成了工作汇报之后,负责人在群里对大家说:“同志们,驻村期间,每个人一年有两万的生活补助,还有一个月一千的伙食费,是给你们在村里租房吃饭用的。我们也知道下乡扶贫工作辛苦,但百姓比我们更苦,所以要求大家驻村,和村民同吃同住,你们才会知道他们在想啥,需要啥。你们可以拿着这笔钱,在村里选一户人家租,然后按月付他们房租以及伙食费,现在这补助已经打在你们的银行帐户上,相信你们很快会收到信息,加油,奥利给!” 负责人发完言,做了一个振臂加油的表情,然后就没消息了。 居然有生活补助? 周飞扬有些意外,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瞎二狗提着礼物来村委会找他的情景。原来,瞎二狗说的是真的。 征忡间,周飞扬很快收到银行的到账消息,看着这凭空多出来的三万多块,他笑了起来,来的时候,压根没想到,当村官,政府会给生活补助,三万块不算大数字,但也相当于他一个普通公务员半年的工资呢,他笑了笑,内心不再那么难受,果然,金钱最能温暖人心哪,政府也很懂这个道理哦。 数钱的时候,内心的痛苦也会消减许多呢。 周飞扬立马把银行到款的的信息用手机截图发给他父亲,周援朝立马发过来一个中老年表情包“哈哈大笑。”然后自己又给儿子转账发过一个六百大红包,对他鼓励道:“好好干,xx和政府看着呢!” 周飞扬高兴地笑了,到白云村好几天,这一刻才算精神愉悦,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这政府给的生活补助却给他惹了事。这是后话。 人与人之间结下梁子,哪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刚忙完汇报工作的事,周飞扬就听到外面响起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恰饭啦。”有一丝丝耳熟,好像在哪听过,周飞扬立马放下手机跑出去,想去找那个田螺姑娘。然而,走到村委会的门口,已经不见了人影,不过一大碗饭菜摆在地上,还热气腾腾的,洁白如玉的白米饭,金灿灿的香煎腊鱼块,红艳艳的剁辣椒,还有绿油油的空心菜,如同一幅静物油画,让人食欲大开。 仍旧是那个白底蓝花的大碗,有一个小小的口子,像是人的牙齿掉了一颗,碗的上面体贴地搁着一双木头筷子。 周飞扬四处看了看,没看到人,他蹲下身,捧起那个大碗,坐在村委会的门槛上吃起来。 说实话,在上海城里长大,邻里关系客气却冷漠,相敬如宾,也相敬如冰,后来工作,同事之间也为了利益勾心斗角,他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前途提防着,也就是说,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温暖真诚的对待过。 周飞扬吃着香喷喷的饭菜,心中掠过一阵阵暖流,江xx离开时的话在他的耳边回响“白云村是穷,真的穷啊,但是这里的百姓是真好,真好啊!” 莫名的,周飞扬的眼圈红了。 吃了人家两次饭,可他到现在,仍然不知道是谁在关心他。 这个送饭的人,肯定知道他一个城里人初来乍到,不知道自己生火做饭,所以才按着饭点准时给他来送饭的吧,哪天知道是谁给他送的饭,他一定要好好感谢人家。 说实话,湖南菜虽然有点辣,但是吃得让他胃口太开,比起上海菜的清淡养生,别有一番风味。每次,周飞扬都把一大碗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他想着白云村的村民估计是把他当猪养了,他的到来,让他们集体实现了养猪的愿望,这一年,非洲猪瘟那么厉害,老百姓很久没养猪了,现在他来了,这样的投喂,不知道他们高不高兴,总之,他还是很满意的。 第十六章 突然的查岗 (十六) 周飞扬吃饱之后,天已经黑了,暮色如同轻纱,轻轻地笼罩着四周。他拿起空空的大碗,回到自己的宿舍,准备休息,赫然发现,昨天掉粪池子的衣服和鞋子已经有人给他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 虽然这些大牌衣服要送去干洗,但是村里有人帮他洗了,他还是很感激的,这样水洗的衣服回上海没法穿,但在村里平时穿穿肯定是没问题的,他的行李箱里已经没有换洗的干净衣服了,刚才换衣服时还在发愁,现在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捧起那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放在鼻子处闻了闻,不但没有一点屎臭了,而且有洗衣粉的清香,甚至有春天阳光的味道,周飞扬笑了。 心里突然有了幸福的感觉,这个村,并不是冰冷如地窖,也有闪光点的存在呀。 从目前的情形来看,白云村虽然大部分村民不待见他,但是也有个别,对他很好的。网上的心灵鸡汤总是总在讲嘛,一个人身处黑暗的时候,也要看到光亮的地方,比如有人帮他洗衣服,有人给他送饭,是不是,还有老村长,能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而且高风亮节,这些年不拿一分钱,一直当着村长为村民默默地办着事,那个妇女主任初夏,虽然对他不好,但是她年纪轻轻,肯留在村里,给那几十个孩子上课,也很不错的,她上课的时候,他在窗外听了,她全神投入,脸上发着圣洁的光,如同一枚小太阳,孩子们呢,则个个认真倾听,如同向日葵向着太阳。 这都是美好的存在! 周飞扬笑了笑,把洗干净的衣服收好,肚子突然一阵剧痛,他捂住肚子,心想不好,中午饭和晚饭吃得太多,湖南菜油太多,又太辣,他这个上海人的肠胃一时间没有习惯,肚子开始闹意见,要马上去大便。 可是那个厕所!那个可怕的厕所!周飞扬捂着肚子在宿舍里转了一圈,最终抵抗不了生理上的痛苦,咬咬牙,拿起卫生纸和手机去蹲那个高于地面六十厘米的蹲厕。 大高个猫进厕所,因为肚子的剧痛,身体都有些发抖,他颤微微地踩上木板之时,迟疑了一下,肚子又狠狠痛了一下,菊花立马要崩不住,他咬着牙,先一只脚踩上去,真担心,脚下的厕所,会像鸡蛋一样被他踩碎了,然而,没有碎,但是很快的,他又担心,第二只脚踩下去,他一百六十斤的重量全压在这个大水缸的厕所上面,厕所非碎了不可,所以迟疑着,纠结着,但是此时此刻,肚子又一阵剧痛,让周飞扬痛得眼前阵阵发黑,额头上直冒冷汗,无奈之下,他一咬牙,只好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另一只脚也踩了下去。 他闭上眼睛,原本打算听到那“啪啪”的碎裂声,结果,并没有听到,他睁开眼睛,厕所完好无损地安然站在他的脚下,正等着给他提供方便。周飞扬不由感叹起来,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这厕所居然这样牢固,简直是奇迹! 为什么他一个一百六十斤的汉子踩在一个陶瓷做的大水缸上面没有碎掉,这个原理,他大学毕业多年,仔细想想,也没想明白。 他开始蹲厕,肚子一泄如注,再也不痛苦了,便开始拿起手机玩了起来,从大学开始,他就养成了一边上厕所一边玩手机的习惯,所以到了白云村,这个十多年的习惯也改不了。 刚打开手机,微信群又在“嘀嘀”作响,信息如同夺命连环call,一条又一条百米冲刺似地朝他奔过来,他看了一下,原来是到了晚上八点打卡时间。 负责人在群里查各个驻村干部有没有住在村里。 很多驻村干部开始分享各自的定位,什么槐树村,蔷薇村,你还别说,好几个村名又动听又有诗意。 周飞扬手忙脚乱,刚想手机开定位,方便负责人考核,没想到,手机屏幕跳了跳,突然跳到了摄像头界面。 在手机前置摄像头里突然看到自己呆滞的脸,周飞扬只差没疯掉,他在蹲厕啊!他的大白屁股还是光着的,天啊,怎么办?! 手在发抖,手机差点掉进厕所里,他像个傻子的,盯着手机屏幕,一动也不敢动。 负责人在那边大喊:“周xx,周xx,你在哪里?怎么四周黑乎乎的!请开灯,看不清,请看灯!现在只能看到你模糊的脸,你怎么动都没动,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叫你不要关摄像头,方便我随时调取,果然,你很听话,不错不错!” 妈蛋,他居然受到了负责人的表扬,但周飞扬急中生智,仍旧傻傻地盯着屏幕,好像老僧入定,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总不能告诉负责人现在的他,正在这个白云村的魔幻厕所里如厕吧,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这个厕所没有通电,所以黑乎乎的,负责人除了看到他模糊的脸其它什么也看不到,这样他的大白屁股才能幸免公布于世。 负责人看到周飞扬不说话,便自动补脑,对他说道:“喂,喂,歪,周xx,你是不是卡了,信号不好?对,农村就是信号不好,我们以后一定在这方面加强啊,好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干部,今晚住在村里,好,到止为止。” 然后摄像头的界面消失,他重新回到了微信群里。 周飞扬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总算活了过来,他擦了一把吓出来的冷汗,在群里打字回道:“是。负责人,我这边确实很卡,以后,尽量不要调摄像头吧。” “好的,表示理解,那么,从明天起,你每天和不同的村民合影一张,证明你住在村里。”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周飞扬看到这里,险些从厕所上掉了下来。和村民合影?他又不是大明星,人生地不熟的,他不愿和村民合影,村民也不愿和他合影吧,搞什么鬼?! 这监督工作也太严了吧,为什么他感觉自己不像是扶贫干部,而是被囚禁在农村改造的坏人,国家为了扶贫,真是煞费苦心啊! xx啊,伟大的xx,你要信任你的孩子,正在心里哀嚎了几句,他又猛地想到,自己确实有逃离白云村的想法,而且这个想法随着呆在白云村的时间越来越多,想法越来越强烈,所以,现在看来,xx还是很有分寸的,她知道自己的每个孩子是什么尿性! 虽然心有不满,但周飞扬只好回答了一个收到,负责人满意地结束了查岗工作,微信安静下来。 周飞扬松了一口气,也无心一边上厕所一边玩手机了。 第十七章 被拉黑名单 (十七) 上完厕所,回到宿舍,周飞扬躺在床上,仍然决定一意孤行地在全村推广普通话,明天就开始。今天走在村里时,发现村里最高的地方,竖着一根电线杆,上面绑着八个大喇叭,分别朝向东西南北中各个方向,这可是乡村特有的风景线。 也就是说,村委会肯定有话筒,他可以通过大喇叭号召村民来村小学学习普通话,不知道能来多少人,到时候,再进行一轮刷选,普通话好的当老师,普通话不好的当学生。总之,他来村第一把火,就是要把沟通困难这个大老虎打趴下!周飞扬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雄心勃勃,热血沸腾。 折腾了大半天,周飞扬也累了,宿舍里有一盏昏黄色的电灯,大概为了省电,瓦数很小,和蜡烛光差不多,周飞扬干脆关了灯,明亮如水的月光就透过窗子射进来,让夜晚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深更半夜,对着如梦的月光,容易起相思。 周飞扬将手枕在脑袋下,睁着眼睛睡不觉,他想起今天经历的种种,有挫折,也有温暖,大的是挫折,小的是温暖,对于白云村,他仍然是打心里排斥的,他仍然和这个环境格格不入,他和村民,就像两个来自星球的,无法沟通,无法互相了解,他想逃离的想法,甚至比刚刚到白云村时还要更强烈。 可是情感再怎么想逃,理智也告诉他,无论如何,不能逃! 他简直是用理智的绳索捆绑着情感这头想逃离的狮子。无论如何,再坚持坚持,也许白云村的百姓会改变对他的看法,也许他会改变对白云村的看法,总之,不是他改变他们,就是他们改变他! 只要努力,这样的隔阂总有一天会消失。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二点,周飞扬仍然睡不着,四周沉寂如溪谷,他便看向地面,寻找着昨天开舞会的那群老鼠。今天很奇怪,舞会没有了,昨天晚上有几十只老鼠在那里跳啊叫啊,仿佛为了欢迎他的到来,可是今天晚上,居然只有两只小老鼠。一只明显高大强壮一些,一只明显娇弱胆小些,两只老鼠形影不离,时而站在月光下东看西看,时而溜到角落依偎在一起,时而一起溜上柜子卿卿我我。 周飞扬在床上扮死人,看了半天,猛地明白,这两只老鼠在谈恋爱! 天啊,可怜他这枚单身狗,居然被两只谈恋爱的老鼠虐!周飞扬想起上海的马娜,那个本来是他未婚妻的女孩,她时尚美丽,肤白如雪,有着乌黑如墨的头发,灿若云霞般的脸庞—— 现在她在哪里,她有没有想他,像他现在想她一样? 思念开始刻骨铭心,如同蛇一般,咬着他的心。一个人,毕竟是害怕孤独的,周飞扬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和马娜曾经的美好时光,他们一起去逛过街,一起看电影。逛街的时候,他替她拎着大包小袋,看到其它男人羡慕的眼光,虽然累也觉得幸福。看电影的时候,特意挑选了一部恐怖片,在特别害怕的时候,马娜会尖叫一声,一头歪进他的怀里,紧紧地闭着眼睛,让他觉得好笑又温馨。 周飞扬内心痛起来,五脏六腑好像有一把刀在搅,曾经,幸福离他那么近,可是弹指间,如同房子突然塌了,压在他身上,幸福变得遥不可及。 从上海到白云村,路上的时间加上到村的时间,也就是说,马娜有将近五天没有联系他了,他也没联系她。 现在他后悔了,应该早点联系她的,女孩子本来是用来疼,用来哄的,何况马娜是从小娇生惯养,又是上海的女孩,长得又超级漂亮。 他想她了,两年时间说短不短,可是说长也不长啊,一眨眼就过去了,如果他好好干,帮白云村脱贫了,回到上海,真的有可能升职加薪,就像他爸说的,这是一个挑战,但与此同时也是一个机遇啊。 他和他爸都能看到这一点,难道马娜那么聪明看不明白吗? 他升职加薪了,两个人的未来不是更加美好吗? 周飞扬思着想着,心里慢慢活络起来,对于死去的爱情又重新充满希望,他呆呆看着那只沉浸在热恋中的老鼠,公老鼠亲了母老鼠一下,母老鼠羞红了脸。原来,谈恋爱是这么幸福的事情啊,哪怕是两只老鼠,也禁不住春天的召唤,开始甜甜蜜蜜起来。 天啊,他一定要努力,不然活得都不如两只老鼠! 受了老鼠的启发,周飞扬鼓起勇气开始拨打马娜的电话,他原本如同死灰的心,又开始活络起来,他心想着,他和马娜眼看着都要走到结婚买房的地步了,不可能就这么黄了,如果爱情是这么轻易说散就散的事情,也不会千百年来,变成人人渴望的美好存在。 所以,他放下面子拨通了马娜的电话,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拨出去的号码如同泥牛入海,竟然没有任何信息,既没有冰冷的电子女声告诉他,您拨打的电话正忙,也没有人告诉他,您拨打击电话不在服务区。 周飞扬不死心,连续拨了七八次,次次都是没有声音。 这太奇怪了!他好像不是给心爱的女人打电话,而是在和外星人通讯。打电话失败,他只好给马娜发微信,他想着这一次,五六天不联系是他的错,不听她的话,决定来白云村扶贫,也是他的错,因此,他给马娜道歉“娜娜,对不起,这一次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我吗,到白云村服贫,只要两年时间,中间还可以回来探亲,我会回来看你的,你的生日,情人节,肯定都会回来,两年时间很短,一眨眼就过去了,如同你同意,我们也可以利用探亲假在这两年结婚,买房,生孩子等什么事也不会耽误。娜娜,来到白云村,虽然是一个挑战,但它同时也是一个机会啊,也许我真的扶贫成功,能作为后备干部培养,xx会给我升职加薪,这也是好事啊,你想想对不对,爱你——” 周飞扬把私信写得像一部长篇小说,反复修改,斟酌字句,颇费了一些时间,两只小老鼠已经在月光下开始偷越雷池,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让周飞扬看了脸红心跳,它们的恩爱也给了他诗意,所以道歉信写得格外长,特别真情实意。然而,等他鼓足勇气,终于发了出去时,微信平台却闪电般地显示“你不是对方好友,不能发送信息。” 什么,如同轰雷炸顶,到了这个时候,周飞扬才明白为什么七八个电话都打不通,是因为马娜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入了黑名单! 这个女人做事真是太无情,太狠心,也真够效率的! 可怜他,刚才还想着给马娜发一个“1314”的红包,再发个“520”的红包,表示“一生一世我爱你”呢。 周飞扬震惊之后,是心痛,心痛之后,是心灰,她之所以这样做,说到底是不爱吧,如果但凡有一点点爱他,她也不会这样高效率地切断一切和他的联系。 他把手机扔在了一边,拉起被子蒙头睡过去,现在看来,来白云村是对的,他与马娜,两个人可能都没有足够的爱意继续走下去,这份感情注定要黄。 既然爱情无望了,那么,他就留在白云村,继续奋斗下去吧。 第十八章 村姑北大毕业 (十八) 第二天,周飞扬一大早就起来了,失恋了也要装作没事人一样,振作精神开展工作。他先在村委会转了一圈,很快在厨房兼会议室的地方找到了话筒。 他把上面的灰用抹布擦干净,然后找到开关,对着话筒“喂喂”两声,立马,整个村如同回声似的响起了“喂喂”,把周飞扬吓了一大跳,不过意识到话筒和喇叭能用,周飞扬挺高兴的,他清了清嗓子,便对着话筒说道:“乡亲们,同志们,我是白云村的新xx,周飞扬,你们叫我小周就行,以后,我要住到这个村里,带着大家脱贫致富。现在,我要开展进村的第一个工作,那就是推广普通话,乡亲们,沟通是第一重要的,如果你们不能讲普通话,试问,如何与我沟通,又如何与外面的世界沟通,做不到沟通,又如何能脱贫致富,走出大山——” 听到广播的瞎二狗凝了神,当他听到“以后,我要住到这个村里。”便愤怒得眼珠子都快鼓了出来,看上去特别吓人。 周飞扬的话语如同竹筒倒豆子似的滔滔不绝,语重心长,苦口婆心,他发现到了白云村,压力逼着他开发了一个新技能,他一直以为自己不爱说话,沉默是金,没想到在挑战下,发现自己口才不错,演讲还搞得蛮有煸动性的。 总之,十多分钟后,周飞扬讲完了,末了,他说道:“大家听好了,今天上午九点,没事的都到村里小学集合,我会对所有来的人进行筛选,普通话好的当老师,普通话不好的当学生,咱们互帮互学,一定要学好普通话,学好的有奖励,学不好的不要怪我不客气,到时学不好,我就撵出村!” 最后结束时,为了让村民听话,他的语气变得严厉。他却不知道,田间地头,屋前屋后,忙着自家农活家务活的村民,听到他最后一句,一片骂声。 结束发言后,他关掉话筒开关,走出了村委会的厨房和会议室,来到自己的宿舍,接下来,他也要到村小学去看看有多少村民会听他的话,到小学来学习普通话了。 刚到宿舍推门开,就看到六七个金光灿灿的糖油粑粑盛在一个大碗里,热气腾腾,香喷喷的,很明显,这是那个好心的田螺姑娘给他送来的早餐。 周飞扬心中一暖,立马转过身,去寻找那个好心人,空空的村委会院子,只有清晨的阳光,如同金丝似的,普照大地,他只好回身进宿舍,对着那个早餐发起呆来。 一股香甜沁人心脾,仍旧是那个白底蓝花的大碗,大概在他对着话筒广播发言的时候,有人进来给他送早餐,并且贴心地给他把碗洗好了,省了他还碗的麻烦,不过这种早餐他没吃过,但在网上看到过,好像湖南这边的特色美食,用糯米粉做的,叫做糖油粑粑。 周飞扬用手机拍了照片,发到网上搜索,果然是糖油粑粑,他吃了一块,甜甜的,软软的,q弹q弹的,味道还挺好,他心里高兴,想着到底是谁?每天给他送饭,早中晚三餐不落下,而且餐餐不重样,真是有心了,这份情意,分外让人感动。 心情愉快,再想起昨晚联系马娜才知道她已经把他拉入了黑名单,失恋了越发要证明自己过得好,有人疼有人爱,所以周飞扬拍了早餐照片,发到朋友圈,并写上文字“村民给我送的早餐,真是感人!” 他希望着马娜能够看到,她会心痛会后悔会担心他,然而,等了几分钟,只收到三个赞,两个父母的,一个xx的,特别是父亲,还在他的评论区滔滔不绝,:儿砸,这叫糖油粑粑,爸爸小时候,你奶奶总做给我吃,唉呀,爸爸想家了,什么时候要回老家看看,这糖油粑粑啊,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早餐——” 周飞扬只好回了父亲一个笑脸,好让老人放心。 走在去村小学的路上,周飞扬碰到老村长,想起昨天上级发的生活补助,也想明白了之前二狗给他送礼以及与他吵架的原因,周飞扬想了想,内心升起问号,二狗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为什么他家里还是那样穷?说是瞎了眼睛丧失了劳动力,但一个人只要有心找事干,说句不好听的,就算瞎了两只眼睛也能找到活干,因此,飞扬思着想着对老村长问道:“这赵二狗是什么样的人?” 老村长叹口气,对他皱眉回道:“这瞎二狗啊,是村里出了名的流子(流氓混混的意思),三十几岁了,不正干(不干正经活)!一天到晚,在村里打流!(游荡),堂客(老婆)也跑了,屋里(家里)穷得好像个鬼(太穷),没得药救(无药可救)!” 原来如此,周飞扬听到这样的情况,心里犯愁,扶贫扶贫,可你要扶得起才行,如果贫困户个个像赵二狗这样,没用的本事样样精,有用的本事一窍不通,专门只想走歪门邪道,不脚踏实地的走正路,试问怎么扶得起来? 但愿其它的贫困户不是赵二狗这样的吧,周飞扬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槐庆叔,那二狗说,眼睛是出车祸瞎的,到底怎么回事?” 周飞扬想起二狗睁眼瞎的样子,心里也有点可怜他,只能说是怒其不争怜其不幸吧。 老村长看周飞扬一眼,重重叹口气,张了张嘴,最后又低下头,对周飞扬说道:“这话说来可长咧,以后再对你说吧。” 他原本不打算到村小学集合学习普通话的,这小孩xx来了,第一天当着全村人的面嫌弃他不会讲普通话,第二天就决定推行普通话,第三天就开始召集村民学习普通话,村里人肯定在想他是不给他老村长面子,所以他一开始无论如何不肯去。 但是第二天,他在村委会门口,听到周飞扬拒绝赵二狗住到他家去的事情,感觉这城里小伙在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昨天,又拿着笔记本和笔,跑到他家,向他请教村里的详细情况,所以对他渐渐改观,老村长跟着周飞扬往村小学慢慢地走着。总是给年轻人成长的机会,今天推行普通话,他这个老村长不去,这小孩xx,估计镇不住场子。 周飞扬也很快发现了一这一点,心中温暖,他感激地看了老村长一眼,对他笑道:“槐庆叔,你肯去学普通话,我真是太高兴了!”脸上的笑容就像春天的阳光一般。 老村长有几分不好意思,只好胡乱说道:“哦年纪大咧,只怕学不会咯。” 周飞扬笑道:“没事没事,只要您肯去就好了。” 两个人默默地朝前走了一会。 老村长思量着前几天赵二狗来找周飞扬,就是冲着驻村干部那三万的生活补助去的,二狗想把这笔钱吞到自己腰包里去,这瞎二狗真是丢白云村的脸,活得比狐狸还精,比泥鳅还狡猾,因此,老村长对周飞扬说道:“村委会那条件太削得(差)了,以前的驻村干部咯,就毛有人住在那里,毛有自来水,毛有电,毛办法做饭恰,哦平时也只有开会的时候才去那屋里转转,你要住到哪?” 周飞扬一愣,看向老村长。村长和二狗一样,也问他同样的问题。 老村长立马解释道:“你不要听二狗胡乱说哩,什么村里空房都是我家的,我只是替那些去外面打工的人看着的,二狗既然这样港哩,我也会坚决不同意你住到我屋里的。”说着使劲地摇着手,坚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周飞扬心中感动,胸中掠过一阵暖流,想着他没看错人,老村长果然高风亮节,他笑了笑,温和地说道:“村长,我想好了,我就住在村委吧,至于那生活补助,我第一天来时,是空着手去看那些贫困户的,当时也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我打算把那笔钱用来看望贫困户,逢年过节,平时去走访的时候,给他们提袋米,提桶油,你看这样安排好不好?” 村长都听得呆了,心中涌起浓浓的感动,他抬起头来,看着周飞扬,这城里孩子对他略带羞涩地笑着,就像清晨的阳光,如同一根挺拔的小白杨,让他鼻酸,让他感动,这孩子,虽然年纪太小,但有一颗金子般善良的心,来了那么多批驻村干部,第一次看到有这么实诚的孩子。 也许他不会是一个合格的xx,但他是一个人品极佳的好孩子。 老村长点着头,鼻子有些酸,长时间说不出话。 周飞扬笑了笑,说道:“其实二狗说得也没错,既然来扶贫了,主要的力量都要放在关注贫困户身上。” “那是国家给你的补助咧,是你自己的钱,你不能自掏腰包咯,如果这样的话,我们还没富,你倒贫了跌。”老村长提醒他。 周飞扬只是笑笑,不接腔,他心意己决,他相信真心换真心,总有一天,白云村的老少村民会接受他的。 老村长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明白了他的意思,想着这孩子真是像白纸一般单纯啊,他不知道这村里的破事,因此,老人看着远方,感叹着说道:“唉,你这城里娃,你根本不懂塞,农村人眼皮子浅,复杂得很哪,每年抢贫困户的名额都能抢得头破血流。” 周飞扬眨了眨眼睛,表示听不懂,他的心中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不过直到七月份,上级要重新调整贫困户的资格,有人脱贫,有人申请,打得不可开交,他才完全明白村长的话。 “你今天广播里港要住到村里,瞎二狗肯定听到了,你小心他报复哩。”老村长不忘叮嘱周飞扬。 周飞扬笑笑,表示自己不害怕。 两个人一路说着走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白云村的小学,空地上站着三十多个村民,如同麻雀似的叽叽喳喳,看到老村长就点点头,有个别看到周飞扬,因为别有所图,惦记着七月份的贫困户调整名额,也立马奉承着热情如火的打招呼。 周飞扬有些不好意思,爱红脸的他又微微红了脸,他大概点了点人数,知道白云村的村民大概有九十三户三百多口人,还没有来十分之一,不过能来多少教多少。 因此,他站在前面,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对他们喊道:“好啦好啦,大家集合啦,不要说话,下面进行刷选——” 村民开始慢慢地集合起来,但却没有安静,仍旧苍蝇似的嗡嗡嗡,男女在那里打情骂俏,“老李屋里人(老婆),你今天戴的帽子蛮好看,城里流行的哩,圆圆的,扁扁的,好像一个锅盖,要是个绿色的就更好看呢。”那戴着一顶红色帽子的女人飞了一个媚眼,对搭话的那村民说道,“死鬼!老李不在家,今晚上给你留门,你敢来么?” 她泼辣大胆的话,引得村里人一片哄堂大笑声。 “有得个好事(这样好事),哦得会不来呢?(怎么会不来)” “老李堂客(老婆),莫要人家来得,你就脸朝下睡着,把个b藏起来呢。” “嗯怕是个省子(傻子),随便困,都可以开干塞。”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场面上还有很多小孩子,听不懂,却跟在那里傻笑。 周飞扬作为一枚单身狗,都听得脸上烧红。 这个时候,初夏从教室里走出来,白云村村委会的三巨头:xx,村长,妇女主任,总算全部到齐了。 但是初夏板着脸,对于推广普通话这事,她从昨天就反对,没想到这小周xx根本不在乎她的意见,居然一意孤行,独裁霸道,把村民召集到她的小学来,今天上午,闹哄哄的,外面仿佛有几十只知了,吵得她脑仁疼,害得她一上午都没有好好教学。 她沉脸对周飞扬说道:“恩要推广普通话,到你的村委会去推,我这里要给学生上课!”语气如冰。 当众不给周飞扬面子,周飞扬心里刺得慌,面子搁不住,又看到初夏仍然穿得土土的,今天花色换了,变成了紫色上衣黑色裤子,仍然是上衣的花色和裤子的花色不统一,这紫色,简直是妖异之色!这世上基本上没有女人能穿好看,她居然在大面积的紫色上衣上还绣着各色花,所以那样的穿着打扮,真是让周飞扬看不上眼。 看多了就脑袋疼,辣眼睛。 他心想,一个年轻轻的姑娘,还是小学老师,怎么就这么不会打扮自己呢,村长女儿都会比她时尚! 周飞扬当作没听见,继续对着如同蜜蜂嗡嗡的村民喊话:“下面请每个村民上台来讲几句话,可以诗朗诵,可以演讲,也可以表演相声,总之,一定要用普通话,我会在一旁进行筛选,普通话好的当老师,普通话不好的当学生。” 接下来,在周飞扬的安排下,表演开始。村民不情不愿的上台,有的老人仍旧是方言,有的胆小的,干脆上台一声不吭,只会傻笑,正要冷场时,有个年轻小伙大胆地走上来,对他们说道:“乡亲们咧,我出去打工几年,看到这城里和我们乡下过得完全不一样,有一天,我逮到一个城里人,就问他,哦里哦们(怎么我们)刚吃上肉,你们又吃菜了?哦们刚娶上媳妇,你们又独身了?哦们刚用白纸擦屁股,你们又用它擦嘴了?哦们刚存上点钱,你们又开始不停买买买了?哦们打工春节才能回趟家,你们过节又开始出门旅游?哦们刚能歇会不用擦汗了,你们又去健身房、桑拿房流汗了?” 他的话惹得村民轰堂大笑,有几个女人甚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笑出来了,末了,那小伙说:“所以我回家来想想,怪不得国家要扶贫啊,不然的话,我们农村人永远跟不上这城里人的趟,你们说是不是?” 村民们如同看相声小品,有滋有味,纷纷鼓掌叫好。 接下来上来一个更胆大的,摇头晃脑,流里流气,就干脆在上面讲起了农村带色的玩笑话“村长出差回来干自己老婆,一边干一这对他老婆说,外面的女人都会叫,你也叫几声给我听听塞。然后他老婆就直起嗓子喊村长日人啦,村长日人啦。” 下面快笑疯了,有个别中年女人更是笑得滚到了地上,几个人歪成一团。 周飞扬和初夏涨红了脸,想着这群村民真难带! 老村长站在一旁,紫涨了面皮,后来实在受不了,一个人回家了。 周飞扬从来没有想到这些村民那么难管,他几次拍桌子,才镇下场子,对他们道:“现在开始普通话培训,我看刚才那个大眼睛的小伙普通话讲得不错,还有村长女儿也讲得不错。” 他发现,村里年轻人可能出去打过工,说普通话完全没问题,倒是老年人,就是一个大难题。 “你出来——”周飞扬指了指,刚才说村里人永远赶不上城里趟的周明站了起来,但是他谦虚道:“我哪能当老师啊,小周xx,你叫初夏教我们啊,也别整这什么筛选了,就一个大课堂,哪天谁有空来就来,大家坐一起,都是学生,让初夏给我们上课,初夏可是我们村里的高材生,北大毕业的呢。”说这话时,周明看着初夏,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脸上写满欣赏和崇拜,在周飞扬的眼里,简直像小粉丝看到明星。 什么?初夏这个村姑是北大毕业的?周飞扬十分讶异,简直大跌眼镜,他飞快地看了初夏一眼,初夏的脸红得像冬日的晚霞。 对于初夏,因为知道她是名校毕业,周飞扬倒是震惊之余,开始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姑娘学历这么高,北大啊!那可是全国最高的学府,人人向往的名校,比他读的大学好多了,真是的,好奇怪,北大毕业,为什么不留在北京上海那样的大城市发展,反倒回到了白云村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教着几个流鼻涕的小孩呢? 周飞扬看着初夏,心中升起迷雾,对于这个打扮得像地里长出来的村姑,他真是越来越迷惑不解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在他的心中升起,然后久久地在脑海里盘旋,因为知道她是北大毕业的之后,他更加怀疑她穿衣的品味了,不会是书呆子吧?只会读书的那种?难道北大的选修课没有服装美学吗,一个北大毕业的高才生,居然穿得这样花里胡哨,让人脑壳疼。真是搞不明白。 第十九章 拒绝与怒骂 (十九) 听到周明的提议,又得知初夏是北大毕业,周飞扬明白过来,她给孩子上课时,普通话极其流利标准,可是和他私底下说话时,就讲方言,现在看来,她是故意的。 这初夏,大概对他意见大得很呢。他怎么感觉自己像白云村所有人的眼中钉呢,村长不喜欢他,村长女儿给他脸色看,现在发现初夏也很反感他。 不过,一切从大局着想,他刚刚来到这个村,有磨擦是正常的,因此,周飞扬想了想,看了看刚才提建议的小伙子,这个叫周明的农村小伙提的建议不错,从农村人生活的实际出发,这样既不耽误农事又不会影响普通话的学习。 他应该虚心听取意见,及时纠正错误。 因此,周飞扬点点头,对还站在那的周明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很好,这位帅哥,你提的意见很好,就采用你的意见,以后啊,大家有空就来村小学学习普通话,就一个大课堂,都是学生,听初夏老师上课,好不好?” 村民纷纷同意,用力鼓掌,并且一迭声地“好,好。” 只要是自愿学习,村民们的理解就是,等同于可以不用来。所以听到这个结果,大家都高兴。 “哦可毛同意!”初夏恼了,声音尖锐,打破了原有的祥和气氛。原本郁积的怒火,现在简直像火山爆发,她怒目瞪着周飞扬,头顶冒着烟,对他咬牙道,“哦普通话港得不好,教不了大家,你另请高明吧!” 周飞扬万万没想到初夏会拒绝当普通话的老师,而且当着那么多村民的面。 他急了,走到初夏面前,脸现诚恳与央求,对她小声商量着说道:“初夏同志,你也是村委会的一员,你怎么能不答应呢,你看村民的热情多高?” 初夏看了那三十多个村民,他们在那里有说有笑,已经商量好下午去哪家打麻将了,她对周飞扬讽刺道:“热情高?你晓不晓得,哦里白云村有多少人?而且你晓得伐,哦里小学,只有哦一个老师,四十七个娃娃,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每个年级都有,哦每天又要给他们上语文课数学课还要上音乐课体育课——” 眼里已经出现了泪花,在这个白云村小学,她既是校长,也是任课老师,更是教导主任, 还是食堂师傅,生活老师,既要管孩子们所有的文化课程,还有给孩子做饭,带他们做操,一有机会,还希望能向外界援助,争取改善白云村小学简陋的学习环境。 教室都快成危房了!她一直很担心扛不过今年春天的雷雨,害怕一夜之间,这些房子就倒了,更害怕上课的时候房子突然倒了伤到孩子。 她孤立无援,如同生活在孤岛上,这里的村民对教育不重视,重视的都搬到镇上城里去了,外面的人进不来,她想帮助这些孩子,可以说任重道远,而且是一个人负重前行,她已经如同一只小小的蜗牛,孤独地负重前行两年了—— 为了这个事,她几乎天天做恶梦,可是呢,这个新来的扶贫xx,不但没有给她帮上一点忙,还一个劲地给她添乱! 这就是初夏断然拒绝的原因。 周飞扬呆了,看到初夏眼里突然涌现的焦虑和泪花,一时之间,他不知所措,他看了看那三十几个嗡嗡作响的村民,对初夏说道:“初夏老师,你看村民们来都来了,我看你那教室只有十几个学生,你上课的时候,普通话讲得特别好,也不用你专门针对他们上课,就让他们当个旁听生,好不好,我有时间了,也来上课。” 初夏看到周飞扬仍旧坚持推广他的普通话,她彻底火了,原本闪着泪花的大眼内开始燃烧起熊熊大火,原本单薄的身子因为愤怒瑟瑟发抖,如同一片狂风中的树叶,她提高音量,涨红了面孔,凌厉地叫了一声:“姓周的!你以为你是扶贫干部你了不起吗?!我告诉你,当驻村干部,就要与群众在一起,而不是高高在上,脱离群众,看不起群众!” 周飞扬呆了,脸上如同开了染坊,青一阵红一阵,他真是比窦娥还冤哪,他哪里看不起群众了?几个听他们吵架的村民听到初夏的骂声,也马上鼓掌应和,“对对,对对,不能看不起我们。” 周飞扬都吓得结巴了,焦急地看着初夏,俊脸变得如纸般苍白,他小声辩解道:“我哪里看不起群众了?我一心一意想为村里办点事,我一直在努力——” 初夏冷声嘲笑,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她的视线如刀,为了让这个外来的xx听明白,她开始普通话夹杂着方言,她向前一步,怒目瞪视着周飞扬,尖锐地质问道:“我没有冤枉你!你真心实意地扶贫的话,你就会把白云村当成自己的家一样呵护!你就会去努力学习我们这里的方言,而不是搞么子普通话推广!姓周的,我问你,白云村有三百多口人,基本上家家又要出去打工赚钱,又要忙着春天的播种插秧等农事,还要顾及小孩子读书,上有老下有小的,平时过日子都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哪有时间学普通话?学会普通话又要付出多少时间精力!是你一个人学我们的方言容易,还是三百多口人,学习普通话容易?你说沟通是第一要务,沟通有问题,你学会了我们噫边哦里港话咯(我们这边怎么讲话的),沟通起来就容易得塞。”她的话语声音不大,却如同鞭子一般,抽在周飞扬的脸上身上,如同倾盆大雨。此时此刻,周飞扬发现自己脖子和肩膀都热辣辣的,耳垂也红通通的,后背开始下雨似的出汗,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被人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恶狠狠地骂过。 初夏咬牙切齿,满脸怒色,一步一步前进,周飞扬苍白着脸,低着脑袋,一步一步后退。 村民们听到这里,纷纷鼓掌,从来没见一个妇女干部这样骂村支书,村民们大开眼界,纷纷起立应和:“对对,初老师说得对,夏天你好样的!怕他个么子!学么子毛用个普通话,哦里又哦得空咯,还是小周xx,你学我们的方言说得快咧,你要是想说我们意边个话咯,随便找个村里人聊聊天,保证你几个月就学会得跌。” 周飞扬被初夏和全体村民骂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初夏发泄完,气愤之下一阵风似地回了教室,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教室的门,其它村民也三三两两地站起来准备散了。 周飞扬落到如此惨的地步,还不想认输,看到村民要散了,立马向前大吼一声:“谁也不许走!初夏不教,我来教,就从现在开始。” 村民又开始不情不愿地重新集合。 周飞扬开始普通话教学,“来这几天,我发现大家主要是dtnl,和hf分不清,来,跟我学习。你们的省是湖南,不是湖蓝,来,跟我念,湖南,湖南——” 村民一大片有:“湖蓝,湖蓝,湖蓝。” 周飞扬一阵绝望,但仍然没有放弃,他大声道:“错了,再跟我念一遍,是湖南,湖南。” 村民一大片“弗蓝,弗蓝。”两个字全错,越学越倒退。 周飞扬彻底崩溃了,决定改变方法,教村民教顺口溜,他说:“来,大家跟我念,刘奶奶找牛奶奶买榴莲牛奶。” 村民全傻了,撅着嘴卷着舌连话都不会说了。 周飞扬直扶额。 一个火气大的站了起来,对周飞扬大声道:“搞么子,看不起哦里湖南人啊,看不起你来意得搞么子啊,哦里湖南人就是得里港话嗒,听不懂你就走塞!”一边说话还一边揎袖子握拳头要打架的样子。 周飞扬屡受打击,再也控制不住火气,看到又一个刺头来挑战他的极限,他板脸大声道:“我教你们学普通话,是为你们好,难道你傻看不出来吗?” 那个村民爆了,直起跳起来,一阵狂风似的就往周飞扬面前冲,涨红着脸大声道:“你港谁是醒子?(你说谁是傻子?”说着就扬起钵般的拳头,朝着周飞扬打过来。 周飞扬中了一拳,只觉得天旋地转。 如果不是别人拉着,周飞扬估计要被那个傻子村民打死了。 最后,村民架着那个发火的人走了,一个村民对周飞扬说道:“他真的是我哦里村个三省(傻)子咧,你现在得罪三傻子,以后看到他要跑啊,醒子xx人是不犯法个咧。” 周飞扬当作没听见,内心一阵害怕,想自己悲催到家了,得罪了三傻子,他又给自己将来的生活埋了一个危机。 学校的空地重新变得安静下来,沉寂如同溪谷,远处的青山连绵不绝,如同一条绿色的带子,这小周xx到白云村的第一把火,就在初夏这个“陈胜吴广”的带领下,还没点燃就熄灭了。 可是周飞扬却觉得初夏骂得有道理,他居然无力辩驳,他心想,北大毕业的,果然是北大毕业的啊,这嘴就跟铁做的似,一句一句,哪是话啊,简直是开水呢,泼在他身上,简直能剐掉他一层皮,这丫头骂人有理有据,特别有主见,有脑子,真是不简单。 看来白云村这个地方也卧虎藏龙,有不少高手。 第二十章 锅被人砸了 (二十)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一行黑色的蚂蚁在春天的灿烂阳光下,愉快地忙活着,连动物也知道一年之季在于春,周飞扬发现自己再在村小学呆下去显得非常无趣,因为灰溜溜地打算回村委会。闹腾了一上午,已经到了白云村做响午饭的时间。 胃就是个软软的袋子,平时吃饱了没什么事,一旦饿着了,胃的两层胃壁就像两层砂纸,它们摩擦着,让人痛苦。 村里炊烟袅袅,桃红柳绿,碧绿的池塘上面浮着一群嘎嘎叫的鸭子,一派世外桃源的感觉,周飞扬慢慢地向村委会的方向走着,他经过一条小溪,发现溪水清澈见底,一群群小鱼在水里快活地游着,在金色的阳光下,如同黑色的珍珠闪耀。 风景真是美极了。 可是被初夏臭骂了一通,周飞扬无心欣赏,他的肚子饿了,身体出现了低血糖的现象,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发抖,他想着什么事等吃饭了饭再说,因此,决定回村委会去生火做饭,今天推行普通话得罪了村里人,可能中午没有人给他送饭吃了。因此,必须自力更生,自己动手。 经过林巧珍家时,看到她也在生火做饭,老太太如同变魔术似的,拿着一个长长的竹筒,对着冒着浓烟的柴火一吹,然后明亮的火就跳着舞儿起来了。 周飞扬几乎看得呆了,在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他尝试几天的生火做饭,最终宣布失败——你需要大火时,它是小火,你需要小火时,它是大火,你把灶里的柴草去掉,想要火小点,结果它灭掉了!总之,农家的土灶烧饭十分佛系,他不是把饭没煮熟就是烧焦了。 现在想来,他之所以不会生火做饭,是因为他没有那个魔术竹筒,所以只见烟不见火,永远不成功。 发现了这一点,周飞扬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林巧珍家,刚冲进她家院子,立马响起了“汪汪”的叫声,周飞扬吓得不敢向前,定睛一看,是两条巨大的黑色藏獒,好在被铁链锁住了。它们恶狠狠的蹦跳着,对他啮着牙。 周飞扬不敢看藏獒的眼睛,它们黑黑的身形,如同铁塔一般,他站在原地,苍白了脸,对林巧珍胆战心惊地问:“大,大娘,这狗,上次来,没看到啊。” 村里面简直动物世界!各种动物都能看到,有时候他想,小时候,他妈带他把全国各地的动物园都逛遍了,现在想想,花那钱干嘛,想看动物,来一个偏僻乡下就好了。 林巧珍笑眯眯地抬起头,对他解释说道:“么(不)要怕,是我崽伢子(儿子)今天一大早领回来养的,锁住了,不会咬人咧。” 周飞扬才松了一口气,可仍旧不敢看藏獒凶神恶煞的眼睛,他保持极远的距离,慢慢地走到林巧珍前面,对她客气地招呼了一声:“大娘做饭啊——”林巧家的黑色铁锅里仍然只有白米饭,白米饭上面卧着几个土豆,没有别的菜,看了让人心酸,赵二狗仍旧不见踪影,小孙女不见了,大概是上学去了。 他心想,二狗为什么狠心让自己的老娘这么操劳,自己却不见踪影? 有钱喂狗,却没钱孝顺? 那两只如同狮崽子的藏獒仍旧对着周飞扬恶狠狠地叫着,就是这两只恶狗,差点在后来要了周飞扬的性命,这是后话。 林巧珍拿着一块砖头拿着两条恶狗扔了过去,那两条狗才安静下来。 周飞扬终于不用那么害怕,感激地对老人笑了笑。 林巧珍看到周飞扬,知道是村里新来的年轻xx,第一天就到她家来看她,并且她给他珍爱的方便面吃,他没有要,反倒留给了她,自那以后,她就认为这个小周xx是个好人。 因此,林巧珍笑了笑,对周飞扬慈爱地说道:“输记,你恰饭吗,毛恰个话,留下来恰饭塞,只是哦毛姆子好招待的(xx,你吃饭没,没吃饭的话,留下来吃饭,只是我没什么好招待的。” 周飞扬透过老人的表情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摇摇手,又指指那个神奇的竹筒,如同一个虚心的小学生,对林巧珍问道:“大娘,这是什么?” 林巧珍看了一眼,不明白城里来的xx为什么对这个吹火筒感兴趣,她笑道:“出(吹)火筒咯。” “大娘,哪里有卖,我需要一个。”周飞扬眼睛一亮。 林巧珍笑了笑,把吹火筒递给了周飞扬,对他说道:“集上有卖咧,不过你不要去买咯,哦给你一个,我家里还有好几个呢,自己做个跌,这个东西好做,砍根竹子,就能做起来呢。” 周飞扬如获至宝,他接过吹火筒,从钱包里拿出五十块钱,塞给林巧珍,对她说道:“大娘,你家里还有,那算我买你一个,这钱你拿着。” “不要不要,这玩意不值几个钱咧。集上才卖五块,你不要给我这么多咧。” 然而周飞扬已经跑得无影无踪。林巧珍拿着那五十块钱,呆了一会,然后,珍而重之地起身藏好,喃喃地念道:“好人,好人哪。” 然而,周飞扬拿起刚买到的吹火筒,兴冲冲往回赶,路上碰到送饭的小姑娘,他甚至开心地告诉她说:“喂,今天不要给我送吃的啊。”他扬了扬手上的吹火筒,对她笑着说道,“我会自己做饭了,你告诉我,是谁叫你送饭的,我去说声谢谢。” 小女孩像个哑巴似的,不肯说半句话,笑着摇摇头跑开了。 周飞扬兴冲冲地回到村委会的厨房,准备大展拳脚,生火做饭,可是他赫然发现,原本好好的大铁锅,居然有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锅被人砸了! 如同轰雷炸顶,这是谁砸的?周飞扬整个人彻底傻了,他会生火做饭了,但是锅没了,现在有了吹火筒,却要重新买一口大锅! 只觉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要买锅还要去集上,逢集的时候才能买到,在村里哪里买得到,他刚才又跟送饭的小姑娘说了,叫她不要送饭了,那他中午吃什么? 难道要去村民家讨饭? 他盯着那有个大洞的铁锅,它如同黑黑的眼睛,在嘲笑他。周飞扬的鼻子有些发酸,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一心一意地想做点事出来,可是这个村里的村民,却几次三番地笑话他,利用他,欺骗他,欺负他。 来村几天,没有一天安生的日子过,被大白鹅撵,被大黄牛追,被二狗算计,被初夏怒骂,被傻子揍,现在连锅也被人砸了。 这会是谁干的? 会不会是赵二狗?还是初夏?不不,初夏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而且她一直在村里小学,刚才学普通话时,赵二狗没在场,多半是二狗干的,因为村长说了那个人不学好,是村里的流子。 泼皮无癞! 周飞扬只觉得一股怒火涌上心田,可是苦无证据,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把吹火筒扔在一边,垂头丧气地走到村委会门口,没想到,一大碗香喷喷的饭菜又摆在他的面前,仍旧是白底蓝花的大碗,只是菜式变了,这次是香辣炒鸡,配着红辣椒青辣椒,看着特别增人食欲,而且还有绿油油的生菜。 荤素搭配,营养全面,一看就是做饭的人用尽了心思,仿佛一心一意要让他把湖南菜尝个遍似的。 周飞扬眼泪险些下来了,这个送饭的人,好像有千里眼,顺风耳,知道他的锅被人砸掉了似的,他捧着那个饭碗,含着眼泪,默默地吃起饭来。 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半时间决定逃走,一半时间决定留下来,左手是逃离,右手是坚持,他就这样不停地天人争战着,纠结着,痛苦着,迟疑着,与此同时也感动着。 周飞扬对自己说道,为了这送饭的人,他再坚持看看吧。 第二十一章 送礼被嫌弃 (二十一) 周飞扬吃完午饭,骑着那辆旧自行车去了一趟集里,跑了一趟超市,花了一万多块钱,采购了许多桶油,许多袋大米,还有很多箱牛奶。另外,给自己重新买了几个笔记本,以及几只笔。 他是一个边学习边纠错的人,思量了一个中午,他觉得初夏说得对,他以前确实高高在上,脱离群众,嫌这里脏嫌这里落后嫌这里没素质,所以推广普通话失败了。 为了证明自己是白云村的一分子,他决定从下午开始,走访贫困户,当然,走访哪能空手,所以他决定每户贫困户送一箱奶,一袋大米,一桶油,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要带礼物。至于备笔记本和本子,是因为他决定听取初夏的意见,先学会白云村的方言,这样与他们沟通起来,才没有障碍,当村里的人接受了他这个驻村干部,那么,相信这种打人砸锅的事,就不会再发生了。 镇上的超市为了感谢他的大采购,专门开了一辆小货车,把他采购的东西全部送到了村委会,周飞扬便开始拎着东西挨家挨户去走访。 第一家去林巧珍家,全家都不在,他只好走访第二家贫困户,第二家的贫困户姓周,村里人都叫他老周,白云村只有三家姓,周姓,赵姓,还有初姓。 之前在村小学站起来提议让初夏当老师的小伙子就是老周的儿子,叫周明。周明没在家,只有老周在,老周家也是贫困户,看到周飞扬来看他,也没有多高兴,一看到他,就对他立马嫌弃似地说道:“小周xx,哦可不要这贫困户的资格咧,你今年一定要给我取消掉,当上这个贫困户皮皮,我儿子娶妹妹陀都娶不到咧。” 周飞扬笑了笑,心想,之前村长说有人争贫困户资格争得头破血流,可现在,居然还有贫困户嫌弃这个资格,想取消呢。 这个老周很有个性啊! 周飞扬觉得有意思,他把带着的礼物放下,老周看了一眼,不但不感动,反倒心里的算盘打得叭叭响,继续嫌弃似地说道:“你们这些驻村干部啊,只晓得送这些礼咯,油啊米啊奶啊,未必我们农村人饭还恰不饱啊?” 周飞扬都听得呆住了,脸上一阵热,看了看自己买来的礼物,又看了看老周,心想着,我不买这些买什么呢,买了这些生活必需品送过来,反倒被人嫌弃送的东西水平太差? 如果这些东西都被嫌弃,那这还是贫困村吗,还需要他们这些外来的人扶贫吗? 他真是搞不懂老周的逻辑,还是说,这个贫困户的评定,白云村是真的有问题,该评上的没评上,不该评上的评上了,比如老周,所以没评上的有意见,被评上的也有意见?他回去要好好撸撸了。 老周带着几分自豪和得意地说道:“我老伴死得早,我一个人把崽伢子带大。” 周飞扬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拿起本子和笔,一边做笔记一边对老周虚心地问道:“大叔,崽伢子是什么意思?” 周明这个时候回来了,看到周飞扬,笑了笑,说道:“就是儿子的意思。” 周飞扬红了脸,点点头,立马记下来,并且指着周明,立马现学现用,“周明,你是老周的崽伢子?” “对,xx你学得蛮快嘛。” 周明笑笑,竖起大拇指,对周飞扬夸奖说道:“小周xx真上心哪,看来是把初夏老师的话听进心里去了,你这样一心一意地学我们这里的方言,真是让人感动,以前来我们这的扶贫干部,没一个像你这样做的。” 周飞扬被夸得红了脸,不过心里如同食了蜜一般,可甜啦。 老周继续得意洋洋地回忆说道:“早些年咯,老子一个人,在新疆那边收垃圾,把我这个崽养大,又当爹又当妈哩。” 原来如此,周飞扬听得有些感动,看着老周布满皱纹的脸,他也学着周明竖起了大拇指。 这个时候,周明又给他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周飞扬接过,只见上面浮着芝麻花生米豆子,豆子又包括绿豆黄豆黑豆,这种茶他从来没喝过,不是很敢喝,周明笑道:“这是我们湖南的特色,叫做姜盐豆子芝麻茶,客人来了,都要招待的,你上海城里来的,没吃过,尝尝。” 周飞扬只好笑着喝了一口,嗯,不错不错,味道还挺好,喝一杯这样各种坚果杂陈的特色茶,估计中午饭都可以不用吃了,他在本子上记下姜盐豆子芝麻茶,湖南特色,待客的茶。 老周看了一眼,又害怕寂静似地在那里念叨道:“小周xx,我告诉你咧,你们这些扶贫干部啊,港话光打雷不下雨,港么子,当上贫困户有补助,一年五千块,五千块能做个鬼用!我为了我崽结婚,花了二十多万盖了三间板房咧;你们又港贫困户盖房有补助,我们家就我和我崽两个人,只领到四万块钱,我港实话,不需要;你们又港生病了有报销,我好端端的,谁愿意生病咯;你们还港,当上贫困户,读书有补助,我崽现在还毛结婚咧,我哦得个孙里(孙子)咯。所以,我不要当这个贫困户,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我崽快点找个妹妹陀结婚,生几个细伢子(小孩),披着这个贫困户皮皮,怕是没妹子嫁给我崽呢,她里会港,有脚有手的,哦里会成贫困户咯,小周xx,你听见没!”老周说到这里,语气都有几分严厉。 周飞扬听得脸都发红,这样的贫困户,他也是在生活中第一次见,对于自己拥有贫困户资格的利弊分析得头头是道,他只好定定神,对老周说道:“周叔,这贫困户的认定是有指标的,这要是达指标了,不想当也要当,没达指示,想当也当不了,这是国家和政府对你们的照顾,如果不想当贫档户,那么努努力,争取早日脱贫。” 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升起大大的问号,周明这小伙看上去不错,挺有主见的一小伙,老周嘛,也是一个本分勤快的老人,听他说年轻时在新疆收垃圾,把儿子养大,现在又盖起了新房子,怎么成了贫困户? 第二十二章 遇到泼妇 (二十二) 从老周家离开后,周飞扬骑着自行车,带着礼物,决定走访下一家贫困户。白云村的贫困户分散在不同的队上,队与队之间,有的间隔二十多里山路,周飞扬想着自己闲着也是闲着,那么,这些天就骑着车挨家挨户地去吧。作为驻村干部,首要任务肯定就是要了解村里的贫困户,这是扶贫工作的重中之重啊! 整整一天,他才走访三户,其中只有老周家给了他一碗茶喝,其它户既没请他坐,也没招呼他。周飞扬认为这可能是不熟悉的缘故,或者对他这个新来的xx有意见,再者是扶贫干部两年一换,换了新的来,肯定都要像他一样走访,铁打的贫困户,流水的驻村扶贫干部,贫困户大概已经习惯了,有的嫌麻烦便懒得招呼,就像老周一样,把他们这些驻村干部的行为看得清清楚楚,一本账在心里算得明明白白,对于他们的到来,从心里到脸上都提不上劲来。 周飞扬原本计划走访五户的,这样十天左右就能走访完。但是有两户不在,他骑自行车踩了二十多里山路,又是手机导航,又是逢人打听,到人家家门口,两条腿累得几乎要断了,迎接他的却是门上一道锁。他气喘吁吁地提着米油还有一箱子纯牛奶,感觉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今天走访前,他已经事先在群里通知各个队的队长,要他们通知各个队的贫困户,家里留人,因为今天他要走访,没想到,还是吃了一个闭门羹! 周飞扬发呆了几秒,内心很受挫,看来不管是各个队的队长,还是村里的贫困户,都没把他这个小xx当回事啊。无奈之下,只好决定回去,心里沉甸甸的,仿佛灌满了铅,他打算先去走访下一家,没想到,隔壁却窜出来一个胖胖的妇人,穿着打扮还挺时尚的,城里这几年流行的阔腿裤,她也穿着呢,看到周飞扬,立马笑着说道:“唉哟,帅锅,你是驻村干部吧。” 周飞扬脸上羞得像块大红布,点点头,算是承认。 那农妇看到他手上的礼盒,立马向前一步,笑着说道:“唉呀,老虎那个人出门前和我说了,如果有扶贫干部来走访,叫你把东西留下,由我代他收咧。”说着就一摇三摆地走过来,伸出手,要接周飞扬手上的礼物。 老虎就是周飞扬要走访的那个贫困户。 如同头顶响了一个炸雷,居然还有这种神操作,周飞扬一呆,那种意外,好像下台阶突然踩空似的,他后退了一步,控制心中的怒气,努力笑了笑,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这是我给村民的见面礼,见面礼见面礼,肯定要见面再给。” 那女人看自己没有得逞,不由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双手抱胸,一脸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嫌弃地说道:“唉哟,我替老虎拿这个扶贫干部的礼不知道拿了几次咧,你们送的这些米啊油啊牛奶啊,谁家还稀罕似的。我呸!”说着还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以示鄙视。 周飞扬又脸上热了热,甚至连耳垂都红成了玛瑙,他知道和这样的农村泼妇说下去,自己肯定说不过,因此,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因此,把礼物放上自行车,骑着自行车就转身离开了,后面还传来那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像蛇一样,一口一口地追着咬他:“送一些不值钱的东西,还提防这提防那,未必你们城里人就看得起这些东西啊?港么子送礼给贫困户,还不是希望上面xx来查岗时,希望我们港些好话,看你这个鬼样子,还希望我们老百姓港好话咯,不当面告发你就不错啦。真了好笑咧,下次莫来了咯,毛人开门跌。” 周飞扬只觉得肩膀和脖子都火辣辣的,如同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他明明一片好心,自掏腰包,却被人嫌这嫌那。他的初心就是想了解白云村的贫困户的具体情况,没想到,这些村民对他总是一个揣测又一个揣测,好像他是一个阴谋家,指望着从这些贫困户身上捞到什么好处似的,问题是都他们都活成了贫困户,能捞到个什么好处呢? 周飞扬摇摇头,骑着自行车,思着想着,十分郁闷,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太阳在西边仿佛一个融化的火球,彩霞飞满了半边天。暮色四合,百鸟归巢,周飞扬推着自行车走在了回村委会的路上。 四周一片沉寂,春天傍晚的风在竹林的上空徜徉着,发出沙沙的响声,竹林里面的野猫,开始叫春。 一声递一声的,让周飞扬莫名想起了远在上海的马娜,肤如凝脂,面色雪白,纤细苗条的腰肢,丰满柔软的嘴唇,就像花儿一样—— 周飞扬不由心中一痛,他在想她了,哪怕马娜已经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入了黑名单,相思大概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吧,就像脚下的大地一般神秘莫测。 春光如潮,这沁人心脾的春潮啊。 他走的是一条下坡路,不知不觉,山路一转,就看到一条河流奔腾着向前流淌,河的两岸开满了各种奇花异草,那些野花如同星星般散布在草地上。几只白色的水鸟,优雅地在如茵的草地上散步,微风吹来,草浪阵阵。 周飞扬看得呆了,他放缓了脚步,一时之间,被这美妙的大自然惊艳了,长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说句实话,从小在上海城里长大,看惯了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如今看到这样宁静美丽的自然之景,他几乎是惊艳到莫名感动,是问,水泥森林哪有这样真正的森林美丽。 此时此刻,他甚至希望自己是这河里的一条小鱼,岸上的一朵小野花,栖息的那只水鸟,没有心事,没有烦恼,悠然自在的,在这片清净美丽的天地里安然地活着。 美丽的大自然能洗涤人的灵魂。 周飞扬轻轻地呼吸着,不敢开口说话,仿佛他出声了,会惊碎这宁静的美好似的。但是突然间,脚步声响起来了,随之,说话声也响了起来,水鸟受到惊吓飞走了,在河面上一起一伏,如同一片白纱,一个紫色的人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初夏?!周飞扬一呆,迅速地闪身躲在一块山石后面,他心想,初夏怎么到这里来了,为什么没呆在学校? 他定睛细看,想着是不是自己认错了,穿着紫色的上衣,衣服上面带着白色的小碎花,一双秋水般的大眼睛,不是初夏又是谁? 这个时候,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响起:“夏天,我从北京开车到这里,开了两天一夜,真的很辛苦。” 声音浑厚低沉,充满磁性,非常的动听,但充满疲倦。周飞扬是一个男的,听到这种男子声音,也禁不住向往,他从山石后面悄悄地伸出脑袋,寻着声音望去,就看到一个高大俊逸的男子陪在初夏身边,初夏低着头,仿佛在想着心事,男子大概三十岁左右,两个人看着在晚霞中闪闪发光的河流,说着话。 初夏在这个过于高大的男人面前,显得十分娇小,身高只到男子的肩膀,最萌身高差?两个人一起面向着河水,太阳的余晖,使四周悄然暗了下来,但是河面仿佛钻石一般,闪闪发光。从周飞扬的角度看过去,两个人像两个剪影,那是世界上最美的一幅画,那画的名字叫《爱情》。 这个男人是谁?他和初夏是什么关系? 周飞扬只觉得自己仿佛走在迷宫当中,白云村一个困惑又一个困惑如同春天的竹笋,在短时间飞快地钻了出来。 初夏的声音响起来:“李蔚,我早就在电话里告诉你不要来,我心意己绝,你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她的普通话极其流利标准,声音软软的,如同熟糯米一般,让男人听了,就莫名地内心一片温馨。 周飞扬现在知道,初夏每次对着他说方言,就是故意装憨扮傻,她对他有意见。 那个叫李蔚的男人笑了起来,他捡起一块小石子,扔向奔腾不息的河水中,看到石子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他才满意地拍拍手,对初夏说道:“夏天,我怎么不能来看你啊,我是谁,是你男朋友啊!”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偷听的周飞扬眼睛睁了睁,那个土得掉渣的村姑居然有男朋友,而且男朋友好像不是村里人,听他谈吐,看他举止,应该身份不一般。 他叫她夏天,神情那么亲切,那么熟稔。 初夏扭过头来,对李蔚皱眉说道:“那是从前了,我离开北京的时候,就对你说过,我们要走的路不一样,是不同世界的人,我们已经分手了。” 周飞扬眼睛睁得茶杯大,内心的震惊无法用语言形容,仿佛拼图慢慢找到一些碎片,拼接成部分完整的图画。他以前听周明说过,初夏是北大毕业的,现在她又说,她离开北京,和男友分手了。也就是说,她是北大毕业的高才生,曾经在北京工作后,后来,一些什么原因,她离开北京,回到了白云村。 名校毕业,原本在北京工作生活,因为某些缘故,她放弃了北京高薪的工作,优秀的男朋友,还有如花似锦的前程,回到了白云村,带着四十七名留守儿童,默默无闻地当一个乡村女教师。 发现了这一点,周飞扬突然有些感动,这样的故事,他以前只在小说里看到过,没想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事,真的有,而且就在他的身边!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没想到土得像地里长出来到村姑,居然有这么崇高伟大的灵魂。 此外,周飞扬赫然发现,他与初夏,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他也是上海的名校毕业,原本在上海工作生活,他还是公务员,因为一纸调令,就被到了白云村当村支书。 他们两个人,都是放弃了一线大城市的工作生活,来到了这个偏僻落后的中部山村。 周飞扬对初夏开始刮目相看,甚至有一些灵魂靠近,彼此了解的感觉。 初夏是一个灵魂有香气的女子! 对于她当陈胜吴广,当着村民的面,反抗他推行普通话,原本,他对她还要一些芥蒂的,现在随着对她的进一步了解,突然一些嫌隙也没有了。 他静静的,继续听下去。 那些伟大高尚的人,不是没有,而是他之前没遇到过。现在他遇到了。 第二十三章 偷听的谈话 (二十三) 听到初夏的回答,李蔚笑了笑,微微转过身,又俯下身,在河边的草地上摘了几朵紫色的小野花。 这个时候,周飞扬看清了他的面容,身高将近有一米八,皮肤白皙,戴着黑框眼镜,一表斯文,不管是精致的五官,还是尊贵优雅的气质,让初夏的前男友,看起来都像电视里的男明星。 周飞扬一直有些自恋,觉得自己长得挺帅,可是在初夏的前男友面前,居然有些自惭形秽起来。他心想,初夏的前男友是不是眼瞎?初夏可能灵魂高洁——毕竟愿意抛下北京高薪的工作,放弃大好的前途,来到白云村,一般人是做不出来的,但她真的很土,土得就像地里长出来的,这个李蔚为什么对她一往深情呢,明明已经分手了,还要千里迢迢地从北京跑到白云村来找她。 周飞扬的心里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李蔚摘好花,微笑着站起来,把那几朵紫色的小野花插在初夏的鬓边,神情动作都十分的温柔,连周飞扬这样的大老爷们看了都有些心动。 没想到,初夏红着脸躲开了,李蔚只好把花递到她面前,对她用丝绸般的语调温柔说道:“鲜花配美人,送给你!”在李蔚的坚持下,初夏只好涨红着脸接过了他的花,李蔚微笑说道:“这紫色的小花,配你身上这件紫衣服,刚刚好,十分美丽。” 周飞扬听得浑身一哆嗦,只觉得无比肉麻,心里直呼受不了,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作为一枚资深的单身狗,从高中开始,就被早恋的同学虐,没想到,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之前被两只搞对象的老鼠虐,现在又被这对男女虐,四周到处弥漫着恋爱的酸臭味——周飞扬厌恶地皱起眉头,打算离开,不再自己找虐了。 李蔚感叹着对初夏说道:“夏天,你虽然说了分手,可是两年了,我却仍然没法忘记你,每天每夜,时时刻刻,我都在想你,你的美丽,你的善良,你的上进,你的优秀,都让我念念不忘。这两年,我一直没有找新的女友,我发现,这世界上仍然是你最好。夏天,不要再执着了好吗,让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李蔚说到后来,语气像丝绸般温柔,他转过身来,深情地凝视着初夏,脸上写满恳求。 原本打算偷偷溜走的周飞扬听到这里,又停下了脚步,这个前男友,来到白云村,原来是为了追回初夏的! 这个村姑,居然有这么多的魅力,难道她真的有什么魔法吗? 周飞扬真是开了眼界。 初夏却不为所动,她摇了摇头,对李蔚冷静地说道:“李蔚,你怎么不明白,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人,每个人对人生的追求不同,人与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是三观!我们三观不同,是两个世界的人,而且谁也说服不了谁,所以分手是必然的,你也不用再来找我了,没有用的。” 听到这里,李蔚急了,他负着手,焦急地在河边走来走去,对初夏有些烦恼地说道:“我们读的同一个大学,大学同窗四年,我们大学就在一起,怎么是三观不同,两个世界的人了?!这个世界上,如果说有谁了解你,那么,这个人肯定是我!” 对啊!周飞扬听到这里,控制不住地直点头,他甚至开始同情这个前男友,两个人读的同一所大学,读书时就在一起,那应该是很多年的感情,时间的厚度是任何人也比不了的,这个初夏,居然和他说什么玄学,什么三观不同,这世上每个人三观都不同好吗?! 初夏看到李蔚发急,自己心里也很烦恼,声音控制不住大了起来,她对他说道:“你怎么不明白,我就喜欢白云村,我就愿意在这里当老师,白云村是我的故乡,我在这里土生土长,我现在长大了,有能力了,我当然要回来,回报家乡!而你呢,你生在北京长在北京,正儿八经的北京人,你不愿和我回白云村,你爸妈只你一个儿子,也坚决不同意你跟我走,我们当然只能分手——” 周飞扬都听得呆了,原来初夏是白云村的人,她发奋读书,凭着努力和聪明,考上了北京大学,原本在北京有锦绣前程,却因为想回报家乡,所以最后放弃了大好前程,舍弃了那么好的男友,回到了白云村。 现在前男友还爱着她,不死心,所以追到白云村来。 初夏这个女孩,真是让人感佩!周飞扬的内心涌过一阵暖流,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伟大高尚的人,他只是以前坐井观天,没见过,现在,他见到了。 在那个瞬间,初夏这个娇小的女孩,在周飞扬的心中,变得无比的高大。 李蔚脸现愠怒,他也大声道:“那是因为你小!不懂事!再说了,你已经在白云村支教两年,也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年纪不小了,我爸妈也说了,只要你愿意回北京,他们就不计较,而且婚房都给我们买好了,在三环,一百三十多平,我们该回北京结婚生子了,夏天,一切准备就绪,只要你点点头跟我走,幸福美好的生活就在前面等着我们啊。” 周飞扬又是一阵感动和震惊,北京三环一百三十多平的房子啊,现在市场价大概要一千多万!这样的诱惑,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女人能抵抗住? 此外,李蔚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名校毕业,对初夏又一往情深,隔了两年,明明分了手,仍然从北京千里迢迢地追过来。 周飞扬想到这里,恨不得替初夏答应。他和初夏不一样,他是公务员,被一纸调令调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为了保住公务员的工作,他只能委屈求全地来到这里,但初夏是自由的,没有人能管住她,她随时可以离开,而且在白云村支教两年,她走的时候,村里的人肯定还会感谢她。 然而,让周飞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初夏听到这里,后退一步,对李蔚面沉似水地说道:“我就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这个。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们是两条平行线,谁也不能互相了解,两个人沟通,只有在目标一致的情况下,沟通才会有效,我们的人生目标截然相反,如同地球的两极,分手是唯一的结局。什么叫支教两年够了?我的家乡那么穷,那么可怜,如果所有人都像你想的那样,读个好大学,就要留在大城市发展,那每个人的家乡还有救吗?!” 初夏说到这里,声音哽咽,眼现泪花,不管是语气还是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凌厉。 周飞扬听得目瞪口呆,初夏主动回到白云村,他是被逼的,初夏面对巨大的诱惑选择不离开,而他时刻盼望着离开,和初夏比起来,他简直是猥琐的小人。 李蔚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试图握初夏的手。初夏躲开了,李蔚向前一步,大声说道:“夏天,一个人是改变不了大环境的!”他觉得自己是对着木头在讲话。 “所以只能放弃故园,舍弃家乡是不是?”初夏一直在摇头,眼现失望。 李蔚尽量控制自己的怒火和焦燥,对她劝说道:“一个人好不容易读一个名校,就应该留在北京上海那样的大城市,这样才能给自己,给孩子,挣一个美好的未来,人生,就应该像一辆车,一直踩着油门往前冲,才能获得令人羡慕的身份和社会地位,实现自己的梦想,过有意义的人生!” 周飞扬呆了,他怎么觉得初夏前男友说的话似曾相识? 初夏呢,一开始只是眼里有失望,现在则满脸布满失望,甚至是绝望,她缓缓闭上眼睛,眼泪滴了下来,如同烧融的金属,十分滚烫。 看到初夏沉默,李蔚以为她听进了自己的劝说,他缓和语气,对她说道:“夏天,亲爱的,你说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互相不能了解,目标不同,再怎么沟通也无效?那么我问你,难道,这个落后闭塞的中部农村就了解你?那几十个吸着鼻涕一脸乌黑破衣烂裳的小孩就了解你?夏天,别傻了,你再这样下去,你在浪费自己的人生!你别忘了,离开北京前,你已经做到了外企中层啊,你是有惊人的才华,和强大的能力,你为什么要浪掷光阴呢?”李蔚看着初夏,脸上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痛苦。 初夏摇着头,脸上都是不可理喻的表情,她的脸上由失望变成憎恶和鄙视,她尖声说道:“李蔚,你可真是一个成功人士啊!在你的眼里,获得财富和地位就是有意义的人生啊?是的,你没法了解我,但是孩子们了解我,他们爱我,我在北京才是浪掷光阴!在北京拿着份高薪的工作,住豪宅,开好车,穿奢侈大牌,那就是有意义的人生?北京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你需要的那种女人到处都是,在北京我谁也改变不了,而我在这里,哪怕呆一辈子,我也能改变那些孩子的人生,就算过几年,村里小学没有小孩了,那么,我这样做,也改变了现在几十个孩子的命运!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说到这里她后退几步,如同一只山间小鹿般,急快地逃走了。 留下李蔚和周飞扬在各自站立的地方怅然若失。 第二十四章 全部抢光了 (二十四)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彻底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周飞扬抬起头来,李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夜露落了他一身,他像条落水狗似的抖抖肩膀往村委会急急走去。 低矮的小树,多刺的树枝,还有如同围墙般将他围绕的齐膝深的野草和灌木丛,这些在夜色中都让他安心。 天空开始下雨了,村里的灯光,就像雨夜中的火把,发出温暖的光线。 刚才听到的李蔚的那些话还在耳朵边回响“一个人,好不容易读一个名校,就应该留在北京上海那样的大城市,这样才能给自己,给孩子,挣一个美好的未来,人生,就应该像一辆车,一直踩着油门往前冲,才能获得令人羡慕的身份和社会地位,实现自己的梦想,过有意义的人生!”刚听到的时候,他总觉得这话语耳熟,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他明白过来了,那是他自己的心声! 这些天来,来到白云村的所有夜晚,心里总是有两个声音,一个声音像李蔚,认为人只有在北京上海那样的大城市才能实现人生价值,过有意义的人生,一个声音像初夏,只问初心,无问西东,认为在白云村这样的落后小地方,一样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他纠结着,迟疑着,在逃离与坚持中,疯狂摇摆。 到现在,未来如同一阵大雾,笼罩着,他仍然是一片迷茫。 手机有“嘀嘀”的响声,他才想起来今天还没有进行工作汇报,立马把自行车停下,在野外的夜色下,低着头用手机编写了扶贫工作日志,发到了综合服务平台。 也不知怎么回事,比起从前,对于扶贫工作,他变得更有干劲了,大概是因为被初夏感化了部分猥琐的灵魂吧。忙完了工作,他才松了一口气,继续推着自行车往村委会走。 此时此刻,忙累了一天,全身的骨头好像散了架,肚子空空如也,胃有一些针扎般的疼,他知道自己又饿了,忙到现在,居然连吃饭的功夫也没有。 快到村委会时,看到几个村民提着让他眼熟的礼盒从村委会出来,看到他,就脸上嘻嘻笑着,绕开他走。 周飞扬愣了愣,难道这些村民也像二狗一样,是给他送礼来的吗,那么,为什么,他们看到他,却要故意避开他? 一个大大的问号在他的心底升起。 周飞扬继续朝村委会走,接下来,这样的村民他见了五六个,他们见了他,如同老鼠见了猫,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又有些厚颜面无耻的坦然。 这样的村民见得越多,周飞扬心里越紧张,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反复告诉自己,这是个小地方,镇上就一个超市。所以他们提的礼盒和他今天在集上大采购买的礼盒长得一模一样,也正常,他想太多了,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 不要去恶意揣测别人,要心怀温暖慈悲,做一个善良的人。 不过随着这样的村民越见越多,周飞扬心彻底慌了,他只好加紧脚下的步伐,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村委会小跑着走去,到了村委会,赫然发现自己放在村委会院子空地上的粮油还有一箱箱牛奶,全部不见了,如同晴天霹雳,周飞扬震惊得目瞪口呆,也就是说,刚才从村委会出来的村民,他们手上提着的礼盒,就是他从集上买来,送给贫困户的。 他们不禁他的允许,私自跑到村委会来抢他采购的物资,而且全抢光了? 这是什么地方,简直是土匪窝! 还有没有王法,青天白日之下,居然跑到村委会来抢东西?! 周飞扬气得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自己像一座火山,马上就要爆发了,他颤抖着手看着那空空的村委会,只觉得在经历地震,海啸,他今天给47户贫困户各自买了粮油和牛奶,也就是说原本有47桶油,47袋米,以及48箱奶,它们堆在村委会的院子里,像一座小山,今天送出去三家,那么还剩44家没有走访,可是那些去送给贫困户的见面礼全部不见了! 他出门的时候,还特别留心,在村委会的大门上落了锁!他刚才进来时,锁被人扔在一旁,村委会的大门是敞开的。 怎么放在村委会的东西,就这样凭空消失了?生而为人,难道一点礼仪廉耻都没有了,说抢就抢?!而且他还是村里的支书,连他的东西也敢抢?! 做人的底线在哪里? 周飞扬呆在那里,因为震惊和愤怒,身体抖成了一片狂风中的树叶,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也从来不知道,人性之恶,可以到达这种地步! 这时候,一个村民东张西望地窜了进来,如同老鼠一般胆怯,又仿佛野狼一般蛮横,他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周飞扬,往村委会的院里瞄了一眼,没找到他要找的东西,又如入无人之境似的,闯进周飞扬的宿舍,厨房,还有厕所看了一眼,一脸郁闷地走出来,骂骂咧咧地说道:“哦个醒子港(哪个傻子讲)村委会发东西,有个鬼影子,害老子跑了一个空。” 周飞扬结合之前看到村民拎的礼盒,再加上这个村民说的话,终于明白过来,如同晴天霹雳,他的眼睛睁了睁,怒气如同熊熊烈火,在他的心中燃烧。 当那个村民想从他身边走开时,周飞扬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的眼睛睁得茶杯大,额头上青筋直爆,他低吼着怒道:“谁跟你说的?!谁他妈说村委会发东西?!那是我自己掏钱从集上买来送给贫困户的!”愤怒让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大了起来,也克制不住地喷了脏话。周飞扬自认一直涵养很好,已经好几年没骂过人讲过脏话了,他的一张俊脸也黑如锅底,他大声吼道:“你他妈告诉我,是谁说村里发东西的?” 那个村民吓了一大跳,借着月光认出是周飞扬,不由更怂了,立马结巴说道:“是二,二狗,他说上面来了xx,给我们村民发东西,我,我确实在村小学看到一辆北京牌照的奔驰车,以为是真的,所以就往村委会跑来了。” 二狗,又是二狗!村小学有北京牌照的奔驰汽车?难道真的上面来人视察他的工作了? 周飞扬放了那个村民,对他心灰意冷地说道:“村委会没有东西发,你回去告诉其它村民,叫他们不要往村委会跑了。” 他累到极点,脊梁骨仿佛被人抽去了两根,整个人软塌下来。 村民灰溜溜地跑走了。 他看着他那还开着门的宿舍,想着从明天开始,无论如何,要去集上再买把锁,一把好锁,不然,他的财产安全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这白云村的村民,简直是土匪,强盗! 这个赵二狗,一直对他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如今他报复成功了。 周飞扬等那个村民走后,便低了头,朝着白云村的小学快步走去,他想去看看那辆北京牌照的奔驰汽车,他想知道,是不是上面的xx,没有和他打招呼,偷偷来搞视察了? 此时此刻,周飞扬感觉自己像一根两头燃烧的蜡烛,上面对他的工作盯得严,每天打卡查岗盯他如同瓶里的阿拉伯妖怪,下面的村民呢,又特别难应付,如同从瓶子里放出来的阿拉伯妖怪,他只觉得自己已经离崩溃不远了。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村路上没有灯,周飞扬走在坑坑洼洼的村路上,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如同走在浮沉的海面,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连串的打击,他只觉得自己累得好像随时会死掉! 但想着今天无意得知的初夏的往事,好像黑暗中有了一束光,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居然,还有初夏这样品行高洁的年轻人,她放弃北京的大好前程,美好的爱情,回到村里,只为了改变那些留守孩子的人生。 和她比起来,他所作的一切,简直像萤火虫之光与日月之光相比,所以,受到的一点点委屈,也算不得什么。 周飞扬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议,勉强撑持着走到了白云村小学的外面,那里确实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车,而且车子很大很新,如同一头潜伏的巨兽,在夜色下,车身闪着钻石般的光泽,贫困村的村民很少看到这种几百万一辆的车,因此,都在那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开了,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少村民在拿着手机拍照,有的甚至在与汽车合影。 看到周飞扬,有几个对今年贫困户资格有企图的村民立马热情如火地打招呼,“xx来了,xx来了。”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周飞扬一直走到那辆奔驰车子面前,车门紧锁着,车里没有人,刚好周明站在附近,周飞扬对他问道:“周明,怎么回事,听说是上面xx来人视察了,xx呢?” 周明笑了起来,看了一眼村小学,对周飞扬说道:“哪是什么xx啊。” “那是谁?”周飞扬就纳闷了,不过他也明白过来,现在全国抓廉政建议,上面的xx也不敢开这样好的车来视察,除非是头上的乌纱帽不想要了。 第二十五章 找二狗论理 (二十五) 周明沉默了一会,压低声音对周飞扬说道:“这是初夏男友的车。” 什么?他在村里小河边看到的那个李蔚?他不但长得帅,而且还特别有钱,年纪轻轻,居然在北京三环有大房子,而且开上了北京牌照的奔驰,要知道在这个年代,不管是奔驰车,还是北京牌照,都是让人羡慕万分的,这两样东西,不是你想想就能拥有的,特别是北京牌照,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周飞扬摇了摇头,想着初夏是不是脑子进了水?这样的男友都不要,名校毕业,长得像男明星,家里富有,而且对她一往深情,分手两年,居然以为她在乡村呆烦了,所以抱着希望来劝说她回北京。 她居然还说什么两个人三观不同,互相不能了解,像两条平行线,目标不同沟通无效断绝拒绝了他的追求。 这丫头,脑子里灌了浆糊吧! 周飞扬无法理解,但是莫名的,发现了这些真相,他更加佩服初夏了,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姑娘!如果他爸知道有这样的好姑娘的存在,肯定要竖起大拇指夸赞。 周明看到周飞扬沉默,看了看村小学,对他努努嘴小声说道:“听说初夏不搭理她男友,回自己家去了,那个男人就去她家外面等着了。车子停在这里,这车真是好车,什么时候等我有钱了,也买一辆就好了,嘿嘿嘿,嘿嘿嘿。” 原来如此,周飞扬明白过来,不过他仍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他也没开过豪车,也像所有男人一样喜欢好车,但他现在没心情欣赏。 周明笑道:“xx,你没有去过初夏家吧,其实你应该去看看,初夏家里也很穷,她父母过世得早,是外婆带大的,家里就两个人,之前村里要给她评贫困户,她把名额让给了别人。” 周飞扬征了一下,没想到初夏身世如此可怜,但他现在没有心情去看初夏和她男友的恋爱现场,他还在为村民抢他的东西生气,他对周明愠怒说道:“村里有人看到这辆车,以为是上面来xx了,还有人传言说xx发慰问品了,他们把我放在村委会的东西全抢光了,那是我今天买来送给贫困户的。”到现在,心绪仍然如同浪潮一般,久久无法平息,声音都在发抖。小山似的袋装米,小山似的桶装油,还有小山似的纯牛奶,三座山全被搬空了。 周明点点头,同情地说道:“我也听说了,不过我知道这车是初夏男朋友的,所以没去村委会,怎么,xx,他们真的把你的东西全抢光了?” 周飞扬咬咬牙,对周明说道:“对,我现在知道上面没来xx,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村里人说是二狗散发的谣言,我找二狗论理去!”他说完这些话,就转身匆匆往二狗家走去。 周明担心他,刚想提醒他,周飞扬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远,背影像极了要打架的样子。周明对这个小周xx还挺有好感,大家都是年轻人,而且他还来自上海,非常的与众不同,所以不想他被二狗欺负。二狗是什么尿性,全村人都知道,他担心一会闹出什么大事来,周明想了想,直接去村长家,急急找老村长汇报去了。 夜色下,周飞扬低着头走到二狗家门前,瞎二狗正捧着个大碗蹲在门口吃饭,他家的屋檐下,赫然放着从村委会提来的粮油和牛奶,如同穆斯林葬礼上的猪一般显眼。 周飞扬本来窝了一肚子火,怒气冲冲地过来兴师问罪的,如今看到那些东西,整个人仿佛点燃的炮仗,他从头抖到脚,厉声道:“赵二狗,你干的好事!” 瞎二狗不慌不忙,继续慢腾腾地吃着他的饭,因为看不见,所以手里的碗攥得特别紧,他对周飞扬说道:“周xx是说那些东西吗,唉呀,我听其它贫困户说了,这是你送给其它贫困户的,我们家也是贫困户嘛,就不劳你跑一趟了,我自己从村委会提回来的,你看我一个瞎子,还这么好心,我这不是帮你忙吗,省得你提着东西跑到我家来咯。” 听到赵二话这么一番厚颜无耻的话,周飞扬气得太阳穴突突直爆,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握成拳头,他铁青着脸,咬牙怒道:“赵二狗,你还是不是人,就算我送你们家东西,你自己跑去村委会拿,我不怪你,你也明知道是我自己花钱买来送给贫困户的,你为什么拿了东西还要告诉其它村民,说什么上级xx来了发慰问品,现在村里人把我买的东西抢个精光,明天你叫我怎么去看其它贫困户?!” 二狗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摸索着站了起来,继续慢悠悠地吃着饭,不紧不慢地说道:“唉哟,你们城里来的干部,反正有钱,再去买嘛,反正你们也是图表现,为了回去得表彰,要和我们村里人搞好关系,我们村里人自己去把东西领回了家,避免xx你跑路咯,我告诉你,周xx,现在到了春耕时分,大家要种地还要出去打工,都很忙,谁会在家里等你来送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呀。” “你,你,你个王八蛋!”周飞扬听到这里,只觉得自己所有的血直往头上冲,他紫涨了面皮,双手握着拳,控制不住地走近赵二狗。 赵二狗大概也是心虚,感觉到周飞扬怒到极点,脸红脖子粗要打架的样子,他便急快地摸索着进了自己家门。 周飞扬跟着他进屋,想跟他继续论理,瞎二狗心虚,听到周飞扬的脚步声,以为他要找他拼命,便摸索着放出了家里的两只藏獒。 然后,电光石火间,周飞扬只感觉眼前两道黑影子一闪,伴随着“汪汪”的狗叫声,他的腿上一阵剧痛,眼前一黑,随着巨大的黑影扑在身上,他整个人往后仰去,匆忙中,出于本能,他伸出两只手,抵住胸前的黑影,两手腥臭的狗毛!那只藏想咬断他的脖子,狗头已经紧紧压着他的脸! 周飞扬倒在地上,恐惧让他睁大了眼,上面,是灿烂的星空,身下仿佛是深渊,它在裂开,周飞扬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下沉,不断地下沉。他想着难道自己要死在这个鬼地方吗?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没找到人生的目标,没想到当扶贫干部,没几天,就要死在这里了?上面会不会因为他被狗咬死,追评他为烈士,扶贫有烈士吗?还是因为他太傻太憨,被其它驻村干部嘲笑? 藏獒好像疯了,它们像两座山似的压在周飞扬的身上,他的两条腿,一阵接一阵的剧痛传来,他的脸和脖子,都是狗湿嗒嗒的舌头。 周飞扬出于热爱生命的本能用两只手拼命地与扑在他身上的藏獒博斗着,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松劲,那狗就会一口咬断他的脖子,他非死在这里不可! 正在无比恐惧绝望的时候,伴随着电筒光和“瞎二狗,你不得好死!”的怒骂声,老村长带着周明等村民匆匆赶来了,看到地上人狗厮xx的场景,全村的人几乎都吓到了。 赵二狗也慌了神,一边胡乱驱赶着狗,一边对老村长结巴解释道:“村,村长,这狗是我从朋友家要过来的,还不熟,刚养没几天——” 老村长黑着脸,挥手命令声:“打狗!”村民一拥而上,村长忙完这些,转过身直接朝赵二狗脸上狠狠吐了口唾沫,然后伸出手,对着二狗的脸,就是反手两巴掌,只听到“啪啪”两声,瞎二狗的脸迅速肿起如同馒头,村长怒声骂道:“瞎二狗,你个王八蛋,你这是xx人,你等着坐牢吧!” 大家开始拿着棒槌打狗救周飞扬,地面到处是鲜血和狗毛,伴随着“汪汪”的狗叫以及人的喊叫声。 二狗被骂得更加害怕了,捂着脸,解释道:“村长,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那拴狗的绳怎么松了,这样,村长,医药费全部归我来付。” 村长哪还管他,拿起手上的大棒,也颤微微地加入打狗的队伍,年轻力壮的周明叫上其它几个村里的的年轻小伙朝着那只要咬断周飞扬脖子的藏就是用力一棒槌下去,然后伴随着狗的惨叫声,林巧珍的哭声,以及二狗的解释声,几分钟功夫,村里人齐心合力,把两只藏獒活活打死。 地上血流成河,这其中有两只恶狗的,也有周飞扬的。面色惨白的周飞扬就躺在那暗红色的深渊上,奄奄一息。 老村长扶起倒地上的周飞扬,看他面白如纸,上半身大汗淋淋,下半身鲜血淋淋,一时之间眼里有了泪花,他还是个孩子啊!他颤抖着声音对村里人说道:“周明,快,找辆车送他去镇医院,要马上打疫苗!” 那天晚上,也算周飞扬命大,初夏的男朋友开车到白云村来了。在村长的安排,以及初夏的强烈要求下,李蔚开着车,送周飞扬去了镇医院。 当天晚上周飞扬包扎好,又打了狂犬疫苗,但他突然发高烧,过了五天才回村。这五天,老村长和初夏作为白云村的村委会三巨头,一直陪着周飞扬。 周飞扬不知是受到了过度的惊吓,还是积劳成疾,抑或是水土不服,被狗咬伤后,他生病了,一直高烧不退,在医院打了五天的退烧针,身体才康复,初夏的男友已经回了北京,初夏和村长叫了一辆三蹦子,带周飞扬回了村。 回村之后,为了方便照顾周飞扬,村长就接他住在自己家。 但周飞扬好像变了一个人,心里的那根弦在连续的打击下崩断了。从前那个虚心好学热火朝天一心一意想为白云村做点事情的小周xx不见了,连番的打击让他变得消沉,因此,在村长家静养时,他一直很消沉,有时候一整天躺在床上,征征看着一个方向,不说一句话。 上级xx听说他扶贫被狗养伤,也打电话来,亲切地表示十分关怀,让他好好静养,这些天停止汇报工作,停止打卡定位,也停止与村民合照,并且说过几天,上面xx会约好了一起视察,要慰问他。 周飞扬哭笑不得,上级xx如同春风般的关怀,并没有温暖他,数次的频临绝境,数次的没有绝境逢生,连基本的财产安全生命安全也得不到保障,他心灰意冷,决定离开白云村了。 第二十六章 决定回上海 (二十六) 在医院的五天,高烧不退,大部分时候周飞扬都在昏睡当中,频繁地做恶梦,所有的恶梦都是白云村的可怕经历,被大白鹅撵,被大黄牛赶,最后发展到被两只黑色的大藏獒差点咬死,此外,如同电影的蒙太奇镜头,村长冷漠的面孔,初夏嫌弃的表情,三傻子的拳头,二狗拍手跳脚怒骂的流氓模样,以及其它叫不上名字的村民,他们的不搭理漠视敌意,还有村委会被砸的铁锅,被哄抢一空的物资,这所有的一切,全部在周飞扬的脑海里旋转着,旋转着,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让他从恶梦中大叫一声醒过来。 醒过来的时候,面色苍白,大汗淋淋,他就呆呆地看着窗外,长时间不说一句话。 说什么呢,受到这么多非人的折磨,他已经像个哑巴似的,无话可说了。 在白云村差点丢了小命,他决定离开了,毕竟生命只有一次,如同玻璃般脆弱。他不是当村支书的料,更不是当扶贫干部的料,在这些人性复杂的村民面前,他根本理解不了,也沟通不了,想要他们听他的话,大家齐心协力奔小奔,基本上比登天还难。如果再在白云村呆下去,不但找不到人生的价值和意义,虚掷光阴,而且,会在这里丢掉小命,毕竟在农村,具有生命威胁的动物是很多的,他已经有了深刻的教训! 虽然回到上海,丢掉公务员的金饭碗很可惜,可是他还是觉得生命比什么都重要,至少,他在上海,人身是安全的。 因此,在医院住了五天,再次回到白云村,村长把他接到了自己家照顾,周飞扬躺在床上,一直一句话也不说,直到接到他母亲打来的电话。 陈映岚电话里第一句话就是带着哭腔的,“儿子,听村长说,你被狗咬伤了?严不严重啊,呜呜呜,呜呜呜——”他母亲已经在手机那头哭开了。 周飞扬才知道村长担心他,通知了他父母。 他听到母亲牵肠挂肚的哭声,再也假装不了坚强和乐观,妈宝男的习性尽显,眼现泪花,看着自己包着白纱布的两条腿,声音哽咽地说道:“妈,我想回家!”没错,他要回家找妈妈。他不干了。 他真是不争气,可是真的再也做不到坚强了。 他不是这块料,尽早认清事实,早日脱身,未尝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从他的眼里掉下来,周飞扬像个被人欺负惨了的孩子,坐在床上抹着眼泪哭。 别人当扶贫干部,带领全村人脱贫致富,他倒好,差点连命都丢在这大山深处,所以,他决定放弃了。 陈映岚在电话那头哭着说道:“好好,我和你爸马上来接你回家!” 周援朝在旁边听着电话,对陈映岚说道:“不就是被狗咬了吗,多大点事。我小时候也被狗咬过呢,他已经大人了,你不要当他是幼儿园的宝宝,接什么接。” 陈映岚突然尖声道:“你没听村长说高烧五天,差点被疯狂咬断了脖子?!周援朝,你不去接,我去接!” 周援朝只好缓好语气,努力笑着说道:“接,一起去接,没说不接。”哪有不心疼孩子的父母,他只是比老婆理智。 白云村这边呢,周飞扬挂掉电话,思量着他母亲大概是忙着买飞机票去了。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周飞扬擦干净眼睛,吸了吸鼻子,反倒放松下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内心变得宁和平静。之前,在白云村,那些个纠结摇摆的夜晚,那些心灵上的折磨,全部结束了,他闭上眼睛,开始安心地等待父母来接他回上海。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总之,爱他疼他的爸妈,很快就会到来。 那种感觉,真像读幼儿园的时候,一到放学的时间点,他就开始盼望。 再接着,上级xx来慰问他了,是镇长,由村长带进来,提着一些礼物,周飞扬立马半坐了起来,镇长看了看他的伤,对他说道:“小周xx,委屈你了。好同志,好同志!组织知道了这件事,由我代表xx,代表组织,代表政府,来看看你,你看看你有什么需求吗?尽管提。” 听到这里,周飞扬看着和蔼可亲的镇长,心中一动,心想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因此,周飞扬便鼓起勇气把他想回上海的事说了。 他硬着头皮准备着迎接一场xx狂风暴雨的怒骂,还有以开除他出公职队伍的威胁,以及对他xx性低劣,觉悟力严重不够的批判,没想到,镇长出去打了一个电话,回屋来看看他的伤,居然大方地说道:“小周xx,我刚请示了上面的xx,你想回上海就先回去吧,你这是工伤,所以组织肯定也会多方面照顾的,你先回上海养伤,如果伤好之后,你想回白云村继续当支书,我们热烈欢迎,如果你不想回白云村了,你打一个报告,我想组织也会同意的。” 什么?如同仙乐阵阵,周飞扬听到这里,心中大动,眼睛一亮,脸上焕发出异彩来,他一迭声地说着谢谢,神情都是感激,只是村长和镇长感受不到他的喜悦,一脸绝望和无奈。 等到送走xx,周飞扬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长时间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他既能逃离白云村,还能保住公务员的饭碗!这世上居然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情!被狗咬伤,差点丢了小命,没想到,居然因祸得福,让他在短时间内结束了原本要长达两年的苦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周飞扬笑了,心情愉快,他哼着歌儿在微信上告诉了母亲这个好消息,陈映岚比他还要高兴,愉快地回道:“那我马上告诉娜娜。” 周飞扬心中一动,马娜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肯定没有拉黑母亲的,这样,马娜也能第一时间知道他回上海的消息。 这样,他的爱情,他的房子,他的公务员工作,他未来的新生活,又全部商量好似的同时回到他身边来了。 周飞扬答应一声,结束了和母亲的聊天,他笑了起来,甚至内心有些激动和兴奋。古话果然说得没错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呵呵呵,呵呵呵。 然而,周飞扬刚刚高兴地闭上眼睛,打算睡上一觉,外面却传来二狗骂骂咧咧的声音,“老子就是晓得咧,肯定最后是住到村长家,把那三万块补助给村长咧!镇长你出来塞,你还来看那个鬼xx,他害人咧,他不是好人咧,你来看他作么子,你出来听我告状塞。” 周飞扬的眼睛睁了睁,镇长早走了,他倒不但心镇长听到这些无中生有的话。不过,二狗的话难听得就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头,这二狗,放狗咬伤了他,不但不提赔偿医疗费的事,反倒又骂上门,还想着找上面的xx告状,仍旧计较那扶贫干部三万块的补助,到底落在谁的手里。 不过他想着他反正决定回上海,不当这扶贫干部了,那么,随便二狗像条狗一般去叫吧。 然而,他放过二狗,二狗却不放过他,骂骂咧咧的声音更大,“老子早就港得,如果周xx住到村长屋里,把这钱给村长,老子就要到上级去告发他,这叫贪污!” “瞎二狗,别叫唤了,上面的xx早走咧。”有好心的村民提醒二狗。 赵二狗更加恼羞成怒,骂得更加厉害。 周飞扬仍旧闭着眼睛。 这时候村长的声音响了起来,“二狗,你胡咧咧啥,周xx被你的狗差点咬死,哦都没去告你,你还好意思去告他。” 赵二狗死皮癞脸的声音响起:“你去告塞,你去告塞,老子还怕你啊,老子是贫困户,老子眼睛瞎,老子早就港得,狗是我刚刚牵回来养咯,谁叫周xx有事没事往我屋里冲塞,一幅要找我干架的样子,狗都护主个呢,他要找我拼命,我屋里个狗看出来咧,保护我咯。” 周飞扬烦恼地翻了一个身,想塞住自己的耳朵。 村长愤怒到颤抖的声音:“瞎二狗,你真不是个人!小周xx刚刚来村里,他可能在扶贫方面,还不晓得哦里扶,但是他是个心地蛮好的伢子,他年纪比你还小,但他比你好得多!唉,老子村里哦里出现你一个流子,背时鬼,挨千刀剁个!瞎二狗,做人要港良心,周xx对你屋里蛮好,你还放狗咬他,现在他在我屋里静养,他被你个狗咬得两条腿哈是(都是)伤,根本走不动路,我未必还要他一个人住在村委会去啊,老子可以对天发誓,周xx个钱,我一分不会要!” 赵二狗大笑起来,对村长骂道:“我呸!嘴巴上港不要,背后还不是数钱数到眯眯笑,我里村哦里十几年富不起来啊(我们村怎么十几年富不起来),还不是嗯同外头个干部一起把国家给我们扶贫的钱贪污得嘎,老子要大声喊出来,要全村人都晓得你不要脸个德性!老子要到上头去告,到长沙去告,到北京去告!叫你同周xx哈去(都去)坐牢。贪污贫困户个钱不得好死咧,所以个xx被狗咬咧,就是报应咯!村长你也活不长咧,我屋里狗最分得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你,你,你个醒(傻)二狗——”村长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周飞扬再也听不下去,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拖着两条伤腿,摇摇晃晃走到村长家门口,对着还在那拍着手跳着脚骂他和村长死的二狗说道:“赵二狗,我已经决定回上海,不当这扶贫xx了,所以,你不要冤枉老村长。” 什么?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瞎二狗不叫了,他骨碌碌地转动着他的瞎眼珠,一时没反应过来,围观的村民也都呆了,他们齐刷刷地看着周飞扬,一时间忘了说话。 周飞扬刚才挣扎着从村长房间里走出来,走过整个院子,再来到外面,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晕倒在地上。 村长和几个村民冲上去。 第二十七章 田螺姑娘是他 (二十七) 等到周飞扬醒过来的时候,他睁开眼睛,就看到村长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如同秋天皴裂的天地,莫名地内心有些难过,他轻轻叫了一声:“叔,让你受牵连了。” 因为他不肯住在二狗家,瞎二狗连同村长一起骂了。 唉——老村长重重叹口气,端起一大碗饭菜,对他说道:“伢子,先恰饭吧。” 周飞扬支撑着坐起来,村长给他竖起一个枕头,他半坐在床头,接过碗,是一大碗土鸡汤,上面放着枸杞堂参等中药,金灿灿的鸡汤上面浮着红色的枸杞,白色的xx参,热气腾腾的,增人食欲,周飞扬心里热热的。 老村长笑了笑,对他说道:“看你受了伤,哦喊城城把家里的老母鸡xx了,经你补补身子,放了一些中药煲汤,这是哦们湖南的特色菜,好恰不?” 这如同父亲般的慈爱与关怀,如同冬天的炉火,春天的阳光,让周飞扬险些落下泪来,他连喝了几大口鸡汤,点点头,微笑着说道:“好喝。” 等他喝掉大半碗鸡汤,整个人精神好了一些,把碗递给老村长时,看到那熟悉的白底蓝花,以及那碗边一个牙齿大小的豁口,他突然呆住了,这这这—— 他没有把碗给村长,而是将它拿在眼前,仔细地看起来。 没错,就是这个碗!从他来白云村第一天就陪着他,早餐,它端过来热腾腾的湖南米粉,香喷喷金灿灿的糖油粑粑,中饭和晚饭,它端过来湖南的腊肉,腊鱼,辣椒炒鸡,现在,它又盛了满满一大碗香气扑鼻的母鸡汤,给他补身体。 他一直好奇给他送饭的田螺姑娘是谁?没想到,居然是村长!他一直想当面好好感激他,如今终于得到机会了。 周飞扬心中掠过阵阵暖流,鼻子长时间发酸,想着他真是愚蠢!他在来村第一天,就伤害了这个村里对他最好的老人!他待他如同父亲对待孩子一般,细致体贴,无尽怜爱,他看着老村长,眼圈有些发红,颤抖着嗓音,对他轻轻问道:“叔,这些饭菜都是你送的?” 老村长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他说道:“毛错(没错),村委会那个条件,哦里可以做饭咯(怎么可能做饭),而且我看你个城里后生仔(小伙子),一看就是屋里大人(爸爸妈妈)疼着爱着长大的,肯定不会自己做饭,所以叫城城做饭送过来的咧。” 原来如此,周飞扬心中温暖,紧紧地握着那个碗,对老村长问道:“那,那些脏衣服呢?” 老村长更加不好意思,红着脸摇摇手,对他说道:“唉,都是我那妹陀,皮得很,第一天,就放大白鹅撵你,害你掉粪坑,我肯定要喊她,给你去把衣服洗干净塞。” 原来如此。 周飞扬如同整个人泡在温泉里一般,暖暖的,但心中仍有疑惑,他对老村长又问道:“那叔,有一天,我对送饭那个小姑娘说,叫她不要送了,我会自己做饭。结果回到村委,发现锅被人砸了,我以为我没饭吃了,没想到那小姑娘又来送饭了,叔,难道你有千里眼,顺风耳,知道我的锅被人砸了?” 老村长摇摇手,触电般地站起来,两眼喷着怒火,惊讶道:“么子啊,村委会个锅被人砸了?”他十分的震怒。 周飞扬看到他又要生气,立马说道:“没没,只是一个小洞,可能是我不小心把它弄坏了。”今天村长受了二狗很多气,他可不想再在老人心上撒盐,看到他白发白须,背脊佝偻,还在为村里的事劳心劳力,周飞扬就一阵心疼。 老村长才恢复了平静,缓缓坐下来对他说道:“明天哦去喊人去把那口锅补一下,如果那锅是被人砸了,肯定是瞎二狗那个流子干的!” 周飞扬把碗还给村长,对他笑了笑又说道:“叔,我爸妈知道了我被狗咬伤的事,是你给他们打的电话?” 老村长点点头,对他说道:“对,我看你在医院五天,一句话也不港,我担心你咯。怎么,你妈给你打电话了啊?” 周飞扬点点头,看了看村长,鼓起勇气对他说道:“叔,我已经决定回上海了,我爸妈也同意了,大概明后天就能到村里,他们会接我回去。” 老村长听到这句话,因为这前镇长对他说了,他心里也有准备,因此,重重叹口气,一会说道:“也好,也好,还是大城市好。”他想了想,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不怪你,我自己个崽(自己儿)都不愿意呆在这个村,出去打工去了咧。” 之前,这个年轻的小xx带来的村里的脱贫希望,因为周飞扬这句决定回城的话,全部灰飞淹灭。 也不知怎么的,看到老村长伤心绝望的苍老面容,周飞扬突然内心一阵疼痛,他充满歉意地说道:“叔,我在白云村这些日子,我发现,我不适合当扶贫干部,我没有本事带你们脱贫,我之所以来这里当支书,原也是动机不纯,我并不想来这里,只是因为上级有命令,我不来,我就要丢掉公务员这个金饭碗,为了保住这个饭碗,我才来的。” 白云村有两个品行高洁的人,一个是老村长,一个是初夏,之前他们给他脸色看,也是因为他自己行事不周的原因,现在周飞扬能看得清了,因此,在老村长面前,如同悔过似的,说出了自己来白云村的真实原因。 老村长不说话,拿着烟斗开始抽起来。此时此刻的他,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一座黑色的雕像,被时光腐蚀过的雕像,历经沧桑,疲倦憔悴,让人莫名心疼。 周飞扬想了想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对老村长致歉般说道:“叔,所以,我回上海了,我很感谢你对我的照顾,我会一直记得,我走后,你也不要难过,我相信很快的,上面会安排新的有能力的扶贫干部到来。” 老村长用苍老无力的声音说道:“唉,扶贫干部来了一拨又一拨,可是我们村还是那样穷,过两年就是小康年了,恐怕我们村,要拖整个国家后腿咧,也不晓得,我能不能活着看到它脱贫的一天。” 老人说到这里,眼圈红了。他缓缓站了起来,背脊突然驼了,如同一个老虾米。 周飞扬没办法再说下去,因为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老村长肯定会更加难过,所以他适趣地沉默了。 老村长对他说道:“伢子,我不怪你,是我们村不好,二狗太坏,你等你爸妈来带你回上海吧,唉——”说完这些,老人站起来,拿起那个碗看了看,拖着沉甸甸的脚步出去了。 第二十八章 离开白云村 (二十八) 自从周飞扬决定离开白云村回上海之后,他在村长家里安静地休养了两天,整体心情还算平静愉快。 第三天,他的爸妈就来了,如同《变形计》里接孩子回城的父母,周飞扬想起自己在白云村呆的短短时间,可不就是城里小孩到农村变形的时间,真是太丢人了,他的内心一阵羞愧。陈映岚看到他双腿绑着纱布,立马抹开了眼泪,周援朝也一直叹着气,到了这个时候,老村长看到周援朝,才知道周飞扬是老家的孩子。 老村长对周援朝拍着肩膀说道:“援朝,你太不应该了咯,你儿子来村里扶贫,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他居然是我们村里的孩子,他就是我们村里的孩子啊!”也不知怎么回事,老村长想起这些天的点点滴滴,眼里居然有了泪花。他用颤微微的手擦了擦泪眼,对周援朝说道:“是我毛照顾好他咧,他是个好孩子!对不起!” 周援朝给老村长递了一根烟,对老村长说道:“村长,不怪你,我以为他会港个咧。毛晓得他——”此时此刻的父亲,活脱脱成了白云村的村民,一口湖南方言。 周飞扬听到这里低了头,至于他来到白云村,没有告诉村长他爷爷奶奶家就是白云村的人,他是白云村的孙子,他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对这个深山里的村落,他一直是打心眼里排斥的吧,就像初夏说的,他一直高高在上,脱离群众,所以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白云村的一份子。 事情闹到今天这种地步,他也有很大的责任。 周飞扬因为羞愧低下了头,脸烧得像煮熟的螃蟹。 当时,陈映岚和周援朝是傍晚到的,陈映岚买了第二天中午十二点的机票,但是要从深山僻壤的白云村赶到长沙黄花机场,如果想顺利地坐上十二点飞上海的飞机,那么,他们必须凌晨两点就出发,从村到乡,从乡到镇,从镇到县,从县到市,再从市里到机场,马不停蹄,才能赶上飞机。 所以当老村长对周援朝说:“援朝啊,你也好多年没有回老家了,我多做几个菜,喊几个村里人过来,今天晚上咱们喝喝酒聚一聚。” “好好。”周援朝笑眯眯地点头,乡情已经让他有些鼻酸,整个人浑然忘了儿子的伤,快乐得像一个小孩,他的话语如同线头一般涌了出来:“明天我去给爸妈上坟烧纸,后天,打算和村长四处转转,看看村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虽然在上海没有奋斗成大富大贵之人,但,也能帮帮小忙,咱出不了钱,能出力。” 村长也很感动,和周援朝紧紧握着手,对他说道:“援朝,快别这么港,你养了一个好儿子,他成了我们村的xx,就是你对村里最大的贡献!我想,村里人要是哈晓得(都知道)小周xx是你的儿子,他们肯定会对他更好,把他当自家人一样对待呢。”老村长的脸上是又高兴又绝望,高兴是周飞扬是他们白云村的孩子,绝望是他马上要走了。 陈映岚却在一旁听得油煎火烧,最后看到老公和村长聊得热火朝天,她急得直踩周援朝的脚,如果现在喝酒,明天的飞机还能赶上吗?!看到好好的一个儿子,在这个村里伤成这样,被恶狗咬了,还要担心会不会得狂犬病,狂犬病可是必死无疑的啊!陈映岚就恨不得长出翅膀,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哪会在这里吃喝,应酬这些穷山恶水的刁民?!这也是她急着买第二天机票的原因。 她压低声音恼怒着提醒说道:“明天中午十二点的飞机!” 周援朝才清醒过来,脸上的笑容消息,有些羞愧地对老村长说道:“村长,我们买了明天中午十二点的机票,村里离机场远,可能要凌晨就要出发,所以,这酒以后再喝吧,谢谢你啊,村长。”他有些难过,活到退休的年纪,一直在上海工作,却只能勉强应付自己一家人的生活,对这个生他养他的故乡,他却没有做过什么贡献,羞愧啊羞愧!更可怜的是,他还是个妻管严,老婆说一他不敢说二,因此,想留在村里解解乡愁,也做不到。 对于儿子放弃当这个扶贫xx,决定回上海,周援朝其实是失望的,但是看到儿子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而且神情呆呆傻傻,垂头丧气的,他也不能急着给他做思想教育工作,所以暂时就打算,先回上海,等儿子状态好一些,他再给他做思想工作。 他自我安慰道,到时候,他会亲自送儿子回白云村,然后在村里多呆几天,手把手地亲自教他为官之道,他有些遗憾地想,看来他亲自编写的《村官宝典》没用啊,读书不用面授,他却不知道,早在进村第一天,周飞扬就把那宝典扔在了村口草地里。 与此同时,周援朝的内心也有些难过,想着这孩子,全给他妈惯坏了!三十多岁,在电话里还哭鼻子!当时周飞扬和陈映岚隔着电话哭成一团的时候,周援朝在旁边看着心里火起,如同吞了炸药,心想着你都三十多岁了,碰到屁大点事,就哭,你真当自己还是个宝宝呢! 但是到了白云村,看到儿子腿上累累的伤口,还有脖子处那几条红色的吓人抓痕,他才知道事情确实有些严重!他活了一辈子,当然也知道如果得了狂犬病,儿子多半会死掉,现在两口子都在不停地祈祷,希望儿子不要得那可怕的病。 因此,对于老家人,周援朝也有一些生气,听村长说是二狗家里的藏獒咬的,儿子差点丢了小命,周援朝就更生气,但是他离家乡多年,而且一直没为老家做什么贡献,现在回到老家,只能算一个客人,因此,只能假装大方地不做计较,一切等回上海再从长计较吧。 因此,周援朝听从了陈映岚的意见。 听说周飞扬一家明天凌晨就要走,老村长脸上写满失望,他突然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无奈之下,只好对他们点点头说道:“好,那你们先休息几个小时吧,明天一早我再送你们。” 陈映岚立马说道:“不要送了,不要送了。”她没有把老村长的话当真。 老村长出去了,又叫女儿城城给他们一家人在房间里又支了一张床,搬了两床新被子,让他们一家好好休息。 陈映岚和周飞扬归心似箭,刚过晚上十二点就起来了,陈映岚在忙着收拾儿子的行李,周飞扬在试着在父亲的搀扶下走路,还行,只要不走得太快,他还能走,毕竟年轻,身体恢复得快,一天一个样,但是现在回想那大藏獒在他脖子处咻咻喘气的样子,他还是一阵后怕。 到了凌晨一点,一家三口就出发了,他们打算步行到镇上,再坐车到市里。此时此刻,村长的院子很安静,大门开着,月光如水,照得四周如同白昼。陈映岚一手提着一包行李,一手拉着周飞扬的行李箱。周援朝扶着儿子,一家三口就这样走出村长家,走出白云村。 当走出村口时,周飞扬停下脚步,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一个时刻,他的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百般滋味杂陈,陈映岚催促道:“快走吧,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周飞扬只好回过头,低头赶路。 他终于美梦成真,离开了,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第二十九章 (二十九) 一家三口在静静的月光中,低头赶路。一路上,陈映岚提着行李,走着山路,很快就受不了,因为山路大部分是泥巴路,高高低低的,沉重的行李箱压根无法拉着走,只能提着。她累得腰酸背疼,满头大汗,骂骂咧咧地道:“周援朝,我当年真是瞎了眼,嫁给了你,这个鬼地方,害了我一辈子,现在又来坑我儿子!” 周援朝火道:“儿子被狗咬,关你嫁我什么事?” 陈映岚也火了,对老伴骂道:“当时,他要来,我就不同意,是你一定要他来,现在看到了吧,差点被村里的疯狗咬死,这些刁民,真是有病,在村里养藏獒那种烈性的狗,我就这一个儿子,周援朝,我告诉你,如果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呜呜呜——” 陈映岚说着就要哭开了,她走累了,干脆把行李箱放倒,坐在箱子上抹泪,周飞扬只好说道:“妈,我不是回上海了吗?再说了,我不是告诉你,上面的xx说了,如果我伤好后,实在不想回来,只要打个报告,说清原委,组织也会同意的,现在我们又回到从前了。” 陈映岚立马转怒为喜,重新振作精神站起来笑道:“对对,我一时晕了头,把这事差点忘了,都怪妈,看到你腿上的伤,就难过得什么都忘记了,我现在真怕啊,真怕,你会得狂犬病,儿子,狂犬疫苗打了吗,这镇上的疫苗是不是真的?儿子啊,回上海我们重新再打过,每一针都要打,要打一个月。” 看到有些神经质的老婆,周援朝气得对天直翻白眼,对老伴骂道:“发神经吧,我看儿子没得狂犬病,你要得狂犬病呢。” 陈映岚气黄了脸,咬牙骂道:“我要是得了狂犬病,我就把白云村那些刁民全部咬一遍!” 周飞扬也觉得母亲说话有些过分了,他解释说道:“妈,村里也有好人,而且大部分都是好人,特别是老村长,那是真好——” 陈映岚反唇相讥,“行了,别说了!走吧,走吧,早点离了这是非之地。”她年轻时在白云村当知青,当点死在这里,所以旧恨加新仇,恨不得让整个白云村在地上消失。 一家三口正在说说闹闹的赶路,周飞扬突然感觉后面有人喘气的声音,他呆了一呆,停下脚步,想着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陈映岚看到儿子突然不走了,问道:“儿子,你怎么不走了?” 周飞扬摇摇头,一家人继续赶路。 山林里升起白色的雾气,如同仙境,植物的叶子上盛满了露珠,在月光下,它们像钻石般闪闪发光。 周援朝兴奋地说:“儿子,老婆,你们看,多美啊,人啊,就应该生活在这种地方。” 陈映岚没吭声。 周飞扬也沉浸在这样的美景中,他对父亲喃喃说道:“爸,你说得对,这村里的景色真的是一绝,不但这里好看,村里面也好看,那些梯田,在清晨的阳光下,如同仙境,那些梯田里的油菜花,在阳光下香喷喷的,就像是世界上最美的油画,那水真是清澈啊,可以看得见人影,没有一丝杂质,一群群鱼在里面游着,就像黑珍珠似的闪闪发光,村里还有一条大河,奔腾不息,河的两岸开满了各种奇花异草,还有——”他在心里补充道,还有一个穿着紫色衣服品行高洁的姑娘。 说到这里,周飞扬呆住了,困为他猛地发现,他还没有离开白云村,已经开始想念它了! 周援朝深深地看儿子一眼,嘴巴动了动,想说话,陈映岚恼怒地催促道:“快点走!” 父子俩只好埋头继续赶路。 然而,半个小时后,周飞扬又听到身后喘气的声音,那是有人急急赶路发出的声音,陈映岚看到儿子又停下来,生气道:“又怎么了?” 周飞扬对陈映岚说道:“妈,你别说话。”他猛地转过身,就看到不远处,老村长带着村民向他急急走来,里面有初夏,周明,二狗的母亲林巧珍,黑压压的一大片,大约有两百多人。 周飞扬都有些呆了,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三点,他快速地迎了上来,对老村长说道:“村长,你怎么来了?” 老村长笑道:“港得要送你个呢,怎么能不送,我话是(说要)送你,村里人都港要送,所以一起来送咧。” 周明在一旁解释道:“你们前脚出门,我们后脚就出发了,这山路是泥巴路,我们送了一程又一程。”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周飞扬很感动,可有些不明白。 周明笑道:“要是打招呼了,你们不就不让我们送了,村长说要一定送你们到镇上。” 这个时候,周飞扬父母也走到村民面前,周援朝有些感动,对老村长说道:“村长,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你们来送,我们很感动,好了,不要送了,到此为此吧。” 周飞扬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也就是说,村长和村民他们送了三个小时,走了大概三十里山路。 他的内心涌起阵阵暖流,这样的深情厚意,他从来没有得到过。 老村长摇摇手,点点头,表示自己的坚定。周明这个时候说道:“援朝叔,你不要客气,这山路不好走,山里有狼,有野猪,有蛇,我们是担心你们的安危,所以来送的,还是让我们送你们到镇上吧。” 听说山里有野猪有狼等猛兽,陈映岚脸上白了白,立马说道:“唉呀,有狼啊,那谢谢你们啊,非常感谢。” 周明笑了笑,从陈映岚手上接过行李。 陈映岚擦擦汗,松了一口气。 周飞扬有些过意不去,还想拒绝,大概刚才他妈对白云村的恶劣评价,村民们全听见了吧,但是他们居然丝毫不以为意,仍然真心实意地要送他们一家。 这个时候,初夏笑着说道:“周xx——”周飞扬呆了呆,看了初夏一眼,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周xx。 今天她穿了一身暗蓝色的衣服,上面仍然点缀着白色的小花,不过上衣和裤子的花色一致了,显得清鲜淡雅了许多。 不过仍然是土土的,因为城里时尚的女孩,不会穿这样的衣服,他看到她这些衣服,总是想着她这些衣服在哪里买的,他想买,估计都找不到地方,因为古里古怪的,做工也拙劣,正常的服装店不可能做这种衣服出来卖,因为肯定没人捧场。 但是出于礼貌,一直没问。 此外,孔子说了“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初夏是灵魂高洁的女子,外表并不重要,再说,她今天,此时此刻,站在他的面前,一身蓝色的衣服,也不难看。 第三十章 我不走了! (三十) 初夏不知周飞扬内心所想,微笑道:“反正大家都起来了,这个时间,回去也睡不着,不如让我们送你们吧,就不要客气了,走吧,不要到时赶不上飞机。” “对对,走走。”陈映岚率先走在前面。周援朝看看村民,再看看儿子,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周飞扬已经低头往前走了,他只好叹息一声,沉默了。 一行人继续赶路。 过了两个小时,到了凌晨四点,东方的天空出现一种玫瑰红色,鸟声清脆,远处的群山,如同一条灰色的飘带,沐浴在晨曦中,大自然的风景美丽又辽阔,能够洗涤人的灵魂,他们终于快要到镇上了。 周飞扬看到老村长和林巧珍已经走路上接不接下气,心里非常难过,他立马说道:“好了,大家不要送了,我谢谢你们,已经快要到镇上了。”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跟在村长后面的村民,浩浩浩荡荡像条长龙,他万万没有想到,离开白云村的时候,会有这么多人来送他。 在白云村的几天,他其实没有为村里人多做些什么。受到这样的真情实意,让他心中温暖,也让他羞愧。 村长点点头,对周飞扬说道:“本来你生病的时候,村民就给我打电话,说要来看你,结果你走得快,所以这些东西,你带回上海去吧,是他们的一片心意。” 村长挥挥手,后面的村民开始一个接一个络绎不绝地走到周飞扬前面,把他们准备的礼物放到地面上。有一箱箱的土鸡蛋,纸箱子用透明胶布反复贴了很多层,这是为了防止长途运输土鸡蛋摔碎,也有村民像变魔术似的,把几十个土鸡蛋放在一个金龙鱼的空油瓶子里,他都不知道那么小的口子是怎么塞进那么多鸡蛋的,还有的村民,送的是两只土鸡,有的还是活的,有的是已经xx好褪了毛的,也有送腊肉的,送腊鱼的,还有的送糍粑的,送糯米的。送红薯干的,也有条件好一点的,送了一箱箱包装很好看的蜂蜜,酸奶,饼干之类。 这些礼物,很快在周飞扬面前,堆成一座小山。 周飞扬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他被这样山一样高,海一样深的情意,感动着,说不出话来。 那一个瞬间,内心的存在感,和成就感,突然爆棚,而对三十出头的周飞扬来说,在前半生,他从来没有找到过存在感和成就感,在此之前,它们对他来说,一直是传说一样的存在,但是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礼物还有那些朴实厚道的村民,它们突然拥有了实体。 一条清晰的道路,渐渐在周飞扬原本迷茫的内心显现。 林巧珍摇摇晃晃地走到周飞扬面前,捧上一箱她最爱吃的方便面,对他充满歉意地说道:“周xx,二狗对不起你,我代他向你道歉,是我没教好他——”她开始下跪。 周飞扬吓一跳,立马扶起了老人,对她说道:“大娘,快别这么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关于二狗这件事,他当时应该更平心静气一些,他应该试图去了解瞎二狗,比如他怎么瞎的,比如他为什么不好好工作? 与此同时,面对着这些山一样高的礼物,还有热情善良的村民,陈映岚和周援朝也惊呆了,陈映岚长时间说不出话来,她的脑海里静静回放的,是结婚这三十多年,周援朝对她的关怀与厚爱,虽然有小毛病,但他是一个人品很好的男人,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在外面乱来过。她在反思,对于白云村,她是不是应该改观? 周援朝呢,则又意外又高兴,意外是他没有想到儿子在白云村,短短时间居然有了这么好的人缘,这就是民意啊!感动是老百姓真好啊,真好!他对周飞扬有感而发地说道:“儿砸,你看到没有,农村人眼皮子浅,‘眼皮子浅’是什么意思,就是你对他们好,他们就会掏心掏地对你好,把你当自家人,而如果你高高在上,脱离群众,他们就也不会把你放眼里,儿子,不要因为碰到一两个不好的人,就否决整个村啊。” 周飞扬心有所触,以前他觉得白云村的人心是铁做的,冰做的,怎么捂也捂不暖,可是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是误会了,他那一点点真心实意地付出,如同滴水一般,却获得了涌泉般的回报。 这个时候,初夏带着一个学生走到他的面前,递过来一个本子,对他说道:“这是我送你的。” 周飞扬接过来,看着初夏幽深如深潭一般的眼睛,心跳有些快,他迅速低下头,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本《方言手栅》,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如同中英对照翻译一样,一边写着方言,一边写着普通话,比如“妹陀————妹子,细伢子——小孩子,后生仔——小伙子,哦——我,嗯——你,伢老子——爹,娘老子——妈.....” 周飞扬突然鼻子发酸,眼眶湿润,初夏与他第一次见面时,拿大黄牛撵他,第二次见面时,当着村民的面,像陈胜吴广起似似的骂他,指责他高高在上,与其让村民说普通话,不如他自己学方言,后来,他认为初夏说得对,自己买了笔和本子,打算自学方言,只是没坚持几天,就出了被狗咬的事情。 他还想起初夏拒绝前男友回京的往事,她是个温柔宁静的姑娘,外表娇娇弱弱的,内心却有铁一般的意志力,她有主见,有想法,真是让人佩服和向往。 初夏微笑着说道:“在医院的时候,我看到了你学方言的本子,这本手册,是我这些天编出来的,本想你能用得着,没想到你要回去了,送给你做个纪念吧。之前让大黄牛撵你,是我不对,向你道歉,不过大黄牛没有角,很温驯的,我当时只是想吓吓你,不会伤到你。” 面对着初夏,周飞扬的心中再次升起那种如同夏日余晖般的宁静美好,他想起自己的胆小脆弱,在贫困的故园面前,他是一个逃兵,和坚守阵地的初夏比起来,他是多么渺小猥锁! 他深深地低下头,对初夏无比羞愧兼感激地说道:“谢谢。” 初夏把身边的学生轻轻推到周飞扬面前,笑道:“学生们也有礼物给你。” 周飞扬抬起头来,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她笑了笑,递给他一幅画,周飞扬接过,展开那幅画,是一幅学生的彩笔画,一只大手拉着一只小手,两只手的背影是一面鲜红的五星红旗,喻意不言自明,大家同在一个国,共在一个家,理应大手拉小手,谁也别落下,齐奔小康,共同致富。 他怎么能那么自私,那么脆弱,当一个可耻的逃兵?!他的觉悟都比不上一个白云村的小学生!前半生,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这是故园的呼唤,一直装聋作哑,活在自己小世界的他,终于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也不知怎么的,看到那么稚嫩的画,那么强烈的稚子之心,周飞扬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他的手抖了起来,哭得不能自己。 陈映岚在不停地看手机上的时间,催促着儿子:“飞扬,快点,要赶不上飞机了。” 周飞扬在那个瞬间,主意己定,他看了看所有的村民,猛地转过身,对自己爸妈说道:“爸,妈,我决定不走了!” 在那个瞬间,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那就是帮助白云村全体村民脱贫致富,大家一起奔小康! 这是一件非常有价值和意义的事情,只问初心,无问东西。改变一个村的命运,远比呆在上海任着一份公务员的闲职要有价值有意义多了! 他不能负了这帮可爱的村民! 第三十一章 巨大的诱惑 (三十一) 周飞扬笑了笑,内心一片轻松,眼睛也有了星星般的亮光,脸上焕发出异彩来,此时此刻,太阳从东边的天空升起,光芒万丈,鸟儿们也醒来了,在他们的身边唱着动人的歌谣,仿佛是庆贺周飞扬的成长。 老村长和初夏互相看看,欣慰地笑了。 周明等其它村民也松了口气,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听到周飞扬的决定,周援朝欣慰地眼睛红了,儿子终于长大了,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陈映岚呢,却如同晴天霹雳,彻底慌了,她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打了几个转,然后慌慌地走到周飞扬面前,拉着他的一只手,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甚至有些结巴,她结结巴巴地问道:“儿,儿子,你刚,刚才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 周飞扬定了定神,对他母亲有些歉意地说道:“妈,我是说,我决定留下来,留在白云村,继续当这xx。”他不但要留下来,而且已经在心底暗暗的发誓,一定要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带领白云村全体村民脱贫致富,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奔小康! 这是一件非常有成就的事情,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以后到了他晚年,他可以拿来向子孙夸耀的事情,你爷爷我,当年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哈哈哈,他曾经改变了一个村所有村民的命运,周飞扬思着想着,情不自禁地豪情满怀,意气风发。现在想来,驻村扶贫,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一件事,多么伟大的一件事! 以觉,他觉得这是一场苦役,现在想想,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机遇。人生的机遇! 陈映岚却并不明白儿子的想法,她急得原地跺脚,脸色白了几分,她对周飞扬拍手说道:“飞扬,你糊涂啊,你是不是发高烧了?!”她焦心地伸出手去探儿子的额头。 周飞扬让母亲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微微一笑,说道:“妈,我没有发烧,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主意己定,你理解我吧。”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掷地有金石声。 陈映岚无法做到理解,她摇着头对他说道:“儿子,你之前跟我说的,你想回家,你还告诉我,上面xx也同意了,只要你打一个报告,你就可以不用来这当支书,你很高兴的,现在你怎么又改变主意了?你是不是犯傻,是不是因为他们今天来送你?他们给你送了这些山货?”陈映岚说到这里,用手指着那些村民送的土特产,恼怒地问道,“你就感动了?唉呀,儿子,你未免也太容易感动了!这些山货,总共加起来也就几百块钱,你别犯傻啊!” 陈映岚劝说着周飞扬,内心焦急得仿佛大火在烧,到手的幸福,眼看着又要像生了翅膀的鸟儿飞远了。 这个傻儿子,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难道受的苦还不够吗? 为了几百块钱,就把自己大上海的前途卖了? 听到陈映岚的话,周明有些生气,他不满地提醒说道:“阿姨,这不是山货,这是我们的心意!” 陈映岚当作没听见,她着急得汗都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了,无能为力感像潮水一般向她袭来,让她头晕眼花,她走到周援朝面前,对他恳求说道:“老周,儿子糊涂了,你快快劝劝儿子,感动不能当饭吃,不要拿自己大城市的前途,换这些村民的感动,这些感动是廉价的,不值得啊!” 没想到,周援朝大眼一瞪,声如洪钟一般,大声说道:“怎么是廉价的?它们无比珍贵,上海税务局那个闲职的工作,才是廉价的!与其在那个位子上虚度光阴,糊里糊涂地混日子,不如留在白云村干点实事!老婆,你不要忘了,儿子是男人,男子汉,不是你们女人,他要干一番大事的,他要成长为一个有担当有责任的男子汉,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陈映岚听到老伴跟她唱反调,几乎气晕过去,她面色由苍白转得铁青,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 周飞扬担心地看着母亲,周援朝却仿佛没有看到老伴的悲伤气愤,他向前一步,伸出手,用力拍了拍周飞扬的肩膀,脸上泛着骄傲的神光,对他激动地大声说道:“儿子,爸爸支持你!”因为用力过猛,差点一掌把伤势未愈的周飞扬给弄趴下。 周飞扬止不住痛得大叫一声,陈映岚眼泪都喷出来了,她含着泪,尖声骂道:“周援朝,你是不是疯了?儿子差点被狗咬死,你还让他留在这个鬼地方?!”她年轻的时候,知青下放,回城无望,在这个可怕的村落里,她曾经绝望到想自杀。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儿子留在这个鬼地方。 周援朝不敢看老婆的眼睛,他微微侧过身,看着那些村民,对她硬着头皮回道:“那只是意外!车祸很多,你总不能害怕出车祸就不出门吧,不能因为一次事故,就让儿子放弃他的梦想,飞扬,爸爸问你,现在,帮助白云村脱贫,是不是你的梦想?” 陈映岚呆呆地看着儿子,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抿嘴微笑着,然后,肯定地点点头。 那一个瞬间,她觉得宝贝儿子正在离自己远去,那个小时候嚷着叫着要她和爸爸离婚,和她结婚的小男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她不认识也不理解的年轻人。 陈映岚只差没疯掉!她焦急地思索着,想着找一个什么理由,才能劝说周飞扬回上海。现在可以回上海了,而且上面也同意了,也就是说,不但不用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而且还能保住上海公务员的饭碗,马娜也同意和飞扬继续交往了。 对了,找娜娜! 陈映岚心中一动,眼前一亮,再次走到周飞扬面前,对他努力笑着说道:“儿子,我之前和娜娜通过电话,听说你要回上海她很高兴,我叫她给你打电话。” 马娜?周飞扬呆了呆,心中一动,脸上的笑容如同进了冰箱的鱼,慢慢冻住了,他原本不再纠结的内心,再次起了涟漪,因为,他今年三十二了,年纪不小了,他渴望像其它男人一样,结婚生子,有一个温暖的家,马娜是上海的精致女孩,美丽时尚—— 周飞扬发呆的时候,陈映岚已经在给马娜电话,周飞扬只模糊地听到他母亲说:“娜娜,飞扬这孩子心地好,老百姓送送他,他就不想走了,他听你的话,你劝劝他,好,太好了,阿姨先谢谢你了!” 陈映岚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眼里又有了希望,她把手机递给周飞扬,抱着必胜的信心,对他微笑说道:“娜娜要和你说话!” 周飞扬像个机械人似的伸出手,缓缓地把手机放回耳朵边。 初夏看到这里,明白过来,知道此时此刻,周飞扬像她曾经面临的一样,经受着巨大的考验,他的眼前,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诱惑。 她曾经抵抗住了李蔚的诱惑,不知道周飞扬能否战胜这诱惑?不管是李蔚也好,还是小周xx的女友,他们除了自身优秀之外,还代表着大城市的各种优质资源,也就是说,他们带着他们本身的诱惑,以及大城市的诱惑,在向他们招手。 那种致命的吸引力,就像磁铁对铁屑的吸引,而她和他,都是可怜的小铁屑。 初夏一颗心跳到嗓子眼,眼睛紧紧地盯着周飞扬。她担心老村长会失望,村民会失望,自己也会失望。 周飞扬把手机放在耳朵边,手心开始出汗。马娜动听如音乐般的声音响了起来:“飞扬,听说你要回上海,我好高兴啊。”她的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像是百灵鸟一般,让人无比心动,马娜继续体贴地问道,“几点的飞机?” “九点——”周飞扬感觉自己魂都没了,眼前浮现出美丽的马娜,雪白的皮肤,如漆的长发,盈盈不足一握的纤腰,她笑起来像玫瑰,站在他面前时,哪怕什么也不用做,也亭亭玉立,就像一颗蓝宝石,自身散发着华丽炫目的幽光。 他自然知道马娜肯和他通话意味着什么,他来白云村,她切断了和他所有的联系,听说他要回上海,还能保住公务员的工作,她又和他电话了,并且声音那么好听,温柔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马娜在那边温温柔柔地说道:“那我来机场接你,好吗?然后,我们去‘外婆人家’吃饭,晚上一起看电影,第二天,我们再一起去看婚房,我们好久没有聚聚了,我特别想你!” 仿佛昨日重现,来白云村的事压根就没有发生,他和马娜两个人,如同天下所有的小情侣,兴兴冲冲地为结婚买房忙活着,对于未来的小家庭充满了期待。 一个人最怕什么,寂寞啊!如果问周飞扬自己最大的心愿是什么,那就是结束单身狗的生活,永别孤寂。 周飞扬嘴巴张了张,一个“好”字到了嘴边,然而,当他看到老村长白发苍苍的样子,他突然痛下决心,咬牙快速说道:“娜娜,我暂时不回上海了,我要留在白云村当xx,请你理解我的工作,等我有了探亲假,到时候我再回——”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马娜已经在那边火速挂了电话。 周飞扬苦笑一声,把手机还给母亲,陈映岚知道没戏了,泪水涟涟。周援朝欣慰加激动地笑了,他高兴地说道:“好样的,儿子,爸爸既然来了,就不急着回去了,陪你在村里呆几天。” 陈映岚看到鬼迷心窍的父子俩,含泪咬牙说道:“好,你们留在村里,我回去!”说完就空着手大步往镇上走。 “妈——”母亲身体不好,周飞扬无比担心,他看了一眼父亲,这个时候,陈映岚剧烈地咳嗽起来,可是她捂着胸口,继续愤怒地前行。 周援朝只好追上老婆,对周飞扬挥挥手,自己倒退着前行,一边追老婆一边说道:“儿子,你妈身体不好,这样吧,我陪她回上海,你在白云村好好干,加油,奥利给!” 老两口就这样走了,一个失望痛苦,一个高兴欣慰。 周飞扬有些愧疚,但很快平复下来,有爸陪伴在他妈身边,他不用担心。 因此,他转过身,看了看老村长,还有其它人,微笑道:“叔,咱们回村。” 此时此刻,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所有人都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不远的土地,鲜红似血,红土地,是白云村以及湘北很多地方的特色,红土地,适合种植各种茶树。 “好,好。”大家兴高采烈起来。 周飞扬对村民说道:“我不走了,这些东西大家都拿回去。我一个人可拎不动。”村民们都提上各自的东西,高兴地笑起来。 周飞扬扶着林巧珍,对她道:“大娘,我扶你回村。”林巧珍含着泪对他说道:“好伢子,好伢子。” 周飞扬一边回村,一边对林巧珍问道:“大娘,二狗的眼睛是天生就有问题,还是后来?” 周明听到这,立马拉了周飞扬一下,林巧珍笑了笑,说道:“周明你莫担心哩,我自己告诉xx,没么子好丢人的哩。” 第三十二章 回到村委会 (三十二) 一路上,周飞扬扶起林巧珍,听她一路诉说,原来,赵二狗并不是天生瞎子,是因为父亲去世得早,没人管教,所以长大了成了一个流氓混混,不肯脚踏实地的做人,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轻松地发大财,他看不上干农活,认为在地里干到死,也发不了财,他也看不上出门打工的,一年辛苦到头,也落不了几个钱,所以迷上了歪门邪路。 他选择了一个来钱快轻松的发大财的方法,那就是去村口的大路上搞假摔碰瓷。只要一看到外面的车要经过村子,不管是大车还是小车,他总是摔在人家车子前面,然后借机敲诈勒索,结果还被他骗成功了几次,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靠着假摔谋生了。一天到晚,穿着干干净净,就在村里游手好闲,没钱用了,就去村口大路上搞碰瓷。 谁曾想,“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有一天,一辆外地大货车经过,人家司机开了十多个小时的车,异常疲倦,压根没看到个子矮小又十分瘦弱的赵二狗,他摔在车头前面,司机径直开过去了! 幸好二狗命长,大半个身子没有被轧到,只是脑袋被轮胎剧烈地撞了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就看不到东西了,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车祸伤到了视网膜,从此就成了瞎二狗。 他想去找那个货车司机算账,结果人家早就不见踪影了,想调村口的摄像头,村里太穷,摄像头坏了就一直没钱修。 瞎二狗没捞到半点赔偿,却因为眼睛瞎从此失去了劳动力,更加挣不到钱了,他老婆跟着他受够了苦,如今雪上加霜,干脆在某个二狗不在家的日子跑路了,丢下一个八岁的女儿。 自此以后,二狗家就更可怜了,母亲快八十了,白发苍苍,却成了家里唯一的劳动力。村里和镇上的xx照顾他,给他家评上了贫困户,瞎二狗不但不感恩,反倒借着贫困户的皮皮,不时地敲诈村里镇里,见到xx就要钱要物,他的泼皮无癞的性格,已经出名到村外去了。 因为他从小就偷鸡摸狗,读书时就偷东家的猪,牵西家的羊,所以全村的人知道了他家的事,不但不同情他,反倒认为是他的报应,村里人笑话他,叫他瞎二狗,又因为二狗还挺有文艺细胞的,二胡长笛唢呐等乐器都很擅长,因此,别人就说:“二狗瞎了,可以去街上拉二胡讨饭了。” 二狗自己呢,经历了如此重大的人生巨变,他不但没有从来变好,反倒更加愤世疾俗,往更加堕落的路子上走去。 因此,周飞扬到了白云村,就遇到了这个愤世疾俗的瞎二狗。 到了白云村,已经上午八点,林巧珍说得眼泪哗哗,周飞扬对她感慨着说道:“大娘,你回去告诉二狗,我不怪他,这件事,一笔勾销,叫二狗以后好好干,咱们一起,争取把日子过好!”他把他一直帮老人提着的那箱方便面塞到林巧珍手里,对她说道:“大娘,多保重,我们的好日子在后头!” 林巧珍提着那箱方便面千恩万谢地走了。 在周飞扬的坚持下,其它村民也拿着原本要送给周飞扬的礼物散了,初夏学校要上课,也走了,只剩下老村长和周飞扬站在春天灿烂的阳光中。 远处的梯田在阳光下如同钻石般闪耀,油菜花开成了金黄色的大海,向远处漫溢,成千上万只蜜蜂采够了蜂蜜,来到村委会的家里,它们嗡嗡地叫着,跳着八字舞,快乐的飞着,周飞扬看着身边远处的风景,想着真是春光如沸,世界多么美好啊,一切都欣欣向荣,充满希望! 老村长慈爱地看着他,脸上有了欣慰地笑道,对他问道:“飞扬,你肯回来,我真是高兴,伢子,你想住哪里,要不还是住哦屋里吧,哦保证不收你一分钱,我崽伢子在外地打工,我把你当亲生伢子看待哩。” 周飞扬听到这里笑了,心里如同这春光一般,暖暖的,他想了想,说道:“叔,我还是决定住到村委会,你真要帮我做些什么,就叫人帮我把那只大锅补好吧,从明天开始,我不能再让你送饭吃了,我要自己做饭吃。” 看到他真的成熟长大,老村长欣慰地笑笑,不停地点头,说道好,好伢子。 周飞扬想了想又道:“那,叔,我要去赶集了,从现在开始,我要在村里至少呆两年的时光,那就要做好长住的准备。” 瞧着周飞扬的认真劲,老村长更高兴了,他点点头。 这样两个人就分头行动,一个找人去补锅,一个去集上采购生活物资。 那天刚好是白云村赶集的日子,集上热闹非凡,摩肩擦踵。各地的百姓把他们地里种的家里养的全部拿到集上,摆在路的两边卖。等换了几个钱,再去买他们自己想要的物资。所以集上热闹非凡,鸡鸭鹅各种家禽再加上牛羊驴猫狗各种家畜大声叫着,此外,金灿灿的南瓜,绿油油的青菜,还有雪白的莲藕,排得比比皆是。 这种如同原始社会以物易物的赶集真是太有味道了!比上海那种仿佛白开水般城市商场逛街好玩多了,到处充满了泥土的芬芳,其实是动物家禽的屎臭,如果是马娜来了,肯定会捂着鼻子嫌这嫌那,但周飞扬已经习惯了,甚至开始享受这种农村特有的气味。 另外,他发现这里的物价相当便宜,便宜到简直像另外一个世界。一只土狗崽子,胖乎乎的,毛茸茸的,周飞扬看到它十分可爱,控制不住问了一下价:“大娘,小狗怎么卖?” “五块。” 周飞扬震惊意外得笑了,这么便宜,好歹有两斤狗肉,城里一斤狗肉都要五六十块了。不过他没打算买,因为毕竟,现在能不能在白云村自力更生,还是个未知数。 老大娘看他迟疑,冲着他远去的背影喊道:“嫌贵哪,要不,送给你,不要钱,自己屋里狗下个崽咧。” 周飞扬大笑着走远了。 他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在集上买了一个电磁炉电饭煲用来做饭,还买了菜刀砧板柴米油盐等厨房必须准备的物资,此外,又买了一个洗衣机,用来洗衣服,以上所有的物品,全部是山寨的牌子,此外,还在地摊上买了两身换洗的夏天衣服,一件十块,一件二十,便宜得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相比从前他买的几千一件的衣服,他只觉得像在做梦,不过质量确实不敢恭维,很多衣服上面各种logo堆砌,有一件男式夹衣,既有阿迪的标又有耐克李宁的标,简直是硬核拼接,让人不得不服气。但这么便宜,也非常值了! 他笑着挑了两身素净的衣服,然后打道回府。 气喘吁吁地骑到村口时,他想起父亲曾经送给他的《村官宝典》,当时因为不情不愿地来到白云村,他根本不相信老爷子那一套,所以进村时扔在了村口的大石头下面。 现在过去了快半个月,春天雨水多,不知道还在不在?有没有被淋坏,还是被人捡回家了? 周飞扬将自行车停下来,然后低着头,有些焦急地跑到村口的大石头下面急急寻找着,此时此刻,对于周飞扬来说,父亲不仅是个父亲,还是一个知音,伴侣,同志,智者。所以他非常后悔当时自己无知,扔了父亲沉甸甸的爱。 现在的自己,想起从前的自己,只觉得那个时候的他,愚蠢自私,他找到那块大石头,然后俯下身,睁大眼睛,用双手扒拉着草丛寻找着。 山风在他的头顶呼啦啦地吹着,不远处有几棵巨大的棕榈树,它们大大的叶子,时而像扇子,时而像雄孔雀的尾巴。 春天的草长得真快,很快就要齐腰深了,草丛里开着紫色的小花,美极了,周飞扬无心欣赏风景,低着头,全神贯注地找啊找啊。 还好几分钟后,终于找到了那本《村官宝典》。他如获至宝,估计找到武林神功《葵花宝典》都不会像现在这么高兴。周飞扬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本子是硬皮本子,防水的,所以没有被雨水淋坏,他再次佩服老头子,想着他爸真是有先见之明,好像一开始就料到他儿子会把这宝典扔在村口的草地似的。他翻开本子,里面的字迹,虽然有些洇坏,但是还勉强能认出来,周飞扬安了心,将本子放在自己贴身的口袋里,直起身,愉快地打道回府。 有了这本《村官宝典》,他突然好像食了一颗定心丸,整个人变得无比安定踏实,仿佛有了这本宝典,他肯定就能带着白云村全体村民脱贫致富似的! 不管了,至少它的心理作用是非常强大的,周飞扬想到这里,内心对父亲涌起了深深的敬意,他的脚步如同踩着弹簧般轻快。 买的东西全是居家过日子的东西,等到周飞扬推着自行车,叮叮当当大包小包地回到村委会时,村委会已经人来人往,非常热闹了,简直像过节呢。 看到忙活的村民,周飞扬傻傻地笑了,心里如同喝下一大碗鸡汤,暖洋洋的。 老村长带着补锅匠,在热火朝天地给他补锅,补锅匠把锅拿到了村委会的院子里,对着阳光在看着那个破洞,老村长替他拉着风箱,简直是一出活生生的《补锅》呢。周飞扬小时候看过湖南的花鼓戏《补锅》。 村长女儿城城呢,则带着两个村里的妇女在帮他打扫庭院和房子,她们像几只蝴蝶,在他的房间与院子里进进出出,城城还利用这金灿灿的阳光,贴心地给他晒起了被子。 此外,初夏带着学生也在院子里。她像深谷幽兰,远远地对周飞扬笑着,让他心生宁静与平和。 初夏是他的指路明灯啊,她高洁的品行,照亮了他原本迷茫的人生,让他从此变得明确清晰起来。 看着初夏,周飞扬一时有些发呆。她今天又穿上了那件红色带花的上衣,以及绿色带花的裤子,不过,了解了她的内在和灵魂之后,周飞扬现在看顺眼了,居然觉得她像四月的春天花园一般美。 他们看到周飞扬就笑着迎了上来,帮他拿东西。 村长看到他买的东西,电磁炉,洗衣机,还有集上的衣服,一颗原本不安的心,突然变得无比踏实,他知道这个年轻的xx,这次是百分百的留下来了! 老村长高兴得眉花眼笑,心花怒放,他慈爱地笑着,对周飞扬说道:“锅快修好了,你这孩子,真是心好,补锅医一看,就说是有人故意搞破坏,你还说是你自己砸的。” 周飞扬不好意思地笑了。 村长看了看村委会四周,对他说道:“这里条件真的太差,但你一定要住这里,那我也不再劝了,明天,我叫几个村里人来,把这墙,里里外外给你粉刷一下。” 周飞扬立马说谢谢。 城城站在她爸身后,对他笑着说道:“宿舍里有热水瓶,是后边的李大娘送的,厨房里有新的碗筷,是东边屋的张大娘送的,衣架和枕巾,是我送的。”城城脸红得像一朵玫瑰花。 周飞扬连声说谢谢,没想到,他决定在白云村安下家来,这些村里朴实可爱的人儿,一起帮他张罗收拾,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 初夏带着学生走到他的面前,对他笑道:“窗台的几盆花,是孩子们从山里挖来的兰花,他们亲自种好送给你的。” 周飞扬一呆,抬起头,就看到挨着他养蝌蚪的地方,放着几盆花草,有一盆开着黄的花,有一盆开着蓝色的花,一看就是那种很名贵的兰花呢,这种花,现在大城市都不一定买得到,只有在这深山僻壤的老林里,才可能挖得到,此时此刻,它们在阳光下舒展着身子,仿佛在微笑。 周飞扬如获至宝,他感激地说道:“谢谢,我很喜欢。”他匆匆看初夏一眼,那种夏日余晖般的宁静美好又重新浮上心头。 心里莫名地,如同食了蜜一般,甜甜的。 这时候,一个小女孩走到他面前,把一只小黑狗塞到他手里,对周飞扬说道:“周老师,我们家狗春天下的崽,送给你一只,这样,你的村委会,下次再也不会丢东西了,小黑会帮你看家护院。” 周飞扬都感动得眼圈红了,小小孩子,居然也知道他的村委会物资被抢光的事情,刚才,他在集上本来就想买一只小狗,因为担心自己顾不过来,所以没买,没想到,他还是拥有了一只小狗,他抱起小黑,举起来看了看,小黑温驯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认了他这个主人。 他开心地对小女孩说道:“谢谢你,妹妹陀。” 初夏听到他已经开始说他们这边的方言,不由开心地笑了,眉眼弯弯,如同新月。周飞扬确实是故意说给初夏听的,看她笑了,好像春天明媚的太阳,他也傻傻地笑了。 第三十三章 老鼠娶亲 (三十三)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村委会只剩下周飞扬一个人,天也黑了。他准时在微信群里汇报了工作,负责人还把他被狗咬伤但仍坚持在扶贫一线的光荣事迹说了,结果,全群的人,来自四方八方的扶贫干部,都在群里为他鼓掌加油,表示要向他学习,特别是蔷薇村的支书,给他发了好几个“奥利给”的表情。 周飞扬感到心里暖暖的,与此同时,又有一些不好意思。他哪有什么伟大的地方啊,只是感觉自己懂事了,长大了,寻寻觅觅,终于知道自己人生要什么了。 接着,负责人又在群里对所有人说道,每个村都有扶贫账户,是国家拨的款,大家要想办法把钱用到刀刃上,为村里办实事,办好事,帮村里脱贫致富。 周飞扬按照负责人给的账户和密码,看了白云村的扶贫账户,有几十万,不多,但多少也能做点用,他心想,他得好好想想,怎样把这笔钱好好利用起来,帮村里致富。 赵二狗可恨,但与此同时,他也是可怜人,要是有钱,谁愿意在别人嫌弃的目光下讨生活。此外,在村里,像二狗这样的村民,肯定也不少。 忙完工作汇报事情,周飞扬开始生火做饭,大铁锅补好之后,如同新的一样好用,利用魔法吹火筒,他顺利地点着了火,然后在柴火的帮助下,他炒了一个青菜,还加上一个煎鸡蛋,然后用新买的电饭煲煮了大米饭,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好歹熟了,能吃,柴火炒出来的菜,比城里做的饭菜要好吃得多。 周飞扬吃了一口,兴奋得如同一个孩子,他拍了饭菜的图片,发在微信朋友圈,刚刚回到上海的父母,陈映岚看到了,又欣慰又难过,周援朝比她更夸张,给周飞扬的朋友圈又是点赞又是评论,然后高兴骄傲地转发到了自己的朋友圈,再接着,给自己以前在单位的同事打电话,当炫娃狂魔炫了半个小时,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末了,又躲在卫生间不停地掉眼泪,不过这是欣慰的眼泪,他亲爱的儿子,终于开始走向独立! 感谢xx,感谢政府! 白云村这边呢,周飞扬吃完晚饭,有些没吃饱,城城在外面叫他的名字,他走出去,城城看到他黑头乌眼的不由笑了,对他问道:“恰饭没?” 周飞扬点点头,看她手里端着一大碗香喷喷的饭菜,在夜色中热气腾腾的,城城看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饭菜,对他说道:“我伢老子担心你吃不饱咧,还是叫我送饭,结果害我白跑一趟。”说着就一脸郁闷,在那里转过身,赌气不说话,但是又延迟着,并不离开。 周飞扬立马接过她的饭菜,对她笑道:“我还没吃饱,晚上吃的都是素,还不敢做肉菜,也不敢做鱼,看到你送的饭菜就又想吃了。” 他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又叮嘱城城明天不要给他送饭了,最后剩下一半,表示留着明天热了吃,城城笑了,领了他的情,心里高兴,也由着他去了。 时间到了晚上八点,刚好负责人在群里艾特他,要查他岗,要求他和村民合照,周飞扬看到城城,只好红着脸把微信里的对话给她看,城城看得哈哈大笑,笑声如同风中的银铃那么动听,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对他说道:“小周xx,没想到,你们当干部的也不容易,好好,我作为村民,就配合你,跟你合个影吧。” 周飞扬通红着脸,用手机的前置镜头,和城城自拍了一张,然后发给了负责人。 照片刚发出去几秒,群里一个不认识的人说:“哟,小周xx,这妹子是谁呀,蛮漂亮的,湘妹子确实都水灵灵的呢,别扶贫扶贫,把婚姻大事也解决了哈,恭喜恭喜!” 周飞扬又闹了一个大红脸,但心里浮现的却是初夏的面容,如同秋日般素雅洁净的夏天。他立马把手机藏在口袋里,城城已经往家里走了,走到村委会门口,又对他说道:“小周xx,记得把那张照片也发给我哦,我也是第一次和xx合影呢,好激动滴,留给我作个纪念啊。” 周飞扬只好又通红着脸答应一声。 城城走了,村委会安静下来,蓝色的天幕上,星星如同钻石般闪闪发光,远远看去,满天繁星,就好像一张旋转着的蛛网上缀满了清晨的露珠。春天的晚风轻轻吹着,让他原本热辣辣的脸恢复了平时的温度。 院子里有几棵树,此时此刻,风把披着月光的树冠向上吹着,树叶片片向上,如同点点火光,这样的情景,真是美呆了! 他心里愉快地想,其实,留在白云村,论到环境,真是比上海好太多了。在上海,试问还有谁能透过摩天大厦看到星星,上海人说,霓虹灯是倒置的星河,那也是看不到星空的自欺欺人吧,再说了,再美的霓虹灯哪有星星那么漂亮,人工永远比不上自然。 时间到了晚上十一点,周飞扬忙活了一天累了,便决定回宿舍休息,想起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居然拒绝了马娜重归于好的诱惑,现在想想,真是胆子大得可怕。 以后会不会后悔呢,不管了,总之,他现在不后悔就是了。 躲在床上胡思乱想的时候,月光如水,照得他睡不着。地板上突然热闹起来,他寻着声音看过去,一队又一队的老鼠喜气洋洋地从他面前经过,前面昂首阔步走着的不就是那只公老鼠吗,它的身边挨着那只娇小美丽的母老鼠,他们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老鼠队伍,几只蟋蟀在旁这振动着翅膀,仿佛在奏乐,还有几只青蛙在旁边观礼,难道,是老鼠娶亲? 周飞扬眼睛睁得茶杯大,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它们发出吱吱的叫声,从他的身边如同游龙般经过,虽然没有传说《老鼠嫁女》的抬花轿吹喇叭,可是它们有说有笑,喜气洋洋,不是结婚又是什么呢。 天啊,周飞扬都惊呆了,他在白云村这么多天,从老鼠开舞会,到两只老鼠两情相悦一见外钟情地谈恋爱再到现在老鼠娶亲组织家庭。 这简直是一个奇迹啊!他因为被狗咬伤,在医院呆了五天,又在老村长家呆了几天,这些老鼠,却在他重新回到村委会第一天娶亲,难道是在等他这个客人? 周飞扬心里莫名地感动,甚至温暖,这村里的老鼠也有人情味啊,他拉开床头柜,那里有今天某个村里人送他的几斤花生米,周飞扬抓举起几把花生米,轻轻地放在地上,就当是他送给这对老鼠新人的结婚礼物吧。 果然,几分钟后,所有老鼠发现了地上的新鲜花生米,它们吱吱地叫着,欢快地聚拢过来,美美地吃了一餐。 周飞扬一时之间有些高兴,又有些失神,高兴是他终于发现自己成长了,现在扶贫有了思路和方向,失神是得罪了马娜,他还是单身狗一枚,两只老鼠,都在他的见证下,结了婚,那么,他什么时候能够找到生命中的爱人,结婚生子,有个温暖的家呢? 周飞扬想着自己的心事,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不过因为第二天惦记着村里的事,所以定了闹钟,一大早就起来了。 经过自己的考查和思考,他认为扶贫要扶志扶智,其实,不管全国哪个村,你说哪个村民没有启动资金,所以富不起来,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所以扶贫,最重要的是扶志向,和扶智商。他得想办法让村民变得有智商,有志气。扶智商好办,让村民多读书,在村里建个村图书室,最好和村里小学的图书室结合起来,看是建两个,还是建一个大的。至于志气,周飞扬思来想法,想出来的唯一办法就是召集白云村所有的贫图户,开一个脱贫动员大会,问问他们有什么想法,如果是好的想法,那么,他可以利用国家给的扶贫账户上面的钱,给予充分的支持和引导。 这样一想着,周飞扬便匆匆吃了早饭,然后激动地往村长家走去,他得去找村长商量商量。 第三十四章 大老板捐款 (三十四) 结果周飞扬刚走出村委会,就看到老村长满脸的笑容朝村委会走过来,老人好像年轻了二十岁,走路仿佛踩着弹簧,总之,老村长比他还要激动。 周飞扬就笑了,向前一步,对老村长问道:“叔,什么事啊,这么高兴?”想起前几天,他决定离开白云村时,村长苦恼和绝望的脸,现在看到老人的笑容,就好像看到从乌云边出来的太阳一般。 老村长走到周飞扬面前,对他高兴地说道:“好消息,好消息!”因为激动,他的声音都有些大。 周飞扬笑了,对他问道:“什么好消息?” 老村长对他笑道:“到村委会再说。” 两个人进了村委会,阳光暖暖地照着,蜜蜂嗡嗡地唱着,几只喜鹊在大杨树的树梢头愉快地叫着,报告着好消息。 周飞扬给村长拿椅子,又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给他点了一根烟,老村长一一看在眼里,心里温暖,想着他没看错人,这个伢子,懂事孝顺,心地好得很。 老村长抽了一口烟,对周飞扬说道:“有北京的大老板要到我们村来做慈善捐款咧。” 真的?周飞扬眼睛一亮,心中一动,也跟着有些激动起来,他昨天看到村里的扶贫账户,只有几十万,还在犯愁钱不够用,没想到,第二天,老村长就送来了好消息。 “你猜,他要捐多少?”他好像已经食了兴奋剂,周身的血液在啸叫着奔走。 老村长有些得意。 “五十万?”周飞扬壮着胆子努力往大了猜。 “错,是五百万!” 五百万?!周飞扬惊得都站了起来,眼睛睁得茶杯大,耳朵边锣鼓喧天,全是喜庆的音乐,他对老村长问道:“叔,是不是真的,你有没有听错?” 这世上有谁会捐出五百万啊?不太可能吧!能够捐五百万的人,他本身得多有钱? 老村长哈哈大笑,拍拍椅子,示意周飞扬坐下,对他说道:“哦毛听错呢,昨天那个大老板亲自给哦打的电话。” 周飞扬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他结巴地问道:“叔,你,你认识那个北京的大老板啊?” “当然认识,他也是哦们村里的人咧。” 老村长一脸的骄傲与自豪。 什么?国家级贫困村,居然出了一个在北京的大老板。所以他回报家乡,捐款做慈善,一捐就是五百万,这样说,白云村脱贫有望了! 周飞扬喜上眉梢,只是一时间还有些不太相信是真的。 “唉呀,这话说来就长咧,现在毛时间说,飞扬啊,大老板说,他来不了,叫他儿子来,他儿子年纪和你差不多,你们两个见了面,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语言,这大老板要回报家乡,捐五百万,我们村里人,肯定要搞一个欢迎仪式,再搞一个捐款仪式,这两天你就张罗这个事,好不好?” “好好,那是应该的,我们保证做到热烈欢迎,热情招待!”周飞扬知道这件事是真的,也高兴得笑了起来,白云村太穷了,太需要钱了!所以听说有大老板愿意给村里捐五百万,别说搞个欢迎仪式,捐款仪式,就是搞十个,搞百个,他也愿意! 老村长看到周飞扬那么懂事,仿佛一夜之间,这个年轻的小xx,突然长大,变成了白云村土生土长的后生仔,做什么事,都从白云村的角度想问题,现在的小xx,是真的把自己当成白云村一分子啊。 周村长心里暖暖的。 周飞扬在那里兴高采烈地说道:“叔,你去写欢迎的语录,你毛笔字写得好,要写得四四方方的,一个毛笔字占一张纸,我去叫城城准备红色的横幅,到时我们欢迎的话语贴在上面,我还叫村里小学的孩子去采鲜花,现在山上到处都是漂亮的野花,到时献花,另外,最好叫初夏给孩子排练一首歌,大老板来了我们唱歌欢迎,然后,我再叫周明,把你们上次欢迎我的锣鼓队也排练起来,再安排几个别的节目,一定要表演几个节目,我们这边特色的,什么花鼓戏之类的,只有自己村里人精神面貌好,积极乐观,人家才愿意扶你!等到北京的大老板来了,我们夹道欢迎,要唱歌,要送花,还要拉横幅。” 老村长听到周飞扬的布置,细密周到,有理有据,高兴得眼闭嘴开,心中升起从来未有过的强烈希望,这一回,白云村脱贫真的是有望了! 他真的是老了,脑子不行了,所以小周xx来时,他就带着村民敲锣打鼓地拉着横幅去村口欢迎了,哪想到要去唱歌,献花,表演节目之类,还是年轻人主意多,怪不得国家调过来的扶贫干部,一个比一个年轻,现在才知道,年轻人才是这个国家的未来,是这个国家的希望啊! 老村长心服口服,对他说道:“好,飞扬,我去写字。” 周飞扬笑道:“好,我去找初夏老师。” 两个人都兴冲冲的,分头行动开了。 北京这边呢,赵商祺和李蔚在酒吧聚会,酒吧里音乐声很大,赵商祺对李蔚说话要很大声,他挨近李蔚,几乎是低吼着般对他问道:“去追你女友,追回来没有?” 李蔚和赵商祺他们家同住一个小区,北京的二环的高档富人区。不过商祺家在全世界各地都有房产,李蔚就只在北京有个房子,现在父母还打算给他结婚买个婚房,老人出首付,贷款由小两口还。两家的条件,可以说,赵商祺家是巨富,李蔚家是中产,初夏呢,现在放弃一切呆在白云村,活生生把自己弄成了赤贫。 中产家庭出生的李蔚,活得也十分中产,特别的自律上进,认为一个人只有生活在北上广深这样的大城市,结识有资源有人脉有权力有后台的人,人生才有成功的机会。 赵商祺和李蔚两个人从小一块玩大的,感情非常深。 但李蔚是那种社会精英的打扮,在外企任高管,不但上下班,甚至下班后,也一般都是黑白灰三件的西装,天气热了就是白蓝灰衬衫,天气冷了,就在西装外面加黑灰的大衣或者黑灰白的羽绒服。这样的打扮也符合他努力上进,不在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精力的性格。 而赵商祺呢,则大部分时间都是休闲打扮,时尚潮流,走的是嬉皮摇滚风,耳朵上打着三个耳洞,染着一头金发,脖子上挂着大金狗链子,不过狗链的牌子是香奈尔的。 模样是长得真好,皮肤比女孩儿还白嫩细腻,又带着富家子见惯世面的懒洋洋与大方,因此,看起来不像社会小混混,反倒像是韩国的男明星。 至于他为什么不爱穿正装,那是因为他自己是太子爷,富二代,大学毕业,就回国继承家业了,因此,作为总裁,他爱怎么穿就怎么穿,尽管他的穿衣打扮,生活作派,很让他爹赵震东头疼。 李蔚失望地摇摇头,扶了扶脑袋,灌下一杯酒,对赵商祺疲倦地说道:“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不管我怎么劝说,就是不肯回来,唉。” 赵商祺用牙签插了一片水果吃了,然后,嘴里叼着那根牙签,对李蔚安排道:“唉呀,天涯何处无芳草,跟哥学学,女友至少一个排。”酒吧在唱《野狼disgo》,他摇头晃脑地跟着跳和唱“来,左边跟我画条龙,右边再画条彩虹。两个食指好像两个窜天猴,感觉自己就是郭富城——” 李蔚不屑地看他一眼,摇摇头。 赵商祺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立马正襟危坐,如同见到老佛爷般,变得态度恭敬,接完电话,他兴奋地挤挤眼睛,对李蔚说道:“李蔚,你那个女友,在哪个省哪个村?” “湖南省白云村。” 哈哈哈,哈哈哈,赵商祺狂笑起来,在酒吧的椅子上左窜右跳,摇头晃脑,最后笑得掉出了眼泪,他擦掉眼泪,对一脸痛苦地李蔚说道:“我爸叫我明天去给一个贫困村捐款做慈善,就是去的你女友那个村,白云村,你说巧不巧?” 李蔚听得睁大了眼睛,压根不敢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那么巧的事情。 赵商祺把他爹发给他的具体地址给李蔚看,好玩地说道:“机票已经订好了,过两天一大早就走。” 李蔚核实过后,也笑了,点点头说道:“你家去扶扶贫也好,也许那个村脱贫了,我女朋友也肯回北京了。” 赵商祺眨眨眼睛,对李蔚问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李蔚摇摇头,伤感地说道:“不了,我上次去,她很生气,最后两个人不欢而散,我想,还是暂时不要见面比较好。” 赵商祺摇摇头,一脸的好奇,对李蔚问道:“你那村里的女友长得像小仙女?不然你怎么念念不忘?” 李蔚脸现温柔,骄傲地说道:“可不是小仙女!北大研究生毕业,不但漂亮,而且气质超好,像林徽音,知道吗,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的小仙女!” 赵商祺表示不相信,想了想,对李蔚认真地说道:“喂,你们两年前就分手了吧,她没有同意你复合吧?” 李蔚狐疑地看着他,对他提防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赵商祺摇头晃脑地得意说道:“我长得这么好看,我去做慈善,又有钱,像我这样有钱又帅的富二,走到哪,都是美女收割机,如果你那个前女友看上去,跟我回北京了,你可别生我气啊。” 李蔚对天翻了一个白眼,不屑地说道:“我这样的社会精英,又努力,又上进,学历又好,长得也一表人才,她都不肯跟我回京,她会跟你一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社会混子回京?” 赵商祺脸上有点发烧,他“混世魔王”的名号,在北京这个圈都是出了名的,便不打算再开李蔚与他前女友的玩笑,他想一想怅然若失地说道:“我也在北京见到过一个小仙女,在国际机场,那时候,她从国外回来,我刚好要出国,两个人在国际航空的进出口遇到了,她没看到我,可是我看到她了,美丽脱俗,心事重重,一身白衣飘飘,当时我看得痴了,一眼万年哪,感觉魂都被她勾去了,那些什么冰冰一菲之类的女明星,和她一比,简直就是庸脂俗粉!可是等我清醒过来,放弃出国的航班,转身去找她时,佳人早就不见了踪影,你说茫茫人海,到哪里找去?唉,假如我能找到我的小仙女,我现在一个排的女友都不要了,我保证对她一心一意,从一而忠,因为我得到了最好的。” 李蔚笑起来,伤感地说道:“你那什么萍水相逢的小仙女,哪是什么小仙女,北京这么功利的超级大城市,能养出什么小仙女,小仙女要有出尘的气质,金子般善良的心,你知道吗,所以你就算找到了,你的小仙女也比不上我的小仙女!” 赵商祺不服气,白了李蔚一眼,对他说道:“总之,我明天就坐飞机去那个白云村了,我马上就看到你那个小仙女了,别情人眼里出西施,到时候连个标准的美女都算不上!” 第三十五章 一定让你刮目相看 (三十五) 赵商祺玩到凌晨才摇摇晃晃地回家,喝得醉熏熏的,没想到客厅还亮着灯,当时吓得酒醒了一半,振作精神,换上一幅笑容,走了进去。 他爸赵震东等在那里,若有所思,心事重重。商祺如同小老鼠一般,小声地叫了一声:“爸——”老头看到他就沉下脸,劈头盖脸地骂道:“还有脸回来?!” 赵商祺摸了摸自己的脸,向前一步,嘻嘻笑道:“爸,你看你这说的啥话,我是你宝贝儿子,我怎么没脸回来?” 赵震东看他一眼,对他黑脸骂道:“说好了明天去白云村,你就不知道早点回来?”语气里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烦恼。 赵商祺立马拿出手机,看了一下飞机票上面的时间,厚脸皮笑道:“爸,上午九点的飞机呢,你放心,绝对赶得上飞机。” 赵震东又看他一眼,想了想,对他说道:“明天,我会让集团的朱总,还有李总,以及张秘书陪你去。” “不用,不用,不就是捐一个款吗,我一个人搞得定。”赵商祺听说老父亲要安排人手盯他的梢,立马摇头。 赵震东眼睛一瞪,对他怒道:“胡闹!这叫排场懂不懂?” 赵商祺想了想,立马点点头,笑道:“懂了,我可是你的儿子啊,您的聪明才学全部遗传到了,爸你一个眼神我就明白你的意思,这样吧,到了长沙,我会去分公司,告诉他们捐款做慈善的事情,把分公司的好车都开过去。” 赵震东听到这里点点头,怒气也瞬间烟消云散,想着这儿子也不是混帐到一无是处,他还是有脑子的,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内心又有些烦恼又有些伤感,烦恼是儿子留学归来,就不学好,集团的事一概不理,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喝嫖赌玩女人,曾经某个情人节订了十束花,送给了全国各地的女友,然后一天坐飞机去上海会见女友,带她商场购物,第二天又飞机去哈尔滨会见第二个女友,带她吃饭,第三天飞机去成都约见第三个女友,给她洗衣服做饭,神奇的是,每个女友都以为他只有她一个,非常的爱他,再后来,撞车了,十几个女友约好了跑到北京来,在他家门前干架,赵商祺劝也劝不听。不过现在,女友们知道他们家巨有钱后,也不吵不闹了,一心一意争表现第一,如同小学生般好表现,最大的梦想是能嫁入赵家,因此商此对于这个现象十分满意,也不想着结婚。 但是父母呢,儿子女朋友十几个,聚集在一起,大闹家门口的糗事,让他家成为邻居的笑谈,赵震东老两口觉得抬不起头来,另外,孩子都二十五岁了,一天到晚只知道谈恋爱,也不是个事,所以直震东一天到晚,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心里就如同油煎火烧似的。 现在他年纪大了,很多事已经力不从心,但小子明显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赵震东内心焦急得如同烈火灼烧。 伤感是孩子学业优秀,人也聪明,当年自己考上美国的哥伦比亚大学,那可是全世界知名的常青藤大学之一,他的学历比他这个做爹的当强多了,赵商祺泥腿子起家,只读到小学二年纪就没读了。明明那么聪明,可为什么不学好,不知道好好打理家族企业,却一心一意和着外面的流子混日子呢? 赵商祺打了一个呵欠,对忧心冲冲地父亲说道:“爸,那没事,我就回房间睡觉了。”说完就转身往自己房间走。 赵震东看到他一头黄毛,气不打一处来,暴喝道:“站住!” 赵商祺吓得脸色白了白,只会回转身,装作温驯的样子看着父亲。 越震东上下打量着他,越看越生气,除了一头黄毛,而且耳朵上打了好几个洞,左右各三个,戴着一些叮里当啷的耳钉,此外,穿着一件皮夹克,一条皮裤子,崩得屁股的轮廓都看得特清,最让他看不下去的是,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几乎闪瞎人的眼睛。 他指着越商祺,对他骂道:“我送你去美国留学,你学到了什么,你学成了一个混混?” 赵商祺看看自己,对老父亲不解道:“爸,我哪里混混了?这是我的穿衣风格,摇滚风,你年纪大了你不懂。” 赵震东骂道:“我不懂?我分得清好不好看!一头黄毛,皮衣皮裤,看你个丑样子,你是发廊小弟吗?” “爸,发廊的托尼老师哪舍得用我这么高档的染发剂,我这是托朋友从日本买的,最好的染发剂,国内买不到。呵呵。”语气还特有优越感。 “还有你脖子上的狗链,金晃晃的,辣眼睛,做人要低调,低调懂不懂!你爸我是成功的企业家,不是暴发户!” “爸,这链子虽然粗了点,但是香奈尔的,香奈尔难道品味会差吗,再说,爸,你年轻时还穷得吃不饱饭,发家才多久?你不是暴发户是什么?” “畜生!”赵震东气得拍茶几,发出一阵“砰砰砰”的响声,手心一阵剧痛。 赵商祺委屈地说道:“爸,我可没冤枉你,是你自己说的,你总是说,年轻时很苦很苦啊——”他学着老爹的模样,望着窗外,负着手作回忆状,“那个时候,家里穷得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那条裤子就给谁穿,其它人光着屁股呆在家里。” 赵震东百感交集,往事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任何一个人,都如同月亮一般,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他想了想,对商祺说道:“到了白云村,记得找一个叫赵槐庆的老人。他是白云村的老村长。” “赵槐庆?” “对,槐树的槐,庆祝的祝,他是爸爸的救命恩人,没有他,没有你爸爸的今天!”赵震东内心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他原以为乡愁是文人的事,可是现在他发现,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有乡愁,只有强烈与轻缓之分,而他,到了老年,这份乡愁则如同陈酿的酒,越来越强烈了。 “好,我知道了。”赵商祺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记下“到村第一件事找赵槐庆老村长。”现在也终于知道,老爹这次为什么要捐款,而且是五百万这样的大数目,原来是为了报恩,救命之恩,老头还知恩图报,有情有义的呢。 看到儿子突然听话的样子,赵震东感觉好受了一些,他想了想说道:“商祺,你见到老村长,第一件事,就是向他下跪,磕三个头。” 啥?赵商祺震惊得睁大眼睛,对赵震东不解地问道:“我为什么要向他下跪磕头,他一个村里的老农民,我堂堂一个常青藤大学毕业的富二代总裁,我向他磕头?爸,我都没向你磕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这辈子,也只会在你死时给你磕头。” “胡闹!”赵震东又生气又感动,看着傻儿子,简直哭笑不得,他想了想,感慨地说道:“我刚才说,老村长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一直没机会感谢他,你这次去白云村,告诉他,你是我的儿子,然后向他下跪磕头,这是代我报答他当年的救命之恩哪。”赵震东想起往事,心里酸楚,眼圈红起来。 都说时光是最好的橡皮檫,可伴随着他越来越老迈,年轻时经历的人和事,却如同倒带的风景,越来越清晰,简直栩栩如生,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事情。 赵商祺听到这里,内心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他好奇地问道:“爸,你要报恩,你自己去啊,你为什么叫我去?” 赵震东呆了呆,神情有些躲闪,支吾道:“我忙,忙。”心里有个疙瘩,仿佛永远无法化解,到了此时此刻,他仍然没有勇气去面对,所以叫儿子代他去。 赵商祺干脆说:“爸,我代你忙,这捐款做慈善的事,是出风头的事情,你去吧。” “愚蠢!”赵震东又怒喝起来,对赵商祺面沉似水地骂道:“爸爸为什么叫你去?还不是要锻练你!爸爸就你一个儿子,年纪大了,以后美好集团都是你的,现在就要向外面提升你的知名度,这次做慈善,会有全国的媒体报导,到时候,不但我们集团,还有你,都出名了,懂不懂。” 赵商祺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懂了,内心一阵感动,但是他的心里又升起一阵迷雾,对老头问道:“爸,难道,这些年,你一直没去过白云村?你不是说它是你老家吗?” 哪有人离家几十年不回的?! 赵震东又一呆,一会缓缓说道:“没错,白云村是我老家,我从十八岁离开家,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人生如弹指,一转身,已是风烛之年。 这几年来,乡音总在耳边萦绕,半夜做梦,都是故乡的原风景。 “你为什么不自己回去?”赵商祺一脸的迷惑不解。 赵震东想起痛苦的往事,心里恼怒,对儿子板脸命令道:“好了,不要问了,这不是你该问的事。你做好你的份内事,村里还有你五叔在,叫赵水塘,你与老村长相认后,他会带你去见你五叔的,见到你五叔也要热情打个招呼,你毕竟是小辈,如果他对你不客气,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什么,还有个五叔?是他爸的弟弟?那他老爹会不会显得有点太无情,自己在北京混成了大老板,却把自己的亲兄弟像扔垃圾似的扔在国家级的贫困村? 赵商祺仿佛处在迷雾当中,他热心地建议道:“爸,这次去村里,我把五叔带来北京吧,给他安排一个工作。” “不用!”赵震东立马打断儿子的话,一张老脸黑如锅底,他想了想,挥挥手,不耐烦地说道,“现在就去外面,买一身正装,把头发染成黑色,把那大金链子还有耳上的乱七八糟的玩意给我摘下来,你敢穿成今天这鬼样子去做慈善,我打断你的腿!”赵震东怒眼圆睁,一脸嫌弃。 赵商祺看了看自己,又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便止不住打了一个呵欠,疲倦地说道:“爸,我还是明天去弄吧,都这个点了,哪有店开门。长沙是我国的娱乐之城,时尚时尚最时尚,我去长沙弄,你放心,保证捐款仪式上,穿成一个乡镇企业家的模样。爸,这次,我保证完成任务,让你刮目相看!” 乡镇企业家?赵震东笑了,不过身体不好,有三高(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他开始咳嗽连连。 赵商祺又是端茶又是倒水,侍候老人服了药,又替他拍拍背,老头挥挥手,赵商祺才回自己屋睡去了。 第三十六章 父母计深远 (三十六) 得到父亲大人的应允,赵商祺终于松口气,一溜烟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然而,到了自己卧室,躺在床上,他却如同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那就是白云村是父亲的老家,他要做慈善回报家乡,可以理解,但他为什么不自己去?他十八岁离开家,为什么将近五十年,人生大半辈子都过去了,却不肯回去一次,未免显得太无情无义了吧?在他爸年轻的时候,到底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让他离开故乡,就再也不肯回去? 赵商祺好奇得睡不着,只能眼睁睁地待天亮。 赵震东呢,咳嗽着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的妻子许慕青在床头看着书,看到他进来,便放下书本,对他问道:“一切都安置妥当了?” 已经是深更半夜,还有三个小时就天亮了,两口子心事重重,谁也睡不着。 赵震东笑了笑,满意地点点头,评价道:“那小子今天还算听话。” 许慕青想了想,侧过身来,对上床来的赵震东压低声音问道:“这样行得通吗,儿子会相信吗?” 赵震东因为回忆往事,也睡不着,脑海里,故乡的风景,老家的熟人,都如同幻灯片似的,在他的脑海里回放。他拿起床头柜的一本书,沉默了几分钟,才缓缓回道:“他会相信的,我已经打点好一切,准备下一盘很大的棋。父母之爱子,而为之计深远。” 陈慕青眼睛红了,哽咽道:“但愿他相信吧。”对于老公的能力,她是深信不疑的。赵震东没什么文化,没什么背景,却能在北京白手起家,打出一片天下,肯定有许多过人之处。所以在这个家,她除了担心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其它都听他的,对他几乎是崇拜般的深信不疑。这几十年来,唯一消耗她心力的就是提防着外面的女人小三上拉,把她这个大婆拉下马。 除此之外,生活非常的富足安乐。 赵震东看到妻子眼睛红了,心中一暖,对她问道:“你在担心我的病?不用担心了,对于老年人来说,癌症不过是慢性病,再说,儿子都这么大了,死也就死了。我赵震东这一生,事业有成,有你这样的贤妻,有孝顺儿子——”说到这里,他慈爱地笑起来,声音温暖,“你别看他不学好,可是刚才我咳嗽,他又是帮我拍背又是给我倒水,忙活了很久,所以,我死也知足了,人都有一死,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陈慕青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纷纷掉了下来,压低声音说道:“你得胃癌的事,儿子一直蒙在鼓里,他活这么大,还像个孩子似的,我怕他受不了。” 赵震东放下书本,胃一阵剧痛,他深呼吸,闭上眼睛,等到那阵剧痛过去,才重新睁开眼睛,对陈慕青同样压低声音缓缓说道:“所以,你不能跟他说实话,一定要让他成长之后,才能告诉他真相。” “可是去那个村里做慈善,就一定会成长吗?”许慕青也希望儿子成长,同样深信老公会计划周密,但是她不相信这样的安排会收到良好的效果,她充满疑虑地说道,“别到时候没变好,反倒给我带回一个乡下的农村媳妇回来!” 赵震东听到这里眼睛一瞪,有些怒道:“他带回媳妇不是好事,我要是运气好,多活几年,也能在死之前抱孙子!” 许慕青听到这里,无话了。老伴在三个月前查出得了胃癌晚期,虽然做了手术,但医生说,能活多久,全凭自己的意志力,什么时候癌症复发转移都是一个未知数。 赵震东年轻时吃了许多苦,她认识他,与他结婚是在他四十岁,然后两个人忙于生意,在他四十五岁时才终于生了商祺,也算是晚年得子。 现在,商祺二十五了,赵震东都七十岁了。 人生有时候真是一眨眼的事情,眼睛一睁一闭,一辈子就过去了。自从他得癌症后,许慕青经常想着想着就掉眼泪,但是赵震东但却比她还要镇定,一心一意地忙着集团上的事,专心致志地忙着教育儿子成长,他甚至夸下海口,一定要把儿子教育成人,让他成长懂事,回到正轨上来,然后把美好集团传给他,让他成为一个合格且优秀的继承者,让“富不过三代”这种事,在他赵家消失!如果他不学好,他就死也闭不了眼。 所以才有了这个白云村捐款做慈善的事。 相伴了大半辈子,许慕青也知道,湖南省的白云村,是赵震东的老家,是故园。他有时候总望着南方发呆,当她问他在看什么时,他便说在望老家,做梦的时候,总好像听到老家人在叫他的名字。 特别是有一次,从报纸上得到白云村是国家级贫困村的时候,他眼睛红了。 但几十年过去,他一次也没回去过。 这中间有什么心结,许慕青不知道,但她明白,这里面有松香一样易燃的旧眼,也有如同琥珀一般瞬间凝固的深情厚爱。 所以,凭着许慕青对他的了解,这一次白云村捐款做慈善的事情,赵震东有两个目的,一个目的是让儿子快速成长,第二个目的是回报家乡。 这些年来,对于往事,赵震东只字不提,诲莫如深。作为女人,许慕青严重怀疑,白云村有赵震东的初恋,甚至是未过门的妻子,也许还有他的孩子,毕竟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四十岁了。 如果白云村有赵震东的私生子,那么,许慕青就会非常担心自己儿子的继承权,美好集团一半的财产要分给陌生人?不,绝对做不到!因此,对于商祺去白云村,许慕青是一半支持一半提防的。 那天晚上,赵家,除了赵商祺睡不着,老两口躺在自己的床上,也没有睡着。 第三十七章 开始信任 (三十七) 白云村呢,当赵商祺作为美好集团的年轻总裁,准备前往村里做慈善捐款,为他们集团。也为他自己在商圈政圈博点好名声时,周飞扬作为白云村的第一xx也没闲着。 他如同一个陀螺似的,团团转动着,恨不得自己能像章鱼一样,有许多只手。 五百万哪,想到这个数字,周飞扬就兴奋得两眼闪闪发光。有了这么多钱,白云村可以修路修桥修水渠,可以厕所革命,可以安装自来水,还可以给小学修操场,建文化广场等等等等,金钱是治疗一切穷根的良方!他与老村长分头行动,如同打了兴奋剂一般,跑到村里小学,与初夏说了这件事。初夏听说有大老板给白云村捐五百万,出手如此阔绰,也变得十分高兴。 她不停地点头,答应周飞扬的种种要求,比如带孩子去山里买各种野花,到时献给大老板,比如编排一首歌,在大老板来时,唱给他听,此外,初夏还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我还叫孩子们画两幅画,给大老板看看。” “对对。”周飞扬笑起来,因为他想起了那幅在国旗背景下大手拉小手的画,他有感而发地说道,“初夏,你知道吗,当时就是你学生的那幅画,让我决定留下来的,它打动了我,让我感动,让我羞愧,它净化了我的灵魂,提高了我的情操,你知道吗?” 初夏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点点头,看到周飞扬仍旧微笑着站在她面前没走,她看看那已经是危房的教室,看向周飞扬,嘴巴张了张,又没有吭声了。 因为以前,扶贫xx来了一拨又一拨,每次在她鼓起勇气要求xx改良村里的教学条件时,扶贫xx嘴巴上答应得倒是爽快,然而,事实上是,一年又一年过去,扶贫xx来了又走了,换了一拨又一换,白云村小学的教室还是那么摇摇欲坠! 这个年轻的小xx,会不一样吗?她没有信心。 受的打击多了,初夏都没有信心,因此,她嘴巴张了张,又沉默了。 没想到,周飞扬凝视着那风雨飘摇的教室,对初夏认真无比地说道:“初夏,我第一次到小学来,看到这样的教室,我就提着一颗心啊。这房子都歪了,又是泥巴房,如果有个狂风暴雨,估计会塌啊!” 初夏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来,希望,如同一群亮丽的热带鱼,在她的黑暗的内心深处,一闪而过,但毕竟是希望。 周飞扬呢,他看着初夏如同磁石般的大眼睛,继续微笑说道:“所以,初夏,如果那五百万到位,我第一时间就拿出一部分钱来,建新教室!此外,我还要给白云村小学修图书室,修操场,添置球台,篮球架,等等。”周飞扬越说越兴奋,一双眼睛变得像星星般亮晶晶起来。” 初夏抿着嘴甜甜地笑了,周飞扬看着她微笑的样子,仿佛乡村的池塘,无风的黄昏那般宁静美好,他的心也变得温柔起来,轻轻地说道:“初夏,我认为呢,扶贫最重要是扶智,扶智靠什么,靠教育,靠读书啊!所以你留在白云村当老师,做的是伟大的工作,帮了我大忙。等到资金到位,我一定要给白云村小学修建一个图书室,添置几十万册图书,不但让孩子们天天有课外书读,而且要让村民闲时就来图书室读书!” 初夏听得心中一动,胸口掠过一阵又一阵暖流。 她点点头,对这个年轻的xx,一开始是鄙视厌恶,所以拿大黄牛撵他,当女陈胜吴广,在村民面前公然反他,到了后来,知道他自己住在简陋的村委会吃苦受累,却把国家给他的三万生活补助买了东西去慰问贫困户,她就有些改观了。再后来,他被狗咬成重伤,在医院住院发高烧时,她带着学生看望他无意发现他的笔记本,上面认认真写写的写着字,一边是方言,一边是普通话,她才知道,他是那么认真,是那么真情实意,他知错就改,把她的指责听进心里,并且效率极高的改正了。 初夏有些感动,甚至后悔自责,觉得自己一开始,对他抱有成见,没有静下心来,对他多点耐心,她就像其它村民一样,对于那些走过场的城里扶贫干部,因为失望透顶已经厌恶了,所以没给周飞扬机会和耐心。 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当老村长告诉她,年轻xx要回上海,初夏也主动加入了送行的队伍。在送他的时候,甚至有些希望他能留下来。 没想到,他真的留下来了。现在他说是因为她的学生画的那幅大手拉小手的画,让他感动留下来的。 其实初夏知道,不是的,是他自己想留下来。一个人早晚都会听到自己心里的呼唤,会顺从初心。 初夏抿嘴笑笑,心里如同食了蜜一般甜甜的。刚才她也想提提教室危房改造的事,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这个小周xx就发现了教室歪了的严重现象,主动提出要重新建新教室,还要修图书室,篮球场。 她看着周飞扬,有一种踏实感动的感觉,心想这个年轻的xx,终于与他们白云村一条心了。她突然对他说道:“以后你叫我夏天就好了。” 夏天?周飞扬愣了愣,突然想起两个人刚刚认识时,他叫她“夏天”,结果她不许他叫,要他连名带姓的称呼她,没想到,现在她主动要他叫她小名了。 周飞扬傻傻地笑了,心里暖暖的,如同冬天外面大雪纷飞,他却在家偎着温暖的火炉,他自然知道,这是初夏和他拉近距离,她开始信任他的表示。 他的脸有些热辣辣的,如同煮熟的龙虾,有些紧张地对初夏说道:“明天北京的大老板要来,我还要去开一个全村的动员大会,所以先忙去了。” 初夏点点头,周飞扬便兴高彩烈地忙活去了,双腿仿佛踩在弹簧上一般轻快。 第三十八章 就你不一样 (三十八) 通过村里的大喇叭,周飞扬很快就召集了村民,每户人家派一个代表,动员大会锣鼓喧天轰轰烈烈地召开了。 周飞扬站在台上,几百村民乌泱泱地站在台下,周飞扬有感而发:“乡亲们,乡亲们哪!北京的大老板明天要来我们村捐款做慈善,要捐五百万——” 这个数字说出来,大家一阵激动,议论声如同千万只蜜蜂嗡嗡过境,周飞扬也意气风发,豪情满怀,笑了笑继续说道:“乡亲们,听村长说,这个大老板还认识村长,是我们白云村的老屋里(老家)人,所以,他既是做慈善捐款,也是回老家探亲,我们作为老屋里的人,一定要做好这次招待服务,不能让人家失望。” 大家点点头,有些哈哈大笑起来,因为周飞扬开始使用白云村的方言动员村民,他这样的亲切接地气立马博得了村民的好感,有几个年轻的妹子已经带头鼓起掌来。 其它村民纷纷看向老村长,赵槐庆笑眯眯地点点头,愉快地抽着大烟。此外,村民还纷纷看向一个贫困户,那就是缩在角落的赵水塘。 赵水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黑色的水塔。 瞎二狗用他导盲的竹棍捅了一下赵水塘,快速地翻翻他的三白眼,对他阴阳怪气地说道:“水塘,这北京的大老板就是你里屋里老四赵大路吧,几十年没回来,现在终于肯回来了咧。” 赵水塘已经是一个老人了,六十开外,听到瞎二狗的话,一张老脸涨成猪肝色。 瞎二狗的三白瞎眼又对着天空急速地翻翻,寻着别人不开心开心一下地嘻嘻笑了笑,抱着导盲竹棍念道:“这北京的大老板要来,小周xx港是我们村里人,哦里白云村,几百年来,也就只出了一个大老板,就是赵大路!周明去过北京咧,看到过赵大路,改名叫赵震东咧,哈哈,名字改得倒是蛮好听。水塘,你屋里娘老子当年在大马路上生了大路,所以起名叫赵大路,你妈在水塘边生了你,所以取名叫赵水塘,你看这名字多直接,看一眼就晓得出生地方在哦这(哪里),改么子名,叫赵震东咯。” 村里人一阵哄堂大笑。 一个村民笑道:“瞎二狗,个是(这是)你不懂咧,人家混成了北京的大老板,哪还能叫大路这样的土名字咧,肯定要取一个洋名字塞,比如你瞎二狗,你要是成了大老板,你还意思叫二狗啊。” “哈哈哈,哈哈哈。”有几个村民笑得东倒西歪。 赵水塘心里非常不好受,垂在身侧的两只手都有些颤抖,小周xx兴高彩烈的话语传到他的耳朵里就像针扎了一样。 另外一个村民向瞎二狗身边凑了凑,笑了笑,说道:“瞎二狗,你管人家改么子名字咧,你看看,村长和小周xx,多高兴啊,有钱就是大爷,五百万啊,你说分到咱们贫困户手上得多少钱?” 瞎二狗笑了,砸砸嘴说道:“管他分多少钱咧,总之,大老板来了,肯捐五百万,对我们白云村是好事,这一回,我支持小xx,他港得没错!来,给xx喝个彩!”瞎二狗带头鼓起掌来,甚至手放成嘴边,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周飞扬仍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在台上做动员大会,“乡亲们,我们脚下是什么,是家乡,是祖国!所以,我们是什么样,我们的家乡就是什么样,我们的祖国就是什么样!明天,大老板来了,大家一定要表现出坚强乐观,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来,这样,人大老板来了,才会愿意扶我们是不是?”初夏站在人群中听着,突然有些感动。这个小周xx,他其实有着美好的内在。 “对对——”底下一阵热烈的鼓掌,几十个贫困户差点把手拍麻了,就赵水塘,好像木周菩萨一般,一动不动。 一个村民拍着手,又飘了一眼赵水塘,对起劲拍着手的瞎二狗说道:“瞎二狗你看塞,小xx毕竟是上海城里人,港话就是有水平!我现在倒有些喜欢小周xx咧,你看他港得多激动,这全村的人,在他的鼓舞下,都高兴得像过年一样,就只有赵水塘,不高兴!” 瞎二狗鼻子里冷哼一声,看也不看赵水墉一眼,慢慢地说道:“他哦里会高兴得起来咧,这俗话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他和赵震东是亲兄弟,两兄弟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咧,一个混成了北京的大老板,听周明讲,有钱得海得去,全世界各地都有公司有房产,在全世界的富豪榜上都能排在前头咧,屋里金山银山,堆个钱数不清哩,赵水塘呢,也混了一辈子,却混成了我们村里的贫困户!你港,这一个娘生个,哦里差别这么大咯。” 听到这里,赵水塘再也受不了,只觉得自己如同一个点燃的炮仗,也顾不得村长和xx之前说的,不许提前走,他受烫般的站起来,猛地转过身,像一阵狂风似的离开了村委会。 因为,他在那里呆下去,听其它村民讲风凉会,估计会活活气死。 看到突然离场的赵水塘,周飞扬愣了愣,想着赵水塘这个贫困户表现得太古怪了,听说北京的大老板要来捐款做慈善,其它贫困户都兴高采烈,所有人都知道,这捐款的五百万,不管怎么样,都会向村里的贫困户倾斜,唯独赵水塘,表现得不一样,好像突然得了大病一般。 不过周飞扬当时工作多,任务重,因此,对于赵水塘的愤怒离开,他只是在心里存了一个疑,然后继续主持他的动员工作去了。 赵水塘呢,离开热闹的村委会,四周变得异常安静,他低着头,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双腿仿佛灌满了铅,脚步异常沉重。 没错,他和赵震东是同一个父母生的,是亲兄弟,赵震东在十八岁那一年,就离开了白云村,去外面闯荡了。 刚开始几年,音讯全无,家里人都以为他死在外面了,再后来,他接到了他的信,告诉他,他在北京发了财,成了大老板,要接全家出去享福。 这是他们两兄弟唯一的一次联络,接下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赵震东就只跟老村长联系了。 几十年来,他一次也没有回村过。 接下来,父母过世,赵水塘也成了家,生了儿子。白云村穷啊,不管他怎么努力,在家务农,还是跑到广州去打工,依然改变不了贫穷的家境,听说自己的哥哥成了北京的大老板,赵水塘走投无路之际,只好把所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寄托在赵震东身上。 然而,赵震东不和他联系了,他向老村长要到他的电话号码,主动鼓起勇气打电话过去,想着兄弟念在同一个父母的份上,哪怕给他在北京安排一个保安的工作,他也会非常感激啊,然而,赵水塘打电话过去,越震东一听到他的声音,立马就挂了电话,赵水塘找其它人的电话打过去,赵震东倒是接了,但听到他的声音,又马上挂断,再后来他被生活逼急了,去北京找他,他拒而不见,任由保安在公司门口拦着他。 再后来,他的儿子赵大宝长大了,赵大宝因为家庭的缘故,初中毕业就没有再上学,长大到十八岁,在村里无所事事,眼看着要像瞎二狗一样成为村里的流子,无奈之下,赵水塘又鼓起勇气给他的兄弟打电话,希望他利用手上的人脉和资源,给他的侄子,安排一份工作,这一次赵震东和几十年前不同,倒是接了电话,但没想到,赵震东听说了赵大宝的学历之后,冷笑一声,讽刺道:“他这样的,到北京扫大街也没人要!” 一句话气晕了赵水塘。 赵水塘从小对儿子非骂即打,一直是棍棒教育,希望儿子有出息。那一天,受到亲兄弟的刺激,他疯狂地打儿子,胳膊粗的木头棒子,挥得呼呼带风响,儿子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两个人绕着村子跑,他老婆在后面哭着喊:“你这是要打死崽伢子咧。” 赵水塘当时气红了眼,恨大宝没出息,初中没考上高中,一辈子像他一样在白云村没有出头之日,没想到,赵大宝在他恶狠狠的棍棒教育下,跑了。 儿子从此失联,他的老婆因为想儿子,最后生了大病,几年下来,一个家就这样彻底穷下来了,赵水塘欠了一屁股的医药费,在农村人眼里,儿子失联就等于死了,所以赵水塘顺利地当上了白云村的贫困户。 现在他快七十岁了,儿子仍然全无消息,老伴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医药费如同滚雪球一般欠得越来越多,脱贫无望,反倒更加贫困!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他那个发了大财的兄弟,几十年没回来,却在这一瞬间要回村了。 所以赵水塘心中的恨意如山洪暴发,他恨赵震东出息了对亲兄弟不闻不顾,他更恨他的成功,因为正是他的成功突显了他的失败,正是兄弟的富有,突显了他的贫困,就像刻薄毒舌的瞎二狗说的“赵水塘,你昨混的,都是同一个娘生的,你哥混成了北京的大老板,你咱混成了咱村里的贫困户咧?!” 赵水塘想找根绳吊死,明天,兄弟就要回村了!他不敢面对,也不想面对,也许两兄弟见面的时候,他会和他干一架,恶狠狠地骂他,打他,以泄压抑多年度委屈和怒火。 赵水塘脚步沉重回到家,到了家也不睡,像个傻子似的坐在那里发呆。他躺在床上面如金纸瘦得像根柴火棒的老婆说道:“水塘,听话是港(听说)大路明天回来,你听我的话,不要和他吵,不要埋怨他,他毕竟是成功的大老板,你去买几个菜,买几瓶好酒,接他来家恰个饭,也许,人家本事大,能帮咱们找找儿子,是不是?” 绝望了七八年的水塘老婆,因为这位富贵亲戚的到来,重新生出找到儿子的希望。 没想到,这些入情入理的话,却让赵水塘怒吼一声,黑脸骂道:“你不港话毛人当你是死人咧,堂客们晓得么子塞!” 赵水塘的老婆手捣着床开始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念叨:“大宝,大宝咧,你在何子塞(哪里),你哦里不回来咯,你要是死咧,你给娘托个梦,告诉娘一声,娘也不活得咧,娘同你一起去咧——” 第三十九章 特立独行的总裁 (三十九) 当白云村在热情地准备着欢迎仪式,兴高彩烈地如同过年时,赵商祺却因为一宿没睡,第二天睡过去了头,差点错过了飞机! 所以等到他到了长沙,准备去染黑头发买西装时,美好集团驻长沙的分公司经理,一个非常肥胖的长沙爷们,已经召集了六辆豪车,打头的是一辆白色加长宾利,后面是一水的灰色奔驰,拉着赵商祺,就对他说道:“赵总,快点,走走走,不然来不及。” 赵商祺摸了摸自己的一头金毛,对那个经理说道:“不行,我答应我爸的,要在长沙弄头发先。” 经理拍着手,焦急道:“我个太子爷咧,从长沙到白云村要八个小时咧,其中有三个小时的山路,村里的欢迎仪式是傍晚五点,现在出发,都不一定赶得上!” 赵商祺犯横了,眼睛一瞪,坚定地道:“我不管,我就要去弄头发!”到时报纸上到处登载着他一头黄毛,确实不太雅观,他怕家里的老头子看到会直接气晕过去。 经理瞪目结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原地转了一圈,掏出手机,对他说道:“那我跟大老板通个话,商量商量。”赵商祺看到他要找他爹告状,立马急了,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老头子失望。 因此,赵商祺闪电般地伸手制止,对经理说道:“好好,不要请示了,马上出发。” 于是,傍晚五点,在村里的欢迎仪式上,赵商祺就一头金毛,一身皮衣,戴着大金狗链子,以及耳朵了六七个洞,闪亮登场了。 村里人如同看到天外来客,全部都忘了说话忘了笑,齐刷刷地看着赵商祺,简直空前绝后。赵商祺一开始挺高兴,毕竟这样的关注度还是很让人高兴的,但时间久了,他就不自在了,这些村民啊,简直把他当成了显微镜下的细菌一般在研究他。 他下车的时候,尽管身后跟着一群随从,但是周飞扬和老村长还是看走了眼,他们绕开赵商祺,笔直地走向了商祺身后那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打着领带的人,那是长沙分公司的经理,肥头大脸的,长得特别像xx。 为了让周飞扬历练,老村长甘居慕后,所以走在周飞扬后面。 赵商祺傻眼了,恶狠狠地向后转,如剑的目光瞪向那个分公司经理,当周飞扬向经理伸出手时,胖经理迎上赵商祺xx得死人的目光,立马吓得快没了魂,心脏突突直跳,干脆直接拉着支书的手,原地打了一个圈,如同跳舞一般,走到赵商祺面前,把周飞扬的手放进了赵商祺的手里,难堪地笑道:“这位才是大xx!美好集团最年轻帅气的总裁!我们家太子爷!赵商祺,赵总。”为了减轻罪过,保住小命,他厚着脸皮猛拍赵商祺的马屁,这位太子爷的二和狠,他在长沙,也是听得如雷贯耳的,无论如何,得罪不起。 赵商祺才心里顺畅,满意地看了经理一眼,然后和周飞扬握了握手,看到眼前一头黄毛戴着大金链子的年轻男孩,潮得好像韩国男明星似的,周飞扬也无法接受眼前的人是美好集团的总裁。 赵商祺定了定神,看到傻了一般的周飞扬,对他笑了笑,问道:“这位是白云村的xx吧,真是年轻有为啊!” 周飞扬才回过神来,听到赵商祺落落大方的谈吐,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但是自己一身正装,眼前的年轻人却一身摇滚,知道是以扶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开演唱会呢。 不过,为了那五百万,周飞扬还是堆上笑脸,点了点头,对赵商祺礼貌热情地说道:“你好,我姓周,听说你要来,我们一大早就等在这里了。” 除了周飞扬被赵商祺的打扮震傻了,全体村民也震傻了。 没想到,赵商祺很快又给了大家另外一个震惊,他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对周飞扬问道:“周xx你好,你们村有没有一个叫赵槐庆的?” 周飞扬立马笑了笑,回过身,将老村长拉到赵商祺面前,对他笑道:“这就是赵槐庆,是我们的老村长,高风亮节,劳苦——” 周飞扬话还没说完,赵商演就“卟通”一声跪在了老村长面前,然后低下头,在坚实的水泥路面上,当着全村人的面,“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所有人都看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老村长知道是怎么回事,眼圈红了,含着泪不停地点头。 人群里,一个老太太站在那,看到赵商祺磕头,突然开始抹眼泪,那个老太太是初夏的外婆,初夏扶着老人,对她轻声问道:“外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老人擦了擦眼泪,看着赵商祺,轻声说道:“没什么,风大,沙子进眼里咧。” 赵商祺磕完头站起来,对老村长说道:“叔,我是赵震东的儿子,我临行前,我爸叮嘱我,叫我进村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你,然后给你磕三个头,让我代他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 周飞扬听到这里,意外得差点跌了一跤,他看向老村长,没想到,村长不但高风亮节,而且莫测高深啊,居然让一个北京的富二代这样敬重感恩。若干年前,老村长居然救了北京大老板的命,现在他终于明白,北京的大老板为什么要给白云村捐五百万了。 老村长点点头,对赵商祺高兴地说道:“好,好孩子,真懂事!”赵商祺笑了,然而,村长第二句话就是“你能不能把你一头黄毛染染,明天的捐款仪式有记者采访。” 全村人都哄堂大笑,包括赵商祺的随从。 最后,赵商祺只好在村头的王铁匠处染了一头黑发,没有西装,就从长沙那个分公司经理的身上扒下来一身,这样让小经理失去了在媒体露脸的机会,以惩罚他长得比他还要像xx。 小经理哭丧着脸,逢人就表示自己比窦娥还冤哪,“赵总自个打扮得像男明星,哦里怪我长像像大xx咧,再港,长得像xx有个鬼用,又不是真的大xx。” 同行笑话他:“你这是模样,长得功高震主,你晓得不?” 第四十章 认五叔被拒绝 (四十) 赵商祺在村头王铁匠那里染了一头黑发,穿上西装,镇上水平有限,染的黑发过于黑了,如同乌鸦的翅膀,在阳光下发着亮。跟随的集团高层们让他住到镇上的酒店,说村里条件太简陋。赵商祺嘻嘻笑了笑,对他们说道:“我那里有亲戚,我家五叔在那,住亲戚家肯定比住酒店要舒服。” 委屈的小经理穿着赵商祺的皮衣皮裤,肥胖的他,一身紧崩崩的,黑亮亮的,看起来像个娘里娘气的guy,不过他心胸宽广,也知道职业生涯中拍马屁的重要性,好心地对赵商祺劝道:“赵总,白云村那可是国家级的贫困村!全村大多数都是贫困户,你那个五叔多半也是——”话说到这里,发现赵商祺xx得人的眼神,才知道自己脑子又短路了,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大老板的五弟怎么可能是贫困户呢?!他立马打了自己两巴掌,对赵商祺亡羊补牢,讨好地笑着说道:“呸呸呸,我脑子笨,说错话了,你五叔不可能是贫困户,他肯定是比村里的支书村长都有钱,嘿嘿嘿,嘿嘿嘿,赵总,你别往心里去。” “下次说话小心点!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赵商祺恶狠狠地教训,大眼里闪着刀锋般的愤怒。小经理吓得脸白如纸,连连表示下次不敢。赵商祺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他,开了一辆分公司的奔驰回村了。 进村的山路九转十八弯,到了后半段,直接是泥巴山路,高高低低,坑坑洼洼,开个百万级别的小车,居然开出了拖拉机的感觉,也是没谁了。 到了白云村,赵商祺就去找老村长,想到要认亲,作为独生子女的他的还有些小激动。刚好周飞扬和老村长在一起商量明天的捐款仪式,村里已经搭好了台子,腰鼓队也在锣鼓喧天的排练,白云村小学传来了孩子们清脆动听的歌声,隔壁村有来看热闹的,总之,人来人往,仿佛在过年。 赵商祺拨开村委会的人群,找到老村长,提高音量,几乎是低吼着叫了一声:“叔——”因为村里的锣鼓以及锁呐实在是太吵了。 赵槐庆才抬起头来,看到一身正装染回黑发的赵商祺,立马眼睛一亮,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了慈爱的笑,他开心地点点头,夸奖道:“伢子,你这样打扮就俊了帅了。” 赵商祺对天暗翻白眼,这贫困村老村长的夸奖,对一他来说,是最大的耻辱,简直是时尚的反向风向标!他是不知道,往往最朴实的人,他们的审美却是最正确最持久的。 《百鸟朝凤》的唢呐声吹得震天响,好像有人要结婚,赵商祺实在吵得受不了,内心有丝后悔没有听取随从的建议,在镇上的酒店睡个安心觉。不过,他离开北京时,曾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老头子刮目相看,所以,这次做慈善捐款,他一定要顺利完成任务,其中一个重要的任务是认五叔。 因此,赵商祺伸出手,拉住老村长的一只手,就往村委会外面走,周飞扬看到事情古怪,担心捐款的事情有什么意外,因此,也跟在他们后面出来了。 天顶一轮玉盘似的月亮。夜色如同黑玫瑰一般,在他们眼前静静绽放,分外动人。 走出村委会几百米开外,四周才安静下来,公鸡打鸣声阵阵,随之而来,是狗叫声,此起彼伏,百分百的“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的隐居田园风。 赵商祺看了看老村长和周飞扬,清了清嗓子,对老村长说道:“叔,我来之前,我爸给了我三个任务,一个是捐款,一个是给你磕头,还有一个是认五叔。” “你五叔啊——”老村长笑起来,点点头,表示立马会意,他夸奖道:“毛错,伢子你是应该认认你五叔,你五叔就在我们村里,他是你伢老子的亲老弟。” 啥?周飞扬在一边听了,意外地睁了睁眼睛,他好奇地看了看赵商祺,又看了看老村长,北京大老板在白云村有一个亲弟弟? 简直一头雾水。 不过现在他也明白过来,大老板的老家是白云村的,所以在白云村有亲人也可以理解。只是这个大老板的亲弟是谁? 周飞扬好奇地问道:“槐庆叔,赵总他五叔是谁啊?” 老村长笑笑,对他们道:“你们跟我来,很快就知道了咧。不过你们要小心点,听话是港(听说)你要回村捐款,你五叔这几天都心情不好咧。” 赵商祺迷惑不解,摸了摸脑袋,他对老村长好奇地问道:“我回来认亲戚,他干嘛不高兴啊,应该高兴才是嘛!” 周飞扬在心里思索了一通,这些天,大家为着这北京大老板做慈善捐款的事情忙得四脚朝天,兴高采烈,村里只有一个人表示非常不高兴?那就是贫困户赵水塘。当时,他在村委会开动员大会的时候,赵水塘就中途离场了,那阴郁的眼神,他现在都忘不了,就好像发了霉似的,难道,赵总的五叔是赵水塘? 周飞扬抬起头来,想问个清楚,就看到村长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们站立的地方不是赵水塘家又是谁家呢? 不过赵水塘家大门紧闭,十分安静,仿佛家里人早就睡下了似的。 周飞扬笑了一声又止住了,他笑是因为他猜对了,他不再笑,是因为一个大老板一个贫困户,同是两兄弟,对比也太鲜明了,赵水塘心里窝火,他表示非常理解。 村长笑笑,向前一步,推了推赵水塘家的大门,推不开,他只好提高音量大声喊道:“水塘,水塘,你侄子来看你来了,是大路的细伢子,长得又高又好看,跟明星一样咧,伢子还有礼貌,进村就喊来来看你来咧,你快出来塞。”老村长为他们叔侄的久别重逢高兴着。 然而,赵水塘家仍旧黑乎乎的,静悄悄的,如同坟墓,既没有亮灯,也没有人起来的声音。 赵商祺内心更加迷惑不解了,他干脆也提高音量,朝着赵水塘家喊道:“五叔,五叔,我叫赵商祺,我爸叫我回村,要见见你,我今天晚上没地方睡觉呢,你看我住在你家怎么样?” 如果是别人,碰到超极有钱的亲戚,酒店不住,一定要住在自己的寒舍,估计都会热情招待。 没想到,赵水塘家的房子仍旧黑漆漆的,不过他恶声恶气的声音倒是很快响了起来:“老子毛得(我没有)你这样的侄儿,也不认识你伢老子,给老子滚!” 第四十一章 打听一个人 (四十一) 赵商祺没想到自己主动来认五叔,大半夜居然吃了一个闭门羹!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耻辱。当时一张脸都烧了起来,如同煮熟的螃蟹。在那里捋起袖子,想张嘴骂人,最终想了想,又冷静下来。 可是今天晚上,他住在哪里?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老村长也没有想到赵水塘会这样六亲不认,他走到赵商祺面前,看了看他,继续提高音量对着赵水塘家大门劝道:“水塘,你哥现在是北京大老板,这次回村,给咱们村捐了五百万,咱村托他的福,要脱贫了,以后大家都有好日子过,你置什么气,快点起来开门,好生招待你侄伢子塞。” 赵水塘的声音更大地吼起来了,简直如同发怒的狮子,他恶狠狠地骂道:“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 老子毛有他那样的兄弟。槐庆,我告诉你,你不要见钱眼开,再港咯(再说),我屋里个事,与你无关,真以为自己是个村长了不起啊,村长不是官,你管不到老子认不认亲的事上!” 这一次,老村长也哑口无言了,一张老脸热辣辣起来,很快变成了紫红色。 周飞扬在一旁看着听着,代老村长难过,想着这个赵水塘真是不识好歹。 赵商祺有些过意不去,对老村长说道:“叔,我爸也说了,他要是不肯认我,就算了。可能我爸知道我五叔这个人性格不太好相处吧,这样吧,我现在开车回镇上,我睡酒店去。” 老村长叹口气,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对赵商祺说道:“这山路十八弯,大半夜开车回镇上危险,你住到我屋里去吧。” 周飞扬这个时候也说道:“赵总,我住在村委会的宿舍,我看我们俩个年纪差不多,你不嫌弃的话,你和我一起住村委会吧。”他心想,刚好可以进一步和这个年轻的赵总谈谈白云村的贫困情况,说不定打动了这位总裁,捐款从五百万变成了一千万,这样,他就可以在白云村这块土地上大展拳脚了。 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个金钱挂帅的世界,有了钱,白云村脱贫这事也就成功了一半。 赵商祺看了看老村长,又看了看周飞扬,年轻人肯定更愿意和年轻人在一起,因此,他笑了笑,对赵槐庆说道:“叔,我还是和小周xx住吧,我们年轻人,聊得来。” 赵槐庆点点头,笑道好好。 就这样,两个年轻人肩并着肩往村委会走去,月亮在天上高高的挂着,照得四周如同白昼般明亮,有只喜鹊被月光照得睡不着,在枝头唱着歌。 两个人听了一路“喳喳喳”的喜鹊声,到了村委会,四周静悄悄的,台子搭在那,一切准备就绪,只欠东风。捐款仪式的准备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时间到了晚上八点,村民也都回去休息了。 微信里有“嘀嘀”信息进来的声音,周飞扬拿起手机,已经到了驻村干部打卡的时间,可是四周静悄悄的,找不到一个村民。这一天,他忙着接待赵商祺,都没有时间和村民合影,因此,无奈之下,他对赵商祺说道:“赵总,那什么我能跟你合照一张吗?我们扶贫干部要查岗的,必须和村民合影一张发到微信工作群里。”他把工作群里的聊天内容给赵商祺看。 赵商祺瞅一眼乐了,看了一眼周飞扬,对他说道:“哈哈,真有意思。可我不是村民哪。”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笑的事情,他笑得如同一个大男孩,乐不可支。 周飞扬笑道:“你是北京的大老板,我跟你合影一张发到工作群,负责人更高兴。” 赵商祺点点头,与周飞扬肩并肩站在一起,又是梳头发又是照镜子的,比一个女人拍照还要麻烦。周飞扬只觉无法理喻,想一个大老爷们,居然那么在乎外表?他大他几岁,便在一旁耐心地等赵内祺收拾好,才一起合影。拍照时他像老大哥似的搂了一下他的肩膀,两个大男人来了一个自拍,然后发到了工作群。照片一发,工作群就如同开水似的沸腾了,负责人在群里大喊:“小周xx,这是村民合影?你不要糊弄我,这小伙子长得像韩国男明星,怎么可能是村民!” 赵商祺听到人家夸他长得帅,乐得顾盼生辉,小脑袋凑到周飞扬面前一起看工作群里的信息就不肯离开,周飞扬在工作群回道:“是北京的老板,给我们白云村捐了五百万,明天有捐款仪式,很多媒体都会来,他今天就住在村委会,和我住一起。” 工作群更加沸腾了,各个村的扶贫支书都现身了,如同打了兴奋剂,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拍赵商祺的马屁:“唉呀,这位赵总真是年轻有为啊,而且还帅得像男明星”“赵总,我是柳沟村的支书,你明天忙完白云村的捐款后,能不能到我们柳沟村来看一看,我亲自到白云村来接你,我们柳沟村和白云村一样穷,他们白云村还有一位北京的大老板,又有钱心地有好,懂得回报家长,我们柳沟村,连一个长沙的老板都没有呢。”“赵总,你长得那么帅,心地又好,能不能把我们蔷薇村看看咧?” 赵商祺乐得哈哈大笑,首先被人夸长得帅,现在又被人夸有钱有为,而且各种马屁精都围着他转。如同众鸟捧凤凰般,他表示非常享受。 眼看着微信要爆了,周飞扬立马在工作群里说道:“谢谢大家,这些话我已经给赵总看了,他要是有时间,给和你们联系的。”说完立马把工作群静音,然后把手机放下了。 因为微信,两个年轻人很快熟悉起来。 他们如同哥俩,一起到村委会的宿舍去。村委会宿舍只有一间,床也只有一张,周飞扬烧了热水,让赵商祺洗了澡,又拿了自己的换洗睡衣裤给他,两个人个头也差不多,所以赵商祺也没嫌弃,舒舒服服洗了澡,回了宿舍。 赵商祺进宿舍时,周飞扬正拿着一根竹棍,端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地蹲在宿舍门口,在干着什么。赵商祺十分好奇,对他问道:“你在干什么,样子好像钓鱼。” 周飞扬伸出手指,放嘴边“嘘”了一声。赵商祺凑近一看,竹竿的另一头系了一根长长的线,线的另一头系了一颗花生米,确实像在钓鱼,可是这房间的地板上哪有鱼?! 赵商祺看着周飞扬,眼睛瞪得茶杯大。 周飞扬笑笑轻声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赵商祺只好坐在周飞扬身边,盯了一会就不感兴趣了,他想起自己哥们李蔚的女友,便对周飞扬问道:“你们村,有没有特别漂亮的美女?” 周飞扬想了想,摇摇头,眼睛如同钓鱼者一般专注,不过他盯的是地板上的花生米。 赵商祺还不死心,想了想,描述到:“就是有一种特别高级的气质,像小仙女那样,男人看到她,就会迷得要死要活的。” 周飞扬又想了想,如此夸张的魅力,怎么可能,他说道:“没有仙女。你快看!” 赵商祺立马停止说话,看向宿舍,只见房间的地板上,一只两只三只六只九只,来了无数只老鼠,他的眼珠子因为震惊几乎脱眶而出,对周飞扬问道:“你在钓老鼠?!”妈蛋,这是多么魔幻,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会钓老鼠! 这个时候,一只肥胖的大老鼠已经咬上了花生米,周飞扬一提杆子,竹杆立马因为重量弯成了c形,老鼠吱吱叫着,在半空拼命扭动着,最后,因为只有花生米,没有鱼钩子,老被吊到半空,又掉了下去,然后火速溜顺了洞里。 周飞扬哈哈笑了起来,单身狗的晚上寂寞如雪啊,这些天,他一直以此为乐,他对赵商祺回道:“是啊,这里老鼠多,我无聊的时候就钓着玩,不过我是姜太公钓鱼,取个意境罢了,不是真的要吊它们上来怎么样。” 赵商祺看周飞扬的举止谈吐不像白云村里的人,便对他好奇地问道:“小周xx哪里人啊?” 周飞扬便把他好不容易考上公务员结果一纸调令,被从上海调到白云村来当xx的事情说了,赵商祺听得哈哈大笑,在床上东倒西歪,最后眼泪都出来了,对他评价道:“史上最悲催的基层公务员!哈哈哈,哈哈哈。” 周飞扬因为心态变了,所以赵商祺笑话他,也无所谓,他微笑着说起了白云村的贫困,以及自己要改变村里命运的想法,末了,他意气风发地朗朗说道:”一个人,活着总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微如蚁,却美如神!” 这些神神道道的话,下面隐藏的伟大高尚的情怀,就像周飞扬刚来村时,面对着初夏的教诲,木头一样毫无反应,赵商祺同样表示一点兴趣也没有,他突然问道:“你认识一个叫初夏的女孩吗,她就在白云村,是一个教师。” 什么?周飞扬意外得仿佛平地一声雷,他想起那个来村找初夏的北京前男友,现在这个北京的赵总又提起初夏? 这妹陀居然有如此大的魅力! 第四十二章 半夜跑厕所 (四十二) 周飞扬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如同擂鼓。他没了钓老鼠的心情,缓缓地放下了钓秆。也不知怎么的,看到那么多优秀富有的男人打听初夏,他的心里突然酸酸的,仿佛一下子喝下了一大碗醋一样。 他沉默在那里。 赵商祺看到小周xx不吱声,只好又问了一遍:“小周xx,你说话啊,到底有没有一个叫初夏的姑娘,初心的初,夏天的夏,长得像小仙女似的,超美超美,男人看到她就魂都没了。” 周飞扬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赵商祺,对他慢慢问道:“你认识初夏吗?”他仿佛刚食了一个柠檬,内心酸楚异常。 赵商祺比周飞扬年轻几岁,周飞扬是80后尾巴的人,赵商祺是妥妥的90后,因此,他老实摇摇头说道:“不认识,只是好奇。” “好奇?”周飞扬挑起一侧的眉毛,内心升起迷雾。 赵商祺实话实说,他对周飞扬解释说道:“是这样的,我有一个要好的哥们,叫李蔚,他的前女友叫初夏。听他说,以前两个人在北京,是大学同学,感情很好,后来那个女孩,不知中了什么邪,死活要回老家,就是你们白云村,前阵子,我哥们还来这劝她因北京呢,她已经离开北京两年了。” 原来如此,周飞扬明白过来,内心不再那么紧张,他想了想,说道:“是有个叫初夏的女老师,与此同时,她还是我们村的妇女主任,至于你说的什么长得像小仙女啊,美美的,让男人走不动路的,我看不可能,她很土的,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不会打扮的女孩子。”他紧张地贬低初夏,好像这样做,能获得安全感。 “真的?”赵商祺表示不相信,他摇摇头说道,“我那哥们是北大毕业的,现在是外企高管,家里条件很好,他自己品味也超级好,所以他的眼光不会那么差,你肯定搞错了,明天捐款仪式是几点?” “十一点吧,要等到各个地方的记者都到村里才能举行啊。仪式结束,再大家一起吃个饭,村里都准备好了。” 赵商祺笑起来,拍了拍周飞扬的肩膀,对他说道:“眼见为实,明天早上,我们早点起来,你带我去找初夏,我要亲眼见见,我哥们嘴里的小仙女到底长什么样。” 赵商祺为自己的智商感到满意,高兴地笑起来。 周飞扬看他一眼,见他一幅纨绔子弟的样子,心想着这位富二,真不知是来扶贫捐款的,还是来泡妞的? 不过他这花花太子的模样,初夏肯定看不上他,所以,周飞扬也放心了,内心不再紧张,对赵商祺笑着说道:“好,你早点睡吧,我明天一早带你去找她。”想起刚才刻意贬低初夏的话,内心又有些羞愧。 “够哥们。”赵商祺拍了拍周飞扬的肩膀,然后睡了。 周飞扬呢,躺在床上,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出初夏的大眼睛,如同雪梨上的黑籽,异常动人。他不知道自己内心怎么回事,过了很久才睡过去。 不过大半夜,赵商祺肚子疼,要上厕所,他面色苍白如纸,捂着肚子起了床,摸黑出了宿舍,几分钟后,找了一圈没找到他理解中的厕所又回来了,他拉亮昏黄的电灯,推醒周飞扬,额头上因为痛苦已经满了黄豆大小的汗珠,说话都结巴了,“小,小周xx,我肚子疼,厕所在哪里?” 周飞扬立马坐了起来,他硬着头皮带着赵总去上他那个魔幻的厕所,到了厕所他朝门口指了指,赵商祺极快地闯了进去。 周飞扬想了想,便伸出双手捂上耳朵,果然,三秒钟后,赵商祺鬼哭狼嚎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他妈的也是厕所?!这他妈的能是厕所?他他妈的怎么可能是厕所?!” 他捂着肚子三步并作两步的,又跑又跳地出来了,满脸的震惊愤怒还有恶心。 周飞扬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冷静地对赵商祺劝道:“赵总,村委会的厕所就是这样的。我们白云村是真的很落后很贫困,不然你爸也不会叫你来捐款了。” 赵商祺抱着肚子在原地打转。 “村里有公共厕所吗?快,带我去公共厕所!”因为腹痛如绞,他咬着牙,用的是命令的语气。但声音很小,因为全部力气都用来控制要一泻如注的菊花了。 周飞扬只好遵命,两个人小跑着走出村委会,赵商祺捂着肚子一路狂奔,不停地催促周飞扬快点再快点,十分钟后,到了村委会的公共厕所,周飞扬又指了指,第二次捂住了耳朵, 赵商祺猫进厕所,果然,三秒钟后,再次响起他的鬼叫:“这他妈的是公共厕所?!就两块砖搁地上,里面一堆屎!那屎有人手臂那么粗!这他妈的能是公共厕所?!” 他跳着出来了,肚子疼得让他伸出手,猛地掐住了周飞扬的脖子,对他铁青着脸命令道:“快,带我去村长家!村长一般是村里条件最好的人家,他家厕所肯定好!” 周飞扬的脖子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眼看着人要闭过气去,他刚想反抗,赵商祺已经闪电般地收回手,因为痛苦让他必须捂着肚子,跳着脚,往村长家一溜小跑。 周飞扬只好拼命跟上他狂奔般的步伐。 到了村长家,好不容易叫开村长的门,赵商祺冲进厕所,周飞扬还没有来得及和村长解释,赵商祺又冲了出来,哭嚎着大叫道:“这他妈的能是厕所?就两块木板,旁边还有几头大肥猪!我要蹲下去,那猪肯定要咬我屁股!这他妈的能是村里最好的厕所?爸,我要回北京,我要回北京,我受不了了!” 他捂着肚子跳着脚,在月光下朝着北京哭喊的模样十分可怜又可笑 周飞扬只好从村长家找出一个黑色袋子,对赵商祺好声好气地劝道:“赵总,要不先在袋子里解决吧,那边有一片竹林,我替你站岗,没人看见的——” 然而,周飞扬话还没说完,赵商祺痛得蹦蹦跳跳,脸色已经白得像死人,汗如同下雨一样,然后,一阵“砰砰,啪啪”的声音响起了,他突然不动了,呆呆地看着周飞扬。 一阵屎臭弥漫开来,赵商祺的裤管里有液体渗出。 赵商祺哭着脸说:“完了。” 哈哈哈,哈哈哈,周飞扬突然想放声大笑,不过为了明天那五百万,他逼着自己快速低下了头,然后快步跑出村长家,跑出去很远,才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他第一天进村只是掉粪坑,这个赵总居然拉裤裆了! 他原以为自己是进村最可怜的人,现在看来,赵总才是最可怜的,他的娇气卫生还有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他坚持一定要找一个他勉强能上的厕所,结果逛遍了白云村所有的最好厕所,白云村让他失望了,哈哈哈,哈哈哈。 第四十三章 不过如此嘛 (四十三) 等到周飞扬恢复平静,能够完全在可怜的赵总面前控制住自己脸上的笑,他才定定神,重新走回村长家。 赵商祺已经洗刷干净,穿上了村长的衣服和裤子,松松垮垮的白色老汗衫,再加上一条老汉裤,他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坐在那里,郁闷地用手捂着脸。 周飞扬强忍笑意走到他面前,对他好心提醒道:“赵总,已经凌晨两点了,现在回去睡觉吧,不然明天没精神。”一阵风吹过,不远处的夹竹桃树丛,如同波浪般摇曳生姿。 赵商祺站起来,仿佛失了魂一般,喃喃地说道:“我活到二十多岁,从来没有屎拉裤裆过!我妈说我是一个很特别的孩子,从生下来到长大,哪怕是几个月大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有尿过床,唉,一世英名,居然毁在这个贫困村!” 周飞扬又觉得好笑,他闪民般地低下头,拼命想控制住,他是个有职业操守的村支书,一定能忍住不笑,除非是忍不住,现在就是他忍不住的时候。所以他在那里无声地笑着,双肩剧烈地抖动。 赵商祺自言自语着,突然想到什么,立马停住脚步,扳住周飞扬的肩膀,然而,看到小周xx脸上泛滥的笑意,赵商祺小脸一白,仿佛猛然间受到剧烈的创伤,定了定神之后,他对他严厉无比地说道:“记住!今天晚上的事,不许说出去!否则——”他用xx得死人的眼神瞪着周飞扬,周飞扬会意,以同样认真严肃的诚度点了点头。他知道如果他说出去,爱面子的小赵总会灭他满门。 他干脆耸耸肩,对他说道:“如果你不放心,你现在就可以xx人灭口。”原因是他知道得太多了,哈哈哈,哈哈哈。 赵商祺信任地笑了。 周飞扬为了安慰他,便把他进村第一天被大白鹅撵,掉粪坑的事说了。果然,拿别人不开心的事开心一下,是最好的治愈方法。 赵商祺笑了起来,原本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红晕,他对周飞扬说道:“小周xx,真是难为你了,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呆两年,我呢,明天捐款一结束,我就光速回京,这地方太可怕了,简直是生存挑战哇!” 听到小赵总这样说,周飞扬内心一阵针扎般的难过,烦恼如同沉重的铅门,重重压在他的心头。 他想了想,对赵商祺说道:“白云村也有值得留恋的地方,我当时有机会离开的,但后来舍不得走,这里的百姓很朴实,这里的风景很美丽,明天早上我带你转转你就知道了。另外,今天晚上的事对我感触也很深,等赵总的钱到位了,我第一时间就要把白云村的所有厕所来一个厕所革命,全部用上蹲厕的马桶或者是座式马桶,保证和城里一模一样,这样赵总下次来了,就不会这样了。”其它的慈善家也来了也不会吓跑了。 赵商祺折腾了大半夜已已经累了,老村长的衣服都是裤脚袖子宽大的,夜风吹得他直哆嗦,他打了一个呵欠,拍拍周飞扬的肩膀,两个人回村委会睡觉去了。 不过第二天,赵商祺又恢复到了生龙活虎的样子,仿佛昨晚的糗事他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精神焕发的他推醒还在熟睡中的周飞扬,周飞扬太累,睡得如同昏死过去一般,赵商祺就坚持不懈地加大力度推动着。 所以等周飞扬睁开眼时,赵商祺已经一身西装,油头粉面的样子,对着他咧着一嘴大白牙在笑,他挑挑眉毛,对他小声提醒说道:“别忘了,带我找初夏去,我一定要去看看!” 周飞扬还很迷糊,人也很疲倦,浑身的骨头痛得好像散了架,他闭着眼睛对赵商祺说道:“要不捐款仪式结束再去找吧,一会各地的记者要来,我是村里的支书,我要负责接待。”今天他会比昨天还要累,会像一个陀螺似的忙得团团转。 赵商祺沉下脸来,咬牙威胁道:“哎哟喂,小周xx,你分不清主次啊?我问你,我重要还是那些小记者重要?你敢不把我招待好,我马上带着我的巨款回京!” 有钱能使鬼推魔,更何况是人起床。 所以看在钱的份上,周飞扬只好起了床,两个人洗漱了一番,老村长送来了早餐,赵商祺饿得肚子咕咕叫,但想着昨天晚上的可怕经历,他可不想在这鬼村再经历一遍,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绝对不进食,因此,他摇摇头,看一眼,皱眉说道:“这乡野旮旯,能有什么美食,肯定很难吃了。” 周飞扬反倒吃得很香甜,看着小赵总笑了笑,他为什么不吃,他当然知道原因,嘿嘿,因此,也不说话,继续大口大口地吃,赵商祺在一旁流口水,但是他坚持不吃。 周飞扬心想,一个人与一个地方,也是讲有缘无缘的,他可能与白云村有缘,所以他能吃出食物的香气,上得惯那可怕的厕所,小赵总无缘,所以发现不了村子的美好存在。 两个人吃过早餐,就出发了。赵商祺东瞅西瞧,简直急得像只猴子。 十分钟后,两个人到了白云村小学。当时,初夏正在教室里上课,两个男人就站在教室的窗户那里往里探看,很快,初夏发现了他们,便安排学生自习,微笑着走了出来。 初夏今天穿的比较朴素,是周飞扬最喜欢的那一身暗蓝色的衣服,上面有白色的小碎花。这是周飞扬最满意的一身衣服。 赵商祺却闭上眼睛,表示村姑的打扮实在是太辣眼睛。 初夏走到他们面前,也不知怎么的,周飞扬想起赵商祺的打算,他居然同意带他过来看初夏了,内心不由一阵羞愧,脸上也火辣辣的发起烧来,如同东边的云彩。 初夏一双秋水般的大眼睛探询地看着周飞扬。 周飞扬只好红着脸介绍道:“这是赵总,北京来的大老板,我带他来村里小学看看。” 初夏会错了意,以为周飞扬带赵商祺过来是一片好心,为了说服大老板捐资助学改善学校的条件,因此兴冲冲地带他们逛了一圈校园,把小学急需要改善的地方都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学校的后面是一片松林,一阵风吹过,松涛阵阵,三个年轻人静静站在那,倾听了一会松声,初夏笑道:“听这松涛声,可以洗掉十年的心上尘埃。” 赵商祺又被雷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看了初夏一眼,想这村姑怎么突然不说人话呢。 周飞扬笑了笑。赵商祺听不懂初夏的话,周飞扬却不用解释也能明白,白云村大自然的美景,可以净化人的灵魂,洗涤内心的尘埃。所以初夏会说,松涛声,能洗涤十年的尘埃,她这话是有出处的,在古代,文人墨客认为,松声,涧声,山禽声,夜虫声,鹤声,琴声,棋子落声,雨滴阶声,雪洒窗声,煎茶声,这些事物顺其自然的灵性、谦谦君子的风范能够净化灵魂,所以有“雨声一夜洗尘埃”“轻纨不动清风在,况有松声醒醉心。” 赵商祺留学美国,可能对于传统文化不是很了解。 半个小时后,初夏回教室上课,周飞扬和赵商祺走出来。 赵商祺扁扁嘴,毫不客气地评价道:“不怎么样嘛,就是一个村姑,说话也神神道道的,不说人话,连普通美女都算不上,穿着也土,打扮也土,我那哥们真是瞎了眼,居然两年了,还念念不忘。无法理解,无法理解。” 周飞扬立马不高兴了,心里气愤如同点燃的火苗,这次赵总的巨款也不能改变他的心情,板脸训道:“赵总,一个人不能光看外表,初夏是灵魂有香气的女子,你想她北大毕业,不留在北京,却愿意在这种地方支教,是不是很伟大!” 赵商祺笑话道:“你周飞扬,小周xx,上海的公务员不当,跑到这里来当扶贫xx,不也很伟大吗?” “那性质不一样,她是自愿的,而我是被迫的。”周飞扬的还在拼命维护初夏,一张俊脸红得如同秋天的柿子。 这个时候,村里孩子课间休息,听说北京的大老板来了,纷纷跑出教室来探看,一个小男孩以火箭般的速度热情地跑向赵商祺。 第四十四章 村里大冒险 (四十四) 周飞扬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担心是外面的记者来白云村了,所以立马接起来,果然是一个记者,他便走到一边忙着招呼去了。 赵商祺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阳光如同粉尘似的,在他的身体四周轻舞飞扬。脸上黑黑的小男孩,笑嘻嘻地走到赵商祺面前站定,歪着头看他。 赵商祺看了他一眼,没往心上去,拿出一根烟开起抽起来,他继续想着心事,打算捐款仪式结束,他就去长沙,在长沙一定要玩几天,因为听说长沙的漂亮妹子多,他得去追几个。 入了宝山岂能空手而归! 小男孩双手一伸,对赵商祺热情如火地说道:“给!” 啥?赵商祺想着自己的心事慢慢接过,以为小学生给他的是什么礼物,结果低头一看,居然是两只大蛤蟆!而且是活的,正在鼓着眼睛,肚皮在他的手心里一动一动的。 天啊!赵商祺就算是一个男人,都快吓晕了,这癞蛤蟆有一个成年男人手掌那么大,湿湿的,滑滑的,热热的,而且非常丑陋,非常可怕,他吓得眼睛一闭,像个女人似的尖叫一声,就扔了。 不过扔了之后,仍然长时间地不敢睁开眼睛,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他不停地甩着两只手,然而,他的手心,仍然是那种湿湿的滑滑的热热的恶心感觉。 孩子们哈哈大笑,那个小男孩还在对着他解释说道:“那是药!你可以吃它的肉,吃完肉,它的皮还可以晒干卖到药店,全身都是宝,我们平时就逮着它吃,拿它的皮卖钱。”孩子是真心实意地献宝,因此,仍旧微笑着向前一步,对赵商祺说道:“你刚才没抓住它,让它跑了,我给你再抓两只!”热情得让人受不了。 “不要!你别过来!”赵商祺像个女人似的苍白脸大叫,一直在甩手,神经质地想呕吐。太他妈的可怕了!这什么鬼地方!脸脏得像煤块的小屁孩居然拿着活的大癞蛤蟆当礼物送给他?!他活这么大,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面!这他妈的也能叫礼物,这是炸弹! “你别怕,它又不咬人。”那个小男孩往赵商祺身边的草丛里走去,刚才两只大癞蛤蟆被赵商祺扔掉后,就连叫带爬地跑路了,但是,这乡村,癞蛤蟆多如恒河沙数,只见那小屁孩身子一蹲,闪电般地伸出手,脸上带笑,然后站了起来,手上已经是一手一只。 赵商祺只差没看傻,手上的烟早连着癞蛤蟆一起扔掉了。 最可怕的是,小男孩像是笑朵花,又向赵商祺走过来。等走近了,就一个劲地往赵商祺手里塞:“你拿着,别客气,我再去逮啊,唉呀,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也像妹妹陀似的胆子小,你放心,它很听话的,晚上还能吃蚊子呢,初老师说过,它是益虫!” 小男孩热情得无法用语言形容,赵商祺吓得连连后退,脸色苍白如死人,他求救似地寻找忙于打电话的周飞扬,可怜兮兮地惨叫道:“小周xx,小周xx,快叫那小屁孩滚开,快点!” 癞蛤蟆“哇哇”地叫着,向赵商祺示威。 周飞扬忙着和外面的记者互相进行商业吹捧,没功夫管赵商祺怦怦狂跳的小心脏。 赵商祺呼救失败,眼看着那癞蛤蟆一次又一次以闪电般的速度靠近自己,它们鼓着眼睛,哇哇的叫着,肚皮一鼓一鼓,要多丑陋有多丑陋,有多恶心有多恶心,赵商祺惨叫一声,闪电般的转过身,像只兔子似的疯狂逃窜了。 听到赵商祺的惨叫,周飞扬才抬起头来,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看了一眼那真心实意要热情招待大老板的小男孩,哭笑不得,然后冲着赵商祺的背影喊道:“赵总,你要去哪啊?这捐款仪式马上开始了!” 然后,周飞扬开始追赵商祺,小男孩瞅着手上可爱的礼物没有送出去,那怎么成,乡下的孩子最诚心实意,热情朴实,因此抓着那两只巨大的癞蛤蟆也追了上去。 因此,当周飞扬喊赵总的时候,赵商祺回过头来,就看到周飞扬的后面,那个魔鬼般的小男孩抓着两只大癞蛤蟆向他扑过来! 赵商祺再次惨叫一声,肩膀抖了一下,再次没命地跑起来。 这样三个人,一个跑,两个追。 时间过去了半个小时,绕着白云村跑了两圈,小男孩终于放弃了,抓着大癞蛤蟆伤心地回学校上课去了。 周飞扬又有电话打进手机,他只好站在距离赵商祺不远的地方接电话,一边接电话一边拿眼睛盯牢他,确保这个小赵总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因为他在钱在,这可是一座活的大金山,不能让他跑了。 赵商祺看到小男孩终于不用给他送可怕的礼物了,他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额头渗出黄豆大小的汗珠。 可是好奇怪,前面有一根黑色的木棍呆呆地立着,他急促地喘气,用手擦汗,盯着那根黑竹棍看了看,想着这天天大太阳的,这木棍怎么立在这干得如水泥路的地面上,而且能够长时间保持一动不动? 他又瞅了一眼,这一眼吓得魂都差点没了,那是一条两米多长的蛇!那蛇头向他的脸探了探,然后“丝丝”吐出信子。 “妈啊!”赵商祺刚歇息下来,如今又受此惊叫,便控制不住地再次惨叫一声,又闪电般的转过身没命地跑起来。 他从小生在北京,长在北京,对于他来说,只有去动物园,才能看到蛇,在动物物也只能看到大蟒蛇,这种乡村的蛇,只在书本里看到过,所以第一眼把它认成了木棍。 两米多长的黑色大蛇昂首立在那里,与他长时间静静对峙,他居然眼瞎把它当成了木棍。 这次比上次的癞蛤蟆还要充满恐惧!毕竟蛇和癞蛤蟆不是一个量级的,赵商祺跑得更快,两条腿如同车轮胎,蛇就是这样的动物,你不跑,它也就走了,你一旦开始跑起来,它便要追着你咬! 所以赵商祺跑的时候,那条蛇也开始追他了,蛇盘旋着前行,如同闪电,仿佛疾风,长长的身体拍打着路面,发现一阵“啪啪啪”的响声。听到那可怕的声音,赵商祺只差没晕过去。 他压根没想到,他来白云村捐款做慈善,居然活成了生命大冒险。 活这么大,第一次被那么大一条蛇追。女人追他让他快活到销魂,大蛇追他,让他恐惧到销魂! 周飞扬听到赵商祺的惨叫抬起头来时,就看到村里已经上演一人一蛇追逐的恐惧大戏,对于蛇,他也是没招,内心同时非常害怕,如果小赵总被蛇咬死,五百万的慈善捐款估计要黄了。 因此,周飞扬一颗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边急急跟在蛇的后面,一边慌乱地给村长打电话:“叔,你快叫人来!最好会抓蛇的,小赵总被大蛇追了,好可怕!在水塘家后面。快!” 赵商祺在鬼哭狼嚎,“周xx,周xx,你别撵蛇啊,它知道你在撵它,跑得更快了,我他妈的跑不动了!” 第四十五章 火速离开 (四十五) 最后,赵商祺力竭声嘶,摔倒在了三堆热腾腾的牛屎上面,他扑在屎上面痛苦流涕:“爸,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呜呜呜,呜呜呜——” 村长带着会捕蛇的村民,将黑蛇打死了。 周飞扬走上前扶起赵商祺,一身牛屎臭的小赵总几乎把他熏晕过去,周飞扬对他解释道:“湖南这边蛇多,特别是大山深处的农村,漫山遍野都是。你小时候有没有学过一篇课文《捕蛇者说》‘永州之产异蛇,黑质白章,触草木尽死——’”永州就是我们湖南的。” 赵商祺听到“触草木尽死。”只差没吓晕过去,惨叫道:“它刚才碰了我一下,我会不会死!” 老村长立马安慰道:“不会的,它没有咬你。” 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赵水塘冷冷地说道:“刚才好像是五步蛇了,你走五步试试,如果走了五步没死,可能没事。” 赵商祺不敢走,眼泪已经如豆子般,“啪啪”地往下掉。 老村长瞪了赵水塘一眼,安慰道:“不可能是五步蛇,五步蛇很小的。” “成大成精的五步蛇咧。” 周飞扬听不下去,看着傻站在原地不敢走的赵商祺,刚才推了他一下,这小赵总已经吓得没有智商了,把民间的传说当真。果然,小赵总往前跌着走了五六步,鬼哭狼嚎中突然笑了,因为知道没被五步蛇咬。 不过他看着自己一身的黑色大便,对周飞扬恼道:“捐款仪式还有多久开始?我要回北京,快点,提前开始!” 周飞扬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只好微微笑了笑,说道:“快了,我带你去洗澡换身衣服,这样,也差不多到了开始的时间了。”刚才电话得知,外面的媒体记者都到了白云村,村里空前的热闹。 不过这个赵总确实非常可怜,进村两天,昨天晚上被厕所臭到拉在裤子里,今天被大癞蛤蟆吓,被大蛇追,比他当时进村还要可怜。 周飞扬内心确实有些同情。白云村作为国家级的贫困村,生存条件恶劣啊。 最后,赵商祺又扒拉了美好集团一个高管的正装,参加了捐款仪式。 那个高管是一个小个子,因此,他的衣服穿在一米八的大个子赵商祺身上,赵商祺站在那里就好像大人穿了小孩的衣服,一条裤子,活生生被他穿成了七分裤,好像小仓鼠的衣服穿在了大象身上。 不过,因为身材好,模样帅,所以整体看上去反倒在正经严肃之外,显得非常时尚潮流,让他的形象更加增添了几分,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不过,经过了村里的大冒险,赵商祺已经惊惧交加,只想火速离开这个鬼地方。今天整整一天,接受了昨天晚上的教训,他到了中午,也没吃过一口饭,肚子饿了就喝水,现在已经头晕眼花,四肢无力,估计是长时间不进食导致的低血糖。 这村里的厕所让他不敢进食,为了避免上厕所,他只能控制自己的进食量。 因此,赵商祺盼望着捐款仪式结束,火速离开。他讲话只讲了三句话,无非就是回报家乡回报社会。周飞扬讲话时说得有点长,赵商祺站在他的旁边,恨不得伸手把周飞扬的骨头掐成石灰粉。 所以等到捐款仪式结束,他和周飞扬合影,和老村长合影,和村民合影,被媒体不停地拍照,俨然一个明星,他也没有多高兴,勉强露着个苦瓜笑脸,如同霜打的茄子。 当周飞扬收到银行的信息,五百万已经打入了他们白云村的集体帐户上,他激动地向所有人宣布这个消息时,大部分人欢呼起来。 超商祺松了一口气,因此,他终于完成了任务,可以火速离开这个可怕的村庄了。 因此,当周飞扬和老村长热情地挽留他在村里多住几天,收看他们为他精心准备的各式节目时。赵商祺以他身体不舒服为由火速地离开了白云村,到了镇上酒店,他以光速进了酒店的厕所,在里面呆了两个小时才出来。 等到他上好厕所。洗了澡,吃了饭,赵商祺便在美好集团其它高管的陪同下回长沙,到了长沙,长沙分公司的小经理带着他召集来的豪车和人员离开,在北京工作的高管则回北京。 赵商祺却早有打算,因此,当大家准备分头行动时,他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回北京的高管看到他,对他问道:“赵总,跟我们回京?” 赵商祺笑了笑,刚才车子开进长沙时,他瞅了几眼,长沙的妹子确实白白嫩嫩,娇小泼辣的,非常带感,他打算不走了,要在长沙多呆几天,因此,他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没来过长沙,要在这里多玩几天。” 对于这个二世祖的打算,其它随从心知肚明,他们互相看几眼,然后一个领头的高管说道:“那好吧,我们就先回去了,我们会向董事长汇报这一趟的行程的,赵总,你也要记得给你爸爸打电话。” 赵商祺点点头,微笑说道:“那是自然,自然。” 送走了身边所有的随从,他成了一个人,从此自由自在,天高皇帝远,老头子也管不到他,赵商祺便找了一家五星酒店住下,然后去了一家高级的发艺店,把头发染成了一头奶奶灰,据说现在最潮的颜色,再买了一身皮衣皮裤,之前的那身,长沙的胖经理倒是坚持着要还给他,赵商祺嫌弃得不得了,他的衣服被人穿过了,他还会穿吗?因此,强行送给了胖经理,自己另置行头。 忙完了这些,恢复成自己平时的模样,摇滚,朋克,重金属,终于又满血复活了。 他回到酒店舒服地泡在浴缸里,拿起手机给老头打电话,一接通就诉苦:“爸,你那老家是什么老家啊!那厕所,真是可怕,居然是一个大水缸,上面搁两块木板,我真怀疑我一脚踩上去它会碎掉!” “碎不了,呵呵。”赵震东在北京呵呵的笑,脸上都是回忆的表情,声音变得温柔。他说道,“我小时候就上的是那种厕所,用了十几年也没碎过,冬天还好,到了夏天,厕所里到处都是白色的蛆,还有绿头苍蝇,它们在你脚边爬,在你头上飞——” 赵商祺听得都快吐了,可怕的记忆又要在心头复活,他说道:“爸,那是厕所,不是美食,你还津津有味地回忆?!” 真他的是“津津有味。”赵商祺觉得自己真是文学天才,用这成语形容他爸的语气,简直绝了。 赵震东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眼睛居然有点湿,家乡的厕所是不好,比不上城里的马桶,一按一冲,干干净净,毫无异味,可是他此时此刻,却是那么强烈地怀念着白云村的土厕所,因为那里有他的童年,有他的青春! 赵震东陷在回忆中的时候,赵商祺嘿嘿笑了两声,又把他被大癞蛤蟆吓,被大蛇追的糗事说了,末了,他后怕地说道:“爸,那是极限挑战,生存大冒险,我差点小命就丢在那村里了。” “唉呀,胆小鬼,那蛇不用怕,是不是黑黑的长长的?立起来时像根木棍?” “对对,爸怎么知道?”赵商祺的语气充满崇拜。 “爸当然知道,小时候咱逮过,我告诉你,那种蛇叫臭蛇,根本不咬人,它逮着你追,是因为你之前吓到它了,所以它才攻击你,它的肉很好吃,还有菜瓜蛇,水蛇,都很好吃,长沙有道名菜,叫做口味蛇,你可以尝尝。” 赵商祺对天翻白眼,他可不敢吃蛇肉,白云村简直是蛮夷之地,菜瓜蛇臭蛇水蛇五步蛇各种异蛇,多么可怕! 他想了想,又说道:“爸,我按你的吩咐,给老村长跪下磕头了,三个,带响的,老村长可高兴可感动了。” 赵震东听着听着,也欣慰地露出了笑容。 “爸,就是五叔,他好像对你意见很大,我当天晚上去认他,想住在他家里,结果他门都没开,叫我滚。” 赵震东愣了一下,然后脸就黑了,沉默了几分钟,才愠怒说道:“由他去吧,怪我那样对他?他也不想想当年他干的好事!” 赵商祺就听不懂了,上辈子的恩怨,就像一道高数题,深奥难懂,如果老头不主动告诉他,他真的无从明白。 赵震东的话在那边响起:“张经理和李秘书已经向我汇报过了,说你打算在长沙玩几天?” 赵商祺紧张了,立马讨好地笑着说道:“对啊,爸,我在白云村差点吓死了,我实在没力气马上回北京,所以要在长沙休息几天,爸,你不会不同意吧。” 赵震东微微笑了起来,这一次,意外地显得特别和蔼可亲,他慈爱地说道:“儿子啊,这一次你表现不错,立了大功,你想在长沙玩几天就玩几天吧,爸不拦着你。” “谢谢爸!”赵商祺高兴得眉花眼笑,还对着手机撒娇,“爸,我最爱你!” 赵震东笑着挂了电话,然后看了看已经收拾得空荡荡的家,对站在一旁的老婆说道:“都和搬家公司说好了吧,马上搬家!” 许慕青点点头,含泪看了一眼住了将近二十年的高大上的别墅,对赵震东期期艾艾地问道:“儿子真的会信吗?” “当然会!”赵震东瞪了她一眼,脸上有些老谋深算的洋洋得意,“我早就计划周详,打点好了一切,虽然料到那小子肯定会在长沙玩几天,但我以防万一,还是从他前脚离开北京后脚我就开始谋划了,现在他果然要留在长沙玩几天,我布局的时间就更加充裕了,儿子哪能玩得过老子,呵呵呵,呵呵呵。” 这个时候,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进来,开始如同蚂蚁似的搬家了。 第四十六章 从此不一样 (四十六) 当赵商祺在长沙快活地玩耍时,白云村的周飞扬拿到这五百万块钱,投入了白云村紧张的脱贫工作中。 白云村里的基建太差了!从镇上到村里,一开始的盘山公路还有三米多宽的水泥路,到了后面,就只剩下泥巴路了,所谓的“村村通”,却因为村子处在半山腰,并没有实现,所以要想富先修路,他必须马上把进村的公路修起来,水泥路要修得又宽又坚实,一直通到村口,通到每户人家里! 周飞扬对着村子的集体户头,看着那上面的巨款,激动得心潮澎湃,活到三十多岁,一直觉得自己活得像沧海一粟,渺小得如同蚂蚁,可是此时此刻,心系一个国家级贫困村全村人的命运,周飞扬感觉自己总算有了价值,强烈的存在感和成就感,如同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袭进他的心脏,让他温暖,让他快乐。 此外,村里的路也要修!以前一下雨,路上就水是水,泥是泥,笑称这就是“水泥”路,去串个门,鞋底都是泥和家禽的大便,所以村子里面也要全部路面硬化,干净美观的水泥路一直铺到家门口,让村里男女老少下雨天脚上不沾泥。 简直是前人未曾实现过的宏愿呢,周飞扬想到这里,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第三,村里的厕所必须改革!不管是当时一腔怨恨地刚进村的他,还是前几天进村的小赵总,都深受这农村厕所之苦,因此,他一定要亲自进城去批量地采购大批抽水马桶,还有蹲式马桶,把村委会的厕所,村里的公共厕所,还有村民家里的厕所,都要进行彻底的改头换面,总之,争取家家都用上城里的马桶。 这些年来,白云村贫穷落后,村民们一直在痛苦的泥淖趾挣扎求生,苦难的局面急待改变,所以等村里需要开展的脱贫奔小康工作太多了。 村里的修路修桥厕所革命这些基建工作,如同房子的地基,必须先打好地基,接下来的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工作才能继续轰轰烈烈地进行下去。 周飞扬思着想着,一颗心如同石头般坚定,在每晚的扶贫工作日志填写中,周飞扬将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全部写了上去,得到上级的肯定和好评,因此,他更加有干劲了。 在赵商祺离开的那个下午,周飞扬就开了一个全村的脱贫动员大会,在会上,他普通话加上村里方言,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向村民做了工作汇报,村里人对于他的想法,也表示支持,纷纷鼓掌喝彩,脸上也都是高兴和期待的笑容,得到了村民的全体拥护,周飞扬就更加高兴了。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他和老村长一起,再加上周明初夏几个xx员,开始联系外面的路桥公司,采购公司,装修公司,有钱能使鬼推磨,立马,修路修桥厕所革命还有村里的文化广场自来水安装这些项目,在白云村锣鼓喧天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君子重诺,周飞扬自然也没有忘记自己对初夏的承诺,第二天就马不停蹄地联系了建筑公司。 下午,工程队就开着挖机水泥浇灌机等各种重型机械到了白云村小学,开始把旧教室拆除,在原来的地基上修建新教室,还有操场,田径场,篮球场。 初夏和孩子们简直比过节还要高兴,孩子们欢呼着,蹦跳着,初夏则站在一旁,红了眼睛,但她脸上是笑着的,因为不想让周飞扬看到,因此,用双手捂着脸,周飞扬站在一边微笑看着,只见初夏害羞的样子,就如同那夏天不胜骄羞的水莲花,比她平时更加的动人。 虽然教室拆除了,初夏和孩子们没法在教室里上课,但是现在正是四月份,一年里面最美丽的季节,初夏带着孩子们去山间,地头,田野,小河边去寻找春天,他们画春天的画,背诵春天的诗歌,写春天的作文。 初夏只觉得,她和孩子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这样轻松,这样充满希望。 一个人在黑暗中坚守着梦想,独行了两年,如今,初夏终于感觉自己有了分担的臂膀,那个人,就是小周xx。 周飞扬呢,则忙得像个陀螺,团团转。 初夏看到旧教室在各种重型机械的作用下,一天时间就拆除了,然后第二天,新的地基开始挖起来了,路面也在平整,第三天,路面的硬化工作也开始了。短短三天时间,白云村小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接下来,新学校的建设工作在如火如荼地展开,白云村小学简直在换血重生,破败凋零如同荒地的小学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欣欣向荣的新小学。 初夏的心里暖暖的,仿佛整个人泡在温泉里。她想找个机会感谢周飞扬,当面对他说声谢谢,然而,小周xx太忙了,仿佛整个村的人都需要他,而且外面的人也需要他,他一天到晚,忙得见不着人影,无奈之下,初夏也只好默默地等待,有时候在村里看到一个相似的背影,惊喜地追上去,却发现并不是小周xx,初夏未免失望。 时间一天一天这去,这一天一大早,东方的天空射出玫瑰色的霞光,周飞扬要出发去长沙城里大采购,他约了周明一起去。周明是个90后,有一双闪亮的大眼睛,说话时,脸上总是带着笑,周飞扬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听村里人说,周明年轻时在广东那边打过工,在村里也算见多识广的,所以周飞扬要出去办什么事,总是带着他一起,两个人都年轻,也说得来,所以很快成了好兄弟。 不过这一次,周飞扬去叫周明时,周时却不肯去了。周飞扬愣了,意外得好像平地走着突然摔了一跤,他对他问道:“是去长沙城采购马桶,这厕所革命,可不是光嘴上说说的,只有把厕所这件事解决了,以后才会有更多的大老板来我们村。你干嘛不去,是有什么事吗?”他甚至想,假如不是白云村的厕所那么吓人,赵总也许会多在村里呆几天,也许,和他睡了几觉之后,能再捐一个五百万!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不是夫妻,同一个宿舍睡出来的感情也不一样嘛。 周明却笑了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对周飞扬有些结巴地说道:“小周xx,我不去,我要忙着相亲呢。”神态溢满期待和幸福。 周飞扬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周明看到他,年轻的脸就红红的,如同新娘的盖头,他也猛地想起来周明这个年纪,在农村算是大龄男青年,他能够结婚成家,是他爸老周最大的心愿! 周飞扬点点头,表示理解,又伸手拍拍周明的肩膀,对他说道:“那是不能耽误你,毕竟现在找个妹子结婚不容易。”一时间想起自己还是条单身狗,不由有些心酸。 唉,他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可怜的单身生活,马娜自从上次他决定留村挂断了电话,就再也没有联系他,他曾经鼓起勇气多次联系她,都联系失败,大概是她再一次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入了黑名单吧。 看到周飞扬好像在想心事,周明叹了口气,对他解释说道:“唉,小周xx你不懂,现在相亲哪有那么容易,妹陀的条件一大堆,又是房又是车,见面礼要一万一,万里挑一,彩礼至少要十万起,唉,也不怪她们,谁叫现在男多女少,别说年轻的妹妹陀,离了婚的女人都是抢手货咧。我去相亲,也是让老头子高兴一下,我们家这条件,多半不会成功。”周明虽然有期待,但语气里一点信心都没有。 “怎么会,你长得帅,又有主见,人又踏实肯干,肯定会成功的。”周飞扬鼓励了一翻,便自己叫了另外一个村里小伙去长沙采购了。 然而,他刚走到村口,就听到一个苍老疲倦的声音:“xx,小周xx——” 周飞扬愣了愣,回过身来,就看到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老大娘朝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好像随时会跌倒似的,他眯起大眼看着她,有些面生,好像没见过,周飞扬心中纳闷,迎了上去。 大娘是谁?如果是村里人,他怎么没见过,难道是隔壁村的? 第四十七章 寻找儿子 (四十七) 来的人是赵水塘的老婆,因为长年卧病,所以周飞扬没见过她。 周飞扬扶着老人在村口的石头下坐下,对她温和地问道:“大娘,你找我什么事?” 此时此刻,山花浪漫,如里野火,一阵阵凉爽的春风吹来,非常的舒服。 不过,尽管白云村的自然美景目不暇接,周飞扬却无心欣赏。他心里有些焦急,白云村在穷乡僻壤,进一趟长沙城至少要两天一夜!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找到好的公司,采购到又好又划算的马桶,这样白云村的厕所革命才能轰轰烈烈地进行下去咧。 忙完这些,他还要给村里安装自来水,然后针对四十七户贫困户,召开脱贫创业大会,问问他们对于脱贫有什么想法,只要是走正道又确实可行,他一定会在资金上扶持,甚至技术上扶持也可以,他可以去长沙去省里甚至去北京上海请专家来村指导。 因此,他可没有时间陪老大娘唠磕。 赵水塘的老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身体虚弱的她,今天趁水塘不在家,鼓起勇气强行支撑着走出家门,她已经几个月没有出来过了,一看到太阳,就头晕目眩,但一个强烈的信念支持着她,坚持着走到村委会,到了村委会看到门上一把锁,她向路过的人打听,才知道周飞扬出村采购去了,因此,一路追到了村口,幸好运气好,让她追到了。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周飞扬,对他自我介绍道:“小周,书,xx,哦,哦是赵,水塘,他堂客。”因为虚弱,说话都不连贯。 原来如此,周飞扬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赵水塘老婆又喘几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周飞扬说道:“我身体不好,一直躺在家里养病,天天恰药,所以小周xx你没看到过我咧。” 周飞扬点点头,笑了笑,他也听说过赵水塘有一个生了大病的老婆,长年卧病在床,赵水塘家就是因病致的贫。 也因为这个缘故,赵水塘是村里出了名的贫困户。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老婆,确实瘦得像纸片人,鸡爪似的手,多说两句就喘气不均,大汗淋淋,面色如同蜡一般黄,身子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总之,任何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病了多年的人。 “大娘,你得的什么病啊,我带你去城里看看?”周飞扬是一个热情善良的年轻人,他心想,如果能断了病根,彻底治好,也许赵水塘家就能脱贫了。 “不了,不了,我这病是心病,想儿子想得发疯咧,所以害了病,治不好的,呜呜呜。”水塘老婆立马摇手,眼睛瞬间红了,眼泪也如同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周飞扬急了,对她立马劝道:“大娘,你怎么哭了?你么要(不要)哭啊!”他已经能比较顺利地运用这边的方言了。 这夹着方言的安慰温暖了水塘老婆,她马上笑了,慈爱地看周飞扬一眼,对他说道:“我虽然没出过门,但听他人港,你是个好xx,今天看到,果然是好xx!好人!” 周飞扬被夸得心里暖暖的,冲着老人笑了笑。 水塘老婆慈爱地看着他,眼泪如同两条小河,她喃喃地道:“我的大宝,如果还活在这个世上,年纪也和你一般大了,呜呜呜,小周xx,我来找你,是想找到水塘那北京城里的侄子——” 周飞扬愣了愣,她的大宝?北京城里的侄子?赵商祺?看到老人泣不成声,一个劲地伸手抹泪,他只好说道:“大娘,你不要急,慢慢说,把事情港清楚,我能帮忙的肯定帮。” 水塘老婆才又抹抹泪,止住哭声抽噎说道:“哦来找你,是想要你找我那个侄子,我也没见过,但我晓得他来村里捐款,xx你肯定看到过他。” “看到过,他叫赵商祺,和水塘叔长得还有些像,来村第一天就去你们家认水塘叔了,只是当时,水塘叔很生气,不让他进屋里咧。” 水塘老婆点点头,哽咽道:“我晓得这件事呢,我晓得,我当时劝水塘,他不听,有么子用啥,所以我只能自己来找你,我想找到那个侄子,他和他伢老子是北京城里的大老板,外面认识的人多,我想麻烦他们,帮我找我屋里大宝咧!现在毛得消息,我想死也不敢死,怕大宝回来找不到我咧,如果大宝死在外头,我也去死咧,如果大宝还活着,麻烦他带个诱,就港他屋里娘老子想他想得得病了咧,呜呜呜——” 原来如此,周飞扬也听村里人说过,赵水塘老两口原本有个儿子,但是赵水塘火气大,一直对儿子非骂即打,所以十八岁那一年,儿子跑了,从此就失去了联系,到现在也没回村。 村里人都说大宝死在外面了,按照村里人的逻辑,如果还活在这世上,赵大宝肯定早就回来了。 周飞扬看到病骨支离的老人,心里一阵发酸,也想起了自己远在上海的爸妈,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哽咽道:“可是大娘,小赵总他,五天前,就离开了。” 什么?水塘老婆抬起头来,听到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她苍白如同死人的脸上涌现绝望,受烫般地从石头上站起来,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马上会死去一般。 周飞扬吓坏了,立马跟着站起来扶住她,安慰道:“大娘,你别急,虽然赵总走了,但我有他电话,我电话里对他港塞,要他帮你找大宝好不好,你先回屋里去,把大宝的照片找一张把(给)我,我再想办法托人去找,现在资讯发达,肯定可以找到!” 水塘老婆才感觉好受了一点,她连声地说着:“谢谢,谢谢xx。” 这样,周飞扬扶着水塘老婆回了她的家,然后要了一张大宝的照片。 他拿着那张照片看了一眼,心里真是滋味杂陈,这张照片还是赵大宝小时候的黑白照,这可怎么找?他只好让水塘老婆找到他家的户口本,把上面赵大宝的身份证号码拍了照,然后才忙自己的去了。 从此,他的肩上除了扶贫,又多了一项任务,那就是找赵大宝。 第四十八章 有人干架 (四十八) 周飞扬去了长沙一趟,终于找妥了一个公司,由他们负责白云村整体的厕所革命,他带着公司的团队回村。 队伍如同一条长龙浩浩荡荡,他们现场视察,然后与村里签订合同,周飞扬付第一批款项,前前后后,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周飞扬黑了很多,瘦了很多,但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兴。 这个时候,村村通的公路已经修到了半山腰,距离白云村的村口不远了,村里的水泥路也正式变在了真正的水泥路,总之,一切都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村里男女老少看到小周飞扬的,都打心眼里喜欢他敬服他,远远地就向他笑着打招呼。 白云村小学呢,新的教学大楼已经建了起来,总共有三层,不但有六个教室,而且有图书室,二楼有食堂,三楼有电脑室,会议室等等,总之,不但能容下四十多个留守的学生,就算学生数量比现在多十倍,也能容下来。 初夏非常满意,看着渐渐成形的新教室,宽敞的房间,明亮的玻璃窗,崭新的铝合金教室门,她的心里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周飞扬也支付了白云村小学建设的第一批款项。 此外,他开始请外面的建筑公司进村,开始改建村里的文化广场,村图书室,盖村委会大楼,总之,一天到晚,村里忙前忙后,非常的热闹。 另外,响应上级的号召,他必须给贫困户进行危房改造。上级xx要他做到基建与扶贫两份工作,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因此,周飞扬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召集了全村的47户贫困户,开起了脱贫动员大会,对他们提到了要进行危房改造,告诉贫困户们,如果觉得自己的房子需要整修的话,就可以写申请。贫困户的危房改造,由政府牵头,由村委负责,只要确实有需求,贫困户大概每户只需出几千块钱,就能获得一栋宽敞明亮的新住宅。 院子大,建筑风格洋气,有专门的设计团队负责,就和城里上千万的别墅一样呢。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贫困户们都兴高采烈,如同过节一般兴奋,有些房子勉强还过得去的,也削尖脑袋绞尺脑汁找着理由提交了申请。 现在在农村,盖个房子至少也要二十万,而政府托底,自己只要出几千块钱,这是多么美的事情,贫困户们纷纷感叹生在中国真好,当贫困户也要当中国的贫困户!投胎果然是门技术活! 周飞扬收到了46户申请,也就是说47户贫困户,只有一户没有提出申请。此外,听说村里其它不是贫困户的家庭,非常眼羡这样的福利,阴阳怪气地表示,今年七月份的贫困户调整,一定削尖脑袋争取评上去。 周飞扬听到这些纷纷议论,也没放在心上,在会议快结束时,他告诉大家这些申请会进行详细严格的审批,请大家回去等消息,然后,他很快发现周明没有提交申请。 也就是说周明家是唯一没有提出危房改造申请的贫困户。 因此,散会的时候,周飞扬看到周明,便叫住了他。他整理了一下手上的申请材料,走到他面前,对他问道:“这危房改造的事,你怎么不提交申请?” 周明笑了,摇摇头,说道:“我家里的房子,是我爸两年前建的,还算是新房子,现在拆了重建,不是巨大的浪费吗,我就不给政府增加负担了。” 周飞扬点点头,想着周明真是一个不错的小伙子,他拍拍周明的肩膀,表示对他的肯定。 周明笑着看看周飞扬,给他递了一枝烟,对他高兴地报告道:“小周xx,上次你去长沙采购,我不是去相亲了吗?我告诉你,成咧。” “真的?!”周飞扬笑起来,打心眼里代周明高兴,现在别说白云村,就是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他们这种大龄剩男简直不要太多,所以看到一个人脱单,就好像自己脱单了一样。 周明高兴得脸放异彩,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他对周飞扬喜气洋洋地说道:“相亲时,两个人都看中意了。”说这话时,周明英俊的脸庞红得像面红旗。 周飞扬止不住笑。 周明继续轻声道:“后来,我去她家玩过一次,提了几个礼盒,她也接受了,两个人聊了一会,感觉彼此印象都还不错,我打算下周请她到我们家来看看。” “应该的,该的,周明你年纪也不小了,尽快把婚事定下来。”周飞扬已经像一个操心的老人,非常希望周明尽快结婚。经历了许多人事,他也已经知道,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把事情定下来,比如结婚。 周明开心地笑着,眼睛像钻石一般闪闪发光,他幸福地说道:“女孩真不错,长得漂亮,最重要是也不嫌弃我,我告诉她,我现在在城里没房,也没有买车,家里还欠下了一屁股债,她居然也同意交往,还说,我们都年轻,只要肯吃苦,肯定日子能越过越好,以后车啊房啊都会有的。” 周飞扬高兴得拍拍周明的肩膀,又有些羡慕沉浸在热恋中的周明,他对她说道:“这样的好妹陀,现在就像沙漠中的珍珠,非常少见了,兄弟,你一定要待人家好,争取早点结婚啊。” “对对,毛错,我也是这样打算的!如果下周她到我家看了看条件,同意的话,我五月一号就打算在村里办婚事。” 也就是说,四月相亲认识,五月结婚,这种事如果换在城里,别人肯定不会相信,不过这种事在农村很常见。周飞扬来村里也时间久了,因此见怪不怪了。 “好好,恭喜恭喜!到时一定要请我当伴郎,我送份厚礼。” 周明满口答应,兴采采烈地走了,脚步如同踩着弹簧般轻快。 周飞扬代他高兴了许久,才重新开始工作。 他坐在村委会整理审核申请危房改造的贫困户资格,外面的春风从门口吹进来,温暖舒适,已经快有初夏的美好感觉了。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个村民闯了进来,大声喊道:“小周xx,小周xx,不好咧,赵水塘在村东头打人咧!”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周飞扬愣了愣,受烫般地站了起来。 赵水塘打人?他刚才还看到赵水塘提交的危房改造申请资料,在他这一关,已经通过了,他打算填表,往上面报了,可是这个节骨眼上,他居然在外面打架。 赵水塘家里条件确实差,再说,这次得到的五百万捐款,是他的亲大哥赵震东捐的,所以理应第一时间帮他进行危房改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时候打架,如果传到上面去,对赵水塘危房改造的材料评估认定影响非常不好。周飞扬立马放下手里的材料,跟着来报告的村民急急往村东头走。 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的时候,赵水塘和瞎二狗已经扭作一团,滚在地上,打得不可开交,四周尘埃四起,赵水塘戳瞎二狗的眼睛,瞎二狗抓赵水塘的头发。二狗眼睛瞎了,水塘年纪大了,因为谢顶,已经没有几根头发了,总之,两个人,一个瞎,一个老,都在往对方的致命要害攻击。 有几个村民在那里看热闹。 “别打了!”周飞扬大吼一声,拨开人群,老村长赵槐庆这时也匆匆赶来。 但是地上的两个人仍然滚作一团,一会滚向东,一会滚向西,一会赵水塘在上面,一会瞎二狗在上面,根本没把周飞扬的话当一回事。 无奈之下,周飞扬只好亲自向前,试图拉开打作一团的两个人,然而,不但没有拉架成功,反倒被瞎二狗打了一拳,一只眼睛立马青了起来,成了乌鸡眼。 他唉呀一声退后开来,双手捂着眼睛,火辣辣的疼痛传开来。 老村长看不过眼,狮子吼般吼了一嗓子:“瞎二狗,赵水塘,你们两个再打,就取消贫困户资格!”姜还是老的辣,立马,打得烟尘四起的两个人松了手,然后像个没事人似的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身上沾着到处都是泥巴和树叶,那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老村长看了一眼瞎二狗,劈头盖脸地骂道:“瞎二狗,你还是个人吧?!赵水塘是个老人,你年纪比他轻这么多,你还跟他打架?!敬老,敬老,你不懂吗?” 瞎二狗擦擦戳痛的眼睛,对老村长委屈兮兮地告状道:“村长,不是我要找他,是他要打我咧,再港咯,我眼睛是瞎子咧,他打我一个瞎子,未必他是么里(什么)好人啊?” 周飞扬恼了,放下捂着眼睛的手,对瞎二狗铁青着脸骂道:“刚才申请危房改造的时候,你们两个人还有商有量,有说有笑,怎么出了村委会就打起来了?你们两个人的申请材料我都看了,我也都同意了,现在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打架?” 听说自己的申请已经通过xx的审核,瞎二狗和赵水塘的脸上都浮现出了笑容,赵水塘这个时候才说道:“都怪瞎二狗!一张嘴巴好像那开水,出了村委会,原本好好的,他突然告诉我,大宝十几年没消息,就是是死在外头咧,我心里难受,和他说了两句,后来就打起来了。” 原来如此,周飞扬明白过来,看了赵水塘一眼,原本一脸愤怒的赵水塘,在说到自己失联的儿子大宝时,眼圈红了。 白发苍苍,皱纹满脸,背部因为年纪大,已经佝偻成大虾米,这样的年纪,本应该是安享天伦之乐的时候,儿子却失联十多年,家里只有一个病重的老婆。赵水塘确实很可怜。 周飞扬愤怒的眼睛瞪向瞎二狗,锐利如剑,二狗不敢看他的眼睛,可怜兮兮地说道:“xx,你么瞪我咧,十几年没联系,不是死在外头,还是么里原因咧。” 赵水塘身体一哆嗦,又咬牙扑了过去了:“瞎二狗,老子的崽毛死,你咒我崽,老子同你拼命!” 两个人眼看着又要打成一团,周飞扬闪电般地伸出手,拉住赵水塘的手,眼前浮现出水塘老婆找他的情景,泪眼婆娑,面白如纸,他心里不忍,对老村长说道:“叔,你去教训二狗,我和水塘叔说两句话。” 老村长点点头,挥挥手,除了二狗站在原地,其它看热闹的村民都散了。 第四十九章 家里破产 (四十九) 周飞扬拉着赵水塘,一直走到村委会。四月底的太阳光暖暖的,照在人的身上,就好像披了一床干热的毯子。香樟树的老叶子如同下雨似的,在微风中“沙沙”地往下掉,新叶子嫩嫩的,绿绿的,从顶端冒出来,在阳光里露出笑脸。 村委会的两间旧房子已经拆除了,现在只剩下周飞扬的一个宿舍,两个人都走出了汗,周飞扬便拉着赵水塘到了自己的宿舍,又贴心地给他打来一盆热水,拿来一条新毛巾,给他擦脸。刚打了一架,一张老脸满了灰尘和枯树叶,赵水塘的样子看上去让人心疼。 赵水塘心头一暖,看了周飞扬一眼,心想着如果大宝没有死,也和小周xx一样年纪了,他内心一痛,默默地拿起毛巾洗了一个脸,然后自己去把脏水倒了,回到宿舍时,周飞扬又体贴地给他倒了一倒茶水给他喝。 赵水塘心中一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但他仍然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失去儿子的痛苦,如同酸液一般,在腐蚀他每一天的生活。 周飞扬对他认真说道:“叔,一个星期前,我去长沙采购,你屋里堂客(你老婆)来找过我。” 啥?赵水塘猛地抬起头来,一脸的难以置信,他老婆已经卧病多年在床,一年将近有十个月不会出门,所以对于周飞扬的话,他表示不太相信。 周飞扬点点头,叹口气,肯定说道:“她以为你侄子,就是那个北京的小赵总,还在我们村,想托他帮忙找你们家大宝。” “这个醒子堂客!”(这个傻老婆)“赵水塘发火大骂,但是眼睛湿了,鼻子酸了,心里也突然升起一线希望。 他其实一直想这么做的,托人寻找儿子,可是找了那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几乎要绝望了。 以前在村里,只要有一个外地人经过,一辆外地车开过,他听到消息,就匆匆找到那个外地人面前,又是递烟又是说好话,把自己儿子的名字照片给他们看,问他们有没有看到过大宝。 但是无数次希望,换来的是无数次失望,现在,他已经绝望了。心里布满苦灰,所以当赵商祺来村捐款时,他虽然有冲动想去找他帮忙找儿子,但因为绝望了多次,以及面子上过不去,一直没有去找。 没想到,他的老婆去找了。 虽然绝望,但是今天,当瞎二狗刻薄地说他儿子失联十几年就是死在外面了,他还是痛苦又愤怒,所以不顾自己老迈,也不担心打架影响不好剥夺自己贫困户的资格,和瞎二狗干起架来。 周飞扬笑了笑,对赵水塘温和地说道:“叔,你堂客一点也不傻,她做的是对的,不过小赵总早就走了,捐款仪式那天结束他就走了,你堂客七天后才来找我,她没有找到小赵总。” 赵水塘拍拍手,又喃喃骂了一句:“这个醒子堂客!等老子回去骂死她!”与此同时,内心的失望无法用语言形容,一颗心原本像颗小石子,轻轻扬起,可是现在又像抛物线,迅速地往深谷里坠去。原来因为周飞扬的话,内心升起希望,可是那丝希望,如同一群热带的鱼,在他黑暗的内心,一闪而过,又消失在黑暗中。 他低下头,痛苦无法用语言形容,默坐了一会,便缓缓站了起来,对周飞扬说道:“我就晓得找不到咯,没事没事,就当死在外头好咧,无所谓咧,我回去了。”可是说话的声音在颤抖。 他缓缓往门口走,脚步沉重得仿佛灌满了铅。 周飞扬也站起来,在赵水塘身后提高音量说道:“叔,我已经答应你堂客,帮她找大宝了,我要了大宝的照片和身份证号码,现在信息资讯发达,相信很快会有大宝的消息!” 真的?赵水塘双肩震了震,然后呆在原地,不会走动了。 周飞扬笑了笑,对他温和地说道:“叔,你相信我,肯定会有消息的,以后不要跟二狗打架了,别人爱怎么说,你由他们去,好不好?你年纪大了,要和你堂客好好把身体养好,等到找到大宝了,才能一家团圆咧。” 赵水塘听到这么暖心的话,突然眼睛湿了,他突然想像个娘们似的对着天空号啕大哭,但是他最终还是住了,他不想让这个年轻的小周xx笑话他。 因此,赵水塘只能点点头,感激地说了声:“劳话嗯人家(谢谢)”然后像一阵风似的回家了,他走出村委会很远,眼泪才掉下来。他能相信这个小周xx吗?找到儿子,可比他脱贫重要多了,没有儿子,脱了贫也没什么意思,有了儿子,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算贫困,那日子也比蜜还甜。 周飞扬呢,看着赵水塘离去的背影,微微地笑了,得助于初夏那本方言笔记本,他学习了一个多月,已经知道“嗯人家”在白云村是敬语,一般是对老人才会讲的,只有年轻人做了极其很值得敬重的事,才会用这种敬语。 赵水塘在肯定他的工作呢。这真是极好极好的事情,说明他没有做错,他相信,拿人心换人心,肯定能和村民打成一片的。 赵商祺呢,在长沙玩了半个月,追到了两个又美又辣的长沙妹子,本想这样齐人之福的日子还可以天长地久。 然而,好景不长,一个机警的长沙妹陀逮到他穿着裤子在马桶上发短信,转身就拿着水果刀冲进厕所,逼着赵商祺交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碰到一个妹子号码,她就打电话过去问:“请问,你是赵商祺的女友吗?” 当时,赵商祺吓得跪在地上,妹子一手拿刀指着他的脸,一手拿他手机打电话审问,画面太美,没眼看。 结果有二十二个妹子回答是,占了他通讯录美女的三分之二! 长沙妹子几乎疯了,就像一把火红红的辣椒,头上冒烟,眼里喷火,拿着刀追着赵商祺砍。 赵商祺没命地逃,从同居租房子的地方跑出去,又从外面跑回同居的房子,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长沙妹子的泼辣和狠劲,所以为了保住小命,他趁着妹子哭着回家找爸妈,要去外面拉人再来砍他时,火速地逃去了机场,决定回北京躲躲。 到了黄花机场,买好机票,一切已经尘埃落定,确定两个小时后,他可以平安地回到北京,赵商祺给他爸打电话:“爸,我回北京了,三个小时能到家。” “儿啊,家里破产了,呜呜呜——”手机里传来赵震东的哭声。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仿佛五雷轰顶,赵商祺眼睛睁得铜铃在,把手机从耳朵边拿下来看了看,确定是他爸接的电话,才重新放回耳朵边,然后摇了摇脑袋,把那种xx的幻觉甩掉,他才问道:“爸,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这次是他妈许慕青的声音,哽咽的无助的:“商祺,我们家破产了,集团倒闭,你爸操作失误,导致资金链断裂,我们已经把以前的别墅豪车都卖掉了,现在住在朋友家,呜呜呜——” 什么?赵商祺眼睛睁得茶杯大,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在经历地震,海啸,他触电般的站了起来,又因为眼前阵阵发黑,只能重新坐下。 他大声道:“妈,不可能的!你们骗我,我才出门半个月,怎么可能破产倒闭!” 赵震东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不可能?!你游手好闲,管过集团的事吗,公司财务困难已经好几年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世上有哪个企业能活过十年,我撑了三十多年已经算很厉害了,我当时也是一夜之间起的家,现在一瞬间倒闭,不是很正常吗,年纪大了,脑子糊涂,操作失误,你不相信,你可以回家看看!” “好,爸,你别着急,我马上回家。”登机的时间马上要到了,赵商祺火速站起来,拉起行李箱。 赵震东慌了,立马说道:“但是!我们家现在没有钱了,一分钱也没有了,儿啊,你那做慈善的五百万捐掉没有?”啥?赵商祺傻站在原地,震惊得脑子嗡嗡响,仿佛有千万只蜜蜂飞过。 他喃喃地回道:“早就捐了。” “天啊,怎么办,我原想着不会那么快,那五百万还在你手里,我原打算拿那笔钱东山再起,现在没希望了,我只能去跳楼了。”赵震东的声音充满绝望,慌慌的,无力的,仿佛走投无路的困兽。 赵商祺开始担心,安慰道:“爸,你别急,你先别急,我想想办法,爸,要不我再去白云村,把那五百万追回来?才过去半个月,那钱肯定还躺在他们村里的户头没有用掉,对不对?!” “对!”看到儿子终于上了他的套路,赵震东在电话那头欣慰地笑了。“爸,你放心,我一定追回那笔巨款,让你刮目相看。爸,集团倒闭了,你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啊,有我呢,我会帮你东山再起的。” 赵震东和许慕青在电话这头听到了,看到儿子虽然傻,没用的本事样样精通,有用的本事一窍不通,但因为他的孝顺,两个人的眼睛还是红了,他们互相看看,然后笑了, 就这样,赵商祺没有回北京,而是如同他父亲手里的一枚棋子,直接奔去了白云村。 在去白云村之前,冷静下来的赵商祺恢复了智商,他考虑到了老头子可能会骗他,毕竟一个那么大的跨行业发展集团突然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倒闭破产,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是老头被人阴了,或者背地里上当受骗进行了大宗的见不得光的买卖。 不过,回国之后,正如老头所言,对于家族集团,赵商祺一直没放在心上,给了他一个总经理当着,他最多偶尔去露个脸,一个月能去晃荡一回不错了,所以集团经过几十年发展,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财务状况,他还真不清楚!如果集团一直是频临倒闭的状态,如今在半个月的时候突然倒了,也是正常的事情。 这样的案例,国内国外可不少,他平时看新闻,也见到过无数起。 因此,赵商祺一半相信一半疑虑,相信是因为老头子从来没对他撒过谎,他一直很相信父亲,疑虑是这件事的不太可能性。 为了调查真相,赵商祺长了一个心眼,他给北京的家,就是以前住的别墅,打了电话,电话没人接,他又给小区的物业打了电话,物业告诉他,一个星期前,他爸妈确实搬家离开了。 心里沉了沉,他又给北京的几个朋友打电话,那几个朋友都事先接受了老头子的红包和招呼,老狐狸赵震东把他的大棋,布局得如同伞盖般周圆呢。 因此商祺的狐朋狗友见利忘义一致同情地告诉他,没错,他们家的集团确实倒闭了,赵商祺又给长沙公公司的小经理打电话,小胖经理告诉他,分公司也关门了,他现在天天呆在家里没事干。 赵商祺才渐渐相信他爸妈说的是真话,另外,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现在第一要务是去白云村追回那捐出去的五百万,其次才是查清家族集团到底有没有倒闭,毕竟,这件事,不会因为时光过去,发生质的改变,而捐给白云村的那些钱,如果耽搁得太久,那可能就是煮熟的鸽子飞了! 因此,赵商祺火急火燎地赶往白云村。 第五十章 再次委托 (五十) 这一次,赵商祺二次进村,可没有一条长龙的豪车陪伴,他一个人,形单影只,忧心如焚。此时此刻,到了人间四月天,白云村内外成了花的海洋,可是赵商祺无心欣赏,他和周飞扬刚进村一样,坐的是一辆三蹦子,不过是黑色的,这样沉郁的颜色让他更添压抑。三蹦子照样让赵商祺坐得晕了车,在村口吐了一个天翻地覆,才晃晃悠悠有气无力地进了村。 这样,四月底的白云村,忙着春耕生产的村民就看到村口进来了一个外地年轻人,高大清瘦,留着奶奶灰的头发,穿着皮衣皮裤,戴着大金链子,耳朵上打满了耳洞,镶满了黑色的耳钉,背着一个黑色的名牌帆布包。 村民们压根没有认出赵商祺就是之前进村捐款做慈善捐了五百万的小赵总,因此,当赵商祺振作精神走进村,满面笑容地和村民打招呼时,村民们只是傻傻地看着他,打量着他全身上下的装扮,如同观察显微镜下的细菌一般,再次把他上下研究了一个遍。 没有了可爱的孩子们送鲜花的仪式,没有了腰鼓队锣鼓喧天热情如火的表演,也没有了小学生的唱歌欢迎,赵商祺进村显得相当的冷清。 心里如同灌满了铅一般,沉甸甸的,想着真是世态炎凉,人情似纸! 与此同时,他东看西望,发现隔了半个月的时间,真应该刮目相看。原来宁静的白云村热闹了许多,修路修桥,刷墙种树,修广场,盖大楼,人来人往,各种工程机械车轰鸣着,工人们如同蚂蚁似的忙碌,一切都显得热火朝天。 白云村是国家级贫困村,哪来的钱这样大兴土木?难道用的是他家捐的钱? 这个想法,如同夏日闪电一般,出现在赵商祺的心头,便久久不愿离去,他呆在那里,看着那些如同工蜂般忙活的工人,一时之间,只觉得冷水浇头,身体凉了半截! 天呐,如果他们家捐的钱花掉了,那么,他这一趟不是白来了?他爸哪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这个富二代,眼瞅着就要变成穷二代了!现在别说要他捐五百万,想到银行卡上不多的流动金额,捐五万块他都舍不得,而且北京的房子多贵啊,如果家里真穷了,他爸没有重来的机会,他以后结婚娶媳妇生孩子都成问题!他还来捐款做慈善,他都强烈地需要马上被扶贫了! 想到这里,赵商祺急白了脸,一颗心痛苦得如同烈火灼烧。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商祺才镇定下来,慢慢地恢复了平静,他心想,也许是他想多了,一个项目哪那么容易开展?不过是半个月时间。可能是白云村在去年就决定修建这些大楼广场什么的,所以现在破土动工了。见多识广的他知道,每个贫困村都有一个集体户头,国家每年都拨大量的钱款呢,更何况白云村是省重点扶贫对象,国家级贫困村,国家拨的款肯定也特别多,所以,他们用的肯定不是他家捐的钱。 这样一想着,赵商祺放松下来,他的心里重新充满了希望。 看到村民个个都不认得他的样子,无奈之下,赵商祺只好直奔村委会,他只能去找周飞扬,当面锣对面鼓地和他说开,他们家破产了,那五百万不能捐了,等着去救急呢,不,是救命!等以后翻身了,有钱了,可以再说捐款做慈善的事,但是现在这五百万,哪怕拼了老命,他也一定要回来! 然而,赵商祺到村委会却扑了一个空,村委会也在大兴土木,从前的房子拆了多半,各种大型机械如同猛狮般轰鸣着,尘埃四起,热火朝天,周飞扬的宿舍大门一把锁,人不知道去哪里了。 无奈之下,赵商祺只好去找老村长。到了老村长家,他也扑了一个空,村长和xx好像商量好,一起消失了似的。 焦急之下,赵商祺只好像一只无头苍蝇,在村里瞎转。转了两个多小时,他决定去他五叔家,也许,五叔知道老村长和小周xx去了哪里。 他鼓起勇气到了赵水塘家。和上次来认亲不一样,这次水塘家的大门敞开着,他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吃一个闭门羹,赵商祺鼓起勇气走了进去,院子里空荡荡的,安静得仿佛坟墓,三间黄色的泥巴屋摇摇欲坠,屋顶上有些地方甚至连瓦片都没有了,这就是古话中说的“几无片瓦遮头吧?”如果下大雨,那么,屋里必然是下小雨。 赵商祺都被赵水塘家的贫穷惊呆了,他胆战心惊地站了一声:“五叔?” 没人应答,他只好又提高音量叫了一声:“五叔在家吗,我是你侄儿。” “在家,在家,快,进屋坐。”一个病弱苍老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 赵商祺呆了呆,看了看那黑乎乎如同雪洞似的屋子,如果是平时,他绝对不敢进去的,但是为了那五百万,他咬咬牙,一横心就进去了。 水塘老婆半坐在床头,苍白得在黑暗中反光,她在急切地盼望着,看到赵商祺走进来,她上下打量着他,脸上堆满了热切的笑容。 乍看到他五婶,赵商祺以为大白天见到鬼,吓得身子晃了晃。 “伢子,你个头发哦里(怎么)比我这个老太婆还要白啦?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水塘老婆看到赵商祺一头的奶奶灰。 赵商祺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只好解释说道:“大娘,不是什么病,是我染的头发,现在流行的发色,叫奶奶灰。我上次来村,染的是黑色呢。” 水塘老婆才点点头,搞不明白现在外面年轻人的时尚。 当她在打量赵商祺时,赵商祺也在打量她。 床上半坐着的老太太,瘦得皮包骨头,好像一阵风就能刮倒。那床,他都不好意思称为床!一边高一边低,好像随时受不了重荷,会“砰”的一声塌掉。帐子一半是帐子,一半居然是那种红白格子的蛇皮袋做成的!帐子的顶上积着一层黑黑的灰,有绒布那样厚。房间里大白天也黑乎乎的凉嗖嗖的,好像地窖,四周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衣服杂乱地堆在床的另一头,到处都湿湿的,脏脏的,乱乱的。 “快坐,快坐。”水塘老婆看着这个耀眼的年轻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与此同时,她想到自己的儿子大宝,又开始掉眼泪。 坐?赵商祺看看四周,他找不到坐的地方,只好在床的另一头勉强坐下,坐的地方一片潮湿,他伸手摸了摸附近一件衣服,也是湿的。 呃,他好像不是坐在床上,而是坐在水里,现在是四月天,外面已经暖暖的,舒服极了,可是这房间,却好像被留在了寒冬。 老太太咳嗽着,房间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中药味,赵商祺皱了皱眉,对她问道:“大娘,这是赵水塘家吗?”虽然来过一次,但是他严重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他五叔家,不可能那么贫困吧! 水塘老婆点点头,含泪说道:“对,我是他堂客,是你五婶子,你是大路的儿子吧,是我的侄儿,我十天前去村委会找过你,可惜你走了咧,现在你又回来了,真好真好。” 找他?赵商祺愣了愣,有些不太相信,他五婶找他干嘛? 五婶哭着说道:“侄儿,你有个兄弟,他叫赵大宝,是我和你叔,唯一的崽伢子咧,可是他十几年前从屋里跑出去,再也没回来!我想托你找他呢,你是北京城里人,见多识广,哦里(我们)农村人没办法的事,你肯定有办法,你能帮我找找大宝吧?”五婶病态白的脸上写满恳求,泪水如同两条小河,在她的脸上静静流淌。 赵商祺明白过来,原来五叔和五婶有个儿子,只是十几年前,他跑出去,就没回过家,现在五婶托他找人。 赵商祺点点头,说道:“好,五婶,我帮你找他。” 五婶闻言大喜,挣扎着下了床,摇摇晃晃地把大宝的照片和户口本上的身份证号码拿出来,赵商祺拿出来拍了照,想着小周xx可能现在回来了,便和五婶说了再见,去村委会呢。 走出五叔家很远,他的屁股还是一片潮湿,晒了半天的太阳,整个人才感觉不那么冷了,他想着五叔家的条件真是太差了,贫困的程度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思量着到了村委会,这次周飞扬在,正在书桌上看他爸写的《村官宝典》这些天,他碰到不懂的事情,就去翻《村官宝典》,没想到按照他爸写的操作一通,往往会收到意想不到的好效果,所以飞扬对老头儿十分佩服,虚心地学习起来,如果周援朝知道儿子这样崇拜他,估计要乐疯了。 周飞扬看到赵商祺,不由愣了愣,对他问道:“小赵总,你怎么回来了?我以为你早回北京去了。” 赵商祺不好意思地笑笑,一颗心开始紧张,心脏突突地跳着,好像胸腔里住了一只兔子,他那见不得光的理由,怎么好意思说出来! 第五十一章 打上门来 (五十一) 周飞扬看到赵商祺红着一张俊脸不说话,想起赵水塘老婆的托付,便笑了笑,对赵商祺说道:“我原本也打算给你打电话,你来了更好,来,进屋,我有事情要麻烦你。” 赵商祺心里一动,心想也好,先让小周xx麻烦他,然后他才能麻烦小周xx把钱还给他,现在的五百万,对于他们赵家来说,可是等着救命的钱! 赵商祺笑着进了屋。 周飞扬找到赵大宝的照片和身份证号码的照片,递给赵商祺,对他说道:“你五叔赵水塘,原本有个儿子,和你差不多大,十几年前,他跑出去了,后来就失联了,现在你五婶天天想儿子想得生了病,我看你五叔也很想儿子,十天前,你五婶托我找你,要你帮她找儿子。” 赵商祺接过赵大宝的照片,笑了笑,说道:“我知道。刚才我去了我五叔家,五婶和我说了。” 周飞扬愣了愣,想小赵总为什么要二次进村而且一进村就去他五叔家了?但看到事情办妥,也就不再说了。赵商祺第二次进村,肯定是有事情吧,他等着他说出来。 赵商祺把赵大宝的照片拍了照,还给周飞扬,对他说道:“小周xx,你放心,我肯定会发动我北京甚至全国全世界的朋友找赵大宝的,有了身份证号码,其实到公安系统很容易找一个人,当然前提是你一定要有关系,那么,假以时日,是死是活,肯定会有一个结果。” 听到赵商祺这么靠谱的话,周飞扬高兴地点点头,他伸出手,赵商祺也只好伸出手,两只年轻男人的手重重地握在一起,周飞扬对赵商祺说道:“那我代你五叔五婶谢谢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 两个人说完客气话,又沉默下来。 赵商祺一张俊脸红得就像那天边的飞霞。 周飞扬只好主动问话:“小赵总,你这次进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赵商祺就等着这个机会,他张了张嘴,想说出要回那五百万捐款的事情,可是五叔家的情形在他的眼前晃,那一边高一边低的床,那用红白蛇皮袋做成的帐子,那湿粘粘的衣服,那摇摇欲坠的房子,那黑乎乎雪洞似的房间,还有那皮包骨头的五婶,也不知怎么的,他居然说不出话来。 他沉默在那里,刚才进村时,他看到一车的抽水马桶,当时他还笑了,但是现在,他想到了他第一次进村时那些xx的厕所。 白云村是国家级贫困村,是他见过的最穷的村子。也就是说,像他五叔家那样的贫困人家,肯定不只一户! 他的钱已经捐出去了,全国的媒体记者都报道了,现在,你叫他开口,说把钱要回去,说得过去吗?他的面子还要不要?他的良心不会痛吗?他为自己和集团博得了好名声,现在又要回钱,那不是诈捐吗,那不是行骗吗? 他现在家里急等着要钱救急,可是这里的村民好像远比他们更需要这笔钱,他们家失去这笔钱,只是不能像从前一样,成为家财万贯的生大意人,而这些村民,失去这笔钱,估计没有脱贫的日子。 这件事好像不能这样做,好像不妥。 赵商祺闭上眼睛,摇摇头,他不能这样轻易地开口,因为只要说出口,话语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事情也就定性了。 因此,赵商祺沉默了,他打算再想想。 看到赵商祺沉默,周飞扬笑了笑,对他问道:“怎么,不知道怎么说?唉呀,小赵总,感谢你啊,现在我们白云村在进行厕所革命,如果你现在还愿意在我们村住几天,可以用上城里的抽水马桶,不用受以前的罪啦。” 赵商祺听到这里,笑了笑,说道:“好。那我就在这里住几天。” 什么?周飞扬傻了眼,内心升起一个大大的问话,他只是客气话,这位小赵总还当了真。 赵商祺面对着意外的周飞扬,内心有些慌,他只好红脸说道;“说起来我也是白云村的人啊,我爸的老家在这里,我五叔在这里,我爸说叫我不要急着回北京,在老家多呆呆,看看还有些什么困难,我们可以帮忙解决。” 真的?!周飞扬听到这里,立马更加高兴了,他激动地站起来,再次向赵商祺伸出手去,热情地摇着他的手,对他感激地说道:“太好咧,赵总,你们真是太好了!我们白云村真的有很多困难,你多住几天,听我慢慢跟你说——” 赵商祺听得眼前阵阵发黑,心脏怦怦狂跳,看着周飞扬热情地期盼他再次捐款的热切眼光,他心里一阵害怕,不过后来又想到他们家已经破产穷了,所以也就不怕了。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炸雷似的响了起来:“姓周的,姓周的,你在吗,你给老子死出来!” 周飞扬愣了愣,看向门外,然后“砰”的一声,一块砖头闪电般地扔过来,宿舍的玻璃碎了,他和赵商祺触电般的站起来,打开门,就看到周明的父亲,拿着工地上的石头断砖,在拼了命地往他的宿舍里砸。 石头碎砖,如雨点般袭来,发出一阵“砰砰啪啪”的xx声音。 老周居然打上门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飞扬一边紧急地躲闪着一边喊道:“老周,你么子事,你港清楚!”老周鼻子里怒哼一声,一张脸黑如锅底,拿着一块石头就朝周飞扬恶狠狠地砸过来,周飞扬一个躲避不及,砸中了额头,立马皮破血流。 看到小周xx血流披面的样子,赵商祺站在一旁都吓到了,这白云村的村民都是悍匪啊,居然打上门来,还对村支书动粗?! 呆在这里要钱,别到时候钱没要到,小命都保不住啊。 第五十二章 婚事黄了 (五十二) 看到鲜血从周飞扬额头上小河似的流下来,老周愣了愣,拿在手上断砖迟疑了一会,一咬牙,又向周飞扬恶狠狠地砸过去,千钧万恶发之际,一个人影窜了上一,然后“砰”的一声,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唉呀”,大家都傻了。 等到尘埃落定,大家才看仔细了,代替周飞扬挨砖头的是周明,也就是老周的儿子。 此时此刻,周明挡在周飞扬前面,他的后背挨了重重的一记,痛苦让他面白如纸。 他大声地对老周劝道:“爸,你不要怪小周xx,要怪就怪我没本事!爸,你回去吧,打伤了人要坐牢,打死了人要偿命!更何况,小周xx是个好xx!” 周明急得汗都出来了。 周飞扬看到他为自己顶了一板砖,又为自己说好话,原本对老周的怒气也消失了许多,他看着周明,心中掠过一阵暖流。可是老周为什么好端端地要找他拼命? 因此,他清清嗓子,对处在盛怒之中的老周说道:“叔,什么事,你港清楚塞,如果有地方我做得不周到,我一定改正!” 老周如同发狂的狮子,指着周飞扬的手都在哆嗦,他怒道:“你第一次上我屋里门,我就告诉过你,我不要这个贫困户资格!老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我崽伢子早点结婚成家!披着个贫困户的皮皮,哦里有妹陀愿意嫁到我屋里来?!上回好不容易看中一个妹陀,两个人私底下都有意,结果今天呢,到我屋里来坐客,妹陀看到我屋里是贫困户,立马就跑了,还到处港有手有脚,当么子贫困户?!我崽个婚事又黄了,都是你干的好事!现在隔壁几个村都晓得我屋里是贫困户,以后我崽找对象都难咧!” 原来如此,周飞扬明白过来,一时之间也傻了眼,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疯狂,有人削尖脑袋,想当上贫困户,可是有人呢,做梦都能摆脱掉这个贫困户的皮皮,认为它是枷锁。 之前,周明确实也告诉他,他在相亲,后来相亲成功,郎有情妹有意的,周明这些日子也处在恋爱的幸福当中。 可是现在,婚事黄了。 周飞扬想到这里,担心地看向周明。周明苦笑一声,对周飞扬安慰说道:“毛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老周看到他们两个人如同兄弟一般的说话劝慰,不由更加愤怒,一头就向周飞扬冲过来,如同发狂的狮子:“姓周的,老子告诉你,你今天不给我把这个贫困户的皮皮脱掉,老子跟你同归于尽!” 赵商祺在旁边看着,吓得手脚发抖,拿出手机大喊:“别乱来,再乱来我报警啦。” 眼看着老周要找周飞扬拼命,周明拼命抱住他老爹,周飞扬也制止了赵商祺要报警的冲动。 周明对周飞扬说道:“我先带我爹回去,对不起哈。” 周飞扬愣在那里,没有出声,但是老周的心碎绝望,愤怒痛苦,却如同烙印一般烙在他的心里。 周明连抱带堆地带走了骂骂咧咧地老周,老周被儿子强行控制住人身自由,一张老脸黑如锅底,他还在骂骂咧咧地威胁:“姓周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看!” 然后两个人渐行渐远,声音渐渐消失。 对于老周的威胁,周飞扬没有放在心上,然而,老周可不是一般的老人,他说到做到,后来果然给周飞扬惹了很大的麻烦。 村委会外面站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 一个极想当贫困户的村民在那里嘻皮笑脸地说道:“小周xx,老周屋里有钱好面子呢,今年贫困户调整,你把他的资格取消,让我加入进来塞,我想当贫困户,当贫困户盖屋有补助读书有补助看病有补助贷款有福利,我愿意当呢,当贫困户伟大,当贫困户光荣,我愿一辈子当贫困户!嘿嘿,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周飞扬冷静下来,看了一眼那个村民,对他认真严厉地说道:“当贫困户一点也不伟大,一点也不光荣,你们刚才没看到,周明因为家里是贫困户婚事都黄了吗,另外,我告诉你们,贫困户申请,以及贫困户脱贫,都需要资料和数据说话!不是谁想当就当,谁不想当就不当的,如果谁想评贫困户,那么到了今年五月份,可以写申请,我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话说到这里,没什么事,大家都散了吧。” 他挥了挥手,村民三三两两地散了。 周飞扬心事重重,想着脱贫工作不好开展,现在白云村的基建是如火如荼地在进行,完成后,白云村的居住环境会提到显著的提升,但是村民还是一样的贫困,脱贫才是他的主要任务,脱贫一事,也是任重道远,茫然无措,所以周飞扬想着自己应该开始把工作重心放在脱贫上面了。 赵商祺看到周飞扬的额头拱起一个馒头似的大包,鲜血仍然在流着,立马推了推周飞扬,对他劝道:“先去包扎一下吧。” 飞扬心里暖了一下,看了看商祺,点点头,两个人往村医务室走去。 老村长的女儿赵城城是村医务室的医生,看到周飞扬血流披面,立马熟练地给他清理创口,再仔细地包扎。 赵商祺不忘本性,对赵城城调侃道:“美女,叫什么名字?交个朋友啊,我性别男,爱好女,至今未婚——” 赵城城脚往地上一跺,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就恶狠狠地踩着了赵商祺穿着夹板拖的光脚,立马一阵钻心的疼痛让赵商祺啮牙咧嘴。 赵城城故意娇娇道:“唉哦,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踩到你了,疼不疼啊?” 赵商祺看到自己硬生生陷下去一块的脚背皮肤,想到长沙城那个拿着水果刀满街追着要砍他的女友,他估摸着赵城城也是一样的泼辣,妥妥的母老虎一枚,立马表示:“没关系,不疼不疼。”其实是惹不起。 赵城城微微一笑,继续给周飞扬包扎。 周飞扬在包扎的时候,周明提着两盒礼品找到了他,看到周飞扬的额头上贴着纱布,周明歉意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爹不对!” 周飞扬叹口气,对他说道:“周明,我上次到你家了解情况,你爸也和我说了他最大的心愿不是脱贫,而是你结婚成家。这一次,因为贫困户的帽子,害你婚事黄了,换了谁都会生气,所以我不怪你爸,是我工作没做到位!” 他确实有很大的责任,最起码,他没有和贫困户想到一块。 周明叹口气,感激地看了一眼周飞扬,对他竖起拇指说道:“你虽然年轻,但是我见过的,最好的xx!” 赵商祺在一旁开玩笑道:“帅哥,那是你见过的xx少。” 周明没搭理赵商祺,只是歉意见看着周飞扬,对他说道:“医药费多少,我来付。” 周飞扬摇摇头,对周明问道:“从第一次去你家,我就发现你爸心气高好面子,你呢,也是一个勤快聪明有见识有主见的年轻人,我一直奇怪,你们家怎么会成为贫困户的?周明你今天告诉我。” 他心想,老周家的事,他必须认真对待了。 周明叹口气,对周飞扬说道:“唉,都怪我!我爸一辈子勤快,肯吃苦,我妈死得早,他一个人在新疆捡了很多年垃圾,把我养大,又给家里盖起了大瓦房,可是我——” 周明说到这里,眼睛红了。 第五十三章 创业失败 (五十三) 周飞扬静静地听着,赵商祺百无聊赖地陪坐在一旁。对于一直在北京城长大的小赵总来说,白云村的日子,一天像一万年那么无聊。 周明擦了擦眼睛,叹口气,对周飞扬说道:“怪我没本事!大学没考上,我爸其实学费都给我赚出来了,高中毕业就去广东那边打工了。” 周飞扬点点头,想着老周在白云村,绝对算是一个负责任的好父亲,一个人背井离乡靠捡垃圾养大孩子,又给盖上了大瓦房,这样勤劳节俭肯吃苦有担当的家长,在白云村很少见,因此,对于老周的怨气愤怒,现在消失得干干净净。 村卫生所的外面是几棵香樟树,阳光照在上面,整个树冠,如同一顶碧绿的华盖。 三个年轻人在看着外面,周明继续红着眼圈说道:“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就喜欢这些山山水水,所以在大城市打工几年,过得一点也不开心。赚的钱也不多,到年底去掉回家的路费,也就剩个一两万块钱,永远也发不了财!别说发财,讨媳妇都讨不上!” 说到这里,周明的心里一片苦涩,嘴里好像食了黄莲,他苦笑道:“我伢老子(爸)总以为在村里盖几个房子就能娶上堂客?事实上,现在的妹陀现实着呢!你没辆车,城里没个房,拿不出几十万彩礼,人家根本不愿嫁你!” 周明说到这里,眼里有愤懑和绝望,周飞扬想起自己,立马安慰道:“其实城里也一样,我在上海,女方要求更高,唉,作男人不容易。” 赵商祺听到两个单身狗叹苦权,得意得差点上天,他可是有二十几个女友的男人,不过想着这些辉煌的恋爱史已经成为过去式了,如今要不回那笔捐出去的巨款,家里破产穷了,他估计也和眼前两位单身狗一样可怜,因此,内心如同油煎火烧一般,紧迫感更强了。 周明却很容易体谅别人,笑了笑,说道:“作男人难,作女人更难,后来我想想,人家也没错,谁不想嫁得好一点?让孩子在城里上学,现在城里没房,孩子能接受好的教育吗,你看看我们村,都是省重点扶贫对象,有能力的早到城里买房送孩子去城里上学了,白云村的村小学还剩几个小孩,别的村经济条件好的,几乎成了空心村,村小学早就不存在了。” 周飞扬点点头,没错,白云村小学有47个学生,那是因为穷,再加上生的多,如果不是这个原因,白云村小学估计早就不存在了。 想到村小学,也不知怎么的,周飞扬想起初夏,深潭般的黑眼睛,丝绸般的长发。 周明继续缓缓说道:“打工那几年,我时时想念老家,我爸呢,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他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把我拉址大,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我爸那人,在村里算是踏实肯干的,所以年轻时有人给他作介绍,但是我爸怕他结了婚,后妈对我不好,所以一直没同意,总之,我爸对我很好,他老了,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留在村里孤独终老,这样综合各方面考虑,我就想,我又何必出去打工,在老屋里(老家),一样可以赚钱,还能陪着我爸,他养大了我,现在,是我孝顺他回报他的时候。所以,我决定不出去打工了,就在白云村创业!我想,如果创业成功,我既能发财变成有钱人娶到堂客成个家,又能孝顺我爹,如果有本事的话,说不定还能带动全村人脱贫致富,所以,三年前,我就回村里来了,再也没有出去过。” 周飞扬点点头,心想周明这小伙果然不错,又孝顺又有想法,还像初夏一样,对生他养他的故土地,充满深情厚爱。 白云村要是人人像初夏周明一样,不愁脱不了贫! 此时此刻,天气渐渐热起来,阳光照在窗玻璃上,村卫生所像火焰一般耀眼。 赵商祺却不屑地翻翻白眼,慢腾腾地评价道:“周明,这你就错了,只有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才会有发财的机会,在这里,做到老也发不了财!” 周明没好气地白了赵商祺一眼。 赵商祺冷笑一声,对周明说道:“你不相信?那我问你,你们村世世代代几百年,有几个人发了财?” 周明想了想,对赵商祺有些心虚气弱地说道:“有,你爹,赵震东。” 赵商祺哈哈大笑,对周明讽刺说道:“我听我爸说,在白云村的时候,他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一家八口人,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其它人光着屁股呆在家里,就是因为呆在家里要饿死,他才跑到外面去讨活路的,他后来也是在北京发的财!” 周明无话可说,一张年轻的脸涨红得如同煮熟的螃蟹。因为事实胜于雄辩。他回村三年,也确实创业失败,没发财。 不管是他人的间接经验,还是自己的直接经验,都证明赵商祺说的是对的。 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向周明涌来,几乎让他窒息。 周飞扬不同意赵商祺的想法,对周明安慰说道:“时代不同了,大环境不同了,现在农村多的是机会。” 没想到,他刚说过,周明重重叹口气,摇摇头无力地说道:“小周xx,我刚回村的时候,想法和你一样,我一天到晚又高兴又快乐,就像食了兴奋剂一般,今天一个想法明天一个主意。有时候晚上想着项目会激动得睡不着,好像过几个月我就能发大财似的。我搞过养鸡,养猪,结果鸡温猪瘟一来,全死光光了,我也种过桔子,养过鲜花,结果那一年山洪瀑发,桔子运不出去,没有一个采购商来,桔子全烂在地里了,我种鲜花时,手头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只好自己亲自动手做大棚,结果辛苦大半个月,三十亩鲜花大棚全做好了,一夜大风,居然全给我吹跑了!后来鲜花也死光光了,瞎忙活了几个月,全赔在手上了。” 说到这里,周明眼睛红了,声音哽咽,他看着周飞扬,脸上一片迷茫。贫穷好像深渊,他一直奋力拼博,却越陷越深。 原来如此,周飞扬听明白过来,周明是一个创业无数次,却一次也没有成功的小伙子。 赵商祺在一旁冷嘲热讽地评价道:“看,我没有说错吧,周明,你还是听哥哥的话,到外面去打工吧。” 周明沉默了一会,继续缓缓说道:“我没有放弃,可是没有钱了。我爸赚的钱除了养大我,就是盖房子,还给我留了一笔结婚彩礼的钱,他死活不肯拿出来,我想再创业能怎么办,只能借钱,各种借钱的法子我想试过了,向朋友借,向亲戚借,后来朋友亲戚看我一次又一次失败,不肯借我了,我只好找银行借,后来银行也不肯借我了,我只好刷借用卡,用借呗花呗,还有人人贷等其它平台,去网上借钱,结果创业还是失败了。” 周飞扬静静听着,赵商祺在一旁不停摇头。 周明用大手抹了抹脸,好像能把烦恼和痛苦抹掉似的:“三年下来,不停地创业,不停地失败,借的钱如同滚雪球一般,利滚利,欠的越来越多。我家因为我创业欠了一屁股债,一年前,村里调整贫困户名额时,看我家实在穷得不像话,把我们家评上贫困户了,说实话,当上贫困户,虽然有好处,但是我和我爹确实一点也不高兴,我爸和我好面子,我爸还担心影响我找对象,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周飞扬明白过来,点点头,他伸出手,拍了拍周明的肩膀,对他劝道:“周明,要想摘掉贫困户的帽子,那就争取早日脱贫!” 周明听到这里,苦笑一声,说道:“做梦都想摘掉这顶帽子,可是怎么脱贫,我一分钱都借不到了。” 周飞扬对他说道:“没关系,政府会帮你!周明,你现在有什么好的想法没有?” 周明心中一动,眼睛一亮,可是他张了张嘴,多次的失败,让他绝望到不相信机会这么容易就在自己面前,他害怕自己又失败了。 周飞扬对他鼓舞说道:“周明,这次不一样,不但政府会帮你,我也会帮你,你只要有好的想法,政府和我,都会从资金和技术上全面支持你!” “技术上全面支持?”周明表示自己听不懂。资金支持他懂,借他钱,或者在贷款上给他免息等福利政策,技术支持?周明的心中升起迷雾。 周飞扬对他笑道:“对,我可以去北京上海那种大城市请专家到村里来指导!” 真的?那太好了!周明的眼睛像星星一般亮了起来,脸上焕发出异样的光彩!这个年轻的小xx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他有些激动地说道:“好,那我就说了,小周xx,我查了资料,也去外面看过了,现在很多城里人喜欢喝茶,这茶不但提神醒脑,而且有很多治病保健功效。我们白云村,在半山腰,这环境真是得到独厚,而且红土地,天生就适合种植茶树,所以,如果有机会,下一次,我想搞茶园种植!”他的声音都禁不住变得高昂起来。 周飞扬心中一动,曾经无数次,他看到村里零零散散的茶树,就想着如果大面积种植会是什么样?现在周明和他的想法一致了,他跟着有些兴奋起来。因此,他激动地伸出手,握住周明的手,对他兴奋地说道:“好,咱们就搞茶园种植,我会动员全村的人,大家都一起来种茶树,然后等到茶叶季到了,我们就开始摘茶叶,到时做成绿茶红茶。” 赵商祺这个时候也说到:“我可以带朋友来,传授你们奶茶抹茶的工艺。” 真的?周飞扬和周明齐刷刷地看向赵商祺,两张年轻的脸如同两枚小太阳闪闪发光,这个富二代果然脑子灵活,赵商祺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不知道女孩都喜欢喝奶茶吗?你们不会土到摘茶叶就卖卖绿茶红茶吧,唉哟喂,乡巴佬,茶工艺多着呢,而且这茶啊,不像你之前种的什么果啊花啊,喂的什么鸡啊猪,它们耐储藏,加工的途径多。另外,名字也要取得与众不同,叫‘高山白云茶系列’怎么样,然后全国各个城市去开连锁店,到时候我们线上的网店线下的实体店全部做起来——” 听到赵商祺头头是道的分析,周明和周飞扬更加激动了,脸都兴奋得像块红布了。 周明也高兴地说道:“对,赵总说得没错,茶叶的市场是很广大的,而且茶叶的产量高,我们这里,可以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产茶,另外,小周xx,我告诉你,虽然种茶树需要四年的时间才能采摘,但是我们村有了几百年种茶的历史,村里几乎每家每天户都有自己的茶园,你只要把他们收购起来,然后集中管理。” 周飞扬听到这里,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啸着奔走,他看着周明,对他说道:“好,就这样干,到时候,我们集中管理,成立村企业,把所有零用的茶园连接起来,然后在空地上补种上茶树,我相信今年秋天,应该就可以采摘第一批秋茶了。” 周明肯定地点点头,眼睛像钻石般闪闪发光。 周飞扬又转过身激动地握着赵商祺的手,对他崇拜似地说道:“赵总,你这总裁的思维果然不一样!赵总,如果你不是总裁,我真想让你长留在白云村!” 说得赵商祺心中一动,想到自己讨要五百万慈善捐款的阴暗动机,他笑了笑,装作亲切地说道:“我爸总说,做人不要忘本,要我回报家乡,我们家集团有职业经理人呢,人才一大把,不少我一个总裁,小周xx既然如此肯定我,那我就长留在白云村,帮你们出出主意吧。”事实上他们家集团已经破产倒闭了。 “太好了,太好了,有赵总在,我们村脱贫有望了!”三个年轻人激动地抱成一团,周明和周飞扬是真心实意地高兴,只有赵商祺心怀鬼胎。 三个年轻人说笑着走出卫生所。此时此刻,到了四月,金灿灿的阳光普照大地,放眼望去,白云村沉浸在各种花的海洋,粉的白的紫的,远处的群山一望无际,河边的灯芯草冒出了尖尖的绿脑袋,野生的紫荆花对他们绽开了美丽的笑脸,空气清新,如同泉水,小鸟在树枝上唱着动人的歌谣。 那梯田上的茶园,如同世界上最美的画,在阳光的照射下,每片叶子仿佛都镶上了珍珠的白边,一阵风儿吹过,绿色的浪花此起彼伏。 周飞扬激情满怀地感慨道:“多美啊,周明,是不是,xxx说了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在白云村,我们肯定大有所为!” 周明点点头,笑道:“没错,其实农村是没有开发的宝藏,叶落归根,狐死向首丘,乡村,是每个人的根。” 赵商祺对天翻了一个白眼,大喊道:“别像个诗人般疯魔了,我快酸到掉牙啦。” 其它两个人都笑了。 第五十四章 成了赵村长 (五十四) 周飞扬在第一时间就把小赵总打算长留白云村,帮助他们脱贫致富的好消息告诉了老村长。当时,赵商祺站在小周xx的身边,听到他兴奋激动的话语,也不知怎么的,他的内心突然有些不安,他没那么伟大,他只是另有打算。因为羞愧,脸上烧得厉害。 赵槐庆已经七十多了,虽然身子骨还硬朗,但许多事已经力不从心了,这就是为什么周飞扬打算长留在白云村里,赵槐庆比任何人都要高兴的原因。 此外,当周飞扬在接待北京大老板,举行捐款仪式,帮助白云村修路修桥搞基建,这些大事上,越来越有主见,越来越有担当,老村长就彻底放心了,他一直甘居幕后,近来,也很少在场面上露脸,他老了,必须给年轻人施展的机会和舞台。 只是,赵槐庆一直在寻找着合适的村长人选,不然,飞扬这孩子太累了,没有一个人成为他的有力臂膀,白云村是国家级贫困村,有92户人家,三百多来口人,其中有47户贫困户,要带着这些人脱贫,谈何容易。 飞扬一个人想完成任务,可以说,就像蚂蚁想撼动大树般艰难。 因此,当老村长听到赵商祺要留下来帮助飞扬时,他比任何人都要激动高兴,当时,赵槐庆激动地向商祺靠近一步,然后伸出自己的老手,红着眼睛,连连点头,对赵商祺说道:“好,好伢子咧——”俗话说,虎父无犬子,他相信赵商祺有过人的本事和实力。 赵商祺受宠若惊,看到白发苍苍的老村长眼含热泪,内心的愧疚感,简直如同烈火灼烧。一张俊脸红得如同那菜市场的西红柿。 小周xx的激动兴奋,老村长的真情实意,让他显得那么的猥琐自私。 胸口有一个地方隐隐在作痛,好像是他的良心。 赵商祺微微摇摇头,叫自己不要多想,他慌乱地伸出手,老村长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对他赞道:“我第一次见你,你给我磕头,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伢子咧!” 老村长看看赵商祺,又伸出手,看看周飞扬。飞扬走到老村长面前,村长也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周飞扬的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如同老父亲看到自己两个优秀的孩子,他对他们满意地说道:“以前咧,我总是担心飞扬一个人太累,现在,商祺肯留下来,我就放心咧,有你们两个年轻人,白云村肯定能够脱贫致富,在小康年到来之前,奔小康!” 周飞扬肯定地点着头,赵商祺内心一阵愧疚。他只是想要回他们家捐出去的巨款,根本没想过要在这个白云村呆下去,为村里人脱贫致富,真是好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穷也好,富也好,与他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他可没那么伟大,没那么高尚。 赵商祺正在那里胡思乱想着,老村长突然对他说道:“商祺,以后,你就是白云村的村长咧。”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赵商祺吓得眼睛睁成了茶杯,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对老村长问道:“叔,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老村长慈爱地看着他,对他说道:“叔年纪大了,很多事力不从心,世界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我应该退下来,让你们施展,再说,商祺,你爸大路可是和叔一起长大的,你爸那么有本事,能成为北京的大老板,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你肯定也有过人的能力,让你当白云村的村长,村里男女老少都愿意!” 周飞扬也高兴地说道:“对对,赵总,你当上了村长,以后办起事来也方便。”想到自己再也不是单打独斗,脱贫路上,有小赵总的加援,周飞扬感觉自己不再那么孤独了。 赵商祺却几乎吓疯了,村里男女老少都愿意他当村长,他自己可不愿意! 村长?这是多么老土的称谓啊,他堂堂常青藤大学毕业的高才生,美国海归留学,风流倜傥的年轻总裁,北京年轻有为的富二代,这么多高大上的时尚闪着金光的头衔加持,他怎么可能让一个土得像地里长出来的“村长”头衔给自己增加土味。 因此,万般抗拒的赵商祺吓得后退一步,连连摇头说道:“不不,我不能当,我没有经验,我服不了众,叔,还是你当村长吧。” 居然要他当村长,他可不干。这对他来言,是羞辱好吧! 赵商祺已经吓得后背出汗,脸色像蜡渣般黄。 老村长还在劝说:“要不我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劝说你一下。” 赵商祺脸都白了,心想给老头打电话,他爸肯定让他当这个村长,为了家里唯一的钱财,东山再起的最后一丝希望,他只能勉为其难地当上这个村长了。 因此,赵商祺只好定定神,努力笑了笑,对他们说道:“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吧,只是叔,还有飞扬,如果我当不好,你们千万不要怪罪我,我从来没有当过什么村长。” “哈哈,好好,肯定不会怪你。”周飞扬和老村长都十分高兴。 周飞扬想了想,对赵商祺说道:“赵村长——” 赵村长?!商祺听得身体一哆嗦,额头上三条黑线,他一辈子都不会适应这个称呼!不,下辈子也不会,听到别人叫他赵村长,他感觉自己就长成了《乡村爱情故事》里的赵四,土得像地里长出来的,丑得无法形容,简直是一场恶梦。 如果他那二十几个全国各地的女友知道他现在成了国家级贫困村的村长,估计都会和他闹分手,不过,也许他们家破产的消息已经传得到处都是,所以,女友们都抛弃他了,怪不得这些天,微信显得特别安静,世态炎凉啊。 赵商祺内心有些针扎般难过,他对周飞扬努力笑着说道:“自家兄弟别客气,就叫我商祺好了,我也叫你飞扬,难道你要我叫你周xx吗?” “对对,你们以后就是兄弟。”老村长紧紧地握着他们两个人的手,如同父亲看着自己怜爱的儿子。 周飞扬笑了笑,点点头,对赵商祺说道:“明天我去集上买张床,商祺,你暂时和我住在村委会的宿舍吧,等到新的村委会大楼修好了,我再给你一个单独的房间,好不好?” “没问题,没问题。” 这样,赵商祺就以村长的身份,在白云村,长留了下来。 他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寻找着向周飞扬开口要钱的机会,晚上会给老头子打电话,他爸赵震东听说他当上了白云村的村长,激动得红眼落泪了,儿子果然成长了,有出息了,这是成功的第一步,与此同时,儿子也已经开始了要回巨款的第一步,赵震东对此感到非常满意,给予了宝贝儿子充分的鼓舞和肯定,因此,赵商祺只好以一个村长的身份扛着脱贫的重伤悲惨地在白云村继续呆下去了。 他想着自己真是倒霉到家了,在这个白云村呆几个月,他肯定会长成《乡爱》里的刘能赵四,因为居移体养移气,一个人的外表是由他的生活环境决定的。这种影响和改变,简直像神谕一样无法言说,又像天命一样无法抗拒。 而对于颜值重于天的小赵总来说,一旦他变土变丑,简直比xx了他还难受。 对于赵商祺来说,唯一的好消息时,周飞扬的厕所革命,起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村委会装上了自来水和坐式马桶,两个年轻人,终于可以像住在从前大城市的家一样,舒舒服服地上厕所了。 周飞扬还大发奇想,考虑到城里人猪奇的想法,来个本末倒置,把村里从前的猪圈,牛栏整理几处出来,搞成了猪圈茶室,牛栏咖啡屋。 赵商祺非常的赞成,连连称赞周飞扬有品味,说以后白云村的旅游业发展起来了,肯定能吸引大批外地的游客。 只有村里人连连摇头,评价道:“哦得咧咯(天啊),这新xx和新村长怕不是疯了咧,居然把厕所修得像恰饭的地方,猪牛喔屎(拉屎)的地方变成了恰茶的地方?” 赵商祺和周飞扬听到了,大笑不己。 赵商祺当上赵村长的第二天,他的五叔赵水塘就来找他了,拎着水果等几式礼盒,脸上带着笑,非常的主动热情。 当时赵商祺和周飞扬都在村委会,看到之前嫌弃他如同粪坑里的蛆的五叔突然满面春风地来找他,赵商祺吓得躲在周飞扬身后,脸白如纸。 赵水塘立马解释道:“商祺不要怕,我是你五叔咧。”语气非常的亲切慈爱。 对于赵水塘前倨后恭的改变,周飞扬也有些愣神。 赵商祺干笑两声,客气地招呼道:“五叔好。” 赵水塘坐在村委会的椅子上,将几个礼盒往赵商祺面前一放,对他笑道:“你来村这么久,我也没来看你,是我不对,一点小意思,你收下。” 赵商祺心里有些感动,五叔家那么穷,居然还想着给他买礼物来看他,他立马说道:“叔,不用了。” 周飞扬给赵水塘倒了一杯热茶,对他说道:“水塘叔,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赵水塘不好意思地笑笑,看看赵商祺,对他说道:“我听说,你留村当村长了?你爸同意了吗?” “同意,同意,爸听说我要为村里做贡献,他很高兴。” 赵水塘点点头,仍旧沉默在那里,周飞扬给他递一枝烟,他便抽上了烟,周飞扬和赵商祺互相看一眼,赵商祺干脆对赵水塘说:“叔,你有话就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周飞扬识趣地走出去,给他们叔侄留下单独说话的空间。 他刚走到门外,就听到赵水塘咳嗽一声,不好意思地说道:“商祺,以前是叔不对,现在看到你留村,当村长,知道你是个好伢子,你听你五婶港,你答应帮她找大宝。” 周飞扬一呆,继而鼻子一酸,原来如此,平时蛮横无礼极要面子的赵水塘,为了找儿子,居然给侄子送记送好话,目的就是为了请赵商祺帮他找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周飞扬想到自己远在上海的父母,想着一会要给他爸妈打个电话。 赵商祺也有些感动和震惊,他笑了笑,说道:“叔,我答应婶的,肯定会帮忙,你放心吧,不要几个月,肯定会有消息。” 赵水塘长叹口气,对他说道:“你婶托你找大宝,我这个作叔的,是大宝的亲爹,我能不想儿子吗,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儿子,一家人在一起,所以,我今天来找你,希望你看叔的份上,加把劲,无论如何,一定要帮我找到大宝,如果死在外面了,我也要给他在祖坟那块树个碑,让他魂归故乡,如果还活着,你就要他回来,看看我和他妈——” 赵水塘说到这里,眼睛红了,声音了,泪花在浑浊的老眼里转动,他的手抖着,一个劲地抽烟。 周飞扬心酸了。 赵商祺立马说道:“好好,叔你放心,大宝肯定没事的,他一定会回来看你们二老的。” “那我主向谢你了。我走了。”赵水塘抹一把泪匆匆站起来离开村委会,赵商祺要把礼盒还给他,他坚决不肯要回去。 等到赵水塘佝偻着身子走了,周飞扬重新走进宿舍,赵商祺在看着那些礼盒发呆,周飞扬说道:“你别还回去了。” “为什么?他家那么穷,给我婶吃也好啊。” “你收了他的礼,他就知道你会帮他找儿子,刚才说的话我也听到了,你就让他心安吧,唉——” 赵商祺点点头,拍拍周飞扬的肩膀,对他夸赞道:“还是你聪明,那我就收下吧。” 第五十五章 瞎二狗闹事 (五十五) 赵商祺留在了白云村,一边帮着周飞扬出谋出力,一边寻找着开口要钱的机会。他很快发现,有一个老太婆经常给他送各种土特产好吃的,什么湖南的糖油粑粑,南瓜饼,臭豆腐,每天都不重亲,赵商祺纳闷,想去找老太婆问问清楚,可是老人看到他,转身就微笑着极快地走了。 赵商祺有一天拍了老人的一张照片,问村里人这个老阿姨是谁,村里人告诉他,是初夏的外婆。初夏赵商祺认识,是白云村小学唯一的老师,但是他想起她的老土,就没有深入了解的兴趣,因此,便任由着初夏的外婆照顾他,有时候距离隔得近,他便说声谢谢。 有时候碰到村里有人撞到初夏外婆给他送好吃的,他便问村里人初夏外婆为什么对他那么好,村里年轻的人就笑着说:“可能外婆看上了你咧,赵村长,想让你给初夏做上门女婿——” 赵商祺想着初夏的红花绿袄,对天翻了一个白眼,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他都不会多看初夏一眼。 向村里的老人打听原因时,村里的老人看看初夏外婆,又看看赵商祺,点着头,喃喃自语地说道:“像啊,真像!” 赵商祺就听不懂了,好奇地问道:“什么像?” 村里老人叹息一声,笑了笑道:“你像你爸啊。” 赵商祺就更加迷惑不解了,问道:“大爷,我是问你,初夏外婆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村里老头就神秘地笑笑,对他说道:“这事啊,我不方便港,以后你自己就会晓得。” 因为找不到答案,这个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后来,赵商祺把初夏外婆对他的照顾,归于村里人的纯朴热情。 关于要债的事,赵商祺天天想着,但是他还不是一个坏人,虽然有点混,但人品还过得去,所以,每一次,当他鼓起勇气向周飞扬支支吾吾地开口道:“飞扬,我捐的那钱,那钱——” 周飞扬就好像看穿了他阴暗的心思般,深深地瞅他一眼,对他大叹苦经,白云村穷啊苦啊,这里的百姓生活在地狱当中啊,这两年,他必须拼尽全力,帮助白云村的全体村民脱贫致富。 赵商祺的舌头就好像打了结,脸也开始像水银计里的水银,迅速升温。 周飞扬又瞅他一眼,脸上带着微笑,对他夸奖说道:“我这辈子,还有白云村的全体村民,最感谢的人你猜是谁?” 赵商祺像个傻子似的摇摇头,他感觉他钻入了一个陷阱。而布陷阱的人就是周飞扬。 周飞扬眼含热情,无限感激地看着赵商祺,对他声情并茂地说道:“就是你啊!小赵总!如果不是你大发慈善心肠,捐款了五百万,白云村到现在仍然活在地狱当中!” 他大方地给了赵商祺一顶高帽子。 商祺这个人,除了心地好,而且好面子,因此,到了这个时候,原本到嘴边的话就全部消失不见了。 他实在开不了口,因此,只能把要钱的机会,一次又一次地往后延。 村里修路修桥的时候,赵商祺出力不少,他在美国留学,学的是土木工程,所以对于路桥建筑非常熟悉,有时候,工人师傅们出了什么问题,都是商祺亲自上阵,亲力亲为,为他们解决难题。 周飞扬十分感动,一次又一次地感谢他的到来和帮助,他感觉赵商祺的到来,对于白云村的脱贫事业,简直如虎添翼,尽管赵商祺仍然无法接受“赵村长”这个土味称呼。 赵商祺呢,本来为村里出力,只是想和周飞扬以及村里人搞好关系,等到以后,他开口要回那五百万巨款的时候,他们看在他表现不错的份上,能够原谅他,并且理解他家的难处,把那笔东山再起唯一的资金还给他。 然而,当周飞扬一次又一次地感谢他时,赵商祺发现自己越难越开口了,简直就像锯了嘴的葫芦,因为白云村的贫困简直是触目惊心。 时间一个月又一个月过去,赵商祺染成奶奶灰的头发长出了黑发,再加上天气又热起来了,他干脆到村口王铁匠那里堆了一个寸头,再加上皮衣皮裤穿在身上也紧崩崩的直淌汗,所以皮衣皮裤也弃置了,他开始买一些衬衫t恤穿,再加上家里破产没钱了,第一次知道手头紧的滋味,再也不敢像从前一样大手大脚的花钱了,他把脖子上的的香奈乐的大金狗链子挂闲鱼卖掉了,回血了三万多块钱,存在自己的银行户头,算计着花钱。 有时候给北京的老父亲赵震东视频通话,赵震东看到儿子终于穿着打扮得像个人样,不由十分欣慰,他感谢白云村,让他的儿子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此外,赵商祺有时候要出差,为了白云村的茶叶市场,在全国各个城市调研,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是飞机头等舱,可是现在,村里只许给他报销高铁票,如果想坐飞机就得自己花钱,那不等于要了他的命,因此,赵商祺可以坐高铁,坐习了高铁后,发现也没啥。 赵震东在电话里听到他说为了省钱坐高铁,不坐飞机了,出差也不住五星酒店,改住便宜的连锁酒店了,他欣慰地在北京直掉眼泪。 他的家乡,果然是有魔力般的存在,让他那个吃喝花用无度的混世魔王儿子变成了一个穿着正常懂得节俭过日子的男孩了,感谢感谢! 赵商祺发生了推宫换血的巨大变化,但他仍然不好意思开口要回那笔巨款。 当村村通的大马路修到村口,出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瞎二狗和工人师傅干架了。 当时周飞扬和赵商祺在村委会看扶贫材料,有村民火急火燎地来报告,两个人就火速去了现场。 当时,瞎二狗挥舞着他的导盲竹棍,如同挥舞着一把剑,在那里像个疯子似的,骂骂咧咧,只见他像个面口袋,时而快速地撞向东,时而快速地往西这搡一下,因为他是一个睁眼瞎子,修路的外地工人师傅都不敢碰他,瞎二狗一靠近,他们就纷纷往后退,因此,显得瞎二狗气势惊人,简直像丐帮的高手。 周飞扬和赵商祺看得目瞪口呆。 商祺喃喃地评价道:“这瞎二狗,简直有万夫不挡之勇啊。” 周飞扬听得哭笑不得,连连摇头,思量着如何制止这场纷争。来到白云村几个月,他已经看到瞎二狗三次干架了,第一次是和他干架,第二次是和赵水塘,现在呢,则是和整个外地工程队干起来了,这个瞎二狗,果然是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对于别人来说,瞎和贫是一件丢脸的事情,需要拼命掩藏,可是在瞎二狗这里,他的瞎和盆,就成了他的刀和盾,成了他的臂膀和力量,他拿着它们向外进攻,然后得到他自己想要的一切。 后来有一个工人性子烈,被瞎二狗惹毛了,当瞎二狗推他的时候,出于自卫,工人挡了回去,瞎二狗立马“哎哟”一声,运用了积累多年的丰富碰瓷经验,就势往地上一倒,在地上嚎道:“打人咧,打瞎子咧,要死人咧!天啊,还有没有王法咯,来人咯,要死人跌——” 周飞扬看得一个头变两个大,不知如何收场,有了上次瞎二狗和赵水塘打架的经验,知道瞎二狗不好惹,他去拉架,估计不但不会成功,还会被打一拳,赵商祺想向前去扶,周飞扬也拉住了他,对他小声提醒道:“别去,这瞎二狗讹起人来,可比城里的老头老太更狠,小赵总你就算有个跨国集团也要赔光光。”赵商祺想到家里现在的真实财务,不敢动了。 那个工人师傅呢,则像傻了一般,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无法理解,为什么轻轻一推,一个成年人就像受了重伤般倒地不起? 瞎二狗像个泼妇一样,在地里又滚又骂,他使劲地拿自己的头向地上磕,又向自己手心吐口水,然后沾了灰和泥,抹在自己脸上身上,那模样,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周飞扬想不明白,瞎二狗这样折腾,到底为的是什么?就像他当初刚进村时,瞎二狗拎着两个礼盒来拉关系,目的是贪图他那三万块的生活补助。瞎二狗做事,总有他的目的。 村民们在议论纷纷,一个村民鄙弃地说道:“这个瞎二狗,眼睛瞎咧,还像个猴一般精!” 周飞扬走向那个村民面前,村民对他笑了笑,解释说道:“小周xx,你晓得吗,瞎二狗为什么闹事啊?他话是(说是)修路占了他家的水稻田!” 周飞扬便清清嗓子,提高音量,对仍在地上打滚的瞎二狗喊道:“二狗,我问你,修路有没有占你家水稻田?” 瞎二狗听到周飞扬的声音,停止打滚,一骨碌站了起来,好像能看见一般,他翻了翻他的三白眼,往空中嗅了嗅,然后点着他的导盲竹棍,直接到了周飞扬面前,周飞扬看他行动敏捷,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瞎! 瞎二狗可怜兮兮地告状道:“当然占了咧,xx,我对你港,占用良田,是犯法的咧,国家都不允许咧,你修路不能占我的良田!” 周飞扬看着瞎二狗不吱声,瞎二狗的身上沾满了泥巴和枯树叶,比一个要饭的还要像要饭的。 一个村民不服气地道:“xx,你莫听他乱港,这路离他家水稻田还远着呢。” 瞎二狗气得竹棍乱挥,又往地上一滚,大声嚎道:“就是占了我家的田!还有没有王法咧,有没有天理咧,村里人都欺负我瞎子咧。” 这个时候,老村长闻讯赶来,一张脸黑如锅底。周飞扬向老村长说了这件事,又问老村长瞎二狗家的水稻田在哪?老村长往路边一指,周飞扬定睛一看,原来村口的水稻田就是二狗家的,可是那距离修路的地方,至少还有二十厘米的距离! 看着老村长眼睛下面两个水泡似的眼袋,想着他年纪这么大,还要为村里的事操心,周飞扬就愧疚不安,想着他和商祺一定要快速成长起来,不然,总是搞不定事,老村长退休了,还要为他们操心! 因此,周飞扬振作精神,板脸愠怒道:“二狗,不要胡闹,没有占你家良田,这修村村通的公路,是国家政策!” 瞎二狗却不听他的,身体如同汽车加了油一般,滚得更快,嚎得更大声:“老子要到北京去告状咧,欺负老百姓咯,侵占良田咯,你话是没侵占,哦里挖机随便一挖就把我家屋里的田塍挖断了咯。”瞎二狗滚到他家断了的田塍边,一半身子落到了水稻田,沾了泥水,他也不管不顾,真是豁出去了。 赵商祺看得目瞪口呆,想着瞎二狗真是一个人才,泼皮中的战斗机,无赖中的vip。 一个工人师傅委屈地对周飞扬解释道:“周xx,刚才是我不小心挖断的,我给他填上,这修路真的不会占到他家的田。” 周飞扬只觉得脑袋里有一个小人拿着锯子在外他的脑仁,见多识广的赵商祺凑到周飞扬面前,小声提醒道:“这瞎二狗,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可能是想要点什么吧。” 周飞扬点点头,他知道多半是这么一回事。 一个村民也走过来说道:“小周xx,这瞎二狗是个事儿逼,靠骗吃骗喝混日子的,以前就在村口的马路上搞碰瓷,他的眼睛就是被车轧瞎个咧,还不知悔改,你不要搭理他!” 老村长叹口气,背着手对周飞扬说道:“狗改不了吃屎!烂牛屎糊不上墙!二狗毛得救,你随他去作吧。”老村长背着手气呼呼地走了。 周飞扬原本打算听取大家的意见,随便瞎二狗去作天作地,可是他的眼前却浮现出林巧珍的泪脸,白发苍苍,皱纹满脸,嘴里的牙都掉了七八颗,那是二狗的母亲,为了养活一家人,七十多岁还在拼命干活,她含着浑浊的眼泪,向他道歉的样子,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不能不给人重来的机会啊!二狗还年轻,上有老下有小,他变好了,二狗家才有希望。 因此,周飞扬改变主意,他对瞎二狗缓和语气说道:“二狗,你起来,村里修路少人手,你来当一个修路小工吧,一个月工资三千,直到修路结束。” 瞎二狗一骨碌站了起来,脸上有了得意洋洋的笑容,他的目的达成了,只有这样做,一家人才有活路,他自己才有钱花,瞎二狗高兴地对周飞扬说道:“谢谢咧,小周xx,果然不错啊,呵呵,你们看到没有,这个世上,还是讲公平的。”他得意地快上天了,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在四处炫耀他的胜利果实。 村民摇摇头散了。 二狗欢天喜地。虽然骗到一份工作是料想中的事,但是周飞扬能够不计前嫌,给他一份工作,瞎二狗一直冰冷如岩石的内心,还是突然暖了一下,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所以刹那间的春风,也改变不了什么。 瞎二狗哼着小曲胜利地回家了。 周飞扬找到包工头,对他说道:“二狗的工资你算我头上,我一会就把钱给你。”他心想,政府给他的三万生活补助,除掉上次送贫困户的礼物,还剩下将近两万块钱,如果用这些钱,让瞎二狗重新做人,那他是功德无量了。 一开始,瞎二狗就最早掂记这笔钱,没想到,到了最后,还是被他掂记上了。周飞扬笑了笑,只希望瞎二狗能做个好人吧。 赵商祺看一眼,便知道周飞扬的心思,他讽刺道:“只怕是恶人得寸进尺,越来越坏!《中山狼》的故事有没听过,《农夫和蛇》的课文总学过吧。” 周飞扬没吭声,总之,他决定试一试,扶贫要先扶志,一个人只有站起来了,能够抬头挺胸的做人,他才会渴望脱贫! 站在村口,远处的茶园此起彼伏,如同绿色的海洋,太阳金灿灿的,耕牛在地里辛勤地干着活,空气清新甘甜如同山泉,这么美的家乡,他相信每一个人都会渴望它更加美好更加富有。 第五十六章 惊天恶耗 (五十六)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时间到了六月,春天过去,夏天到来,周飞扬穿上了从集上买来的八块钱一件的地摊夏装,赵商祺却宁死不从,借助着从前的存款,网购了两身奢侈大牌夏装换洗。 阳光不再温暖和煦,太阳好像距离地面更加近了,烤得人火辣辣的,有时候在外面走了一两个小时,就全身大汗淋淋,好像在蒸笼里行走似的,鸟儿们不再婉转歌唱春天,变得安静下来,但是柳树和杨树上的知了,却开始热闹起来,它们一天到晚没完没了地叫着,开始歌颂着夏天。 听说蝉的幼虫要在地底生活许多年,才能钻出地面,在夏天的阳光里歌唱几个月,知了是世界上超级有耐心的小动物。 每次听到吵闹的知了声,忙着脱贫工作的周飞扬就反复告诉自己,一定向知了学习,学习它们的耐心。 这两个月,他整理了贫困户危房改造的表格,上面的审批也下来了,其中,瞎二狗家,赵水塘家,还有其它的贫困户的危房改造全部通过,很快,危房改造的工程队就要进村了。 赵商祺呢,三心二意地当着他的赵村长,呆在白云村两个月,他像过了两个世纪,只是,随着在白云村呆着的时间越长,发现白云村的贫困确实无法用言语形容,商祺越来越难以开口。 但是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下次,下次,一定会开口! 两个月的时间,白云村的基建已经到了收尾阶段。村村通的公路修好了,村里也全部铺上了水泥路,下雨天,脚上不用沾泥,家家安上了城里的马桶,装了自来水。此外,村委会的新大楼盖起来了,新崭崭的,在夏天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周飞扬和赵商祺一人一个宿舍,此外,还有食堂,厨房,会议室。 白云村小学也盖好了,新的教学大楼,还有新图书室,新操场,新食堂,一点不比城里的小学差,硬件完全达标,初夏和孩子们都非常高兴。 除了以上工作,村里还修了文化广场,文化祠堂,在村东村西各装了垃圾桶,这样,村里的卫生条件也得到了很大的改变,虽然动物们仍然随意地在路上拉屎,但是只要扫扫,再用水一冲,就变得干干净净,村里有人开始自觉地冲洗家门口的马路,后来有人开始效访,其实人都是渴望干净整洁的环境的,周飞扬看到这些,当然打心眼里高兴,他看到村里的路没人打扫,新种植的绿化带也没人管理,便以村委会的身形出面,雇请了瞎二狗的母亲林巧珍,一个月八百块,以此来改善他们家的贫困,林巧珍非常珍惜这份工作,把卫生和绿化做得非常好,总之,村里村外,比起从前,真是好多了。 这一天,赵村长周xx两个走在村里,打算去各个贫困户家里走访,上级有要求,每天个月必须走访十户贫困户,另外,还有一个月就是七月了,到了一年一度的贫困户调整时期,他们两个人必须深入调查,看看谁能够脱贫,谁需要申请贫困户。目前调查的结果是老周一家闹着要脱贫,另外,有许多家想加入贫困户这个福利多多的组织。 上次周明提出的搞茶园种植的项目,周飞扬一直放在心上,他打算了解情况下,号召全村人开个会,动员所有人都去搞茶园种植,现在已经委托老村长召集全体村民开会了,应该很快就可以开展工作了。 路两旁散步的猪猫狗,还有驴子骡子,以及鸡鸭,在比赛似的,络绎不绝地拉屎。臭气如同轻纱一般弥漫开来。 赵商祺捂着鼻子,连连摇头,评价道:“这白云村,叫什么白云村,应该叫拉屎村!走进村里,就走进了一个屎的世界,大便小便,臭气熏天,这些村民,就不能把家里的牲口管管吗,给它们修个厕所,让它们拉在家里。” 周飞扬咧嘴笑了起来,对赵商祺说道:“对,应该给它们再每只装个抽水马桶,让它们坐在马桶上拉,拉完叫它们自己按水,一按一冲,干干净净。” 哈哈哈,哈哈哈,赵商祺自己也笑了起来,拍了拍周飞扬的肩膀,两个人笑成一团,周飞扬对于现在白云村的卫生状况已经很满意了,乡下散养动物已经是几百年的传统了,现在叫村民圈养起来,短期内可能做不到,所以他只能暂时不管了。 好在动物们经过调教,已经自动地在水泥路两边拉,这样中间供人走的路还是干净的。 商祺看到周飞扬这个时候心情不错,又想着自己来白云村已经两个多月了,难道还真打算在这个鬼地方呆一辈子吗?!因此,他鼓起勇气,说道:“飞扬,有件事,我必须问问你——”心脏怦怦狂跳,如同擂鼓。 “好,你问吧。”周飞扬笑得像初夏的阳光,毫无城府。 赵商祺看他一眼,愧疚感已经如同针一般,扎着他的良心,两个月亲眼目睹的白云村的贫困现状,又像幻灯片一般,在他的眼前一一晃过,他对周飞扬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当初捐的那钱,那钱,你能不能,能不能——因为我们家,我们家,已经,已经——”紧张让他吞吞吐吐,面色潮红如女人。 周飞扬睁着眼睛看着赵商祺,对他安慰道:“你不要急,慢慢说,你们家怎么了?” 赵商祺心一横,眼一闭,对周飞扬咬牙说道:“我们家破——” 然而,这个时候,一阵响亮的铃声,周飞扬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他爸打来的电话。 周飞扬内心一阵愧疚,最近忙着村里的基建工作,每天晚上回到宿舍,累得全身的骨头好像散了架,沾床就睡,所以快半个月没给父母打过电话了。 他真是不孝! 周飞扬立马接起电话,赵商祺只好识趣地沉默了,勇气如同沙漏一样,在慢慢消失。周援朝的声音传了过来,沙哑的,六神无主的:“儿子,你工作忙不忙,能不能请假回来一趟?” 周飞扬心一沉,身体崩紧如一根弦,知道大事不好!他爱国爱xx的父亲大人,除非天塌下来,才会主动要求他回上海。 所以,肯定有天塌下来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脸苍白如纸,脚下踩着的好像不是白村村新修的水泥路面,而是浮沉的海面,手心和后背开始在狂出汗,心脏也狂跳不己,胸腔里仿佛住了一窝兔子,他定了定神,对电话里问道:“爸,能请假回来,什么事,你说?”声音已经颤抖得仿佛风中的树影。 “你妈她——”周援朝声音有些颤抖,“乳,乳腺癌。”、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周飞扬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他的脑海里那个哭着离开白云村的瘦弱苍白的母亲,那个想到他还没有结婚成家就要掉眼泪的母亲,那个在他害怕时永远张开怀抱叫他不要怕大不了她养他的母亲—— 他的心里一阵刀扎般的难过,眼泪瞬间涌出眼眶,一旁的赵商祺看到周飞扬的变化,都傻了。 周援朝在那边继续沙哑地说道:“今天她跟我说,她胸口一直痛,已经好几个月了,我带她去医院体检,结果医生说,是乳腺癌,孩子,你快回来,我现在还不敢告诉你妈实情——”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周援朝,此时此刻,如同一个六神无主的孩子。 “好,我马上回来!”周飞扬抹了抹眼泪,然后挂掉电话,开始用手机买飞机票,他一边订票一边向上级请假,请好假,又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把村里的扶贫工作委托给赵商祺。 赵商祺像个听话的小学生,跟在周飞扬的身后,如同一条尾巴。 他知道飞扬他妈生了大病,也只能什么都不说了,然后,周飞扬嘱咐的一切,他全部点头答应。 但等到周飞扬含着眼泪匆匆离去时,静静的村委会,骄阳如火,赵商祺看着手上的一堆材料,他突然像疯了一样,挥舞着双手,猛烈地拍打自己的脑袋,想他真是蠢到爆了!他只是想追回他捐出去的巨款,怎么两个月过去,从春到夏,不但没有如愿以偿,反倒当上了什么鬼村长,而且揽了一堆子扶贫工作!他又不是公务员,被逼下放,必须当什么xx村长,才能保住可怜的公务员饭碗,他妈的他是富二代,他是大型跨国私企的总裁好吗?他是留洋海归,他是不是傻! 赵商祺恼恨这样的自己,他也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发展到今天,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到他打自己打得累了,便停了下来,他像个木头棒子似的,呆呆地看了看那一堆如山般高的材料,这些材料包括永远填不完的扶贫表格,写不完的工作日志,还有微信群里每晚的定位打卡,与村民合影等等。 他又望了望窗外,远处群峦叠障,白云仿佛羊毛般浮在蔚蓝的天空上,在这样的地方呆久了,会产生一种错觉,那就是整个世界都是这样大山叠大山,没有其他的地方了。 他不能这样下去! 他的人生难道要浪掷在这荒凉的地方吗?! 赵商祺想了想,咬咬牙,胡乱收拾了一下行李,转身大步走出了村委会,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白云村,他回北京了。 第五十七章 左右为难 (五十七) 从白云村到上海的家,一路上,周飞扬的眼泪就没干过。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在外面掉眼泪真是挺丢人的,可他想到母亲的病,就是止不住哭,癌症啊,那可是绝症!多么xx的病!妈妈一生为他操劳,可他,却一天也没有尽过孝,别说尽孝,甚至没有如她所愿,结婚成家,到了现在,还是一个大龄剩男,他真是太没用了,太不孝了!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折腾,周飞扬终于到了家,却扑了一个空,父母不在家,他给父亲打电话,才知道母亲在上海人民医院,因此,他又转身匆匆地去医院。 风尘仆仆地走进病房的时候,他买了鲜花和果篮。陈映岚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病,但是这几天看到医生和老伴古怪神秘的动作,她已经猜到可能是不好的结果,因此,一直面色苍白心事重重的。 直到看到宝贝儿子走进病房,她眼睛一亮,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容,儿子黑了瘦了,但精神劲头十足,原本无神的大眼睛,如今也有了光。 周飞扬张嘴叫了一声“妈——”声音哽咽了,眼珠泛红了。 他爸周援朝使劲对他使眼色,叫他不要表现夸张,让他妈知道自己的病。 周飞扬只好又立马笑起来,因此,短时间内,他的脸上同时出现哭和笑两种表情,脸是笑着的,嘴向上弯着,可是眼泪却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不停地落下来。 这种奇异的表情组合,正是因为癌症这魔鬼似的重病导致的。 陈映岚接过儿子的花,原本有些高兴的,可是想到现在变成工作狂的儿子突然千里迢迢地回家来看她,看到她时,又眼泪止不住地流。表现太古怪了。 这孩子,自从读高中后,就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掉过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除非到了伤心处。她又想到这几天老伴和医生的古怪之处,立马警觉地看了看周援朝,对他尖声问道:“我是不是得了什么xx的病?你快告诉我!” 周援朝慌了,开始手足无措,他极快地看了看儿子,立马说道:“没有,没什么病。” 飞扬也迅速地擦了擦眼泪,对陈映岚劝慰道:“妈,真没什么事,你很快会恢复健康。”可想到母亲得了那种会死人的病,又涌出了眼泪,他只好快速地低了头,避免让妈妈看到。 陈映岚更加恐慌,她死死地盯着老伴,对他带着哭腔说道:“我没得什么病?你会打电话把儿子叫回来?你恨不得他一辈子扑在那个穷地方,你舍得让他回来?!” 周援朝更慌乱了,眼神躲闪,不敢看着妻子,他侧过身子,快速地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胡乱说道:“这不是你生病了,知道你想儿子吗?” 陈映岚内心起疑,多年夫妻,周援朝任何一个怪异的举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又看着周飞扬,对他流泪说道:“当时我叫你跟我回上海,可你越长大越像你爸!死活要留在那个鬼地方!不听我的话!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多么难过,我担心你狂犬病的疫苗没有按时打,我担心那穷地方的疫苗是假的,我怕你得狂犬病。” 听到这里,周飞扬的眼泪又不争气地下来了,那些日子,他确实因为工作的事忘记去打疫苗,都是母亲的电话提醒,他才坚持打完了所有疫苗,当时嫌母亲三天一个电话烦,因为他打完疫苗,他母亲又问他有没有发烧,担心疫苗是假的,简直有些神经质了,所以每次老人打电话来,他总是随便说几句就借说有工作要忙挂断了电话,现在想来,真是愧疚,如果知道母亲会得这种病,他应该多陪陪她说话,一个人最怕的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 陈映岚继续哽咽着说道:“我天天想着,夜夜想着,想着就掉眼泪啊,可你呢,快两个月过去,你电话都比从前打得少了,你成了工作狂,当xx当上瘾了是不是?你说如果不是我得了大病,你会回来吗?快告诉我,我得的是什么病,你们不告诉我,我马上去找医生!” 陈映岚说着就闹着要下床去找主治医生,恐惧让她面白如纸。周援朝和飞扬慌了,立民拦着她,陈映岚便急得叫喊起来,泪如泉涌。 这个时候,主治医生带着护士来查房了,陈映岚立马含泪问道:“医生,我到底得的什么病?你快告诉我啊,我还有心愿未了,我要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儿子三十多了,还没有结婚,像个小孩似的,我不放心走啊,你快告诉我——”说着说着眼泪断脸分颐。 周飞扬也跟着泪如泉涌。愧疚啊愧疚,沉重如大地。 他闪电般地擦干净眼泪,定了定神,对母亲说道:“妈,这样吧,我去问医生,我保证回来告诉你好不好?” 陈映岚不再强烈要求了。 周飞扬走到主治医生身边,对他说道:“我是病人的儿子,医生,我去你办公室,你有什么事对我说吧。” 主治医生赞许地看他一眼,点点头,周飞扬跟着医生出去,陈映岚抱着儿子送的大束鲜花,又开始在那里伤心恐惧地哭。 周援朝也红了眼圈。儿子去白云村后,吵架的两口子一直没和好,后来听说儿子在村里被狗咬了,两个人因为要一起接回儿子,老伴又开始与他说话,然而,事实证明是空欢喜一场,儿子不但没回来,反倒好像被洗了脑,又要那个贫困村扎根了,回到上海的陈映岚对周援朝更冷了,老夫老妻,也早就像搭伙过日子的人,她对他冷暴力,他也不哄不劝,现在想来,周援朝无尽后悔,如果知道老婆得的是这种xx的病,他应该在与她吵架时就主动要求和好,不,他就不会和她吵架。 周飞扬到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医生拿出他母亲的病历,对他严肃说道:“乳腺癌早期,需要马上手术,如果拖到晚期,可能性命不保。” 如同当头一棒,周飞扬拿着病历的手哆嗦了一下,耳朵里嗡嗡响着,如同蜜蜂飞舞的,就只剩四个字“性命不保。”“性命不保”它们如同回声一般,在他的脑海里响个不停。他立马说道:“肯定要马上手术。” 看到他们一家那么难过,主治医生又安慰道:“你不要难过,也叫你妈不要害怕,乳腺癌现在并不xx,只要手术成功,临床治愈率很高的。”算是给了两个巴掌后,又给了一把甜枣。 “从手术到出院,大概要多久?”周飞扬想着自己把全年的假都集中请了,最多也只能有十天假,更何况,现在白云村正是最忙的时候,马上就要到一年一度贫困户资格调整的时候,在村里的时候,每天都有好几个村民找他,此外,还有创业的大项目,推广茶园种植,得马上开始,小赵总,好像并不是特别靠谱的人,他离开白云村,就一直担心村里的事。可以说,周飞扬现在是人在上海,心在白云村。 主治医生用嗔怪的眼神看他一眼,意思是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担心其他的?!那是你亲妈,不是别人! 他冷冷地提醒说道:“虽然不用过于担心,但也不能轻视,这是要死人的大病!” 周飞扬脸红了,如同秋天的柿子,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医生,我是驻村干部,假期不长,所以我得事先知道,从手术到出院要多长时间?” 医生并没有因为他自亮身份就高看他一眼,医者仁心,围着病人转,他低下头写病历,对周飞扬冷如冰雪似的说道:“不知道,要看病人的恢复情况,如果恢复得好,也许半个月够了,如果恢复不好,可能要住几个月的院。” 周飞扬一颗心沉了沉,胸口仿佛压了一块沉重的铅板,他只得感激地说道:“好,谢谢。我和我爸去商量一下,尽快安排手术。”他脚步沉重地走出去。 主治医生没有搭理他。 周飞扬刚走到医院走廊,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老村长打来的,周飞扬一呆,想着难道他前脚刚走,后脚白云村就出事了吗? 周飞扬立马接起电话,赵槐庆的话语闪电般地窜进了耳朵:“飞扬,你什么时候能回来?赵商祺丢下一摊子事回北京了!这可怎么办啊?!那些修路修桥的师傅都在村委会排着队找你结款,还有这村里贫困户调整的事,一天好几拨人闹事,我年纪大,力不从心——” 老村长的声音好像要哭了,估计是急得。 赵商祺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跑了?! 如同五雷轰顶,周飞扬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马上要炸裂开来了,他必须回白云村!现在看来,请半个月的假在上海照顾母亲都做不到了。 怎么办?周飞扬答应村长尽快回去,但是接完电话,他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医院的走廊急得团团转。村里的事不能不管,母亲的事不能不顾,怎么办?怎么办? 第五十八章 转院到长沙 (五十八)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周飞扬镇定下来,决定找父亲商量一下,因此,三步并作两步地回到病房,就看到母亲躺在那里睡觉,大概是刚才哭得累了,父亲在一旁抹着眼泪。 “爸——”周飞扬在门口轻轻地叫了一声周援朝,然后招了招手,周援朝知道儿子有话对自己说,便轻手轻脚地走出来了。 父子俩仿佛有默契似的走到走廊尽头,然后站在角落里说话。 周飞扬叹口气,把母亲必须马上手术,以及白云村一大摊子事没人管,他必须立刻回去的两难局面说了出来。 周援朝立马说道:“你回村吧,你妈有我照顾,不用你担心。咳咳咳——”周飞扬看向老父亲,父亲已经快七十岁了,身体不好,严重的三高,还有肺气肿,平时都是母亲照顾他,他说现在他要照顾母亲,这个癌症手术,各种化疗放疗,老人肯定吃不消。 压根无法让人放心,周飞扬的眼泪涌了出来,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放心,你自己身体也不好,别到时你也累病了!”他恨不得自己有分身之术,一个留在上海照顾生病手术的母亲,一个回白云村,紧急处理村里的大小事务。 周援朝其实对自己也没什么信心,努力笑了笑,说道:“你放心走吧,国家那么信任你,现在你在村里也如鱼得水,爸爸为你高兴,工作重要,我会照顾好你妈的,我先试试,实在不行,我就花钱请一个看护。” “外面请的人哪有家人照顾得好——”周飞扬仍旧左右为难。可是他又无法留在上海照顾母亲,这是大病,医生警告过要死人的,也许,他这样一转身回了白云村,就再也看不到母亲了。 总之,他一定要亲自照顾,这样他才放心,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他要回白云村,那把父母也带在身边,母亲的病,在上海能手术,在长沙呢? 周飞扬想到这里,心中一动,眼睛一亮,对他爸说道:“爸,你说,我带妈去长沙做手术行不行,听说湘雅医院也很出名的!” 周援朝也心中一动,点点头,赞许地说道:“我看可行,这样吧,我跟着你去吧,平时我在医院照顾你妈,你工作忙完了,也可以到长沙到看你妈,毕竟长沙不比上海,那里离白云村近,也方便你看你妈。” 周飞扬点点头,对老父亲说道:“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那我再去问问医生,如果医生说没问题,那我们就照这个方法办。” “好好,去吧。” 周飞扬匆匆地去问医生了,背脊和直,步子沉稳,周援朝看到儿子虽然黑了瘦了土了,却变得特别有主见,特别有想法,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突然欣慰地哭了。 儿子再也不是妈宝男了,成长得像火箭般迅速。 周援朝一边哭一边笑地回到病房,陈映岚已经早就醒了,正瞪着大眼睛看他,她说道:“我刚才跟在你们后面,躲在女厕所都听到了——”说到这里,陈映岚已经泣不成声,她看着老伴,哽咽道:“都怪你!当时一定要他去那个村,如果不去的话,他和马娜已经结婚成家了,我得了这个病,就算死了,我也放心了,现在,你叫我怎么放心?我就是死,我也闭不了眼,呜呜呜,呜呜呜——” 周援朝立马走向前,紧紧握着老伴的手,对她说道:“映岚啊,你别怕,这个病不xx,发现得早,是早期,做了手术慢慢养,就没事了,我和儿子商量好了,马上给你安排手术,我和他亲自照顾你。” 陈映岚任泪水模糊视线:“可他不肯在上海陪我做手术,除了上海哪里都是乡下,长沙的医术我不信任,老头子,你说我会不会死在长沙?呜呜呜,如果我死在长沙,你一定要把我的骨灰带回上海安葬,呜呜呜——” 陈映岚的声音里充满恐惧。 “唉呀,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这个不算大病,在任何一个地极市都能手术,映岚啊,你说你刚才都听到了,那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的儿子,虽然变黑了瘦了,可是他长大了成熟了,他有主见,有想法,像一个男子汉!” 陈映岚一呆,停止了哭泣,没错,她也不得不承认,儿子几个月不见,自从当上那个什么村的支书,就像脱胎换骨换了一个人,以前芝麻粒大点事,就哭着找妈妈,可是现在,她得了这种xx的病,她和老头子都变得六神无主,心里害怕,可是儿子呢,却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遇事沉着冷静,一个肩膀把所有问题都扛了下来。她和老伴,现在看到儿子,都止不住想依赖他了,因为他看着就让人信服,值得依赖,像座大山,让人觉得安稳可靠。 看到儿子成长那么迅速,陈映岚也十分欣慰,她点点头,哽咽道:“老伴,你说得没错,儿子是长大了,我也很高兴。但是我得了这个病,我想看着他成家啊!我害怕在我死之前,他还是一个人,没人关心,我希望有个人真心实意地疼他爱他,和他组织一个家庭,生儿育女,相互扶持着共同度过这一生,因为一个人孤独地在这个世上活着太难了,如果有个伴,也能勉强撑持着走过去,如果他结婚成家了,我才能放心地走了,呜呜呜,呜呜呜——” 这个时候,周飞扬走了进来,听到母亲已经知道自己的病,他立马走过去,伸开肩膀,抱住父母,对他们说道:“爸,妈,我问过主治医生了,他说去长沙手术没问题,湘雅医院的专家也很厉害,如果您实在不信任那边的医术,医生说还有一个办法,我可以多花点钱,请上海的专家去长沙给您做手术,所以,爸,妈,我带你们去长沙,请上海的专家动手术,好不好?” 周援朝欣慰地点头。凝视着儿子的双眼都是赞许和骄傲的神光。 陈映岚也放心了,却板起脸,故作为难地对周飞扬说道:“要我去长沙手术没问题,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看到母亲答应下来,周飞扬立马笑了笑,说道:“妈,别说一个条件,就算一百个条件,一千个条件我都答应你!” 陈映岚眼睛红了,声音哽咽道:“你尽快给我找一个女朋友,我出院后就马上办婚事!” 啥?尽快找女朋友,出院后就办婚事?这简直比登天还难!周飞扬心里没底,他傻在那里,可是看到母亲不放心的眼神,他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故意装作一只开屏的雄孔雀,对她笑着说道:“妈,你看,你儿子一表人才,现在好歹也是个芝麻官,肯定能找对象啊,你有没有听过,‘xxxx,村村都有岳母娘老子’。等到了长沙,我找个村里的妹子带给你看看。”一句玩笑话,把陈映岚和周援朝逗笑了,原本因为xx的病魔带来的抑郁沉重的空气一扫而空,四周又重新出现光明和希望。 陈映岚慈爱且骄傲地看着周飞扬,轻轻拍了儿子的肩膀一下,发现他变得厚实健壮了许多,她嗔道:“别胡闹,正儿八经地找一个!” “好好,保证完成任务!”周飞扬的脑海里浮起一个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同深潭一般,在黑夜中仿佛会说话,但,他和她,有可能吗? 第五十九章 自作多情 (五十九) 第二天,周飞扬就办了出院手续,然后回上海的家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一家三口就坐飞机飞长沙了。 到了长沙医院,他让父亲照顾着母亲,自己办理了住院手续,又约好了手术的时间,请了上海那边的专家,事情就安置妥当了,一切都做得行云流水,井井有条。 然后,他让父亲在医院陪床,自己则匆匆回了白云村,村里的人知道他母亲病重,为了村里的工作,他居然把母亲请到长沙来治病,都非常感动,对他的孝顺竖起了大拇指。 就这样,周飞扬开始两头跑,白天在村里处理公务,晚上坐车去长沙,陪母亲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侍候完母亲吃完早饭,再坐车赶回村里上班。 在路上花费的时间长,他就利用坐车的时间好好睡觉休息,所以不管是回到母亲身边,还是回到村里,他都精神奕奕,像个没事人一样。 这样两边跑了,时间久了,村里人便都知道他母亲得了癌症生病在长沙手术的事,村里人都想去看望小周xx的母亲,派代表反复向周飞扬提了好几遍。 一来村民如火的盛情能却,二来为了让母亲高兴,周飞扬便利用晚上去长沙看母亲的时间,选了几个村民为代表,去看望他母亲了,这村民代表,其中就有周明和初夏。 周飞扬因为家里和村里的事,已经有快一个月没见到初夏了,如今看到她,心里也不和怎么的,会莫名的高兴和温暖,他张了张嘴,仿佛有很多话想对她说,然而,碍于身边有太多的人,一直找不到单独说话的机会。 村民来探病的晚上,陈映岚当时已经在准备第二天的手术,心理压力非常大,害怕自己下不了手术台,所以,对于热情如火的村民她有些不欢迎,也非常不习惯他们来看她,表现得也有些过于冷淡了。 初夏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很快察觉出来,她的解释是周飞扬妈妈累了,所以就提醒村民代表和她一起回去,周飞扬一直送他们出去,让他们自己回村,而他再次回到病房,陪伴母亲,打算第二天一早再坐车回村忙工作的事。 陈映岚面色苍白如纸,想着自己的心事。 为了让妈妈高兴,周飞扬坐到她的身边,对陈映岚用愉快的语调说道:“妈,刚才里面有个年轻的姑娘,眼睛黑黑的,大大的,像紫葡萄似的,你看到没有?”村里来探望的人,只有一个女孩,那就是初夏。 陈映岚才想起来,刚才好像是有一个年轻的姑娘,一双眼睛非常漂亮,模样也非常清丽,甚至气质出尘到不像村里呆着的,但是穿着太不像话了!一身红花配绿花,她看她第一眼,立马在心里皱皱眉,再没有关注初夏了,她想着村姑就是村姑,到哪里都是村姑!这样的装扮,走在上海的街上,会骂人笑死。 因此,陈映岚没好气地问道:“她就是你说的,要带给我看的妹子?” 周飞扬心中一动,眼睛开始像星星般闪闪发光,有些高兴地说道:“对啊,妈,你觉得她怎么样?妈,我告诉你,你别看她是白云村的村民,但她是是北大研究生毕业的!妈,是北大啊,北大!她是我们白云村小学的老师,当年,她在北京有一份高薪的白领工作,可是为了回报家乡,她放弃了北京的锦绣前程,回村了。你说她是不是很伟大高尚!”周飞扬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和骄傲,仿佛他的村里有初夏这样灵魂高洁的人,也是他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周援朝听到这里凝了神,对周飞扬突然问道:“儿子,你说她是白支村长大的,她刚才说她叫什么名字?” “初夏,初心的初,夏天的夏。小名叫夏天,村里人都喜欢她,而且妈,我告诉你,她在北京的时候,有一个特别英俊特别富有特别优秀的男朋友,他不同意她回村,她就和他分手了,在村里呆了两年,她男朋友在前两个月,还跑到白云村来追她,希望她跟他回京,但是她为了村里的教育,为了那些孩子,拒绝了男友的建议,她前男友可是开一百多万的奔驰的!那车我也见过。” 陈映岚仍旧没什么反应,周飞扬的热情和兴奋感染不了她。 周援朝在静静地回忆,把周飞扬嘴里的那个姑娘,她的名字,她的学历,和记忆中的某个点一一对应,他记下了这个女孩的名字。但是施德不忘报,时间久了,他确实想不起来到底是谁?所以现在也没办法说出来。不过他在想,如果是真的,看到儿子眼里的爱意,今后两个人走在一起,难道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无论如何,回上海第一件事,他要核实清楚。 陈映岚呢,看到儿子的眼睛兴奋得像闪闪发光的钻石,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她的三观和初夏的前男友一样,认为一个人如果聪明上进,有智慧有志向,就应该留在北上广深这样的大城市,这样,才不会是浪掷自己的生命! 她摇摇头,鄙夷地评价道:“我看这丫头有点蠢呢,还北大研究生毕业?我看是北大青鸟毕业的吧!我不相信北大毕业的会像她这样傻,我不喜欢。” 一句话判了死刑,周飞扬哑了,不过他又笑了起来,嘴里像食了黄莲般有些苦楚,他想自己是多情了,就算母亲中意,他也喜欢,问题是人家初夏那么优秀的女孩,她会看上他吗?她那么杰出的男朋友都不要。 因此,周飞扬沉默了。 病房的空气变得凝固起来,陈映岚重重叹口气,想着明天她就要上手术台,生死未卜,可是她这个傻儿子,居然看上一个和他同样傻的白云村的村姑! 这向后倒退的人生还有救吗?她年轻的时候,因为大时代大背景,年纪轻轻就从大上海下放到白云村当知青,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那些经历,现在回想起来,仍然不寒而栗,简直是她的人生恶梦。后来,好不容易回上海了,她努力工作,好学上进,时刻不敢松懈,终于把儿子培养成材,考上了公务员,她想着总算与那个xx的地方从此绝缘了。 没想到,一纸调令,她的儿子成了白云村的扶贫xx,而她又和这个鬼地方纠缠上了,真是从天堂到地狱,几十年的人生,仿佛在原地打圈,一切的努力,在命运面前,仿佛是蒸锅里的螃蟹,一切的挣扎都是白费劲。 陈映岚想到这里,内心一阵痛苦,她咬紧牙关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她绝对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媳妇是白云村的村姑! 这个时候,看到老伴伤心,儿子沉默,周援朝清了清嗓子,出来当和事佬,他笑了笑说道:“我看那初夏姑娘不错,听飞扬说起来,她是一个好姑娘,又年轻,比那个年纪老大的马娜要好得多呢。” 马娜?陈映岚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她听邻居说,马娜现在还单着,因此,陈映岚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她对他们父子俩说道:“你们出去吧,让我安静休息,我累了。” 病人的话如同圣旨,更何况陈映岚得了那么xx的病,因此,父子俩立马出去了。 陈映岚拿起手机,翻到通讯录上马娜的电话,然后鼓起勇气打了过去。 第六十章 再续前缘 (六十) 因此,第二天一大早,周飞扬赶到医院,陪母亲作手术。陈映岚被推进手术室之前,清晨的医院走廊,寂静得像坟墓,让人心生不安,陈映岚突然伸出手,拉着周飞扬的手,眼泪就如同断线的珍珠,滚滚落下,她哽咽道:“儿子,答应妈一个要求,不然的话,妈不进这手术室!”声音不大,却如同钢铁般坚定。 看到母亲这样恐惧伤心,眼睛红得像兔子,别说一个要求,就是一百个要求,一千个要求,周飞扬也全部都会答应下来。 他点着头,虽然心里也七上八下,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但表面仍然故作镇定,对母亲笑了笑说道:“妈,你放心吧,不管什么要求,我全都答应你。” 陈映岚含着泪看周飞扬一眼,对他抽噎说道:“昨天晚上,想起今天要手术,我睡不着,担心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出不了手术室。” 周飞扬立马鼻子发酸,毕竟是癌症大手术,要切除肿瘤,他看了看手术室冰冷的铁门,对老人安慰说道:“妈,不会的,现在医学昌明,你肯定会没事的。” 陈映岚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定定地看着周飞扬,对他继续说道:“后来,我鼓起勇气给马娜打了一个电话。” 什么?好像平地里走着突然摔了一跤,周飞扬才猛地想起来,他有个前女友,是个上海的精致女孩,因为他被调到中部农村来扶贫了,所以和他分手了,那个女孩叫做马娜。 如今想起来,这些事情,仿佛前生那么遥远。 他努力想在脑海里回忆起马娜如花般的容颜,可是却好像她站在雾里一般,模模糊糊的,一片朦胧。 陈映岚说到这里,脸上有了一丝笑容,她有些许欣慰地说道:“我告诉娜娜,我的病,还有我的担心,我问她你还有没有机会,结果她回心转意了,说明天要来长沙看我!” 什么?如同轰雷炸顶,周飞扬的眼睛瞪得铜铃大,马娜要来长沙看他妈,他们要见面了?! 可是他都几乎已经快要忘记她了,再说了,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哪怕最后要定婚买婚房了,两颗心也从来没有靠近过,马娜到底是一个什么性情的女孩儿,周飞扬到现在都没有搞明白,她对于他来说,就是谜一样的存在,大概他对她而言,也是同样如此吧。 看到儿子震惊的模样,他晒得发黑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欣喜之情,呆呆的,如同一根电线杆子似的站在那里。 陈映岚心中一沉,果然,她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这辈子,她最大的心愿是儿子结婚成家,最害怕的事就是儿子在白云村娶了一个村姑,然后他们家和她怨恨的乡村就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一代又一代,没完没了。 因此,陈映岚立马沉脸说道:“儿子,娜娜肯来长沙看我,这说明什么?说明她的心里有我,也有你!所以,你得答应妈,明天娜娜来了,你要与她重归于好,然后,等我出院,你们就结婚!”语气斩钉截铁。 什么?周飞扬身子晃了晃,被母亲握着的手开始出汗。他曾经那么渴望与马娜结婚,可是现在,对于这件事,却开始排斥起来了。 他到底是怎么了?周飞扬仔细想想,心中升起问号,却找不到答案。 总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思念马娜,也不再想到与她见面,更已经忘记了与她的未来,他们还有未来吗?他的心中已经没有她,他以为自从她主动与他分手后,他们就没有未来了。 可是谁曾想,母亲的病,居然让这件事有了转机。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可是这“柳暗花明”的转机,他却高兴不起来。 陈映岚看到儿子迷茫烦恼的神情,内心的疑虑更重了,胸口仿佛压着一块沉重的铅板,她紧紧地握着儿子的手,对他急切地问道:“娜娜要来,你不高兴?” 周飞扬如同木头似的呆站在那里,没有出声。 陈映岚更加害怕了,面色简直苍白如纸,她的嘴唇哆嗦着,仿佛含了滚烫的热油,她尖声质问道:“你是不是在白云村谈恋爱了?是不是就是上次那个穿红着绿的村姑?我告诉你,我坚决不同意!” 面对着母亲激烈的质问,周飞扬才清醒过来,他努力笑了笑,回道:“妈,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没有女朋友,你说夏天啊,唉呀,她哪会看上我,你多想了。” 周飞扬内心一阵针扎般的痛苦,初夏的大眼睛在他的脑海里闪啊闪,如同一泓清水。 听到儿子这么说,陈映岚的脸上却浮现出笑容,她对周飞扬说道:“没有就好,儿子,妈妈告诉你,还是娜娜与你最般配,你是上海长大的,她也是上海长大的,我和她爸妈妈妈都认识,知根知底的,又住得近,以后结婚了,你们生孩子了,我和你爸,还有她爸妈都会争着抢着照顾,你要是娶了这村里的村姑,天高皇帝远的,我可来不了!再说了,咱们在这里干两年就回去,你难道还想在这里呆一辈子啊?现在已经五月份了,也就是说过去大半年,只剩一年半了!” 是吗?周飞扬呆了一呆,不知不觉,他居然在白云村呆了半年了,可是现在的他,浑然没有了盼着回上海的心情。他只是在感叹,这时间怎么如同飞箭一般,一眨眼半年就过去了,他得加紧啊,不然小康年到来,白云村还没有脱贫,那他可是对不起那帮可爱朴实的村民,周飞扬想到这里,内心升起了强烈的紧迫感。 看到周飞扬发征,陈映岚急了,大声道:“儿子,你听到没有,明天娜娜来了,你要与她重归于好,不然的话,我不动手术!” 这个时候手术的时间到了,推车的护士在催促他们,周飞扬只好点头说道:“好,我全都答应你。” 陈映岚才放了心,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内,父子俩在等待着。紧张如同轻纱,将父子两人笼罩,随着手术的时间越久,他们越发不安。 周援朝叹口气,对周飞扬说道:“你不要怪你妈,你妈得了这个病,她怕自己活不长,急着想看你结婚成家。我告诉你,不但你妈,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结婚成家,一直单着,不像话,如果你结了婚,身边有个人知疼知热的关心你爱护你,我们在上海也放心。” 周飞扬心中掠过一阵暖流,父母的亲恩,怕是此生难报了,不过,他想了想,对父亲问道:“爸,你说,马娜她怎么回心转意了?” 周援朝鼻子里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哼!我虽然没问过她,但我也知道,肯定是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呗。这女人啊,我不喜欢,年纪大,又骄傲,还那么现实精明,这哪里是找老公,简直是找长期饭票!” 周飞扬没有说话,想到马娜明天要来,他不知如何面对,心里不由一个头变两个大。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老村长打来的,他接起电话,赵槐庆在电话里说道:“飞扬,你快回来,老周把你告了,上面来人了!”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周飞扬触电般的站了起来,此时此刻,他母亲在手术,老周却告了他一状,这都是什么事?! 第六十一章 老周上访 (六十一) 周飞扬只觉得寒天饮冻水,滴滴在心头啊。 脸上涸阴互寒,心里似布满苦灰,他冷冷地说道:“叔,我妈癌症,在长沙手术,我现在不能回村。老周要告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没做错事,我不怕他告!” “唉呀——”赵槐庆在电话那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劲团团转,他结结巴巴地劝道:“你必须回来,现在商祺不在,我也退了,整个村委会都没人!你不回来,谁来接待这些镇上还有市里来的xx?!”老村长都快急疯了。 周飞扬迟疑了,老周有些无耻,但老村长没错,村民也没错,如果因为他影响了上级政府对白云村的扶贫拨款,实在说不过去,他的心里动摇了,可是—— 周飞扬看了一眼手术室,手术室的红灯依然亮着,显示在手术中,他生硬地说道:“总之,我没法回去!我已经很不孝了,我不能再不孝了!”这是癌症大手术,他妈一辈子何曾经历过这样的手术?他作为她唯一的儿子,必须陪在她身边。 赵槐庆急了,大声提醒道:“飞扬,你这蠢宝!(傻瓜)你的前途不要了?!现在上面来人查情况,你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你更要回来啊!”老村长急得跺脚,额头上渗出黄豆大小的汗珠。 这个时候,周援朝在一旁听了,急得跳起来,抢过周飞扬的手机,对着里面说道:“他马上回。”然后挂断了电话,对周飞扬命令道:“你马上回村!” 刚才坐在旁边听电话,对于什么情况,周援朝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他对周飞扬问道:“老周为什么要告你?” 周飞扬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后来使劲想了想,才猛地想了起来,在此之前,周明去相亲,找到了对象,两个人开始甜蜜地恋爱,却因为他们家是贫困户,女朋友跑了,婚事黄了。老周在第一次见他时,就强烈要求去掉贫困户的资格,但是考虑到他们家欠了一屁股债,周飞扬没同意。 没想到,老周怀恨在心,居然去上访,把他告了。 他真是比窦娥还冤! 周飞扬委屈地把情况向父亲汇报了,周援朝沉默地听完,对他分析说道:“儿子,你还是没有学会我给你写的《村官宝典》,你要钻进去,彻底学深弄懂。你要和村里人想到一块,吃到一块,玩闹到一块,你要急村民之所急,想村民之想想,老周为什么要告你?是因为他觉得痛苦委屈不公平!你现在必须回去,向上级的xx向老周解释清楚。” “爸,没什么好解释的,老周家那情况,就是贫困户,我不可能不管事实让他脱贫。”周飞扬苦着脸,挥着手,满心的烦恼。 周援朝老眼一瞪,命令道:“他是贫困户,你就帮他家脱贫!等他家脱贫了,他儿子再找个对象,事情不就完满解决了吗?” 周飞扬扶了扶额,对他父亲解释道:“我就是这样打算的,可这脱贫,需要时间,不可能一眨眼就能脱贫啊!”现在村里在搞茶园种植,如果真如小赵总所说,市场空间大,那么,再过一两年,白云村是极有可能脱贫,当然,必须是所有事情的发展都朝着他们理想的方向前进,中间,如果稍有差迟,估计都会落空。 脱贫脱贫,谈何容易,如果真是嘴巴一张就能做成的事,白云村怎么穷了几百年? 周飞扬内心非常委屈愤怒,眼圈都红了,自己全心全意地为了全村人着想,可是换来的是什么呢?换来的是老周的上访! 他有种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感觉。 周援朝伸出手,拍了拍周飞扬的肩膀,对他安慰道:“你自己这样打算的,你不能藏在自己心里,你要去告诉老周还有上面的xx!孩子,你如果暂时不能给人家解决问题,那得给人家一个方向,一个希望,明白吗?” 对啊!周飞扬心里豁然开朗,他点点头,却又迟疑了,他看了看手术室仍然亮着的红灯,癌症手术是大手术,估计要五六个小时结束,这是妈妈生命中最需要人陪着的时候,他真的不能走啊! 看到孩子左右为难,周援朝却干脆伸出手,推了推儿子,对他说道:“走吧,这里有我,这是大手术,没那么快出来,你先回村解释清楚,再赶到医院,估计那时候你妈还在手术呢。” 周飞扬感激地看了看父亲,才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出医院。 花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回到了白云村,上面的xx还有老周,都在村委会坐着,老周就像一个喊冤的窦娥一般。 其实对于老周家的情况上面的xx也十分清楚,所以看到周飞扬大汗淋淋地赶回了村,上面的xx对他和蔼地笑着,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 周飞扬当着老周的面,向上面的xx汇报了几个月的扶贫工作,又听从他父亲的指令,解释了原因,并指出了解决的方案。 老周脸上愤满的表情缓和了许多,他絮絮叨叨地念道:“脱贫,脱贫,谁不愿脱贫咧,只是年年喊脱贫,年年老样子,未必我崽伢子要一世里(一辈子)打光棍吗?!”老周想脱贫,却对脱贫没什么信心。穷着穷着也就习惯了。但再穷,孩子也要娶老婆,不然,他们老周家要绝户了。 周飞扬立马笑了笑,说道:“老周,这次不会,现在村里的基建都弄好了,路也修好了,外面的人和车可以进来,村里的东西可以出去。下一步,我要和你儿子搞茶园种植,咱们村本来零散的茶园就多,我们打算把所有村民的茶园都租下来,每年付他们租金,然后把空地全部种上茶树,形成大面积规模种植——” 他滔滔不绝地畅谈着他的茶园推广项目:“我们白云村有独特的地理优势,茶村长在半山腰,有特殊的香味和口味,这是我们村的特色,而且茶叶产量高,一年四季都可以采摘,分为春茶夏茶秋茶冬茶——” 老周和上面的xx都听入了神,特别是几个大xx,露出了赞许的笑容,频频点头。 末了,周飞扬把抹茶奶茶工艺也加了进来,话语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连绵不绝,他眉飞色舞地说道:“还有全国各个城市的线下实体店也要搞起来,到时候线上网店线下实体店全面销售,就叫做‘高山白雾奶茶’——” 不但是老周,甚至是上面的xx都听得脸放异彩,眼睛像星星般闪光。 听完之后,老周脸上的表情更加缓和了,他再次问道:“周明他同意?” “他当然同意,这本来就是他的想法。” “可我们屋里欠了一屁股债,毛钱咧——” “没关系,叔,政府会拨款,还有银行也可以无利息贷款。” “但是咧,他没毛子技术,也毛么子文化,以前也老是喊创业创业,种过花,养过鱼, 结果全赔咧,不然的话,我们屋里也不会这么穷,当上贫困户,到现在因为这个贫困户,连个堂客都讨不到,唉——” “叔,你放心,这次是全村的脱贫项目,整个村都要参与动员进来,所以,我会去北上广请专家来村讲学,不用担心文化和技术跟不上。” 老周眼里有了亮光,他满意地点点头,不吱声了。 赵槐庆看在眼里,便拉起老周的手,对他说道:‘老周,走,到我屋里去喝酒。”拉着老周走了。 村委会只剩下周飞扬和上级的xx。 一个胖胖的xx看了周飞扬一眼,对他微笑着说道:“我们来村后,村前村后都看了,白云村的基建工作你搞得不错,小周xx,上面很满意。” 周飞扬不好意思地笑了,听到上级的肯定和夸奖,他红脸了。 xx们互相看看,更加喜欢这个年轻的城里xx了,他对周飞扬赞许说道:“刚才也听到你汇报的茶园开发项目。茶叶是个好东西,我一年四季都喝茶呢。而且它耐储存,不像水果鲜花蔬菜那样容易腐烂,而且就像你说的,现在年轻人都喜欢喝茶饮,所以我们非常感兴趣。” 听到上面xx也支持他这个茶园的项目,周飞扬兴奋得脸放异彩。 xx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肯定地说道:“你放心去干,我们政府会提供资金还有技术上的支持,小伙子,白云村能不能在小康年脱贫,就看你了!”xx伸出手,与周飞扬的手紧紧相握。 得到上级xx的肯定与表扬,周飞扬的心里暖暖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来白云村这么久,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自信和高兴。 “只是——”上级xx话锋一转,对周飞扬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周xx,你还年轻,有担心有责任,有本事有想法,这是你的优点,但是你要注意做事的方法,要和贫困户搞好关系,和他们吃到一块住到一块,平时和他们玩到一块,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动不动上访。” 周飞扬知道上面xx是在说老周的事情,他的脸红了,如同冬天艳丽的晚霞。 上面xx叹口气说道:“我知道,论理,肯定是你占理,但是农村,不是个讲理的地方,它是个讲人情的地方!所以,请你务必要记住,脱贫的同时,一定要和贫困户搞好关系,否则的话,如果上访的贫困户多了,对你的前程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 周飞扬点头,表态说他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xx说的话,他爸在医院也说得很清楚,是他的工作做得不到位。 送走了上面来视察的xx,周飞扬又如同一个疯狂旋转的陀螺,匆匆地赶往医院。他母亲生病住院动手术的事,他都没跟上面的xx说,坐在回长沙的车上,有时候想想,真的有些委屈,不过想起xx的话,要和贫困户搞好关系,他想想,在此之前,自己确实在这方面做得不错,以后一定要改正过来。 到医院时,陈映岚刚刚做完手术,被推出手术室,所以,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大汗淋淋的儿子。那是周飞扬一路从车站小跑着赶过来的。他满面笑容地走到他妈面前,握着她的手,对她安慰道:“妈,手术成功,没事了。” 陈映岚点点头,红了眼圈。 第六十二章 天上地下 (六十二) 赵商祺回京了,为了省钱坐的是绿皮火车,他风尘仆仆地回到从前的家,一天一夜的火车让他全身的骨头好像散了架。结果门上一把锁了,密码锁进不去,估计是被人换锁了,他打电话给他爹:“爸,我回北京了,你和妈在哪里,你们真的搬家了?” 赵震东接到儿子的电话,刚刚从医院检查完身体回来,胃里有阴影,医生怀疑癌症复发,要他两周后来取结果,他心事沉重,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傻儿子居然不听他的建议,私自跑回北京了! 他又震惊又着急,震惊是儿子不听话,着急是如果隐藏得不好,估计要前功尽弃。 因此,拿着手机长时间不说话。 听到电话里没响应,赵商祺更加着急了,一颗心如同油煎火烧,他在手机里说道:“爸,我担心你和妈,所以回来看你们了,你快告诉我,你们现在搬到哪里去了?”没想到几个月时间,人生就经历这样的巨变,到了现在,他仍然不太相信家里集团破产的事情,可是看到门上一把锁,不相信也只能相信了,生活就是这样如刀般残酷,除了接受事实,别无他法。 赵商祺也是心情很不好,感觉生活一直在走下坡路,面对着白云村堆积得像山一样多的工作,他选择了逃离。他心想着,反正在白云村,面对着那xx的贫困情况,他开不了口,要回那五百万巨款,不如回京看看,万一爸妈是骗他的,破产只是闹着玩的,那么,自然他不需要要回那五百万。 所以赵商祺回京了。 赵震东这个时候才镇静下来,缓缓道:“我们住在朋友家,是一个小房子,他们暂时借我们住的,你过来吧。”接着说了地址。 两个小时后,赵商祺按照父亲说的地址,用滴滴打了一辆车过去,等到下了车,他目瞪口呆,这是北京的贫民窟啊!居然在丰台的乡下,那些外地开出租卖炒面捡垃圾的才会在丰台这种鬼地方租房呢。 地方又穷又破,现在南方已经是百花盛开的春天了,可这里还像东北的农村一样荒凉,天空阴沉沉的,仿佛一块沉重的铅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臭味,那是由烂菜叶,死老鼠等混合而成的古怪气味。 赵商祺不由一阵心酸,想起从前二环的别墅,再看看父母如今的居住环境,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看来,他们家真的破产了! 他顺着父亲发的定位导航过去,很快就到了家,他敲了敲门,母亲来开的门,看到他,见他黑了瘦了,许慕青也不知怎么的,都不用刻意演,就掉下了眼泪。 两个月不见,儿子黑了瘦了,穿着打扮也土了,仿佛是一个在农村受折磨的城里娃。 赵商祺心里也异样酸楚,他脚步沉重地走进家,看了看房间,总共就是一间二十平米不到的公寓,阳台兼做厨房,一个卫生间,想到他的爸妈现在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火柴盒似的,不但小,条件还十分简陋,赵商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摇了摇头,又摇摇头,闭上眼,又睁开,再次闭上眼,再次睁开,像个傻子似的,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一切都像一场恶梦。 赵震东咳嗽着坐下来,因为自己的病可能会恶化,他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他更加要抓紧,因此,赵震东看了儿子一眼,对他冷声道:“别看了,我不是早就告诉你,破产了吗,你现在回京,是把那五百万追回来了吗?” 赵商祺才如同大梦初醒,内心一阵愧疚,摇头道:“爸,没有,白云村太穷了,我开不了口,五叔家那个穷啊,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他把他在白云村看到的一幕幕全说了出来,解释了他呆了两个多月,却没有要回钱的原因。 赵震东脸一沉,对他喝道:“那你回来做什么?没有那笔钱,我们只能过这样的生活过一辈子!有了那笔钱,就算不能做生意东山再起,至少我和你妈的晚年能过得好一点!” 赵商祺吓得立马站了起来,对他爸解释道:“爸,我是担心你和你妈才回来的,再说了,你们电话里说破产了,我真不太相信,所以我回来了” “现在你信了吗,如果没破产,我和你妈要过得这么辛苦吗?”赵震东一张脸黑如锅底,他猛烈地咳嗽着,挥了挥手,对赵商祺说道:“你快回去,想办法把那钱要回来!” “好好,我马上回——”赵商祺站了起来,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以前,电话里得知家里破产,他是不太相信的,总觉得像一场梦,所以在白云村坚持了两个月,没要到钱,他决定回京城看看。 现在到了自己家里,看到父亲母亲过着这样艰难的生活,他不得不相信了,他父母一辈子享受惯了,如果没有破产,是不可能过这种xx的生活的。特别是他妈,以前奢侈品牌的包包无数个,名表也无数只,珠宝首饰更是好几大盒,现在呢,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衣服,连金耳环也没看到一只,难道家里破产了,连他妈那些珠宝名表都卖掉了吗?真是心酸呐。 他是不知道,父母为了儿女的成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赵商祺思量着说道:“爸,时间过去这么久,那五百万可能用去了不少,不过,我打算剩多少拿多少回来!你说得对,就算不能东山再起,我要回来几百万,你和妈的晚年生活也能过得好一些!”声音不大,却掷地有金石声,十分坚定。 赵震东点点头,许慕青配合着老公,也含泪点点头,顺便还咳嗽了几声,对赵商祺说道:“搬家之后,住在这种地方,真是不习惯,身体也不好了,一天到晚头晕唉。” 赵商祺心疼母亲,回村的决心更加坚定了,他咬牙说道:“爸,妈,那你们放心吧,我现在就回去!” 许慕青心疼儿子,对他说道:“商祺,吃个饭,休息一晚上再走。” “住到哪?就一张床!”赵震东黑着脸大吼一声,许慕青不吱声了。 赵商祺明白父亲的痛苦和焦急,他如同做错事的孩子,哑声说道:“爸,我在白云村,老村长把村长的位置让给我了,我是偷偷跑回来的,丢下村里一大堆的工作,回来的路上,本也很愧疚不安,现在我必须马上回去,不然,白云村要出乱子了,所以不吃饭也不在家睡了,你们二老多保重,等我好消息!” “等等,妈给你些钱,你坐飞机回去。”许慕青自从上次电话里听说儿子现在坐高铁到处出差,心里就特别疼,所以提出资助儿子一些钱,让他舒服一点。 “不用了,妈,我习惯坐高铁了,又省钱又安全。” 赵商祺匆匆地离家,乘高铁回白云村,在高铁的二等座上,他暗暗发誓,不能再拖了,回村第一件事就是向周飞扬讨钱,能讨多少就讨多少! 等到儿子离开家,许慕青看着四周破败不堪的环境,突然怒了,她转过身,看向一脸沉思的赵震东,对他尖声问道:“还要演多久,这样演下去有意思吗?” 赵震东才从思绪中抬起头来,老婆的话,他明白,以“要回那五百万”为理由,让儿子回白云村,然后呆在那里,这是纸包不住火的短招,迟早会暴露的,但是他为什么执意要儿子回村呢? 赵震东理理自己的思绪,他得了胃癌晚期,活不长了,他希望在活着的岁月里,能够把儿子改造成功,商祺从小在北京城里长大,又在美国呆了四年,国内国外,大小城市都呆过,可是仍然是一个混世魔王,所以他只能寄希望于农村,这块唯一的净土。 他在白云村长大,他成了全国知名的大企业家,所以他对于白云村,有一种执着的迷信,他相信白云村能成就他,肯定也能改造好他儿子。 这是第一个理由。 第二个原因是,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时日无多,叶落归根,狐死向首丘,他想回村里看看,但是想着那些尘封的往事,还有心里的愤怒与怨恨,它们如同松香一般易燃,又像一个永远无法消失的疙瘩,存在他的心中,他想回去,又不想回去,他知道,什么时候他能战胜自己的心魔回去一趟,勇敢地面对一切了,那么,儿子在白云村改造的时间也结束了。 这是他当初让儿子去村里捐款做慈善,然后谎村集团破产的原因。但是现在想来,可能这个计划执行不了多久了,儿子这次回到白云村,肯定会找xx要回那笔捐出去的款子,如果要回款子,他会回北京,如果要不加在,在白云村呆下去没有意义,他仍然会回京。 这是这些真实的理由,他不能告诉老婆,因此,赵震东打开一张报纸看着,自己躲在报纸后面,对老婆说道:“当然有意思,你没听他说,他已经当上白云村的村长了,你没发现儿子变得懂事善良了吗,因为村里穷,所以他两个月都没有开口要回那笔钱,这说明白云村的改造收到了非凡的效果,不管他能在村里呆多久,但是我相信,呆得越久越好。” 许慕青鼻子里冷哼一声,刚才当面锣对面鼓地讲清楚,她直视着赵震东,对他尖声逼问道:“赵震东,你搞这些妖娥子,你今天跟我说实话,你当年在白云村,是不是搞大了别的女人的肚子,你有野种在白云村?” 赵震东心里咯噔一声,拿着报纸的手抖了抖,一个女孩的影子浮现在他的脑海,黑幽幽的,深潭一般的大眼睛,穿着红色的碎花棉袄,对他笑着,她如同烙印一般,挥之不去,让他永生难忘。 许慕青看到自己老公的反应,心里窝火,她受烫般的站起来,讽刺地笑道:“什么改造儿子,你是想自己回去吧!赵震东,你想回去就自己回去,我可不想陪你在这个鬼地方演戏受苦!我回家去了,儿子迟早会知道真相,你不要想着糊弄我和儿子!”许慕青说完这些话,就简单收拾一下,匆匆地离开了这个简陋的家。 赵震东缓缓放下报纸,心事纠结,他叹了一口气,慢慢地站起来,站在窗口,看着远处,看了许久。 第六十三章 回心转意 (六十三) 周飞扬母亲的手术很成功,大家也都放下了一颗心,医生说只要术后恢复得好,经过化疗放疗,如果一切顺利,就能出院,出院后在家静养,定期复查就好。 周飞扬总算松了一口气。一直紧崩的神经总算松驰了下来。 第二天,马娜就果然如他母亲所言,到长沙来看她了。当时,周飞扬正在病房给他妈妈削水果,他正思量着母亲手术成功了,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放在村里的脱贫事业上。茶园推广种植的项目不能再往后拖了!时光不待人,如同闪电,好像白驹过隙,无论如何,必须紧锣密鼓地展开,再不行动起来,小康年马上就要到来,白云村别到时候脱贫失败,拖全国人民的后腿! 正在那里壮志满怀地思量着,一个靓丽苗条的身影走进了病房,用嗲嗲的上海话说道:“阿姨,阿拉来看侬了。” 周飞扬惊得站了起来,陈映岚已经满脸笑容,她热情地招呼着:“唉呀,娜娜,你真的来看我啦。” 站在病房门口的正是马娜,有着蔷薇花般的肤色,乌鸦羽毛一般的黑亮头发。她手里捧着一大束的黄玫瑰,如同钻石般闪闪发光,美得像画中仙子。 周飞扬呆呆地看着她,一时间忘了呼吸,等待清醒过来,就有些自惭形秽起来。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见到马娜了,在这分离的几个月里,他越来越土,而马娜,则像那春天的玫瑰,越来越好看,越来越时尚。 马娜微微笑了笑,快步走到陈映岚面前,把鲜花插在床头柜的花瓶里,也不和周飞扬打招呼,而是仿佛自家女儿一般,熟络地在床头坐下来,极其自然地接过周飞扬手上的水果刀和苹果,一边削水果一边说话:“阿姨,你手术怎么样,我看侬气色蛮好的。” 陈映岚因为马娜的到来,脸上都有了光彩,她高兴地笑道:“挺好的,手术成功,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回上海了。”她愉快地想,等到她回了上海,第一件事就是给儿子张罗他和马娜的婚事。 一切又重新充满了光明和希望。 周飞扬微微红着脸,站在一旁不吭声,他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他不知道说什么。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 此时此刻,马娜就坐在他的身边,和他母亲说着极其亲切的话,他能闻到她身上好闻的香水气,如同幽兰一般,让人沉醉,马娜是那种美得闪闪发光的时尚女子,那一个瞬间,男人的虚荣心又在周飞扬身上觉醒,还有如影随形刻骨铭心的孤独让他避之维恐不及,他甚至想,也许,妈妈说的是对的!一个人太孤独了,如果马娜回心转意了,那么,他未尝不能原谅她,给她一个机会,也等于给自己一个机会。这样,妈妈看到他结婚成家,也许心情愉快,一个人心情高兴,身体恢复起来肯定也更快一些。 陈映岚看到儿子站在旁边,像个傻子似的不会说话,便朝周飞扬使了使眼色。 周飞扬只得咳嗽一声,涨红着脸招呼了一声:“马娜,你能过来看我妈,我真的很感激,谢谢!” 马娜看他一眼,然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周飞扬都呆了,一颗心怦怦狂跳如同擂鼓,马娜已经多久没对他笑过了。 马娜在那里温柔地说道:“应该的。”声音动听如音乐,她身上的香,仿佛轻纱一般,向他笼罩过来,让他沉醉不己。 看到儿子和娜娜开始说话,陈映岚不由心花怒放。病房弥漫着愉快的气氛,暖洋洋的,如同春天灿烂的阳光。 这个时候,去打开水的周援朝也走进病房,看到马娜,征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不喜欢马娜,但也更希望儿子早点成家,现在看来,马娜肯到长沙来看他老伴,说明她回心转意了。 因此,当马娜站起来冲着周援朝礼貌地叫声叔叔时,周援朝愉快地答应了,与此同时,内心也有些洋洋得意,如果不是自己儿子当xx在上海当出了名,她听到风声,会和他儿子和好?! 事实上,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马娜与周飞扬分手后,一直在走马灯似的相亲。但是几个月过去,相亲的男人大概有三十个,结果个个不如周飞扬,眼看着今年过去了大半年,自己距离三十岁的高龄越来越近,马娜内心的压力真是非常大。她感觉时光像座大山,快速地推移着,向她压过来,让她窒息,让她恐惧,痛苦。 再加上父母一直在指责她挑花了眼,高不成低不就的,最后挑成了齐天大剩女,他们反复告诉她,周飞扬是真的不错,她为什么要错过?xx扶贫两年又不是一辈子,两年时间很容易过去,而且中间利用休假也能结婚,什么也不耽误。 马娜作为一个精明的上海女人,也知道这女人过了二十五岁是下坡路,过了三十岁,在婚恋市场简直是绝路!只有男人挑她的,绝对没有她挑男人的时候。 特别是最后一次相亲,男人听说她二十九岁了,立马就找借口走了,后来她问介绍人什么原因,介绍人告诉她,男方觉得她年纪太大,担心生育能力! 这刀一样的残酷现实,对于马娜来说,无异于一记狠厉的掌掴,让她瞬间清醒起来。如今回过头,仔细对比思量,她发现周飞扬真的不错,唯一的短板就是要xx扶贫两年。 但正如她父母所说,两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就算两年xx扶贫,也可以利用假期结婚成家,什么事也耽误不了。 马娜是个聪明女人,懂得反省和纠错,所以当陈映岚鼓起勇气给她打电话,表示希望她和她儿子继续发展的时候,已经回心转意的马娜便立马抓住这个机会,听说阿姨癌症在长沙手术,她便立马表示第二天要从上海飞长沙来看望她,十分体面有礼地找到一个台阶下了,两个人重修旧好。 因此,有了今天,周飞扬和马娜在长沙病房的重逢。 陈映岚看到两个年轻人难堪地站在原地,只好笑了笑,看着儿子说道:“飞扬,娜娜第一次到长沙来,你带她到长沙去逛逛。” 她是过来人,知道必须给年轻人留下独处的空间。可她这个傻儿子,仿佛活到三十多岁仍然不会恋爱,像个木头人一般。 周飞扬呆了一呆,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一直在长沙医院和白云村两头奔波,一直没在长沙城里逛过,所以怎么逛,他心里也没底。 马娜立马笑道:“我听说长沙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地方,飞扬,带我去逛逛吧。”说着向周飞扬靠近了一步。 香气更加浓郁了。 周飞扬都征了,他就是一个傻子,也看出来马娜比从前主动了许多,她不再如同一个女王般高高在上,看他带着将就和鄙夷。 看到马娜真心实意的转变,周飞扬心里也高兴,他心想,马娜很漂亮,又是上海城里女孩,自己年纪不小了,一直很孤独,父母非常希望自己尽快成家,如果马娜肯回心转意,那么,他也没有理由拒绝她。 因此,周飞扬笑了笑,愉快地说道:“好,那,爸妈,我带马娜去外面逛逛。” 两个老人也特别高兴,不停地挥着手叫他们快点走,恨不得他们今天去酒店开房,不用回来。 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走出医院,周飞扬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发现是村里有人找他。他接起电话,原来是老村长打来的,村长在电话里急切地说道:“飞扬啊,今天是村企业成立的日子!镇上的xx也都来了,会上有个剪彩仪式,此外,我已经将全体村民召集起来了,会议的内容就是要把全村的茶园统一收购,搞大规模种植,这样的会议,你必须参加!大家都在等着你咧——” 周飞扬不假思索地答应一声,接完电话,立马心情沉重起来,脸上的神情都是焦急,一颗心也油煎火烧似的,这个会可是白云村非常重要的一个会!它寓示着白云村的转折点,他必须出席,可是马娜刚刚到长沙来,两个人的关系刚刚修复—— 马娜看在眼里,温柔如水地一笑,对他体贴地问道:“怎么,不能去逛了吗?” 周飞扬才抱着愧疚解释说道:“也不是,只是我那工作的村里,临时有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须现在回去一趟,真是对不起——”思来想去,再三权衡,他决定还是村里的工作重要,也不管马娜会不会高兴,像从前一样,甩他个冷脸,骄傲地离开了。 不过,周飞扬想着马娜今天第一天来长沙,两个人几个月没见面了,没想到第一次约会,他就要失约,内心非常过意不去。 他歉意地说道:“马娜——” “叫我娜娜,像从前一样——”马娜笑着打断周飞扬。温软芬芳的身子又向他靠近了一步。 周飞扬心里暖了一下,也笑起来,他温柔地看着她,对她用宠溺的语气说道:“那等我忙完,我再来陪你逛,好不好?” 马娜甜甜一笑,主动伸出手,搂着他的臂弯,对他笑道:“长沙哪有上海好玩,我不逛了,你带我去你工作的那个村看看,青山绿水的肯定很好看。”说着现出一脸期盼和好奇的神情。 “没错,白云村的自然景色比长沙的步行街好看多了!简直如诗似画,那我带你去走走看看,保证你去了那里,就不想回上海了。”周飞扬信以为真,满心高兴地告诉女友, 马娜心里不快,但脸上仍然保持着笑容,她说长沙不好逛,只是客气话。对于一个时尚的女人来说,逛街永远是最感兴趣的事情,对于一个上海土生土长的女孩来说,除了上海,其它地方都是乡下。 不过,周飞扬信以为真,高高兴兴地带着马娜坐车回白云村了。 马娜心里不痛快,但想到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自己的终生大事,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所以能忍耐就暂时一定要忍耐,凡事以大局为重! 第六十四章 村办企业成立 (六十四) 周飞扬带着马娜坐车到了白云村,一路上七弯八拐,风光无限,马娜坐在窗边,可以看到外面仙境般的风景,此起彼伏的梯田,在初夏的阳光中,像钻石般闪闪发光,山谷里的河流,仿佛玉带般,向前奔去,山谷里开满芬芳的野百合,有白的,有粉红的,当车子开上山路时,那如同霞光般粉红色的野花,一串串,如同一只只小手,挨近车窗,几乎拂着马娜的脸。 周飞扬被这样的美景陶醉,对马娜说道:“娜娜,你看多美!” 马娜却皱着眉,身体向周飞扬那边侧了侧,小心地避让着车窗外面的野花野树的枝桠,她担心花粉过敏。 周飞扬将马娜的神情看在眼里,渐渐情绪也低落下去,后来沉默了,他和马娜,三观不同,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白云村虽经过周飞扬的基建大改造,车子可以直接开上山,直到到了村口,两个人才在沉默中下车,步行去村委会。 村委会也有了明亮的会议室,洗澡房有自来水,厕所装了洁净的抽水马桶,然而,马娜到了白云村,半个小时,就已经满心不高兴。 从村口到村委会的距离,短短几百米村路,而且还是水泥路,可是她看到那随处拉屎的水牛驴子,已经被熏得面白如纸了。 她虽然好涵养地没发作,但周飞扬开会的两个小时,马娜就坐在他的宿舍里,对着窗外,看着乌压压的村民,满脸的不痛快。 在此期间,马娜一直一个人在百无聊赖地承受着乡村的种种不愉快,她被房间里窜出来欢迎她的老鼠们吓得尖叫,周飞扬看着它们恋爱结婚的老鼠们已经生儿育女,下了一窝崽。 马娜挥着扫把追打着老鼠,老鼠也很快发现这个漂亮的人类女人,没有从前的男主人那么亲切好客,识趣地躲回了洞里。 马娜松了一口气,觉得口渴,端起周飞扬的茶杯准备喝口水时候,看到水里面趴着一只拇指大小的蟋蟀,她差点吐出来,整个人反胃恶心了许久才好受了一些。 无奈之下,她只好睡觉,在宿舍小睡了一会,睁开眼,就看到一条蛇趴在窗头,正在好奇地打量她,她苍白了脸,抓着床单尖叫连连。 来到这个鬼地方,简直在经历恐怖片! 此外,马娜是利用五一的假期过来的,随着五月份的到来,天气热起来,各种小动物都纷纷出现,苍蝇嗡嗡的到处飞,在书桌上愉快地搓着两只前手,在谈着恋爱,蜘蛛在周飞扬的窗台上结着巨大的网,银色的网在阳光下闪着灿烂的光,黑色的小蚂蚁勤苦地排着队,在他的墙壁边,密密麻麻地进进出出,大青虫一条又一条,“啪啪啪”下雨似的,从窗前的香樟树下掉下来,马娜惊得面白如纸,一双眼睛瞪得茶杯大,浑身因为恐惧,已经像冻僵了似的,动都不会动了。 周飞扬开会的两个小时,对于马娜来说,像两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一这无聊地等待着,一边抓着苍蝇拍警惕地看着四周,担心任何小动物会趁她不防备,向她发起进攻。 她烦恼地思想着,周飞扬肯跑到这个地方来当xx扶贫的xx,简直就是吃错了药,脑子进了水! 不过,她又反复告诉自己,两年的时间很短,一眨眼就过去了,回到上海,周飞扬还是她那个各方面条件都中意的周飞扬。 她拼命地忍耐着,看着村委会的院子里,几个脸脏得像煤块,拖着鼻梁虫的小孩跑来跑去,蝴蝶也在飞来飞去,他们扑着蝴蝶,笑闹着。 马娜摇摇头,不停地看着手腕上的手表,想着这时间怎么像蜗牛那样慢! 因为是全村的动员大会,所以会场设在了村委会的院子里,金灿灿的阳光照在村民的头上,每个人都兴高彩烈。 周飞扬站在台上,在那里壮志飞扬地讲着什么。马娜隔着窗户玻璃看着周飞扬,只觉得和几个月前相比,此时此刻的周飞扬确实像变了一个人,甚至增添了几分魅力。 她看得有些发征,这个xx的乡村,对于她来说是地狱般的存在,可是对于周飞扬来说,却像是神奇的改造之所,他在变好,变得让她不认识。 周飞扬呢,忙着他的全村收购茶园大会,在会议上,他向全体村民大声地宣布,白云村高山茶园这个村办企业已经得到上级政府的批准,以后会有不断地拨款支持和技术上的帮助! 村民们热烈地鼓掌,周明站起来说道:“感谢小周xx,他像伞一样保护和遮蔽着白云村全体村民!” 村民纷纷赞同,因此,掌声如雷。 自己的工作得到了村民的肯定和爱戴,周飞扬更加高兴了,马娜坐在他的宿舍里看着他,只觉得周飞扬脸上身上有了光,她不知道,那是一个男人的自信之光。 周飞扬继续慷慨激昂地告诉全体村民:“这个村办企业,名字就叫做‘白云村高山茶园有限公司’,是股份制的集体企业,村民可以入股,有钱的拿钱入股,没钱的可以拿家里的茶园入股,一亩茶园可以抵一百支股!我们这个白云村高山茶园,因为是股份制企业,所以到了年底,不管赚多赚少,凡是有股份在企业里的村民,都有分红!” 听到这里,村民们沸腾了,特别是懂得股份制分司的年轻人,直接站起来拍手喝彩。其它村民呢,虽然不懂什么是股份制公司,也跟着高兴得眉花眼笑,原因如下:一来是白云村村民没什么钱,二来村民手里的茶园,因为效益不好,连续几年没有人来收购茶叶了,慢慢地就荒芜在那里,成了杂草野树丛生的百草园了,所以如今村里的xx要当个宝贝似的收购,村民们全部一致同意,几乎没有人舍不得自家茶园,大家兴高采烈地表态非常乐意把家里的茶园交给村委会,周飞扬宣布,会后大家去找周明,由周明负责登记,绝对不会错登漏登,已经有村民在迫不及待地估算自家的茶园可以获得多少股份了。 这样,周飞扬就通过这种方式,把全村所有零散茶园的土地使用权收回村集体所有,然后在空地上种上茶树,形成大规模的村集体茶园,村办企业就这样顺利地成立了,而这,只是他通过开办企业脱贫的第一步。 他又高兴又满意,村民也十分开心,群情激昂,兴高采烈,周飞扬又向全体村民介绍道:“乡亲们,村企业成立董事会,由老村长槐庆叔任董事长,我任总经理,周明任副总经理,此外,还有技术骨干,销售经理,后勤主任,技术小工等职位空着,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自荐,也可以推荐优秀的人选,每个月有工资。” 村民都沸腾了,万万没有想到,好事从天降,不但自家闲置的茶园可以利用起来,年底分红,而且,还能就近找到一份有工资的工作。 谁想跑到外地去打工,让孩子成为留守儿童?如今在家门口就能找到一份每个月能拿到工资的工作,是多么美好的梦想,可是这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梦想,如今实现了!从此后,一家人和和美美,全家团圆,既能赚到钱,又能照顾老人小孩,真是太幸福了。 已经有村民拿起手机给远在外地的亲人打电话,叫他们回来了,说村里给安排工作。 这就是村办企业的好处,可以解决大量村民的就业问题,这就是周飞扬执着地要成立村办企业的原因,现在的员工工资,可以通过政府拨款发放,等到茶园开始盈利,则可以利用茶园的收益发工资了。 村民争先恐后地报名应聘。 周飞扬对大家说道:“等到会后,大家来找我报名,我会根据各人的特长安排合适的工作岗位。” 大家再次安静下来,此时此刻,他们对于这个小周xx充满了尊敬和佩服,因此,一个个听话得如同温驯的孩子。 周飞扬很满意村民的表现,清了清嗓子,微笑着继续说道:“此外,我再强调一点,我们这个村办茶园是股份制企业,股份制的意思,就是说,大家都是股东,是企业的老板,大家坐在家里也会有钱赚,这茶园就是属于大家的,赚多赚少,全靠大家了!以后,乡亲们一定要捋起袖子,跟着我一起干,好不好?” “好!”村民人应声如雷,满面笑容,热烈鼓掌。整个会场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马娜坐在房间,都看得呆了,周飞扬如同众星拱月般受着村民的欢迎和爱戴,就像一个总裁,这这,还是那个她认识的迷茫无助的妈宝男周飞扬吗?他现在成了一个有担当有责任,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错,他黑了,瘦了,穿衣不讲究了,但浑身上下,洋溢着男子汉的荷尔蒙的气息,马娜听到了自己心动的声音,之前来到白云村的种种嫌弃和不耐烦统统如同烟云般消息,她终于有一丝丝爱上周飞扬了。 接下来,由赵槐庆和镇上xx牵头,举起了白云村高山茶园的公司营业执照,周飞扬让老村长赵槐庆负责剪彩,市里也来了几个干部,大家纷纷鼓掌,当老村长一剪刀剪下去时,全场欢呼起来,掌声雷动。 所有的人,迎着七月的阳光,仿佛看到了白云村的希望,金光闪耀的明天! 第六十五章 狭路相逢 (六十五) 好不容易,散会了,村民们三三两两地往外面走,脸上带着愉快的笑容,周飞扬和村民说着话也走下了主席台,脚步像踩在弹簧上一样轻快。 总之,村委会的上空洋溢着喜悦的气氛,大家都兴高采烈,心中充满希望,如同过年过节。 有村民看到了宿舍里的马娜,立马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年轻一点的向周飞扬打趣道:“这是小周xx的女朋友?城里的果然漂亮啊,那皮肤白得就像奶油似的——” 周飞扬就红着脸静静地笑,男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心里莫名地有种幸福感。 一群村民干脆停下来,带着微笑打量马娜,因为他们喜欢小周xx,所以爱屋及乌,也喜欢他的女朋友。 马娜看到他们提到她,只好努力笑着,落落大方地从宿舍走出来,站在周飞扬身边。马娜是名幅其实的美女,在大上海,她这样的条件,都算是出挑的,走在马路上,绝对能吸引人眼球的,所以来到白云村,往周飞扬身边一站,村里人都看得傻了眼,他们感觉自己看到了闪闪发光的仙女。 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可以穿得那么漂亮,就像电视里走出来似的,那容颜,那身材,那化妆,那打扮,那气质,那举赴,无论如何,在他们这种山沟沟里,绝对找不到! 年轻的村民眼羡着周飞扬,控制不住地夸奖道:“小周xx的女朋友,比女明星还要好看哪。” 村里的老人夸奖着马娜:“这妹陀长得可真漂亮咧。”“就像仙女一样咧。”“我从来没看到过得漂亮的妹子咧。” 然后,村里的堂客们,大婶们,热情的拉着马娜的手,对她说道:“今天晚上到我屋里恰饭好不好,来村里就好好耍几天。” 在乡村,留人吃饭吃夜,已经是最高级别的待客之道了。 马娜不知道如何应答,静静地微笑着。 周飞扬微笑着,替她一一委婉地拒绝了,不过他的幸福感达到顶点。 他兴高采烈地向村里人介绍马娜,也向马娜介绍村里人,马娜只觉得自己像马戏团的猴子,被人参观着,指指点点,那些中老年乡下女人的手黑黑的,可是她们长时间地拉着好的手不放,让她非常难受,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被一只蛤蟆握着手似的,粘乎乎的,湿答答的,脏得没法形容,她的内心窝了一肚子火,可只能好涵养地不发作,她僵僵地站在那里,脸上保持着礼貌的笑容。 所以,等到村民全部走光光,村委会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马娜才松了一口气,因为刚才的配合,她已经累得全身酸痛,她对周飞扬不耐烦地问道:“事情完了吗,那回长沙吧,我明天还要回上海!” 周飞扬一呆,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他抬起头来,看着马娜,对她说道:“不是说想到村里逛逛吗,我刚开完会,原本打算填完这个表格,就带你四处走走的。”那种因为马娜漂亮,带来的男人虚荣心得到满足的快乐,已经全部消失,他再次感觉,马娜不喜欢白云村,两个人是两条平行线,不可能有交集。 马娜才知道自己不小心露了马脚,俊脸一红,小心脏怦怦狂跳,对周飞扬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本来是打算多呆几天的,但是我突然身体不舒服。”她痛苦地想着周飞扬的房间里各种生猛的小动物,如果晚上住到这里,她估计会活活吓死,所以真是一刻也不想呆在白云村了。 周飞扬笑了笑,看到马娜痛苦的样子,体贴地说道:“唉呀,娜娜,你就是上海的大小姐,受不了一点点苦。你都不晓得,白云村现在条件好多了,如果几个月前来,你估计一分钟都呆不住,那时候,都没有马桶,也没有自来水——”周飞扬说起他的白云村基建改革,这话就如同线头一般,连绵不绝。 “好啦,别说了,走吧,天色不早了。”马娜不耐烦地打断周飞扬的话,她计厌他说话夹着方言,他已经越来越像这边的村民了,她心里的火苗一蹦三尺高,如果不是考虑到现在刚见面就吵架,这婚事肯定要黄,她真控制不住了。 周飞扬征了一下,一颗心沉了沉,寂寞的感觉又浮上心头,只好停止回忆他的光辉改革史,对马娜说道:“行,我简单收拾一下,就回长沙。” 马娜才缓和了脸色,对周飞扬笑了笑,毕竟刚才他开会时,还是很有魅力的。 当周飞扬收拾好,两个人肩并着肩准备回长沙的时候,一个紫色的人影匆匆跑了过来,“周飞扬,周飞扬——” 是初夏。 周飞扬呆住了,硬生生停下脚步,就看到初夏脚步匆匆地向他奔来,明显是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马娜将手再次伸进周飞扬的臂弯,不满地看了初夏一眼,对周飞扬问道:“这村姑是谁啊?”刚才被周飞扬会议上闪闪发光的样子吸引,她已经决心要捍卫自己的爱情,所以看到一个年轻清秀的村里女孩单独来找她男朋友,马娜的内心立马警铃声大作。 周飞扬听到马娜嫌弃的语气,内心有些不悦,但也不便发作,便轻声解释道:“是村里的小学老师,娜娜,你等一下,我听听她找我什么事。” 他潜意识地想松开马娜的手,然而,没有成功,马娜更紧地握住了他的臂弯,并且将香喷喷的身子挨了过来,笑着讽刺道:“哎哟,当了一个村官,结果比总统还要忙。时时刻刻都有人来找啊,刚才是全体村民,现在是一个村姑。”她仍然不礼貌地称呼初夏是村姑,周飞扬心里不满,想着村姑是北大研究生毕业,你上海一个三本毕业的,有什么脸看不起她?! 但这个时候初夏已经跑到他的面前,不便发作,便沉默了,初夏跑得气喘吁吁,额头上渗着黄豆大小的汗珠。 周飞扬看着初夏,脸上莫名其妙有些发烧,原因是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女朋友马娜。 初夏也看到了马娜,心里征了一下,立马明白过来,想这位大概就是周飞扬之前在上海的女朋友,以前听周飞扬打电话时,感觉过她的存在,没想到,今天终于见到了。 她原本因为太累了两只手撑在膝盖上急促地喘气的,现在看到马娜,便放下双手,不自觉地直起了身子。 只有在周飞扬身边,她才能放松做自己,在其它人面前,无论如何要保持涵养和礼貌。 上海女是整个中国最时尚的女孩子,更何况,马娜是其中的翘楚,所以,立马把打扮朴素本分的初夏比了下去。 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内心都有些不痛快,虽然不知道各自内心在想什么,但女人的第一直觉告诉她们,对方不好惹。 马娜高高地昂起头,盛气凌人地好像女王,初夏则低着头,内心慌乱,如同一只渺小的萤火虫。 周飞扬却不知道她们内心在想什么,对初夏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初夏嘴巴张了张,看了看周飞扬,又看了看马娜,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她沉默了,后悔临时决定来找他帮忙,可是她真的用尽了办法,无力阻止那件事的发生。 周飞扬微笑着对她关切问道:“怎么不说了,夏天,你说吧,有什么问题,我肯定第一时间帮你解决。” 听到“夏天”这个名字,初夏征了一下,周飞扬从很早开始就叫她夏天了,可是今天,当着他女友的面,听在她的耳朵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的脸莫名地有些红。 马娜呢,听到这声亲切的“夏天。”只觉得一勺子热油泼到了她的耳朵里,让她浑身一震。周飞扬居然这么亲热地称呼这个村姑,面前的村姑虽然打扮土气,但是一眼就看出很年轻,而且五官长得很好看,只是没有打扮罢了,马娜心中更加恐慌,她仿佛醋坛子打翻了,内心酸溜溜的,非常不好受。 她现在终于明白,刚刚分手的时候,周飞扬给她不停地发微信打电话,哪怕她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他就用小号加她微信,她几次拉了黑名单之后,他也就没有消息。当她回心情转意,打算与他重修旧好时,可是周飞扬却一直没有主动联系她。如果不是他母亲突然打电话给她,两个人根本没有重修旧好的机会。 现在看来,周飞扬不联系她的原因是移情别恋了,他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爱上眼前的这个村姑! 想到这里,马娜非常的愤怒,她将身子更紧地靠在周飞扬的身上,对初夏微笑着说道:“你叫夏天啊,这名字真好听,对了,你找我,们,家飞扬什么事啊,她妈妈在长沙住院,我们要回去看她,阿姨说等她出院,就给我们准备结婚的大事。”她故意把“我们家”三个字说得重重的,慢慢的,以此宣示主权,这个男人是她的,谁也不要觊觎! 果然,初夏面色惨白如纸。 周飞扬听得不高兴,总觉得马娜不应该这么说,这也没什么好拿出来说的,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了。 怎么解释?他与初夏本来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她心里怎么想的,他都不知道,再说,她有那么帅气的北京男朋友,她会看上他这个学历不如她的傻小子吗? 如果张嘴解释,得罪了马娜,那么,他的结婚大事就要黄了,到时妈妈肯定会很伤心。 因此,周飞扬沉默了。 初夏从马娜的嘴里听说周飞扬很快要结婚,内心突然痛了一下,虽然她不知道这痛苦到来的原因。 沉默了一会,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周飞扬说道:“哦,这样啊,那么恭喜。” 马娜得意地笑笑,礼貌地说道:“谢谢啊。等我和飞扬结了婚,以后我会经常来这个村里逛逛的。”言下之意是,任何村姑都不能打我们家飞扬的主意,马娜这是在再三宣示主权,警告初夏。 周飞扬内心更加不高兴,想马上离开减少马娜对初夏的侮辱,但又放心不下初夏,夏天不是那种没事来找他的人,她这样急匆匆地跑来,肯定是有大事发生,因此,周飞扬仍旧站在原地,对初夏问道:“到底什么事,你快告诉我啊!” 初夏嘴巴张了张,看到他和马娜马上要结婚,这话她已经说不出口了,因此她沉默了,摇摇头,努力笑道:“没什么事,你妈妈住院,又要马上结婚,再加上村里的工作,我就不打搅你了。”说罢她转过身,打算离开,心里空落落的,就像鸡蛋壳。 马娜却仍不放过她,对初夏笑着说道:“唉呀,夏天,等等——” 初夏只好转过身来,等着马娜,马娜松开周飞扬,洋洋得意地走到初夏面前,对她进行了居高临下的打量,然后伸出手,拿起她的衣摆摸了摸,对她笑着说道:“夏天啊,我看你其实挺好看的,就是不会打扮,这紫色的衣服,不能随便穿,没几个女人能穿好看。你啊,现在的打扮,真是土得像地里长出来的!这样吧,我带了几身旧衣服过来,送你两身吧,你拿去穿,保证比你现在穿得要好看十倍。” 初夏一张脸涨得通红,愤怒让她握紧了拳头。 这个女人,当她面说她不会打扮,又要送她旧衣服,这哪是送,这是施舍! 这是讽刺和不尊重! 她浑身颤抖着,却骄傲地抬起头来,对马娜不卑不亢地说道:“不用了,这紫色衣服是我外婆亲手给我做的,我很喜欢,谢谢。” “那你外婆也很土呀,当然啦,这村里的人哪有时尚的对不啦。” 马娜仍然在阴阳怪气地嘲讽。 周飞扬只觉得耳朵刺得慌,他的内心非常生气,他强烈地感觉初夏受到了伤害,她转过身,大步地离开了,看着她单薄瘦弱的背影,他真是莫名地心疼,但是他前后想想,也不能站出来维护初夏,因此,伸出手,拉了马娜一下,对她说道:“走走,回长沙!” 马娜才微笑着胜利离开了。 周飞扬一颗心却如同春天的柳絮,乱纷纷的,七上八下,不知道初夏急急地找他,到底是什么事情? 第六十六章 心意转变 (六十六) 周飞扬带着马娜回了长沙城,带她买了几身衣服,陪她吃了晚饭,又看了一场电影。两个人约会的时间里,马娜倒是慢慢心情变好,兴致挺高的,漂亮的脸蛋红得像玫瑰。但是周飞扬却打不起精神来,心不在蔫的。 马娜发现有时候她和他说着话,可是周飞扬却好像灵魂已经出窍,她在他面前招了招手,他都好像瞎了般没看见,仿佛她是个透明人。马娜就有些不高兴,也有些警惕,不高兴是以前认为周飞扬对她死心踏地,绝对不会变心,可是现在,她发现,他好像对她没有从前那样痴心了,警惕是他之所以发生这样的变化,难道是真的在这个穷地方看上了某个村姑? 想到这里,马娜内心警铃声大作,原打算第二天就回上海的她,为了笼络周飞扬的感情,又留下来陪了他母亲几天。在医院的那些日子,她如同一个过门的儿媳妇,对陈映岚端茶倒水,侍候得无微不至,周援朝呢,则为了村里的工作,经常天黑才风尘仆仆地赶到基院,一大早天空刚发白就离开医院,同一个病房的病友看到周飞扬这样忙碌,有些看不过眼,对他讽刺地调侃道:“有什么大事,比你妈生病动手术还重要?” 周飞扬难堪得脸红,如同猴子屁股,大家都沉默的时候,还是伶俐的马娜解了围:“我是他未婚妻,他工作忙,我照顾妈一样的。” 那个病友才不好意思地笑笑,表示理解。 经过了这件事,以至于对马娜原本有些反感的周援朝,也渐渐改变了态度,想着马娜孝顺漂亮,聪明体贴的,虽然人现实精明了一点,年纪大了一点,但是自己的儿子也不是闪闪发光的小王子,不也是一个年龄老大的男子汉吗?所以谁也别嫌弃谁,如果老伴出院后,两个人能结婚,也算家里一件大事,冲冲喜有利于老伴身体的康复,所以周援朝对马娜也变得热情起来。 病房里每天说说笑笑,热闹得像一家人。 周飞扬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马娜的变化,父亲的改变,以及母亲发自肺腑的快乐,他都知道,但是他的一颗心,却如同灌满了铅,渐渐沉重起来。 他与马娜,两颗心,从来没有靠近过,现在,更是甚因为一个在村里,一个在上海,渐行渐远,然而,世俗的压力,父母的热望,它们就像一条条锁链,将他和马娜紧紧地锁在一起,很快就要走向婚姻。 五一假期结束,周飞扬的母亲继续在长沙住院,马娜因为要上班,回了上海,她很独立,一个人来一个人去,根本没有麻烦周飞扬。 周飞扬倒是松了一口气,每天要见到马娜,思量着和她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他没来由的累,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在接待一个军队似的,得挖空心思想着哄她开心,不能惹她不高兴,在他心里眼里,马娜就是女王,就是慈禧老太后。 尽管马娜比起从前的高高在上,已经变得平易近人了许多,但是周飞扬还是觉得特别的疲累,因此,马娜回了上海,他比任何人都要高兴。 他的老父亲周援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没有吭声。男人最了解男人,儿子的心事,怕不得那么简单。 陈映岚根本没有发现儿子内心的变化,一心一意盼着快点出院回上海,筹备儿子和马娜的婚事,因为心情愉快,手术成功的她,恢复得倒是极快。 周飞扬思量着要去问问初夏,上次她急急来找他,到底是什么事情?想到她,脑海里就浮现出她的样子,乌木桶一般的秀发,雪白的肌肤,星眼月眉。 但一来村里工作忙,二来母亲还没有出院,所以他一直抽不出时间去村里小学找她,鼓起勇气给她打过电话,但是电话里问了几句,初夏仿佛下定决心不说出来似的,只是随便应付着他,然后匆匆挂掉电话。周飞扬碰了壁,没有找到答案。但是内心的好奇和担忧如同燎原的星火,越来越炽。 按理来说,初夏不打算找他帮忙了,那么,这件事,一般的人也就不会放在心上了,但周飞扬也不知怎么的,总是想到这件事,担心初夏遇到了什么困难。 以前,他和马娜的想法一样,认为初夏是一个土得掉渣的村姑,穿红着绿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土得像个烤地瓜。 可是,自从上次,当马娜嘲讽夏天不会穿衣打扮,要送她时尚的衣物时,初夏昂着头不卑不亢地拒绝了,并且解释了她之所以穿着五颜六色的绣着花的土布衣服,是因为那些衣服都是外婆给她亲手缝制的! 周飞扬在医院里照顾他妈的时候,每每想起这件事情,就禁不住感慨,多么孝顺的好姑娘啊!他的心头一片温暖,想着夏天明明是那么年轻,又是北大毕业的高才生,有极好的审美,可是为了让外婆高兴,她就可以一天到晚穿着各式的土布衣服,让自己显得那么土和丑。一个对外婆都这么好的女孩,假如有幸成为了她的老公,那会是多么幸福! 他还记得,周明说过,初夏母亲去世得早,她是外婆带大的,只有外婆一个亲人,与老人相依为命,当年从北京回到白云村,除了想回报家乡,另一个原因就是想照顾年迈孤独的外婆。 周飞扬想到这里,就思量着什么时候,他得空了,一定要去看看初夏和她的外婆。他想着也许,他暂时没空去找初夏,初夏会来找他,然而,周飞扬照顾住院母亲的日子里,没有等来初夏,却等来了赵商祺。 小赵总捧着鲜花拎着水果如同外星人一般,带着微笑,出现在病房门口时,周飞扬看到他,便沉了脸。 当时,他接到父亲的电话,得知母亲癌症,急急回上海时,是把赵商祺当作自己的亲兄弟一般信任的,他把村里的工作都交给他,对他委以重任,给予了百分之一百的信任,结果,这个不靠谱的小赵总做了什么?!他丢下白云村堆积如山的工作跑回北京去了。 他当了逃士兵,让白云村的村委陷入了崩溃瘫痪的地步。 现在消失了那么久,居然还有脸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当时离开北京的家,赵商祺没有在北京过夜,但是也没有急着回白云村。这些天,他出了一趟国,找找他的大学同学,想着能不能借几百万,让父亲东山再起,结果借钱失败,无奈之下,只好回白云村。 他本想不要再盯着那笔捐出去的钱,但现实如刀般残酷,最后他还是只能盯着那笔捐出去的巨款。 他之所以出国借钱,最大的理由还是自己的良心上过不去,白云村xx的贫困让他觉得,村民比他更需要那五百万。 但他四处碰壁,为了让父母的老年生活有保障,只能厚着脸皮再次回白云村找周飞扬要钱。回到白云村,听说周飞扬母亲在长沙手术,赵商祺内心愧疚,冒着被长沙的前女友在马路上撞砍死他的风险来了长沙,而且在医院门口买了鲜花和水果,来看望周飞扬母亲。 “阿姨,听说你手术了,我来看你来了,我是飞扬的朋友。”赵商祺如同自家人一般,亲热地走向前,向陈映岚热情如火地打招呼。 陈映岚看小赵总一表人才,穿着时尚上档次,立马喜欢上了。赵商祺又介绍自己,父亲是开公司的,自己是北京城里人。陈映岚作为上海人,立马觉得找到了知音,终于碰着了一个非乡下人!在长沙呆了快一个月了,她仍然时时处处地感到不适应,作为一个上海人,无法对这种中部的城市感兴趣。 因此,与赵商祺相谈甚欢,她很高兴,儿子终于有了一个像样的朋友。 周飞扬全程冷漠脸,在一旁像个哑巴似的听着。 等到他的手机响了,老村长有事找他,他才站起来,告知父母一声,准备回村工作,他前脚离开病房,赵商祺后脚就急急跟了上来。 “嗳,我的兄弟,哥们,飞扬,周飞扬,小周xx,你等等我——”他像条尾巴,紧咬不放。 “等你干什么,我要回村,村里一大堆事要处理!”周飞扬恶声恶气,语气如冰。 “你在生我气?”赵商祺自己也十分愧疚,不安地走到周飞扬面前,对他真诚地道歉道:“对不起——” 周飞扬瞪赵商祺一眼,因为愤怒,两只眼睛如同两枚火珠,闪着红光,他没好气地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老村长!你负了他对你的信任!”当初,是槐庆叔执意要退下来,把白云村村长的位子让给了赵商祺,一个人要“在其位谋其政”,基本的担当和责任要有,而不是随意撂挑子走人! 赵商祺脸一红,内心的罪恶感如潮,他低下头,如同一个认错的小学生,沙声说道:“没错,我是对不起槐庆叔!也对不起你!但是飞扬,我是有苦衷的,你得听我解释!”赵商祺说到这里,痛苦地抬起头来,对周飞扬急急地说道,“我不管是第二次进村,还是后来突然离村,我都是逼不得己,无可奈何——”赵商祺皱着眉苦着脸,一颗心仿佛有上百把刀同时在捅。 周飞扬愣了愣,看到赵商祺脸白如纸,不像说谎。如今回想起来,小赵总第二次进村,没有了豪车,没有了随从,就他一个人,形单影只,是显得古怪,小赵总在村里的几个月,表现得总是心事重重的,一看到他,就龛动着嘴巴,好像有难言之隐似的,现在想来,也透着蹊跷。 难道真的是另有隐情? 周飞扬定定神,对赵商祺缓和语气说道:“行,那你跟我回村吧,你有什么苦衷,我们路上说吧。” 第六十七章 巨款落空 (六十七) 坐车回白云村的路上,五月的阳光如同金子般,灿烂地洒向大地,路两旁的树木愉快地伸展着细长的枝桠,老叶子随风纷纷掉落,新叶子的嫩绿,闪闪发光,如同某种绿色的宝石,景色是那样的怡人。 赵商祺坐在周飞扬身边,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来白云村捐款然后家里集团突然破产,他父亲需要那五百万东山再起,所以他第二次进村来要钱的事情全说了。 他说得比较慢,周飞扬坐在他的旁边,一直很安静,五月份的阳光已经很晒人了,尽管车子里面开了空调,但是时间久了,赵商祺的额头上仍然沁出了汗珠。 他越说心越慌,周飞扬的安静,让他有些害怕,他为什么一句话不说? 赵商祺看着周飞扬,紧张得一颗心跳到嗓子眼,等到长途汽车到了高山镇,两个人下车,坐上了回村的三蹦子。赵商祺总结发言,对周飞扬说道:“总之,我全说了,我第二次进村,就是想拿回那五百万!” 原来如此!周飞扬恍然大悟,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他莫测高深地看商祺一眼,内心涌起潮水般的同情,他缓和了脸色,对他问道:“那你为什么在村里呆了几个月,却一直不开口?”他心想,如果小赵总第二次进村,一进村就向他开口的话,那个时候,他还真有希望要回那五百万。毕竟那钱确实是他们家的钱,现在他们家有难了,想要回去,他们白云村也不好意思扣着不给,但是他进村几个月,一直如同锯了嘴的葫芦没开口,现在他回了北京一趟,在外面浪了半个月,第三次进村,见到他第一时间就向他全盘托出,现在,晚了! 赵商祺脸上一红,哑声说道:“我想第一时间开口的,村里村外到处修路修桥,我也担心你把我捐的钱花光了,可是村里面是真穷啊!我看到我五叔家那么穷,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有些贫困户甚至直接睡在地上,村里有的小孩,唯一的一双鞋,居然还是不同颜色不同大小的,我活这么大,去了非洲,去了东南亚那些穷国,我也没看到这么穷的惨状,我开不了口,我觉得白云村的村民远远比我和我爸妈更需要这笔钱。” 周飞扬听得一愣,随即心里一暖,他看着赵商祺,想着这个小赵总,虽然没有初夏那么伟大高尚,但也不是一个坏人,他有良心,好面子,他看到了白云村让人震惊的贫困—— 发现了这一点,对于赵商祺的不辞而别,周飞扬原谅了他,他感慨地笑了笑,轻轻地说道:“没错,白云村是真的很穷,国家级的贫困村,省重点扶贫对象,那可都是国家官方认证的,不是真的穷,得不到这些头衔——” 看到周飞扬终于给了他笑脸,赵商祺心中一动,眼前一亮,内心升起希望,他努力笑了笑,对周飞扬高兴地说道:“没错,所以我一直没有开口,后来你妈生病,你突然回上海了,我一个人对付着那么多工作,觉得很委屈,我不是你,我不是公务员,白云村的脱贫工作不是我的份内事,我不想当那个土味村长,当时是槐庆叔和你强行让我当的,我是被逼的,我也不想帮村里人脱贫,我在国外读了四年书,我志不在此,我是有大世界观,大格局的人,不可能让自己一生浪费在这种小村子里!” 听到赵商祺这么说,周飞扬突然想到马娜还有他的母亲,以及初夏的前男友,那个叫李蔚的北京男人,他们都是同类型的人,都认为只有在北上广深这种一线大城市,才能实现人生的价值和梦想。 他突在问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和初夏的前男友李蔚是好朋友?” 赵商祺笑了笑,说道:“对啊,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的,铁哥们,我在白云村呆了几个月,他就嘲笑了我几个月。不过他家没我家有钱——”说到这里,赵商祺语塞了,内心一阵针扎般难过,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以前他看不起李蔚家是中产阶级,现在自己家破产快沦为赤贫阶级了,换过来是李蔚看不起他家了。 周飞扬鼻子里冷哼一声,讽刺道:“你和他果然是好朋友,臭味相投的好朋友!赵商祺,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只问初心,无问西东?不管是大城市,还是小山村,一个人只要有梦想在哪都能实现!”他莫名地想起初夏,如同紫葡萄一般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在他的心里眨啊眨。 赵商祺投降似的举起手来,对周飞扬求饶似地说道:“好好,小周xx,我不和你争,也不和你吵,‘人各有志,不必相强’,‘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只是告诉你,我回京是因为我志不在白云村,另一个原因是我不想开口向你要回那五百万。所以我回京想去调查真相,看看我们家是不是真的破产了。” 他又如同打开了话匣子,把他家真的破产了,父母住在丰台那种贫民窟,以及他这半个月出了一趟国,向朋友借钱失败的事全说了,末了,他脸现恳求,对周飞扬无比真挚地说道:“小周xx,我真的穷途末路了,你都不知道我妈现在多可怜,她以前奢侈包包奢侈手表无数,家里堆金叠玉,压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珠宝,可是现在,她连只金戒指都没有!为了生活,全卖光了,所以,你能不能把我们家捐出来的五百万还给我?等以后我赚到钱,到时再来捐款,捐六百万,七百万,一千万都行。” 周飞扬没有作声,静静地看着赵商祺,脸现怜悯。 赵商祺说完之后,只觉得四周出奇的安静,就像太平间一般,他看着周飞扬脸上异样的表情,把自己的要求又重复了一遍,周飞扬仍然如同木雕的菩萨,安静到让人害怕。 赵商祺开始害怕了,只觉得紧张和恐惧如同温度计里的水银,快速地升到了他的喉咙口,一种极其不妙的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然后如同烙印一般,久久不去。他抖着声音央求道:“没有五百万了,四百万,三百万,三百万,一百万也成——” 周飞扬仍旧哑巴似的不出声,脸上的同情之色越来越浓。 赵商祺再也受不了,猛地伸出手,紧紧地抓住周飞扬的胳膊,对他颤抖着声音质问道:“你快说话啊,钱呢,我的钱呢?!” 周飞扬脸上的同情之光越来越浓,在赵商祺几近绝望的摇撼下,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全花光了。” 全花光了?!简短的两个字,却如同五雷轰顶,赵商祺的眼睛睁得铜铃大,他无法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他的两只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地抓着周飞扬的胳膊,对他尖声问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花光了是什么意思?!” 周飞扬的胳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在三蹦子狭小的空间内,他挥挥手,甩开赵商祺的双手,对他皱眉道:“就是花光了,村里修路修桥,建大楼,装厕所,安自来水,等等等等,全花光了。” 什么?!这几个“等等等等”仿佛晴天霹雳,赵商祺猛地触电般站了起来,然后身材高大的他,撞到了三蹦子的顶棚,发出巨大的“砰”的一声,如同经历地震,前面的司机师傅尖叫一声,车身摇晃起来。 赵商祺突然虎吼一声,然后像只发怒的狮子,猛地向周飞扬扑了过来,两个年轻人在火柴盒似的车厢内打成一团。他生气,愤怒,讨厌周飞扬!最恨他就是在明明知道钱花光了,还任由着他说出来,在离开医院他张嘴说出自己家的惨况时,他已经知道他是来要回那五百万的,他明明知道,也把钱花光了,但他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王八蛋! 三蹦子剧烈地摇晃起来,司机师傅手忙脚乱地停下车,掀开车厢的门,指着扭作一团的两个人用方言骂:“不要命咧?现在走个是山路,山路,晓得吧,一旁是山壁,一旁是山崖,嗯里(你们)不想活,老子还不想死咧,给老子老实点,想死自己跳崖去,莫连累老子!” 赵商祺已经因为绝望和痛苦失去理智,死死地掐着周飞扬的脖子不松手,他红了眼睛,咬牙切齿,一张俊脸扭曲变形,他大吼着骂道:“你不早点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害老子在这个鬼地方呆了几个月?!” 周飞扬解释道:“我没有,你一直没开口,我还以为你第二次进村是真心想留下来扶贫。” 赵商祺朝着周飞扬的脸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我真心扶贫,扶你个鬼,这村与我有一毛钱关系吗?” 周飞扬也不示弱,回了一口唾沫,对赵商祺骂道:“就是因为你不真心实意,所以你才呆了几个月。” 司机师傅干脆把他们两个拉下车,像扔个口袋似的扔在路边,开着三蹦子摇摇晃晃地下山了。 两个年轻人继续打作一团,一会滚到西边,一会滚到东边,直到快滚到山崖边上时,两个人才松了手,拍了拍身上的土后怕地站了起来。 此时此刻,已经天黑了,暮色如同轻纱笼罩四周,太阳像个火球,挂在西边的天空,百鸟归巢,距离白云村只有几里路,周飞扬叫不到车,只能走着回去,他低了头往村的方向走,赵商祺则向高山镇的方向走去,那笔钱既然已经花了,那么留在白云村没什么意思,他要回北京。 几分钟后,山路开始伸手不见五指。 第六十八章 尘封大宝库 (六十八) 周飞扬走了几步,夜很寂静,他能清晰地听到赵商祺没有跟上来,担心他天黑走山路,出什么事情,因此,转过身,果然,赵商祺已经渐行渐远。 周飞扬提高音量担心地喊道:“喂,赵商祺,你真要回北京啊?” 赵商祺还在生气,他装作没有听见,脚下的步子像风一样,更快了。 周飞扬顽皮地笑了笑,对他恐吓道:“这山上有山狼,有野猪,进村只有几里路,就安全了,你要去镇上的话,大概还有几十里山路,危险哪!” 赵商祺吓得步子停住了,他可不能死在这山里!如果半路上遇到山狼或者野猪,明天早上,他这个颜值第一的富二代就要变成一堆白骨了,白骨可看不出谁好看谁不好看!再说,他第一次进村时,被癞蛤蟆和大蛇吓过,所以对于周飞扬的话,百分之百的相信。 因此,赵商祺吓得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以小跑的动作,快速地到了周飞扬身边,脸色苍白得像个鬼,像个小女人般,身子紧紧靠着周飞扬。 周飞扬看到他胆小的城里人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虽然传说中山里有狼有野猪,有异蛇,但是来来回回那么多趟,他一只也没见着过,因此,周飞扬渐渐像山里人一般,胆子大了。 赵商祺还在那里死鸭子嘴硬,要面子不要脸地说道:“走回去太累了,大半夜打不到车,明天天一亮,我村里包辆车回镇上。” 周飞扬笑笑,懒得揭穿他。 两个年轻人,在如水的月光下,肩并着肩回村。枞树枝叶向上,树干笔直,如同一把漂亮的大伞,在月光下,就像宝石般,闪闪发光,野芭蕉仿佛一把把巨型的扇子,露珠滴在大叶子上,然后如同钻石般悄悄滑落,天空有无数颗星星,它们像眼睛般眨啊眨。有些萤火虫耐不住寂寞,在五月的夜晚,就打着灯笼出来了,它们轻盈地飞舞,仿佛约好了要去某个地方参加舞会。 一切是那么美丽,那么安静。 周飞扬想着赵商祺家里的事,看着眼前飞舞的萤火,它们一群群,如同灿烂的小星河,他想着以前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上海的基层公务员,被一纸调令,调到这个中部山村来当支书,人生已经很戏剧性了。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赵商祺的身世居然比他还要戏剧性,他作为一个跨国集团的总裁,跑到白云村来捐款,结果短短半个月时间,家里就破产了,然后为了东山再起,发挥最后一笔钱的余热,他厚着脸皮回到白云村,打算要回那笔巨额捐款,只是因为面子和良心,两个月迟迟不开口,导致他为了村里的基建工作,把那五百万花得精光。 如今想来,也真是好笑。 周飞扬笑了起来,对赵家充满了同情,但还是想笑,他指了指村里修得宽敞整洁的马路,对赵商祺安慰说道:“小赵总,虽然你没有要回那五百万,但你为我们白云村做的贡献,我们没齿不忘!这样吧,这条路以后就叫商祺路好不好?或者叫你爸的名字,震东路?听村里老人说,你爸在村里时,名字叫赵大路,赵大路的儿子回家乡修了路,这条路叫赵大路的路,哇,很别致,很有诗意呢,你觉得怎么样?” 赵商祺对天翻白眼,对周飞扬厌恶地说道:“唉,你还有心开玩笑!有钱的时候,根本没把几百万当回事,现在破产了,几万块钱我花出去都心疼!此一时彼一时啊,我现在就一天到晚想着如何赚钱,让我爸妈的晚年生活过得舒服点。”他思量着明天回到北京,就先找一份高薪的工作干着,然后每个月的薪水拿来给父母改善生活,至少要给老人换租一个大一点的房间,必须有厨房有卫生间,还有一个小客厅吧,而且不能在丰台通州那种农村啊,至少要三环吧。这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妈一辈子被人侍候惯了,哪能受得了苦生活,他真担心,时间久了,妈妈会生病! 周飞扬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对赵商祺劝道:“你现在想着赚钱,那不如继续留在白云村!现在茶园收购的事情,在如火如荼地开展了,然后,把空地种植上新茶树,对整个茶园进行管理,施肥啊,修剪啊,捉虫啊,等到今年秋天,第一批秋茶就可以采摘啦,我们村已经成立了村办企业,上级部门批准的,政府也会在资金和技术上,进行持续性的帮肤,槐庆叔是董理长,我是总经理,小赵总,我真诚地邀请你当销售总经理,你人脉广,路子多,我们村就需要你这种美国留学的人才,小赵总,这个项目要是成功了,不但村里能脱贫,说不定你们家就能起死回生,东山再起咧,如何,考虑考虑啊。”周飞扬说着说着,都把自己兴奋到了,一双眼睛像星星般闪闪发光。 赵商祺听到这里,不屑地“切”了一声,没精打彩地讽刺道:“你还真把茶园种植当一个事业来搞啊?”他现在前路茫茫,心如死灰。 周飞扬听得莫名其妙,对他说道:“上次在村卫生所,不是你说,茶园事业大有可为吗,什么在南方,春夏秋冬的四季茶叶都可采摘,什么红茶绿茶白菜黑茶还有各种抹茶奶茶的茶工艺你都懂,什么茶叶市场大耐储藏易加工,不都是你说的头头是道,我才开始把这件事当个项目来做的吗?!”周飞扬看到赵商祺的死人脸,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欺骗! 赵商祺摇摇头,垂头丧气地说道:“我当时不这样说,你能让我留下来?我不留下来,我怎么找你要钱?唉,中国的乡村那么多,种茶叶的地方到处都是,想要出人头地,谈何容易!” 周飞扬生气了,身体瑟瑟发抖,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握成拳头,他冷声道:“原来你是骗我的!”妈蛋,现在项目都上马了,赵商祺却告诉他是骗人的,不但欺骗了他,还骗了全村的人!这可如何是好?! 周飞扬怒目瞪视着赵商祺,有暴揍他的冲动,可看到他如生大病的鬼样子,他放弃了。 他脚下的步子回快,把赵商祺丢在身后。 这个时候,两个人已经进了白云村,周飞扬脚步更快,像一阵狂风,走在前面,赵商祺心灰意冷,两手空空,也没有心情与周飞扬重新和好,到了村委会,两个人一前一后,各自进了自己的村委会的宿舍,然后洗洗刷刷,倒头睡下。 可无论如何,谁也睡不着,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因为赵商祺的忽悠,周飞扬开始怀疑茶园种植脱贫的可能性,他害怕砸下大量资金人物物力,最后却把整个村脱下更深重的贫困里,那么,他就是千古罪人了! 赵商祺呢,他想着明天一大早辞去村长的职务,然后简单收拾行李,回北京找工作。 两个年轻人各怀心事,在床上如同烙饼似的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 后来赵商祺干脆坐起来,拿出手机,给父亲去了一个电话,在回北京前,他必须把这个坏消息告诉父亲。 等着电话接通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愧疚不安的。从五岁的时候开始,他爸就带着他出席董事会议,让他旁听。总之,作为他唯一的儿子,他爸对他寄托了巨大的希望,然而,他海归回来,却不务正业,吃喝嫖赌,结交狐朋狗友,花钱如流水,花心好色五毒俱全。老头对他越来越失望,他对于集团生意,也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对父亲的感情很深,虽然对集团生意没兴趣,但不想让父亲对自己失望,他总想做几件什么大事,让老头对他刮目相看,所以,尽管不愿来白云村做慈善,他还是逼着自己来了,唯一的理由,就是想让老头子高看他一眼,后来,家里集团破产,一分钱也没有了,为了让老头子另眼相待,他又自动请缨,要来白云村追回那五百万,好让老父亲借着这笔钱东山再起,可是没想到,这钱被那混帐姓周的花个精光,真是一个败家爷们!在这个穷地方,他居然能短短两个月时间,把五百万全花掉了,真是全中国最该剁手的人! 他一直希望老头肯定他,然而,现在看来,他再次让老头失望了。 赵商祺连连扇了自己几耳光,想着自己真没用,就像他父亲说的“没用的本事精精精通,有用的本事一窍不通,干啥啥不成,吃啥啥都香,猪一样的人生,废物一样的存在!”他一直想向老父亲证明自己不是废物,但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一次又一次证明,他就是废物! 电话通了,赵震东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儿砸——”声音里充满喜悦和慈爱,舐犊情深,赵商祺这样的二百五,神经粗得像电线,也能感觉到了。 赵商祺眼睛红得像兔子,声音都哽咽了,他带着哭腔把周飞扬为村里搞基建花光了五百万的痛苦事实说了出来,硬着头皮准备挨父亲一通狂风暴雨的责骂,内心的愧疚和自责如潮。 没想到,他父亲却没有骂他,对他温和地说道:“孩子你辛苦了,这钱本来是我们捐出去的,现在要回来,本来就是不光彩的事情,咳咳咳——”老头剧烈地咳嗽起来。 赵商祺开始掉眼泪,抽噎道:“爸!我真没用,是我看到村里那么穷,他们又相信我,让我当村长,帮助他们脱贫,我开不了口要钱,耽搁了时间,如果我提前两个月开口,也许能要回那笔钱,爸,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越震东欣慰地笑了,孩子心地越来越好,懂事了,他在电话那头慈爱地说道:“孩子,你长大了,懂事了,你这样做是对的,你要是真开那个口了,要回来那五百万,我还不想要呢,你因为良心,没有开口,爸爸高兴,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怎么回事?赵商祺听不懂父亲的话,他疑惑地问道:“爸,你放心,明天我就回北京,这钱要不回来了,我就回北京找份高薪的工作,我养和你妈妈的老,我拿到工资,就给你们换一个三环的大房子——” “不许回来!”赵震东吓得雷吼一声,心里立马急了,如同油煎火烧一般,傻儿子如果这个节骨眼回来,那么一切就前功尽弃了,他想了想,对他说道:“不用急着回北京!与其给人打份工,不如创业。” 赵商祺也被老父亲的突然暴怒震住了,傻在原地。 赵震东定定神,继续洗脑道:“孩子,白云村是爸爸的老家,那是地大物博,资源丰富,特别是茶叶,质量特别好,高山上的种出来的茶,和平原上种出来的茶就是不一样,味道很特别,我觉得这是条路子,我一直想回乡搞茶园生意。” 赵商祺呆了,内心仿佛有闪电划过,他激动地想,他父亲居然和周飞扬想到一块去了!难道白云村的茶园种植,真的大有可为?! 看到儿子沉默,赵震东按捺住焦急之心,循循善诱地说道:“商祺啊,现在城里没什么机会,你回北京,无非就是打工,打工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创业也难,不如另觅蹊径。现在城里的机会被我们这一代人快要搞光了,相对而言,农村就成了一个尘封的大宝库,其能人价值,文化历史价值,生态价值,有着巨大的商机和魅力!如果集团没有破产,我捐款的第二步就是想回家乡投资创业的,所以,你先替爸爸做做市场调查,如果靠谱的话,我也回白云村看看,也许,我们父子俩,能在白云村再次创业成功!” 真的?太好了!赵商祺对着父亲有着偶像一般的崇拜,当下心中一动,眼前一亮,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全身变得像打了鸡血般兴奋和激动,他立马把白云村茶园种植的项目说得眉飞色舞详详细细,当然,态度和面对周飞扬时截然相反,他与周飞扬谈起茶园种植的项目时垂头丧气的,仿佛马上要进坟墓的人,让周飞扬也失去了信心,可是和他爸谈起茶园种植的项目时,却如同婴儿般重生了,眉飞色舞,信心十足。 赵震东静静地听着,脸上露出了慈爱和洋洋得意的笑容,他想着他的这步棋没有走错,乡村是最能教育人的地方,他这个不学好的儿子,渐渐的,变成了一个懂事孝顺有主见的好男儿。 末了,赵商祺说道:“爸,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暂时不回京了。” “好,好,爸爸等着你的好消息!” 第六十九章 留村创业 (六十九) 赵商祺决定不回北京了,他要留在白云村,让他爸刮目相看,他雄心壮志无比激动地想,他必须在白云村为他们家挖掘到第一桶金,老头子老了,现在他们家的顶梁柱,中流砥柱全是他了,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父母失望! 现在是清晨,粉红色的晨曦,如同轻纱笼罩四周,一切显得静寂又美丽,赵商祺拿着牙刷,站在村委会的院子,望着东方初升的太阳,他爸的话语在他的耳边回响“现在城里没什么机会,机会被我们这一代人快要搞光了,你回北京,无非就是打工,打工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创业也难,不如另觅蹊径,相对而言,农村都成了一个尘封的大宝库,其能人价值,文化历史价值,生态价值,有着巨大的商机和魅力!” 真的吗?原本闪闪发亮如同宝石似的眼睛突然变得暗淡无关,赵商祺摇了摇头,心中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他有些不太相信,现在农村更有机会?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白云村还是那么穷?唯一的理由就是这里的人太懒太蠢,没有文化,消息闭塞,思想落后?他不一样,他可是名牌大学海归留学生,在美国呆了四年,有见识有眼界,有阅历有格局,赵商祺想到这里,原本绝望的心情,慢慢如同初升的旭日,重新变得情绪高昂,激情澎湃起来,一切又重新充满了希望。 这个时候,周飞扬垂着头从他的宿舍里走出来,仿佛一只垂头丧气的公鸡。他的一颗心灌满了冰冷的铅块,沉甸甸的,一片灰色。因为赵商祺昨天晚上告诉他,所谓的大有希望的茶园种植,其实没啥希望,他一个晚上心情都不好。 现在村民的自家茶园都收编成功了,村里也以村委会的名义成立了公司,集体企业制的茶园大概有上千亩,这是白云村的集体经济,国家衡量一个贫困村能不能脱贫,一个显著的指标就是集体经济。 下一步,就是开始对茶园进行种植管理,争取今年秋天,第一批秋茶采摘时,白云村的茶园能开始盈利。 总之,一定要稳扎稳打,一步都不能出错。 一会,他吃完早餐,就要到茶园去看看了。可是这个节骨眼,小赵总那个二货,居然告诉他一切只是他的一场忽悠! 周飞扬只觉得脑袋炸裂似的疼,莫名地觉得他成立村办企业,不是拉开了白云村脱贫的帷幕,而是村民陷入更深重贫困的泥潭! 昨天整整一宿,他想着这件事,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如同烙饼似的睡不好。 这个时候,赵商祺笑眯眯地走到周飞扬面前,对他热情如火地招呼道:“飞扬,我不回京了。” 周飞扬抬头看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示,小赵总这个人不靠谱,一会说走,一会说留,反复多次了,说话像跑火车,他已经不信任他了。 所以,相比赵商祺的兴奋,周飞扬显得很平静。 看到周飞扬像个木头似的没反映,赵商祺有点急了,对周飞扬无比认真地说道:“真的!我昨晚给我爸打电话,说钱没了,我要回北京发展,寻找机会,结果他说现在北京没什么机会,要我留在白云村创业!他还说白云村的茶树是高原茶树,生长在半山腰上,有与众不同的香气,这是我们的特色,所以茶园种植大有所为——” 真的?!周飞扬抬起头来,看着赵商祺,原本昏暗无光的眼睛里重新闪烁着希望之光,他不相信赵商祺,但是他相信老赵总! 真的大有所为吗?他带领白云村的脱贫致富路,真的没有走错? 周飞扬脸上焕发出异彩,周身原本几乎凝固的血液又开始重新流动,四肢回暖了。 毕竟,老赵总可是白手起家的农民企业家,又是白云村里长大的人,在外面混了一辈子,过的桥比他们走的路还多,吃的盐比他们吃的饭还多,他的眼光,见识,阅历,可不是凡人能比的! “当然是真的,我爸还说了,如果我们家集团没破产,捐款只是第一步,第二步他就打算回乡搞茶园种植的,现在集团破产了,他一时之间来不了,但是建议我留下来,以后他也会过来的。”赵商祺看到周飞扬的眼睛开始像星星般发光,整个人便开始摇头晃脑起来,语气也情不自禁地变得洋洋得意。 他看着远方,清晨白色的雾气笼罩在群山,让白云村看上去如同一个世外桃源般的仙境。 那一瞬间,他有一种挥斥方遒的豪情。 赵商祺笑了笑,看了一眼周飞扬,充满优越感地对他问道:“法国经济学家迪洛弗写的,《贫穷的本质》你看过没有?” 周飞扬征了一征。 赵商祺又用法语和英语各说了一遍书名。 周飞扬更听不懂了,他摇了摇头。 周飞扬虽然讨厌赵商祺的出尔反尔,但是在此时此刻,还是由衷地佩服赵商祺,美国留学生就是不一样,其视野,见闻,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站在这样的赵商祺面前,周飞扬像小学生般谦虚。 赵商祺有些小得意,站在周飞扬身边,壮志满怀,侃侃而谈的说道:“他啊,和他的老婆,一辈子就研究一件事,那就是怎么帮穷人摆脱贫困——” 周飞扬眼前一亮,心中一动,笑道:“有意思,这样的经济学家,全国全世界应该多一些。怎么样,他们研究出方法没有?” 对于如何脱贫致富,他非常想知道答案。这是他以及白云村全体村民急需解决的难题。 两个年轻人,一个高大健壮,时尚帅气,一个高大清瘦,善良本分,他们来自大城市,一个北京,一个上海,此时此刻,却站在中部偏远贫困农村的村委,侃侃而谈,此时此刻,旭日东升,天空中如同羽毛般的云彩被染成了金色。 这两个人也变得闪闪发光,他们的思想交流着碰撞着。 一切充满着希望。 “研究出来了啊,我还记得原文里的说法,我背给你听——”赵商祺虽然玩世不恭,却是妥妥的学霸,有照相机一般的记忆力,当年英语考六级,他什么都没准备,就提前三天,把大学四年的英语教材全部背了一遍,结果拿了一个高分,老师说直接可达专八水平。 周飞扬如同一个认真的小学生,竖起耳朵仔细地倾听着。 赵商祺迎着东方的朝阳,双手负在身后,朗朗地背诵道:“每个国家,如果想让全部国民摆脱贫困,那么,针对贫困人口,政府可以在经济学家的帮助下解决诸多社会问题,他们可以耐心、细致、务实地从实验数据中去学习、思考、弄清穷人能够取得的成就以及在何时何地出于何种原因需要给他们提供什么样的帮助,这是有助于与贫穷进行抗争并且最终消除贫困的!” 周飞扬心中一动,如有所悟,这好像——确实是他,以及整个国家正在做的事情。重担千钧,但是谁也不曾放弃,一步一个脚印的,踏实沉稳的朝着目标在进发。 从前,他身在庐山,不识庐山真面目,但是今天,在赵商祺的启发下,他跳出了庐山,站在一个更高更远的角度,来审视扶贫这件大事。 赵商祺笑了笑,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周飞扬的肩膀,高兴地笑道:“我们应该庆幸我们出生在一个伟大的国家!” 伟大的国家?! 周飞扬咀嚼着赵商祺背的书“政府可以在经济学家的帮助下解决诸多社会问题——”他心想,没错,我们的国家,伟大的国家!这些年,一直把脱贫奔小康,当成重中之重,xxx也反复强调过“扶贫济困,是我们的责任,因为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 他的心绪变得激动起来。 赵商祺看着周飞扬,指指他,对他说道:“你是基层的公务员,一纸调令,从上海到白云村,你其实代表的就是政府的力量——” 他代表的是政府的力量?国家的力量?! 周飞扬突然有些莫名感动,心里暖暖的,如同冬天在大雪中行走突然看到温暖的炉火,他受到极大的鼓舞,他从来没有想到,他做的事会这么有价值,这么有意义! 赵商祺又指指自己,对他说道:“而作为一个成功商人的儿子,我考虑到的是,因为我们的国家有极大的优势,把扶贫工作当作国家重中之重,所以会有许多经济方面的福利政策向农村倾斜,比如贷款免利息,各市级地级政府对企业家的热情接纳,各方面优惠政策,对招商引资大开方便之门等等,所以,我相信我爸的说法,农村大有所为!所以,我要留下来创业了。怎么样,欢迎吗?” 赵商祺将一张年轻的俊脸探到周飞扬面前。 “太好了,太好了!有了你爸和你的这些话,我这心啊,就像食了定心丸一般,又有了信心!”周飞扬激动地把洗脸毛巾搭在肩膀上,伸出手,与赵商祺紧紧地握手。 金灿灿的阳光照着两个充满雄心壮志的两个年轻人。 赵商祺虽然有毛病,但是其优点,也是不可忽视的,今天听他几句话,胜读十年书,周飞扬对于自己的未来,更有信心,也更笃定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有过存在感和成就感。 等高兴劲过去,周飞扬想了想,对赵商祺有些愧疚地说道:“商祺啊,其实你们家出了这种事,你想要回那五百万我表示理解,可惜了,你开口太迟,我之前给村里搞基建,把钱都花光了,白云村穷啊,太穷啊,所以,如果我们村的茶园公司,能够赚到大钱,我一定把那五百万还给你。” 赵商祺笑了起来,对周飞扬信心十足地说道:“真赚了钱,谁还稀罕要回那五百万哪。我爸也希望我能这里挖到创业的第一桶金!” “对对对,一定会成功的!” 赵商祺可高兴了,因为周飞扬和他想到一块去了,这说明他的想法是对的,看来正如爸爸所说,发财的机会在农村,青山绿水就是金山银山! 就这样,赵商祺作为白云村最年轻帅气的村长,再次长期留了下来。随着村办的茶园越来越忙碌,他负责去外地出差,学习茶叶销售,走访全国各地的茶叶市场。 周飞扬呢,作为白云村最年轻憨厚的xx,主要负责茶园种植管理,他很快就像一个老农民一样,脸晒得黑黑的,戴着遮阳的草帽,脖子上搭一条擦干的毛巾,虚心地向本地的村民学习,学会了给茶树捉虫、打药、修剪。 很快的,他便成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茶农。他经验丰富地知道茶叶在9种情况下不能采摘,它们是:雨天、风霜天、虫伤、细瘦、弯曲、空心、茶芽开口、茶芽发紫、不合尺寸。他也知道季节不同,茶叶的品质也不同,价格也有差异。一般的,在节气清明到小满前,采摘春茶,在小满和立秋间,采摘夏茶,五月到八月,采摘秋茶,为了保证茶叶质量,冬茶暂时就不打算采摘,让茶叶在冬天休养生息,来年才会长势更旺。 总之,说起茶树的种植,他开始头头是道,如数家珍。 因为他是985大学毕业的高才生,所以在学习茶叶种植的经验方面,不但会向老茶农请教,而且会采购大量茶叶种植的图书进行学习,有一两次,还去了浙江云南等著名的茶村现场学习经验,所以很快的,他成了村里最会种茶的人。 不过他毕竟工作忙,事务繁多,所以便把村里年轻一点的有上进心的村民召集起来,送他们去外省外地学习种茶经验,又让浙江等地的种茶专家来白云村现场指导教学,周明是村民里面最专心致志的村民,因此,周飞扬便让他当上了茶园的总经理,让周总经理带队。 总之,白云村的茶园开始欣欣向荣,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有时候,周飞扬在茶园里工作半天,停下来抽支烟时,他看到茶园一望无际,如同绿色的海洋,微风吹过,绿浪就此起彼伏,真是让人心情愉快。 有时候实在太累了,他就躺在茶园里,周边是密密匝匝的茶树,白色的茶泡如同果实般累累,他采了几棒茶泡,丢几颗在嘴里,味道多汁甘甜。他将双手枕在脑后,天当帐幕地当被,红土地仿佛松软的羽绒枕头,他看着鸟儿在头顶盘旋着飞舞,终于体会到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式的生活,整个人简直快活似神仙。 他彻彻底底爱上了白云村,人是自然的一部分,要生活在自然中,才最快乐,大自然是无价的,然而也是最不要钱的,在上海的水泥森林中,他何曾像今天这般,如只小鸟般自由自在。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在忙碌的生活中,村里的茶园长势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除了出去参加农产品推荐会,去上级政府汇报工作,周飞扬就一直呆在茶园,他好像一棵茶树,长在地里了。村民们看到他那么勤劳,也特别有干劲,毕竟村里的茶园企业是股份制,村民都有份,茶园赚的钱越多,村民的荷包就会鼓得越高,所以村民把村里的茶园当作自家的菜园一样悉心照管。 七月份还有一件大事,就是贫困户资格调整,因为老周家还是那样穷,没有达到脱贫条件,所以他家仍然是贫困户,只是老周也不闹了,他现在和他的儿子周明一起,重新投入到茶园的创业大军里。 此外,照顾到村里的贫困情况,周飞扬又主动向上面申请,为村里多争取了几个贫困户资格,这样,白云村原本93户人家,有47户贫困户,到了今年,周飞扬当了扶贫xx,贫困户反倒增长到了50户。 老村长好心地劝他,不要这样做,这样会影响他的仕途!你想啊,周飞扬没当xx时,白云村是47户贫困户,他当了扶贫xx,反倒多了3户!也就是说,他来了之后,白云村不但没脱贫,反倒更加贫困了! 有时候一个决定,一个选择,前途就如同翻了盘似的大变。 周飞扬摇摇头,没有听取老村长的意见,他现在压根不在乎什么前途不前途,只想做点实事,走自己的路,让他人去说吧。就像初夏一样,朝着自己的目标进发,独自攀登,根本不在乎他人的看法。 他相信xx和政府的眼睛是雪亮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他铁肩担道义,凭良心做事,靠人品说话。 只有让国家更加清醒深切地认识到白云村的国家级的贫困,在政策上更大力度地帮扶,再加上村民如同石榴籽般抱成团,凝心一处,白云村才有脱贫奔小康的可能! 第七十章 发现被骗 (七十) 这些日子,赵商祺像只鸟儿,为了白云村的茶叶市场在全国各个城市跑调研学销售,短短的时间,因为过度的劳累,他已经瘦得脱了形。 这一天,他出差经过北京,想着几个月没有回家,有点想念爸妈,因此,便临时决定回家看看。然而,回到家,却发现门上一把锁,他隔着窗户朝里面看看,发现里面很安静,父母不在家?因为空间狭小权当作厨房的阳台上面落满了灰,有绒布那样厚,好像很久没有做饭。 这房子不像有人天天住着的家,反倒像是电场的布景,有需要才会用一下。疲倦得浑身骨头好像散了架的赵商祺心里一阵针扎般的难受。 他在铁将军把门的“家”前面站了半个小时左右,心里起了疑,他想了想,鬼使神差地去了北京某个高大上的茶室。因为以前他在国外读书时,回家母亲不在家,他总能在那个茶室找到母亲,那里的茶叶一万块钱一斤,总之,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 到了茶室,赵商祺又觉得可笑,家里都破产了,妈妈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喝茶?他决定离开,然而,就在转身的一瞬间,他看到了母亲,和着一群贵妇说说笑笑着走进来,打扮得周身珠光宝气,奢侈包包,名牌手表,黄金手镯,一样也没见少。 赵商祺都看傻了,眼睛瞪得茶杯大,在原地站得像根木头桩子,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千万只蜜蜂飞过。这是他家里破产穷酸至极的母亲吗?几分钟后,他清醒过来,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他仓促地转过身,立马朝外面走。 他为了拯救破产的家,给父母好的晚年生活,这几个月一直在外面拼命似地创业,现在的他,就像一个被放了气的塑料玩具,只差没“哧溜”一声瘫倒在地上了。 可是他母亲呢?珠光宝气,如同贵妇,过得还是从前没破产时的豪奢生活!多么讽刺啊! 赵商祺觉得自己是天下一字号的大傻瓜,被最亲的家人骗得团团转,玩弄于股掌之间。满腔热血,全部是喂了狗! 许慕青知道自己坏事了!立马追了出来,拉住赵商祺,对他说道:“儿子,是你爸的主意,家里没破产,是你爸说你不学好,要送你到乡下去受受教育——” “我爸呢?”赵商祺冷冷地问,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巨大的欺骗!原来所谓的“破产”只是糊弄他的大骗局!这两个月,为了在村里创业成功,他全国各地跑市场,每天累得像条狗,沾床就睡,第二天早上醒来,全身骨头痛,好像从头盖骨到脊椎骨全部碎裂了似的! 可是却是一个圈套! “他,他在公司——”许慕青苍白了脸,结结巴巴地回答。 赵商祺转过身,立马一阵风似地去了公司。他想着他真是傻,他居然相信父母的片面之词,也相信那群狐朋狗友的哄骗,现在想来,肯定是老头子把他那帮朋友买通了。 他怎么那么信任那老狐狸似的爹,居然也不想着去查实一下,就像一个七八岁小孩一样被骗了,他在美国读了四年书,如今看来,书都读到屁眼里去了! 赵商祺思着想着,如同一阵狂风,怒气冲冲地到了公司,直接坐电梯到了董事长办公室,秘书要拦他,他像黑社会混混一般,恶狠狠地推开秘书,像个土匪似的闯了进去。 头顶冒着烟,大眼里喷着怒火。 他爸赵震东一边在咳嗽一边在批改公司的文件。黑色的皮沙发显得十分冰冷。看到儿子怒气冲冲闯进来,也好像没事人一般,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赵商祺鼻子里冷哼一声,一脚踢飞了办公室的一把椅子,心里的怒火一阵阵地比赛似的直窜脑门,他大怒道:“你们合起伙来骗我!你知道我这个月吃了多少苦吗?!”他如同一头发狂的老虎。 赵震东不急不徐,抬起头来慢慢看了儿子一眼,对他缓缓说道:“这是我的教育之道,你说说,你现在是不是比以前懂事多了?”语气似乎还超有成就感。 如同掌掴,赵商祺一张脸渗血似地涨红,对他父亲冷声道:“我懂事多了?你怎么不说我黑了瘦了?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他妈为了省钱,出差坐高铁二等位,那空间,腿都伸不直好吗?!我他妈一个月没买鞋了!鞋底有洞了我也舍不得扔!我他妈连女朋友都没有了!我过得像个穷鬼,每天抠抠索索省着花每一分钱,你却还在当董事长!我妈在一万多一斤的茶室喝茶?!我是不是你们捡来的?是不是你们充话费送的?你们怎么能这样无情这样冷漠?我接受不了欺骗,我不干了!”赵商祺义愤填膺,委屈莫名,他辛苦创业,到头来,却发现是一场骗局。 赵震东突然对他说道:“胃癌晚期。”然后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什么? 如同晴天霹雳,赵商祺肩膀一震,呆若木鸡。 赵震东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喘着气对赵商祺说道:“我,胃癌晚期,这是病历,你看看。”他颤颤微微地找出病历本,哆嗦着手递给儿子。 赵商祺有些不太相信,缓缓走向前,慢慢地接过他父亲递过来的病历。 赵震东有些难过,他深情地凝视着儿子,无力地说道:“爸爸想看到你成长,变得有责任有担当,成为一个男子汉,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事实上也证明我做的是对的,你变得懂事了孝顺了善良了,你看到了穷人知道什么叫贫困,你懂得了责任和担当,你也知道节俭,懂得什么叫吃苦受罪。只是没想到,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没想到你会不打招呼就会回京。” 几个月了,公司事务多,他必须回公司处理公司事务,老伴也嫌弃丰台那个租来的房子偏僻简陋,不是人住的地方。她是北京大户人家的小姐,受不了苦,闹着要回从前的家,所以,他们就搬回来了。 原以为儿子在白云村信息闭塞的地方不会发现,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看他们。 赵商祺面若冰霜,看了一页病历本就扔在了他父亲的办公桌上,一张俊脸如同千载玄冰,冷冷地说道:“爸,我一直很尊重你,崇拜你,爱你!你想倒逼我成长,可以和我开诚布公地谈!爸,你知道吗,我从去白云村捐款,到后来追债,再到后来留村创业,都只是想让你对我刮目相看,让你知道你的儿子不比别人差,他是个好孩子,会有出息,让你为我骄傲。” 赵商祺说到这里,眼圈红了,只觉分外委屈:“可你呢,却把我当成马戏团的猴子,又是买通我的朋友,又是搬家,又是和妈串通一气唱苦情戏,骗得我团团转,骗了我几个月,爸,你这样做真没意思!我不会原谅你!”赵商祺说完这些话,就走了,他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总之,觉得一切都没意思,家里既然没破产,那么回白云村创业就成了一个笑话,他电话都懒得给周飞扬打,在微信上胡乱说了一声,然后就出国去了。折腾了几个月,内心受着巨大的煎熬,拼上所有的热血和干劲,没想到,到头来,却是一场骗局,真是太可笑了! 第七十一章 同去上海 (七十一)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转眼到了七月,小学生放暑假的日子。日子变得悠长起来,天地之间热得就像一个大蒸笼,夏蝉在树上没完没了地叫着“热死啦热死啦。”伞形的香樟树,在烈日的灸烤下,叶子低垂着,一动不动。 周飞扬的母亲在长沙住了两个月的院,手术成功,顺利出院。医生说后续恢复很好,可以回家静养,如果三年没有复发,那么则算是临床治愈。 长沙是出了名的大火炉,夏天非常酷热,所以陈映岚出院后就着急要回上海的家。 在这两个月里,马娜利用周六日来看了陈映岚几次,体贴得就像一个最合格的准儿媳。在母亲的刻意安排下,周飞扬总是和马娜在长沙约会,他们一起去吃大餐,一起看电影,一起去张家界旅游,总之,情侣间有做的事都做了,但是彼此感觉都不像情人。 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没有交集。 周飞扬既没有拉马娜的手,也没有和她拥抱亲吻,他奇迹般的没有那个冲动,又担心自己的鲁莽举动得罪了马娜,所以一直很文质彬彬。 马娜倒是等着能发生点什么,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控制不住地有些失望。 两个人做着情侣做的事,却最不像情侣。 对于他们现在的状况,两个人都心里明镜似的清晰。 马娜呢,是为了结婚而结婚,周飞扬是适婚人选,所以没有爱也没关系,婚姻靠爱也长久不了,主要是合适,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感情可以婚后慢慢培养,这是她的逻辑。 周飞扬呢,则变得要求高了,他感觉彼此的心门上都有一把锁,至于钥匙在哪里,他不得而知。他想找一个灵魂伴侣,互相了解的,有共同语言的,很明显,马娜不是他的合适人选。 和马娜单独相处时,说不上痛苦,但也谈不上愉快。如果不是母亲的病,不是自己年纪大了,需要结婚成家,周飞扬肯定会反抗,但是因为母亲的病,他不能说出自己心里的抗争想法,像一个木偶似的,任由母亲摆布着他的婚事。 马娜也因为种种世俗的压力,听话温驯得如同一个布娃娃,因此,两个人仍旧继续交往着。 不咸不淡,没有分手的理由,但也没有不顾一切相爱的热情。 马娜后来又去了一次白云村,因为初夏的刻意躲避,她没见着初夏,却碰到了村长的女儿赵诚诚。诚诚可不是初夏那种温驯的淑女,她像湖南出了名的红辣椒,泼辣无比,周飞扬进村第一天就领教过的。 可是马娜不知道,当赵诚诚和周飞扬热情地打招呼时,马娜便又生了敌意,诚诚长得很清秀,就像一只山里的野百合,年纪也很轻,如同春天的花儿,水灵灵的,让马娜忌妒得发狂。 她视作情敌。 当时马娜和周飞扬在村里的河流上泛舟,两岸树木掩映,湖面水平如镜,寂静又诗意。赵诚诚划着一条船在放鸭子,鸭子大概有上千只,两边的人停下船打招呼时,马娜就像上次对付初夏一样,宣示自己的主权,讽刺赵诚诚的土和丑。 赵诚诚鼻子里冷哼一声,然后,不知她施了什么魔法,上千只鸭子仿佛突然收到指令一般,纷纷扑扇着翅膀,向马娜急速地扑过来。 马娜尖叫着,被鸭子扑得落了水,她不会游泳,眼看着有性命危险,幸好周飞扬小时候在母亲的督促下找教练学会了游泳,他费尽千辛万苦,把马娜救上了岸,诚诚得意地笑着,已经扬长而去。 “这是谋xx,谋xx!”马娜从上到下水淋淋的,浑身打着哆嗦,面白如死人,在那里尖叫着愤怒指控。 周飞扬有些想笑,但拼命控制住了。 从此后,马娜死活不肯去白云村了,她来看陈映岚,也只会呆在长沙。 对于周飞扬来说,一个连他驻村的地方都不肯去的女友,其实根本不可能靠近他的心,因此他现在的心,就全部放在白云村! 所以他们的心越走越远。 陈映岚出院回上海的日子里,马娜也抽出时间,专程从上海飞长沙,要接陈映岚这个未来的婆婆回上海。 对于马娜来说,她是真的拿出了百分之百的诚意的,以马娜骄傲的性格,她能做到这一步,真的相当不容易。 周飞扬看在眼里,也不是不感动的,因此,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回上海。马娜是接婆婆回上海,周飞扬呢,则请假三天,送母亲回上海。等一切安置妥当了,他就回白云村。 在长沙的高铁候车站,陈映岚心情特别好,从死神那里捡回了一条命,如今重新恢复了健康,当然值得开心。但最令她快乐的是,儿子和马娜都答应了,回到上海后,她就要兴兴头头地忙起来,替他们张罗婚事!这一次,是板上钉钉的,不可能再发生什么意外。 陈映岚拉起马娜的手,心中如同食了定心丸一般安稳,她爱怜地看着她,对她不无骄傲得意地说道:“我们家娜娜啊,真是越看越漂亮,这大上海,谁家的儿媳妇都不会有我家娜娜好看!飞扬,你说是不是?” 马娜被未来婆婆夸得脸上放出光彩,美得更加夺人耳目。雪白的俏脸浮上红晕,如同怒放的红玫瑰。 周飞扬看了马娜一眼,他看到了她即将作为新娘子的快乐,而他,却心如古井水,波澜不惊,甚至有些恐慌,他和马娜三观不合,就像两个世界的人,这样的两个人真的能结婚吗,结婚后,真的会幸福吗?! 母亲是急着他成家,晕了头,马娜也是急着嫁出去,糊涂了,唯一清醒的大概只有他自己了。 然而,他也无能为力,眼看着婚姻这件大事,如同倾泻而下的特大瀑布,他,还有她,以及两个人的所有家人,全部被裹挟着,一泻千里! 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清脆地响了起来:“周老师!” 周飞扬呆了呆,只有白云村的小孩才会叫他这个称呼,他急忙地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到一个瘸腿的小女孩朝着他飞跑过来,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鸟,她的身后,跟着初夏。 初夏?真的是夏天吗?!周飞扬激动地眨了眨眼,几乎有些不太相信。今天的初夏没有穿她外婆给她亲手缝制的碎花土布衣服,而是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脚上穿着白色的运动鞋,长长的披肩发像乌木桶一样黑,自然地披在肩头,这简直美得像小仙女好吧! 周飞扬站了起来,一脸震惊地看着初夏,结巴地招呼道:“夏,夏天——” 自从上次马娜当他面奚落初夏后,他回到村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初夏都没有再找过他。 而他呢,一直想知道初夏那天急匆匆地跑来找他是什么事情,有时候百忙中抽出空来,鼓起勇气走到白云村小学时,初夏总是故意避开他,当他问起上次找他什么事时,初夏便客气疏离地说事情已经解决了,谢谢他关心。 周飞扬讨了一个没趣,想起自己有了女友,马上就要结婚了,再想起自己心里渴望不可及的小心思,他便也克制着自己不去找初夏。 如果吃着锅里的还看着碗里,那么做人也太混帐了! 没想到,两个月不见,两个人居然在长沙高铁站重逢了,她带着一个小女孩,而他,带着他的爸妈,还有女友。 这真是太戏剧性了! 然而,脸上带着客气的微笑,内心却隐隐的,莫名地有些伤痛,明明喜欢爱慕,却注定无缘,要像两条平行线一样,不发生任何联系的过一生。 此后余生,心总会像空壳的鸡蛋一般,有个黑洞吧。 周飞扬脸上微微笑着,心里却如同针扎一般,说不出的难过。 初夏笑了笑,向他的爸妈还有女友点了点头,对周飞扬问道:“你们这是去哪?” “我妈出院了,我送她回上海。” “我也是去上海。” “啊,这么巧,你要去上海?”周飞扬的内心有些惊喜,原本无神的眼睛再次如同星星般发出光来,浑然忘记了身边的女友马娜。 初夏点点头,将双手搭在身前的小女孩肩上,对周飞扬解释说道:“现在孩子们放暑假了,我有了空,带莉莉去上海治腿。” 治腿?周飞扬才想起刚才向他跑来的小女孩是个残疾,他低头一看,果然,小女孩的腿不太正常。 初夏有些难过地说道:“她叫赵莉莉,是赵二狗的闺女,林巧珍唯一的孙女,小时候,没有及时打疫苗,得了小儿麻痹症,高烧后,一条腿就残疾了,平时走路,都是那条好腿,拖着不好的腿走路。” 赵莉莉难过自卑地低下头。有残疾的腿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周飞扬听了,一阵针扎般的难过,原来赵莉莉是赵二狗的女儿,可是他的女儿为什么他不管,要初夏管? 这个时候,马上要进站了,车站的电子广播在提醒旅客们进站,马娜早就按捺不住醋意和火气,她已经认出来初夏就是上次她见过一次的村姑,只是这一次,村姑会打扮了,成了人见人爱的小仙女,而且看上去水灵灵的,明显比她年轻许多! 马娜的心里警铃声大响,她冷眼看着周飞扬见到那个村姑,立马好像魂都没了。 她的心里如同打翻了大醋坛子,又愤怒又酸楚。 马娜大步走到周飞扬身边,眼睛对初夏喷射着毒汁,宣示主权似的挽起他的手,对他笑着催促道:“马上就要进站了,走吧。” 周飞扬只好点点头,跟着马娜开始排队,他不停地扭头向后看,初夏带着瞎二狗的女儿来上海治腿,瞎二狗是村里的贫困户,作为村支书,他不能不管,更何况她去的也是上海。 他不放心初夏和赵莉莉,然而,他的身后是他的父母,身形高大的父亲几乎像座山似的挡住了他所有视线,周飞扬只好将身体摇来晃去,希望能看到初夏和莉莉。果然,初夏也跟着他们排队,后来他明白了,因为她去的也是上海,所以他们坐的是同趟车。 周飞扬心生欢喜,隔着距离向初夏点点头,眨眨眼睛告诉她上车再聊。 初夏却可能感觉到了马娜的生气,因此不便自讨没趣,装作没有看到周飞扬的招呼。她低下头,紧紧地握着莉莉的手,跟着队伍缓缓地向前移动。 第七十二章 原来如此 (七十二) 马娜看到周飞扬的神情更加生气,整个人仿佛刚食了一个酸涩异常的柠檬,但她也知道,马上就要结婚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吵起架来,估计这婚又结不成了。 这几年来,马娜总有一个感觉,婚姻于她而言,就像天上的月亮,看着觉得很近,但真想拿到手里时,却是那样遥不可及!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不能再水中捞月了!因此,马娜拼命地克制自己,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陈映岚呢,也认出了初夏,意外得眼睛睁得碟子大,喃喃地说道:“这村姑打扮起来居然挺好看!” 周援朝白了老婆一眼,洋洋得意地说道:“什么村姑,叫初夏!不但人好看,名字也好听。当然啦,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白云村老屋里(老家)的姑娘,是一个比一个水灵,这俗话说,‘深山出俊鸟’,是百分百的货真价实的大美女!不像某些上海女人,全靠化妆打扮,我们村,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 “闭嘴!”陈映岚狠狠地瞪了老伴一眼,压低声音提醒道,“胡说八道什么,也不怕娜娜听见——”并且还偷偷瞄了马娜一眼。 这个时候,进站门打开,乘客开始进站。排成长龙般的队伍在缓缓前行。 周飞扬不时地回头望,身形单薄的初夏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拉着腿部残疾的莉莉,显得非常吃力。 他十分牵挂,然而,当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主动帮助初夏时,他的内心又如同食了醋一般,酸溜溜的,不过一会也就释然了——初夏的美好,如同烛照,只要不是瞎子,都能感觉到,所以她走在外面,得到异性的关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到了车上,大家各自安置行李寻找座位。为了省钱,初夏只买了一个座位,因此,她便把位子让给赵莉莉坐,自己则站在孩子的旁边,尽职尽责的,如同一个细心的小母亲。 赵莉莉很懂事,对初夏乖巧说道:“老师,我不累,你坐吧,你肯带我来治腿,我已经很感激了。”说着就要站起来把座位让给初夏。 初夏立马按住孩子,对她温柔地笑道:“不用,听老师话,你必须坐着,不能太累了,路还长着呢。” 赵莉莉只好心怀感激地坐下。 车窗外面的风景如同闪电一般,向后急速地倒退着走。赵莉莉看着窗外,对初夏感叹道:“初老师,好快啊!老师,你看这桌子上的水杯纹丝不动,那么快又那么稳,好神奇哦!”莉莉第一次高铁,兴奋让她睁大了眼睛。 初夏摸了摸孩子的头,对她有感而发地说道:“是啊,这是高铁,我们中国是全世界高铁做得最好的国家,你要好好学习,长大后也用自己的知识参与到国家建设中来,让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好!” 赵莉莉高兴得直点头。 周飞扬那边呢,把父母和女友安置在座位上,便对他们说:“我去厕所。”事实上,他不是去厕所,他是走到别的车厢,去寻找初夏和莉莉。 刚才看到马娜冷若冰霜的脸,他才故意说是去厕所,不想在高铁上和女友吵架,母亲刚刚出院,也不想让她看到他们吵架伤心,所以才无奈地撒了一个谎。 但是他放心不下初夏和莉莉。初夏带着瞎二狗的女儿来上海看腿,肯定是有原因的。如果他作为村支书,对这件事漠然处之,那么,他是不尽责的!总之,不管于公于私,他都要找到初夏,问问情况,帮帮她。 因此,周飞扬从一个车厢走到另一个车厢,目光焦急地寻找着,他从车头走到车尾,累得腿麻得仿佛不是自己的,终于在车尾的一个车厢找到了初夏。 “夏天——”他惊喜地向她走过去,又微笑着向莉莉打招呼。 初夏看到周飞扬找了过来,心里暖了一下,愣了一下,但是莫名地内心又有些难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如同春天的柳絮,乱纷纷的。 赵莉莉对周飞扬笑道:“周老师,你来看我们了,我好高兴哦。” 周飞扬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他思量着如何问起初夏带赵莉莉治腿的事,赵莉莉却主动解释说起:“我爸说我腿有残疾,读书没用,不让我上学了,初老师到我家反复家访劝我爸,我爸就是死活不同意,还说除非初老师嫁给他,他就同意我上学,把初老师都气哭了——” 原来如此!周飞扬明白过来,脸都气黑了,这个瞎二狗!真不是人!上次给他安排了一个修路小工的工作,结果没两天就找不到人影,但是每个月发工资的时间,便准时出现,时间掐得比闹钟还要精准! 也就是说他什么活也不干,只领工资。周飞扬一片好心,给他一个工作,花掉自己的生活补助给他发工资,只想让他站起来做人,没想到失败了。 瞎二狗就像扶不起的阿斗,看样子要在烂泥塘里躺一辈子了。 他为这件事一直在生瞎二狗的气。 没想到,更气人的在后面,瞎二狗居然不让唯一的亲生女儿上学,莉莉也就是十岁的样子,这么小的年纪,不上学,能去干什么? 自己躺在烂泥糖,还要拉着女儿陪他躺一辈子?天下有这样当爹的? 听村里人说,自从二狗成了瞎二狗之后,他老婆受不了苦就跑了,丢下他和莉莉孤苦相伴。这几年,因为瞎二狗是个瞎子,家里穷,又好吃懒做,人品不行,所以三乡五里,就没有女人愿意嫁他。 周飞扬只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对莉莉问道:“不上学,那你爸要你做什么?” 赵莉莉低下头,对周飞扬红着眼圈委屈说道:“我爸说,村里的茶园搞起来了,他要我去茶园打小工。” 周飞扬恨得牙咬咬的,面色铁青地骂道:“胡闹!”十岁的童工谁敢雇,瞎二狗愿意,他也坚决不会同意! 赵莉莉感激地看了一眼初夏,对周飞扬微笑着说道:“初老师坚持让我上学,但是我爸总是跑到学校里拉我走。初夏老师本想去找你的,后来她说不找你了,她决定放暑假带我来上海治好腿,她说等我腿好了,我爸就没有理由让我辍学了。” 原来如此!上一次,初夏急匆匆地来找他,原来是因为瞎二狗跑到小学去抢人,不让他女儿上学,初夏被逼无奈,所以找他帮忙,没想到碰到他带着女友,马娜还就着她的土和丑嘲讽了一通。 周飞扬明白过来,内心升起一阵针扎般的愧疚,他看着初夏,对她真诚地说道:“对不起——”真是好姑娘!有一颗金子般善良的心,他过了几个月才知道这件事情,他的工作没做到位,扶贫扶贫,不但要扶村民经济上的贫困,更要精神上脱贫!像瞎二狗这种为了赚几个小钱让女儿缀学的事,就绝对是精神上的贫困!而且是赤贫! 初夏摇了摇头。 周飞扬看她好像很疲倦的样子,站在座位边,身体随着车身摇来摇去,他便掏出自己身上的高铁票,对坐莉莉对面的一个男人说道:“你好,能麻烦换一个位子吗,我们是朋友——” 那个人也看出来了,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和周飞扬换了车票,去他的车厢找座位去了。 周飞扬得到一个位子,自己却没有坐,而是对初夏说道:“夏天,你坐吧,到上海还时间长着,别累坏了。” 初夏不肯坐。 周飞扬坚持说道:“这是我的命令,我是支书,你必须听我的。” 也不知怎么的,周飞扬拿出支书的帽子来压人,却让人无法生气,初夏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拿支书的帽子压人,不由觉得好笑,心头一片温馨,也就点点头,说声谢谢,坐下了。 看她终于肯接受他的照顾,周飞扬可高兴了,心里像食了蜜一般甜,他看着她,初夏坐着的地方,有阳光落进来,金色的阳光给她的四周镶上了一层金边,甚至连眼睫毛上也沾了一层金粉,美丽极了。 周飞扬看着有些发呆,直到他发现初夏原本雪白的秀丽小脸上浮起玫瑰花般的红晕,他才意识到自己出丑了,他立马定了定神,对她道:“夏天,你想得没错,莉莉的腿治好了,瞎二狗应该不会让她辍学了。到了上海,我会帮你的,我们家是上海的,哪个医院治腿厉害,有专家我们家有熟人都能打听到,你放心吧。” 初夏高兴地点点头,心头如同食了定心丸一般。她虽然自己作主自掏腰包,带莉莉到上海治腿,但确实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去哪个医院,怎么医治?现在听到周飞扬这么说,自然如同心里放下一块大石,特别高兴。 周飞扬安排好这些,担心马娜生气,虽然舍不得初夏和莉莉,也只能强逼着自己回去,他对她们说道:“那你们在这坐着,我去陪我父母,咱们出车站时再见。” 初夏和莉莉笑笑,点点头。 周飞扬虽然内心十分舍不得,也只得逼着自己快速转身离开。 他回到父母的车厢,陌生的男子坐在他的位置,他便站在马娜身侧,见她要喝水,便主动给她拿水,见她要吃水果,便给她拿水果。 神情样子都十分讨好。 马娜知道他刚才去了哪里,内心已经像火山即将爆发,碍于涵养,在外面不便发作,因此,一直扭着头看着车窗外面,一张美丽的脸已经硬得像石头了。 周飞扬也感觉到了她的愤怒,但是他感觉自己没有做错,如果因为害怕女朋友生气,就对自己应该负责的人和事不闻不顾,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情不自禁地想着初夏和莉莉,想着夏天真是心地好,安琪儿一般的姑娘!居然自掏腰包给莉莉治腿,瞎二狗真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爹! 这个世界就像过大的林子,什么鸟都有,世界大了,什么人也都有。有像马娜这样在自己的小世界过着世俗精致的生活,对他人的生活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的人,也有像初夏这样,自身过着极简节俭的生活,却为了他人,奉献着一切的人。 想着回上海三天时间内,他就要与马娜结婚,周飞扬只觉得脑袋仿佛要裂开来了,他不再是妈宝男了,他的婚姻,难道他不能做主吗?!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而他与马娜的婚姻甚至没有爱情,还没有结婚,想到未来的婚后生活,岂不是如同牢笼一般,他都快要窒息了。 然而,低下头来,看到一脸焦虑的母亲,再看看板着脸生闷气的马娜,周飞扬张了张嘴,原本想说的话,又生生地咽了下去。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他的爱情,好像要像玻璃般粉碎了,他成了锯了嘴的葫芦。 第七十三章 婚姻与爱 (七十三)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在周飞扬的沉思默想中,在高铁轰雷掣电的速度中,上海很快到了。一家人站起来,收拾行李,准备下车。 出上海站的时候,周飞扬焦急地在人海里寻找,视线如同探照灯般搜索着,希望能尽快看到初夏和莉莉,功夫不负有心人,刚刚走出站前广场,就看到初夏带着莉莉,在人海中艰难地行进着,莉莉因为腿有残疾,走不快,所以一手拎着行李,一手带着莉莉的初夏,显得非常吃力。 七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太阳扬着它那张热情的脸,炙烤着地面,整个世界仿佛一个巨大的烤箱。 周飞扬一家已经拦到一辆出租车,马娜坐在前面,冰肌无汗,父母坐在后面,大汗淋淋。还有一个座位,周飞扬可以坐,可是他担心初夏,因此,没有坐上去,他用手当扇子挥着,此时此刻,后背和额头上都是热出来的汗滴。 马娜怒目瞪视着这样牵肠挂肚的周飞扬,再也控制不住火气,听着出租车司机师傅的催促声,她干脆像子弹似的下了车,然后大步流星地向初夏奔去。 初夏仍在那里等着车,不知道危险正向她逼近。 四周开始弥漫着火药味。 周飞扬看到坏事了!立马追了上去,周飞扬父母也手忙脚乱地下了车,慌慌地追了过去。 马娜奔到初夏面前,板着脸,对她冷冷地问道:“你来上海做什么?我们回上海,你又到上海,阴魂不散?!” 初夏抬起头来,看着马娜,脸上都是莫名其妙的神光,上海不能来?上海是她家开的吗? 周飞扬已经小跑着到了马娜的面前,他拉起她的手,对她解释说道:“初夏是来带孩子治腿的,那是瞎二狗的女儿,我担心她人生地不熟的,你不要误会。” “我误会?”马娜用力拍开周飞扬的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初夏,冷笑一声,对周飞扬怒道:“我没有误会!你的心思全写在脸上!自从你到了那个什么鬼村,你就变心了!周飞扬,你当我傻子,看不明白?你变心我无所谓,但请你事先说清楚好吗,你这样浪费我几个月的时间,你不觉得你很无耻吗?还有你——” 马娜话峰一转,凌厉的视线如同剑一般,刺向初夏,对她咬牙切齿地骂道:“好好的人不当,出来当小三!破坏人家感情!你知不知道,我和飞扬这三天就要结婚了,想当小三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是什么货色?土得像地里长出来的村姑!以为换条裙子就能变了一个人?我告诉你,龙生龙凤生凤,村姑永远就是村姑,不要想着飞上天,就能麻雀变凤凰!一个人骨子里什么人,靠穿衣打扮是改变不了的!” 马娜狂风暴雨似的怒骂,已经引来一堆看客。 初夏嘴巴张了张,想解释,又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赵莉莉看不过眼,在一旁解释道:“阿姨,你误会了,初老师是带我来治腿的,我们来之前,根本不知道你们也要回上海。” 一声“阿姨”把马娜给叫疯了,她到了变老的年纪,最怕人说她老了,如今小姑娘叫她阿姨,只觉得排山倒海的愤怒让她身体都颤抖起来,她伸出手,恶狠狠地推了赵莉莉一下,骂道:“叫谁阿姨呢,你眼瞎吗,叫姐姐!” 赵莉莉原本就腿不好,一长一短站不稳,如今被马娜一推,干脆整个人如同一个面口袋似的,向马路中央急急摔去。 周飞扬面色大变,一颗心吓得跳到嗓子眼,他眼疾手快,闪电般地伸出手,抓住赵莉莉,对马娜骂道:“你疯了,她还只是一个孩子!” 听到周飞扬骂她,马娜双肩一震,只觉得喉咙都在往外面渗血,一颗心如同猫爪搔一般难受,她冷声道:“好,周飞扬,我现在就要你做一个选择,你是选我,还是选她?如果选我,现在马上跟我回去,如果选她,那么我们到此为止,这婚也不结了!” 这个时候,周飞扬的父母已经摇摇晃晃到了他们的面前。 炎热的天气让每个人都汗如雨下,陈映岚听到马娜愤怒伤心的话语,马上就吓哭了,她想着她作为母亲,希望在有生之年看着孩子成家立业,怎么就那么难?次次升起希望,次次失望,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反复!让她彻底心灰了,她哆嗦着身子,流着泪对周飞扬央求道:“儿子,别胡闹,好不好——” 周援朝紧紧地扶着老婆的肩膀,痛苦和失望让他说不出话来,虽然这婚事黄了,他也很难过,但是马娜嫌弃小孩叫她阿姨,便不顾危险地把孩子往马路中间推,这件事已经严重地说明,这个女人心地很不好! 初夏不想自己的出现毁了人家一桩婚事。这个时候,出租车来了,她便拉了莉莉的手,坐进出租车,让司机开车走了。 四周安静下来,只剩下周家一家三口和马娜。 马娜仍然意难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眼瞪向周飞扬,寸步不让。 周飞扬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特别是当马娜推莉莉时,他便明白了自己的心,在一瞬间做了决定。 他看看父母,对他们坚定地抱歉地说道:“爸妈,我想好了,我与马娜不合适,我不能和她结婚。” “你!”马娜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一切,面色在一瞬间变得雪白,她压根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被男人抛弃的一天,特别是这个抛弃她的人,还是她一直看不起的周飞扬!她伸出手,使出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甩了周飞扬一个巴掌,然后很快的转过身,气冲冲地走了。 周飞扬的面颊快速地肿了起来,如同发酵过于厉害的馒头。 陈映岚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周援朝劝道:“老婆,马娜那女孩心性不好,真结了婚,儿子也幸福不了,你没看她往马路中间推莉莉啊——” 陈映岚不听他的,仍旧在号啕大哭。 周飞扬心生愧疚,对老人充满歉意地说道:“妈,我真的不爱马娜,她也不爱我,一点也不爱,我们两个都知道。”周飞扬眼睛红了,愧疚感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妈,没有爱情的婚姻,就算结婚了,能幸福吗?妈,我想你是希望我找个真心相爱的人,相互扶持着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吧,而不是找个不爱的人,婚姻如同虚设,天天争吵打架,然后孤独可怜地过一辈子吧,你是希望我结婚,还是希望我快乐?” 陈映岚征了,止住了哭声。是啊,她真实的心愿,是希望她的宝贝儿子快乐,婚姻只是获得快乐的保障与途径。 周援朝叹口气,对周飞扬的点点头,对老伴说道:“儿子说得对,他有主见了,不再是妈宝男,这是好事。你放心,这样的男子汉,一定会找到好姑娘——”周援朝内心是欣慰也是骄傲,他的儿子成长迅速,现在是一个村的支书,几百号人的大xx,他已经从一个芝麻大点事就找妈妈的巨婴,成长为胸有百万兵的男子汉! 陈映岚像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沉默。 周飞扬鼓起勇气,扶着母亲,一家三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去了,他不再躲避,也不能再隐藏自己的心事了,心头如同有太阳从东方升起,光芒万丈。他是单身狗,初夏也是一个人,两个人,男未婚,女未嫁的,都有机会,他是男人,一定要鼓起勇气主动去表白。就算失败了,得不到回应,但是老来想想,他曾经勇敢地追求过自己心爱的姑娘,那么人生也无憾了。 周飞扬打算一会送父母回家后,就充满希望地去找初夏和莉莉。 第七十四章 雪中送炭 (七十四) 周飞扬回家的路上,陈映岚一直在默默地流眼泪,等三个人到了家,周援朝刚关上房门,陈映岚就伏在客厅的沙发上又开始放声大哭。 她难过是因为儿子的婚事又黄了!这次马娜伤了心,绝对没有回旋的余地,她想着自己真命苦,比黄莲还要苦。得了xx的癌症,儿子三十多了,还不结婚,好不容易找了一个中意的,马上就要结婚了,结果儿子好像突然傻了痴了,居然对女孩主动说分手,她真是又痛又气!老头子说儿子变得有主见,这样的男子汉肯定能找到好姑娘结婚。可是好姑娘在哪?她又得了癌症这种xx的病!随时可能会复发会转移,她还能活多久,儿子已经快到奔四的年纪了! 周飞扬走到母亲身边,苍白着脸嗫嚅着安慰道:“妈,你别难过,我只是不喜欢马娜,不想和她结婚,我又不是不结婚,你给我时间,我一定给你找个好儿媳妇回来,好不好?” “滚,我没你这样的儿子!”陈映岚含着眼泪骂。 周飞扬退后一步,心里如同针扎般的难过,陈映岚咬牙道:“你没听医生说,出院后要照顾病人的心情,让我高高兴兴的,你还想气死我是不是?等到我癌症复发了转移了,你就高兴是不是?” “妈——”周飞扬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嘴唇哆嗦着如同含了滚烫的热油,他痛苦地解释道,“妈,我不喜欢马娜,她也不喜欢我,我们两个,都是被你们这些要结婚的家长裹挟着往结婚的路上走,但是没有感情的两个人,就算结了婚,也不会幸福啊!妈,你是想看着我糊里糊涂地结了婚,过得不开心,然后离婚?还是想让我找个真心喜欢的,高高兴兴地结婚啊?” 陈映岚呆住了,整个人如同木头人般定住了。儿子确实好像不喜欢马娜,和她在一起时,一点谈恋爱的状态也没有,马娜呢,如果喜欢儿子的话,之前也不会反复提出分手,动不动就冷暴力—— 可是,她得了这病,她还能等到什么时候? 陈映岚静静地流着泪,不出声了。 这个时候,周援朝向前,对陈映岚劝道:“一路上累了,到卧室去休息吧。”陈映岚心灰意冷,只得任由老伴扶着,回房休息去了。 安置好妻子,周援朝走出卧室,周飞扬仍旧傻傻地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得比白色的衬衫领子还要白,满脸纠结的痛苦。 周援朝走到他的面前,对他小声地说道:“爸爸理解你,支持你!”周飞扬一呆,抬起头来,欣喜地看向父亲。 周援朝叹口气,对他压低声音说道:“你妈是急疯了,以为你结婚就幸福了,她也不想想,你是和什么人结婚。她年轻的时候,在白云村当知青,当时村里很多小伙子追她,她都不同意,一定要坚持着要找个自己爱的人,最后,她不也是和我相亲相爱才结婚的吗?现在居然逼着自己的儿子做出这种事来!孩子,不要怪你妈,你妈得了那病,已经失去理智了。” 被父亲这样安慰,周飞扬心头一宽,他点点头,表示自己并不怪妈妈。 周援朝顽皮地笑笑,对儿子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夏天,你去找她吧,家里有我,我会好好照顾你妈。” 周飞扬一呆,继而眼睛一亮,脸上有了欣喜的神色,他只觉得自己在父亲面前,就好像水晶玻璃做的,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他全知道,没错,他确实魂不守舍,担心刚到上海的初夏和莉莉,两个人人生地不熟的,她一个年轻的姑娘带着一个腿有问题的孩子,肯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他必须马上去找她。 周援朝对他挥着手说道:“快去吧,爸知道你是因为谁和马娜分的手,爸也看着那个姑娘比马娜强得海去了,爸爸支持你。” “谢谢爸,那我去了!”周飞扬得到父亲的支持,抱了抱老人,欢天喜地地找初夏去了。 急急走出自家的小区,他就立马拿起手机联系初夏,得知初夏在上海人民医院的大厅,他便立马拦了一辆车赶过去了。 半个小时后,他到了人民医院大厅,就发现初夏带着莉莉站在一条长龙的队伍后面,疲倦已经让她的身体摇摇晃晃了,如同风中的纸片人。 周飞扬立马走过去,对她说道:“你去那边的椅子上歇着,我来帮你排队。” 初夏摇摇头,想到他和他女朋友因为她的事吵架,便说道:“你去陪你女朋友吧,我没事。” 周飞扬看着初夏,苦笑一声,沙声说道:“在站前广场,我看她那样对莉莉,你刚走,我就和她分手了。”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初夏的眼睛睁得茶杯大,她对他歉意地问道:“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她误会了,你把她电话给我,我向她解释清楚。” 周飞扬摇摇头,把他和马娜因为相亲认识,两个人互相不理解,不喜欢,只是因为年纪大了急着结婚才勉强凑到一块的事情,如同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末了,他解脱一般地说道:“现在分手了,我浑身轻松,如今,我也明白过来了,虽然年纪大了,但也不能将就,如果不能找到一个爱的人结婚,那还不如单着!”说完他凝视着初夏,眼睛像星星般闪闪发光,那深情的眼神,简直想隐藏也隐藏不住。 初夏低下头,脸上如同红玫瑰似的,浮起两朵红晕,可是心里,却莫名地像喝了蜜一样甜。 她轻轻地说道:“你反正xx扶贫两年就要回上海的,马娜是上海的,还是她比较适合你,你还是试着去哄哄好吧。” 周飞扬却坚定地说道:“不,如果能在白云村找到我喜欢的女孩子,我宁愿在村里呆一辈子!” 真的?初夏一颗心狂跳,胸腔里仿佛住了一窝兔子,耳边响起细细的音乐声,双脚仿佛踩在五彩云端。她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曾经喜欢过李蔚,他是她的初恋,但是发展到后来,两个人变得彼此不认识,她不理解他,他也无法理解他,他坚持要留在北京,过他成功的精英人生,而她,却宁愿回到白云村,当一个朴实的村姑,所以她对李蔚的感情慢慢地就全部消亡了。 但是人都是害怕孤独的,年纪轻轻,谁不希望有一个灵魂伴侣。对于周飞扬,一开始,她讨厌,可是后来发现他和她一样,热爱着白云村,心地善良,为人担当有责任,一心一意地为着村里谋发展。 她就渐渐对他改观了,特别是穷了几十年的白云村小学,在他到来之后,建楼盖房,添置图书和教学设备,简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村里小学的硬件条件不比城里的中心小学差,她对他就渐渐有了异样的感情。 只是这份感情,在得知他有一个漂亮的城里女友之后,就深埋于心了。 初夏心地好,无论如何,绝对不可能做出破坏人感情的第三者恶劣行径,所以她后来都主动地与周飞扬疏远,他主动去找她,她也冷冷地保持着距离。 如果不是这次放暑假带赵莉莉来上海看腿,她和周飞扬也不会重逢。 因此,当周飞扬交给她两袋新鲜的面包以及两杯奶茶,要她带着莉莉去附近的长椅上休息时,她点点头,红着脸同意了。 她接受了他的帮助。与此同时,心里也埋下了希望的种子。 第七十五章 住在我家吧 (七十五) 初夏带着莉莉坐在医院大厅的长椅上,病人如过江之鲫,赵莉莉吃着面包喝着冰凉的奶茶,微笑着小声说道:“初老师,周老师人真好!” 初夏心里一甜,仿佛食了蜜,看到在人群中排着队的周飞扬,高大壮实,皮肤呈现古铜色,十分洁净,眉目清俊,眼神淡定,肩膀又宽阔又有力,特别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的脸红得如同红玫瑰。 初夏大部分时间呆在白云村,就像村里的空气一样简单,像村里的河流一样纯朴,她很少来大城市,到了大城市,才知道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多人,这么复杂的事。到了医院,才知道生病的人居然这么多!多到仿佛全世界的人都生了病! 医院大厅看病的人简直人流如织,她想代莉莉挂个号,居然比火车站排队买票的队伍还要长,那种感觉,仿佛要被人潮挤得脱力似的。 刚才在队伍里排队挂号的时候,她整个人又疲倦又焦虑,疲倦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她带着行李牵着一个腿有问题的孩子,实在是太累,全身的骨头都好像被人痛打似的疼,她焦虑是现在已经下午两点了,队伍好像粘在了地板上,根本不会朝前移动。 她担心等到轮到她挂号的时候,医生已经下班了!而这个时候,她在上海人生地不熟,身上钱也不多,所以晚上住在哪里?明天怎么过?她全然心中没有数。 这个节骨眼上,周飞扬如同救星似的出现了,他简直是雪中送炭!他不但帮她排队挂号,而且贴心地给她和莉莉带来了吃的喝的,简直是体贴到无微不至! 隔着医院的人海,初夏思着想着,感激地看着周飞扬。 一个人困难时有人帮助真幸福啊! 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在长沙高铁站候车时,他说过他是请了三天假,送他手术成功出院的母亲回上海的,结果,他却并没有在家里陪老人,他只有三天假,却花在了她和莉莉身上,初夏想到这里,真是有些过意不去。 在初夏思着想着时,时间如同蜗牛爬行,一点一点过去,轮到周飞扬挂号的时候,挂号的果然告诉他,今天医生下班了,明天一大早再来挂号吧! 天色已经发黑,四周仿佛落下了一阵灰色的纱。 周飞扬一阵排山倒海的绝望,步履如铅一般沉重,他走到初夏面前,告诉了她这个不幸的消息,苦笑道:“没办法,全国人民都跑到大城市来看疑难杂症,所以这医院的号啊,简直一号难求!夏天,你知道吗,在医院啊,也有专门替人挂号的黄牛!”没办法,要怪只能怪中国是人口大国! 初夏急了,整个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折脑门上渗出密密的汗珠,明天来挂号?!那她今天晚上住在哪里?她现在必须马上去找酒店,不然的话,总不能在医院大厅呆一天,晚上医院的空调开得足,她担心孩子冻着! 周飞扬对她说道:“走吧,明天再来挂号,今天晚上,我叫我爸妈联系一下熟人,看有没有认识医院的专家,最好是治腿方面的专家。” 初夏心中一暖,感激地看着周飞扬,但并没有跟上他的步伐,她呆呆地站在原地。 周飞扬回过身来,对她问道:“怎么不走了?今天没有医生了,明天一大早来吧。” 初夏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带莉莉去住酒店,明天我一早来这里,就不麻烦你了。” 周飞扬笑起来,伸出手,摸了摸莉莉的脑袋,对她说道:“夏天,你这样就是见外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们三个人,从白云村来到上海,就是老乡,应该互相帮助,像石榴籽一般抱成团。住什么酒店,上海的酒店多贵哪,浪费钱,住我家里去吧。” 什么?住他家里?初夏一呆,继而脸发烧,很快,原本如同梨花般雪白的俏脸,开始渗血似的发红,想着飞扬母亲好像并不喜欢她,立马摇摇头,坚持说道:“不了,你妈妈身体刚刚康复,我不能麻烦她。” 周飞扬对她劝道:“唉呀,你以为治腿是两三天能好的事吗?依我看啊,首先,找医生拍片问诊,至少要三天,然后是手术,接着是术后的恢复,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住院没有两个月到三个月,莉莉的腿肯定治不好,你想想,上海医院附近的酒店,随随便便一晚上三百到五百,就算三百好啦,你住一个月,要九千,住三个月,要两万七千,你吃得消吗?” 初夏低着头,在心里飞速地算着她的积蓄能在上海支撑多久,越算心越慌,没钱逼死英雄汉,更何况她也不是英雄汉。 莉莉急了,她拉着初夏的衣角,对她劝道:“初老师,我们住在周老师家吧,你也没什么钱,这次来看病,我爸一分钱都没有给你。” 周飞扬呆住了,胸中燃起阵阵怒火,想着瞎二狗真不是一个人! 他继续游说着初夏,对她劝道:“就算莉莉有农保,也要等到手术后报销,这手术住院拍片,需要的钱可是一笔不少的数字,你身上的钱,不能浪费,要拿来给莉莉治腿。” 初夏被说得心动了,没错,带莉莉出来治腿,她带来了她全部的积蓄,一共是五万块钱,乡村教师工资低,好在她在白云村,基本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所以工作两年,存了这笔钱,但是大城市的医疗是天价,所以她现在都担心给莉莉看腿的钱都不够,如果住两三个月的酒店,那么,她身上肯定是没钱给莉莉动手术的,毕竟所有的钱要用在医疗手术上,钱要花在刀刃上,花五万钱让一个残疾的孩子变成健康的孩子,她是觉得非常值的。 因此,初夏看着周飞扬,对他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周飞扬听到初夏同意住到他家去,高兴得几乎要上天,整个人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脸上都焕发出异彩来。 他替初夏提起行李,步伐轻快得仿佛踩着弹簧,开心得说道:“不麻烦,我爸妈喜欢小孩,你带莉莉过去,他们肯定会很开心,再说,我在家呆三天就要回村里,你能代我陪他们一两个月,我高兴都来不及,不是你要感谢我,是我要感谢你!” 他的心里甜甜的,如同食了蜂蜜一般,想着缘份这是这样的妙不可言!当初,被国家一纸调令,调到白云村当第一xx,还痛苦得如同上刑场一般,现在想来,这是福报啊!如果不是调到白云村当第一xx,他如何认识初夏? 周飞扬活到三十多岁,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喜欢一个人,可是现在,当他看着初夏,内心就升起万千柔情时,他才知道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 斯人如彩虹,遇见方知有。 这也是他下定决心和马娜分手的原因,遇到了真爱,就再也不愿意将就过一生了! 第七十六章 向往的爱情 (七十六) 初夏他们到了周家,站在门口,周飞扬伸手敲门,她站在一侧,此时此刻内心仍然非常忐忑,心脏怦怦狂跳,如同擂鼓,嘴也紧紧抿在一起,仿佛气都喘不过来了。她知道飞扬母亲不喜欢她,所以胸腔里仿佛住了一窝兔子,不过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眼前最要紧的是治好莉莉的腿,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医院,所以酒店是绝对没钱住的,抱着能省就能的原则,把每一分钱用在最有价值和意义的手术上。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在周家,她一定会好好表现,争取让阿姨改变态度。 果然,初夏的担心成真了,周援朝打开门,看到初夏和莉莉,愣了一下,初夏恭敬地叫了一声叔叔,周援朝还好说话,脸上立马有了笑容,热情地迎接她们进家门。 初夏的手心开始出汗,脸色比身上的裙子还要白。 陈映岚在卧室里休息,听到响动抬起头来,初夏刚走进家门,她听到脚步声,看不到人影,便在卧室里问道:“援朝,是谁啊,飞扬回来了吗?” 初夏不得不硬着头皮和陈映岚打招呼,她看了一眼周飞扬,他也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带着她和莉莉走到陈映岚卧房的门口。 四周立马变得紧张起来,空气仿佛凝固了。 初夏屏住呼吸,一颗心跳到嗓子眼。 周飞扬推开门,让母亲看到初夏和莉莉,心中忐忑不安,担心母亲不给他面子,当场发作,给初夏难堪,果然,陈映岚看到初夏,立马沉下脸。 房间好像随时会着火,初夏的嘴唇都失去血色变白了。 周飞扬努力笑着解释说道:“妈,初夏和莉莉来看你来了,莉莉这孩子腿有问题,她爸不让她上学了,才十岁,不上学怎么成?初夏心地好,自己掏腰包利用暑假的时间,带她来上海看腿,我是村里的xx,无论如何,看到这种事,肯定要帮一把,初夏想去住酒店的,我不能让她乱花钱,所以将她接到家里来了。” 陈映岚面沉似水,但是她也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毛着脸说道:“我困了,你们出去吧。”然后躺下来拉上被子闭上了眼睛。 明显是不欢迎的,只是表现得不是那么明显。 初夏脸上一阵火烧云,寄人篱下的滋味当然不好受,可是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 周飞扬有些针扎般的难过,想着妈啊,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带心爱的女孩子上门,难道你看不出我有多喜欢她吗?为什么你不能对她好一点?!她是没有马娜懂时尚会打扮,可是她有一颗金子般善良的心!您娶儿媳妇,我找老婆,又不是找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内在啊! 她是仙女啊! 周飞扬脸上的笑容凝固,心情沉重地拉上母亲的门,看到初夏仍旧站在原地,像只可怜的小兔子,安静地不吱声,周飞扬便振作精神,脸上重新浮现笑容,拉着她的行李,对她说道:“我家里房子小,这大城市不比白云村,寸土寸金的,房价是天价,买不起大的,所以你和莉莉睡我的房间吧,我睡客厅的沙发。” 初夏不好意思,对他说道:“这怎么行,我还是去住酒店吧。” 周飞扬立马劝道:“咱们说好的事,不要再反复了,我只能在家里呆三天,三天后就回村了,不要担心我睡不好。走,带你去房间看看。” 他拉着行李走在前面,初夏和莉莉小尾巴似的跟在他后面。 周飞扬进门前,又有些担心,上次他母亲癌症手术,他要带二老去长沙动手术,临行前,是他独自回家收拾行李的,当时心事重重行色匆匆,哪有心情整理家,所以他离开的时候,一个家就像刚被洗劫了一般,乱得像垃圾场。今天父母刚刚到家,母亲身体虚弱,父亲又一直是甩手掌柜,家务活从来不干,扫帚倒在他面前都不扶的人,他看到客厅收拾干净了,但是他的房子,肯定乱得没法看。 心爱的女孩第一次参观他的房间,居然凌乱不堪—— 因此,周飞扬到了门口,却慌慌地转过身,对初夏笑道:“你们等一下,我先进去。” 初夏刚想说什么,周飞扬自己先进屋了,他关上房门,发现房间果然如他上次临走时一样,乱得无法用语言形容!他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一两分钟后,当他转过身想把脏衣服藏进衣柜时,却发现不知何时,初夏和莉莉已经推门进来,两个人在帮他收拾,看到他发现了她们,两个人便无声地笑了笑。 周飞扬闹了一个大红脸,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对不起,屋子里太乱了,我平时不是这样的,上次我妈要去长沙手术,临时走得匆忙——” 他何曾向女孩子解释过?话说出口,发现了这一点,周飞扬仿佛意识到什么,一颗心怦怦狂跳着,原本只是红着脸,到现在,连耳垂也红起来了,如同玛瑙一般,在灯光下闪着光。 初夏看着他直笑,周飞扬害羞过后,转而心中一甜,就像食了蜜,想夏天愿意和他一起收拾,说明她压根不介意啊!一个女孩只有对男孩有好感的时候,才不会介意他的脏乱差吧。 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味道。 周飞扬只觉得自己双脚踩在云端。 三个人像一家三口似的收拾好房间,安置完行李,初夏看到一家人都还没有吃晚饭,便站起来说道:“我去做饭。” 周飞扬心想哪能让人家第一天上门就做饭?他立马拿起手机,说道:“我点外卖。” 因为家里唯一会做饭的妈妈卧病在床休息,他和他爸是黑暗料理界的食神,谁进厨房,谁就成了超级纵火犯,所以不能冒险,唯一的办法就是点外卖。 初夏却制止了他,对他劝道:“阿姨身体刚康复,哪能吃外卖,外卖不干净,又没营养。” 没错!周飞扬迟疑了,以前在家里,他妈骂他最多的话就是:“又吃外卖,不知道都是垃圾食品吗?!” 如果他把外卖送到他妈面前,估计会迎接一场狂风暴雨的痛批,他挨骂是小事,母亲刚出院,身体需要营养,如果吃外卖,他会担心她的康复问题。 周飞扬迟疑了,内心无比纠结。 初夏又说道:“再说,我恐怕要在你家住一两个月,不能做一个闲人。”说着就捋起袖子,麻利地走进厨房。 周飞扬让莉莉在他的房间看书,自己也飞快地追进厨房,初夏已经像个小主妇一般,系上了他家的围裙,她的腰很细,盈盈不足一握,在厨房桔子红的灯光下,显得特别动人。 他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她,初夏发现冰箱里空空如也,便对周飞扬说道:“你真想帮忙,就去超市买几个菜来。鸡蛋鱼肉类,还有蔬菜。” 周飞扬愉快地答应一声,立马出门去了附近的超市大采购,耳边仿佛有细细的音乐声,脚步似踩着弹簧般轻快,他这一生,好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过! 几分钟就大包小包地回来了,家里已经弥漫了饭菜的香味。初夏在他出门的功夫已经煮好了米饭,并且利用煮饭的功夫,把厨房客厅还有阳台卫生间的卫生全部搞了一遍,所以周飞扬进家门时,就看到家里窗明几净,地板像钻石似的闪闪发光。 他的家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干净了! 周援朝带着微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心满意足地看报纸,周飞扬进来时,他朝厨房努了努嘴。 周飞扬心中一暖,提着大包小包飞快地进了厨房。初夏已经拿着冰箱里剩下的食材——几个土豆,在切土豆丝。 她仍旧穿着那条洁白的连衣裙,腰间系着周飞扬妈妈的围裙,黑缎子一般的长发披在肩头,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 她的眼睛像夜一样黑,皮肤像雪一样白。 在那个瞬间,周飞扬有些发呆,他多年想象的画面,终于成了真!他对爱情的向往,以前是一幅画,可是现在变成了真实的生活!他一直想找一个温柔贤惠,秀外慧中的姑娘,不爱打扮,不慕虚荣,却在精神上有追求,心地好,品质好,有思想有灵魂,空闲的时候能够为他在家里做饭的妻子! 周飞扬莫名地鼻子有些发酸,眼圈有些泛红,他有了梦想成真的感觉,心中温暖地站在厨房门口,对初夏轻轻地深情地叫了一声:“夏天——” 初夏抬起头来,转过身看到周飞扬,立马走几步,伸出手,接过他手上的菜,对他说道:“出去歇着吧,十几分钟就能开饭了。”她说话的功夫,锅上已经热好了油,土豆丝下了锅,发出“哧啦哧啦的”声音,香味如同轻纱一般弥漫开来,与此同时,初夏又开始洗肉,切起了辣椒与肉丝。 其手脚之麻利,做事之利落,简直无法用笔墨形容。 周飞扬捋起袖子,对她说道:“我来帮忙吧。” “不用,你来帮忙我不方便,一会,你洗碗就好。”初夏转身把锅里的土豆丝翻炒了几下,又开始xx鱼切鱼。 周飞扬脸上一红,没错,他家的厨房就像火柴盒一般大小,转个身都非常费力,只能一个人勉强站在里面,不可能同时容得下两个人。 因此,他仍旧识趣地站在门口,但舍不得离开,对初夏说道:“夏天,我刚才回家,看到家里突然变得特别干净,是你搞的卫生啊?” 初夏已经切好了鱼,并且把炒好的土豆丝装了盘,开始刷锅,热油,准备做第二个菜:辣椒炒肉丝,一切的动作都行云流水,非常麻利熟练,水笼头拧开,自来水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仿佛在愉快地唱着歌。 周飞扬很快发现初夏是一个利用时间的高手,做事特别高效率,如同会魔术一般,一个菜又一个菜飞快地炒了出来,与此同时,厨房该刷的刷该洗的洗该整理的整理,刚刚凌乱的厨房瞬间已经变得干干净净。 周飞扬叹为观止。 初夏将肉丝放进锅里,对周飞扬笑道:“对啊,住在你家,总得帮忙做点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也闲不住。” 周飞扬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站在那里发着呆,内心一片温馨,那种感觉就好像风雪之夜回家,看到家中温暖的灯光。 初夏挥挥手,对他说道:“去吧,陪你妈妈说几句话,大概十分钟后,就开饭。” “嗳!”周飞扬愉快地答应一声,去母亲的房里叫她吃饭。 第七十七章 态度改变 (七十七) 周飞扬脚步轻快地走到母亲房间,不知何时,陈映岚已经半坐在床头,手上拿起一本书,神情都是若有所思。 家里弥漫的煎炒烹炸的声音,还有饭菜的香味,她早就听到闻到了。 因为这些声音,气味,家变得热闹温暖。 周飞扬笑道:“妈,起床吃饭吧。” 陈映岚呆了呆,抬起头来,对他问道:“谁做的饭,你爸吗?”那勾人食欲的饭菜香,不太像老头子的手艺,他的厨艺没那么好。 以前啊,老头每次心血来潮的大展厨艺,请她吃,面对着那黑糊糊辩不清食材的大菜,她总感觉自己像在服毒。 周飞扬笑道:“我爸哪会做饭啊,是夏天做的饭!” 夏天?陈映岚一愣,没有做声,可是她饿了,闻到饭菜的香味,肚子早就“咕咕”唱起了空城计。 周飞扬听在耳朵里,便贴心地走到床边,扶母亲穿衣起床。 他笑道:“妈,夏天是个做饭的高手,我问你,你喜欢马娜,她是漂亮又时尚,来我家那么多趟,她做过饭没有?” 陈映岚又是一征,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没错,娜娜来过她家许多次,可是每一次,都是她这个准婆婆亲手下厨做一大桌子菜,那丫头就像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坐在客厅看着电视吃着瓜子点心,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以前,陈映岚累得一身油烟,腰酸背痛,全身的骨头好像散了架,她总是安慰自己,现在都是婆婆侍候媳妇,不止娜娜如此,全中国的女孩都这样。 陈映岚思着想着,穿好衣服,周飞扬扶着她走出房间。 餐厅里,初夏已经麻利地将四菜一汤摆在了桌子上,分别是红烧鱼块、辣椒炒肉丝、青瓜炒蛋、醋溜土豆丝,还有一个西红柿蛋汤,非常的家常,但营养丰富,色香味俱全。 周飞扬扶着陈映岚走到桌子边时,初夏又麻利地拉开椅子,让周援朝和陈映岚舒舒服服地坐下,并且麻利地给他们盛上了热气腾腾的米饭。总之,夏天就像一个最孝顺懂事的晚辈,把两个老人侍候得周周到到,无微不至。 陈映岚默不作声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作为家里唯一的女人,老公大男子主义,从来不做家务,儿子也是她惯着长大的,也从来不让他干家务,所以她是家里唯一干活的,如今走出卧室,她早就看出,客厅餐厅等所有房间的卫生都搞过一遍,家里窗明几净,比她平时逢年过节,请钟点工还要搞得干净。 这丫头,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周飞扬请初夏坐下,又用公筷给初夏和莉莉夹好了菜。夏天一直规矩地坐在椅子上,直到陈映岚拿起筷子,吩咐道:“吃饭吧,愣着做什么。”她自己用筷子夹了一片肉,冷眼看着,初夏那丫头看到她和老伴动了筷子,才开始吃饭。 陈映岚的心里暖了一下,多少年没看到这么懂规矩的孩子了!初夏这村里丫头,虽然打扮得土土的,可是真的像极了传统的儿媳妇,她原打算娶马娜做儿媳妇的时候,压根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她会为了这个家做饭搞卫生,会特别体贴特别懂礼貌,因为知道她从小被家里宠着长大的,根本不会这些。 没想到,这个丫头,和马娜完全不一样。陈映岚对初夏,简直是情不自禁地渐渐心生好感。 周援朝对初夏突然问道:“你叫初夏,初心的初,夏天的夏,是不是?” 初夏点点头,笑道:“是的,叔叔,因为我姓初,然后出生在夏天,我妈就叫我初夏了,小名叫夏天,你和阿姨叫我夏天就好。”神情不卑不亢。 周援朝点点头,将这个名字再次与心中那个名字一一对应,然后神秘地笑了起来,内心沾沾自喜,这就是天意,哈哈哈,天意!只是一直以来做人低调的习惯,让他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 陈映岚一直在沉默地吃饭。 周飞扬想再给初夏夹菜时,初夏朝他父母那边看了一下,周飞扬立马会意,拿起公筷,给父母亲各自夹了一块红烧鱼块。 陈映岚莫名地心里又暖了一下,这傻儿子,什么时候主动给她和他爸夹过菜?! 所以有人说“有好儿媳,才会有孝顺儿子!”很多时候,儿子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她夹起那鱼块吃了一下,嗯,味道很好,好吃得差点连舌头都要吞下去。 她又舀了一勺子西红柿蛋汤,嗯,味道很鲜美,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让她胃口大开,食欲大增。手术期间,一直在吃医院的食堂,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可口的饭菜了。 没想到,这丫头的厨艺居然在她之上,陈映岚要添饭,初夏立马眼疾手快地给她添上了。 周飞扬看到母亲居然难得的吃了两碗饭,自然打心眼里高兴,他感激地看了一眼夏天。 夏天也高兴,都说连吃几碗饭是对做饭之人最高的奖赏,周妈妈的表现,也让她放松下来。 家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愉悦。 周援朝在那里皱眉说道:“夏天,你是湖南妹陀(妹子),按理说,做菜会很辣,我还想着吃家乡菜呢,可你今天做的几个菜,除了辣椒炒肉丝有些辣味,其它都很清淡啊。”语气好像有些不满意呢。 初夏微微一笑,有礼地解释说道:“阿姨刚康复,不能吃太辣的。” 陈映岚的心里又暖了一下,她心想,反正与马娜那边的婚事已经黄了,其实儿子年纪大了,初夏这个丫头不错,又体贴又细心,又孝敬长辈,而且是做事的一把好手,你看她短短时间,已经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四菜一汤也已经做出来了,厨艺还相当了得。 对于儿子喜欢上了这个村里丫头,陈映岚慢慢有些理解了,现在看来,这丫头,确实更适合作儿媳妇,作她儿子的爱人。只是她是白云村的人,门不当户不对的,和上海隔着千万里之遥,不过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方自然是跟着男方走,所以———— 陈映岚想到这里,心思活络了,对初夏说道:“夏天,别光顾着说话,你也吃菜。”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给初夏。 夏天立马答应一声,周飞扬看在眼里,不由心花怒放,他就知道,凡是对初夏有一丁点了解的人,就没办法不喜欢她。 夏天的身上,简直有一种魔力。 周飞扬笑着说道:“妈,我那村里事多,现在茶园刚刚开始发展规模种植,再过两天我就要回去了。” 陈映岚一征,继而心情灰暗,点点头,哑声说道:“我知道。” 周飞扬却仍然笑着说道:“不过,我走了,夏天和莉莉会陪着你,夏天带莉莉来治腿,依我看,从看病到治好腿,估计至少要两个月时间,这些日子,就让她睡在我屋里好不好?” 陈映岚一呆,也不知怎么的,知道夏天要陪她两个月,家里不再冷冷清清,而是热热闹闹,吃饭做事都有人照顾陪伴,对于儿子的即将离开,她突然不是那么难受了。 她说道:“好。” 初夏立马有礼地拉着莉莉站起来鞠躬,高兴地说道:“谢谢叔叔!谢谢阿姨!阿姨你想吃什么,你告诉我,我从医院回来,就马上做给你吃。” 陈映岚笑了起来,看了看莉莉的腿,对她说道:“这孩子还那么小,如果医生说能治好腿,那么一定要治好,治好腿能改变这孩子的一生。” “是,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利用暑假带她来上海来了,她爸要她辍学,到茶园去当零工赚钱,我怎么能让他这么做。” 陈映岚看了莉莉一眼,对初夏好奇地问道:“你与她家是亲戚吗?不然为什么要帮她?” 初夏摇摇头,回道:“不是亲戚,她是我的学生,我是老师,看着她要辍学,是绝对不能不管的事情。我的学生,在毕业之前,一个都不能少!”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仿佛掷地有金石声。 陈映岚听到这里,突然被初夏感动了。这孩子真的是有一颗金子般善良的心,而且,相处久了,她发现,夏天很漂亮,是那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素面朝天,也十分好看,而且非常年轻,说句实话,她以前一直有些嫌弃马娜年纪大,担心结婚后不能生育,如果儿子和初夏在一起,那么这一层顾虑就没有了。 只是这孩子是个农村女孩,都说婚姻要门当户对,这样的身世,怎么也门不当户不对啊。 陈映岚想着最重要的一点,仍然纠结着顾虑着。 她看着老伴,对他说道:“援朝啊,夏天这孩子心地真好,我们也要帮帮她,你一会打电话问问你的朋友,还有从前的同事,我也帮忙问问,看认不识识上海治腿特别厉害的专家,给她挂一个号,这样,明天直接去找医生,就不用排队了。” 周飞扬高兴地说道:“太好了,谢谢爸!谢谢妈!” 初夏和莉莉也感激地致谢,特别是小女孩莉莉,刚刚坐下去,又立马站起来,像日本人一样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对周飞扬说道:“周老师,你是好人,你们全家都是好人,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陈映岚笑了,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对莉莉说道:“你这孩子,你最该感谢的是你的初老师。” 莉莉虽然是农村孩子,但是长得很漂亮,雪白的皮肤,大大的黑眼睛,穿得虽然朴素,还算干净。 陈映岚抚摸着孩子乌木桶一般黑的头发时,就情不自禁地想,什么时候儿子成家,给她生一个孙子孙女?那么,她此生就无憾了! 第七十八章 惊天大发现 (七十八) 就这样,在周家的帮助下,事情如同踩在轮滑上一般,变得异常顺利起来。初夏很快联系到了上海治腿特别厉害的专家。 第二天,在周飞扬的陪同下,他们一大早去挂了那个专家号,然后带着孩子去面诊了。专家问了莉莉一些情况,知道是小时候得了小儿麻痹症导致的残疾,医生奇怪地问道:“二十年前,小儿麻痹症就有疫苗了啊?” 初夏脸一红,轻声说道:“她爸以为打疫苗要钱,舍不得钱。” 周飞扬更是羞愧得无以复加,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白云村的穷,还有村民的无知,再一次刷新了他的三观,他在心里呐喊,无论如何,一定要竭尽全力,帮白云村脱贫。因为无知导致的残疾,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医生点点头,便叫拍一个片,测一下骨龄,然后让他们回家等消息。 那天下午,因为该做的检查都已经做了,剩下的时间除了等结果别无他事。周飞扬利用假期带着初夏和莉莉在上海城逛。 因为带着孩子,他便带着她们去了迪斯尼乐园。初夏和莉莉都很高兴,特别是夏天,在玩过山车和旋转木马时,她自己兴奋地大叫着,开心地笑着,也成了一个孩子。 那天的天气也特别好,阳光金灿灿地照着,天空蓝得像深山的湖水,迎面吹来的风,凉爽得仿佛深山的溪水,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在阳光下闪闪发着银光,马路也显得特别宽敞洁净,路两旁的绿化带也开满了各种美丽的花,配上绿色的叶子,如同织锦一般。 总之,大城市的美丽气派应显尽显。 夏天带着莉莉玩得很开心。 周飞扬站在一旁,都看得呆了。夏天是有田园诗般气质的女孩子,她笑的时候,就好像,全世界的花都开了。 初夏只带了两身换洗的衣服,除了一条白裙子,就是一条天蓝色的连衣裙。然而,就这样简单的穿着打扮,站在人海中的她,素面朝天,脂粉不施,仍然耀眼的像颗星星。 周飞扬有时候隔着距离看着她,都会情不自禁地入迷。夏天真的气质很好啊!不但人美,而且特别干净,那种如同山泉般的毫无杂质的干净,从里到外,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透过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深地打动了他。 他平生第一次知道爱情的滋味,就像母腹中的婴儿一般,温暖安全,自由自在。哪怕只是看着她,什么话也不说,他已经很知足了。 三个人从游乐场出来时,他作主给她和莉莉买了一个花环,初夏和莉莉就头上戴着花环,唱着歌漫步在上海的某个公园,绿草如同碧绿的地毯,蓝天仿佛深山的湖水,白云则像轻盈的羽毛一般,周飞扬隔着一定的距离看着,只觉得那个画面,如仙似梦,终生难忘。 关于爱情,关于婚姻的念想,对于周飞扬来说,渐渐清晰起来,就像一幅高度写实的绘画。 他平生第一次渴望结婚。 第三天,医生打电话告诉他们,要他们去拿结果。结果是好消息!莉莉的腿经过手术可以治好,所以他们兴高采烈地马上办理住院手续。 莉莉一直像只快乐的小鸟,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说着唱着,小脸兴奋得仿佛一枚小太阳。 周飞扬利用他最后一天假期,将莉莉安排住进医院,由周援朝和初夏轮流照顾。初夏有些过意不去,要自己一个人照顾,但周援朝是一个热心扬的老好人,坚持要与她轮流看存,陈映岚也同意。 初夏为了报答周家的恩情,就把周家所有的家务活全包了,不但做饭搞卫生,而且打扫洗衣服,甚至把阳台一两个月没有浇水的花花草草进行修养施肥浇水,她的手仿佛有魔法,经过她的打理,几天时间过去,周家阳台原本奄奄一息的花草立马全部复活,鲜花如同彩色的云雾,萦绕在周家的小阳台。 三天假期结束,周飞扬要回白云村了,初夏替他整理好行李。周飞扬看着初夏,温柔的光泽溢满眼眶,平生第一次有了依依不舍的感觉,他真不想走啊! 初夏低头替他整理衣物,对他说道:“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照顾好你爸妈的。”他看着她的动作,家里的灯光如霞,也不知怎么的,他的衣物经过她的手整理,仿佛更加贴身了似的,他的心也是暖暖的。 周飞扬鼓起勇气说道:“嗳,有你在,我不担心爸妈,我是想,是想,回到村里,要有一个月看不到你。”说完这类似于表白的话,他的俊脸没来由地红了,身体也在迅速升温,好像突然发烧了。 初夏也脸红了,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有细细的音乐声响起,她的心像喝了蜜一般甜。过了几分钟,她定定神,才说道:“等莉莉腿治好了,我马上回村。” 周飞扬点点头,微笑起来,她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吧,所以才说莉莉腿好了马上回村。 初夏对他催促说道:“走吧,村里需要你。这一次,村里的人都有信心,知道有了你,他们肯定能脱贫。飞扬,老百姓都在看着你,他们相信你,你不能让他们失望啊!”说到这里,初夏抬起头来,眼里闪着星星,看着周飞扬,她如同巴掌般的小脸上,写满了信任。 一席话说得周飞扬信心倍增,豪情满怀,立马点点头,拿起行李,深深地看了一眼初夏,然后头也不回地出门了。他走得很快,不给自己留恋的机会。 陈映岚送儿子到小区门口,初夏扶着她回了家。 空气有些沉重。 陈映岚因为离别心情不好,歪在床上闭目养神,初夏已经开始做饭搞卫生,忙活开来了。陈映岚听着她的动静,慢慢的,就微笑了。以前的家,如果儿子不在家,真是安静得像坟墓一样,可是夏天来了,莉莉来了,就变得不一样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周飞扬回到村里,开始了他的肤贫工作。莉莉的手术时间已经安排好了,就等着手术那天到来。莉莉知道自己能变成健康的孩子,她激动地拿初夏的手机给她爸瞎二狗打电话,瞎二狗听到她的腿能治好,也十分高兴,平生第一次对初夏隔着电话说了一声谢谢,初夏也高兴地笑了。 总之,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这一天,初夏从医院回来,周援朝接她的班,在医院里照顾莉莉,莉莉已经手术结束了,手术很成功,不过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康复至少要两个月,她可能整个暑假都要打扰周家了。回到家,初夏像平常一样,问了陈映岚想吃的菜,然后买菜做饭,打扫卫生,给花草浇水。 相处的日子久了,陈映岚知道初夏是一个好姑娘,慢慢地待她像儿媳妇一样,甚至像女儿一样,她给夏天买了两身新衣服,平时也和她有说有笑的去小区散步,初夏搀着她,一起跳广场舞的朋友误会初夏是她儿媳妇,陈映岚也是打心眼里高兴。 初夏感觉阿姨的卧室从来没有好好打扫过,所以这一天,就进房间来帮陈映岚打扫,陈映岚也便由着她整理,她在一旁微笑看着,就发现夏天这丫头真是一个干活的能手,她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做事麻利的姑娘。 一个女孩子爱干净,象征着许多美好的品质,比喻勤劳、对生活的爱和热情、有责任心、有担心、有良好的品味、有好的审美、极简、自律等等。 脏一般与穷、蠢、乱,是离不开的。 所以夏天这么爱干净,陈映岚非常满意,只是她仍旧顾虑着她农村的出身,不是很满意儿子娶她作儿媳妇。 初夏擦到周援朝的书桌,在整理书架时,一叠书信掉了出来,初夏立马拾起来,想把那些信件放回原处时,却无意中看到寄件人的姓名和地址,寄件人居然是小时候的她,寄件地址居然是白云村小学! 如同晴天霹雳,初夏的手都抖了起来,她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 那些信件,是她写的?!从她小时就资助她读书的好心叔叔,就是周飞扬父亲?! 初夏因为这个意外的惊天大发现,都有些呼吸不过来了,她的身子因为震惊,如同冻僵了一般,一动不敢动,她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些信件,小时的她,从小学到中学,那些稚嫩的字体,她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以前只记得资助她上学的好心人是上海人,姓周,是白云村的老乡,可是她从来没有往周援朝身上想过。 看到初夏像个木偶一般,半天停在那里没动作,陈映岚关心地问道:“怎么,夏天?” 初夏才清醒过来,转过身,拿着那些书信,轻轻地问道:“信,这些信——” 陈映岚笑了起来,回答道:“那些信啊,是你叔叔的。你叔叔也是你们那个村里的人,我是上海人,知青下放到你们那个村,后来和你叔叔谈恋爱,结婚成家了,知青回城的时候,我回上海了,本来要和你叔离婚,结果你叔舍不得我,抛下村里的一切,到上海奋斗了。” 原来如此!初夏从手抖到脚,她已经渐渐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陈映岚陷在对往事的回忆里,对夏天慢慢说道:“你叔还挺出息的,在上海后来混成了科长,他说他本事小,力量薄弱,不能回报家乡,内心有愧,后来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知道老家穷,小孩没钱上学,他就开始资助一个小孩,那小女孩也很出息,年年学校考第一,从小学到中学都如此,你叔很高兴,见她上进,就一直资助她读书,那孩子也特别懂事,逢年过节,都会给你叔写信,告诉他她学习上的一切。听你叔说,现在她应该长大了,好像早就大学毕业了,是你们那个村考得最好的一个大学生,她是你们那个村的骄傲,后来在北京工作,不过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 陈映岚说到这里,看到初夏慢慢向她靠近,她颤抖着手拿着那些信,眼含热泪,陈映岚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如同拼图找到最后一块,一幅完整的图画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连忙下了床,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初夏面前,对她激动地问道:“你,你就是那个小孩?!” 她真的有些不太相信,可是现在想来,儿子早就说过,夏天是他们白云村学历最高的姑娘,她以前在北京工作,后来为了回报家乡,回家当了一个乡村教师。 她真是傻,怎么到现在才知道,自己老公资助了十多年的小孩就是夏天?现在想来,怪不得老公谈到初夏时,总是神秘的笑,脸上也有洋洋得意为之骄傲的神情,就好像她是他的孩子似的,不过资助了十多年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也和自己家小孩差不多了,别说周援朝,就是陈映岚,这些年,没有书信来往了,她也常纪念着那个北大毕业的小孩。 初夏将那些信递到陈映岚面前,对她哭道:“阿姨,没错,那小孩就是我!我一直想报答你们家,我工作后,写信给叔叔,他叫我不要回信了,说施恩不忘报,叫我好好工作认真生活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我只能尊重他,再后来我给他写信他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初夏说到这里,突然“卟通”一声,跪在了陈映岚面前。 陈映岚也掉眼泪了,她终于相信“好人有好报”这句古话了,缘份就是这样的妙不可言,仿佛一切在冥冥之中,已经注定。因为老公十几年资助了老家的一个小孩,所以老天爷给她回报了一个特别好的儿媳妇。 以前她嫌初夏是农村的,现在知道她是北大研究生毕业,所谓的门不当户不对,这层顾虑也就消失了。 她立马弯下腰,扶起初夏,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红着眼眶对她说道:“好孩子,你叔做得对,我马上给你叔打电话,他肯定很高兴!” 陈映岚触景生情,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 那一年,她作为下放的知青,在白云村呆了五年,眼看着同时下放的伙伴,一个一个回城走了,她却仍然留在白云村,仿佛要生根发芽了。她的父亲因为一些问题自杀了,她的母亲后来也得了病过世了,没有人为她张罗回城的事,所以她仿佛永远回不了城,她成了一个孤儿,被弃置在白云村这个荒鸟上。 她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在白云山的小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倾听植物动物的声音,仿佛它们的存在能抚慰她痛苦的灵魂。 有一天晚上,差点被村里的流氓强奸。当那个坏蛋撕扯她衣服时,是周援朝及时出现,救了她,并且把他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她裹上。 那一天晚上,下着银丝细雨,她第一次发现在白云村也能收获温暖,她第一次知道在白云村也有好看的男人,无边的丝雨中,周援朝在她的眼里,高高的身躯顶天立地,黑黑的脸膛充满了男子汉的刚毅,壮实的胸膛让她产生了强烈的安全感,她微笑起来。 周援朝低着头对她说道:“妹子,只是暂时回不了城,你不要往窄地方想。” 他以为她要轻生自杀,所以出言安慰。 陈映岚笑起来,因为他,她不再想不开了。 周援朝把头上的竹斗笠摘下来戴在她头上,对她说道:“这山上有野猪,有狼,还有坏人,我送你回去。以后你要散步,你叫上我,我给你保驾护航。” 后来,他就一直送她在家。 那一个细雨纷纷的晚上,陈映岚走在前面,周援朝像个君子似的保持着距离跟在后面。 那是陈映岚一生走过的最美的山路。 陈映岚哭着笑着给周援朝打电话,激动地说了这件事,周援朝哈哈大笑,眼睛也红了,对她说道:“你才知道?哈哈哈,在长沙时,我看到夏天,听儿子说她北大毕业的,我就怀疑了,后来问了她的名字是哪两个字,我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哈哈哈,老太婆,你以前总是埋怨我,不管自己家里的死活,不停地资助老家的小孩,你怪我,你现在还怪我吗?哈哈哈,你马上就要有一个北大研究生毕业的好儿媳了,哈哈哈,哈哈哈。” 陈映岚也笑了,对老公喜气洋洋地说道:“不怪你,回家好好表扬。”周援朝也十分开怀。 初夏去医院换周援朝的班,当着医护还有莉莉的面,也给周援朝下跪了,还对着医院的瓷砖地板,给周援朝磕了三个响头,这是他们白云村自古以来最高的致谢方式了。她感谢他多年的资助之恩,周援朝立马扶起了她,欣慰得眼圈都红了,当年只是一点小恩,没想到,若干年后,收获了一个秀外慧中的儿媳妇。 初夏好奇地问道:“叔,你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援朝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十分的不好意思,摇摇手对她笑道:“做好事到处宣扬,就是图虚名,我不是那种人。” 初夏便笑了,心里特别踏实安稳,想着周飞扬有这样“言绝名利,行绝虚浮”的好人父母,怪不得他这么优秀这么与众不同! 第七十九章 甜蜜的爱情 (七十九) 陈映岚从老公那里得知初夏就是自家老伴年轻时资助上学的穷苦小孩,第一时间,她就打电话告诉了儿子周飞扬。 当时正是黄昏,白云村茶园空前绝后的宁静如同轻纱一般,笼罩在四周。 周飞扬又震惊又高兴,巨大的喜悦仿佛上潮的海水,一波一波向他袭来,让他眩晕。他感叹着说道:“妈,是真的?真的有这么巧?!”那种感觉,就算买彩票中了五百万大奖,也不会像现在这么高兴! 因为这一切,说明他和夏天,是有前缘的。 周飞扬甜蜜地想,这是不是冥冥之中的,上天注定?他喜欢的优秀美丽的女孩儿,居然就是他父亲资助了十多年的学生! 从此后,他与她,就好像有一条牢不可破的锁链,将他们牢牢地拴在一起,再也不容易分开。 陈映岚大声地微笑回答道:“当然是真的!” 周飞扬像个傻子似的乐,含笑问道:“妈,那你现在还讨厌初夏吗?” “我早就喜欢上她了!”陈映岚舒心地笑了起来,立马反驳。周飞扬也哈哈大笑起来,对他母亲说道:“我就知道,只要认识初夏的人,都会喜欢她,夏天有一种魔力——” 空气甜甜的,仿佛有蜜。 陈映岚应和着儿子道:“没错,夏天这丫头吧,漂亮,温柔,心地好,勤快,节俭,有内秀,对老人孝顺,总之,她身上的优点,真是一大箩筐,说也说不完啊。” 站在陈映岚身边的初夏,听到这样的厚誉,脸像渗血似的红。 周飞扬听到他妈对初夏赞不绝口,一颗心几乎乐得飞到天上去。 他活这么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未来仿佛是金子一般,闪着迷人的光泽,让人温暖踏实。 茶园上空的小鸟向他飞过来,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在恭贺他,遇此佳缘。 陈映岚对周飞扬笑道:“我知道你喜欢那丫头!我虽然很欣赏她,但我可没同意你和她交往。” 啥?意外得好像平地里走着突然摔了一跤,周飞扬急了,在茶园里像只猴子似的上窜下跳,隔着电话对他母亲问道:“妈,你为什么不同意啊?” 陈映岚笑了起来,对儿子安慰道:“你别急啊,你听我说。一开始啊,我肯定是不同意你和她交往的,你是上海大城市的孩子,她是中部山村里的姑娘,你想啊,你和她在一起,门不当户不对的。” 周飞扬只能按捺住自己,像一只夏天的蝉一般有耐心——地底十七年的黑暗才换来一季的光明呢,他静静地听着母亲诉说她的心路转变历程。 “可是后来,我越来越喜欢夏天,今天又无意知道,她就是你爸爸资助了十多年的老家的孩子,我的想法就转变了。初夏是北大研究生毕业,她的学历比你还要高,再说,古话说了,‘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她们家是山村的,但是以后嫁给你,是到我家过日子,所以,我也就不反对啊。”陈映岚的语气充满了欢喜。 周飞扬听到这里笑了,原本紧崩如弦的神经,终于松驰下来。 陈映岚开心极了,已经在两眼放光地畅想未来的生活,她隔着电话对宝贝儿子说道:“飞扬啊,以后,等你们两个结了婚,你xx扶贫的任务完成——只剩下一年半的时间了,那么,到时候,你回上海,初夏也跟着你回上海,我和你爸想办法给她在上海找份工作,你放心,夏天那么漂亮,学历又高,在上海肯定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到时候,我们一家团圆,热热闹闹地生活在一起——” 听到这里,周飞扬脸上的笑就像进了冰箱的鱼,渐渐凝固,心里“咯噔”一声,犯难了。没错,他母亲现在是不反对他和初夏交往了,夏天好像也不讨厌他,他也非常喜欢她,两个人应该有极大的可能在一起。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妈是抱着以后夏天和他回上海,一家人在上海生活的打算!以夏天的追求,她会同意吗?当年,为了回报家乡,她都辞了北京的高薪工作,离开了那么优秀的北京男友,她会为了他回到上海?! 这一切不都是轮回吗? 她会走回头路?如果她会,为什么前男友李蔚开着豪车来白云村劝说她回北京,她没有同意? 周飞扬发呆的时候,陈映岚在那里微微笑着,舒心快乐地说道:“儿子,你知道吗?这些天,夏天住在我们家里,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快乐过,夏天啊,是我见过的最贴心的孩子!每天早上,她把早餐做好了,送到我床前,才去医院照顾莉莉,每天晚上,她回到家,第一见事就是和我打招呼,问我想吃什么菜,然后张罗着买菜做菜给我吃,期间还扫扫卫生洗衣服给花草浇水,吃完晚饭洗好碗筷,她就像个女儿一样,陪着我到外面去散步。” 初夏被夸得脸红如新娘盖头,陈映岚握着她的手轻轻摇着,脸上的神情都在说“这是你该得的。”陈映岚继续对着电话里说道,“她就像亲生女儿一样孝顺,我有时候心疼她,让她放着我来,她坚决不同意,说我身体刚康复,不能劳作,又说我们家对她的帮助很多,无论如何,她帮我们家做些家务活才能安心,我很喜欢她,你爸也喜欢她,我们两个人,都有点快离不开她了,真希望她能永远住在家里,陪着我们两个人——” 周飞扬都听得呆了,没想到他爸妈居然那么喜欢夏天! 站在一旁的初夏明白了老人的想法后,也渐渐落下了隐忧。她是不可能来上海工作的,可是老人的盼望就像一枚定时炸弹,会在未来某个时刻炸响。 陈映岚笑道:“以后,你们结了婚,回了上海,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你们相亲相爱,孩子热闹活泼,我和你爸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老人!”陈映岚憧憬着这一切,脸上因为幸福,已经像太阳般散发着光彩。 周飞扬都说不出承诺的话来,因为他了解初夏,她是绝对不可能在嫁给他之后,回到上海生活的。母亲的希望估计多半会落空,到时候又是激烈的冲突。 不过,他又乐观地想,至少,在他的婚事上,母亲让步了,她同意他和夏天交往,至于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再说吧,总之,不是夏天改变,就是他母亲改变了。 他相信最终改变的会是母亲,因为对于他周飞扬来说,初夏一直是指路明灯,灯塔,火把一般的存在,她高洁的灵魂,敢想敢作的行为,一直在指引着他,改变着他,也让他从一个迷茫胆小脆弱的男孩成长为现在的自己,这个自己,虽然黑了瘦了土了有了村味了,但是顶天立地,有主见有担当,干什么事都成竹在胸,去哪都信心满满,他自己满意,村民满意,父母也很满意。 所以周飞扬抛下对未来的顾虑,又笑起来,对陈映岚说道:“妈,夏天是我爸资助的孩子,就好像我和她是上天注定一般,这真是缘份啊。我得抽空回上海一趟,咱们一家人叫上夏天和莉莉,去大酒店订个餐,好好庆贺庆贺这妙不可言的缘份。” “那是自然的,这样大的喜事,必须庆贺,你快点回来啊!”陈映岚高兴得满面笑容。 就这样,时光如同飞箭,岁月仿佛轻梭,一天一天的,莉莉恢复很好。初夏呢,感恩于周家对莉莉的照顾,又知道从小资助自己上学的上海好心叔叔,就是周飞扬的父亲,因此,对陈映岚和周飞扬两个老人更好了,她比从前更加孝顺,从加勤快,更加懂事。 周家的亲朋好友,纷纷开始羡慕,周家找到了这么好的准儿媳妇。陈映岚和周援朝呢,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只觉得每天做梦都会笑醒一般。 八月份的时候,周飞扬回来了一次,夏天瘦了,也更加漂亮了,莉莉恢复得很好,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了,医生说,九月份开学的时候,就可以出院了。 不过她的父亲瞎二狗居然从来没有到上海来看过她。理由是没有坐车的钱。 大家一起去酒店吃了大餐,喜气洋洋的,仿佛过节。 周飞扬和夏天的感情呢,也在迅速升温。两个人好像每天都掉在了蜜罐里。虽然他到现在仍然没有勇气表白,但两个人仿佛都知道彼此的心意似的,因此,在一起,不管是一起做家务,还是去超市购物,或者是在公园散步,抑或是一起看书,喝茶,两个人什么话也不说,只需要一个眼神,都发自内心的快乐。 所以,周飞扬回白云村时,脚步是踩着鼓点一般轻盈的。 九月份到了,莉莉顺利治好了腿出院,尽管陈映岚非常舍不得,但担心儿子在白云村一个人孤独,便也同意她们回去。 初夏便离开周家,带着莉莉回白云村了,那个时候,全国所有的中小学也快要开学了。 第八十章 一见钟情的姑娘 (八十) 初夏带着莉莉赶往白云村的时候,赵商祺也收到周飞扬的连环夺命call,回白云村处理一些事务了。 赵商祺自从知道家里集团破产,只是一场大家齐打伙骗他一个人的骗局之后,他就浪在了外面。如同一只花蝴蝶般,游手好闲地出了几趟国,一个国家只呆半个月左右。 他父亲赵震东大概觉得骗了他是他不对,所以在金钱上对他很大方,想着用金钱来弥补感情上的欺骗。赵商祺的卡上又开始有源源不断的金钱,有了金山加持,他便胡乱花着,过一天是一天。 事情还得从赵商祺发现父亲欺骗了他,然后给周飞扬微信留言,自己愤怒出国开始说起。 周飞扬忙得都没时间看微信,只是在某一天,突然发现赵商祺自从某天去长沙参加一个扶贫的农产品推介会之后,就如同空气一般,消失了。 他等了他几天,音讯全无。急需找他时,才看到赵商祺发给他的微信辞职信,立马心中如同油煎火烧,他颤抖着手给赵商祺打电话。 浪在美国的赵商祺便在电话里告知,他家里集团破产是他爸骗他的,所以他不做白云村的村长了,他也不打算回白云村了,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指望着创业成功实现人生价值,简直比登天还难!他不浪费自己的人生了,至于白云村,是死是活,是贫是富,已经与他没有一毛钱关系了。 如同轰雷炸顶,周飞扬傻在那里,没想到赵家简直上演电视连续剧似的,这剧情一天比一天精彩,还时不时地给他来几个反转,他都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话了。 赵商祺自己在那边如同一只气鼓鼓的蛤蟆,愤怒地控诉道:“飞扬,你说我爸是不是过份?!他居然骗我,我就像他手上的一枚棋子,从小到大,我感觉我是一个傀儡,没有灵魂,没有思想,一直被他操控着!我原想着到白云村捐款,要回那捐出去的钱,创业成功,是我自己当家做主的表现,没想到,还是被他骗得团团转,哼,我永远不会原谅那个坏老头!” 成了木头人的周飞扬才醒过神来,对赵商祺安慰说道:“你爸是倒逼你成长吧,他大概觉得在农村呆着,有利于你成长,就像那个湖南台的什么节目《变形记》?” 赵商祺立马“呸”了一声,大声说道:“总之,我不干啦,我丢在村里的那些东西,你觉得有用的拿去用,没用的你就扔了吧。”说完就十分潇洒地挂了电话。 周飞扬立马打电话过去,对他急切地问道:“喂,你真的不干啦?”这是赵商祺第二次撂挑子,不当白云村的村长!第一次是知道那五百万被他花光了,第二次就是现在,这个不靠谱的富二! 此时此刻,周飞扬真希望他们赵家是真的破产了,因为赵商祺作为负责茶叶销售一块的总经理,如果他不干了,那么,之前打下的市场又要全部重新来过。 可现在第一批秋茶就要开始采摘了!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时间不等人,如果没有市场,做好的茶叶卖给谁去?如果要重新请人跑市场,估计新茶要变成陈茶,第二年才能卖掉了!到那个时候,他两年扶贫时间到了,白云村还是那样穷,国家的小康之年到了! 一切梦想都会在现实面前碎成渣渣! 周飞扬急得头发都要白了。 赵商祺在电话那头冷笑道:“还能骗你不成,老头这样骗我,我至少要花三年时间疗伤,你懂不懂?” 周飞扬在原地团团转,他深呼吸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对赵商祺劝道:“商祺,我的好兄弟,你来白云村疗伤,这里山好水花空气好——” 赵商祺在电话里骂了一句脏话,开始教育周飞扬,反过来给他洗脑,他对他说道:“我说飞扬,我的好哥们,你别傻了,在农村呆着是没有出息的!如果在农村真的能干出一番事业,为什么大企业大集团都在大城市?你快点回你的上海吧,不要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浪费青春年华了!“然后他就挂断了电话,留下一片“嘟嘟”的声音给周飞扬。 周飞扬再把电话拨过去,那边直接不接。周飞扬恨得牙咬咬的,他扔了手机,蹲在地上,想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绝望就像被捉住的鱼,在空气中奋力摆动。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周飞扬重新捡起手机,缓缓站了起来。面对赵商祺丢下的烂摊子,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硬杠过去,既然市场要重新跑过,他只好自己来。 因此,暑假两个月,周飞扬一边搞茶园管理,一边跑市场,他利用赵商祺发给他的各大商户的联系方式,全国各地跑动着,不过,可能因为他不是做销售的料,成绩很差。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两个月,赵商祺再次接到周飞扬的电话,周飞扬绝望地告诉他,他不干了可以,便必须回村签个字,做一个交接仪式,他们才能选任新的村长和茶园的销售总经理。 事实上是周飞扬绝望了,眼看秋茶马上要上市,他必须把赵商祺请回来。他这是走投无路,以退为进,把销售天才赵商祺骗回来。他不当村长可以,先把今年丰收的秋茶卖光再说。 赵商祺想着是那么回事,再说,经过了两个月的发泄,他的良知抬头了,渐渐明白一个人要有点责任心和良心,不能给人家添麻烦,特别是不能给全村人添麻烦,更可怜的是,这个村还是国家级的贫困村。这样一想着,他就答应了周飞扬,尽快回白云村一趟。 因此,在村口,他就和从上海回来的初夏与莉莉遇到了。 当时,金灿灿的野菊花开得漫山遍野,仿佛黄金,香气如同轻纱,浓得让人有深深的幸福感。天空蓝得像深山的湖水,从远处吹来的风,带着稻谷丰收的香气,天高气爽的秋天就这样悄悄地来临了。 四周一片寂静,草丛中的秋虫们仿佛商量好似的,在开演奏会,各种虫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动人极了。 赵商祺又恢复了他从前的打扮,摇滚朋克金属范,大金狗链子,紧紧往下压的棒球帽,亮闪闪紧崩崩的皮衣皮裤,一头蓝得闪闪发光的头发,高大削瘦,一脸不屑和傲骄的神情,如同一个韩国男明星,走到哪里,都是那条街最靓的崽!但是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在这两个月,父亲一直给他打电话,他就是不接,母亲给他打电话,也不接,发微信也不回,他后来把父母的微信也拉黑了,但是他仍然担着心,因为父亲说了他之所以这样安排,是想着他快速成长,他得了癌症,胃癌晚期,活不长了。 他很担心父亲的身体。 都说父爱如山,可是他的父爱却如山崩地裂,如山体滑坡,把他的整个人生毁得茫然不知方向。 赵商祺做不到短时间原谅父亲,却又担心老人的病,所以在那里痛苦着纠结着,心事重重。 他从车上下来,走在进村的小路上,心里如同灌满了铅,他步履缓慢似蜗牛。他不知道这样茫然痛苦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然后,无意抬头间,他就看到一棵将近百年的香樟树下,站着一个穿白裙子的姑娘,天仙一样美丽,她长身玉立,站在那里,拿着白色的手绢扇着风,她的身边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秋天的风,无比轻柔地吹着她白色的裙摆。 香樟树浓荫密布,一棵上百年的参天古树,如同一座小型森林,树身几乎要十个人合抱才能圈起来,就是因为这样古老的树,以致于,一切美好得像是童话,如同海市蜃楼! 赵商祺都看得呆了,他眨了眨眼,又伸出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他想着是不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产生了幻觉。 那个大树下神仙一样的姑娘,是安琪儿,还是精灵?她不就是他在北京国际机场,遇到的那个一见钟情的姑娘吗,白衣飘飘,气质出尘! 他擦干净眼睛后,定定神闪电般看过去,发现那个姑娘仍旧站在树下,没有消失,他便激动不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仿佛生怕自己动作不快点,那姑娘就会消失似的。 第八十一章 原来是你 (八十一) 赵莉莉最先发现赵商祺,他顶着太阳的余晕,如同一个着了火的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快速走向初夏。 两条大长腿仿佛充足了气的轮胎。 此时此刻,彩霞满天,落日如同一个出嫁的新娘,红蜻蜓密密麻麻,在半空中飞舞着,织成一张繁密的网,一切充满了诗意。 赵莉莉征征地看着赵商祺,轻轻拉着初夏的白色裙角,告诉她:“初老师,有个全身喷火的人找你。” 全身喷火的人?初夏疑惑地抬起头来,就看到气喘吁吁大汗淋淋的赵商祺,他双手撑着膝盖站在她的面前,脸上红得像一块红布,眼睛里射出宝石般的光辉,脸上带着惊喜激动的笑容。 与此同时,两个人的眼睛都睁得茶杯大,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原来是你!” 赵商祺慢慢直起了腰,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原来,他朝思暮想,一见钟情,念念不忘的姑娘就是白云村的老师初夏! 他真是瞎了眼,到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赵商祺的眼睛瞪得碟子大了。 这两个月来,虽然人在上海,初夏也从周飞扬那里听说赵商祺不做村长,像一滴水消失于大海,一粒空气蒸发于半空,已经不见人影快两个月了,他不负责任的一跑了之,丢下一个烂摊子,让周飞扬焦头烂额,忙着去替他收拾。 如山大般的压力,几乎把周飞扬的脊椎骨压碎了。 心疼男友,因此,恼恨赵商祺。 初夏很反感没有责任心的人,因此,对他的突然出现,除了惊讶之外,没有什么好感,脸上的神情很快又冷了下来,一张美丽的脸仿佛有了霜冻。她侧过身子,看着不远处的风景。 九月的天气还很炎热,她带着赵莉莉一路从上海坐车回到白云村,非常疲倦,所以进村之前,在村口的大香樟树下面休息一下。 赵商祺却不管初夏对他的冷脸,急切地走到她的面前,对她惊喜万分地说道:“我们见过的,夏天,我们见过的!” 想着他不负责任的表现,初夏没好气地讽刺道:“当然见过,你以前不是我们村的赵村长吗?!” 听出了初夏的冷嘲之意,赵商祺俊脸一红,仿佛被人当众掌掴,他的脖子和肩膀也因此热辣辣起来,天,他要知道白云村的小学老师就是他一见钟情的姑娘,他还会不当这土味村长吗? 因此,赵商祺立马摇手解释说道:“不是这个意思,是大概三年前,在北京国际机场,你从出口出来,大概刚回国。而我那个时候要出国,我们两个在进出口打了一个照面,我记得你当时穿着一条白裙子,时间也是夏天,背着一个文艺的帆布包,好像有心事,非常不开心的样子,皱着眉,低着头,弱不禁风地有点像林黛玉,风尘仆仆,脚步匆匆——” 赵商祺竭尽所能地想描绘出那幅带给他震憾的一见钟情的浪漫画面,他对初夏语无伦次地说道:“我当时就看得呆了,你知道吗,你有林下风致,有点像林黛玉,也有点像林徽音,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过,像你这样美,这样仙的姑娘,这样有气质的姑娘,我当时傻站在原地几分钟,等我回过神想去找你时,你已经消失在人海了。” 初夏才慢慢想起来,三年前,也是同一个炎热的夏天,她确实心事沉重。那个时候,她执意要辞职回白云村当老师,李蔚不同意,两个人都想说服对方,但谁也说服不了谁,频繁地激烈争吵,所以那阵子,她的内心非常痛苦。 李蔚对她的爱充满了霸道和自私,他对于爱情和婚姻的理解,如同枷锁锁住了她的灵魂,他的爱,看似如同琥珀温润美丽,可是她却如同那琥珀里的小虫子,给定在里面了。 她千方百计地想挣脱。 她这一生,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有自己的事要做,她远远不能满足于“北京某一个精英成功男的妻子”这样的身份。 赵商祺说的大概是真的,不过他对她印象深刻,她却对他毫无印象。 因此,初夏摇摇头,缓缓说道:“我不记得了。” “我记得,就是这条白裙子,白衣胜雪,衣袂飘飘,带点旗袍的样式,衣襟上绣有淡蓝色的花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对了,我还偷拍了张照片,你看看,不是你是谁?” 赵商祺激动地想伸手摸初夏的衣服,手探到半空,又害怕唐突然了佳人,缩了回来。他掏出手机,翻到那张他珍爱的照片,递到初夏面前。 初夏扫了一眼,没想到,照片里的人还真是她。 世事就是这么巧,有时候,感觉世界很小,所有的人,都在一个蜗牛壳里转圈。 赵商祺不知初夏内心所感,他的思绪起伏如潮,狂喜让他脸焕异彩,他激动地说道:“后来,我对你念念不忘,一直在托朋友寻找你,可是找了三年,也没找到!我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你居然就是白云村的老师!” 初夏讽刺道:“你刚来白云村时就见到我了,为什么到现在才认出来?”还一见钟情?念念不忘?如果对面不识,未免这“念念不忘”太具有讽刺性了。 被初夏这么一嘲笑,赵商祺现在整个人如同煮熟的龙虾,他结巴地解释道:“以前,你总是穿着大红大绿,甚至是大紫色的衣服,还绣着无数夸张的花纹,不像今天这样会打扮,我哪能认出来。”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赵商祺想着古人诚不欺我也。以前,初夏的村姑打扮,让他都没有仔细看她一眼。 听到赵商祺的答案,初心对他更加鄙夷,她冷声道:“我想你大概认错了,我不是你想找的那个人。” 她基本上已经确定并且肯定,赵商祺在机场见到的那个人,的确是她。因为那个时候,身在外企,她被公司要求频繁地出国,心里痛苦,身体疲倦,正是她的人生活得最分裂的时候。 只是这件事,不想让赵商祺这个没有责任心超级不靠谱的富二代知道。 冷冰冰地说完这些话,初夏拉着赵莉莉的手匆匆走了,丢下赵商祺傻站在原地,如同雕像一般。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天色变黑,四周伸手不见五指,赵商祺突然清醒过来,他大喊一声,几乎是以跑的速度冲到了村委会,然后找到周飞扬,大声地高兴地告诉他:“飞扬,我不走了,我还是要当白云村的村长!” 周飞扬看着从天而降的赵商祺,如同看着一个神经病。 赵商祺拉着周飞扬的手又蹦又跳,整个人仿佛食了兴奋剂,他对他激动地说道:“你还记得吗?我曾经对你说过我那一见钟情的姑娘,在北京国际机场,穿着白裙子,仙得不得了,现在我找到她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就是白云村的初夏,夏天!” 什么?如同五雷轰顶,周飞扬的眼睛睁得铜铃大,赵商祺的意中人就是初夏,这这,这也太离奇了吧! 不过这事仔细一想,也合情合理,毕竟初夏是从北京回来的,而赵商祺也是北京人,他在北京遇到的心爱姑娘。 原来如此,他以为这个世界只有他和初夏是有前缘的,现在看来,赵商祺和初夏也是有前缘的——也许为了重逢,他才被安排到白云村来捐款。 周飞扬心里不是滋味,又高兴又难过,高兴是赵商祺肯回来当村长,一切又可以继续发展下去,白云村的茶园有希望了,难过是他多了一个情敌,在高学历的富二面前,他真的没什么竟争力。 赵商祺哼着歌儿在村委会转圈。 周飞扬苦笑起来,自己还没有向初夏表白,就多了一个实力强劲的情敌。 赵商祺还在那里蹦着跳着,仿佛打了鸡血,一张年轻的脸如同小太阳般闪闪发光,他激动地说道:“我在北京找不着她,找了两年没找到她啊!结果,我爸叫我到白云村来捐款,她居然是白云村的老师,你说这是不是命中注定?这是天意啊,缘份啊!” 周飞扬心想,夏天还是我爸捐助读书十多年的小孩呢?论到缘份,她和我的缘份才深哪。 赵商祺晃着周飞扬的手,对他激动地问道:“我回来当村长,你乐不乐意?你放心,为了让初夏爱上我,我一定好好干!”以前他为了他敬重的父亲留村创业,后来父亲让他失望了,现在,他为了他心爱的姑娘留村创业! 周飞扬努力咧嘴一笑,痛苦地说道:“乐意!”他的嘴里一阵苦味,如同食了黄莲一般。他原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心叫赵商祺不要留村的,毕竟是赵商祺自己撂挑子不当这个村长了,有错在先。但是一来大局为重,白云村的脱贫才是重中之重,二来,爱要公平竞争,他必须给夏天选择的权利。 第八十二章 热烈的攻势 (八十二) 赵商祺一心规划着怎么追到初夏,比操心白云村的脱贫大业认真多了!他思量着自己刚在白云村当村长时,初夏的外婆就对他特别热情,隔三差五地给他送各种好吃的,什么糖油粑粑、糯米饭、南瓜饼等等,后来,他负责了村办茶园的销售工作,经常全国各地出差,现在想来,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初夏外婆了! 老人对他那么疼爱,热情如火的,就像疼自己的亲孙子,他这个作晚辈的,哪能这样不识礼数? 这样一想着,第二天一大早,赵商祺去镇上买了五六盒礼品,什么纯牛奶,燕窝,考虑到贫困地区的老人容易受电视广告荼毒,特别迷信《脑白金》和《黄金搭档》的保健功能,他也在超市提了两大盒,然后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他便像一个上门女婿一般,喜滋滋地大包小包地到初夏家去了。 当时距离学校暑假结束还有两天,没有开学,初夏在上海呆了两个多月,照顾赵莉莉,又侍候陈映岚,一个人虽然开开心心,充满希望,但说到劳累和疲倦,是真的无法用语言形容,浑身的骨头好像散了架,长时间一句话也不想说,所以,这两天就利用最后的假期好好休息,赵商祺登门的时候,她也在家里。 赵商祺做这一切时,都是事先计算好的。积累了丰富的恋爱经验,他可是爱情军师。出发前早就向村里小学生打听过,知道今天还没有开学呢。想当年,曾经在同一个时间有二十多个女友,赵商祺可谓恋爱大师,随时都能出一本《恋爱指南》帮助全天下的大龄单身汉,总之,他这种级别,绝对不是周飞扬这种小菜鸟能比拟的。 初夏家也是泥巴房子,虽然简陋,却屋里屋外十分洁净,可见一老一少两个女主人是非常勤快的人。小小的院子充满了生活情趣,一棵古槐树,如同一把绿色的华盖,笼罩住了大半个院子,树荫深浓,院子一边种着花,一边种着菜,一只“乌云踏雪”的大胖猫,在院子里时而扑着蝴蝶,时而懒懒地晒着太阳。菜园里有几行豆角,几行黄瓜,西红柿与茄子,也结得累累的,如同一个个可爱的胖娃娃。 这样的生活,真是慢节奏,缓慢,悠长,舒服,让习惯了大北京快节奏生活的赵商祺看到,心中为之一震,灵魂得到洗涤,仿佛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似的。 这里简直像洞天福地呢。 赵商祺提着礼盒来初夏家时,初夏正在和外婆在院子里摘菜洗菜,准备中午饭,老槐树的树荫落在她们身上,留下点点光斑。 一只画眉鸟落在窗前,在那里唱着动人的歌谣。 自从村里装上自来水之后,生活方便了许多,不过初夏和外婆两个人都是节俭之人,从来不会开着水笼头,任自来水哗哗地流淌,此时此刻,她们用白瓷菜盆接了一盆水,在那里洗着翠绿的空心菜,两个人一边洗一边慢慢地聊着天。 虽然是九月了,但是“无尽夏”的绣球花仍然在开着,大得像一个个足球,有的是淡蓝色,有的是淡粉色,有的是淡紫色,它们依着墙角,繁茂青葱,美丽幽静。 外婆笑道:“夏天,朗个(你)去上海两个多月,有莫有(有没有)想外婆呀?” 初夏笑了,撒娇道:“哦里(怎么)不想嘛,天天想咧。”她突然想起周飞扬的父亲就是资助她上学的好心人,这件事还没有告诉外婆,因此,抿嘴一笑,对老人甜甜地笑道:“外婆,告诉你一件神奇的事!”因为想到这件事,原本疲倦的她,精神一振,整个人如同食了兴奋剂,语气也跟着激动起来。 “哦,莫子神奇事?”外婆像个好奇的小孩,向初夏探过头来,认真倾听着,脸上密布的皱纹,如同一朵静静开放的菊花。 初夏对老人说道:“你还记得吗,我从小读书,都是有一个好心的上海叔叔资助,从小学到大学毕业。” 外婆点点头,感激地说道:“毛错,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咧,如果不是那个上海人,你也不可能读到研究生毕业,成为我们村唯一的大学生呢。只是一直不晓得哦里(怎么)感谢他,我这个心啊,每次想到这件事,总觉得欠人家的,不好受哇。” 初夏抿嘴一笑,对老人继续说道:“外婆,你晓得吗,那个资助我读书的好心人,就是小周xx的爸爸!” 真的?外婆睁大了眼睛,洗菜的手停了下来,眼睛瞪得铜铃大,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事情。 这这,这也太巧了吧! 世界小得就像过年时乡里请的戏班子,所有的故事都在一个舞台上。 初夏也笑了,接过外婆手上的菜,对她说道:“你别洗了,放着我来。一开始,我也不相信,可是,因为莉莉的病,我在上海时,就住在小周xx家里——” 老人呆呆地听着,脸上仍然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初夏抿嘴一笑,脸红如玫瑰,她甜甜地继续说道:“有一天我给他们家搞卫生时,无意中发现一堆书信,外婆,你晓得吧,那堆书信,就是我写给那个上海的叔叔的,我自己写的信烧成灰我也认得呀。” 外婆点着头,笑了笑,对于命运,活了大半生的她,突然有了一种别样的领悟,她缓缓说道:“以前啊,你总是跟我说,人家帮了你十几年,大恩大德,你无以为报,我也一直觉得欠人家情,现在晓得好心人是谁,你打算如何报答啊?” 也许,命运是一双大手,一切在冥冥之中,都有安排。 初夏脸一红,轻声说道:“叔叔不要我报答,他是那种施恩不忘报的人。” 与此同时,想起周援朝,内心升起感佩之情。这世上真的有伟大高尚的人! 外婆笑了,深深看外甥女一眼,突然说道:“我听话是港(听说),小周xx人不错,我看那伢子长得也不错,是上海的公务员调到我里村当xx的咧,可见学历也高,工作也好,听村里人港,这伢子到现在,还毛堂客(没有老婆),夏天啊,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外婆在你这个年纪,早生了你妈妈咧,你一个人,我也担心你,希望你找个好人结婚成家——” 初夏突然脸红了,如同新娘的盖头,她背过身去,将菜盆里的水泼到了菜地上,对老人跺脚说道:“唉呀,外婆,你胡说什么呀!”不过心里比蜜还要甜。 老外婆哈哈地笑起来,心里快乐得不得了,看孩子的神情,应该是也喜欢小周xx。她想着如果夏天嫁给了小周xx,可以长留在白云村,那可是一件大喜事! 这个时候,外面就响起了赵商祺的声音:“外婆——夏天——你们在家吗?” 老人和初夏都一征。 赵商祺登门,实在是太意外了!这小子从来没有上过门。 外婆受烫般地站了起来,欣喜激动地说道:“好像是小赵村长?” 看到老人意外惊喜的神情,初夏愣了愣,心中升起迷雾,她好奇地问道:“外婆,这赵商祺来了,你怎么这么高兴?”她心想,他又不是小周xx! 想起昨天在村口碰到他的事情,初夏就心里不痛快,这个赵商祺,明显是一个花花公子,之前对她爱搭不理,嘲笑她土和丑,可是自从昨天她穿得稍微好看一点,他认出她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北京姑娘,今天就登门了。 以貌取人,未免太肤浅了! 外婆已经迈着小脚热情如火地去开门,赵商祺微笑着出现在了初家的院子里,高大健壮,一表人才,外婆在手忙脚乱地找椅子,对他说道:“赵村长来了啊,坐,快坐!” 老人的模样神情,好像赵商祺是稀客似的,就好像,老人盼他的到来,盼了很久很久。 真是好奇怪! 夏天看着这一切,心里的迷雾更深了。 赵商祺寻找着初夏,初夏的脸上可没有笑容,今天,回到白云村的初夏又回复了在村里的打扮,穿着一条蓝色绣白花的土布裙子,深密黑亮的头发梳成了两股麻花辫子,明显是“村里的小芳”,和昨天小仙女的打扮不能比。 但赵商祺知道她就是他一见钟情的姑娘,所以现在初夏打扮得再土气,在赵商祺眼里,仍然是闪闪发光,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儿! 第八十三章 外婆的异常 (八十三) 初夏的外婆激动地找到椅子,又用毛巾使劲擦了擦,对站在那傻笑的赵商祺说道:“赵村长,坐,快坐。”简直热情如火。 看着初夏发呆的赵商祺才回过神来,在椅子上坐下,把几色礼盒放在地上,对老人说道:“外婆,你不要客气,叫什么村长,我叫赵商祺,叫我商祺好了。”语气恭敬,神情礼貌,十分讨人欢喜。 外婆点点头,坐在赵商祺的对面,凝望着他,渐渐眼圈儿红了,眼里有了泪水,她喃喃地问道:“好,好孩子!外婆就叫你商祺,商祺,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看到老人的神情,初夏如同进了迷宫。外婆为什么要哭? 赵商祺看到老人异样的神情,也愣了愣,如实说道:“好像是我爸取的。他自己是生意人,也希望我长大后能继承他的衣钵,成为一个大生意人,商祺的意思,就是商业兴隆的意思。” 如今想想父亲寄托在自己身上的厚望,赵商祺的内心一阵羞愧,快三十岁了,一事无成,仍然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混子,在老父亲的眼里他属于糊不上墙的烂牛屎,他让他爸失望了,不过想着老头子把他耍得团团转,他心里的羞愧瞬间消失了。 外婆点点头,低下头擦擦眼泪,努力地掩盖自己的心事,眼圈红得像兔子,轻轻地说道:“商祺,商祺,这个名字真好。你爸他还好吗?” “好,只是身体不太,好——”赵商祺突然想起自己负气从北京离开时,父亲剧烈咳嗽,并且告诉他他得了胃癌晚期,他看到了病历本,上面的确写着恶性肿瘤。想到这里,一颗心不由如同灌满了铅一般,沉甸甸起来,也充满了担心,现在,离家几个月了,也不知道父亲的病怎么样了,他无法原谅老人,因此,虽然担心,却也不联系。 这样的僵局,不知道何时能打破。 赵商祺不想谈论他父亲的情况,对于这个一辈子没出过村的老人,那么好奇他爸的事,他也觉得古怪。 因此,定了定神,看了看早就转身进屋的初夏,便咳嗽一声,对老人说道:“外婆,我有些口渴,现在天气还挺热的。”说着他故意伸出手假装擦了擦汗,事实上,他是想多和初夏呆在一起,和她说说话,看到她的笑脸,他就会快活似神仙。可现在初夏进屋去了。 因此心里空落落的,急得像有火在烧。 老人不知道赵商祺的心思,以为他是真的渴,立马朝着屋里喊道:“夏天,快泡两杯茶出来,商祺渴了,不要热的啊,要凉茶。” 不一会,初夏果然端着一大碗茶出来了,不过她的脸像石头一般硬,眼神似冰雪,没有一丝笑容。 赵商祺也不生气,仍旧笑眯眯的,内心像食了蜜一般,他接过初夏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大口,微笑着温柔说道:“谢谢。这茶真好喝,是什么茶?”他偷偷看她一眼,只觉她冰肌无汗,一张秀丽的小脸润泽发光,如同天上的小仙女。 然而,小仙女脸上浮起恶意的笑,对他慢慢说道:“这是凉茶,用蚕屎泡的!” 呕——赵商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却努力笑着,强忍着恶心不吐出来。 外婆在那里安慰道:“毛事毛事,商祺啊,蚕吃桑叶的,拉的屎很干净啊,我们这里全部喝蚕屎泡的凉茶,你再多喝几口。” 赵商祺在热情老人的劝说下,只好又喝了几口,确实好喝,没有异味,但毕竟是屎,因此,内心真的一时之间接受不来。 初夏看他受罪的样子,笑得一张脸快要烂了,她不想让他误会,只好转身要进屋,赵商祺立马说道:“初老师,我有几个不懂的问题想请教你。” 初夏鼻子里冷哼一声,讽刺道:“我是教小学的,教不了你这种美国留学生!”她早就知道赵商祺虽然是纨绔子弟,但学历不低。 赵商祺最会审时度势,利用身边的人和资源,因此,他求助似地看向老人,如同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孩。 初夏的外婆立马说道:“夏天,你坐下来陪陪商祺,这孩子还是第一次到我们家来。” 有了老人的命令,初夏无奈之下,只好搬来一把椅子,硬着头皮挨着外婆坐着。 三个人坐在干净美丽的小院里,有说有笑的聊着天。九月的微风,已经有了一丝丝凉意,从山上吹来,非常的舒爽。院子里有一块地方扫得干干净净,上面晾晒着红辣椒,空心菜杆子,还有野菊花,红的黄的绿的,鲜色鲜艳夺目,充满了秋天的气息。 赵商祺沉默地看着初夏,只觉得她的脸瓣如同那春天的花朵,眼睛就像那深山的湖水,真是越看越美丽,让人魂不守舍。 初夏看他没有问题要问,而是傻傻地凝望着她,如同一个犯花痴的呆子,便知道所谓问问题只是他骚扰她的借口,所以神情十分地不耐烦,小脸一沉,讽刺道:“白云村现在热火朝天的搞茶园建设,马上要立秋了,这第一批秋茶就要开采了,我看小周xx,一天忙得不见人影,怎么就你赵村长闲,到处瞎逛,还能坐着喝茶聊天——” 从上海回来之前,初夏给周飞扬打了电话,但是回村后,她一直没见着他,估计着忙着白云村秋茶采摘的事情了,内心有一些些想念,她想,自己对他的感情,也如这白云村的野菊花,开得蓬蓬勃勃,可见爱情的自由自在,就像这半山腰上松树的芬芳,想挡也挡不住啊。 初夏有心事了。 然而,周飞扬却一直没有主动来找她。 赵商祺脸一红,如同煮熟的螃蟹,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唉哟,我也是很忙的。这不是想着自从我来白云村,外婆便一直待我像自家孩子似的,隔三差五地给我送好吃的,所以我思量着今天来登门拜访感谢一下吗,这古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是小辈,外婆待我那么好,我这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啊。” 初夏一呆,这件事她早就在心里存疑了!自从这个赵商祺来村后,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外婆以前总是先让她吃,或者她不在家就留给她晚上回来吃。现在呢,则是亲自拿一个干净的小碗,把最好的盛出来,然后小脚飞快地端出家门。以前,初夏不知道她要送到哪去,给谁送好吃的。后来也听到村里人开她玩笑,说外婆早就替她找好了上门女婿,天天要给他送好吃的,初夏听到这种玩笑话,总是又气恼又存疑。 现在终于找到了答案,原来外婆这几个月,把好吃的都送给了赵商祺! 真奇怪,外婆与赵商祺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以前她住在白云村,他在北京,他们又没见过,她怎么对他那么好?简直对他比待她还要好! 初夏只觉得自己站在迷雾当中,她莫名地又想起赵商祺作为美好集团最年轻的总裁,像一个韩国男明星似的来村捐款时,在人群中,她站在外婆身边,亲眼看着老人流泪了,当时,白发苍苍的她,自从赵商祺出现,她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上。 外婆为赵商祺哭过,外婆对赵商祺那么好,这到底为的是什么? 今天,明明她很讨厌赵商祺到她家闲坐喝茶,可是外婆却好像对于他的到访,感到特别的高兴。 好奇怪! 第八十四章 赵大宝找到了 (八十四) 初夏思着想着,内心升起阵阵迷雾,一脸迷惑不解地看着外婆。老人知道她在看她,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把原本像胶水一般粘在赵商祺身上的视线收了回来,咳嗽一声,低下头,不言语了。 赵商祺倒是因为老人的关注和疼爱,在那里沾沾自喜。 初夏语气如冰,对赵商祺说道:“我外婆对任何人都好,她对你好,是因为你是北京城里来的娃,你不要多想。” 赵商祺乐了,身子往前一探,长长的凤眼凑近初夏,对她顽皮地反问道:“我多想什么了?”他带着淡淡烟草的气息扑到初夏鼻孔里来。 迎上赵商祺促狭的笑眼,初夏突然小脸一红,一颗心怦怦直跳,如同擂鼓,唉呀,情急之中,她说错话了!她不能那样赤裸裸地说出来,招致赵商祺的调戏!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和肩膀也热辣辣起来,全身好像着了火。 赵商祺看到红着脸的初夏如同那春天的桃花,耳垂也红得仿佛玛瑙,在阳光下闪着光,不由心神荡漾,他深情地凝视着她,喃喃地说道:“夏天,你说啊,我多想什么了。”语气温柔得仿佛天鹅绒。 这个时候,初夏傻坐在那里,如同木头人。反倒是外婆,突然站了起来,出声道:“夏天,你回屋做午饭去!”语气有几分严厉。 两个年轻人都呆了一呆。赵商祺压根没想到原本对自己热情如火的外婆突然冷若冰霜,他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摸了摸脑袋,思量着到了中午吃饭的点,能不能留下来吃饭?他不想走,可是老人好像并没有留他吃饭的意思,那么,他就应该走。 初夏已经红着脸逃一样的回屋了。 外婆看了一眼赵商祺,刚才商祺和夏天的儿女情态让她如同冰雪浇头,她对他正色问道:“你爸,就没有打算回老屋里(老家)看看吗?” 赵商祺一呆,看了老人一眼,想这村里的老人怎么总是把话题扯到他爸身上,他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老人呆了呆,重重叹口气,低下了头。 这个时候,赵商祺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立马说道:“啊?什么!找到了,好,好,很好!”他兴奋地挂了电话,一脸惊喜,对仍站在那发呆的老人说道:“外婆,我有事要走了,我的朋友已经找到了赵大宝。” 赵大宝?赵大宝找到了!如同一石惊起千层浪,外婆一呆,随即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笑容,初夏也听到消息,一阵风似地从屋里急急走了出来。 整个白云村要沸腾了。 赵大宝是赵水塘的儿子,已经失联十多年了,村里人都以为他死了,赵水塘的老婆因为儿子的事,久病在床,跟死没什么区别。 如今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初夏和外婆互相看看,都打心眼里替赵水塘和他老婆高兴,一家人总算要团圆了。说句实在话,赵水塘老婆之所以重病多年没有撒手西去,完全是为着这个儿子,希望还能再见他一面。 赵商祺得意洋洋地点点头,对她们炫耀说道:“我先去找周飞扬,当时我和他答应我五叔,现在我信守承诺,替他找到大宝的,我五叔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还不乐得上天?走了。” 赵商祺喜气洋洋地匆匆离去,初家的院子里,只剩下外婆和初夏。 槐荫好像更浓了,几只秋蝉仍旧在不死心地叫几声,好像舍不得在霜冻来临之前,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似的。 四周静得好像溪谷。 初夏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鼓起勇气问道:“外婆,你为什么对赵商祺那么好啊?” 老人像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原地,如同聋了一般,没有听到初夏的问话,她好像整个人陷在了对往事的回忆里。 往事并不如冰,前尘也并不如梦。 初夏只好提高音量再次问道:“外婆,这个赵商祺,不是什么好人!做事没有担当,没有良知,没有责任心,特别不靠谱!槐庆叔让他当村长,结果呢,他已经有两次撂下挑子跑路了,我很讨厌他!”她皱着眉说着她对赵商祺的综合评价。 老人仍旧老僧入定似的不说话。 初夏又愣了愣,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对老人撒娇说道:“外婆,我不喜欢赵商祺,我有另外喜欢的人。你不要再隔三差五给他送好吃的啊。” 外婆听到这里,才如同大梦初醒似的,看了初夏一眼,意味浓长地笑了笑,仿佛终于放心似的。 她伸出手,爱怜地摸了一下外甥女的头发,对她微笑着说道:“你讨厌商祺?好,太好了!” 什么?初夏都弄迷糊了,这心里的疑问就像秋天的野菊花,开得漫山遍野都是。外婆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不喜欢赵商祺,外婆认为这件事太好了,她既然不打算让赵商祺作她的上门女婿,那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 初夏都彻底糊涂了,她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大出血死了,然后年轻的父亲立马娶了别的女人,并且带着女儿和后来生的儿子到外面打工去了,从此再有没回来, 也就是说,初夏是外婆带大的,她从来没有见过外公,唯一的亲人就是外婆,所以非常爱老人。如果老人要她有一天嫁给赵商祺,她真的不敢反抗,现在看来老人并没有这个打算,她虽然感到迷惑不解,但也放松下来。 她在外婆的抚摸下,轻松地笑一笑。 外婆慈爱地看着她,对她轻声笑道:“我知道你喜欢小周xx,我也喜欢他,这伢子长得又好,心地也实诚,你要是嫁给他,外婆没意见。” 初夏害羞了,身子扭得像麻花糖,抱着外婆的胳膊晃,红着脸撒娇道:“唉呀,外婆,你别乱说。” 老人呵呵地笑了,指了指院子的老槐树,对她说道:“等你出嫁时,这老槐树就砍了,给你做家具当嫁妆。” “外婆,你说什么呀。”初夏的脸红得快滴血。 老人笑得更欢了,对初夏说道:“外婆饿了,你去做中饭去。” 中午,初夏做了煮玉米,香喷喷的,嫩嫩的。刚刚从地里摘下来的玉米,外婆舍不得吃,把最好的两根放进碗里,热气腾腾的,她抱着碗,转身就想出门,不用问也知道,肯定又是又送到了村委会去了,给赵商祺吃。 初夏就不明白了,她刚要老人不要给赵商祺送吃的,可外婆转身就忘,知道劝也没用,便干脆再放两根到碗里,对她说道:“小周xx也送两根,他们太忙了,可能没时间做饭吃。” 外婆笑眯眯地看她一眼,点点头,就抱着碗飞快地送去了。看着老人那么疼爱赵商祺,初夏都有些吃醋,心里酸溜溜的。 初夏的外婆送新丰收的熟玉米到村委会时,村委会没人,因为周飞扬和赵商祺都在赵水塘家去了。 赵水塘家人声鼎沸,如同过年一般热闹。村里人都听到消息,聚在他们家了。赵商祺站在院子中央,大声地说着他朋友找到赵大宝的事情。 他洋洋得意,英俊的脸上焕发着光彩,俨然是大功臣。 当时,赵水塘家作为白云村的贫困户之一,获得了危房改造的资格,他们从前的破房子已经全部拆除,大型挖机已经在平整地面,现在两个人就住在临时搭建的板房内,打算等着新房子盖好就搬进去。 所以,村里人来到赵水塘家,其实就站在赵水塘家院子里,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说站在院子里那都是说得好听,说得准确一点,其实是站在一堆瓦砾堆里。 不过知道他家是在盖新房,因为国家福利政策,破房子换成了明亮的小楼房,所以反倒有些羡慕他们家,并没有看不起的意思,更何况,现在赵大宝找到了。 赵水塘静静地听着赵商祺的介绍,他的堂客,也就是大宝他妈,已经哭得像个泪人,浑身颤抖着,村里的一个大婶好心地扶着她,赵大宝的堂客已经因为病了多年,全身上下瘦得没有一两肉,整个人如同一根钢丝,仿佛没有一点点重量。 周飞扬有时候看赵水塘的老婆一眼,都会情不自禁地担心她受不了这样强烈的刺激,会晕过去,不过母爱是伟大的,也是神奇的,她没有晕,一直在流着泪静静地倾听着赵商祺的寻找过程。 末了,赵商祺得意洋洋地说道:“大宝在深圳,成了大老板!有房有车,还有了一双儿女,也就是说,五叔,大宝不但没有死,还成了大老板,并且你有了大胖孙子!你们瞧,这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村里人连连感叹,羡慕极了,没想到,老泼皮赵水塘有这样的后福。这人的命运,真是玄妙不可测啊,怪不得古人说“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功,这五啊,五才是读书!” 赵水塘不停地点头,开始老泪纵横。赵水塘老婆不停地擦眼泪,脸上却露出幸福的笑容。村里人开始议论纷纷,表达着自己的迷惑不解,没想到赵大宝失联十几年,居然活成了大老板,只是作为大老板,为什么不回村? 赵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父子俩,到底有什么化不开的仇和恨?以前村里人以为赵大宝不是死了就是在外面混得不好,因为只有这两种可能,他才会十几年不回家。没想到,真实的答案是他成了大老板,发了财不衣锦还乡,这实在是太古怪了! 赵商祺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朋友还给我发了一张照片,是赵大宝家的全家福,叔,婶,你们快来看看!” 老年人用的是老年机,没法接收照片。赵商祺只好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赵水塘。赵水塘看到那张照片,突然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呜呜地放声大哭,他哭得如同深山的狼嚎,仿佛北方的风声。 赵商祺昂首挺胸,得意极了,他的人脉和资源可不是嘴上说说的。 赵水塘老婆急了,推开扶着她的大婶,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自己老公面前,将手机从他手上一抽,然后走到一旁,睁大眼睛看个仔仔细细。当她看到照片上的年轻男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除了眉眼和小时候的大宝有些相像,其它完全不像时,她也开始疯狂地掉眼泪。 这这,真的是大宝吗?如果站在她的面前,她都不敢相认啊,毕竟隔了十多年没有相见了! 但是他的眉心有一条伤痕,那时九岁那一年,赵水塘拿锄头挖伤的,她记得清清楚楚,所以照片上的中年男人,铁定是大宝无疑了。 赵水塘老婆开始哭得泣不成声。 然后,赵商祺的手机因为有大宝一家全家福的照片,开始在全村人的面前传阅,村里人议论纷纷:“没错,是大宝,长得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唉哟,大宝真本事,你看他堂客白白净净的,那么漂亮,还找了一个城里的老婆咧。”“你们快看,大宝的儿子和大宝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唉呀,看来,这人啊,还是要出去奔啊,呆在村里就是没出息,只有死路一条,你看啊,赵村长他爸赵大路当年也是闯到北京去成了大老板的,现在水塘家大宝也是跑出去十几年,成了大老板的。”“毛错,不多港咧(不多说了),明里(明天)我就出去打工咧。” 周飞扬急了,这些年,全国各地,很多农村成了空心村,就是因为村里的人认为呆在家里发不了财,纷纷出去打工,特别是年轻人。这样导致的情况就是一个村成了留守老年人和留守儿童聚集的地方,一早到晚,逛遍全村也看不到一个年轻人。 农村没有年轻人,就好像植物没有阳光,一个人没有心脏,是万万不行的。 贫穷的家乡让年轻人生无可恋,只能离开才能改变,这也是当下农村的一个热闹话题,年轻人为了生活都离开了家乡,留下来的只有老人和孩子。 后来国家意识到这个问题,开始针对这种现象下了许多政策,原本以为有了政府的各种项目,还有家里老人小孩的牵绊,可以让年轻人留下来。 但是因为留下来仍然发不了财,出去的倒是有几个成了人人羡慕的老板,改变了全家人的命运,所以到了今时今地,仍然有许多村里人认为只有走出去才有机会。 如今的白云村,几十年前有赵大路,十几年前有赵大宝,现在,又有村里的年轻人蠢蠢欲动了,可是如果人都走光了,这白云村又怎么脱贫?! 年轻人是农村的希望啊! 周飞扬急得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他用眼神示意赵商祺赶快收回手机,对村里人声竭力嘶地喊道:“乡亲们哪,时代不同了,大路叔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大宝兄弟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现在发财的机会就在我们村里!” 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声音更加大了,也嘶哑了,他喊道:“很快,秋茶马上就要开采了,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每天的工钱加起来,一个月不比在大城市打工少,在村里工作,还能一家人团圆,既能管到老,又能管到小啊,这笔债大家要好好算一算,现在还是在村里工作划算啊!” 村里人都笑了,向周飞扬投去喜爱的目光,看到他为白云村急得火烧眉毛的样子,再朴实的村民也觉得心里温暖,他们纷纷响应:“毛错毛错,我们开玩笑的,xx你放心咧,我们不出去咧。” 赵商祺也笑道:“没必要出去,外面要是好混,我怎么在白云村当村长?” 他的一席话把大伙儿逗笑了。 大家已经开始一边讨论茶园采摘的事情一边往自己家里走,赵水塘家只剩下他们两口子和赵商祺周飞扬四个人。 赵水塘紧紧地拉着赵商祺的手,对他红着眼眶恳求着说道:“商祺,好侄子,好村长,你能不能要到大宝的电话?我想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回家一趟,他妈身体不好,我想让他妈看看他们一家呢。”声音都带着颤抖,明显还没有从过度的激动中走出来。 赵水塘老婆这个时候哭得大声了。 赵商祺立马说道:“好好,我马上联系我朋友,找到大宝的电话,叔,你放心吧,现在人找到了,找到电话是很快的事情,我一有消息马上告诉你。” “细细,细细哩(谢谢,谢谢呢)。” 忙完了赵家的事,商祺和飞扬两个人开始往村委会走,周飞扬变得心事重重。 赵商祺逗趣道:“怎么大宝找到了,赵水塘也很感谢你,你怎么不高兴?” 周飞扬站得高,看得远,他忧心冲冲地说道:“我现在担心赵水塘家盖房子的事,他们家现在拆了,在进行危房改造,政府帮他们家盖房,但前提要求他得是贫困户,现在大宝找到了,还是一个大老板,在大城市有房有车,他们家现在不能算贫困户了,这危房改造估计进行不下去了。” 危房改造到一半不改造了,赵水塘还不找他拼命?周飞扬想到这里,心头就如同压着沉重的石头。 “你放心,我朋友会保密的,上面的xx不会知道。”赵商祺安慰周飞扬。 周飞扬白了赵商祺一眼,对他皱眉道:“你太小看政府的管理能力了,再说,就算政府不知道,我也要主动上报,赵水塘家因为大宝的缘故,已经脱贫了,还怎么当贫困户?” 周飞扬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过了一两天,当他准备向上级汇报赵水塘家的情况时,上面就主动来电话了,所说的事情就是关于赵大宝的。 接电话的周飞扬汗如雨下,上面已经查到了赵大宝是大老板,是赵水塘的亲儿子,上级责怪周飞扬识别不精准,让非贫困户混进了贫困户,这种行为属于骗取国家的信任! 骗取国家的信任?这么一大顶帽子飞过来,真是xx啊! 周飞扬感觉自己真是比窦娥还冤!赵大宝都失联十几年,村里人都以为他死了,谁曾想到他不但没有死,还成了大老板,都说人要衣锦还乡,他成了大老板,却从来没有还过乡,这种事情,大概史无前例吧。 赵商祺替周飞扬接过电话,诉说了事情原委,上面也表示理解,表示再给他一次机会,但是必须马上取消赵水塘家的危房改造,把机会让给更需要的人! 周飞扬就傻了眼,想着赵水塘家的旧房子都拆了,现在不给他们盖房,让两个老人,一个老一个病,去流浪吗?赵水塘还不找他拼命啊! 第八十五章 万万没想到 (八十五) 周飞扬心中忐忑,在白云村呆了好几个月了,从春到秋,对于村里的人,他都已经十分了解了,如果说瞎二狗是村里年轻人里面最扯皮的,那么,赵水塘就是村里老年人里最扯皮的。 在此之前,赵水塘隔三差五就往村委会跑,总是要找周飞扬麻烦。一次告诉周飞扬,他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夫妻俩快要活活饿死了,社会主义哪能饿死人?传出去可不好听。周飞扬无奈之下,只好自掏腰包,买了几袋米和几桶油,往赵水塘家送去,为了避免被其它贫困户看到,闹意见,他还只能利用晚上偷偷地去送,那模样简直像作贼。这种要吃要喝的事情,基本上半个月发生一次,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他都习惯了。 总之,赵水塘儿子失联了,他周飞扬孝顺赵水塘两口子,就像他们的亲儿子。 又有一次,是村里修路时,瞎二狗扯皮,周飞扬无奈之下,安排瞎二狗当了一个修路小工。赵水塘看到了,十分眼红,便跑到村委会来闹,说不公平,凭什么瞎二狗人那么坏,还能当一个小工?而他家里那样困难,却混不上一个小工?不公平,不公平!一碗水端不平,当什么第一xx?!他要去上访,要找人评评理。 周飞扬只好说,瞎二狗还年轻,他想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站起来,重新做人,而赵水塘人品不错,不需要这样的机会。 赵水塘却不要戴这样的高帽子,骂骂咧咧地走了,怒气冲冲的,像嘴里含了火药。后来,瞎二狗光拿工资,不干活,赵水塘又飞快地跑到村委会来,来找周飞扬告状,诉说瞎二狗的种种恶行。 周飞扬知道赵水塘是不服气,不甘心,所以只能在其它方面贴补他。他问赵水塘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没有?赵水塘就马上告诉他,他屋里堂客打针吃药没有钱。从此以后,每个月赵水塘老婆打针吃药的钱,都来找周飞扬要。 也就是说,周飞扬除了供两个老人吃喝,还要管他老婆生病冶病。 他从赵水塘老两口的亲儿子,变成了老两口的大孝子。 又有一次,村里喜事,大家都去喝酒,周飞扬为了和群众打成一片,也去随份子喝酒了,一村的人只有赵水塘没有去,办酒席的东家已经对赵水塘骂骂咧咧,意见很大,扬言赵水塘以后死了他都不去他们家,誓要与赵水塘一家断绝往来。 周飞扬担心全村人孤立赵水塘,只好去他家叫他一起去喝酒,结果赵水塘告诉他,家里没有钱送礼。 无奈之下,周飞扬只好自己掏出三百块,给赵水塘随份子。 总而言之,周飞扬就好像在白云村养了一个爹,每个月孝敬赵水塘的钱可不少。 他本来心里生气,后来想着赵水塘一个老人,儿子失联多年,老婆久病在床,怪可怜的,所以也不和他计较,仍旧对他格外的关心照顾,他相信“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时间久了,不管是瞎二狗,还是赵水塘,这一老一少两个泼皮无赖,总会良心发现变成好人。 不过,赵水塘的心好像是石头做的,铁做的,不但没有被感化,这种到处占便宜的混帐事,赵水塘天天在干,而且老皮老脸的,甚至比瞎二狗还要恶劣几分。 现在赵大宝找到了,还是一个大老板,在深圳有车有房,赵水塘无论如何,必须脱离贫困户队伍!他在上海都没房呢,所以这个作为贫困难户的福利,危房改造,肯定进行不下去了。 周飞扬接到上级的命令,要去告诉赵水塘,他们家的危房改造没有资格了,但是他想着赵水塘泼皮无赖的性格,心里就好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赵水塘真是比瞎二狗还难对付!毕竟瞎二狗年轻,实在不听话,就强制执行,任由他撒泼打滚,他也不搭理。 但是赵水塘年纪大,身体不好,如同风中之烛,他要是最后来强的来硬的,万一老人身体有个病一命呜呼什么的,他这顶乌纱帽估计也保不住了。 其实当不当官也无所谓,现在的周飞扬,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在白云村做出一点成绩来,如果在小康年到来之前,带着全村的人脱贫致富,那么,可以说,这将成为他这一辈子这最骄傲的事情! 他不希望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妖蛾子事件。 因此,周飞扬心事重重地到达了赵水塘家,一颗心如同擂鼓,两条腿打着战,面色苍白如雪,背上好像压了沉重的铅板,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到赵水塘家时,家已经黑了,夜黑的如同一个矿井,临时搭建的板房里亮着一个灯,如同萤火虫般微弱。昏黄的灯光下,赵水塘和他病歪歪的老婆在吃饭,两个人脸上有笑容,但是与此同时,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哭了很久的缘故。 大概失联十多年的大宝的到了,对于两口子来说,值得又哭又笑好几天吧。 “水塘叔,婶子——”周飞扬提着礼盒,猫进板房,向赵水塘和他老婆毕恭毕敬地打招呼。 “啊,小周xx来了,快坐,快坐!”赵水塘立马起身找椅子,他满面的笑容,热情如火,态度比起从前和气了许多。 大概是大宝找到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 周飞扬把礼盒放下,心中忐忑,他不安地看了赵水塘一眼,见他心情高兴,一颗心才安稳了一些,便定了定神,笑道:“叔,婶子,恭喜你们啊,现在大宝找到了,而且成为了大老板,是我们村里的骄傲,你们养了这么好的儿子,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他向二老竖起大拇指。 赵水塘听到这里,立马脸上有了光彩,笑容如同盆里满溢的水,多得溢出来,赵水塘的老婆好像也精神了许多,苍白的脸上,难得有了健康的红晕。 房间里有了喜庆的气氛。 赵水塘笑道:“感谢你啊,小周xx,你真是好样的,还有我侄儿商祺,如果不是你们帮忙,我们也找不到大宝。不然的话,我们找了十几年没找到,你和赵村长来了我们这,就找到大宝了,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办法!”赵水塘的老眼里,满满的都是感激。 周飞扬点点头,看了看四周,板房只有两间,吃饭睡觉都在一间房,另外一间,堆着杂物,估计是上厕所洗衣服的地方,小得像火柴盒。 现在赵水塘家已经拆成了一堆断砖残垣,一心期盼着新房子建成,如今却要告诉他,新房子没法建了,别说赵水塘要生气,估计一般的人都要找他拼命! 拆人家如同xx人父母,是最恶劣的事情。 周飞扬思着想着,脸色都白了,手心和后背开始疯狂出汗,胸头仿佛压着一块铅板,他长时间地说不出话来。 赵水塘和他老婆互相看看,知道周飞扬一天往他家跑几趟,肯定是有事情,现在村里的茶园那么忙,没有事,小周xx,绝对不会在他们家长时间地傻坐着。 因此,赵水塘清了清嗓子,对周飞扬问道:“小周xx,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找我?” 空气仿佛凝固了,房子里好像随时会着火。 周飞扬才抬起头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鼓起勇气说道:“毛错,叔,婶,我确实有事情找你们港。”为了拉拢关系,他说起了本地的方言。说话的时候,他放在腿上的手在颤抖,为了避免赵水塘夫妻俩看见,他只好把双手放在了身子两侧的阴影处。 赵水塘笑笑,挥挥手说道:“你快港,我晓得小周xx是好人,不会做对不起我们家里的事!” 不会做对不起他们家的事?!听到这里,周飞扬手指都开始哆嗦起来,他脸白如纸,嘴巴张了张,可是看到外面破碎的家,空空如也,以及赵水塘坐的附近放着的菜刀,他真担心说出来,老泼皮赵水塘会拿起刀砍了他! 周飞扬内心打鼓,汗如雨下。他后悔没有叫赵商祺一起来,至少赵水塘发狠砍人的时候,身边有一个拉架的人,他活命的可能性会大许多。现在两对一,形势于他非常不利啊! 这个时候,赵水塘老婆也徐徐说道:“小周xx,你快港塞,别说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事,我们也会答应你跌!你帮我们找到了儿子,我们都不晓得如何报答你咯。” 听到这里,周飞扬心一横,牙一咬,鼓起勇气说道:“是这样的,叔,婶子,现在大宝找到了,还成了一个有钱的大老板,今天我接到乡里扶贫办的电话,他们怪我识别不精准,话是港(说是)把大老板家归为贫困户,这不是闹笑话嘛,所以你们家不是贫困户呢。” 说到这里,周飞扬停了下来,担心地看着赵水塘。他的后背在狂出汗,衣服都贴在背上了。屁股也慢慢抬高,离开椅子,眼睛的余光瞅着门的方向,打算只要赵水塘一拿菜刀,他就闪电跑路。 万万没想到,赵水塘满面的笑容,点头说道:“那是自然的,我儿子成了大老板,我们家肯定不是贫困户哩。”语气还相当愉快。 周飞扬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看到赵水塘心情不错,才继续紧张地说道:“是这样的,叔,婶子,不是贫困户了,这危房改造的福利就要让给真正的贫困户,所以,叔,婶,你们的新房子没法盖了,明天,工程队就不来了。” 赵水塘两口子脸上的笑消失了。 周飞扬更慌了,只觉得自己吓得快要窒息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也知道,因为我识别不精准的问题,导致你们从前的房子拆了,现在要半路上撂挑子,是我不对,但叔,婶子,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不要怪我啊——”周飞扬说到这里,已经再次抬起半个屁股站了起来,他的手心狂出汗,额头上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睛死死盯着那把菜刀,打算赵水塘拿菜刀的一瞬间,他就冲出去。 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赵水塘老两口只是意外了几秒,然后,赵水塘满面笑容地说道:“毛关系,毛关系,理解的,理解的。” 周飞扬的眼睛睁得碟子大,他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有没有听错,这还是那个一分钱便宜也要占的赵水塘吗?! 第八十六章 拒不相认 (八十六) 周飞扬愣在那里,如同木头人。 赵水塘看了老婆一眼,他老婆点点头,赵水塘便笑了笑,解释道:“小周xx,没关系咯,房子拆了就拆了吧,工程队明天不来就不来了吧,我们理解咧。” 周飞扬惊得仿佛平地里走着突然摔了一跤,像个傻子似的,迟迟疑疑地问道:“那你们住哪里?” 赵水塘拍拍腿,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够了之后,他得意洋洋地对周飞扬说道:“我儿子都成了广州的大老板,他会不管我和他妈的死活?你放心吧,我儿子肯定会回来给我们盖小洋楼咧。” 说到这里,赵水塘的眼睛里射出星星般的光彩,他憧憬着说道:“到时候,我要修成国外别墅的样子,至少要盖六层,还要请设计师来专门设计,你们不盖最好咧,你们就是盖咧,到时候,我嫌弃它难看,我还要拆了重盖呢。”赵水塘畅想着未来他和儿子盖别墅的情景,眼睛像宝石似的闪闪发光。 原来如此,周飞扬松了口气,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他伸出手擦了擦汗。 赵水塘的堂客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现在安家的板房,对周飞扬忐忑地问道:“小周xx,在我们家新房子盖起来之前,这临时板房能不能不要拆?如果拆了,我和我们家水塘,真的没地方去住了,这板房吧,虽然小,但还暖和,下雨天也淋不着,所以我问一下。” “当然不会拆,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周飞扬立马表态,看到赵水塘夫妻俩那么好说话,便彻底放了心,心中压着的铅板终于消失。 他站起来,长长地吐口气,想着自己任务完成,可以回去了。 赵水塘站起来送他,对他微笑着信心十足地说道:“你放心,这板房我们住不了多久,现在商祺帮我去问大宝的电话了。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大宝就会给我们打电话,然后,他会带着老婆孩子回村,你们是文化人,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周飞扬笑了笑,补充道:“衣锦还乡。” “对对,衣锦还乡!”赵水塘腰杆直了,嗓门也大了,人也年轻了,脸上也有了光彩,眼睛如同钻石般闪闪发光,走路似踩在弹簧上面般轻快。 周飞扬都看得有些发傻,因为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精神的赵水塘! 这个时候,赵商祺跑了进来,大老远就在激动地喊:“叔,叔,找到大宝的电话了!” 赵水塘和他老婆立马迎了出来,高兴得手舞足蹈。 周飞扬也跟着他们走了出去,此时此刻,村里的人听说消息,又三三两两聚集在赵水塘家院子里。 赵家布满碎砖石块的院子,如今比过年还要热闹。 赵商祺把电话号码告诉赵水塘,在赵家的院子里,赵水塘用他的老年手机拨打赵大宝的电话,借着如水的月光,周飞扬看到赵水塘拨打电话的手都在颤抖,他被赵水塘的紧张感染到,周飞扬也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天上的月亮好像也感受到了他们的紧张,跟着在墨玉似的天空微微颤动着。 拨通电话,赵水塘屏住呼吸把手机贴在耳朵边,他贴得那么近,就好像耳朵要与手机融为一体了。 然而,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赵水塘等待的脸上仍然没有笑容,那电话接通的欣喜与激动,原本以为会如同点燃的烛光,照亮赵水塘苍老的脸,但是这情景并没有出现。 周飞扬呆了,赵商祺也呆了。 父子电话相认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赵水塘的脸开始变得如雪般苍白,他拿下手机,仔细地看了看,对周飞扬急急地问道:“电话没通,一直‘嘟嘟’地响,是不是我的手机信息号不好?” 周飞扬立马掏出自己的苹果手机,递给赵水塘,赵商祺则站在一旁,教赵水塘拨打电话。 赵水塘再次颤抖着手拨通了大宝的电话,他再次将手机紧紧地贴在耳朵旁边,周飞扬的手机好像要与他的耳朵融为一体。 此时此刻,不但是赵水塘夫妇,周飞扬赵商祺甚至其它村民,都变得特别紧张。大家都不说话了,也不笑了,都静静地等待着电话接通。 然而,仍然是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三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电话通了,“喂,哪位?”是客气的普通话,压根感受不到赵大宝一点点影子。 赵水塘如同做梦一般,仿佛生怕儿子听不见,大声道:“大宝,我是你爹啊!这么多年,我——” 然而,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嘟嘟”的盲音不停传来。 赵水塘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额头上布满了黄豆大小的汗珠,他拿着周飞扬的手机,像个无助的小孩般,对周飞扬问道:“通了,我听不出是不是大宝,太多年没联系咧,但是他挂掉了电话,他作么子(为什么)要挂我电话?” 周飞扬接过手机,自己拨打大宝的电话号码,然后,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大宝一直没有接听电话。 他再拨过去。冰冷的电子女声提示他“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周飞扬有过被马娜拉黑的经验,也就是说——周飞扬对赵商祺说道:“我的号码被拉黑了。” 这个赵大宝,也太奇怪了吧!为什么不肯和他爸通电话? 周飞扬的心中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赵商祺无奈之下,只好拿出自己手机,拨打了赵大宝的电话。 赵水塘仿佛意识到什么,对赵商祺说道:“让他妈和他说话,他妈对他一直很好。”从小到大,他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对大宝非骂即打,所以父子关系一直非常恶劣,如同冰冻三尺。 赵水塘短时间的自省,认为赵大宝在生他的气,所以才不接他电话,他的心如同莲子般,泛出阵阵苦味。 赵商祺看了周飞扬一眼,周飞扬点点头,赵商祺把电话给了水塘他老婆,也就是大宝他妈:“婶子,你拨过去。” 老太太瘦得像根钢丝,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然而,结果都是同样的,当大宝听到他妈的声音,也立马挂断了电话。 如同被人当众掌掴,老太太对着那个手机愣了一下,开始放声大哭,对赵水塘跺着脚骂道:“都怪你,怪你!从小就骂他打他,把他打跑了,他现在不认我们哪,做人还有么子(什么)意思,我要去死!”说着就把手机还给赵商祺,往院子外面冲,不远处有口池塘。 周飞扬立马拉住了赵水塘老婆。在此之前,村里上吊投水吃农药的女人就没断过,马上小康年了,他不能让他的村出这种事! 赵商祺自己拨打电话过去,一会,他对周飞扬苦笑说道:“我的电话也被赵大宝拉黑名单了。” 如同一记闷棍,赵水塘的老婆哭得更大声了,赵水塘黑了脸,重重地叹气,蹲在自家院子的空地上开始抽烟。 村民三三两两地开始散了。盼望的一家团圆画面,最终没有出现。 院子里呈现出死一般的沉寂。 赵商祺对周飞扬商量说道:“我朋友的朋友和赵大宝生意上有来往,我叫他给大宝打电话,问问原因。” 赵水塘夫妇仿佛看到希望,原本如同死灰的心又复燃了,立马点点头。 赵商祺打了一个电话,几分钟过去,他的手机响了,赵商祺接起,赵水塘夫妇齐刷刷地看着赵商祺,赵商祺脸上原本有笑容的,后来笑容凝固,彻底消失。 赵水塘触电般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前一步,全身从头抖到脚,他对赵商祺颤抖着嗓音问道:“大宝怎么说?” 赵商祺同情地看了赵水塘一眼,沙声说道:“叔,大宝说,他恨,恨你们,一辈子都不想联系。” 什么?!如同五雷轰顶,赵水塘老婆号啕大哭着晕了过去,赵水塘直接瘫坐在地上,周飞扬和赵商祺手忙脚乱地扶着两个老人去村卫生院。 第八十七章 追爱之路 (八十七) 在村卫生院,赵诚诚作为护士,帮赵水塘老婆挂了点滴。赵水塘倒是没什么事,只是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奄奄一息,无精打彩,一支接一支地抽着他的劣质土烟。 整个村卫生院仿佛着了火,烟雾笼罩的,赵诚诚已经板起了脸。 周飞扬坐在赵水塘的身边,安慰道:“叔,大宝只是一时想不通,过一阵子,他会想通,就会和你们相认了。”说这话的时候,周飞扬心里很虚,他压根不确定赵水塘他们家有没有父子相认的这一天。因此,不知不觉间,安慰的话就像棉花般绵软无力。 赵水塘摇摇头,浑浊的老泪如同小河似的流淌,他沙哑地说道:“他不会想通的,我说他作么子(为什么)十几年不回来,原来是不肯认我们咧。” “呜呜呜——”赵水塘老婆哭着捶床,面色苍白如纸,对赵水塘骂道:“都是你!一天到晚只晓得(知道)骂他打他,拿他和大路比,你比不过大路,就希望自己的儿子比过他,一天到晚怪儿子没出息没本事,他哦里(怎么)会不恨你咧。伢子,娘老子对不起你咧,呜呜呜,呜呜呜——” 赵商祺也只好对赵水塘和他老婆说:“叔,婶子,你们不要难过,我那朋友的朋友,和大宝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我想办法让他劝劝他。” 赵水塘和他老婆心中一动,眼前一亮,仿佛看到希望,对这个侄儿千恩万谢,周飞扬也感激地拍了拍赵商祺的肩膀。一直讨厌商祺的赵诚诚因为这件事,也对商祺开始另眼相看。没想到这男的,人长得像韩国男明星,心地也蛮好,还挺古道热肠的。 两个年轻人从村卫生所出来后,天空一轮皓月,照得四周如同白昼。他们走在回村委会的路上,周飞扬想起赵水塘今天的心情,大概如同坐过山车,忽上忽下,刺激太大,知道儿子找到了,肯定高兴得好像上了天,知道房子不盖了,要长时间没房子住,没家了,他也不难过,但是知道儿子不肯与他们相认,赵水塘一张脸变得蜡渣黄,好像瞬间生了大病,整个人堕入了地狱。 一天时间,经历了至乐与至痛,周飞扬想想真是不容易。 周飞扬感慨着说道:“这个赵大宝,也是一个奇葩!天下哪有不是的父母,哪能不认自己爹娘呢。”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赵水塘的样子,听到儿子几次不接电话,赵水塘全身的骨头仿佛一堆朽烂的木头,颓然坐倒在地上。 赵商祺听到这里征了征,他停下脚步,想到自己远在北京的父亲,现在几个月过去,他仍然不肯原谅父亲的欺骗,父母打来的电话从来没有接过。 因此,他冷冷地说道:“那也不一定!也许奇葩的不是大宝,而是我五叔!他一直是村里的老泼皮,平时找我们两个的麻烦还少吗?刚才你也听我我五婶说了,她说,赵水塘对大宝从小到大,非骂即打,在这个世上,当父母不用考试,很多人糊里糊涂就当上了家长,根本不合格好嘛!” “哼”赵商祺说到这里,鼻子里冷哼一声,脸上都是轻蔑和不屑,“这世上,有些笨鸟,自己飞不高,飞不远,就生个蛋,叫那个蛋长大了飞得高飞得远,怎么可能呢。” 周飞扬听到这里,也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和父亲的感情,不由心中温暖,他对赵商祺问道:“商祺,你和你爸现在怎么样了,你现在还在怪他骗你吗?” 赵商祺鼻子里又重重地冷哼一声,脸上仿佛有了冰冻。 两个人这时候已经到了村委会,一阵风过,院子里的银杏叶子落下来,满地黄金。村委会的宿舍里,摆着初夏外婆送来的熟玉米,虽然冷了,但是仍然有一阵浓郁的清香。 折腾了这么久,一直没有时间吃饭,如今两个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咕”地唱起了空城计。 赵商祺拿起一个,放在鼻子处深深闻了闻,陶醉似的对周飞扬炫耀道:“飞扬,快看,初夏外婆送来的,刚采摘的玉米哦,好香好香,你说初夏外婆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哈哈哈,哈哈哈,从我进村那天开始,这外婆就像我亲外婆!村里人都说她看中了我,想要我当初夏的上门女婿咧!”其得意洋洋之情溢于言表。 周飞扬听到这里,如同食了一大坛子醋,心中酸溜溜的,他愤怒地拿起一根玉米,赵商祺立马跳起来,要过来抢,对他叫道:“这是初夏外婆送给我吃的!” 周飞扬恶狠狠地咬了一口,没好气地说道:“送你四根,不怕撑死你?肯定我也有份。” 赵商祺嘻嘻笑了一下,对周飞扬说道:“飞扬,我可是把你当兄弟,当哥们,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像喜欢初夏那样,喜欢一个姑娘,你可不能和我抢啊。” 周飞扬征了征,咬到嘴里的玉米突然一点都不香了,如同木屑,一颗心刀扎般的疼痛。 商祺居然发疯般地喜欢夏天!爱她似乎比海更深。在一起几个月,商祺虽然有毛病,但人本质不错,而且是北京的富二代,外在条件家庭条件比他优秀多了,初夏外婆对商祺的喜欢,整个村里的人老老少少都知道,难道,夏天真的也是喜欢商祺的吗? 如果他们两个人是两情相悦,那么,他再出来横插一脚,只会显得自己品行不端。 周飞扬闷闷地回了自己的宿舍,心里仿佛压着一块沉重的铅板。 赵商祺将剩下的三个玉米抱回自己的房中,一边吃一边闻,最后,把三个玉米全吃了,肚子撑得像个皮球,噎得直打嗝,却仍旧笑得像个傻子。 他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整个人时不时的笑醒,就像掉在蜜缸里。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就把那个送玉米的碗洗得干干净净,然后采上一大束野花,就哼着歌儿到初夏家感谢去了。 结果学校开学,初夏到村小学上课去了,只有外婆在家。 赵商祺碰了一鼻子灰,但他曾经创造过同时拥有二十多个女朋友的辉煌历史,所以哪会轻易撤退。 他笑眯眯地把碗还给了外婆,对老人反复表示了感谢,外婆倒是很喜欢他,疼他像疼自己的孩子似的,这样慈爱的老人,给赵商祺极大的信心,待他那么好,可不是把他当成了初夏的上门女婿?! 因此,他陪着外婆聊了半个小时,虽然老人对他依依不舍,关于他和他的父亲,有问不完的问题,但赵商祺还是找了一个借口溜了,他要去白云村小学找夏天! 第八十八章 临时老师 (八十八) 赵商祺兴冲冲地跑到白云村小学,手里捧着一束五颜六色的鲜花,自己的脸也笑得像一朵向日葵,他那么快乐,以致于原本安静地读书的学生们,看到他都笑了起来。 村小学的柿子红了,可是赵商祺的脸,比枝头的柿子还要红咧。 面对着天使般的孩子,赵商祺也回报他们热情如火的笑容,孩子们笑得更欢了,整个教室成了欢乐的海洋,只有一个人没有笑,那就是初夏。 初夏为什么没有笑?因为今天是开学第一天,赵莉莉却没有来上学!她板着脸站在讲台上,只觉得自己就像那即将爆发的火山,炽热的熔浆马上要喷薄而出了。 赵莉莉开学第一天不来上学,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经过一个暑假,她带赵莉莉去上海治好了腿的残疾,她变成了一个健康的孩子,但是瞎二狗仍旧不同意她上学!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父亲?怎么一点良心一点觉悟都没有?!如此坑害赵莉莉的前程和未来! 初夏真怀疑,赵莉莉是不是瞎二狗的亲生女儿?可是赵莉莉长得几乎和瞎二狗一模一样,村里的人看了,都说不用验dna,也知道莉莉是瞎二狗的亲生女儿。 可这世界上,哪有这样坑自己孩子的父亲?简直刷新三观,因为虎毒还不食子呢。 初夏瞪眼看着教室里那个空空的座位,一颗心如同刀搅一般,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气炸了,大脑因为极度的愤怒,已经一片空白。 这个时候,赵商祺却毫无知觉地跑进来,对她又是微笑又是招呼:“夏天,谢谢你昨天晚上送的玉米,很香很好吃,我一个人全吃光了,可好吃啦!” 赵商祺笑得像夏天的太阳。他如同一枚炮仗,投进原本沸腾的炸药桶。 初夏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四根玉米你全吃了?” “嗯,全吃了,我知道是你的心意,不能浪费呀。” “你没撑到肚子疼?”语气凌厉如刀锋。 孩子们听到这里,哄堂大笑。 赵商祺脸红得像面红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嘻嘻笑着回答道:“确实,有些胀气,不好受了一晚上,上了几次厕所,但拉不出,只放了几个,几个,不好闻的,臭臭的气,气体。”因为不能在自己心爱的姑娘面前说不雅的话,所以放屁被他详细解释成了“几个不好闻的臭臭的气体。” 哈哈哈,哈哈哈,孩子们笑得更欢了。 原本安静的教室简直成了沸腾的欢乐海洋。 初夏没有心情笑话赵商祺,白他一眼,对他沉脸说道:“是外婆要送给你吃的,不是我送的!”一定要和他撇清关系,不能让他误会。 赵商祺偷偷地瞄了一眼初夏,她若有所思地瞪着一个地方出神,如同深谷幽兰一般,散发着香气。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美丽,这么气质出尘的女孩儿? 他认为她这样说,是当着学生的面害羞,所以不愿意承认,因此,自己红脸笑笑,甚至轻轻用手推了夏天一下,对她轻声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没错,是外婆送的,不是你送的。” 看到这样自动脑补恋爱脑的赵商祺,初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正愤怒着呢,又来了一个添乱的! 她看看时间,已经上午九点了,第二节课的上课时间都到了,她必须去一趟瞎二狗家,把赵莉莉叫回来上学,如果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不作为,那就是承认失败,不,她的学生一个也不能少! 初夏思着想着,内心坚定如铁。可是村小学只有她一个老师,她走了,这帮孩子们怎么办? 这个时候,赵商祺使劲绞尽着脑汁,在想着如何把初夏追到手,几分钟后,他想出一个自认为绝妙的好办法,因此,笑了笑,向前一步,对站在讲台上的初夏温柔如水地自我介绍说道:“初夏,我是美国哥伦比业大学毕业的博士——” 初夏看他一眼,点点头,表示她知道,赵商祺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确是百分之百的学霸,这一点,她和周飞扬都很欣赏的。 赵商祺脸上红得如同新娘的盖头,对初夏笑道:“我看白云村小学,有将近五十个孩子,却只有你一个老师,严重的师资不足啊!所以我想,夏天,不如让我也来当一个临时教师吧。我既当村长,又给孩子们上课。你放心,保证随叫随到,而且语数外天文地理,我全都能上,教小学生,还不是小菜一碟,还有画画音乐,对,我的街舞,在高中时拿过全国第一名——” “哇——”孩子们欢呼一声,纷纷鼓掌,对赵商祺投来崇拜的眼神。 赵商祺得意地差点上天,因此,他晃晃脑袋,跳了几分钟炫酷的街舞,把孩子们迷得像见着明星的疯狂粉丝一样,才继续问道:“你能同意吗?” 初夏听到这里,眼前一亮,心中一动,她正发愁如果她去找瞎二狗,这群孩子没人管,没想到,赵商祺刚好出现,简直是大救星。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把教案往赵商祺手里一塞,对他微笑说道:“赵老师,就从这节课开始吧,我有事情,必须出去一趟,所以麻烦你了——”然后不等赵商祺反应过来,初夏已经如同一只轻盈的燕子,极快地飞出了教室。 赵商祺没想到自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他原想着在这个村小学当老师,可以和初夏天天见,时时见,没想到,自己倒是当上老师了,可夏天却跑了! 如果他真在这里上课,周飞扬知道还不撕了他?现在茶园忙得没白天黑夜的! 赵商祺心里急得油煎火烧,立马大喊着追出教室:“初老师,你要去哪啊,我全无经验,你得先教教我啊——” 他跑出教室,初夏已经没了踪影。 教室里开始沸腾得如同一锅粥,孩子们一个个成了孙猴子,在教室里东奔西跑,上窜下跳,赵商祺只得定定神,拿出威严来,作起了孩子王。 如果在初夏有事的时候,他不能帮她管好这帮孩子,她能对他有好印象吗,她对他没有好感,他以后还能有追到手的希望吗?! 因此,赵商祺拿起教鞭敲敲黑板,开始认真地上课。 第八十九章 赚钱最重要 (八十九) 初夏急匆匆地去了瞎二狗家。九月的太阳仍然毒辣辣的,烤得人头顶生烟,天空冒火,不到半个小时,初夏骑着自动车,已经大汗淋淋,气喘吁吁。 赵二狗的家距离白云村小学将近有二十里地,因此,初夏直到中午吃饭时分,才赶到了赵二狗家。 骄阳似火,她擦了擦汗,在震耳欲聋的蝉声中走进那个脏乱差的院子,林巧珍不在家,瞎二狗坐在太阳底下咬着烟悠闲地拉二胡,你还没别说,二胡拉得还像模像样的。 赵莉莉拿着一本书,如同一个木头人,坐在一把椅子上发呆,她的眼睛红红的,如同兔子,明显是刚哭过。面前的小桌子上摆着一碗米饭,还有一碗咸菜,以及几个土豆,但没有动过,很明显,孩子没有心情吃饭。 “莉莉?”初夏看到难过的赵莉莉,内心一阵针扎般的疼痛,这孩子拿着书本哭过,她想上学呢! 可是她那混帐爹! 初夏气得牙咬咬的。 “初老师,我爸不让我上学。”赵莉莉看到初夏,立马站起来,如同一只小鸟,委屈地扑进了初夏的怀里。 原本拉着二胡的瞎二狗听到初夏的声音,便停了下来,他寻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翻翻他的瞎眼,对初夏招呼道:“初老师来啦?” 初夏看到瞎二狗就生气,但是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说服瞎二狗让莉莉去上学。 莉莉还只有十岁,一个十岁的孩子,不上学,她能干什么? 因此,初夏定了定神,搂着赵莉莉,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着她,然后深呼吸,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对瞎二狗问道:“二狗,你为什么又不让莉莉上学?” 秋风送爽,初夏却觉不到一丝清凉,远处稻谷丰收的香气,如同轻纱一般,漫了过来。 瞎二狗抬着头,看了看天,好像他的瞎眼能看到天气似的,他慢腾腾地说道:“现在是九月了,初老师,你没感觉现在太阳没以前那么毒了吗,这吹在脸上的风,也凉快了许多,现在的白云村,菊花黄了,枫叶红了,应该很好看吧——” 瞎二狗简直像个诗人。 初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知道瞎二狗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瞎二狗笑了笑,慢吞吞地说道:“村里马上要采摘第一批秋茶了,白露的茶叶,可是上等货呢。听说,小工有一百块钱一天,我得让莉莉去摘茶叶。” “你?”初夏气得血液翻腾,整个人如同引爆的炸药桶,瞎二狗真是鼠目寸光,采秋茶才多少钱,就算一天一百,为了几千块钱,就葬送女儿的前程吗? 居然为了让孩子采茶叶,就不去上学?这理由简直荒诞,可笑,不,是可耻! 初夏对他语重心长地劝道:“二狗,采茶叶才能赚多少钱?莉莉读书成绩好,以后考上大学找到好工作,一个月赚的钱就够她采一年的茶叶了。” 瞎二狗弯着嘴角讽刺地笑了笑,慢慢说道:“哟,是吗,那初老师你北大研究生毕业,现在还不是在白云村,拿着乡下教师的工资,一个月的工资还比不上采一个月的茶叶吧。” “你——” 初夏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如同开了染坊。但现在不是争吵与置气的时候,因此,她缓了缓火气,语重心长地劝道:“二狗,以前你要莉莉缀学,我问你原因,你说她是残疾,腿有问题,就算以后考上大学,也没有学校要她,就算有学校要她,她大学毕业,也找不到好工作,可是现在,我带她去上海,把腿治好了,你看,她现在是多健康一个孩子啊。做人最重要的是要讲信用!你是她爸,不能对孩子失信啊!” 赵莉莉一心一意想上学。在上海的时候,出院那天,初夏抽了一个下午,带莉莉去了上海的复旦大学看了。从此后,莉莉的心里就埋下了一个愿望,那就是要好好读书,将来成为一名天之骄子! 因此,赵莉莉跑到她父亲面前,蹦蹦跳跳地跑了三圈,焦急地大声说道:“爹,我能走能跑,我好了,和别的孩子一样,爹,我求你了,让我去上学吧!我现在赚不了钱,但是我考上大学以后赚了大钱,我一定好好孝顺你!” 如此强烈的渴望,如此卑微的想念,如此正当的需求,莉莉苦苦哀求的话让初夏都动容,可是瞎二狗的心好像是铁做的,石头做的,他鼻子里冷哼一声,对赵莉莉说道:“丫头片子上什么学,以后长大了还孝顺我?你长大了就嫁人了,孝顺你公婆去了,我能指望上你?还是趁现在你在我身边,给我赚几千块钱,拿在手里的钱才是真钱,不要给我画饼,我不吃这一套。” 赵莉莉被父亲拒绝后,开始呜呜地哭起来。 初夏只觉得自己如同即将爆炸的火山,可孩子现在在绝望地哭,她按捺住火气走过去,抱着莉莉,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她思量着如何劝说瞎二狗,不等她说话,瞎二狗嘻嘻一笑,对初夏说道:“夏天,你别劝我了,我是聪明人,很多事看一眼就明白,比如你,你自己是北大研究生毕业,结果又怎么着,还不是回了白云村,拿那么点工资,所以,读大学有什么用?” “你——”初夏几乎气晕过去,瞎二狗拿她说事,她真是无话可说,她思索着,对瞎二狗说道:“我是自愿回来的,我在北京的时候,月工资将近三万,读书的好处多得很,读书能改变孩子的命运,甚至你们一家的命运!二狗,你看看你的家,脏乱差,永远是贫困户,你妈一把年纪还在外面打工,你呢,年纪轻轻,却眼睛瞎了,眼睛瞎了,不但没人同情,反倒被人嘲笑看不起,你想让莉莉也像你一样,过一辈子吗?!”为了劝醒瞎二狗,初夏的话凌厉得如同鞭子。 果然,瞎二狗冷了脸,把手上的二胡放下,拿起导盲用的竹棍,使劲地在地上敲着,暴怒着骂道:“谁敢看不起老子?!像我这样,过一辈子怎么啦?!老子能过,她为什么不能过?!再说,她一个丫头片子,以后是别人家的人,关老子屁事?老子为什么要花钱供她上学?还有,就算老子愿意花钱供她上学,我他妈能赚几个钱?我娘老了,能赚几个钱,我自己瞎了,能赚几个钱?家里都指着她赚钱养活呢!上个鬼学,明天就给老子去摘茶叶!” 赵莉莉吓得紧紧抱住初夏,绝望地哇哇大哭起来。 初夏傻站在那里,不但没有劝说成功,反倒惹恼了瞎二狗。无能为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让她窒息,她的眼睛里涌出泪,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瞎二狗,无奈之下,她只能咬咬牙走出门去。 身后是赵莉莉绝望痛苦的哭声,以及瞎二狗骂骂咧咧愤世疾俗的声音。她走出瞎二狗家,初夏想了想,想到这距离村委会不远,她去找找周飞扬,她没有办法说服瞎二狗,也许飞扬有办法。 因此,初夏转身向村委会走去。不过快走到村委会时,她又有些迟疑,一颗心像住了一窝兔子,在那里怦怦狂跳,脸也没来由地涨红起来,如同天边的云霞。 从上海回来后,也许周飞扬很忙,她一直没有见到他,也没有机会当面向他说声感谢,所以这个时候,走到村委会来,不知道是她确实没办法说服瞎二狗真的想找周飞扬帮忙,还是她思念成疾,想看看他? 因此,初夏站在村委会的院子门口,想着自己秘密的心事,脸红得如块红布,迟疑着不肯走进去。 直到退下来无事一身轻,在村里溜达的老村长赵槐庆看到傻站在村委会外面的初夏,走向前来,对她招呼道:“夏天?” 初夏脸一热,才如梦方醒。 槐庆叔笑眯眯地看她一眼,仿佛他早知道她不可告人的心思似的,他对她问道:“现在是上课时分,到村委会来有事?” 初夏便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把瞎二狗让赵莉莉缀学,赵商祺代她上学,她来劝说瞎二狗,结果二狗死活不同意莉莉上学的事说了。 末了,她疲倦地说道:“叔,我实在是没招了,想着周飞扬是xx,现在是他管着茶园,也许他能想办法说服二狗。” 槐庆叔点点头,笑道:“没错,这个二狗真不是一个人!我拿他也没办法,现在村里能治住他的人,估计只有小周xx了,不过飞扬不在村委会,现在到了采秋茶的时候,他在茶园里,你去茶园里找他吧。” 初夏点点头,谢了老村长,又骑着自行车去茶园找周飞扬。她原本打一个电话,就可以在二狗家门口等周飞扬的,但是为了证明事情的严重性,或者是自己想早一点看到他,因此,初夏在大热天,胸腔里仿佛揣着一窝跳蚤,骑着自行车,自己去找周飞扬了。 第九十章 他的办法 (九十) 半个小时后,初夏大汗淋淋地赶到了茶园。 早就听说村里办了茶园,可是从来没有到过。今天站在茶园,初夏都有些惊呆了,只见茶园就像一个绿色的海洋,连绵起伏,一望无际,茶香漫溢,让人神清气爽,空气清新得仿佛深山的湖水,梯田在九月的阳光下,如同绿色的宝石,闪闪发光,头顶上,白色的云朵低垂,那点点蓝色,如同倾泻而下的雨滴,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画! 面对此情此景,对于周飞扬的能力,初夏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想着小周xx不但年轻英俊,而且有主见有想法,最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务实的干部,把自己的想法都落实在行动中。 如今的白云村,简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真的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有大海一般的勇气和胆魄,他成了白云村的顶梁柱! 初夏从小在村里长大,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相信,白云村作为国家级的贫困村,很快就会脱贫,因为有周飞扬的xx,她有一种从来未有过的踏实感觉。 他成了白云村的未来和希望! 初夏的内心,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 也许是老村长给周飞扬打了电话,因此,当初夏在寻找周飞扬的时候,周飞扬已经看到了她,他从茶园里一个角落钻了出来,用手拿着毛巾擦着汗,小跑着到了初夏面前。 “夏天?”语气里充满了热情和惊喜,还有掩饰与深藏的想念。 听到周飞扬的声音,初夏吓了一大跳,当她定定神,看到面前站着的壮实汉子,初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飞扬比她记忆中黑了瘦了,此时此刻,他嘴角噙着笑,眼睛像宝石似地发着亮,戴着土黄色的编织草帽,脖子上搭着擦汗的白毛巾,嘴角咬着一片茶叶,袖子挽到手臂上,裤管也挽起半截,穿着老汉式的黑色布鞋。 比村里的老农民还像一个老农民。 初夏上下打量着他,眼睛睁得碟子大,周飞扬笑眯眯地任她看着。 他们有多久没看到过了?思念似海深。 如今遥想起来,只在八月份的时候,他回上海探过一次亲,相聚了三天时间,如今算来,已经一个月时间过去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可是如今站在她面前,他的一颗心,居然像喝了蜜一般甜美。 初夏笑道:“你现在看起来,比我们村里的人还像我们村的人!” 周飞扬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拿下帽子扇了扇风,对她用白云村的方言说道:“个(这)是好事咧,现在,我终于有村味了。” 初夏抿嘴笑了,她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刚到白云村的周飞扬,穿着巴宝莉卡其色的风衣,脚上是耐克的联名款跑鞋,再加上一个古奇的背包,面色白净,斯文儒雅,皮肤比女人还白嫩,眼神比兔子还害羞,再看现在黑黑壮壮,一身土味村味的扶贫xx,她不由笑得更开心了。 环境真是改造一个人!不过,相比从前,她更喜欢现在这个小周xx,就像一枚夏天的太阳,带来温暖和光明,只要站在他身边,心里就无比安定,说不出来的暖洋洋。 周飞扬对她说道:“槐庆叔给我打电话了,二狗真是个混蛋!这样吧,我跟你走一趟,今天不把赵莉莉送回学校,我这个村xx就不当了!”声音不大,却掷地有金石声,十分坚定有力量。 初夏看到周飞扬如此语气肯定,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好奇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周飞扬笑笑,对她解释说道:“瞎二狗那个人,我早就把他看得像镜子似的清晰了,他张张嘴,我就知道他要什么,走吧。” 初夏骑了一辆自行车来,周飞扬一时之间找不到车,便对初夏问道:“我骑这车,你坐后面,行吗?” 初夏红着脸点点头,周飞扬深情地凝视着她,俏丽的脸庞,就像秋天的红苹果。当他凝望她的时候,内心就涌起万千柔情。 周飞扬在村里快半年了,已经是骑自行车的能手,然而,他骑上自行车,当心爱的女孩跳上自行车的后座,并且信任地把她的两只又白又嫩的小手搭上他的腰时,周飞扬还是慌了神,他的自行车,仿佛喝醉了酒,变得摇摇晃晃起来。 初夏更紧地搂住他的腰,担心地问:“你不会骑自行车吗?” 周飞扬只觉得火苗在他的腰部集中,然后通过她的两只小手烧得更旺,他的一颗心怦怦狂跳,一张脸红得就像天边的太阳,他只好对初夏说道:“是,是,我好久没骑过自行车呢。”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坡路,自行车载着他们两个人,往山脚下冲去,山风越来越大,拉扯着他们的衣摆和头发。 周飞扬脸红到脖子根,摇晃得更厉害了,初夏面色苍白如纸,双手更紧地搂着他,对他提醒说道:“下坡下坡!小心小心!” 她搂他更紧,周飞扬更慌,车子摇晃得更厉害,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淌下来,好在,终于平安地下了坡。 两个人才松了一口气,周飞扬渐渐也能定下神来骑自行车了,车子也不再摇晃如暴风雨中的船只了。 到了瞎二狗家,周飞扬停好自行车,带着初夏进去。赵莉莉一个人在那里呜呜的哭,如同一只可怜的小兔子,瞎二狗呢,又像没事人似的,悠闲地拉起了二胡。他仿佛沉浸在音乐世界,自得其乐。 “二狗,你怎么不让莉莉去上学?”周飞扬的声音如同轰雷炸响,威严地响起来。 “唉哟,初夏老师搬救兵来了啊——”瞎二狗停下手中的二胡,立马站起来,脸上笑眯眯的。 初夏红了脸,退了一步,和周飞扬保持了远一点的距离,她害怕自己的心事被别人知道。 周飞扬却也退后一大步,和她站得更近了,他对瞎二狗板脸训道:“二狗,你样子长得不错,人也是一个聪明人,会拉二胡,会吹笛子,口才也好,多才多艺的,村里哪个比得上你咯。为什么你家赵莉莉读书成绩好啊,还不是因为像你哩?!”总之语气虽然生硬,但是却很动听。 人人爱听奉承话,这话瞎二狗爱听,他的脸上立马露出了笑容,得意地说道:“那是,我可是村里最聪明的人,别人学拉二胡,学三年都没学会,我看一眼就会了,而且啊,我什么歌只要听一遍就会拉,根本不要看乐谱。如果不是我家里穷,没上过一天学,夏天,我告诉你,咱们村的高才生就是我,不是你了。” 空气中的火药味消散了。 周飞扬笑笑,继续语重心长地劝道:“是啊,二狗,你以前没机会,但是现在环境好了,莉莉像你,聪明漂亮,她又治好了腿,成了一个健康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前途无量啊!她有机会改变命运,你作为他的亲生父亲,怎么能亲手葬送她的机会?” 赵莉莉哭得更伤心了,她哽咽着对瞎二狗说道:“爸,我在上海看病的两个月,都住在周老师家,他们一家人对我可好啦。” 瞎二狗不再吭声。 周飞扬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说女儿是别家人,以后长大了要嫁人,可是你看夏天,她北大研究生毕业,却没有留在上海,而是回到白云村,孝顺外婆,你把莉莉养得像夏天那样好,以后她也会像夏天孝顺外婆一样孝顺你,这女儿养好了啊,不但比儿子还本事,甚至比儿子还要孝顺还要靠得住!” 初夏崇拜地看了一眼周飞扬,想着同一件事,经过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意思便完全不一样。刚才,瞎二狗还笑话她北大研究生毕业,却没有一点屁用,回到白云村拿着一点可怜的工资,可是周飞扬却从孝顺的角度来说这件事,立马效果不一样。 白云村重男轻女的思想非常严重,他们村有句俗话“妹里妹里关到柜里,关了三天,出来一看,还是个现妹里。”(女儿女儿关在柜里,关了三天,出来一看,还是个旧女儿)意思是,女儿就算关她三天,饿她三天,也不碍事。 果然,瞎二狗面容缓和了许多,他慢慢地开始叹苦经:“小周xx,你港(讲)得有道理,你和初夏老师,帮我把莉莉的腿治好了,我和她奶奶,看到她成了一个健康的孩子,我们比谁都要高兴!” 赵莉莉这个时候说道:“初老师,我第一天回来,爸爸和奶奶看到我的腿好了,他们两个都哭了。” “别胡说!”瞎二狗立马毛着脸训斥了一声,赵莉莉闭嘴了。周飞扬和初夏互相看一眼,抿嘴笑了。 周飞扬对瞎二狗说道:“二狗,你们家的条件我了解,你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凡是我能帮忙解决的,一定帮你解决!”声音非常的果断坚定,xx范都出来了。初夏欣赏地偷看着周飞扬,想他来到白云村这半年,简直如同推宫换血,脱胎换骨,重生了一般。 瞎二狗点点头,立马打蛇随棍上,逮住机会说道:“好,那我就说了。小周xx,如果莉莉上学,我们家就没有人赚钱了,她奶奶年纪大,赚不了几个钱,我眼睛瞎,不能采茶叶,现在秋茶要开始采摘了,我想让莉莉赚几千块钱,供家里用呢,你们说读书好,谁不晓得读书好,问题是眼下的困难我们家都应付不过去,只能不让好读书啊。”瞎二狗原本就想要莉莉读书,只是家里没米下锅,日子总要过下去,才想出这个让莉莉辍学实际向村委敲诈要钱要工作的花招。 果然,起了效果。当初夏踏进他家大门时,他就知道,一定要周飞扬来他家,亲自许诺给他工作给他工钱,他才会同意让莉莉去上学。 这每一步棋他都计划周详了,一切也如他事先料想的在发展,唯一让他意外的是,初夏会利用暑假带着莉莉去上海治腿,并且在小周xx一家人的帮助下,用两个月的时间,成功地治好了腿,变成了一个健康的孩子。 莉莉回家那天,听到她在院子里快乐奔跑的声音,瞎二狗哭了又笑了,一双瞎眼肿得像桃子似的,自己亲生的孩子,他唯一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不爱嘛! 周飞扬立马说道:“我晓得咧,这样吧,二狗,这茶园要开始采摘秋茶,怕有人晚上来茶园偷茶叶,所以茶园需要人看守,你让莉莉去上学,这茶园看守的工作就交给你了,一个月三千块,而且只要茶园在一天,你就会一直工作下去,怎么样?” “好,好。谢谢xx!”瞎二狗喜上眉梢,立马深深地鞠躬。这茶园看守不但活轻松,而且拿钱多,还是一个长期工呢,事情的结果,比他计划得还要好咧。 初夏松了一口气,赵莉莉停止哭泣,露出灿烂的笑脸,如同狂风暴雨后的太阳,两个女的,一大一小,都向周飞扬投去崇拜的眼神。 周飞扬对瞎二狗严肃地训道:“但是二狗,你不能像从前一样!上次我让你当修路小工,结果呢,你除了领工资那天到场,就再也没到过场!如果这次当茶园保安也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经常找不着人影,村里丢了茶叶,我唯你是问!”最后一句非常的威严,简直掷地有金石声。 “肯定,肯定的,我也不想丢了这份好工作嘛。”瞎二狗表现得很感激很高兴很老实听话。 这样,初夏就带着赵莉莉去上学了,周飞扬骑着车送他们去村小学。 初夏感激地说道:“飞扬,你真有办法!”她的大眼睛如同星星,崇拜深情地看着周飞扬。 空气粘稠如蜜,四周仿佛能拉出糖丝来。 赵莉莉也高兴地竖起大拇指夸道:“周老师你真神!” 周飞扬笑了笑,对初夏解释说道:“二狗就是想要钱要工作,他只要一闹事,目的肯定是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其它的事也解决了。唉,也不怪他,眼睛瞎了,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除了骗吃骗喝,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的心里沉重得仿佛压了一块铅板,想着扶贫要扶志和扶智,输血扶贫永远比不上造血扶贫,一定要让村里每个人站起来,这样扶贫才有成功的希望! 他思想着赵莉莉能在上海把腿治好,是不是二狗的眼睛也能治好呢?什么时候抽个空要带二狗去大城市看看他的眼睛。也许他的眼睛好了,二狗家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 第九十一章 心口难开 (九十一) 周飞扬深思着,在田间小路上慢慢走着,风儿轻轻地吹在他的脸上,身上,秋天又温暖又干净的太阳光晒在他的身上。 初夏走在他的身边,赵莉莉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鸟,在他们的前面蹦蹦跳跳,采着金灿灿灿的野菊花,就像一只山间的小鹿。 一条大河如同闪闪发光的玉带,流过他们的身边。河边有许多圆溜溜的鹅卵石,几只白色的水鸟,身形巨大,如同优雅的舞蹈间,在河滩上散着步。 白云村简直是天然的氧吧,大自然的美景,一应俱全,多看几眼,就能放松心情,洗涤灵魂。 周飞扬发现自己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地方,他就像深深爱着初夏一样,迷恋着这片土地。 初夏偷偷看了周飞扬一眼,脸红如玫瑰,鼓起勇气对他突然说道:“你爸资助我上学的事,现在想来,仍然像一个梦。” 一切都是缘啊,天生注定,命中的前缘。太不可思议了。 周飞扬一呆,抬起头来,涨红着脸看了初夏一眼,对她微笑说道:“我也觉得很神奇,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情。我爸资助了你,然后,二十多年后,我来到了你生长的小山村,再然后,我遇见了你,夏天,你知道吗?” 两颗心渐渐靠近,而且震颤不己。 周飞扬突然变得情绪激昂起来,沉默的他,话语突然如同线头一般,连绵不绝,他告诉初夏,刚来白云村时,他是多么迷茫,多么无助,多么痛苦,多么想逃走,是她的存在,她的选择,她的坚定,就像那大海中的灯塔,迷雾中的航灯,黑暗里的火把,照亮了他的人生,让他终于了解了自己,知道自己要什么,他变得成熟长大,也变得懂事快乐,他从一个无知迷茫的男孩,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有担当有责任的男人。 说完这些话,周飞扬深情地凝视着初夏,温柔的光泽溢满眼眶,真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长久,停留在此刻,时空静止,世界里只有他和她。他向她倾诉衷肠,而她在静静地倾听。 远山如带。 初夏笑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存在,对于周飞扬会有这么重要的作用。她远眺着连绵的青山,抿嘴一笑,心里甜甜说道:“现在想来,我当时呆在北京不开心,晚上做梦,夜夜梦到白云村,后来绝然地辞掉工作,放下北京的一切,回了白云村,也许,做这一切的一切,只是知道两年后,你会来到这里!”她的声音越说越轻,细如蚊蚋,渐渐轻不可闻,一张美丽的小脸,却渐渐涨红,如同艳丽的云霞。 周飞扬觉得讶异,偷偷看她一眼,只见夏天的俏脸已经红得就像天上的火烧云。他的心中一甜,仿佛食了蜜一般。 初夏刚才的话就好像她也喜欢他似的。周飞扬有些震惊,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两情相悦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最浪漫的事情,这样的好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吗?! 想起爱初夏爱得发狂的赵商祺,两厢对比,赵商祺是北京的富二代,是美国留学的博士,长得也像韩国男明星一般的帅,不管是家世,还是学历,模样,周飞扬觉得他都比不起赵商祺。 因此,想到这里,他清醒过来,内心未免一阵泄气。 初夏嘴巴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告诉周飞扬,在上海的八月,整整一个月,她都在想他,她想他,就像想念生她养她的家乡美丽的白云村一样。 这个时候,赵莉莉回过身,像只快乐的小鸟一般,跑到他们面前,然后把手上一大束金灿灿香喷喷的野菊花递到周飞扬手里,对他说道:“你送给初老师啊。” 周飞扬一张俊脸变得通红,他手忙脚乱地接过莉莉的花,想送给初夏。 夏天抿着嘴笑,心里温暖高兴,对他笑着说道:“你送我花,要你自己亲手去摘,这样才有诚意。” “对对,那这是我送给初老师的花。”莉莉拍着手,开心地笑着。 周飞扬点点头,说下次一定自己采。这个时候,三个人已经走到了白云村小学,朗朗的读书声传了过来:“白云深处有人家,远上寒山直径斜——” 周飞扬看到书声朗朗的学校,不由愣了,好奇问道:“你没在学校上课,白云村小学又只有你一个老师,那是谁在上课啊?” 初夏顽皮地眨眨眼睛,对周飞扬说道:“是赵商祺!他今天来感谢我,说我送了他玉米,你吃了没有?” 周飞扬红了脸,一颗心开始针扎般的难过。他想说因为生气,抢了赵商祺一个玉米吃,但是他不想在自己心爱的女孩面前承认自己的恶劣行径,因此,像个哑巴似的沉默在那里。他痛苦地想,赵商祺追女孩真有一手,当他决定开始追初夏时,就雷厉风行地买了礼物去初夏家登门,和初夏外婆搞好关系,讨好老人,现在又跑到小学来当老师帮助初夏减轻负担,和赵商祺比起来,他简直是一只恋爱的菜鸟,不知道如何讨心爱女孩的欢心。 初夏对周飞扬温柔地解释道:“事实上,是外婆送他两个玉米,我送你两个,我没有跟你说,又是外婆送到村委会的,所以他以为是外婆全送给他的。” 原来如此!周飞扬立马笑了,眼睛亮亮的仿佛闪闪发光的宝石,一颗心几乎快乐得要上天,他立马傻笑着说道:“我吃了一个。”他再也不是抢赵商祺吃的了,哼,赵商祺吃了三个,也就是说他抢了他一个! 初夏终于安心了,对周飞扬小声说道:“他今早上告诉我,他一个人全吃掉了,我还很难过,骂他肚子有没有撑破。” 原来如此!周飞扬心里暖暖的,如沐春风。他憨厚地笑起来,像个大男孩,他对初夏说道:“他是吹牛呢,你别当真,他这个人,其实人长得帅,心地也好,能力也超强,就是有一点不好,油腔滑调的,爱说大话。” 三个人一边说一边走。已经走到了教室附近,初夏将手指头放在嘴边,压低声音说道:“我们看看赵商祺这个留美博士是怎么上课的。” 周飞扬看到她顽皮的样子,立马笑着点点头,三个人如同三只猫,轻手轻脚地走到教室的窗边,认真倾听着里面的上课内容。 只听到赵商祺在那里咳嗽两声,大声说道:“同学们,刚才你们的诗背得不错,接下来,我们做一个小调查。” 小调查?初夏看了周飞扬一眼,眼里有迷惑不解,赵商祺在搞什么鬼? 赵商祺在里面用愉快的语气说道:“同学们,你们是不是很喜欢你们初老师?” “是!”孩子们欢呼着,大声地肯定。 “你们是不是很了解你们初老师?” “是!当然啦!” “好,很好!那我现在问你们初老师的情况,谁要是抢答成功,我奖励小红花一朵。” 赵商祺拿出笔和小本本,开始用心记录。“第一个问题,初老师最喜欢什么,开始抢答!” 一个小男孩不要命地举起手,因为用力过猛,那只手几乎离他而去,赵商祺满意地让他回答,小男孩大声回答道:“初老师最喜欢在村里的河边散步!” 这个时候,周飞扬和初夏已经明白了赵商祺的心思,两个人都红了脸,初夏红脸是因为不好意思,周飞扬红脸是想着赵商祺真是一个人才,人才就是追女友,也比普通人有办法,他的用心程度,让他汗颜! 赵商祺飞快地记录在小本本上,得意地问道:“第二个问题,初老师最喜欢谁?” 一个女孩高高地举起手,赵商祺点她回答问题。 小女孩清脆如云雀的声音:“初老师最喜欢老村长。” “哈哈哈,哈哈哈。”学生们哄堂大笑,笑得东倒西歪。教室成了欢乐的海洋。 小女孩大声抗议:“你们懂什么,我听我妈说,初老师是孤儿,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外婆,老村长一直待她就像父亲待孙女一样,所以她对老村长特别尊重。” 初夏红了眼睛。 赵商祺摇摇头,对小女孩说道:“老村长是男的,他们不是家人,应该不是初老师最喜欢的人,小姑娘,话不能乱说哦,影响不好。” 小姑娘委屈地坐下了。 一个小男孩高高兴兴地举了手,赵商祺点他回答,小男孩给了赵商祺一个学霸式的微笑,对他说道:“初老师最喜欢外婆,外婆是她唯一的亲人,听我爸说,她当时就是为了外婆从北京回村的。” “很好!”赵商祺飞速地记下来,“下面第三个问题。初老师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人?就是爱人,男朋友,老公的意思,就是她想和谁结婚——”生怕孩子们不明白题意,赵商祺解释得很详细。 初夏不能再听下去了,涨红着脸摇摇头,低声评价一句:“胡闹!”就推开教室门大步走了进去。 赵莉莉背着书包紧紧跟在她的后面,周飞扬自叹不如,想着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茶园却需要他,百事缠身,刚好电话打来,是周明有事找他,多半是茶园的工作,因此,他接起电话,大步走出了村小学。 第九十二章 仙女与村姑 (九十二) 初夏冷着脸推开教室的门,孩子们立马吓得如同见了老鹰的麻雀,赵商祺也手忙脚乱地藏着他的笔和小本子,一张俊脸涨红如国旗,一颗心怦怦狂跳仿佛兔子,他语无伦次地对学生说道:“同学们,今天我们学了一首诗,这就是我们白云村村名的由来,以后外面的人问起你们,我们白云村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你们就说‘白云深处有人家,远上寒门石径斜——”我们第一批秋茶上市的时候,也打算在广告文案上用到这两句诗!” 赵莉莉背着书包带着微笑走到自己的座位处坐下,教室里终于没有空座位了。 初夏看到坐满的教室,心里终于寻到安慰。一个也不能少,这就是她的教育原则。 “来,孩子们,再跟我念一遍,白云深处有人家——”赵商祺还一个劲地想在初夏面前卖力表演,像极了一个循循善诱的好老师。 初夏走到讲台上,脸硬得像块石头,对他客气又生份地说道:“谢谢赵老师,现在村里的茶园是最忙的时候,我们村小学不需要你,茶园更需要你,所以你还是回茶园去吧,你是一村之长,要担起自己的责任和担子来。”说到后面,语气有几分严厉,想着同时村干部,周飞扬忙得恨无分身之术,可是赵商祺呢,却一心一意只想歪门邪道。这真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啊! 赵商祺立马如同一个听话的小学生,诚惶诚恐地退下讲台,一迭声地说道:“是是,我马上回茶园,夏天,你放心,我一定会担起我这个村长的担子,为白云村赚到第一桶金。” 初夏仿佛已经听不见他说什么话,对学生说道:“现在我们上第八课《传统节日》请二年级的小朋友打开教材,翻到第八课,其它年级的学生请自习。” 孩子们开始认真学习。 赵商祺讨了一个没趣,知道初夏在生他的气,后果很严重,他只好叹一口气,灰溜溜地走出了教室,如同一阵烟般,悄没声息地离开了学校。 他低着头在九月的骄阳下一个人漫无目的走着,如同斗败的公鸡。虽然说茶园现在需要他,但是他的心思全在初夏身上,对于茶园不感兴趣。因此,脚步懒懒的,速度如同乌龟,再说,白云村小学距离村委会远,距离村茶园更远,一个在村东头一个在村西头,他这样靠着两条腿,没有三个小时到不了茶园,等到他到了茶园,天也快要黑了,所以今天去不去茶园无所谓。 他慢腾腾地走着,想着心事,不知不觉来到了山脚,这座山叫做白云山,白云村的得名大概是因为这座山,而不是什么“白云深处有人家”的诗句。 要回到村委会,必须翻过这座白云山。 赵商祺皱着眉头低头走路,想着要不是为了初夏,谁愿意留在这个鬼地方当村长,每天出门都要翻山越岭! 这个时候,听到一个娇俏的女子声音:“嗳,嗳,嗳——” 赵商祺根本没在意,如同聋子般继续低头走路,直到那个女子提高音量喊道:“赵村长,赵商祺——” 居然是叫他?赵商祺一愣,抬起头来,就看到老村长的女儿赵诚诚,赶着几只山羊,在山坡上吃草。她穿着一条花裙子,披着如同丝绸般的黑亮长发,站在秋天黄色的草坡上,山羊好像厚厚的棉花朵,那风景,就像一幅油画,名字就叫做《放羊的姑娘》。 赵商祺努力笑笑,对诚诚问道:“你找我什么事?”诚诚挺漂亮的,但在赵商祺的眼里,他的心里只有初夏,因此,没有注意到诚诚。 赵诚诚呢,一开始喜欢的是周飞扬,但是后来发现他越来越像村里的那些男人,土味越来越浓,渐渐不感兴趣了。再然后,赵商祺来了,简直和她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韩国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一模一样,高大健壮,两条铅笔似的大长腿,皮衣皮裤光闪闪紧崩崩的,染得奶奶灰或者是炫丽蓝的头发,如同彩虹似的变化多姿,脸上是散漫冷淡的气质,他就像从电视剧里走下来的韩国欧巴,而且他一直那么帅那么洋气,一点没有本土化。 因此,赵诚诚简直控制不住地喜欢上了赵商祺,有一种梦想照进现实的感觉。白云村像她这样的姑娘,还有好几个,不过因为她是老村长的女儿,所以胆子大一些。她一直想努力接近赵商祺,好让他注意到她。 今天,她在山坡上放羊,看到赵商祺一大早拿着一大束野花兴冲冲地往白云村小学跑,她向赵商祺打招呼,但是他好像聋子似的没听见,她穿着新买的漂亮裙子,这可是现在城里最流行的款式,他也好像瞎子似的没看见! 因此,诚诚一直在生闷气。 赵商祺在村小学上了三节课,赵诚诚就在放羊的山坡上等了他三个小时,尽管这山坡上的草早就被她的羊吃光了。羊咩咩叫着,提醒她换地方,但是诚诚好像没听见。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等来了从村小学走出来的赵商祺。 赵诚诚看了赵商祺一眼,胸腔里仿佛住了一窝兔子,她对他笑了笑,娇娇地问道:“毛事就不能找你嘛?” 赵商祺只好往天上指一指,红日即将西沉,彩霞满天飞,他生硬地说道:“天要黑了,我得回村委会,还有工作要忙。” 赵诚诚见他应付她,便有些生气,她喜欢的男人都喜欢初夏!周飞扬喜欢初夏,她不喜欢周飞扬,他喜欢初夏她无所谓,可是她是真心喜欢赵商祺,没想到,他居然也喜欢初夏! 诚诚有一个好处,她并不忌妒初夏,她像她爹,心地光明,为人坦荡,想着赵商祺喜欢初夏,那么她就要和初夏比一比,如果她比初夏漂亮,比初夏好,那么,赵商祺肯定在将来的某一天会喜欢她! 因此,赵诚诚向前一步,拦住赵商祺的去路,涨红着脸对他轻轻问道:“我问你,是初夏好,还是我好?” 赵商祺对天翻白眼,他现在没有心情和其它人说话,看到赵诚诚再三阻挡他,心里便火了,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那能比吗?初夏是仙女,天上少有地上难寻,你是村姑,遍地都是到处可见!” 什么?赵诚诚脸色大变,只觉得自己瞬间吞了炸药,马上要爆炸了,她的两只大眼睛,原本水汪汪的,多情至极,现在则喷射着怒火。 她瞪眼看着赵商祺,如同被触怒的女巫。 赵商祺起初没在意,但是赵诚诚突然唿哨一声,也不知她施了什么魔法,那三只原本在悠闲地吃草的山羊,突然像离弦的箭一般,朝着赵商祺狂风似地冲了过来。 妈啊!赵商祺大喊一声,朝着山顶没命地跑。 那三只山羊跟在他后面紧紧地追。 人不擅长走山路,特别是赵商祺这种从小在北京城里长大的娃,但是山羊最擅长走山路。 赵商祺在前面跑了,跌跌撞撞,摔了好几个跟头,跑了半个小时,翻了一个山头,身体开始如同石头似的,连跌带滚地往山下跑,那三只山羊仍然在撵着他。 等好不容易到了山脚,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沾着一身的枯树叶和草根,皮青脸肿,赵诚诚仿佛精灵会法术一般,居然又出现在他前面! 赵商祺大叫一声,开始翻第二座山,那三只羊,在赵诚诚的命令下,仍然紧紧地追着他,拿羊角顶他的屁股。 肉肉的屁股一阵阵火辣辣的疼,仿佛随时会被山羊角刺穿。 最后,直到跑到村委会,赵商祺累得整个人汗如雨下,浑身脱力,他闪电般地关上村委会大院的门,那几只山羊仍然在外面威胁地冲他咩咩叫着。 这简直是场恶梦! 好吧,他承认赵诚诚不是村姑,她是会法术的女巫! 第九十三章 告上法院 (九十三) 赵商祺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他的手机这个时候却不要命地叫起来,就像一只吱吱叫的老鼠。他拿出来一看,是他朋友的朋友打来的电话,就是那个和赵大宝有生意来往的人。 赵商祺内心觉得古怪,气喘吁吁地接起电话,电话里立马嗡声嗡气地说道:“商祺,小赵总,劝劝大宝他爸妈吧!”语气十分的不满。 什么?如同平地一声惊雷,赵商祺愣了,整个人也清醒过来。 他缓缓地站起来,眼睛瞪得碟子大。 对方恼怒地说道:“赵大宝现在被他爸妈告上法庭了!说他不孝顺不赡养父母,赵大宝很生气,怪我把他的电话告诉了老人,他收到法院的传单了,把我臭骂了一通,还说要中断和我生意上的来往,惩罚我多管闲事!”语气十分愠怒, 赵商祺都听得呆了,想着世界上居然有这种奇事,他五叔赵水塘居然把好不容易找到的儿子告上了法院?! 五叔是不是吃错了药?脑子灌了浆糊? 赵大宝好歹是一个生意人,社会上的成功人士,爱惜自己的名声如同鸟儿爱惜自己身上的羽毛,他如何丢得起这个脸?因此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也是应该的。 赵商祺擦了擦汗,对着手机急忙问道:“这事是真的吗,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你先别急,我去问问我五叔。” 对方叹着气说道:“问也没用了,我听大宝说,他是彻底和他爸妈断绝关系了!两个老人去法院告他,他就每个月给老人打钱,付赡养费,但是想让他回村,原谅老人,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朋友愤怒地挂了电话。 耳朵边一片“嘟嘟嘟”的盲音。 赵商祺手忙脚乱地给周飞扬打电话,刚好小周xx从茶园回来,已经骑着自行车到了村委会的门口。连日的劳累,已经让他全身的骨头好像散了架。 赵商祺听到他自行车的声音,立马冲出村委会,对周飞扬说道:“飞扬,不好啦,我五叔把大宝告了,大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疲倦的周飞扬要过一两秒,才想起赵大宝与赵水塘这对父子的事情。现在茶园开始采摘第一批秋茶,产量还挺高的,所以他每天都扑在茶园里,如同勤劳的蜜蜂扑在春天的花海里。一回村委会,腿就软得像棉花,全身像被痛打过的难受。 看到赵商祺大惊失色的样子,周飞扬定定神,对他说道:“我们现在去赵水塘家,把这件事情问问清楚。” “好好。”赵商祺跟在周飞扬后面,一边走路一边胆战心惊地向四周看着,神情如同一只出洞的老鼠,他现在看到赵诚诚,必须躲着走,今天那几只山羊,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还好还好,路上没有山羊,也没有xx的赵诚诚。 西边是火烧云,晚霞灿烂艳丽如同织锦,各种秋虫在草丛里唧唧地唱着,十分动人。 夜色迷人。 周飞扬没有吃晚饭,又在茶园忙累了一天,肚子饿得咕咕叫,赵商祺对他问道:“你没吃饭啊?” 说话间,太阳已经沉了下去,天色开始变黑,暮色仿佛轻纱,笼罩四周,村里的路灯发着荔枝红的灯光,一切显得虚幻迷离。 周飞扬没好气地说道:“哪有功夫吃饭?!一天到晚,忙不完的事情!商祺啊,从明天开始,你也要到茶园去,看看我们新采的茶叶,那茶叶是真好真香啊!你得寻思寻思,如何把这些茶叶卖出去!只有卖出去,有了利润,我们白云村的茶园才有未来,才有希望啊!” 周飞扬在这段时间里,像个陀螺似的没完没了地转,恨不得自己有分身之术,可是他看赵商祺,明显还不在状态。那种没有臂膀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向周飞扬袭来。 他看着他,苦口婆心地劝说,现在的白云村,他忙得四脚着天,赵商祺却像一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当着村长,却什么事也不管。 听到这里,赵商祺一张俊脸涨成猪肝,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今天我去村小学了,赵莉莉没有上学,初夏去找莉莉去了,要我代课。” 这件事周飞扬知道,因此,心中一沉,便不说话了。 初夏的事,是他心中的一个结,什么时候这个结能打开,他也不知道。现在茶园正是忙碌的时候,他便有意避开,不去想初夏到底喜欢谁。 一切交给命运的安排吧。 他相信,有情人会终成眷属。 两个人说着话到了赵水塘家,板房里面,就着昏暗的电灯光,两个老人在吃晚饭,所谓的晚饭就是各自一碗粥,配着一小碗咸茶和一小碟剁辣椒。 黑黑的咸茶,红红的剁辣椒,白白的稀粥,再加个油得泛光的小餐桌,还有两个古稀之年的老人,一切看上去就像日本的版画。 清苦简约。 周飞扬对赵水塘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叔,你把大宝告了?” 赵水塘脸一沉,如同点燃的炮仗,两眼喷火地愤怒道:“没错!他是我亲崽,我和他娘找了他十几年,现在总算找到了,给他打电话他不接,要他回村他不回,我也是毛办法,才想出告上法院这个方法!”声音如打雷。 周方扬苦笑一声,他知道老人想通过这个方法倒逼赵大宝回村,可是这个方法有效吗?失联十几年,这家人的关系如同冰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赵水塘不想着用更温暖的方法让儿子回家,却想起了更冷酷的解决之道。只是这样的方法有用吗?如果他是赵大宝,设身处地想一想,他多半不会回来。 赵水塘这样做,简直是缘木求鱼! 赵商祺也气得焦黄了脸,拍手跺脚道:“叔,人都要面子的啊!大宝现在好歹在广州是大老板,有车有房,有老婆有孩子,是成功的企业家,手下管着好几百人呢。你说他不孝顺不赡养老人,把他告上法院,你这是毁他的名声和前途啊!你叫他以后如何做人?你还要不要他回村了?” 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赵水塘的老婆听到这话一征,开始呜呜哭起来。 房间里的空气变得沉重。 赵水塘饭也吃不下了,手上的碗筷重重一放,黑脸道:“我给他打电话他不接,我要他回村他不肯,我是逼得没办法,我又没冤枉他,他明明在外面发了财,成了大老板,却丢下我和他生病的妈不闻不问,难道是孝顺吗?他就是不孝顺,我才告他的啊!” 周飞扬叹息道:“叔,你这是把你们的父子关系往撕裂的路上走,叔,你去法院撤诉吧。” “撕裂?”赵水塘听到这个字眼如同木头人一样无动于衷,周飞扬估计他听不懂。 对于大宝失联十多年,周飞扬渐渐多少有些了解了,他很庆幸自己有周援朝那样的好父亲。想到远在上海的父亲,周飞扬的内心一阵温暖,从小到大,父亲就像一座山,一把伞,总是庇他于迷雾之处,护他于风雨之中。 赵水塘沉脸道:“撕裂就撕裂吧,他不接电话不肯回来,和从前有什么区别?我一直以为儿子死了,现在晓得他还活着,但对我们不闻不问,就当他死了!小周xx,赵村长,你们也别劝了,我不撤诉,我是讲道理的,我要让全世界评评理,这件事就是大宝做得不对!” 知道老人不肯撤诉,倔得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周飞扬和赵商祺互相看一眼,然后叹着气,回村委会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家事又哪有道理可讲,无外乎是一个“情”字。 两个人在村委会的食堂胡乱泡了两包方便面吃了。 深夜的村委会安静得像沉寂的溪谷。 蓝色的天幕上有星星在闪烁。 周飞扬想了想,心想自己既然劝不了赵水塘撤诉,如果能劝说赵大宝回村看看老人,这件事也就解决了。 这样老人高兴了,赵大宝的名声也保住了。 因此,周飞扬对赵商祺吩咐道:“给你朋友打电话,让赵大宝给我打电话,就说我是白云村的xx。” 在农村,村干部不但要抓生产搞建设,还得负责家事调停。周飞扬心想,如果他能当上这个白云村的村支书,那么,放眼全世界,他以后什么事都能干得成! 村委会的小院里,清凉如水。几棵棕榈树的叶子,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如同喷泉。 赵商祺点点头,五分钟后,周飞扬的手机就收到了赵大宝的电话。 周飞扬在电话里语重心长地把赵水塘老两口这些年对赵大宝的思念全说了出来,以及老人告上法院不是怪他不孝顺,而是希望他回村的情形全部说了! 末了,他简直苦口婆心地劝道:“大宝,你抽出时间回村一趟吧,村里人都想看到你,你回来了,你爸妈就原谅你了,你妈身体也不好——” 没想到,对面传来赵大宝的暴风哭泣声。 周飞扬都征了,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事业上成功的中年男人可以哭得这样夸张,如同北风的呼啸,仿佛深夜的狼嚎。 等到赵大宝哭够了,周飞扬只好说道:“大宝,你有什么委屈,和我说说。”他心想他这个白云村的xx,真是身兼数职啊!管了公事,现在还要管家事。家事上呢,还不能一头调停,必须两头调停,简直是知心姐姐一个。 赵大宝哽咽着问道:“你知道怎么样毁掉一个孩子的一生吗?” 周飞扬征了,如堕烟海。他当然不知道,因为他还是一枚单身狗! 赵大宝吸一口气,回答道:“贬损他,不遗余力地贬损他!吃饭掉粒米,就用筷子打着他的手关节骂,吃饭都不会,猪都比你强!走路摔一跤,就用小棍拍着他的小腿骂,走路都能摔跤,你还能干什么?!哪怕是做得好,也要用不屑的语气对他说,又丑又笨,也就这件事能做好,还不是什么正经事!把他当成垃圾桶,内里撒满怒气。” 周飞扬都听呆了,赵商祺也走过来竖起两只耳朵倾听,赵大宝压抑多年的控诉简直如同狂风暴雨:“今天丢了钱,他又写错一个字,抓着他的衣领骂,狠狠地骂,火气上来就拳打脚踢,把他当私有物品一样的打,手臂粗的棍子,追着满村的打!在外面受了气,回家对他踢一脚。后来觉得自己太过分,就拿五毛钱让他去买糖吃。小孩子嘛,很好打发。平时咧,无视他,把他当空气,哪怕他考了一百分,难得的笑,拿着卷子可怜巴巴地跑来给你看,也要轻蔑地看他一眼,说烦不烦啊,不就是考了一百分吗,这么爱显!呜呜呜,呜呜呜——” 周飞扬都听得呆了。 赵商祺也瞪大了眼睛直摇头。 这样的成长环境,简直是人间地狱! 赵大宝声音里有哭腔,他在电话里说道:“我就是这样长大的!十八岁那年,我再也受不了,就从村里跑了出去。在外面前十几年,我天天哭,夜夜哭,感觉自己会疯,会死,我失去了搭建所有亲密关系的能力,后来直到遇到我现在的老婆,我才找到了幸福,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孩子。” 此时此刻,周飞扬和赵商祺互相看看,对赵大宝充满了同情。 赵大宝继续哭道:“可是现在,你们找到了我,叫我回村,叫我原谅他们。为了让我回村,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不向我道歉,却把我告上法院!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不孝顺不付他们赡养费!原来将近三十年了,他一点也没变,他以为还能像我小时候那样对我吗,不可能了!我会每个月给他们打钱,但我永远不敢回那个‘家’!” 赵大宝说完这些,就哽咽着挂了电话。 周飞扬呆了,知道赵水塘和赵大宝的父子关系估计完了!这种局面,恐怕永远无法改变。可怜的赵水塘,还在洋洋得意,以为一纸诉讼,可以把多年不归的儿子逼迫回家。简直就是南辕北辙的做法!如果赵大宝会回家,那么,骆驼也能穿过针眼! 第九十四章 秋茶大丰收 (九十四) 白云村茶园,经过一个月的忙活,秋茶取得了大丰收,总共有两万多斤的茶叶,如果加工好,有两千多斤加工好的茶叶,按照平均销售价两百一斤计算,那么白云村这个秋天,就创收了四十多万!这还只是第一批秋茶,接下来,茶叶会连绵不绝地产出。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巨大的宝库,是一个摇钱树,是一个聚宝盆! 周飞扬乐得晚上都睡不着,走路像踩在云朵上,整个人如同食了兴奋剂。村民们因为以前受过打击,辛苦做出来的好茶,却因为没有销路,只能留着自己家喝,或者便宜处理掉,因此,面对着堆积如山的新茶叶,村民们表现得很淡然。 周飞扬瞪着那座绿色的茶叶大山,兴奋得像一个孩子,茶叶散发出浓郁的芬芳,周飞扬深深地呼吸着,动作都慢吞吞的,他傻笑着,总觉得像喝醉了酒。 第一批秋茶采收成功,村里开始忙活起来。绿茶、红茶、白茶、黑茶各种传统茶叶的加工方法开始使用。 此外,赵商祺利用他的有脉和资源,将抹茶奶茶等工艺也引进了白云村,不但带来了技术,而且带来了专家组的技术人员。此时此刻,白云村就有一帮年轻的村民,在向外地的专家用心地学习抹茶和奶茶的加工工艺。 周明作为茶园的总经理,也忙得兴兴头头,浑身是劲。 总之,白云村成了忙碌和欢乐的海洋,一切都欣欣向荣,充满生机! 周飞扬如同一个满心欢喜的孩子,天天就像过年,看到丰收的茶叶,走路都是连蹦带跳的,仿佛踩着弹簧。可是他的高兴劲没几天,很快问题就来了! 一层秋雨一层凉,白云村渐渐的天色变冷了,大家穿上了厚衣服,与此同时,第二批茶叶长出来了,第二批秋茶又可以开始采摘了。 看到新的茶叶如同杂草一般在雨水的滋润下疯狂生长,时光不等人,再不采,新茶叶就变成老茶叶了! 可是一望无际的茶园,现在只有周明一个人。他如同一只焦急的蚂蚁,在茶园里孤独地走来走去,看着新生的茶叶干着急。 四周就像死一般沉寂,只听到茶叶疯长的声音。 为什么,因为大家都忙着去加工茶叶了!村里的加工厂里,是各种人声,和各种机器的响声,新鲜的茶叶无法卖出去,必须加工成绿茶白茶红茶乌龙茶黑茶等成品,然而,各种茶叶的加工工艺又不一样,有的需要发酵,有的不需要发酵,有的需要晾晒,有的不需要晾晒,总之,不能搞一刀切,特别费人力物力,因此,小周xx把村里所有的人都调走了。 茶园里除了疯长的茶叶,看不到一个人。 周明发现这是一个大问题,特别大的问题!仓库里堆积的新鲜茶叶,代表着白云村过去的丰收,可是茶园里新长出来的茶叶,则代表着白云村茶园的未来! 不处理好未来,又何来的前途一说。 他的一颗心如同油煎火烧,万般无奈之下,急匆匆地跑来向周飞扬请示。一个声音如同警铃似地在他的脑海里回响“再不采就老了,再不采就老了!”这声音如同鞭子一般,抽着他的后背,让他跑得更快了。 当时周飞扬和赵商祺在村委会。 两个人为了网上直播卖茶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作为80后,周飞扬全无直播经验,作为90后的赵商祺,倒是知道直播电商这回事,但从来没有试过水,开玩笑,他是总裁,怎么可能搞直播! 当两个人对着手机电脑上的各直播平台毫无头绪的时候,周明闯了进来,他着急的样子,就好像屁股着了火一般。 周飞扬听了周明的汇报,都傻眼了,他种茶全无经验,不知道茶叶生长那么迅速,这第一批茶叶还没加工完,第二批茶叶又要采摘?! 周飞扬结结巴巴问道:“真的,又长出来了?”他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梦,不是眼下真实发生的情况。如果村里人手足够,那么疯长的茶叶是一个美梦,但是如果人手不够,疯长的茶叶则成了一个恶梦! 之前第一批茶叶都没有加工变成可以销售的产品,所以周明又提出安排人手采摘第二批秋茶时,周飞扬简直无法相信。 这茶叶是施了魔法吗,居然长得像变戏法似的快! 周明急得跺脚,搓着两只手,额头渗出黄豆大小的汗珠,他对周飞扬说道:“对啊!必须马上采摘!这茶叶长得飞快,比女人还要娇嫩易老!平均一天长五厘米的高度,第二天比第一天就要长大许多,如果耽搁两三天,新长出来的嫩叶子就会变成老叶子,茶就不好喝了,所以,小周xx,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他的心里仿佛有火在烧。 周飞扬迷茫地看了看赵商祺,因为已经有一批绿茶红茶白茶乌龙茶加工出来了,名字也早就想好了,叫做“高山白云茶”系列,文案也是赵商祺早就想好的“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有好茶——” 然而,新生长出来的第二批秋茶,却没有文案上的诗那么悠闲“白云深处有人家,远上寒门石径斜。”所有的事情都是火烧屁股急需解决的事情。 第一批茶叶如何卖出去?第二批茶叶怎么采摘? 关于第一个问题,赵商祺开始卖茶,除了联系之前联系好的实体茶叶店的茶叶销售商,在全国各大城市的实体茶叶店铺货,与此同时,头脑灵活的赵商祺决定网上直播卖茶。 此外,在周飞扬的组织学习下,白云村在淘宝天猫京东唯品会拼多多等平台都开了网店,现在总共有五十多家网店。 但是因为几乎所有店铺都是新开的,前期没有任何基础,所以基本上是没有流量,也没有订单。 每天往里面砸钱,店铺打广告,搞宣传,维持着店铺的运营。也就是说,不但茶没卖出去,积压在白云村的仓库里,周飞扬他们还在往里面贴钱,贴的自然是国家扶贫的款子,如果不在两个月里看到利润,这样的填法,就是一个无底洞!周飞扬内心有愧,组织那么信任他,他不能负了组织,这样赔本,时间久了,肯定不是办法。 因此,周飞扬这几天晚上,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做梦都想着如何把加工成功的各式茶叶卖出去! 赵商祺呢,也非常着急,网上的五十多家店铺看不到收益,实体店的线下销售,也要等过了几个月再能与实体店的老板结债收款,具体能卖出去多少还要看命,所以,赵商祺决定紧跟时代潮流,作为白云村的村长,亲自上线,直播卖茶。 为了白云村的明天,他豁出去了,为了初夏的爱情,他豁出去了,别说卖茶,就是卖笑,卖身,他都愿意! 此时此刻,他就在调试摄像头。周明关于新茶的汇报,赵商祺也没放在心上。 自从那晚他与赵商祺进行了一次深入交谈,第二天,赵村长对于村里的茶叶销售就开始上心了。 对于赵商祺的改变,以及他一系列的行动,还是让周飞扬十分感动的。有赵商祺在,他就感觉自己不是孤军奋战,他有左右手,周明和赵商祺,都是好样的! 不过眼下,第二批秋茶就要采摘了,这可是燃眉之急。他们的耳边仿佛有战鼓在擂。 周飞扬向赵商祺咨询意见,赵商祺在连麦,对着话筒说了两句:“老铁们,来个双击呀,666。点赞关注三连一个都不能少哦~” 等到和网上的观众熟络了之后,他才关了直播,转过身皱着眉头对周飞扬和周明说道:“我现在发现我们太乐观主义,太理想主义了!第二批秋茶要采摘?天啊,第一批茶叶都没卖出去一盒!” 他扶额不己,内心也感到茫然。有时候在直播平台看到那些网红女主播分分钟几个亿的销售额,他都恨不得自己去变性做女人直播。 周飞扬给了周明一个同志式的苦笑。他也茫然无助了。现在感觉茶叶丰收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而是一件恐怖的事情!现在,周飞扬只要闭上眼睛,就感觉白云村仓库里积压的茶叶,如同绿色的海浪,恶狠狠地向他扑过来,要把他砸扁,打碎! 周明想了想,看了看他们两个,对他们商量着说道:“要不,就不采搞了,让它们老了算了。以前,村里人发现做茶叶不赚钱,后来茶园就不管了,任茶树长得像野树一样。” 一切都是轮回!轰轰烈烈地村集体茶园,也会和村民们以前自家的茶园一样,开了一个好头,却走到半路,被眼前如刀一般的现实摧残着,最终走向凋零了。 周明在内心叹息一声,觉得苦恼无比,无能为力感像潮水般袭来,让他窒息,怎么创业就这么难哪,怎么村里脱贫就那么难啊!难于登天! 赵商祺想了想说道:“我认为周明说的对,就按周明的办吧。”他转过身,又打算重新试一下直播。 “不行,坚决不行!我不同意!”周飞扬信奉勤俭持家的精神,不能眼睁睁看着新的茶叶在茶树梢头变老调零,那可是白云村的脱贫致富的机会啊,他不能让这机会从自己眼前溜走! 因此,他坚定地说道:“一定要把第二批秋茶采摘下来!” 第九十五章 埋下隐患 (九十五) “怎么采?”赵商祺冷笑一声,嘲讽道,“现在全村的人分为三部分,一部分在车间里加工各式茶叶,一部分在全国各地跑销售,负责实体茶叶店铺货,一部分像你像我,在负责电商直播网上销售。”赵商祺扶了扶额,叹着气道,“小周xx,你知道吗,我们五十多家网店,只有十个人在打理!村里年轻人本来就少,又只有年轻人懂网络,网店这一块是绝对抽不出人手的。你说,现在要采摘第二批秋茶,怎么采?” 周飞扬用手摸着下巴,沉默不语。 空气仿佛凝固了,大家的心上都似压着巨石。 这确实是一个难解的题。 “要不这样——”周明想了想,试探着提出建议,“我听说有的地方加工茶叶,不是人工,用的是机器。机器采摘,机器加工,我们白云村也可以引进这些机器,就不需要那么多人手了。” 赵商祺心中一动,眼前一亮,大喜道:“好好,这是个好办法!飞扬,你就委托周明去调研,然后采购这些机器吧。” 周飞扬仍旧沉默不语,对于机器采摘机器加工茶叶,他隐隐地觉得不妥。他不爱喝茶,但是父亲极喜喝茶,他总是说茶叶有好有坏,就像男人抽的烟一样,这机器采摘的茶和人工采摘的茶,完全不一样。 懂茶的人,一喝,那区别就喝出来了,世界上极好的茶叶,全部是人工。 也因为这个道理,白云村第一批茶叶,全是村里的男女老少,亲手采摘下来的。 如今因为人手不够,周明说要引进机器采摘,可以吗? 周飞扬心里不安,潜意识地觉得这样做不行。 他对周明若有所思地问道:“机器采的茶能和人工一样吗?”前路茫茫,迷雾笼罩,他害怕浓雾深处,潜伏着吃人的巨兽。 “当然不一样——”周明因为以前有过种茶的经验,所以懂这其中的区别,他苦笑道,“很多人不爱喝机器采摘的茶叶,但眼下不是没办法吗?一般机器采的茶叶都是便宜货。这样吧,小周xx,我们第一批秋茶,因为成色好,质量高,全用人工采摘的,就作成精品,价格标高一点,我们第二批茶叶,就用机器采摘,用机器加工,价格标低一点,这样茶叶的档次也区分开来了,你看怎么样?” 周飞扬仍然不做声,他想反对,可是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机器采摘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茶叶老在枝头,那样,他的心会滴血。 赵商祺拍手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周飞扬,你表个态,这村里的事,不是谁一个人说了算的,我也知道机器采摘不上档次,但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不是吗?而且第二批秋茶就算用人工采摘,那成色也不能和第一批比啊,所以就用机器吧。” 看到赵商祺和周明两个人都坚持引进机器,无奈之下,周飞扬迫于种种压力,只好点头同意了。 得到了xx的批准,第二天,周明就兴冲冲了进了长沙城,去采购采摘茶叶的机器去了。 也正因为如此,给白云村的茶园埋下了巨大的隐患,因为这个机器采摘,如同一枚定时炸弹,差点毁了白云村脱贫的全部希望,这是后话。 赵商祺呢,因为胆子大,为人活泼,再加上样子长得帅,所以直播卖茶的主要任务就交给他了。 很快的,试水了几天,赵商祺就爱上了直播卖茶。他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每天看到从外面回村委会的周飞扬,就兴奋地告诉他:“飞扬你知道吗,这世上居然有男人卖口红卖成了网红,在上海买了大别墅!” 周飞扬摇摇头表示不可思议,赵商祺便把卖口红的那个电商直播找给周飞扬看,两个年轻男人头并头的坐在电脑面前,研究着如何在网上卖口红发大财。 等到卖口红的那个人出来时,周飞扬如同看到外星人,震惊不己,卖口红的人居然是个男的!不过皮肤白净,所以抹上女孩子的口红,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魅力。再加上胆子大不知羞,全心全意为女同胞服务的样子,所以成功了吧。 赵商祺感叹着说道:“我刚开始做直播,还有些胆小,可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你看他一个大老爷们都能直播卖口红,我直播卖个茶怎么啦,是不是?” “没错,你肯定能成功,白云村的脱贫希望就靠你了!”周飞扬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赵商祺的肩膀。 赵商祺有胆量有信心,全心全意为白云村的茶叶销售付出,他周飞扬自然全力支持。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转眼十几天过去,第二批秋茶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开始采摘,白云村的仓库增加了,里面堆积着一座座绿色的茶叶大山,散发着浓郁的茶香,也就是说茶叶的库存更多了,但是现在一盒茶叶都没有卖出去! 周飞扬压力山大,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卖茶叶,晚上闭上眼睛最后一件事还是卖茶叶。 好消息很快就到来了,赵商祺没有辜负周飞扬的信任,白云村的第一盒茶叶就是赵商祺卖出去的! 当第一笔订单在他们网店生成时,围坐在电脑面前的周飞扬老村长初夏还有周明,都站起来欢呼,特别是周飞扬,他紧紧地抱着赵商祺,对他感激地说道:“不容易,太不容易了,你是大功臣!” 房间成了欢乐的海洋,大家喜气洋洋的互相看着笑着。 赵商祺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初夏,嘴上谦虚道:“是大家的功劳。小周xx,你放心,我这个村长绝对不会白当,现在第一盒卖出去了,接下来第二盒,第三盒,一百盒,两百盒,一千盒,全部能卖出去!”有了前期的经验,赵商祺现在充满了自信。 周飞扬终于浮起了这几个月来第一个轻松的笑容。 接下来,聪明人赵商祺飞快地积累直播卖茶的经验:当他发现穿着打扮得像一个韩国男明星,对于茶叶的销路并不有利时,便立马把自己乔装打扮起来,每天直播前,他就穿着老村长的宽松老汉衫,白中泛着点黄,最后破两个洞,戴着老农民的草帽,脖子上搭一条破毛巾,有时候甚至手扶着一把锄头,或者背上背着一个竹篓,这样化妆打扮一番,才开始直播卖茶,因为这样的茶农形象,直播时更可信;当他发现如果用白云村的方言卖茶能增加关注度可信度时,他就飞快地学起了白云村的方言,初夏给周飞扬编的方言手册,被周飞扬送给了赵商祺,赵商祺学得很快,再加上他爸是白云村的人,也许是母胎里带来的故土基因,所以几天后,他就能说一口流利的本地方言了,当他方言直播卖茶时,下面还贴心地打上普通话字幕,然后根据外国朋友的建议,甚至有英文字幕!这英文一出现,整个直播立马与国际接轨,显得高大上了许多。 这样,顾客看他的直播,觉得有意思,即保留了原汁原味的土和村,又洋气是时尚有文化有深度。他们哈哈笑着观看的同时也能明白茶的品味成色价格等等;当赵商祺发现,在茶园直播会大量增加他的人气,作为城里人最爱看的就是农村的各种自然风光,田间地头,花草树木,河流大山,小猫小狗,所以有很多农村的up主成了网红,赵商祺就直接把直播开到了茶园,开到了茶叶加工厂,开到了茶叶仓库。 这样,白云村的茶叶销量,在赵商祺的直播电商的加持下,销量开始节节攀升,一百盒卖出去了,一千盒卖出去了,一万盒卖出去了! 周飞扬实在太高兴了!立马召集村里的年轻人,让他们向赵商祺学习,纷纷在茶园在加工厂在仓库开如搞直播卖茶。 赵商祺不但是一个聪明的电商,还很擅长搞培训当老师,因此,村里的年轻人对于直播上手很快。总之,短短一个月时间,白云村的电商团队,由赵商祺一个人,变成了一群人。 也因为如此,茶叶销量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 很快的,白云村隶属的临江市市长在高山镇的镇长陪同下带着市里电视台的记者来了,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白云村,就是因为白云村的茶叶卖出了名气,卖成了网红。 赵商祺和周飞扬作为村xx热情洋溢地接待了他们。 胖胖的市长亲切地伸出手,给了周飞扬和赵商祺一个同志式的微笑,对他们说道:“你们好,我姓傅,是正市长——” 赵商祺和周飞扬互相对望一眼,回了傅市长一个同志式的微笑,异口同声很有默契地招呼道:“市长你好!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傅市长看了看白云村一望无际的茶园,满意地点点头,对他们感慨道:“唉呀,听人说,赵村长在网上直播卖茶,已经有五十万粉丝了,作为市长,我超羡慕你呀。想到我下面的村里有这样年轻有为紧跟时代的年轻村长,真是激动啊,所以立马带着市电视台的记者来了。” 眨眼间,摄像头,美女记者的话筒对着赵商祺。 赵商祺是场面人,哪把这种地方台的记者放眼里,因此,压根不怯场,他信心十足地说着官方语言:“我们白云村的茶叶特别好,作为基层干部,一定要为老百姓做实事,做好事,要紧跟时代,不忘初心,勇于奋斗,砥砺前行!所以我想到了直播卖茶这个方法——” 总之,洋洋洒洒,落落大方,顺便还借着电视台采访的机会,宣传了一把白云村的茶叶,等傅市长一行离开的时候,周飞扬还体贴地每个人送了几盒茶叶。 赵商祺作为一个年轻的90后,高大漂亮,时尚潮流,而且是留美博士,会英语法语多国语言,皮肤白净,气质文雅,这样的人,当了贫困村的村长,这样强烈的对比,让他显得非常的特立独行。 可以说,古往中来,中国的基层,就从来没有出现过赵商祺这样的村长!因此,作为史上第一个洋村长,赵商祺火起来,红得铺天盖地,红得发紫,简直是必然的。 有了电视台以及报纸的宣传,再加上赵商祺各种火的潜质,白云村的茶叶销量更好了,很快的,第一批秋茶全部加工完毕纷纷卖光,第二批秋茶开始加工了。 但是问题随之就来了,就像白天过后必将是黑夜一般。 第九十六章 癌症转移 (九十六) 赵商祺沉迷于他的网红直播卖茶之路,那么年轻英俊的村长,还是留美博士,长得像韩国男明星,而且是北京大老板的儿子,名副其实的富二代,这些外在的加持,都在为赵商祺这个“村长”助攻,它们如同光环,让赵商祺在直播电商的市场里,显得那么样特立独行,与众不同,闪闪发光。 可以说,像赵商祺这样的村长,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再怎么低调,也掩示不了他的光辉。古往今来,可只有这么一个,真是空前绝后。大家都看惯了土包子村长,突然来了一个那么年轻那么时尚还懂洋文的村长,因此,关注度空前高涨。 赵商祺带货惊人,白云村的茶叶销量持续攀升,他的人气也水涨船高,粉丝数很快就要突破百万大关了! 简直像明星一样哩。 赵商祺看着近一百万的粉丝,他的成就感和存在感都达到顶点。据说,一个人有七万粉丝,其影响力就相当于一份地方台的报纸了,那么,他有一百万的粉丝,那宣传力,号召力,简直无法用笔墨形容呀。 可以说,活了二十多年,他的人生从来没有做成功一件事情,在他父亲的眼里,他是一个混吃等死的二流子,一事无成的废物;在他母亲眼里,他是永远长不大的巨婴,只会花钱的妈宝;在他那些前女友眼里,他是一个玩世不恭的花心大萝卜,撒谎成性的骗子;在他那些大学同学眼里,他是一个毫无本事靠着出身和背景混日子的傻鸟! 所以,在此之前,赵商祺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loser,活得很失败,直到他遇到了网络直播,直播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光,照亮了他原本迷茫的人生。他成了网红up主,摇身一变,成了紧跟时代潮流的成功人士,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他成了一个有用的人,新的生活如同崭新的红地毯,在他面前铺展开来,他有了利,也有了名。 在直播的时候,他如同荣耀王者,一呼百应,应者云集,网友们在电脑手机那端津津有味地观看他的直播,他们给他点赞,三连,关注,给他刷火箭,刷游艇,刷飞机等等。 这样的感觉真是赛神仙! 而且白云村也收到了实实在在的利润,那堆积如山的茶叶,原本担心卖不出去,新茶变陈茶,可是在赵商祺的直播下,那座堆积的大山奇迹般地在慢慢变小变小,最后全部消失! 白云村的头炮能够打得如此响亮,他赵商祺是百分之百的大功臣啊! 所以赵商祺整个人都沉浸在直播里,飘飘欲仙。每天见到他的人,有时候发现他红着眼,那是因为熬夜直播,有时候发现他衣衫不整,头发像女人似地长,因为他太忙了,忙得不爱收拾自己。 有一次,他一天开了五场直播,一个直播要三个小时,中间去厕所的时间都没有,甚至喝水的功夫都抽不出来,五场直播下来,他像哑巴似的说不出话,直接晕倒在地。在村卫生诊所醒过来,又立马开始下一场直播,都忙得没有时间在诊所里休息一两个小时,他甚至忙得没有时间去白云村小学追初夏了,尽管他的心里仍然狂热地爱着初夏。 这一天,他忙着直播,电话突然就响了起来。赵商祺在直播的间隙瞄了一眼手机,发现是他父亲打来的,老头子已经快两个月没有主动给他打电话了,不过他仍然在生他的气,因此,像从前一样挂断了电话。 现在的父子之间,俨然隔了一堵厚厚的墙。 很快的,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又利用直播的间隙看了一眼,这次是他母亲打来的,他仍然没有接电话,随便掐断了。 接着微信响起“叮叮”的声音,那是有信息进来的声音,赵商祺拿起来一看,不由傻了眼,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停止流动了,眼睛睁得碟子大,视线再也无法回到直播镜头前,因为信息是他母亲发来的,简短的几个字“你父亲癌症转移了。”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大脑一片空白。几分钟后,赵商祺清醒过来,立马关了直播,然后找到母亲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了,是许慕青的哭声,赵商祺急道:“妈,你先别只顾着哭啊,你先告诉我,医生怎么说的?!” 许慕青想止住哭声,可是怎么也止不住。手机里充斥着撕心裂肺的痛哭声。这个时候,他父亲的声音响了起来,很平静:“医生说,肝癌转移到肠子处了,变肠癌晚期了。没有手术的价值,让我该吃吃该喝喝,有什么心愿没达成的,尽快去达成。” 赵商祺都征住了,上次离到北京的时候,他还在和他爸吵架,老头子坐在他的董事长办公室,仍旧像从前那样威风凛凛,铁腕专权,没想到很快就要—— 可是他面对死亡,居然如此平静。视死如归的感觉。 赵商祺只觉得自己十分混账!一个彻头彻尾的不孝子!明明知道父亲身体不好,却还在跟他置气,几个月不搭理他,现在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涌出了眼泪,哽咽说道:“爸,我马上回来——”愧疚感和自责感如同潮水一般向他涌来,几乎让他窒息。 “不用了——”赵震东的声音一如继往的温和,他慢慢地说道,“我打算来白云村,你在村里等我就好了,大概明后天就到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赵商祺都傻了,怎么父亲病得快死了,不去医院寻找活命之道,却要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还有,他和他爸赌气几个月没联系了,他爸怎么知道他还在白云村,难道村里有他爸的眼线?! 赵商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心中升起阵阵迷雾,他只知道他父亲母亲马上就要来了,那么,等到父母来了再说吧。他会第一时间劝说他们回北京,带父亲去最好的医院治病,哪怕要去美国英国法国,他都带他去,只要能把父亲的病治好! 第九十七章 大老板返乡 (九十七) 赵震东要衣锦还乡的消息,老村长赵槐庆最先知道,他激动万分,手舞足蹈,急着去茶园找周飞扬,结结巴巴地告诉他:“飞扬,大路,大路要回乡了!” 周飞扬为了第二批第三批秋茶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一时间没想起来大路是谁,他在采摘茶叶的机器轰鸣声中,对老村长大声问道:“叔,大路是谁?” 赵槐庆激动不安地原地转着圈,一张皱纹密布的老脸像冬天的太阳般发着红光,最后拉着周飞扬到了一处比较安静的地方,拍着手满心欢喜地对他笑道:“大路,就是赵商祺的父亲!赵震东!北京的大老板!之前给村里捐了五百万,他明天要回村了,就明天!” 老槐庆激动得脸泛异彩,眼睛像星星般闪亮,他感慨着说道,“大路啊,自从十八岁离开家乡,后来成了大老板,却再也没回来过,现在想想,大路和我年纪差不多,快七十的人了,现在将近有五十年没有回过来了,飞扬,你说,一个人他怎么能五十多年不回老家?!”老槐庆喃喃地念着,眼泛泪花。 对于别人来说,赵震东是赫赫有名的大老板,有钱人。对于赵槐庆来说,赵震东就是赵大路,是和他一起长大,同穿一条开裆裤,在树上掏岛窝,在水塘里摸鱼,在河里游泳,在地里烤地瓜的好兄弟。 往事并不如烟,青年人看人生看到的是长长的未来,老年人看人生,却是长长的过去。 周飞扬明白过来,茶园那边有工人要找他,隔着距离冲他大声喊叫着,他便说道:“叔,既然是商祺的父亲,那么叫商祺接待好了。” 老槐庆点点头,对他问道:“那么,要不要像第一次那样,拉横幅献花敲鼓唱歌什么的?”他思想着儿子来了,他们村热情接待,如今老子回乡了,那更是要高规格接待,最好搞百十发响炮,或者是冲天的焰发啥的。 周飞扬苦笑一声,对老村长疲倦地说道:“叔,现在茶园的人手不够,哪有时间去欢迎大老板,到时候,我给他随机献一束花唱一首歌吧。” 赵槐庆也知道周飞扬为难,他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有十八个小时扑在茶园里,现在村里忙着茶叶的事,确实腾不出人手,他点点头,只好去找赵商祺。 商祺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只是对他父亲突然要来白云村感到奇怪而且他因为知道父亲的癌症转移了,所以心情也不好。 胸腔里沉甸甸的,仿佛灌满了铅。 当老村长问他要不要搞一些欢迎仪式时,赵商祺说道:“不用了,槐庆叔,我爸他不喜欢这些虚的东西,我去机场接一下就好了。” 赵槐庆只能沉默了,内心还有些失落不安。 不过周飞扬虽然忙得焦头烂额,第二天,还是一身正装,和赵商祺老村长一起,到长沙黄飞机场去接了赵震东。 “吃水不忘挖井人”白云村有今天,与赵震东捐献的五百万有关,所以他不能太过无礼。 在黄花机场,赵震东与赵槐庆抱头痛哭,赵商祺和周飞扬两个年轻人傻站在原地,倒是为着两个老男人的兄弟情谊感动了一把。 赵震东没有带随从,只有许慕青一路同行。刚下飞机,看到接机的儿子,许慕青就凝望着他,流着泪说道:“儿子,你黑了瘦了。” 为了让父母开心,赵商祺立马强颜欢笑,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他成功的电商直播之路。 末了,赵商祺看着他爸,笑道:“爸,你看,你希望我快速成长,我现在如你所愿了吧,我再也不是从前的我了,我已经找到我人生的定位和目标!” 但是,儿子的成功并没有让赵震东多高兴似的,他很沉默,从机场回白云村的路上,他只看着车窗外面一闪而过的风景,仿佛不愿意任何人打搅他似的。 赵槐庆陪坐在他身侧,两个老男人,自始至终,一直紧紧地握着手。 从长沙到白云村,赵震东的眼泪就没干过。他变得像一个女人般爱哭,眼泪像一条小河,在他黄得如同牛皮纸的老脸上静静流淌。 往事并不如烟。 这次回来,他就是为了完成最后的心愿。 当他们从长途汽车上下来,赵震东站在村口的土地上时,拄着拐的他,不由老泪纵横。他想念了半个多世纪的故乡,如今终于见着了。 他的身体簌簌发抖,他的泪流了满脸。 这个时候,是白云村小学放学的时间,孩子们背着书包三三两两地走在路上,看到赵震东,就好奇地看着他,对他微笑着指指点点。 赵震东百感交集,以前读古人的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髦毛摧,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他不懂其中的况味,可是此时此刻,他全懂了!村里的小孩已经都不认识他了。他成了客人,成了外地人! 他离家已经半个世纪了!他父亲死的时候,他不在,他母亲死的时候,他没回来,他姐姐出嫁的时候,他不在,他弟娶亲的时候,他没回来,他心爱的姑娘现在在何方,是死了还是活着?他都不知道! 他很后悔,很懊恼,为什么这么多年,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为什么不肯回来,一定要走到生命的尽头,知道时日无多了,才有机会踏上这片他深爱的土地?! 赵震东陷在深深的懊恼里。 这个时候,初夏也从白云村的小学走出来,反身关上校门,回外婆家去做晚饭。 现在是秋天的十月份了,枫叶红似血,银杏的树片一片金黄,整个白云村如同画家打翻的颜料盒,缤纷夺目,好看得无法用笔墨形容。 初夏梳着两条麻花辫,头发黑亮厚实,麻花辫显得很美丽。她的手里拿着几本书,静静地走在回家的村路上,她仍然穿着外婆给她亲手缝制的土布衣服,深蓝色的布料,上面绣着白色的小花,秋风灌进衣袖和裤管,她就有种飘飘欲仙临风而去的样子。 当她出现在赵震东的视线时,赵震东就呆住了,他仿佛被魔法定住了一般,睁大泪眼,看着初夏,那徐徐向他走近的姑娘,可不是当年的她吗?! 时光仿佛静止,空间好像定格,然后,几分钟过去,一切都在倒流,就好像蒲公英可以重新回到枝头,孩子可以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急奔向东的河水可以倒流到源头,赵震东突然开始伸出手,跌跌撞撞地向初夏急急走去,嘴里喃喃地叫着:“小囡,小囡——” 四周的人看到这一幕,都快疯了!如果再不阻止,赵震东就要将初夏紧紧抱在怀里了! 初夏也被眼前的情形吓得停止了脚步,老人眼泪纵横,衣履光鲜,和赵商祺有点相像,他是谁? 许慕青涨红了脸,愤怒如同风暴在她的心头旋转着升起,为什么死老头对这个老家念念不忘,原来在这里养了这么小的一个情人?! 赵商祺面色发白发青,他恐惧地心想,他爸肯定不知道初夏是自己心爱的姑娘,再不阻止,公公就要抱未来的准儿媳妇了!因此,赵商祺和周飞扬几乎同时冲了出去,如同两座山,拦在了赵震东和初夏面前。 赵震东挥着手,对他们大喊道:“让开,让开,这是我的小囡!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她了。小囡,你过得还好吗,你知道吗,我生病了,快要死了,对不起,这么多年,我把你丢在这里,没有回来看你——” 初夏张了张嘴,呆住了。小囡是谁? 当大家都傻眼的时候,老村长一个箭步站了出来,他拉住赵震东的手,对他大声提醒道:“这不是小囡啊,这是初夏,小囡是初夏的外婆!” 赵震东才清醒过来,看了看初夏,又低头看看自己皱纹密布的双手,伸手摸摸自己已经一片灰白的头发,他恍然明白过来,不是时光倒流,而是他认错了人,他已经老朽不堪,时日无多,他的小囡肯定也成了一头银丝的老太婆了。 他苦笑一声,对老村长伤心地说道:“槐庆你说得没错,我糊涂了,你刚才说这姑娘是小囡的外孙女?” 赵槐庆点点头,看了赵震东一眼,叹一口气,说道:“对, 不怪你认错,初夏和小囡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我有时候也会认错,唉,先进村吧,以后我再对你慢慢讲。”赵震东让开路,初夏如同吓得惊惧交加的小鹿,夺路而逃。 两个老人颤微微地进村。 赵商祺周飞扬还有初夏,三个人年轻人傻站在一起,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脸的迷惑不解,上一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好像处在五里雾中? 第九十八章 我想结婚了 (九十八) 当老村长赵槐庆陪着赵震东在白云村四处参观时,赵商祺陪在他母亲许慕青身边。 虽然经过周飞扬的努力,白云村的生活条件有了很大的改观,可以说已经非常宜居了。而且现在是秋天,风景秀丽,枫叶红如血,银杏灿似金,野菊花香得无比复加,如同浓雾一般弥漫在整个白云村的上空。每家每户的屋顶上,都在秋晒,竹织的大竹盘子,如同一张张饭桌,盛着红辣椒黄玉米等农产品,好看得就像一幅幅画。 可是作为有钱人的老婆,许慕青无法适应这里的生活,贫穷落后肮脏闭塞。她现在适应不了,将来也适应不了,总之,格格不入,让她呆在白云村,就了像让鱼在沙漠里生活。如果不是老公癌症转移,活不了几天,唯一的心愿就是回老家看看,她肯定不会陪他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 此外,许慕青还有一份深深的好奇,那就是,为什么回老家看看,成了赵震东唯一的心愿?这个老家到底藏了什么人,藏了什么样的故事? 所以,许慕青虽然百般不愿意,也陪着陪着老公来了。 此时此刻,到了白云村,她感觉自己站在秘密的边缘,马上就能找到答案了。不过虽然理智上来了,但是情感上,在看到白云村的偏僻落后时,她还是皱眉头了。 她讨厌这个地方,几乎一刻也不能忍受,希望尽快回北京城。 许慕青住在村委会的宿舍里。当时盖新的村委大楼时,周飞扬多盖了一层,作为外宾的住所。总共有六间客房,就是考虑到以后有外面的人来村,要在村里长住,会有住的地方,名字就叫“村委会招待所”。村委会招待所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水泥地板,刷着白墙,床上铺着蓝色的棉布床单,还有椅子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台电视机,比起隔壁那些村子,白云村绝对算是高规格的招待所了。 赵商祺就住在许慕青老两口的楼下,方便随时照顾父母。当时许慕青一个人在宿舍,静静地想着心事,人活到她这个岁数,已经渐渐明白,孤独是人与生俱来的命题,孩子在身边也只有十多年的缘份,至于老公呢,更是半路上认识,然后多半因为疾病意外离去得比自己早,现在的许慕青,把很多事情都看淡了。 看淡世事的她,对任何事都能做到心平气和。 赵震东回到白云村就好像变了一个人,跟着那个老村长转得早就没影了,也许是见他从前的情人去了。 许慕青一个人在房间发呆,如果不是老公已经癌症转移,活不了多久,她肯定会生气然后走人。 但是因为他的病,现在,则凡事看开点吧。 赵商祺捧着一杯香气浓郁的菊花茶到母亲房里,对她亲热地撒娇笑道:“妈,您喝喝,我们白云村的秋茶,高山茶叶,配了白菊花,非常的香,非常的好喝!”他在直播平台做直播卖的最好的茶就是这款茶。 许慕青爱好喝茶,北京的好茶楼都喝遍了,红茶白茶绿茶黑茶等等,两万一斤的茶叶也喝过,所以听儿子说是好茶,便如同瘾君子似的接过来,先是深深的闻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抿了一口,细细地品了品,斯文地说道:“嗯,还不错。” 听到母亲的肯定和夸奖,赵商祺眼睛都亮了,如同天上的星星,惊喜道:“妈,你可是喝茶的专家啊!你说好就是真的好,这说明我们白云村的茶园前途无量!” 许慕青笑了,慈爱地看了儿子一眼,对他说道:“你在网上直播卖茶,我都看了,我也在网上下了几单,还叫我的朋友都买了。”不但是看了,而且反复地看了许多遍,儿子成长迅速,她又意外又欣慰,也曾偷偷地抹过许多眼泪,不过是高兴的眼泪。 听到这里,赵商祺心中一暖,整个人如同瞬间充了电一般,精神十足。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没想到,母亲远在北京之遥,虽然他在和她生气,她却仍然在关心他,并且在尽着自己的心力,支持他的事业。 赵商祺坐在母亲身边,感动地说道:“妈,以前是我不对!我怪爸像编排一个木偶似的编排我,欺骗我,所以不理你们,但是现在,我也明白了,你们只是希望我快点成长起来。” 许慕青笑笑,拍拍儿子的肩膀,对他欣慰说道:“孩子,你明白就好。这几个月,你确实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看你比从前懂事多了,所以,来这个白云村,还是起到了作用。” 赵商祺笑道:“妈,我告诉你,我的直播事业现在是如日中天呢。我终于找到了自己擅长的行业,妈,等以后我赚了大钱,我给你在美国西雅图再买个别墅,那里空气好风景好,别墅也便宜——”赵商祺说这话时神采熠熠,整个人焕发着光彩。 许慕青有些迷惑不解,思量了一会,对他说道:“直播卖茶真的这么赚钱啊?我总感觉有点不靠谱,唉,时代变化太快,我老了。再说了,你爸这病啊,估计活不了多久——”说到这里,许慕青眼圈一红,声音哽咽了。 相伴了大半生的人,突然被死神宣判了死刑,马上要撒手离她而去。虽然她已经明白人生而孤独死也孤独的道理,但是要想适应没有老伴的生活,恐怕要很长时间。 赵商祺也不好受,内心也害怕,他立马抱了抱母亲,轻声安慰道:“妈,医生的话也不全信,我打算在村里呆几天,就带爸去美国看看,也许,根本没什么大问题。” 许慕青摇摇头,绝望地道:“没用的,来白云村之前,我们去过美国,也去过法国,英国,全世界最好的医生都看遍了,结果都一样,现在就想让你爸了结心愿,最后的日子让他过得开心点。”。 如同五雷轰顶,赵商祺内心针扎一般的难过,没想到父亲的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想了想,看了看眼泪如同断线珍珠的母亲,为了让她高兴,他微笑说道:“妈,我现在很想结婚。” 什么?许慕青惊得睁大眼睛,都忘了为老公的病难过。 赵商祺得意地晃晃脑袋,微笑说道:“因为我找到了自己最中意的姑娘。”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初夏的模样,心里像食了蜜一样的甜。虽然那丫头还没同意作他女朋友,但是他追女人,从来没有失败过,所以现在告诉母亲也没关系。 许慕青呆了呆,继而擦干眼泪笑起来,对他问道;“她在哪?”如果让老头子在逝世之前看到儿子结婚成家,他也会开心。 赵商祺脸红如熟透的桃子,害羞地笑笑,对许慕青轻轻地说道:“就是你们下车时,在村口看到的姑娘,叫初夏,初心的初,夏天的夏。” 什么?居然是一个村姑!她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当时老头子让儿子来农村历练历练,她最担心儿子找一个乡下女人作老婆,结果! 许慕青脸上的笑容如同进了冰箱的鱼,给冻住了,她立马受烫般的站起来,严厉地说道:“不行,坚决不行!” 赵商祺急了,也跟着站起来,解释道:“妈,怎么不行?你别看她在白云村,我不也在村里吗?还有周飞扬,就是我们村的小周xx,他也是上海的公务员,985,211大学毕业的,哪一个差了?妈,我告诉你,初夏是北大研究生毕业的,前几年在北京工作,我那个好哥们,李蔚,不是经常来我家找我玩吗,你见过的,他也喜欢初夏,我好不容易和让他们两个分了手,现在才有了机会——” 许慕青气得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老公癌症转移活不长了,儿子又要娶一个乡下女人,以后集团谁来管?都是一个未知数!她想着她怎么这么命苦!许慕青面色铁青,握紧双拳,咬牙道:“总之,我死都不会同意!” 赵商祺也是一个很刚烈的人,立马咬牙赌气道:“妈,你不同意,我也只和她结婚,你不同意,我这辈子就打光棍!” “胡闹!”一个声音打雷一般的响起,是赵震东的声音,赵商祺和许慕青回过身来,就发现不知何时,赵震东已经回来了,脸黑如锅底,赵槐庆陪在他的身边。 赵商祺对他父亲不解地问道:“爸,怎么胡闹了?” 老村长叹口气,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如同一团乱麻,他对赵震东解释道:“大路,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商祺的想法啊,你不要怪我。” 赵震东只觉得喉咙口一阵腥甜,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他大声道:“初夏是你的亲侄女!” 什么?!商祺的眼睛睁得碟子大,身体摇摇欲坠,如同经历地震海啸,他面色苍白如粉笔,结巴地说道:“爸,你,你在开玩笑吧!” 老村长叹一口气,无奈道:“唉,商祺,你爸没有开玩笑,你有没有想过,初夏她外婆为什么对你那么好?” 第九十九章 叔和侄女 (九十九) 赵商祺只觉得自己快疯了!他的脚下仿佛踩着棉花,世界在他的面前旋转,整个人如同跌入了深渊。他笑了笑,不相信地说道:“怎么可能,爸,槐庆叔,你们开玩笑,我和初夏年纪差不多,怎么可能我是她叔,她是我侄女。”声音如同身体往外渗出的血。 想到叔叔和侄女的关系,赵商祺的嘴唇如同含了滚烫的热油哆嗦起来,不可能,绝不可能的! 赵震东叹口气,如同一个空空的面口袋,在椅子上缓缓坐了下来。许慕青也受到刺激,睁着茶杯大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老公。 房间里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是从前,她知道他在外面有一个女人,她肯定会气疯,找他拼命,可是现在看到他命不久矣,愤怒和痛苦也淡却了许多。大概所有的爱恨贪嗔,在沉重如大地的死亡面前,都轻如鸿毛,算不了什么吧。 但是,自己儿子喜欢的女孩,居然是自己老公和别的女人生的孙女?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太过震惊,许慕青都不会生气了。 赵震东陷在往事的回忆里,对许慕青缓缓说道:“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在老家有没有一个女人吗?现在我就告诉你,全部告诉你,我现在要死了,在死之前,我必须了结这桩心愿!” 许慕青聋子哑巴似的没有吭声。 赵商祺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团团转,他笑了笑,又笑了笑,说道:“爸,你别说别的,你快告诉我,我和初夏到底是什么关系?”房间里仿佛氧气不够用了,他感觉自己呼吸困难。 他现在理清了思绪,慢慢感觉到有些害怕了,恐惧如同潮水般向他袭来,让他窒息。他爸的老家是白云村,以前,老村长救过他爸的命,所以他爸在白云村有亲人,比如五叔赵水塘等等。 除了五叔之外,有其它亲人也可以理解,所以,初夏和他是亲戚关系,也是极有可能的! 此外,老村长的话提醒了他,初夏的外婆确实对他特别好,好得古怪。他第一次进村,老太太看到他就直掉眼泪,后来更是像疼爱自己的孩子一般疼他,他一直误会她想让他当初夏的上门女婿,可是有一次,他当着外婆的面调戏初夏时,外婆却非常生气。当时他不明白老人为什么大怒,现在老人的生气却有了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他和初夏是亲戚关系,所以,他们绝对不能在一起! 想到这里,恐慌如同温度计里的水银,慢慢到了赵商祺的喉咙。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开始颤抖起来,赵商祺只好将两只手握成拳头。 好像所有的拼图都找到了,一幅崭新的图画出现在他面前。 老村长同情地看了一眼赵商祺,对他解释说道:“这农村的辈份就是这样,村里有好几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要冲三四岁的小孩叫叔叫婶,还有叫奶奶的呢。” 赵商祺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的身体摇摇欲坠,面色发白,嘴唇发灰。 赵震东身体针扎般的难受,他急促地喘着气,对赵槐庆说道:“槐庆,你把当年的往事说说吧,我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话了。”今天,为了避免儿子泥足深陷,与自己的亲侄女做出什么不伦之事,必须把所有的尘年往事说清楚! 赵槐庆点点头,在一把椅子上坐下,赵商祺替他爸拍打着心口和背部,赵槐庆说道:“商祺啊,当年,你爸家里穷,一家八口人,却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就穿裤子,其它人则光着屁股呆在家里,穷到这份上,是我们村最穷的人,你爸长得模样好,人又聪明,和村里的小囡谈起了自由恋爱,但是后来这事闹大了,全村的人都知道了,小囡家嫌弃你爸家穷,兄弟姐妹多,不同意女儿嫁给你爸,就把女儿许配了别人家,你爸一时想不开,气得投水自尽,被我救活了。” 原来如此,赵商祺明白过来,心想原来他爸当时要他进村找一个叫赵槐庆的人,然后给他磕头,是这么一个原因,爸因情自xx,被老村长救了。 赵震东仿佛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老泪纵横。对于他来说,到了老年,时光推移像山一样沉重。可是回想一生,时间却短暂得仿佛一道闪电,年轻时的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老村长也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缓缓说道:“我劝你爸看开点,人家嫌你穷,你就变成有钱人,所以你爸省悟过来之后,就离开老家,出去打工了,后来成了北京的大老板。” 原来如此,赵商祺点点头,许慕青也直了直身子,她现在更加大度平和了,因为这个老家的女人,是在她认识赵震东之前出现的,属于他的初恋,人一辈子都忘不了初恋,所以她也就释然了。 再说了现在人都老了,绿鬓红颜全部成了白发苍颜,所以更加没什么好计较的。 第三呢,她最害怕儿子娶一个乡下女人,现在儿子发了疯般喜欢的女孩是个乡下女人,但同时是他的亲侄女,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可能,所以,她的紧张和焦虑,也就瞬间消失了,就像一阵烟,风一吹就散了。对于她来说,初夏是赵商祺的亲侄女,要叫自己奶奶,她很高兴。 接下来,赵震东开腔了,他看了看老村长,又看了看许慕青,对他们慢慢说道:“我在北京安稳下来,大概用了三个月。我找到一份工作,可以养活自己,我租了房买了生活用品,就第一时间就给村里写信,联系老五,结果呢,你五叔嫌弃小囡家,就骗我说,小囡在我离村的第二天就嫁给别人家了,我一生气,就再也没有联系村里了。” 赵商祺呆了呆,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爸和五叔之间有那么大的嫌隙,原来,当年,五叔做得不厚道,欺骗了他爸。因为他的一句话,拆散了一对深爱的恋人。 赵震东缓缓地说道:“我一心一意在外面打拼,只想发财报复村里人,十年后,赵槐庆联系到我,告诉我,小囡并没有嫁人,她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悔了那桩婚事,一心一意等我回村,她还怀了我的孩子,是个女儿,她一意孤行地生下她,并且离开娘家,独自带着孩子,但是那个时候,我已经娶了你妈,有了你,一切都回不去了,我又生气又难过,恨极了赵水塘,我给赵水塘打电话,水塘说因为小囡家看不起人,小囡家坏,不想让我和小囡家结亲,好马不吃回头草,更何况我成了北京的大老板,我不理睬他,也不听他解释,这一生,我都没有消掉这口恶气,你五叔这个人,非常的自私霸道专权,我当年那么信任他,他却毁了我一生的幸福,让我错失一生的挚爱!” 原来如此,赵商祺现在也明白他爸和五叔不和的原因。 赵震东因为说话太多,体力跟不上,开始剧烈地咳嗽。 赵槐庆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慢慢道:“小囡一直带着女儿独自过活,再后来,她女儿和她一样命运悲苦,在十八岁时认识一个男的,怀了初夏,但因为生产时难产,死了,她男人看她死了,就把初夏丢给小囡,自己另外娶了一个女人,一家人都到外面去打工了,几十年没回来,所以初夏是她外婆带大的,震东,初夏是你的亲孙女,是商祺的亲侄女,你应该去认这门亲事。” 赵槐庆的话音刚落,“不!”赵商祺突然惨叫一声,发疯一般冲了出去。 他一见钟情念念不忘的姑娘, 居然成了他亲侄女!他受不了这个刺激! 许慕青吓得立马追出去,对商祺的背影喊道:“儿啊,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她担心儿子受不了刺激会寻死。 赵商祺在前面像个疯子一样的跑,许慕青在后面追,哭着对他道:“你爸现在得了这个病,你又要寻死觅话,如果这世上只剩你妈我一个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赵商祺漫无目的疯跑了半个小时,渐渐跑得累了,停了下来,许慕青一直不放心地在后面跟着,像条尾巴似的,劝说着他,因为年纪大,跟不上年轻人的步子,她已经大汗淋淋,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商祺转过身,抱着母亲,对她奄奄一息地说道:“妈,你放心吧,我不会自xx的,但是我,不会是从前的我了。” 许慕青就吓得呆住了。 儿子的话,充满了看破红尘的味道。 第一百章 茶园出事了 (一百) 赵震东作为北京的大老板,来到白云村,按理来说,为了引来大老板投资,周飞扬应该时先陪在赵震东左右才是。 但是,茶园出事了,茶叶的质量出了很大的问题!一夜之间,坏消息仿佛雨后的春笋,淘宝天猫京东拼多多十几家茶叶店,如同洪水似的,出现了许多差评。 一个差评毁一家店,更何况是几十上百条差评! 第二天,当周明苍白着脸颤抖着声音告诉周飞扬这个结果,周飞扬还很迷糊,一时之间,他没有想到事情的严重性。 周明晃动着周飞扬的胳膊,眼里布满血丝,对他大声疾呼道:“不是职业差评师打的,是真正的差评,小周xx,我们的茶叶出问题了!” 茶叶出问题了?如同晴天霹雳,周飞扬呆了呆,瞬间清醒。他对周明试探着问道:“会不会是个别有问题?” 那个时候,虽然接收了这个消息,但他仍然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好消息来了,会事先有人给你露个口风,可是坏事情来了,却是从天而降,突然“咣当”一声砸下来的,让人一点准备也没有。 “不可能,这批茶叶全部是五天前发出去的,十几家网店发货的时间一样,我查了,是同一批茶叶!” 周明的话如同五雷轰顶,周飞扬震了震,彻底清醒过来,对周明吩咐道:“快,带我去看看!” 他和周明马不停蹄地跑到村里的电商工作室,两个人坐在电脑面前,浏览了十多家网店的评价。 现在实体店生意不好做,虽然全国各个实体茶叶店铺货了,但是到现在为止,最先看到利润的反倒是网店,所以白云村的茶园,渐渐把业务的重心放到了网上。 也就是说,网上的评价,非常重要,差评好评简直关系到白云村茶园的生死存亡! 周飞扬颤抖着手指打开网店,找到评价那一栏,屏住呼吸,心惊肉跳地开始查看差评,没错,这些差评,仿佛一夜之间生出来的,它们仿佛黑潮一般,向他涌过来,让他几乎窒息,一条差评就关系着一家网店的生死存在,更何况,现在每家网店基本都有十几家差评!它们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眼睛。 有的客户评价“这是我三十多年来喝得最难喝的茶!” 有的客户评价“难喝,太难喝了,一股死老鼠的味道!” 有的客户评价:“居然在茶叶里喝到了人的头发!”并且在图片那一栏,配了图,一杯茶叶水里,确实有一缕黑色的头发。 有的客户评价:“一泡茶,茶叶梗比茶叶还多!” 有的客户评价:“都是碎茶叶,质量明显大不如前。” 有的客户评价:“买茶叶送了几个臭虫吗,为什么茶叶里会有臭虫的干尸?”并且配了几张小虫子躺在湿湿的茶叶里的图。 周飞扬看着这些差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眼前阵阵火辣辣的疼,仿佛眼珠子在往外渗血,全身从头抖到脚。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周明站在他的身后,痛苦地告诉周飞扬:“不只在天猫店收到差评,在京东拼多多,其它的平台,都收到了恶评。” 周飞扬感觉自己的后背在疯狂地出汗,他的白云村茶园刚刚开始盈利,这个茶园饱含了他全部的心血,承载着白云村脱贫的全部梦想和希望! 现在这个梦要碎了吗? 看到茶叶一盒一盒卖出去,他已经在激动地畅想着,明年要扩大茶园种植的规模,引进白茶的加工工艺,因为白茶加工的工艺少,而且越陈越香,这样,做白茶的话,可以最大规模地减少成本,实现利润最大化! 没想到,这个节约骨眼上,却恶评如潮! 周飞扬哆嗦着手,全身筛糠似的抖,如同站在恶梦场,他打开京东的网店,唯品会的网店,还有拼多多的网店。在拼多多这个平台,因为平台给的福利政策多,他们卖的甚至比京东天猫便宜,可是仍然恶评如潮,甚至比天猫京东的恶评更多! 周飞扬的手心也开始疯狂出汗,额头上渗出黄豆大小的汗珠,他颤抖着嘴唇,对周明轻轻地问道:“有没有可能是差评师,他们是职业的,目的是为了讹钱?” 周明摇了摇头,痛苦地分析道:“我昨天晚上研究过了,如果是职业的差评师,他们的追评通常都在买到茶叶后来第一天到第三天出现,但是我们的店铺,追评的时间不一样,有的是一天,有的是两天,有的是三天,有的是五天,有的是十天。小周xx,我估计接下来的日子,差评会越来越多!” 周飞扬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额头上青筋直爆,他是80后尾巴上的人,甚至可以说是90后。对于80后,90后来说,他们是在网购的环境里成长的一代人,太明白差评对一个网店的影响了! 一个差评如同一枚炸弹,有时候会毁掉一个店,就算开店的人不在乎差评,淘宝和天猫却非常在乎,如果差评数到了一定的数目,平台会逼他们关店。 也就是说,到那个时候,一切就都完了。 对于所有开网店的老板来说,差评是洪水猛兽。 周飞扬只觉得自己两条腿不是踩在坚实的地面,还是浮沉的海面,面前的电脑也在晃动,他伸出手扶住桌沿,可是桌沿也好像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海面。 他的喉咙阵阵发紧,对周明吩咐道:“马上联系那些卖家,问清楚打差评的原因,如果他们想退货,全部无条件退货。” 周明鼓起勇气问道:“他们开了封,喝过了也全部退货吗?” “对,不管喝了多少,都全部退货!”周飞扬站了起来,心里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想到了赵商祺,他一直是他的左臂右膀,他非常有能力有见识,他是留美博士,他是白云村茶叶的销售冠军,他得去找赵商祺讨个主意。 周明对周飞扬问道:“如果他们不肯退货呢,我觉得他们是真正的顾客,他们对茶叶很失望,所以才会这样。” 周飞扬继续吩咐道:”那就问清楚他们差评的原因,如果要钱,就给他们退全款,如果要换茶叶就换茶叶,总之,满足他们的一切要求,目的就是消除所有差评。” 说到这里,周飞扬定了定神,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周明,我们是年轻一代,你我都懂得差评对一个网店生死存亡起着关键的作用!你我看着这些网店从无到有,粉丝从零到一个两个,到现在的几千,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明年我还打算扩大茶园种植的规模,无论如何,我们绝不能放弃,一定要找到问题的原因,然后解决它!”周飞扬说到这里,重重地在桌子上砸了一拳,然后转过身,大步走出房间,找赵商祺去了。 第一百零一章 居然出家了 (一百零一) 周飞扬急急回到村委会,心里油煎火烧地去找赵商祺。他扑了一个空,村委会只有赵商祺的妈许慕青坐在那里默默地掉眼泪,赵震东不在,赵商祺也不在。 无奈之下,周飞扬只好去找老村长。 现在茶园出了火烧眉毛的大事情,赵商祺却仿佛消失在空气中了。 幸好老村长在家,周飞扬把茶园出了大事的情况向老村长汇报了。赵槐庆是老年人,对于网店差评一片茫然,他想接受新事物,却无论如何接受不了,周飞扬只觉得像在对着外国人讲话,无能为力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几乎让他窒息。他心想,他现在最需要臂膀,可是很明显,跟不上时代的槐庆叔帮不了他。 赵商祺玩电商直播玩得风生水起,成了百万粉丝的网红,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赵商祺。他肯定有办法! 因此,周飞扬干脆对老村长开门见山地问道:“叔,你看到商祺没有,我找他有要紧事!” 老村长摇了摇头,想到赵商祺知道了他和初夏的亲戚关系,眼圈一红,喃喃道:“今天早上,那孩子受了刺激,一个人往村东头跑去了。” 受了刺激?周飞扬愣了愣,想着现在赵商祺一家在白云村团圆,他受了什么刺激?难道他也知道茶园出了大问题,客户在网上恶评如潮? 在老村长这里找不到答案,周飞扬只好往村东的方向去找赵商祺,碰到村里人就打听赵商祺去了哪里,有村民告诉他,看到赵商祺垂着头往山里面走去了。 白云山的山顶上有一座庙,叫做白云山寺。寺庙里有个老和尚,反正很多年过去了,那个寺庙一直存在着,那个老和尚也一直在那里,不知道他从哪儿来,也不知道他会向哪里去。 总之,白云村每个村民自打有意识那天起,就知道山顶上有一个这样的寺庙,如同盘古开天辟地一般古老的存在。 逢年过节,村里人要许愿,比如想发财,要求子,保平安,一家人身体健康,他们就全部到寺庙里去烧香。村民没什么文化,他们有的以为是一个道观,有的以为是个寺庙,有的甚至以为是天主教堂基督教堂,寺庙里的老和尚也不计较,来什么人就和他们说什么话,人家叫他道长他答应,叫他和尚他也点头,案头上,《圣经》与佛经同在,周末的时候,他会敲敲木鱼,村里的孩子到山上来领食物,一般也是周末,总之,古今中外的信仰融合得非常到位。 老和尚平时就靠守着那个寺庙,自己种点菜,卖点鞭炮和香火过日,日子过得非常清静,非常佛系。 周飞扬就进了山,爬了半天山,然后在那座寺庙里找到了赵商祺。 此时此刻,赵商祺已经跪在了寺庙里,被老和尚剃了一个光头。 看到这个情景,周飞扬几乎惊呆了,吓疯了!整个人差点石化,清醒过来之后,他伸出手,试图把赵商祺拉起来,对他大声喊道:“赵商祺,赵村长!你怎么变和尚了?现在村里的茶园出事了,出大事了!” 赵商祺却仍旧跪在地上,仿佛生根发苗一般,死活不起来,他用看破红尘的语气对周飞扬慢吞吞地说道:“我想不开,所以看破红尘,贩依我佛了。阿弥陀佛,出家人不理俗家事,施主请自便吧。”还像模像样的,挺那么一回事。 对于赵商祺来说,初夏是他的亲侄女,他是她的亲叔,这样的亲戚关系,如同一道万丈深渊,隔开了他和初夏,让他们还没有萌芽的爱情就彻底成为了不可能!所以他只有贩依佛门,才能解除痛苦。 那个老和尚听说自己亲手剃度的是一个村长,立马有些惊慌,对周飞扬结巴着解释道:“他一定要出家,起初我不肯的,可是后来,他加钱了。” 周飞扬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老和尚还在那里喃喃地解释:“他说让他出家给我一千块,我一个月卖香火也卖不到一千块。再说这么多年,我这寺庙就我一个人,真是太寂寞了,我想着多个人多个伴,也挺好——” 周飞扬眼前阵阵发黑,大脑一阵空白,整个人快被眼前这场闹剧弄疯了。这都火烧眉毛了,为什么赵商祺还在和别人胡闹!他打雷一般大声地吼道:“赵商祺,你他妈是村长啊!你有点责任心好不好!现在茶园出大事了,网店上恶评一堆,茶叶卖不出去,我们要关店了!” 赵商祺也不客气地大吼回敬道:“茶叶卖不掉关我屁事啊!我本来就不是为了白云村什么脱贫,我是为了初夏留村的!现在我爸告诉我,初夏是我亲侄女!亲侄女!这世上有他妈这样疯狂的事吗?!我心爱的姑娘,一见钟情的姑娘,最爱的姑娘,是我的亲侄女!”赵商祺红了眼,眼泪流了出来。吼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嗔念太深,不像一个出家人,立马双手合什,喃喃念道:“阿弥陀佛,嗔是心中火,能烧功德林,阿弥陀佛。” 周飞扬惊呆了,如同木头人一般傻傻站在原地。初夏是赵商祺的亲侄女,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他的脑子彻底混乱了,如同被人灌了浆糊。最后,不管他怎么劝说,赵商祺就是死活要留在白云山寺出家当和尚,顽强如钢,意志似铁。无奈之下,周飞扬只好一个人下了山。另想办法。 他早就知道赵商祺是一个特别不靠谱的人,现在他的行为,再次证明了他不靠谱,他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他,是他自己傻! 周飞扬咬着牙,一路狠狠抽打着自己的嘴巴,骂骂咧咧地下山了,他得马上去找周明,搞清楚那些客户差评的原因! 人生也好,事业也好,爱情也罢,亲情也罢,混到最后才明白,只有自己靠得住! 第一百零二章 真实的原因 (一百零二) 周飞扬马不停蹄地回到村委会找到周明。此时此刻,周明的脸如同蜡渣般黄,周飞扬对他问道:“电话打了吗,差评的客户怎么说?” 周明一脸沉重地回答:“有小部分愿意退款退货,删掉差评,但大部分客户,不愿意退款退货,他们说,必须如实评价,让其它的顾客不再上当受骗。”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周飞扬的眼睛睁了睁,身体摇了摇,在客户的心里,他的茶叶居然是骗人的玩意?!他倾尽心血做出来的茶叶,居然是骗人的东西?! 周飞扬仿佛吃了一记闷棍,面色苍白如纸,对周明哆嗦着说道:“我不相信,让我打一个电话。”他必须亲自联系客户。 已经是很多年没有受到如此大的打击了。 周明点点头,找到淘宝店铺上的最新一个差评,然后找到顾客的手机号码,给了周飞扬。 周飞扬颤抖着手指拨了过去,在等待电话拨通的过程中,他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紧紧屏住呼吸,他仿佛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这样害怕过! 但是他告诉自己,不能畏惧,不能逃避,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勇敢面对,找到真正的原因。一个人征服自己的弱点,就是伟大的起始。 电话响了七下之后,客户接通了,周飞扬立马鼓起勇气说道:“你好,我是白云村茶园的店长,看到你在我们店给了差评,所以打电话过来想了解情况。” 那个客户立马没好气地说道:“刚才不有一个人打电话过来吗?!问我要不要退款,说可以补偿,只要删除掉差评,我是那种把几百块钱看在眼里的人吗?我是职业差评师吗?你看看我淘宝上的账户,我是88超级vip好吗?”客户连珠炮的质问如同一记记重拳,让周飞扬眼前阵阵发黑。 他经营网店也有一段时间了,知道这些超级vip的客户,一般是网店的忠实粉丝,网购经历至少有二十年,他们平时能在网上购买的东西基本不在线下实体店购买。所以,真正是得罪不起。 因此,周飞扬后背开始疯狂地出汗,他定定神,对那个客户礼貌地说道:“你好,我们是真心实意做茶的人,给你打电话,主要是想了解茶叶差的原因,想听听你的意见。这样我们才有改进的可能。” 客户还在那头骂骂咧咧地说道:“你们这是电话骚扰对不对?我警告你们,如果打第三次电话过来,我就找天猫店小二投诉你们!”说完客户就要挂电话。 周飞扬原本是虚心请教,结果碰了钉子,他难过地解释说道:“对不起,真不是电话骚扰,我是扶贫村的村支书,我们种茶只是想带动全村人脱贫,明年就是小康年了——” 挫败感如同潮水般向他袭来,让他窒息。 那个原本要挂电话的客户突然停了下来,对他问道:“卖茶是为了脱贫?” 周飞扬呆了一呆,原本绝望的心又重新升起希望,他振作精神,对客户说道:“对,我们村是国家级贫困村,今年搞茶园种植,就是想带动全村人脱贫。”因为贫穷并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所以茶园在网上开店的时候,周飞扬并没有把白云村是国家级贫困村,急需脱贫的事情说出去,现在看来,种茶脱贫,仿佛是一条不错的宣传路子。假如能把极具东方神韵,如同水墨山水画的白云村风景发到网店,也许宣传效果更好。 顾客缓和语气说道:“你们脱贫,我们支持,都是中国人,希望各个省的老百姓都过得好,但是你们真心诚意想做茶的话,就要认真啊!我告诉你们,这喝茶啊,就跟抽烟一样,是有瘾的,一辈子的事情,所以做茶一定要做质量,做口碑!” 周飞扬心中一动,眼前一亮,客户的要求与他的初心不谋而合,他感觉到客户突然改变态度,诚心实意告诉他做茶的方法,他便静下心来倾听,并且示意周明拿了水芯笔和本子过来,一边听客户的意见一边做记录。 周明看到周飞扬寻找问题所在用心改进的样子,内心一阵羞愧,论到做事的细致和周到,他无论如何比不上小周xx。小周xx好样的,值得他好好学习。 客户在电话那头说道:“你们的茶是真的难喝,你听我分析:首先,我喝茶,一要闻起来香喷喷的,你们的茶叶,不管是我第一批买的茶,还是后来回购的,在香气这方面还是做到了。” 周飞扬心中感动,原来这是一个回购的客户,也就是说他们第一批茶叶是没问题的。问题出在第二批茶叶上。他用心记下笔记“第二批茶有问题,第一批没问题。”如同一个认真的小学生,更加凝神倾听。 客户继续说道:“我对茶叶的第二个要求就是要好看,一开始,茶叶刚泡时,要浮在水面上,几分钟后,它们就会纷纷下沉,落到杯底去,像水中芭蕾,杯中森林,你们的茶叶,第一批做到了,但是第二批是怎么回事?全部是碎茶和茶叶杆子!有的茶叶一泡就全部像石头似的沉在杯底,我还怎么看水中芭蕾?杯中森林?!” 周飞扬连声说了几个是,知道自己碰到喝茶的行家了,他飞快地做着笔记“第二批茶叶,碎茶和茶叶杆子太多。”他甚至还想着,今后可以把“水中芭蕾,杯中森林”放到茶叶广告语里面去。 客户继续气愤地说道:“我对茶的第三个要求是味道要顺滑甘甜,可是你们的茶呢,第一批买的时候很满意,所以又回购了第二批,第二批不但不甘甜,反倒一股苦涩味,而且茶汤很脏,里面有一股腐败的虫子气味!” 周飞扬做着笔记,对客户虚心地请教道:“我看您是行家,是真心喜欢喝茶的人,能不能请您帮我分析一下,为什么第二批茶叶和第一批茶叶质量差别那么大,我也是第一次种茶,心愿是好的,想带领村民致富,但经验不多。” 客户被周飞扬诚挚的诚度感动了,叹口气,缓了缓语气,对他分析说道:“我虽然没有到你们的茶园,但是以我多年喝茶的经验,我觉得,你们的茶啊,第一批是人工采的,人工加工的,但是第二批茶呢,肯定是机器采摘的,机器压制加工的,而且机器加工,因为人手不足的缘故,品控不过关,在卫生这一块,做得非常不到位,所以把一些虫子动物也采摘进去了,然后没有全部清洗出来,导致动物的尸体和茶叶一起发酵加工了,所以,泡出来的茶汤一股动物腐败的气味。” 周飞扬听到这里,如同五雷轰顶,一个念头浮现脑海,如同信号灯一般醒目,他拿着笔的手开始哆嗦起来,没错,第二批秋茶因为人手不足的原因,周明引进了采茶做茶的机器,第二批茶叶就全部是机器采摘机器加工的。 他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 第一百零三章 全部销毁 (一百零三) 周飞扬谢了客户,挂了电话,回头静静地看着周明。 事情已经明了,他知道了症结所在。 此时此刻,周明也找到了原因,面色苍白,汗如雨下地看着周飞扬,他嗫嚅着充满歉意地说道:“小周xx,对不起!当时真的是没办法,才想出机器采摘机器加工的法子,没想到,事情就坏在这上面。”他原想着茶叶卖得便宜,客户不会那么计较。没想到,原本想应付过去,蒙混过关,现在则发现,你应付顾客,市场也会应付你! 这是一个深刻的教训。 周飞扬摇了摇手,对周明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也不要忙着自责,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更重要的事情?周明迷惑不解地抬起头来,心中升起一个个问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自责得抬不起头来,可是周飞扬却对他一句批评的话语也没有,周明心中暖暖的,对周飞扬更加崇拜,小周xx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周飞扬站起来,对周明吩咐说道:“现在我们去仓库和加工厂看看。” “好。”周明答应下来, 周飞扬已经率先走了出去,周明紧紧跟在周飞扬后面。 到了白云村的茶叶加工厂,周飞扬看到第二批茶叶已经加工了一半,全部是机器压制,甚至因为机器压制的成本低,当后来第一批茶叶几乎卖光之后,周明为了降低成本,自作主张地让村民在家里休息,全部让机器加工,因为这样不用开人工工资。 加工厂都是机器的轰鸣声,“嗡嗡嗡”的,让人心中烦乱。 周飞扬在流水线上看了看,刚徘徊了一趟,就在茶叶堆里发现了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臭虫! 他现在终于知道,客户说的是对的,卫生不过关,品控有很大的问题!机器毕竟不是人,不可能像人工采摘一样只摘茶叶,当机器采摘的时候,肯定是泥沙俱下,茶叶,虫子,甚至包括人的头发等全部采摘进袋了。 周飞扬挑出那只死了的臭虫,可是他很快发现了第二只,第三只,第十只,最后,面对着大山般的库存,干脆放弃了。 这样挑挑拣拣,就算把全村的人找来做这个工作,这批茶叶也保证不了百分之百的干净。 周飞扬对着那有着臭虫的茶叶发呆,周明的脸色白如死人。 半个小时后,周飞扬又在周明的陪同下去了仓库。仓库里堆积着一座绿色的大山,那是第二批秋茶的新鲜茶叶,也是机器采摘下来的。虽然是新鲜茶叶,但因为是机器采的,所以碎茶叶很多,令人十分意外的是,周飞扬在茶叶堆里发现了一条水蛇!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如果客户在茶叶里喝出一条蛇,他们茶园离死也不远了!听说过泡蛇的药酒,难道他们要跟客户解释,茶叶里有蛇,是他们专门研制的药茶吗?! 如同五雷轰顶,周飞扬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脸黑如锅底。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现在发现了问题所在,他感谢那些打差评的客户,是他们给他敲响了警钟。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下去,也许,等他们自己发现问题的那天,茶园已经彻底完蛋了! 周明将那条水蛇打死,扔了出去。但茶园的问题仍然摆在那里。 周飞扬转过身,面对着一脸愧色的周明,对他吩咐说道:“从今天开始,停止机器采茶,机器加工茶叶。” “那这些机器怎么办,这可是大价钱买来的,到现在还没有回本呢。”周明急得脸都黄了。 周飞扬坚定道:“这些机器,全部二手便宜卖掉。”声音不大,却掷地有金石声。 周明在那里解释提醒说道:“这机器买新的很贵,但卖二手不值钱。” 周飞扬坚持道:“那也要卖掉!”语气已经严厉。 周明点点头,他已经渐渐明白了周飞扬的打算,也知道了他的原则和底线。一个人的原则和底线不可触碰。如果妥协,那就变成没有原则和底线了。 周飞扬斩钉截铁地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们白云村的茶叶,一律只许人工采摘,人工加工,绝对不能用机器!你应付客户,客户也会应付你!” 周明再次点点头。 “这些——”周飞扬指着那座绿色的新鲜茶叶大山,对周明吩咐道,“还有你那些加工厂的茶叶,包括加工好的和没加工好的茶叶,统统拉到村东头去销毁!” 什么?如同轰雷阵阵,周明后退了一步,脸像死人般惨白,他飞快地估算了一下,对周飞扬结巴着提醒说道:“按一百块钱一盒卖,这里可是将近三十万块钱哪。”三十万块大洋,要这样白白销毁?他们是贫困村啊,又不是人傻钱多! 小周xx是不是急得傻了? 周飞扬脸一板,对周明坚定说道:“眼光要长远,现在靠坑蒙拐骗卖出去,以后差评如潮,直接关门?” 周明脸一红,不再说话,开始打电话叫村里有货车的人来拉茶叶。 周飞扬已经到村东头去等着了。他必须亲自看着茶叶销毁,不然不放心。不斩断过去,就无法重新开始!不破釜沉舟,就不能让村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半个小时后,做事效率高的周明带着开货车的村民拉着茶叶到了村东头的空地上。货车司机停下车,车厢一倒,绿色的大山变成绿色的河流,绿色的瀑布,全部倾泻下来。没过多久,仓库里绿色的大山,还有村加工厂加工好的一盒盒的茶叶大山,全部挪到了村东头。 一盒盒包装完美的茶叶,如今被当成垃圾似的扔在那里,周明的心头仿佛在滴血。他不敢再看下去,苍白着脸,低下头来。 周飞扬拿起打火机,对周明说道:“我要全部烧了它!只有这样,我才能记住这个深刻的教训!” 当他打燃火机,并且把打火机准备扔向那座座绿色的大山时,“等一等!”一个苍老的声音焦急地响了起来,周飞扬停止手中的动作,抬起头,就看到老村长赵槐庆带着一群村民跑来了。 因为他们动作快,村路上腾起一阵黄色的烟雾。 周飞扬征了征,知道阻挠他的人来了,打火机在他手头熄灭。 赵槐庆跑到他面前,一张老脸变成紫红色,跺着脚痛心地劝道:“飞扬,节俭是持家之道,是守家之道!我们做人,最重要是要惜物!好好的茶叶,你却要烧掉他,飞扬,你在做傻事啊!” 老村长拦在周飞扬和茶叶山中间,对他大声地喝道:“你这样浪费茶叶,老天也看不过眼!” 村民们站在老村长身后,如同黑潮一般,大声应和道:“对对,不能浪费,多么可惜!” 面对着铜墙铁壁一般的反对之声,周飞扬叫自己不要妥协,在白云村半年了,他一直把老村长当父辈一样敬着的,这是他第一次不听老村长的话,他坚持道:“叔,这茶叶是机器采摘机器加工的,卖给客人,结果一堆差评,我不能毁了白云村的未来,所以必须烧了它!” 老村长的脸更黑,空气仿佛凝固了。 也不知怎么的,周飞扬突然有了一股林则徐虎门销烟的气势,当年,林则徐为了中华民族的未来决定虎门销烟,而他,则是为了白云村的未来! “不行,坚决不行,你不能烧它,你说客户不愿买,你也不要烧了它,以后我们不再机器采摘,不再机器加工,但这些茶叶,你留给村里人喝,你每家发几盒,新鲜的茶叶也不要烧了,让村民自己拿回家,他们都会自己做茶,也算是给村民的福利,他们辛苦跟了你几个月,你就送给他们。”老村长找到了妥协之法,他一辈子节俭,吃饭时碗里一粒米也不敢剩,所以无论如何,不同意周飞扬烧茶叶。 “对对,外面的人不要,我们要!我们天天要喝茶咧,这样好的茶叶要烧掉,小周xx,这个事你做得不对,太浪费咧。” “毛错,毛错,送给我们塞,谢谢你啊。”有村民已经张开了手上的大大的蛇皮口袋,对着那堆茶叶大山蓄力冲刺中。 剑拔弩张,眼看一场哄抢大战无法避免! 周飞扬双手握紧拳头,向前一步,大声道:“不行!如果你们拿回去喝的话,我还可以给你们,但谁能保证不会偷偷送给别人?或者便宜卖给别人?这些茶叶盒上是我们白云高山茶的商标!你们如果送出去卖出去,仍然还在毁我们村的口碑,所以不能给你们!”神情都是寸步不让,斩钉截铁。 然而,形势已经控制不住了,有一个村民大喊一声:“xx在做醒事(蠢事)哩,听他个干么子啊(干嘛听他的)。”开始抢地上的茶叶,立马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村民们开始如同失去了理智的动物,洪水一般,一轰而上,拿着大口袋,如同疯了一样的抢茶叶。 茶叶大山在慢慢变小,村民们仿佛蚂蚁一般,勤劳地搬运着口粮,他们随身携带的口袋慢慢装满。 周飞扬只快气疯了,眼睛都红了,无能为力感像潮水般袭来,他想仰天大叫,想放声大哭。 完了,一切全完了! 一直站在他身后,默默关注的初夏,此时醒悟过来,她以最快的速度冲回白云村小学,拿到大喇叭,拖出音箱。这种音箱,在大城市,是阿姨们跳广场舞用的,但是到了农村,到了村小学,就成了孩子们跳广播体操的教学用具,现在,则成了村干部的宣传利器。 她背着音箱和大喇叭,大汗淋淋地跑到红着眼睛蹲伏在地上的周飞扬面前,然后指着音箱和大喇叭,对他说道:“告诉他们,不要抢,他们相信你,一定会听你的,绝对不能放弃!” 原本绝望的周飞扬如获神助,他抬起头来,重新站直身,看到村民们如同蝗虫一般,仍旧在哄抢原本要烧毁的茶叶。 周飞扬痛心疾首,感激地看了一眼初夏,点点头,他拿着喇叭大声喊道:“乡亲们,我今天只说一句话,如果今天,你们把茶叶抢回家,我就马上离开白云村,不当这个村支书了!”他是真的伤心了,绝望了,他原以为朴实的村民会相信他,但是在芝麻大点利益面前,他们并没有。如果他撂下这种话,村民们仍旧无动于衷的话,那么,所谓的信任也就如玻璃般碎了。现在他的最后一张王牌就是村民是否真的信任他。 喊完话之后,周飞扬,初夏,周明,三个年轻人,心脏提到嗓子眼,紧张地看着村民们。 此话一出,哄抢的村民呆了,他们停下手中的动作,然后有村民带头将袋子里哄抢的茶叶倒出来,其它村民纷纷效仿。 老村长这个时候也叹口气说道:“唉,我节俭了一辈子,到现在,仍然无法理解小周xx的做法,但是我相信他的人品,乡亲们,还是听小周xx的,把茶叶烧了吧。” 老村长一直是白云村的灵魂人物,他的话任何时候,都是如同圣旨一般的存在,因此,老村长发话了,村民们全部归还了茶叶,他们拿着空空的袋子,退回到了老村长身后,尽管当他们看着地上的茶叶时,脸上和眼睛里全是痛惜的神情。 周飞扬看着这一幕,眼睛湿了,鼻子酸了,心里暖了,这半年,他的心血没有白费,白云村这群可爱的村民值得他留下来!他和周明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点点头,各自拿出打火机,点燃,然后丢进了茶叶山里。 很多茶叶是纸袋包装,一点就燃,很快,燃燃大火烧了起来。 白云村原本蓝蓝的天,变成了火红的天。浓烈的茶香,如同轻纱一般,向四周弥漫开来。 周飞扬哭了,笑了。 初夏则一直默默地站在他的后面,关心地看着他,知道事情终于平息下来,一切都回到了正确的轨道,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到白云村小学教书去了。 那场大火,在白云村烧了三天三夜,才彻底把所有的茶叶销毁。村民们闻着浓郁的茶香,心头难舍难分,时时在滴血,与此同时,对于机器采摘机器加工毁未来的事情印象深刻,它如同烙印一般,打进了白云村每个人的心里。 当周飞扬将白云村机器采摘的茶叶全部销毁时,赵震东仿佛也豁出去一切,决定去找初夏的外婆。 在事业上,周飞扬有斩断过去,重新开始,破釜沉舟的勇气,赵震东呢,也有了临死之前面对一切的担当。 人生这条路很漫长,但是他总算很快要息劳归主了。 这一天一大清早,在老村长赵槐庆的陪同下,赵震东拄着拐慢慢走向了初夏外婆家。他每走一步,像趟过一条时间的河。 往事如同烙印,深深地印在他的心里。 初夏呢,因为老村长事先打过招呼,她担心外婆受不了这样强烈的刺激,因此,两个老人相见的日期,都安排在周六——白云村小学放周末的日子,这样初夏才有时间留在家里陪伴着外婆。 此时此刻,初夏和外婆就在家里静静地等待着赵震东的到来。 她有些紧张,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担心年迈的老人受不了刺激。 村里其它人呢,自从赵震东回村之后,都知道了这件事情,所以今天这场隔了半个世纪的相认,村里人都格外关注。 当赵震东和老槐庆相互搀扶着慢慢走向初夏外婆家时,其它村民也如同尾巴似的跟在他们身后,这其中就有赵水塘。 队伍像一条长龙。 当年,因为他的欺骗,让这对曾经生死相许的恋人,分隔两地,从此无缘,直到如今,皓首庞眉才相认,所以,他是有愧的。 越震东仿佛仍然在生赵水塘的气,回村快一个星期了,也没有去赵水塘家,当赵水塘在村招待所的外面徘徊时,赵震东也当他似空气,视而不见。 赵水塘好像对于赵震东的怠慢也不生气,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这件事情,寻找着赎罪的机会。 当时是十月份,秋高气爽,蓝蓝的天上飘浮着棉花糖似的云朵,初夏外婆家的泥巴院子渐渐清晰可见,竹子编成的篱笆,上面糊上泥,便成了世界上又诗意又牢固的篱笆。 赵震东看着这泥糊的竹篱笆,眼睛突然湿了,拄着拐的手开始瑟瑟发抖,想当年,他也曾经热情如火地给小囡父母家做过这样的竹篱笆啊! 时光仿佛树上的叶子,经不起岁月的严寒,纷纷坠地消逝。怎么不知不觉,就老了呢。一生如同石中火般,只是一刹那。 他征征地看着,老泪纵横,此时此刻,一阵秋风吹过,竹篱笆上攀满了淡蓝色的牵牛花,它们在风中轻轻地摇摆,如同一个不愿意醒来的旧梦。 看到木头一般呆立的赵震东,老槐庆好心提醒说道:“小囡在家,你进院子里去看看。” 赵震东仿佛没有听见老槐庆的话语,仍旧聋子似的站在原地,一步之遥,半个世纪,他却在瞬间失去所有勇气。 这个时候,“吱呀”一声,初夏外婆家的院门打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拄着拐颤微微地走了出来。 第一百零四章 终于重逢 (一百零四) 世界仿佛静止,时空好像消失,全村的人都屏住呼吸,一颗心跳到嗓子眼,眼睛睁得碟子大,好奇地看着这激动人心的一刻。这相隔半个世纪的恋人,会不会放声大哭?会不会紧紧拥抱?会不会互相拍打指责?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四周平静得仿佛原始林海。 初夏的外婆缓缓地走到院门东边的菜地上,低着头看着土地。昨天晚上下过雨,今天早上,勤劳的初夏已经在老人的吩咐下把地翻了,现在,黑色的肥沃菜地在阳光下泛着亮,如同蜗牛的涎沫。老人的手上拿着小白菜的种子,打算在地里种一点小白菜,再下几场雨,半个月后就有得吃了。湿润的泥土散发着芬芳,上面有几只红色的蚯蚓在爬着。 看到赵震东,她只是微微笑了一笑,招呼道:“大路,你回来啦?”她仍然还认得他,但是语气平常得,仿佛他不是五十年没有回来,而是天天住在她家隔壁似的。 悠悠的风吹着她苍白的头发。 村里人低呼一声,脸上有着惊异的表情。没想到,让村里人更加惊奇的是,赵震东也笑了笑,拄着拐走到初夏外婆面前,对她微笑说道:“小囡妹陀,你这是要干么子咧(小囡,你这是打算做什么?)”已经是一口白云村的乡音了。 乡音亲切啊,一切如同回流的河水,旧景仿佛重现。 初夏外婆笑了笑,伸出手掂了掂手上的白菜种子,对赵震东介绍说道:“昨夜里下了雨,今早上我孙女给我把地翻了,我现在打算种小白菜咯。”语气十分的愉快。仿佛时光倒流,她重回少女时代。 “好,我来帮你种塞。” “好咯,咱们一起种咯。” 赵震东伸出手,初夏外婆把种子倒了一半到他手上。 两个老人笑着走到菜地上,凉爽的秋风吹着他们的白发,两个老人开始低下头,弯着腰,一心一意地种起菜来。他们一边种着菜一边聊着天。 “小囡,这白菜种子蛮好,颗颗饱满,应该会长几好个(很好的)白菜咧。” “那是咧,我叫夏天去种子公司买的,我年年都到他家里(种子公司)买呢。等到小白菜长出来了,我送你一些恰(吃)啊。” “要得要得咧(好啊),你西边个菜地打算种么子咧?” “打算种一些秋南瓜,你看好不好?” “好,我一会帮你种,我看村里好多户人家门前地里都没种东西,一会你多拿一些南瓜种子,我给他们把门前的地里都撒下,再过几个月,保证村里家家户户都能吃到大南瓜!” “好,我现在就去拿南瓜种子!” 皓首庞眉,却笑得像两个孩子,神情十分的轻松愉快。 两个老人种好小白菜,初夏外婆就笑着进屋去拿南瓜种子。 不多一会,南瓜种子拿出来了,一人一半,然后,两个老人,赵大路和初小囡,如同两个老顽童,带着南瓜种子,偷偷摸摸地,挨家挨户的,到各自门前的地里撒南瓜种子去了,简直是要用南瓜种子统治整个村庄的土地。 碰到家里有人在家的,赵大路就神气地说道:“我给你们家门前撒了南瓜种子,不用谢咯,过几个月,结了南瓜,你要记得收咧。” 村里人就笑着点头,领受他们过分热情的好意。 对于这样的重逢,村里人看得呆了,甚至有些失望。他们期待这半个世纪没有见的恋人,会像电视里剧上演的一般,重逢时大哭大闹,甚至晕过去,但是没有,他们如同幸福的老两口,好像已经在一起过了一辈子,有说有笑地,过着日常的生活。 初夏征征地看着这一切,许慕青也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当看到初夏外婆这个第三者——这个老公的初恋情人,苍老得仿佛她阿姨时,她突然一丝妒意也没有了。 在漫长的时间面前,一切都变得心平气和。 命运,大概如同每天的空气,避无可避。 这个时候,老村长看着初夏,对她说道:“你外婆和大路相认了,夏天,你也和商祺去认认亲吧,他是你亲叔。” 亲叔?!初夏觉得荒唐,要她冲着赵商祺叫叔,她可真叫不出口,因此,她站在原地,不放心地看着外婆和赵震东渐行渐远的欢乐小背影,对老村长迟疑着说道:“以后再说吧,我担心外婆。” 老村长却担心看破红尘已经出家的赵商祺,对初夏沉脸命令道:“你必须去!商祺对我们村有功,夏天你是懂事的孩子,现在,商祺在白云寺出家了,你去认亲,他喜欢你,会听你的话,你必须劝他还俗!” 如果白云村的村长看破红尘出了家,作为国家级的贫困村,还怎么脱贫? 村长出家当和尚,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初夏觉得意外又可笑,掩着嘴在那无声地笑。 村民嘻嘻哈哈的,想着又有热闹可看了。 老村长正色道:“商祺是一个有能力有本事的年轻人,为了咱们村明年能脱贫,你也必须去劝说他还俗,你快去!” 槐庆叔给初夏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让她感觉自己简直是那个历史上的陈圆圆,而赵商祺就是吴三桂,她简直成了举足轻重的红颜,一句话就能决定着白云村是否脱贫的前途。 初夏倍觉压力山大,回想起在此之前,赵商祺热情得过了火的追求,她心想认个叔也好,以后就不用面对赵商祺肉麻的追求了,因此,她点点头,温驯地说道:“好,我去认亲。” 于是,在老村长的带领下,初夏去白云寺认亲了,好奇的村里人又如同打了兴奋剂,队伍好像一条长龙,开始浩浩荡荡地去白云寺围观。 第一百零五章 叔侄相认 (一百零五) 村里人按捺不住井喷的好奇心,开始浩浩荡荡地向白云山进发。要知道,因为赵商祺的高调,村里人都知道他暗恋初夏。如今恋人变侄女,真是人间惨剧! 白云山的海拔有三千多米,在南方已经算比较少见的高山了。要想到达山顶,需要两个多小时,还挺累人的,但是村民没有一个中途放弃——可见白云村不但要物质扶贫,经济扶贫,这文化扶贫,精神扶贫也要紧紧跟上! 太空虚了,村民们才如此八卦。 三个小时后,抱着“围观就是力量”的村民们大汗淋淋,气喘吁吁地到了白云寺。 山顶空气清新仿佛泉水,风儿凉爽得仿佛是空调里刚吹出来的,参天古树一大片,树冠好似巨大的华盖,显得无比幽深寂静,如同世外桃源。 老槐庆率先走进寺里,只见赵商祺已经剃了光头,跪坐在佛前念经,穿着一身灰色的僧衣,光头在秋日的阳光下发着亮,和从前那个光彩照人趾高气扬大明星一般闪闪发光的赵商祺,简直判若两人。 看到这样的赵商祺,初夏觉得可笑,为了避免让村民和老村长看到自己不合时宜的笑容,她用手挡了挡嘴。 在她的眼里心里,赵商祺的行径简直像个小孩!因为一点感情受挫,就想不开看破红尘。红尘怎么可能看破呢?因为红尘本来就是破的啊! 幼稚! 而周飞扬呢,则为了村里的脱贫大业,整日整夜地扑在茶园里,现在全村开始手工采摘第三批秋茶,为了避免再出现茶叶的质量问题,周飞扬亲自抓生产搞建设,时刻都不放松。 有时候初夏撞到周飞扬,就发现他说不出的疲倦,那种疲倦好像来自他的灵魂深处,已经累积了很久,看到这样的周飞扬,初夏就充满了心疼。 两厢对比,一个格局小如蜗牛壳,一个格局大如山。一个是小男孩,一个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初夏情不自禁地鄙视着眼前这个,崇拜着茶园的那个。 老村长赵槐庆呢,却怀抱着和初夏截然相反的想法。因为商祺是大路的儿子,他和大路年轻时是好兄弟,几十年的深厚情谊,所以他是将商祺当成自己的儿子一般看待的,再加上自己的儿子长年在外打工不回家,他疼商祺甚至比疼周飞扬还要多疼一些。赵商祺长得好,嘴巴甜,又懂礼貌,非常的讨老人欢心。 如今看到好好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孩子,居然看破红尘,出家当了和尚,老村长内心一阵针扎般的疼痛,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赵商祺面前,对他大声道:“商祺啊,你在作么子咧,我是你村长叔啊,你快起来!” 赵商祺却平静地看了老村长一眼,对他慢慢地说道:“施主,贫僧法号梦觉,请叫我梦觉吧,我不是什么商祺呢。” 法号梦觉?村里人开始情不自禁地哄堂大笑起来。 眼前的一幕,简直比电影还好看。 赵商祺敲了敲木鱼,淡淡地说道:“大梦谁先觉,趁早回头。”算是对自己法号的解释。 村里人听不懂,却被他和尚的行为逗乐,笑得更欢了。 哈哈哈,哈哈哈,白云寺简直成了欢乐的海洋。 老村长见赵商祺十足十一个出家和尚的样子,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当时瞎二狗也在看热闹,立马笑了笑,对赵商祺问道:“梦觉大师,你师父呢?” 赵商祺又敲了敲木鱼,缓缓回答道:“因为寺里有我了,我师父云游去了。” 云游?哈哈哈,哈哈哈,村里人又是一阵大笑,看小品都没有今天开心。这个赵商祺,自从来了白云村,村里就多了许多欢乐,他简直是他们的快乐源泉。不管是从前那个韩国男明星一般的赵商祺,还是现在这个出家当和尚的赵商祺,都非常的惹人发笑。 许慕青也站在人群中,原本知道儿子出家,她很痛心,可是现在,也渐渐平静下来,开始深思着做接下来的打算。 瞎二狗继续逗趣似地问道:“梦觉大师,你的法号是你师父取的吗?你师父大字不识几个,估计没这么有文化吧。” 赵商祺慢慢地说道:“是我自己取的。” “唉呀不对呀,这武侠电视剧里,不都是师父给的名号吗?”瞎二狗又开始耍宝,他和赵商祺的一问一答,简直像东北二人转,村里人笑得更欢了,有人甚至笑出了眼泪。 原本清净的白云寺人声震天,笑语喧哗,简直不像修行之地。 看到村里人那么高兴,瞎二狗更来劲了,搞怪地抖机灵问道:“梦觉大师,你当村长时,你是全中国最有文化的村长,你当和尚,肯定也是全中国最有文化的和尚!自己给自己取法号,太了不起了!梦觉大师,你的法号,用英文怎么说啊?” 哈哈哈,哈哈哈,村里人笑得东倒西歪。 山顶上,松涛阵阵。 赵商祺仿佛没听见,闭上眼睛,傲骄地数着他胸前的佛珠,一本正经地用英国伦敦腔的英语说道:“my name is dream master.” 哈哈哈,哈哈哈,村里人几乎笑疯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大上的和尚! 老槐庆无奈之下,只好走到初夏面前,搓着手跺着脚对她小声要求说道:“唉呀,别傻愣着呀,夏天,你去劝劝他,和他认个亲,我想他彻底清醒过来之后,就会还俗了!” 老槐庆疼商祺就像疼自己儿子似的。 初夏点点头,硬着头皮走向前,一张俏脸红得就像那冬日艳丽的晚霞,村里人立马止住笑,屏住呼吸看着接下来要发生的精彩好戏。 初夏就是医赵商祺的药,如果医好了,赵村长肯定就还俗了。 老村长和村民们都在屏着呼吸等待着。 看那爱情发挥魔力—— 初夏走到赵商祺面前,咳嗽了一声,对赵商祺轻声唤道:“商祺——” 商祺心里打了一个哆嗦,目眩神迷,但外表仍旧像石头人一样毫无表情,他在那里打坐,数着面前的佛珠,慢慢道:“贫僧法号梦觉,再无俗世的名字,请女施主叫我梦觉吧。” 村里人又止不住笑起来,瞎二狗笑得像狗叫。 初夏觉得自己简直在参演一场闹剧,她的脸发烫,两耳发烧,渐至透明,对赵商祺说道:“商祺,我是来认亲的,刚才,你爸和我外婆相认了,他们现在在一起种南瓜,所以,你是我的叔,而我是你侄女——” 赵商祺手里的木鱼敲得更快了,手有些颤抖,胸腔里仿佛住了一窝食人的毒蛇,它们在咬他,让他的心又痛又乱,他闭着眼睛打断初夏的话,苍白着俊脸,对她哑声说道:“贫僧已经出家多日,再无俗世的牵绊,所以认亲这种事,大可不必了!”语气已经控制不住地尖厉激烈。 初夏傻眼了。 村里人哄笑起来。 老村长急得直跺脚。 许慕青有些难过心疼,如同针扎一般,儿子用情至深,只可惜命运弄人。 赵商祺念着佛经站起来,脸色红涨如猪肝,一阵风似地转入内堂,不再搭理这些俗世的人。 大家闹了一会,就三三两两地下山了。 回到村里,赵大路又告诉赵槐庆,他打算在白云村长住,不回北京了,死也要死在村里,他已经把初夏外婆家隔壁空着的房子租了下来,就住在那里,天天陪着初夏外婆。 当时许慕青也在场,老村长担心地看着赵大路这北京城里的老婆,害怕马上就会来一场狂风暴雨。 许慕青倒是很平静,她比她儿子更像一个看破红尘的人,过了大半辈子,活得通透了,知道人一辈子,不管和谁过,到最后都是和自己过,把钱抓在自己手上才是最要紧,感情啊,如同流水似的,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信什么都不要相信感情,因此,她对赵大路慢慢问道:“那集团的事你怎么处理?” 赵大路认真道:“归你管吧,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只有商祺一个儿子,你先代他管着,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归他,如你所愿。” 年轻时背井离乡拼命赚钱,临到老了,才知道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赵大路活得是另外一种通透,与许慕青截然不同,在这个世上,什么都没有感情重要,金山银山,也比不上一颗真心。 许慕青放下心来,没错,她担心的事情是赵震东在白云村有个私生子,会和她的儿子争家产,现在去了这层顾虑,整个人也就放松平和了许多。 要知道,人活在这个世上,万不可没有钱。财富是抵抗一切意外和不幸的围墙。 她看着赵大路,对他说道:“儿子出家了,你知道吧,你也不管管?” 赵大路苦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一时想不开,要闹随他闹去,我还能活多少天?我得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他只想余生的每一分钟都和小囡一起度过,以自己最大的努力弥补年轻时的亏欠。 许慕青站起来说道:“那好吧,你看得开,我也看得开,那我先回北京打理集团事务。” 老村长叹为观止,想着这城里女人和村里的女人比起来,果然不一样!儿子出家,老公要和初恋情人长相厮守,她都能做到平静如镜。 许慕青对老村长慢慢道:“槐庆大哥,我自己的儿子我了解,他有一颗红尘的心,怎么可能看开红尘?我活了大半生,都没看开呢,所以随便他去吧,槐庆大哥,只好麻烦你帮我多照看他们父子,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许慕青说完这些话,就独自一人回京了。 赵槐庆看了赵大路一眼,冲着许慕青的背影竖起了大拇指。 第一百零六章 如何放下 (一百零六) 现在农村为了防火护林,到处都会刷着“烧山一时爽,全家火葬场”之类的警告标语。 顶着巨大压力的周飞扬,在村东村西看到这样蓝底白字的标语,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仿佛那标语专门用来警告他的,“烧茶一时爽,全家火葬场!”将机器采摘加工的茶叶,一把火全烧了的时候,确实很爽快,很有气势,有点像周星驰里的电影镜头,拿美元点香烟的感觉,但是此时此刻,周飞扬的心情,可以用火葬场来形容。 他仿佛要被压力压碎了,每天每根神经崩紧,崩到痛。 将之前机器采摘加工的茶叶,全部一把火烧了干净,然后,叫周明以极低的价格把机器卖给了那些只要求产量不要求质量,六七十元一斤茶叶的生产商,再接着,全村人开始人工采摘茶叶。 村里没有了机器采摘、加工茶叶的轰鸣声,又恢复了从前的安静,仿佛从工业时代退回到了农耕时代,很安静,很美好,如同世外桃源,仿佛幽暗的原始森林,但是也透出一种未来不笃定的恐慌。 未来到底会怎么样?周飞扬如堕烟海,不得而知。他十分妨惶,有时候疲倦地抬起头,有一种天苍苍野茫茫的无助感。 村集体财户上的钱,每天流水一样的花出去,网店需要运营,采摘的工人需要开工资等等。 这简直像一个无底洞。 是不是从此不机器采摘加工茶叶了,白云村的茶叶又能恢复到第一批茶叶全部销售一空的荣耀时刻? 周飞扬不敢确定。 未来如同隐藏在茫茫大雾中,看不到答案,但是现状,却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周飞扬透不过气来。 一切推倒重来,从零开始,意味着白云村至少有两个月的空档期,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两个月,没有一盒茶叶能卖出去,也没有一毛钱的收益,就算有客户想买,但没茶叶呢。全体村民都在茶园采摘第三批茶叶呢,茶叶还是新鲜的,没有加工呢。 这是第一重压力,将近两个月没有一分钱收益。 第二个压力是,周飞扬为了这个茶园,一直在往里面填钱,每个月的员工工资,几十家网店的运营,还有之前花大价钱买的茶叶加工机器,后来二手卖出去的价格,低得相当于白送。 此时此刻,周飞扬感觉白云村茶园不是一个茶园,而是一个无底洞,是一个吸金的黑洞,国家和政府拨给白云村的扶贫款子,他全部砸在里面了,如果到了最后,亏得一无所有,他真的是只能以死谢罪了,他对不起国家,对不起xx,对不起白云村的村民! 所以,每天晚上周飞扬合上眼睛, 就开始心惊肉跳,全身的骨头因为疲倦和压力,好像散了架,他时刻感觉有个人,在他的身后挥舞着鞭子驱赶他,而他呢,如同失了眼睛的动物,去往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脑海里如同电影的蒙太奇镜头,浮现出村民们默默地放下手上的袋子,倒出全部茶叶,安静地退到一边的情景。为了挽留他,让他继续当白云村的xx,他们宁愿改变坚守一生的节俭惜物的品质,任由着他烧掉了所有的机器采摘加工的茶叶。 他们不理解他,但是他们茫目的信任他,无条件地服从他。 这种不经理智,纯感情的信任,如同孩子的信任一般,有着一颗赤子之心,像婴儿般纯洁,非常的让人感动。而白云村有三百多户人口,那么就是三百多份赤子之心哪,如果最后白云村茶园创业失败,脱贫失败,他真的对不起这一方的百姓! 每天这样思着想着,周飞扬的头发在飞速地掉,如同这深秋的落叶一般,他感觉自己离谢顶不远了。以前知道年纪轻轻当程序员会谢顶,现在才明白,xx当扶贫xx,一样年轻时就会谢顶。 他走投无路,压力山大,每天在茶园里做着管理工作,却如同一头困兽,看着村民们人工采摘茶叶,对茶叶进行施肥修剪管理,但是他的心情,仍然越来越沉重,如同大地。 再这样下去,他都要出心理问题了! 因此,他想去找赵商祺,让曾经活泼外向见解超凡的赵村长小赵总,帮他开解一下。 然而,此时此刻的赵商祺,出了家,确实见解超凡,简直超凡入圣了! 这一天,周飞扬爬了半天山,累得上气接不了下气,终于精疲力竭地到了山顶,他找到赵商祺,见商祺一身灰色的僧衣,留着光头,在那里打坐,念经,参禅。 不过,比起刚出家时,他有了一些不同,那就是他又开始用手机直播,但这次不是直播卖茶,而是直播他出家后的日常。 他坐在寺里,远处是连绵不绝的青山,近处是巨大的木鱼,蒙了尘的菩萨佛像,厚厚的经书,泛着亮光的佛珠,再加上赵商祺肤色白净,五官精致,身材高大健壮,他当村长时,是中国史上最年轻帅气的村长,他当了和尚,就成了中国史上最年轻帅气的和尚,所以就算他直播他出家后的日常,他在直播平台也火了,红得铺天盖地,红到发紫,甚至比他当白云村的村长还要火。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赵商祺在直播时,以前卖茶叶还和粉丝们热闹得互动,一场直播下来,往往因为互动得过于热烈,喉咙都哑了,可是现在,他不互动了,整个视频,如同一个哑巴似的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候,他打坐半个小时,好像电影里的凝镜,几十秒一动不动,如同一尊好看的佛家雕像,网络那头的观众,就傻傻地看他半个小时,还发着弹幕“这才是真正的出家人!” 世界真是太荒唐了。 周飞扬在山顶的寺院里看了赵商祺出家后的好几个直播视频,越看越不懂了,他真是不明白,不知道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还是赵商祺太疯狂? 总之,赵商祺现在过的生活,和他的生活,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他们像两条平行线,曾经有过交集,但是现在又分道扬镳了。 两个人开始谈话后,周飞扬更加深刻地明白了这一点。 小周xx盘腿坐在赵商祺面前,说不出的疲倦让他不停地用双手搓着自己的脸。赵商祺拿着佛珠,敲着木鱼,周飞扬觉得自己像一个向大师请教的人生迷茫者,管他了,迷茫者就迷茫者吧,不管是从前的赵商祺,还是现在的赵大师,只要能帮他卸下现在的如山般大的压力就好。 因此,周飞扬虔诚地问道:“商祺——” “贫僧法号梦觉。” “好,梦觉商祺——” 赵大师远远地不满地瞅了一眼焦头烂额的周飞扬。 “梦觉大师!” 周飞扬顾不得了,双手合什,在梦觉大师面前如同一个最虔诚的信徒,他继续倾诉道:“我现在压力很大,你不管村里的事了,机器采摘加工的茶叶出了大问题,我全部一把火烧了。现在村里一分钱也赚不到,这种状况估计要持续两个月才能有所改变,但是村子里我每天都在往里面填钱,每个月的员工工资,周明买机器花掉了一大笔钱,还有几十家网上店铺的运营,这国家给的扶贫资金流水似的花出去。” 周飞扬嗓音嘶哑,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就算第一批茶叶,在你的功劳下,赚回来一些,但是远远不够,到目前为止,亏损严重!商祺,我该怎么办啊?我现在头发大把大把掉,估计很快因为扶贫要谢顶了,每天晚上做恶梦,你知道吗?我烧茶叶时,村民们本来不同意的,但是当我说如果不同意我就不当村支书了,他们同意了,他们无条件地信任我,我很感动,我不能对不起这份信任——” 周飞扬说到这里,摇晃着身子,眼睛湿了,鼻子酸了,声音哽咽了。 赵商祺看他一眼,慢吞吞地道:“施主,放下,只有放下,你才能摆脱痛苦——” 周飞扬眼睛睁得茶杯大,瞪眼看着赵商祺,然后受烫般地站了起来,转过身,火速下山了。他再也没有来找过赵商祺,放下,放下扶贫?如果这世上所有人都像出家人一样看开看淡,这个世界还怎么运转,还怎么越变越美好? 因此,周飞扬的压力仍旧铺天盖地,越来越大。 第一百零七章 山路摔断腿 (一百零七) 也许是因为压力太大,没有地方开解,周飞扬摔断腿了! 在某一天的晚上,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周飞扬从茶园回村委会,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着脚下的路。 刚刚下了一场秋雨,山路湿滑得如同融化的肥皂,他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地朝前走,一手把着车的方向,一手拿着手机照明,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连同自行车往山沟里栽去,然后天旋地转中,只听到“砰”的一声,随之小腿处一阵钻心的疼痛,眼前一黑,他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里,白茫茫的一片,如同雪窟窿,身边是初夏,她一双紫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正关心地看着他。 周飞扬一呆,想着他怎么到医院了?他不是在回宿舍的路上摔跤掉进沟里去了吗? 初夏仿佛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温柔地替他掖了掖被子,对他解释说道:“你深更半夜都没回来,有人找你有事,打你手机没人接,来村委会找你,你不在。村里人都开始担心你,想着你可能在茶园,结果茶园也没人,他们担心你出事,开始到处找你,后来果然在山路上发现你掉沟里去了。” 原来如此!周飞扬明白过来,他确实是摔了跤掉进了沟里,是关心他的村民把他救回来了。 这个时候,小腿处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低头一看,发现右腿的小腿处打着厚厚的石膏,绑着白色的纱布,如同晴天霹雳,他惊呼道:“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了?!” 初夏对他说道:“腿摔断了。不过不碍事的,村里人发现你小腿处流血不止,就送你到了镇医院,医生拍了片,说你小腿骨折了,给你上了药,打了石膏,大概要休息三个月才能好,你晕了一个晚上,现在是第二天了,唉——”初夏说到这里,内心一阵针扎般的疼痛。 周飞扬现在是把全部心力都扑在了工作上,让她感动,也让她心疼。如果不是疲累到极致,也不会摔断腿。 周飞扬看着自己的腿,一颗心仿佛有火在烧,他挣扎着要下床,着急道:“怎么办啊,茶园需要我!我怎么能在医院休息三个月,这不是胡闹吗?!”他本来压力就比山高,比海深,现在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没有出路没有希望的时候,自己的腿又断了! 初夏拦着他不让他下床。 周飞扬将双手握成拳头,重重地砸在床上,他身下躺着的仿佛不是温暖的床褥,而是烧红的炭火,他时刻在受着煎熬。 初夏对他劝解道:“不要紧的。现在是采茶的时候,从采下来茶叶到加工成成茶,需要三个月的时间。你刚好可以放松下来,好好休息。” 周飞扬一呆,心想,他真的能彻底放松下来,休息三个月吗?可是心里时刻崩紧一根弦,在黑暗中发着亮,他随时担心那根弦会断掉。 他痛苦地用手掩起了脸。 初夏看到他仍然不相信她说的话,笑了笑,说道:“唉呀,有几个男人会采茶的?这白云村,只有那些丫头大姐们,大娘大婶们,才是采茶的好手。你会采茶吗?” 周飞扬一呆,缓缓放下双手,他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笑容,心里宽慰了一些。没错,他现在一天天地呆在茶园,其实只是干着急,什么事也做不了,什么忙也帮不下,因为大家都在忙着采茶,而他从上海城里来,压根不会采茶叶,他一个小时采下来的茶叶,人家大婶一分钟就搞定了。 周飞扬请的采茶工,都是女工,全是自己村和隔壁村的大姐大娘们。 有时候他在茶场站久了,大婶们还嫌他挡着她们要采的茶叶了。 他点点头。 初夏又劝道:“周明和老村长来看过你了,他们晚上再来,周明说,茶园有他管着,你放心养伤吧。” 周飞扬果然更加放松了一些,心头的石头落了地,躺在床上,不再坚持着要起床,他对初夏笑了笑,脸上有了感激的表情。 初夏对他说道:“你腿摔断了,我想了想,还是不要告诉你爸妈吧,这些天,由我来照顾你。” 周飞扬心中一暖,看着她晶光灿烂的笑脸,内心涌起无限柔情。夏天的话语如同春天的风,他本来也没打算告诉父母,告诉老人,难道让他们操心?还是想让母亲千里迢迢地跑过来照顾他,她癌症手术刚做不久,身体刚刚康复,不能再让她操劳了! 他凝视着初夏,对她说道:“这样当然好,只是你要上课呀?”白云村小学一直只有初夏一个老师。 他需要她,但孩子们更需要她! 初夏脸红扑扑的,如同娇艳的玫瑰花,她笑了笑,说道:“我白天去上课,晚上来陪你。我上课的时候,你就一个人在医院吧,我带一些书来给你看,好不好?你想看什么书,我去村里的图书馆,还有镇上的图书馆给你借。” “茶叶种植管理,还有销售方面的书。” “好。” 初夏看了看时间,站起来,对他说道:“我要去给孩子们上课了,中午饭我委托了一个护士,她会给你送过来的。晚饭我亲自带过来。早饭我也会买好了看着你吃下才走,你安心养伤吧。” 周飞扬想了想,村小学距离镇上的医院,如果骑自行车的话,来回要1个小时,而且现在天黑得早,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每天往返于村和镇之间,路上会有危险! 他很感激夏天的付出,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涉险。 因此,他有些过意不去,对她说道:“每天晚上来陪我,太累了,路上也危险,你周末过来就好。” 初夏笑了笑,红着脸说道:“没事的,现在下午放学放得早,我到医院天还亮着,你不要担心我,我不累,从小走山路走惯了,不让我跑来跑去,闲坐在那里,反倒浑身不舒服。” 周飞扬其实太渴望初夏的陪伴了,如果没有她,他可能撑不过这养伤的三个月,到时候腿康复了,人可能会发疯! 因此,他点了点头,深情地凝视着初夏,温柔的光泽溢满眼眶,感激地说道:“那多谢了。” 初夏突然抿嘴一笑,对他甜甜地说道:“你晓得吧,赵商祺居然是我叔!好不好笑?”她一张巴掌大小的脸庞对他散发着太阳般的光彩,大眼亮晶晶的,好像天上的星星,仿佛赵商祺是她叔这件事,让她很高兴似的。 周飞扬也笑了起来,心头莫名一阵轻松,那种患得患失,爱而不得的痛苦感觉没有了,心中甜甜的,如同食了蜜,他微笑着轻轻道:“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喜欢他,他那么会追女孩子,条件又那么好,人长得也英俊——” 初夏立马说道:“我怎么可能喜欢他,我喜欢的是——”说到这里,她更加害羞了,一张美丽的脸突然炸红如天边的朝霞。 周飞扬也呆住了,不敢看初夏,一颗心怦怦狂跳如同擂鼓。 空气里仿佛能拉出糖丝来。 初夏笑了笑,跑走了。 周飞扬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反倒慢慢地笑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默默的关心 (一百零八) 赵商祺这边呢,每天打坐念经种菜看书,在白云寺里过着出家的生活,如同闲云野鹤,但与此同时,他在直播着这些日常,又像是一个俗世红尘中奔忙的众生了。 他在快手,抖音,还有噼里噼里等平台都在直播,以前的账号叫做“白云村的赵村长。”现在则改成了“白云寺的梦觉大师”,每天直播日常生活,吃饭,睡觉,发呆,修补经书,打扫庭院,给花草浇水,去溪谷里抓鱼,总之,除了拉屎撒尿不直播,其他的都直播了。 人气甚至还直线上涨!比以前当赵村长还要红,大概天下村长千千万,和尚难寻吧。更何况,在现代社会,大部分都是酒肉穿肠过,佛祖不知在哪的假和尚,看直播的人认为像赵商祺,哦不,梦觉大师这样一心一意修行的,在深山老林过着慢生活的出家人,简直像沙漠中的珍珠,世间少有。 总之,也许他是这个世上最后一个真和尚,所以他的粉丝越来越多,人气甚至超过那些一线当红的男明星。 他们叫嚷着他的视频能给他们快节奏的城市生活减压。 他已经是粉丝百万级别的up主了。 女粉丝天天边看直播边大叫要嫁给梦觉大师,男粉丝冷冷地讽刺:“你们又说他是最后一个真和尚,又要嫁给他,你们不是为难人家梦觉大师吗?” 赵商祺全不以为意,一直就这样过下去。看到自己直播睡觉,居然也有在线二十多万人观看,他觉得快乐,这样巨大的成就感,强烈的存在感,才能让他忘记从前的痛苦。 不过时间久了,有一个眼尖的粉丝提了出来:“梦觉大师,你直播时那个出镜的放羊姑娘是谁?” 赵商祺呆了呆,如堕烟海,心想,哪来的放羊姑娘?他直播一直是一个人,画面里从来不会出现第二个人呀。 刚开始没在意,后来,第二个眼尖的粉丝发现了,第三个眼尖的粉丝也发现了,他们都通过弹幕和评论提了出来,放羊的姑娘是谁?他们异口同声地齐呼:“梦觉大师,她在默默地关心你?她是谁?” 赵商祺才把这件事情当了真,把自己发在平台上的直播视频,一个个翻出来从头仔细地查看着,终于让他发现了证据,那个放羊的姑娘居然是赵诚诚! 如同平地里走着突然摔了一足,赵商祺都意外得惊呆了,他出家也快两个月了,这丫头,居然一直出现在他附近,陪伴在他左右,形影不离。而他却浑然不觉,是她太聪明,是山间精灵会法术,还是他蠢笨得像根木头? 当下一次直播的时候,赵商祺就留了一个心眼,装作全神贯注打坐的样子,却用眼角的余光搜寻着赵诚诚的身影。 当她穿着花裙子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直播画面里时,赵商祺生气了,他关了直播,站起来转过身,黑着一张脸对着因为被发现心慌意乱的赵诚诚。 赵商祺压抑着怒火,如同雷公般地问道:“赵诚诚,你在搞什么鬼?” 他已经变成了一团失去理智的怒火了。 赵诚诚脸色苍白如纸,双手瑟瑟发抖,如同一个现场被逮住的小偷,一心一意想逃跑。赵商祺向前一步,仿佛一堵墙拦在她面前,对她怒喝道:“你在我身边将近两个月,你到底什么目的?” 赵诚诚一呆,抬起头来,看着赵商祺,只见他现在一身灰色袈裟,光着脑袋,脑海里回想起那个一身皮衣皮裤全身上下闪闪发光如同韩国男明星的赵商祺,她的内心一阵针扎般的痛苦。 她的目的?她能有什么目的?只是从村里人嘴中得知他受不了刺激出了家,她关心他,因此,时时出现在他身边,想照顾他罢了。 她能有什么目的? 赵诚诚张了张嘴,如同紫葡萄般的大眼里充满了委屈,她想告诉赵商祺,虽然初夏是他的亲侄女,他们两个没有任何在一起的可能,但是她喜欢他,她可以和他在一起。 然而,赵商祺等不到赵诚诚的解释,冷脸道:“我警告你,你以后不要来了!”语气如冰。 赵诚诚一呆,心中一痛,仿佛有个人拿着刀在搅她的五脏六腑,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全部缩了回去,她还是像个哑巴似的,什么都不要说了吧。 赵诚诚点点头,像根木头似的僵硬着转过身,默默地下山去了,她的身后跟着如同白云般的山羊。 然而,几天过后,当赵商祺继续直播他的出家日常时,眼尖的网友大声抗议:“那个放羊的姑娘呢,梦觉大师,放羊的姑娘怎么不见了?!” 赵商祺对着这样的弹幕就百思不得其解,想你们到底看直播是看我的,还是看诚诚的?诚诚在我的直播里有这么重要吗?! 网友仿佛听到了赵商祺心中的疑惑,在那里大声说道:“没有了放羊的姑娘,感觉好没意思啊!梦觉大师,那个姑娘长得很美,就像油画里的人物。我看她是真心喜欢你,不如你还俗,和她在一起吧。虽然这个世上没有什么真和尚,但是我看她一直默默地关心你,照顾你,你还是还俗吧,和她在一起。好不好——” 胡闹!赵商祺生气,心想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姑还俗!除非初夏不是他的亲侄女,有了这个条件,他才会还俗。 因此,赵商祺不搭理网友的要求,尽管他的直播开始掉粉。好像失去赵诚诚,他的直播就开始失去了灵魂似的。 看到粉丝越来越少,如同秋天的树叶,挡不住寒气的侵袭,纷纷坠地,赵商祺内心不免焦急起来,他渐渐忧心如焚,开始盼着诚诚的出现。 好在,几天后,在某一天的清晨,赵诚诚又赶着羊出现在白云寺的周围,她控制不住对他的思念,思念如线,一直将她缠绕,穿着花裙子的她,在棉花朵般的山羊簇拥下,如同屈原笔下美丽的山鬼。赵商祺一颗盼望的心安定下来,果然,他的直播,粉丝又开始多了起来。 赵商祺的内心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和赵诚诚开始合作开直播,等到两个人的粉丝暴涨,到时候平台有了巨大的流量,做什么生意都会易如翻掌! 他决定鼓起勇气去找赵诚诚说一说。 第一百零九章 几乎崩溃 (一百零九) 周飞扬因为腿断了,在医院养伤,每天就靠着初夏给他带来的图书过日子。他的心里焦急得如同火在烧,每天电话不停,隔空喊话,操心茶园的事情,可是腿断了,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能一天一天在病床上煎熬着,时间慢得像蜗牛,着急也没有办法。 这一天,他打开手机客户端的新闻,看到头版头条,眼前一黑,整个人差点从床上跌倒下来! 初夏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周飞扬气息奄奄地歪倒在床上,身体如同一个软垂的面口袋,他的手机掉在一旁,脸色白得吓人,如同瞬间生了大病。 初夏有点吓到了,手忙脚乱地把晚餐以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立马走到周飞扬的面前,伸出手摇了摇他的肩膀,对他急切地问道:“飞扬,飞扬,你怎么了?” 周飞扬听到初夏的声音,才缓缓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对她说道:“新闻,新闻——”声音微弱如同一缕游丝。 新闻?一个新闻会让周飞扬反应这么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初夏迷惑不解。 周飞扬指了指手机,胳膊软得像棉花。初夏替他拾起掉落在床单上的手机,递到他手里。 周飞扬接过手机,如同接过烧红的铁片,他颤抖着手指打开刚才看到的那则新闻,触目惊心的大字仿佛银针一般,扎入他的眼睛“内蒙古自治区多伦县西干沟乡原xx委xx和乡长,因‘扶贫项目亏损’双双获刑!”。报道称,两人拿到二审有罪的判决后感觉很委屈,认为‘至多承担xx纪政纪责任’”。 周飞扬脸色发青,眼里的光如同落日余晖般暗淡,他有气无力地对初夏道:“我第一次知道,干部扶贫,因为项目失败还要坐牢!”他的眼前阵阵发黑,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影,恐惧仿佛潮水般向他涌来,几乎让他窒息,他绝望痛苦地对初夏说道,“昨天村里的会计来看我,他告诉我,现在村户头的账户上,已经亏损了一百六十万!” 说到这里,周飞扬的双肩都颤抖起来,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如同经历地震海啸。压力仿佛上涨的海水,要将他吞没。第一次知道,自己将会面临多么xx的结局!自从烧毁了村里机器采摘的茶叶以及机器加工的茶叶之后,村里面就一直在亏损,每天这钱如同流水似的花出去,却没有一分钱的进项。 这两个月,他每天都被巨大的压力压着,几乎压碎了肩膀和手臂,也是因为压力大到无法形容,他才会在从茶园回村委会的路上,骑着自行动摔进山沟里,摔断双腿。 现在腿断了,人在医院里休养,压力比起腿没断之前,更大了!因为以前,他可以通过整日整夜地扑在茶园里,抓茶园的采摘工作,缓解压力,现在却不能去茶园了,也不知茶园的人工采摘怎么样了,所以压力更大了。 对于周飞扬来说,脱贫的压力如同滚雪球,越来越大,他却一直找不到解压的方法。 每天看着初夏带给他的各式图书,病房如同着了大火。睡在床上,就好像睡在烧红的炭火上,他都不知道怎么办。 深更半夜的时候,黑暗中,仿佛看到心灵深处,有一根弦崩得极紧,紧到发亮,随时都会“砰”的一声断掉。 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的压力已经如此大了,现在又让他看到这样的新闻,他已经很快意识到,如果白云村的茶园项目继续这样亏损下去,那么,他离坐牢也不远了! 周飞扬从头抖到脚,整个人几乎崩溃了。 他心里一直紧崩的那根弦断了。 累积的压力如同雪崩。 他一脸菜色,额头和鼻子尖冒着冷汗,整个人如同中了风一般,簌簌地发抖。 初夏听到周飞扬说的话,看到他崩溃的神情状态,她对他说道:“什么新闻,给我看看。”周飞扬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初夏接过他的手机,仔细地看了起来,只见新闻上写着,“根据检察机关的指控,两人2016年在西干沟乡任职期间,未征得贫困户同意、未经县政府批准,擅自变更实施项目,造成200多万元亏损。法院一审、二审认为两人的行为已构成滥用职权罪,且属情节特别严重,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 初夏看到这里,一颗心如同石头般沉了沉,她也是第一次知道扶贫不力,驻村干部会坐牢,她一片迷茫,心里没了底。 周飞扬哑声说道:“夏天,我真的尽了力,我一心一意为了白云村好,希望村民快点脱贫,明年就是小康年了。”说到这里,他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痛苦虚弱地说道,“可惜我能力有限,这报道上的两位干部亏损了两百多万,坐牢三年,我现在一个人亏损了一百多万,而且还在继续亏损下去,我估计离坐牢也不远了!” 万万没有想到,满腔热血与希望,等待他的却是锒铛入狱! 周飞扬嘴唇颤抖着,如同含了滚烫的热油。他的面色苍白如雪,眼前阵阵发黑,只觉得天塌地陷。 初夏对他安慰道:“飞扬,你要有信心啊!我,还有白云村的老百姓那么信任你,我们相信你是真心实意地为了整个村着想,你不要难过,好不好?” 周飞扬好像变了一个人,身体如同一个空空的面口袋,软垂在床头。他不说话,也不动作,整个人呆呆地看着窗外,仿佛灵魂已经出窍。 初夏替他着急起来,她原想着,这样木头人的状态,也许过两三天就好了,可是第二天她来陪他,发现他仍然是失魂落魄的样子,第三天她来陪他,他神思恍惚,面色发青,大眼呆滞无神,比前两天更严重了。 初夏开始担心害怕,事情越来越严重!周飞扬好像掉进了绝望和恐惧的深渊,对自己对白云村都全无信心,他好像凭着自己的能力已经出不来了。 初夏咬牙心想,她一定得想个办法,帮助周飞扬走出来! 第一百一十章 主动靠近 (一百一十) 当赵诚诚第三次出现在白云寺的附近,赵商祺鼓起勇气,走到了她的面前。看到突然出现的赵商祺,诚诚一颗心怦怦直跳,如同擂鼓,脸上的红晕也一下子炸开。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千万只蜜蜂飞过。 山风悠悠地吹着,如同深山溪水,原始森林一般的白云寺四周,野生的丛林仿佛绿色的海洋,两个人站立的地方,就像一幅油画。 赵诚诚心想,她对商祺的爱恋,也如同这野生的树木般疯长。 赵商祺涨红着俊脸对她问道:“一起直播怎么样?” 直播?诚诚听不懂,挑起一侧眉毛,鹿一般的大眼困惑地看着赵商祺,鼓起勇气对他问道:“直播是什么?”当时山风吹过,吹起她的长发,一张小脸晶莹发光,带着月光般淡淡的美丽,让她好看得仿佛林中仙子。 赵商祺一时间有些发呆,脸莫名地有些发烫,耳朵发烧,渐至透明,他双手合什,转移开视线,对赵诚诚结巴地解释道:“就是用手机拍视频。”脸持续地发红发热,甚至连脖子和肩膀也热辣辣起来,一颗心仿佛疯狂的兔子,跳个不停,赵商祺想着自己怎么了?!为什么看到村姑赵诚诚,会有异样的感觉? 不可能吧,自己怎么可能爱上一个村姑! 这一个发现,如同无声处听惊雷,让他震惊不己。 他摇摇头,拿出之前自己拍的视频,和赵诚诚坐在山间的绿草地上,头挨着头肩并着肩一起看着,他打坐,念经、打扫庭院,做简单的饭菜吃,喝洁净的水。诚诚看得吃吃地笑,用手掩着嘴,眉眼弯弯如新月,觉得有意思极了。 看完所有视频,赵诚诚懂了,点点头,对他说道:“就是你过日子的时候,我帮你拍下来,用手机?” 赵商祺摇摇头,对她回答道:“不,我的生活不用你拍,我自己有手机支架,我打坐念经的时候,你像从前一样,在我的旁这放羊就好了。”嗯,就像《七仙女》里面唱的“你挑水来我浇园。”他们是,你打坐来我放羊。 赵诚诚心中欢喜,脸上浮起玫瑰花般的红晕,内心仿佛食了蜜一般。她想起之前,赵商祺黑着脸,恼怒地撵她下山,叫她不要再来骚扰他,可是现在,他居然主动邀请她来到他身边。 哈哈,多么有意思!没想到苦心人天不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这一天! 他心中对她的那堵墙已经没有了。 诚诚思着想着,多情地看了赵商祺一眼,笑了笑。也不知怎么回事,赵商祺的脸突然再次炸红了,红如天边的晚霞。 诚诚缓缓挥动着手里的鞭子,驱赶着吃草的羊群,肥胖的山羊如同天上的云朵,她的脸上带着幸福甜蜜的笑,悠悠然的神情,山泉般流澈的眼神,美得仿佛在发光。 赵商祺看着她,有些看傻了,他莫名地想起一首歌“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了她的帐房/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她那粉红的笑脸/好像红太阳/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我愿抛弃了财产/ 跟她去放羊/每天看着她动人的眼睛/和那美丽金边的衣裳/我愿做一只小羊/坐在她身旁/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 /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赵诚诚是乡下姑娘,胆子大,看到赵商祺花痴般的凝视着自己,心中一甜,一双紫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定定地瞅着赵商祺,对他问道:“你不讨厌我啦?”她的心,如同食了糖一样甜,一颗心怦怦乱跳,仿佛胸腔里住了一只小鹿。 赵商祺现在的脸红得像新娘的盖头,他结巴地说道:“不,不讨厌。”不但不讨厌,而且,他发现,现在他需要诚诚,非常需要!习惯了她在他的生活之外默默地关注他,猛然发现,她其实已经走入了他的生活!这个重大的转变,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如同树上的果子成熟了,就会落到地上来。 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一切是那么自然。 赵诚诚眨着宝石一般的大眼睛,对赵商祺笑着问道:“不讨厌我?太好啦!那么,我答应你,我们一起拍视频,我问你,拍视频有什么好处?”她的声音像音乐一般动听。 诚诚对于网络直播如同一个无知的小孩,赵商祺只好拿出自己在各个直播平台的账户,像一个最耐心的老师,让她看他的粉丝数量。 两个人脸挨着脸,他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像某种山里的兰花,非常清新好闻,若有若无。 赵商祺不由心旌摇荡,他定定神,才对她解释说道:“如果我们拍出来的视频,观看的人多,那么我们的粉丝就会上涨!你知道吗,这一个粉丝代表现实中的一个人,一万个粉丝就是一万个人,一百万粉丝就是一百万个人,而七万的粉丝,它的影响力,相当于一张地方报纸!所以当我们的粉丝数达到百万时,那时候,新世界的大门就会向我们打开,我们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赵商祺的眼睛像星星一般闪闪发光,他英俊的脸上如同太阳般焕发出异彩,整个人热血沸腾。他不好意思告诉赵诚诚,因为她的缺席,他的粉丝数飞快地下降,很多人突然大批量地取关,他已经跌出百万粉丝的级别了,现在为了恢复昔日的王者荣耀,他才决定邀请赵诚诚和他一起直播。 总之,他是抱着功利的私心的。 站在什么也不图的赵诚诚面前,商祺觉得自己猥琐至极! 诚诚认真地听着,她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摇了摇头,看了看赵商祺,只见他留着光头,一身灰色的僧衣,脖子上挂着佛珠,她慢慢地说道:“不明白。”大眼内有一丝狡黠的笑意。 “不明白什么?”赵商祺有点急了,太阳穴突突地跳。 诚诚看他一眼,嘴角浮起一丝笑,顽皮地说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么子意思?” 赵商祺笑了,对她壮志飞扬地解释道:“就是做生意啊!赚大钱啊!当明星啊!当平台流量巨大的时候,就可以做什么生意都可以!李佳琦听过没有,薇娅听过没有?他们都通过直播成了大明星,发了大财啦。自己卖东西,帮别的商家打广告等等等,干什么都可以。诚诚,我告诉你,现在就有很多商家要我帮忙宣传他们的产品,我现在赚钱简直是唾手可得!”赵商祺说着说着,开始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 赵诚诚又眨眨她的大眼睛,刚才她假装不明白直播的好处,其实是想让赵商祺明白他赚钱的心思太重,根本不适合当打坐念经的和尚了,因此,她对赵商祺嘲笑道:“你这样子,可不像一个出家人。” “刷”的一声,赵商祺只觉得所有的血都往脸上涌,他低下头来,心里慌慌的,没错,当他一边出家一边做直播的时候,其实已经不像个出家人了,现在密切关注粉丝数量的多少,更加不像一个出家人了。 名利心,功利心太重了,六根一点都不清净,佛要真知道他是这样出家的,会把他踢出佛门的。 可是—— 他仔细想了想,他现在最感兴趣的事,仍然是做直播,然后吸粉,他想知道他的粉丝会涨到一个什么惊人的数量,他更想知道,当他的粉丝数惊人的时候,他凭着网络直播到底能赚到多少钱? 他做梦都想知道这个答案,扶贫是周飞扬的梦想,而当直播up主,就是他赵商祺的梦想! 因此,赵商祺定了定神,红着脸说道:“我现在是出家人,但我又没宣布一辈子出家。” “你的意思是你要还俗啦?”诚诚惊喜地呼喊出来,比谁都要高兴。现在劝他还俗,就是她最大的愿望。 赵商祺愣了愣,涨红着脸问道:“诚诚,我还俗,你那么高兴吗?”他原以为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人关心他了,初夏自从得知她是他的亲侄女之后,比谁都要高兴,他爸为了他的初恋情人,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他妈为了集团的事业,已经抛下他回了北京。 没想到,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赵诚诚,真正的关心他! 赵商祺眼眶变得湿润,内心温暖又感动。 赵诚诚手舞足蹈,巴掌大的小脸上焕发着光彩,她红着脸点点头,对他大声地说道:“自从你出家后,我就一直很担心你,所以才会跑到白云寺旁边来放羊。商祺,其实,这个世上,除了初夏,还有很多好姑娘,比如——”她想说比如我,但声音越来越轻,渐渐低下去,最后变得细如蚊蚋。 赵商祺心中掠过阵阵暖流,他感激地说道:“谢谢——” 诚诚一张脸如同春天最娇艳的花,眉眼弯弯如月牙,她对他说道:“我可以答应与你一起拍视频,我也不在乎什么粉丝,什么流量,你现在当不当和尚也没关系,我只在乎你!所以,如果我答应帮你拍视频,那你必须答应我,每天开开心心的,好好照顾自己,行吗?” 赵商祺内心更加感动,那种感觉,就好像独行在雪夜里,突然抬头看到温暖的灯火,他点了点头,对诚诚说道:“好,我全部答应你!” 第一次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陌生人,是真心的希望他开心快乐。 赵诚诚甜甜地笑了。 赵商祺也开心地笑了。 诚诚于他而言,就像那寒冷冬夜,冰天雪地里,一所充满温暖灯光和欢声笑语的房子。 自此以后,两个人就一起合作拍视频,网友们看到视频里的美丽女主角回来了,又开始高度关注赵商祺这个up主,因此,他的粉丝又开始水涨船高。 诚诚作为土生土生的湘妹子,山歌唱得特别好,有时候她在视频里唱一支山歌,那视频的点击量一夜之间就能破五十万!赵商祺都惊呆了,他沉迷于网络直播。有时候为了直播出好的效果,他甚至忘记了每天的参禅打坐念经。 诚诚看着这样的赵商祺,顽皮地笑,心想,梦觉大师距离还俗不远啦。 第一百一十一章 知情同意书 (一百一十一) 周飞扬在医院一天一天消沉下去,如同一棵秋天在寒气侵袭下掉叶子的树。他总是对着窗外静静发呆,好像木头。初夏来了,在他旁边陪着他,他也哑巴似的不说话,仿佛瞎子般看不见她。 初夏便知道,周飞扬仍然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中,担心白云村的茶园创业项目亏损,他会坐牢。 看着他一天一天瘦损下去,整个人痴痴呆呆的,如同失水的植物。情况越来越让人担忧。 他仿佛掉进了一个幽深的洞穴里,怎么爬也爬不出来了。 初夏心惊肉跳,她试图反复劝醒周飞扬,她细声细语地安慰他,给他送来各种好吃的,甚至带来村小学的学生来给他唱歌,叫村民三五成群地来看望他。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无济于事。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周飞扬一日三餐也变得没有心情吃了,有时候护士送了饭菜进来,他都动都不动筷子,整个人快速地消瘦下去,如同纸片人。 初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既然这样行动都无效,那么,只能去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因此,初夏回到家里,便坐在电脑面前,打开百度,搜索那条新闻“内蒙古自治区多伦县西干沟乡原xx委xx和乡长,因‘扶贫项目亏损’双双获刑。” 对于初夏来说,她将全部的心血和精力,献给了乡村的基础教育,所以对于扶贫干部扶贫项目亏损要坐牢的事,也是刚刚接触。 它如同一枚炸弹,刷新了她和周飞扬的三观。 几分钟后,初夏戴着眼镜在网上找到了那条详细新闻,她点开网页,睁大眼睛,反复阅读,并且不时地做着笔记,仔细地研究起来。 报道上称,舆论关注焦点是本案相关的决策是否都符合程序要求,大家质疑的是两位干部的决定有没有通过全体建档立卡贫困户的一致同意。把扶贫资金和产业扶贫一起来抓,可能是基层的普遍做法,如何让全体村民和建档立卡户之间达成一致,考验基层治理能力和水平。 初夏眼前一亮,心中一动,她找到了问题所在!她已经明白,扶贫干部带动全村脱贫,这是国家和政府非常赞成的,如果扶贫项目亏损,的确是有可能坐牢的,因为毕竟国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但是,如果初心是正确的,而且在任职期间,得到了全体贫困户的一致同意,那么,就算项目亏损,也不会坐牢! xx和政府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过漏过一个坏人! 新闻报道上称,内蒙古这两名干部并非媒体所报道的“那么简单”,滥用职权罪有实锤,就必须严格审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越没规矩,越可能南辕北辙,无法无天,脱贫攻坚就越难。一旦滥用职权罪“无懈可击”,更提醒我们,脱贫攻坚需要有担当、有闯劲的干部,但前提是干部要有规矩意识、纪律意识、红线意识。如果没有敬畏之心,很容易把乱作为当作担当,把“野路子”当作创新,既让群众利益受损,自己也会栽跟头。按规矩办事,对干部也是一种保护。 初夏放下手头的笔,托起腮帮,思考起来,内蒙古那两名扶贫干部之所以因为项目失败获刑,不是因为亏损了两百万,而是因为他们滥用职权,乱作为,野路子,导致群众利益受损,而且之前项目的设立,并没有得到全村贫困户的同意! 所以,初夏心中一动,双眼在黑暗中如同星星般大放光芒,她激动地想到,如果白云村所有的贫困户签字,告诉周飞扬,对于白云村茶园项目他们是全体同意支持的,那么,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多了,就算到最后,项目真的亏损了,周飞扬也不会坐牢,如果做到了这一点,相信飞扬的压力也会减轻许多。 这样一想着,初夏便行动起来,她拟了一份知情同意书,大意是白云村的茶园项目,确实是本着脱贫致富的初心,得到了全村贫困户的一致同意,然后挨门挨户地到贫困户家中去,请他们签字。 初夏一个人独立行动,她花了五天五夜的时候,跑遍了白云村所有的贫困户家中。因为当时白云村的茶园项目启动的时候,在村委会的院子里,确实全体贫困户在场,不但是全村贫困户,甚至全村人都在场,再加上周飞扬为人不错,一心一意为村里着想的精神感动了全村人,因此,当初夏拿着知情同意书来签字的时候,所有的贫困户都签了字,不但签上了他们的大名,而且结结实实地在同意书上按了红手印。在中国农村,红手印可是所有村民最朴实最坚定的支持!此外,他们从初夏嘴中听说周飞扬因为白云村茶园项目压力大,差点精神崩溃时,都纷纷到医院来看他,他们安慰他,劝说他,就算真的要坐牢,全体村民也会联名去北京请愿,一定还给他一个清白,叫他不要有任何压力! 当初夏拿着这份签了字和盖了全体贫困户手印的知情同意书,递给周飞扬时,那一瞬间,周飞扬十分感动,那红艳艳的手印,如同红红的炉火,让他的心中涌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流。那一个个无比认真的签名,如同暖春融化那积雪,让他恢复了信心,看到了希望。压力也开始烟消云散。 初夏对他说道:“飞扬,那条新闻我已经研究透了,只要你的项目得到全体贫困户的一致同意,并且在项目期间,没有滥用职权,那么就算亏损,也不会坐牢的。你放心吧,请你振作起来,茶园需要你,白云村也需要你!” 周飞扬的眼泪流了下来,原本紧崩的神经变得松驰,他点了点头,珍而重之地收好了那份同意书。 第二天,初夏来看他时,发现周飞扬如同换了一个人,满血复活,又在看茶园种植管理方面的书了。初夏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周飞扬也回了她一个“你放心吧,我好了”的微笑。 再接着,周飞扬康复出院了,白云村的第三批茶叶加工结束,开始上市销售,停了的网店重新营业,第三批茶叶收获了第一个好评,周飞扬总算松了一口气。 白云村又开始有收益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第一百一十二章 独自坚守 (一百一十二) 第三批秋茶,在周飞扬坚持人工采摘,人工加工的基础上,终于获得了回报,一个订单,两个订单,三个订单,全国各地的订单如同雪片似的向他们飞来,白云村开始有了进账,一切又重新有了希望。 周飞扬黑瘦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那笑容如同乌云里透出来的太阳光,他得到了全体贫困户的肯定和支持,就思量着要拓展市场。 经过深思熟虑,他再次想到了电商直播,现在村里的直播团队,因为赵商祺的离去,属于群龙无首,而他周飞扬,又是内向文静的性格,所以当不了这个首,此外,村里找遍所有的年轻人,没有一个人能胜任这个工作。 因此,周飞扬决定再去一趟白云寺,请赵商祺出山。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大汗淋淋地到了山上,费尽唇舌,说破了嘴皮,也无济于事,赵商祺和诚诚迷恋于做他们的日常生活直播,无论如何不肯帮助周飞扬。 总之,不管外面的世界怎么天翻地覆,热火朝天,这里的世界却是如同古井般的清净无为。 周飞扬灰心绝望,一颗心如同小石子,一个劲地往深谷里沉去,他对赵商祺说道:“商祺,你出家后,白云村的村长一直空着位置,你从前是白云村的村长,现在是,将来也是,作为一村之长,你不能不负这个责啊!” “责任”二字,在周飞扬的心里重如泰山,可是在赵商祺的眼里,却轻如鸿毛。 赵商祺一身袈裟,双手合什,对周飞扬说道:“施主,我现在自渡都难,如何渡他人?你另请高明吧。” 周飞扬急得站起来,对他大声道:“出家人不是讲普渡众生吗?你天天忙乎着拍你的小视频,哪里像个出家人?” 赵商祺背转过身,像石头般僵硬冰冷,不搭理周飞扬。 当年,让他当白云村的村长,也是形势所迫,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要当这个白云村的土味村长,他是一个俗人,没有周飞扬那么高尚的节操,高度的责任感,所以对于周飞扬带领全村人的脱贫渴望,他无法理解。在无法理解的条件下,自然也无法像他一样的去想问题。 两个人,如同两个世界的人,在试图沟通。 对于赵商祺来说,做他自己出家的日常直播,那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事业,但是为白云村直播卖茶,则是白云村的事业。 受到爱情的打击,他现在只想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也就是他说的“自渡”。 白云村只带给了他伤痛,它的前途与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诚诚因为赵商祺现在对她很好,所以看到瘦得皮包骨头的周飞扬,虽然想帮助白云村,却也哑巴似的沉默了。 山风静寂的吹着,斜阳照射着白云寺黑色的檐角,还有檐前的风铃,赵商祺双手合什,开始打坐念经。 无奈之下,周飞扬只好失望地下山了。 现在白云村只有他一个人,那么他就独自坚守吧! 没人依靠了,只能靠自己。 他振作精神,把自己一个人活成一支军队,开始重整村里的电商直播团队,从矮子里挑高个,选了一个年轻村民当xx,让他们开始直播卖茶,引导直播观众,将直播平台的流量带到他们的各个网店里去。 此外,他开始寻找新的脱贫致富之路。 时间如水,岁月如梭,如果单单靠直播,白云村想在短短一年半不到的时间里实现脱贫奔小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必须搞多元化发展。 周飞扬想着自己必须“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除了继续搞好白云村的茶园项目,还要发展其它行业,比如探索“景区开发带贫”、“乡村旅游带贫”等带贫方式,组织村民做果茶、茶菜、茶点,请专家来实地指导开展培训讲座等等。 “一根筷子易折断,十根筷子抱成团”。绝对不靠“一条腿”富裕、追求多元化发展的白云村,才会迎来百花竞放的一天! 有时候周飞扬看着农村致富方面的书,再抬头看看白云村的风景,白云村在高山之颠,如同世外桃源,是极具东方神韵的水墨山水画,多看几眼,就能洗涤双眼,净化灵魂似的。这么美的风景,却如同深山俊鸟,不为外人识得,每每这个时候,他就觉得非常可惜。 河流如带,丛林静寂,仿佛原始森林。一到春天,映山红漫山遍野,一到夏天,则“鸟鸣山更幽,蝉躁林愈静。”到了秋天,柿子红成灯笼,金灿灿的野菊花遍地都是,冬天来时,大雪纷飞,白云村成了白雪村,寂静的雪国一个。 一年四季,如同走马灯似的,有看不完的风景,赏不尽的野趣。 乡村是大宝库啊!这样美丽的自然景色,如果白白浪费,真是可惜。 因此,当茶园项目走上正轨,慢慢度过危难关头,开始盈利之后,周飞扬就思量着开发白云村的旅游项目。 在现今的中国,有很多贫困村,就是通过“乡村旅游带贫”,而实现脱贫奔小康的!他对于白云村如画的风景有信心,此外,白云村空气清新,简直是一个天色的大氧吧,是城里人的向往之地,因此决定沿着这条路子跑下去。 除了看书学习,他还必须到乡村旅游做得成功的村去走访。 那个时候,周飞扬的腿还没有好全,虽然可以下地行走,但是必须拄着拐,而且动作迟缓,仿佛蜗牛,此外,如果他动作幅度大一些,伤腿就因为撕裂疼得有些受不了了。 这一天,周飞扬的伤腿上绑着绷带,准备为村里跑旅游项目,他要去其它脱贫的村落去看看,现场学习他们的乡村旅游,研究一下他们的成功之道。 就他一个人,还有一个司机,周明太忙了,没时间陪他去。 初夏来给他送好吃的,撞到他要出门,立马急了。周飞扬腿上的绷带白得像雪,刺着人的眼睛,让她心里发慌,如果路上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初夏立马对周飞扬劝阻道:“腿没有康复,你这是要去哪里?”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还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他居然像个健康人一样到处乱跑,初夏的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周飞扬便说了自己的打算。 初夏急道:“你有这份心,我们都很感动,但是等你腿彻底康复再去跑项目好不好?” “时间不等人哪!”周飞扬的一颗心仿佛油煎火烧,他对初夏焦急地说道,“夏天,我这一颗心啊,时时好像在炭火上烧,我仿佛能听到时钟走动的声音,每天‘滴答滴答”地响着,感觉有个人拿着鞭子在我背上抽我前进,我最害怕辜负了全村的百姓,在小康之年到来之前,没法脱贫!如果全国人民都奔小康了,白云村成了最后一个贫困村,我就成了千古罪人!” 初夏呆了呆,长时间凝视着周飞扬,她突然理解了他的想法,对周飞扬说道:“好吧,我支持你,路上小心。” 周飞扬点点头,拄着拐,坐上出差学习的车,去隔壁村取经去了。 几个月后,周飞扬的努力有了回报,他为村里增加了900余万元的收入了和60个就业岗位,村里搭建了三个茶楼,茶楼里有茶艺师,村里建了五个茶苑,茶苑里有节目表演,六个农家乐,农家乐里有大厨,客人来了可以吃农家菜,茶园也成了白云村的旅游景点,那里有乡村旅游茶历史文化讲解员等。 村民基本上在茶楼农家乐找到了工作。 乡村旅游给白云村带来了收益,并且也带动了茶叶的销量,乡村旅游与白云村的茶园项目互相补助,共同发展。白云村的梯田,以及连绵起伏的茶园,也成为了他们独特的旅游风景,白云村成了旅游村,鲜花村,茶美食村,养生村! 一切都欣欣向荣,往着美好的方向发展,村民们现在个个兴兴头头,喜气洋洋,精神面貌特别好。 第一百一十三章 突然来找 (一百一十三) 这一天,周飞扬刚刚从外面出差回来,站在村委会的宿舍里,大口大口地喝水,因为疲倦,全身的骨头仿佛散了架,四周静寂得好像世界按了静音键,突然,门外响起了赵水塘苍老盼望的声音。 “小周xx,小周xx?你在吗?” 赵水塘?周飞扬一愣,他来找他干什么?感觉很久没看到这个老人了。周飞扬迷惑不解地打开门,就看到赵水塘站在他的面前,佝偻着腰,一脸的笑。 几个月不见,赵水塘好像苍老黑瘦了许多,如同山坡上一棵久经风霜的老树。赵水塘对周飞扬笑笑,解释说道:“小周xx,我天天来村委会找你,周明说你出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就每天来一趟,想着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今天可算把你盼着了哩!”神情十分的开心欣慰。 周飞扬听得如堕烟海,内心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想着赵水塘这样频繁地找他,到底为的什么事? 他请赵水塘进屋,然后从书桌的下面拉出一把椅子,又给他泡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对他关心地问道:“水塘叔,你找我什么事?” 这几个月,随着茶园的项目渐渐走向正轨,开始盈利,他便把茶园的所有工作都交给了周明。他呢,则开始为白云村的乡村旅游项目出力,现在茶楼搭起来了,农家乐也搞起来了,茶园也成了白云村的旅游特色。 也就是说,除了茶园能给白云村带来就业岗位和收益,白云村的乡村旅游,渐渐也能给白云村带来就业岗位和收益。 总之,村民的生活越来越好了,每个人都能就近找到自己满意的工作,每个月都有工资,生活水平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起来。 周飞扬摔断的腿,在他为白云村的致富脱贫奔走的时候,也渐渐好起来。 总之,日子过得虽然辛苦,但十分充实,一切如同抹了油的轮子,变得异常顺利起来。周飞扬内心的成就感也爆棚。 不过,当黑瘦苍老的赵水塘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周飞扬才猛地想起了赵水塘的故事,他和他的儿子赵大宝的关系好了吗?他现在还住在村里的板房里面了吗?他的生活水平有没有较大的提高?! “这是什么?”在周飞扬沉思的时候,赵水塘看到书桌上有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他拿起来认真瞅了一眼,赵水塘文化程度不高,西瓜大的字认识不了一箩筐,不过他还是认出了本子上的字《村官宝典》。 周飞扬脸颊如同炭火般发烫。 赵水塘好奇地翻看了起来。 这本《村官宝典》,周飞扬仔细地反复学习过,在里面记了许多笔迹,这些笔迹,有很多字,赵水塘不认识。但是他看得全神贯注,整个人如同被人抽了魂似的,浑忘身外事。 看到赵水塘发现了《村官宝典》,周飞扬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水塘叔,这是我爸送我的——”老头子给儿子写了一本书,还取名为《村官宝典》,这个名字就够让人丢人了,显得官瘾很大似的。这是周飞扬不好意思的原因。 赵水塘却并没有一丝嘲知的意思,听到这里一愣,抬起头来,看着脸红得像龙虾的周飞扬,对他再次问道:“你爸送你的?” 周飞扬点点头,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是,我来白云村之前,从来没有在乡下呆过,我爸担心我在这边工作做不好,所以把他一辈子在农村的经验,还有为官的经验都写在这个本子上了。” 赵水塘一愣,人家的爸那么好? 周飞扬红着脸继续微笑说道:“我爸退休前是上海某个区的一个科长。这本《村官宝典》吧,我刚开始,不相信有什么用,可是后来,我发现它对我的帮助很大,所以我就放在床头,有空就看几页,我能够在白云村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我爸手写的这本《村官宝典》。”语气里充满感激骄傲还有幸福。 赵水塘听到这里,内心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他紧紧地握着那本《村官宝典》,如同握着烧红的铁片。 两厢对比,愧疚感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几乎让他窒息。 他看着上面俊逸的手写字,他心想,同样是父亲,为什么一个像天上有求必应的神仙,一个像地下的恶鬼,小周xx的父亲为他做了那么多,而他,作为大宝的父亲,他又为他做了什么?! 从小到大,他对儿子非打即骂,让孩子时刻如同生活在地狱的硫火当中。 往事一幕幕,赵水塘脑海里回想的,都是过去十几年,他打骂赵大宝的情景。 赵水塘想到这里,看着那本厚厚如一部名著的《村官宝典》,眼睛突然红了,他哭了起来。 他的自我反省,如同滚滚春雷,在他的耳边炸响。 周飞扬看到赵水塘开始自我反省,一丝微笑爬上了他的嘴角。 赵水塘颤抖着手指翻开第一页,扉页上苍劲的字体写着“儿子,从小到大,我问你梦想是什么?你总是回答不出。我看你现在三十多岁了,仍然很迷茫。爸爸告诉你,只有当个人的梦想和国家民族融合在一起,才能焕发出惊人的力量!你这次xx扶贫当了官,爸爸相信你一定能找到自己的梦想————” 苍劲的字体旁边,有人用红色的俊逸字体做了笔记“爸,您说得没错,我现在懂得你这话的意思了,只有当个人的梦想与国家民族的命运结合在一起时,小梦想就变成了大梦想,生命便有了价值和意义。” 赵水塘识字不多,只能断断续续地猜出部分内容,他痛苦又羡慕地想,这是多么美好的父子情啊!多么感人的父子情啊! 就算远隔千里,老父亲仍然像一把大伞,庇儿子于风雨之中。 他多么渴望他和他的大宝能够像小周xx和他的父亲一样,那样和睦,那样深爱—— 可是想着现在,他一纸诉状把儿子告上了法庭,原本是想利用父权和法律倒逼儿子回乡,结果呢,不但没有达成希望,反倒让儿子离自己更远了! 父子关系如同冰冻。 大宝现在每个月准时把钱打到他和老伴的账户,那些钱别说足够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甚至足够他们半年的生活费了。除此之外,大宝什么消息也没有,他那个病歪歪的老婆天天在家里哭,骂他埋怨他,怪他出馊主意,一纸诉状把儿子推得更远了。 现在赵水塘也犯愁了,他知道自己错了,在修复父子关系上,他必须寻找更好的方法,所以他天天来村委会,就盼着能见到周飞扬,和他商量商量,讨个主意。毕竟,当时与大宝重新联系上,就是小周xx和赵商祺的功劳,现在商祺在白云寺出了家,不问世事,他只能找小周xx。 赵水塘思着想着,内心充满了震憾和羡慕,他扬了扬手上的《村官宝典》对周飞扬轻轻地问道:“小周xx,你和你爸的关系一直那么好吗?” 周飞扬微笑着点点头,内心温暖甜蜜,他想到父亲,就仿佛看到一座大山,让他踏实,让他安宁,他傻笑着开心道:“我爸从小对我很好,很疼我,总是鼓励我,表扬我,引导我,我考试拿了一百分,他宣扬得全世界都知道,我考了一个全校第一,他给我放了一个晚上的焰火,我高考考了一个好大学,他在社区附近的马路上拉横幅——” 赵水塘听着听着,内心痛苦得如同刀割一般,他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他为大宝做的太少了,小周xx的父亲,在小周xx小的时候,总是鼓励他表扬他肯定他,可是他呢,却总是骂儿子打儿子,现在这样如同仇人的父子关系,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啊! 赵水塘突然捧着那本《村官宝典》放声大哭,他哭得身体哆嗦,老泪纵横,如同一片狂风中的枯树叶。 他对不起大宝,他不但从来没有对亲生的儿子好过,反倒在失联多年后重新取得联系,仍然对儿子不好,想利用父权和法律倒逼儿子回到自己身边,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现在知道是他错了,大错特错!他一定要想办法弥补! 看到赵水塘哭得像个女人似的,周飞扬慌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他手忙脚乱地走到赵水塘面前,结结巴巴地劝道:“叔,你别哭啊,你说,你难过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赵水塘心中掠过一阵暖流,想着小周xx之所以成为这么优秀的好孩子,就是因为有一个好父亲,而他的大宝,有着他这样恶劣的父亲,居然也能成长为大城市的大老板,真是不容易啊! 这样看来,他的大宝更优秀! 因此,赵水塘擦了擦老泪,内心升起对儿子的爱和骄傲之情,他深吸一口气,对周飞扬说道:“小周xx,我错了,我要改变!” 第一百一十四章 知道错了 (一百一十四) 决心改变?周飞扬听不明白了,改变什么? 赵水塘长长地叹一口气,对周飞扬说道:“我现在总算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周飞扬想了想,猛地想到赵水塘话里的意思,可能是指他和大宝的关系! 他笑起来,内心欣慰,对赵水塘说道:“叔,我以前就劝过你,对自己的孩子不能非骂即打,你现在意识到这个问题,我很高兴。大宝要是知道你的想法改变了,他肯定也会很开心,要不了多久,他一定会回来的!” 真的吗?赵水塘听到这里,更加心里有数了,他的精神振了振,看了一眼那《村官宝典》,感激地伸手摸了摸,对周飞扬说道:“小周xx,感谢你啊,还有谢谢你的父亲!是这本你父亲为你写的《村官宝典》,让我意识到我和我儿子走到今天是我的错误,是我对不起他。” 这本父亲为儿子写的《村官宝典》,如同信号灯般醒目,照亮了赵水塘的理智,让他意识到了父子冰冻关系的症结所在。 周飞扬频频点头,对赵水塘说道:“叔,不用谢,你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我和我爸都会很高兴的。”他心里愉快地想,没想到这本《村官宝典》还有补救他人父子情的功效。 他爸要是知道呢,还不高兴得眉毛飞起,要吹牛吹几个月。 飞扬打算一会儿就打电话给父亲,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要让老头子高兴高兴。 赵水塘想了想,思量着说道:“小周xx,我今天来找你,本来是想向你讨教一下,如何改善我和大宝的关系,但是一开始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去改,现在我知道了,我要像你爸一样,对大宝好,告诉他我错了。” 周飞扬高兴地点点头,嗓音洪亮,肯定地说道:“没错,大叔你这样想就对了!” 这对父子关系有救了! 赵水塘受到鼓舞也笑了笑,对周飞扬问道:“能不能请小周xx帮个忙?” 周飞扬愣了愣,对赵水塘说道:“好,你说。” 赵水塘想了想,老脸有些涨红,如同秋天的柿子,他对周飞扬说道:“其实是这样的,我想贷款开个超市。我们村的小卖部太小太落后了,卖的产品也不好,假货居多,现在咱村里人都有了钱,我想需要配一个大超市,像长沙城里那样的大超市。” 这个想法早就存在赵水塘的心里了,但是受到《村官宝典》的刺激,他决定从今天开始,把这个想法付诸行动。梦想如果不落到实处,就只能梦里想想。 周飞扬笑了起来,心中一动,眼睛一亮,对赵水塘肯定地说道:“叔,这是个好建议!没错,咱们白云村现在有钱了,而且来旅游的游客量越来越大,我都听到好几个客人报怨村里没有像样的大超市咧,谢谢叔,我马上着手去开超市。” “别别,你别宣扬——”赵水塘立马紧张地站起来,他看看四周,老脸持续涨红如同猪肝,小声地央求道:“小周xx,能不能让我承包这个超市?我想自己来当老板。”如果周飞扬在村里另外找人,项目招标,他肯定竞争不上,因为他年纪大了。 果然,周飞扬看了看赵水塘如同霜雪的白发,对他问道:“叔,你现在年纪大了,屋里堂客身体又不好,做超市呢,要每天进货清货补货存货,和各个行业的人打交道,你的身体能吃得消吗?我们接下来要建的是和长沙城里一样的大型超市,而不是火柴盒大小的小卖部。” 赵水塘立马站起来,挺了挺胸膛,拍了拍胸脯说道:“小周xx,你不要小看我,儿子英雄爹好汉!大宝是广州城的大老板,我也要当咱村的大老板,等我当了超市的老板,我相信大宝知道后,肯定会回来!”他的声音很响亮,如同洪钟,中气十足。 周飞扬看着赵水塘脸上密布的皱纹,它们如同干裂的大地,“人生七十古来稀”赵水塘七十多了吧,如同风中之烛,太受累的话,肯定不太妥当。他还是在劝老人:“叔,我给大宝打电话,就说你知道错了,也许他就回来了,你也不用经营超市,我给你和婶子在茶园安排两个闲适的工作,好不好?”赵水塘年纪实在太大了,超市赚的是辛苦钱,工作时间长,周六日都要营业,别到时候大老板没当成,反累得生病了,那他就罪过了。 “不,小周xx,谢谢你的好意,你只需要告诉大宝,他转给我和他妈的钱,我们都收到了,但是我们能自食其力,不需要他的钱,叫他以后不要往那个账户转钱。另外,你告诉大宝,我知道错了,我想他这个儿子,我希望他回来。我想等我开超市赚了大钱,给他妈治好病,把自己家的房子盖起来,两个人有了养老的钱,大宝才会相信,我们要他回来,是因为他这个人,因为爱他,而不是因为他成了大老板,因为他有钱。以前都是我犯的错,现在是我赎罪的时候!”赵水塘想通了,意志便坚定如铁,谁也无法更改。 也不知怎么回事,看到赵水塘眼圈发红,周飞扬也被这海一样深的父子情感动了,父爱如山,古话果然说得没错。 他点了点头,伸出手,握紧赵水塘的手,对他说道:“好,叔,这个超市就让你当老板!另外,我再给你配几个收银员还有搬货的小工,你给他们发工资,如果你钱不够,我找农商银行给你申请无息贷款。” 赵水塘激动得喜极而泣,他紧紧地握着周飞扬的手,对他感动地说道:“谢谢,谢谢,太谢谢了!” 周飞扬也很欣慰,他相信总有一天,赵大宝会回到赵水塘的身边,因为他的父亲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开始改变了。 白云村的老泼皮原本是一个有担当有魄力的智慧老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超市大老板 (一百一十五) 在周飞扬的帮助下,赵水塘顺利地申请到了银行的无息贷款,然后用贷款的钱开了一个大超市。事情就像踩在上了机油的滑轮上,变得异常顺利起来。 超市开业那天,锣鼓喧天,人山人海,红色的条幅挂满了整栋超市大楼。赵水塘如同一个志得意满的将军,站在超市前面,看着白云村的村民如同那些大城市里的人一样,推着购物车,挎着购物篮,在他的超市里高兴地逛来逛去,挑选着货物。 他的心里真开心啊!一张老脸都笑成了一朵菊花,双脚仿佛踩在云端。他背着双手,慢慢地走在超市里,如同巡视着自己的麦田,他看到琳琅满目的货架,感觉自己又年轻了,重新回到了二十多岁出头的年纪! 腰不疼了,腿不酸了,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那种感觉,真是比电视补钙广告还要来得强烈。 赵水塘遥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他也有雄心壮志,也曾希望闯出一番大事业,就像他的兄弟一样,事业有成,只是后来,他的梦想夭折了。 他的大哥成功了,变成了北京的成功商人,土得掉渣的赵大路,变成了声震海内外的赵震东。 于是,创业失败变成了白云村老实巴交土农民的他把全部的梦想寄托在儿子身上,他爱孩子,比谁都更希望他有出息。因此,从小到大,他对他严加管教,非骂即打,相信“棍棒底下出孝子”相信“子不学不成器。”结果也失败了,儿子失联,现在找到了,也不愿意回家。 不过经过了梦想的破碎,他痛定思痛,学会反省,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如今,赵水塘又把梦想重新寄托在自己身上。他由衷地发现,一个人有梦想真好,不管年纪多大,只要心存梦想,那么,就感觉自己永远是一个年轻人! 赵水塘只觉得年轻的血液又在自己衰老的身体里啸叫着奔走。 现在他感觉,超市不是为儿子而开,而是为自己开的。 人生如同枯木逢春,有了新的开始,真好! 赵水塘的堂客听说自家男人年纪老大却开了一个只有大城市才有的大型超市,这一天,她也难得的起了床下了地。 此时此刻,她站在自家老头子身边,看着超市里密密麻麻的人流,如同过江之鲫,不由分外高兴。 向来苍白如纸的脸上难得有了健康的红晕。 因为开业第一天优惠大酬宾,再加上村里人对大超市自主购物的好奇,所以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男女老少,仿佛一窝蜂。赵水塘的堂客也人逢喜事精神爽,振作了许多,她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内心充满骄傲和喜悦,眼神里甚至有一些对自己男人的崇拜——年轻的时候她没有看错人,嫁错人,她对赵水塘轻轻地问道:“老头子,这样做,儿子真的能回来吗?” 她余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大宝能回到她身边! “能!”赵水塘回答得自信满满,笑容满面。他相信,他的诚意,大宝肯定能看到。 与此同时,周飞扬周明初夏也来了。周飞扬作为白云村的第一xx给新开张的超市剪了彩,发表了简短的讲话,告诉全体村民,以后白云村就和其它城市一样,大城市有的,白云村都会有! 村民们受到鼓舞,看到希望,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 白云村成了欢乐的海洋,人人看上去都像过年。 周飞扬走到赵水塘面前,对他恭喜说道:“叔,老子英雄儿好汉,这话反过来讲也对,就是儿子英雄爹好汉!” 人人爱听奉承话,这话赵水塘爱听,只觉得小周xx的话像音乐般动听。赵水塘几乎高兴得上了天,一张皱纹密布的老脸快笑烂了。 周飞扬向赵水塘竖起大拇指,对他佩服地说道:“叔,你刚开始说开超市时,我真的没什么信心。但是没想到,你真的把大超市开起来了,而且和城里的一模一样!我真是很佩服你,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咱们村只有大宝成了广州城里的大老板,原来他有一个了不起的爹!”语气十分的真诚。 这话一说出来,赵水塘和他老婆全都眉花眼笑。特别是赵水塘,一张老脸笑得,如同一朵盛开的菊花。 超市里放着喜气洋洋的音乐,听在水塘和他堂客的耳朵里,这些欢快的音乐就是从他们的心里发出来的。 老村长赵槐庆站在旁边笑眯眯地说道:“飞扬,你是不知道,他们老赵家,在我们白云村那是数一数二的!你看他们家老四赵大路,成了北京城的大老板,水塘虽然成为老板的年纪大了一点,但是他的儿子早就成了广州大城市的老板,一北一南,都是大城市,北大路南大宝,咱们村老赵家出了两个,了不起啊了不起!” 赵水塘笑得眼闭嘴开,仿佛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老村长居然说他们家是“北大路南大宝。”就像电视上播放的武侠电视剧“北乔峰南慕容”,他拱拱手,谦和地说道:“过奖过奖,你们都夸得我不好意思了。小周xx,老村长,你们放心,我一定好好干,让这个大超市也为村里增加就业岗位,给村民创收,总之一定要为白云村带来各种福利。” 赵水塘一边说着这些承诺的话,一边用目光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着,老村长呵呵一笑,他当然知道赵水塘在找谁。 终于,赵水塘的视线定格了,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初夏外婆和赵震东相互挽扶着,颤颤微微地推着一辆购物车,来逛超市了。两个人在货架间走来走去,时不时拿着一个商品看看,有说有笑,有商有量。 彼此脸上带着笑容,各自的眼里只有对方,如同两个老顽童。 老村长赵槐庆向前一步,对痴痴望着他兄弟的赵水塘轻轻问道:“要不要向前打一个招呼?” 赵水塘摇了摇头,对他们压低声音说道:“不用了,他肯来我的超市,说明他已经开始原谅我了,当年是我自私,是我不对,害了他们两个人,现在我不能去打搅他们——” 半个世纪前,两个人都还是绿鬓朱颜,风华正茂,可是现在,却白发苍苍,皱纹满面。 原本相爱的两个人,只因为他一句话,就错过了一生。 只有到这个时候,赵水塘才意识到当年他因为自私犯了多么大的罪过! 赵水塘说着这些忏悔的话,陈年往事如同潮水一般向他涌来,他的眼眶红了,嘴唇也哆嗦起来,愧疚感如同潮水一般向他涌来,几乎让他窒息。 众人互相看了看,却欣慰地笑了,赵水塘有这样巨大的转变,这说明,距离他们父子团圆,兄弟相认,应该已经不远了! 三个月后,赵水塘得意洋洋地告诉村里每个人,他的超市已经还完了银行批下来的货款,开始赚钱了! 为了感谢所有的村民,超市所有货物一律七折大酬宾,村民们一边恭喜他一边全部蜂拥至超市采购。 赵水塘是一个有志气的老人,他超市里的货物和大城市一模一样,一件山寨品也没有,比如什么雷碧,康帅博,影子都找不着。 村里那个专卖便宜山寨品的小卖部被他挤垮了,不过人家输得心服口报。赵水塘诚信会经营产品质量好,所以他的大超市能越开越红火,现在现在白云村的百姓有钱了,他们能消费得起了,所以对于产品质量有了高要求。 除此之外,赵水塘又自己养鸡鸭养猪养稻花鱼,特别是他养的稻花鱼成了白云村的特色,很多外地游客来白云村旅游时,其中一个必备的旅游项目,就是到稻田里来抓稻花鱼。 也就是说,赵水塘说到做到,不但自己开始大笔地赚钱,而且为白云村的整体脱贫致富贡献了自己的力量,他不但摆脱了昔日村里老泼皮的身份,而且转变成一个成功的商人,甚至参与到村集体项目来,为全村的脱贫奔小康出力。 周飞扬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对于赵水塘翻天覆地的变化,周飞扬又欣慰又感激,欣慰是赵水塘变好了,他凭着自己的力量和本事,摆脱了贫困户的身份,感动的是,他的白云村脱贫奔小康的事业,虽然少了赵商祺这个臂膀,但却多了一个赵水塘这样的得力助手,他再也不是单打独斗了。 对于未来,周飞扬有了信心,他打算从村里中挑选出人才,培养成自己的左右手。 知道赵水塘两口子最大的心愿是大宝能回家相认,周飞扬给赵大宝打了一个电话,说了他父亲的巨大转变。赵大宝在那边听得聚精会神,周飞扬又加了赵大宝的微信,把他父亲开超市养鸡鸭养猪养稻花鱼的事情都拍了照片发给大宝,大宝没吱声,却红了眼眶。 周飞扬再次劝说赵大宝:“大宝,你爸妈知道错了,他们想你,他们现在赚了大钱,不图你的钱,他们爱你,最大的心愿是希望你回家。天下哪有不是的父母,你回来吧。” 然而,赵大宝沉默着挂了电话。 周飞扬当和事佬却碰了一鼻子灰,但是他有信心,即赵水塘和赵大宝这对父子相认,是早晚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负责任的原因 (一百一十六) 当赵水塘脱胎换骨奋发图强,生活开始走上正轨充满希望时,白云村有一个人却越活越倒退,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个人就是瞎二狗。 原本在周飞扬的帮助和安排下,瞎二狗成了茶园的保安,拿着一份不错的薪水,天天喝茶看报纸守着大门,轻松自在。 当时,任职保安时,周飞扬对瞎二狗正色说过,必须好好工作!瞎二狗当着初夏的面也拍胸脯答应他,一定好好干,不辜负小周xx的信任。 然而,瞎二狗说出来的话,如同放屁一般,根本算不得数。 最近几个月,因为瞎二狗的失职,茶园已经出现了多起偷茶的事件! 在全体村民共同的努力下,白云村的茶园已经做出了名气,所以隔壁村的大妈大婶们,没事就如同老鼠似的往白云村的茶园来偷茶。 茶叶丰收的时候,大妈们如同蝗虫,仿佛蚂蚁,又像是蜜蜂,密密匝匝,比赛似地来了。 白云村的茶园虽然有保安,但形同虚设,因为瞎二狗经常不在。大妈大姐们,小姑娘婶子们,如入无人之境。 她们就像过境的蝗虫,偷茶无比欢实,所到之处的茶树,都撸秃了!白云村的茶园,成了大妈们自家的菜园子,她们一个个轻身上阵,空手而来,满载而归。出茶园的时候,一个个胖得像孕妇,胳膊粗得像树干,肚子像皮球,大摇大摆,却又蹒跚而行。仿佛白云村的茶园让她们一日之间怀了孕,并且马上要临产了。事实上却是她们把偷采的茶叶藏在袖子里和衣服下面,瞬间成了胖子,仿佛充了气的足球,一个个大腹便便地出村。 农村人好占便宜,再说当地家家都有喝茶的习惯,所以大妈们占便宜麻木了,也就坦然了,有说有笑地来了一趟又一趟,快乐得像赶集。时间久了,就给白云村的茶园带来了巨大的损失! 当周明作为茶场的负责人,向周飞扬反复这个严重的现象时,周飞扬当时正在看赵水塘超市的盈利情况。 赵水塘果然是一个人才!超市在他的经营下风生水起,营业额相当可观,所以飞扬便在思量着白云村要不要仿效城里人建一个商场,吃喝玩乐衣食住行,里面什么都有卖。 总之,就像大城市的大型商场,只要你有钱,在里面吃喝住玩睡,一年可以不用出来。 正在思量着,焦头烂额的周明便汇报了这个情况。末了,周明面如土色地说道:“飞扬,我们必须采取措施!再这样让那些隔壁村的大妈大婶们偷下去,我们刚刚好起来的茶园又要严重亏损下去了!” 声音如同警钟响起。 周飞扬抬起头来,眉心皱成一个疙瘩,他困惑地对周明问道:“茶园不是有保安吗,我叫瞎二狗看茶园的大门的。” “唉呀,瞎二狗!”周明一拍手一跺脚,一脸的嫌弃,他厌恶地说道,“那个人还叫人吗?你别提了!你叫他看守茶园,他十天最多一天呆在茶园,其它时间,都在镇上闲逛,在茶楼里喝茶,在小饭店喝酒,小日子过得可美呢。” 原来如此!周飞扬皱了皱眉,一张脸黑如锅底,想这个瞎二狗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心头怒火燃起,瞎二狗一次又一次让周飞扬失望,真是烂泥糊不上墙!他思量着对周明说道:“周明,再从村里找几个负责任的老头,让他们去茶园轮流站岗,每个月给他们发工资,瞎二狗就不要让他在保安室呆着了,还有,你去把瞎二狗给我找来,我有事情对他说。” 周明点点头去了。 现在村里的老泼皮改邪归正,成了一心发展事业的大老板,白云村只剩最后一个泼皮无赖了。 那就是赵二狗。 真叫人头疼! 房间里只剩下周飞扬一个人,四周沉寂得像溪谷。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他去瞎二狗家,劝说他让女儿上学,当时看到在初夏的帮助下,赵莉莉的腿恢复了健康,他看到那样聪明伶俐油嘴滑舌多才多艺的瞎二狗,曾经就想过,能不能抽个时间带瞎二狗去城里看看眼睛?如果能治好他的瞎眼,也许这个人就从此洗新革面,重新做人了。 可是后来,茶园出了事,他跌落低谷,好不容易站起来,又开始搞乡村旅游的项目,所以瞎二狗看眼睛的事一直耽误了,是他的问题。 周飞扬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二狗躺在烂泥塘里起不来,他有很大的责任。 因此,当瞎二狗走进周飞扬村委会的办公室,两个人的脸上都有愧色。周飞扬自责是因为为了村里的脱贫大事,他忘记了瞎二狗这个人的存在,瞎二狗羞愧是因为他曾经当着周飞扬面保证好好工作,但是他食言了。 他毕竟是爱面子有自尊的男人,因此,紫涨着脸站在周飞扬面前,低垂着头,如同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周飞扬对瞎二狗温和地问道:“二狗,当时你答应我好好的,说你去茶园当保安,一定坚守岗位,可是茶园最近偷茶的事情非常严重,那些隔壁村的大妈们全来偷茶了,保安室根本找不到你的人。” 瞎二狗的脸更红了,如同煮熟的龙虾,他结结巴巴地汇报道:“一开始,我天天站岗,可是后来,她们一来,我拦着不让她们偷茶,她们就叫我瞎二狗!如果放她们进来,她们就不这么叫,她们年纪大的叫我二狗,年纪小的叫我二狗哥,二狗叔,我这一生,自从眼睛瞎了之后,最讨厌别人叫我瞎二狗,拿我的瞎说事!” 周飞扬点点头,明白过来,表示理解。 二狗很自卑啊! 一个四十岁的男人还自卑,确实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周飞扬心想,也许瞎二狗说的原因是真的,也许,这个原因只是他玩忽职守好吃懒做的借口,然而,不管是真是假,现在他有时间了,必须带二狗去治眼睛。 因此,周飞扬笑了笑,温和地问道:“二狗,别人说你瞎,可是为什么,你每次都能准确地摸到镇上的茶楼饭店去喝茶吃酒?” 瞎二狗脖子和肩膀都热辣辣起来,如同被火苗烫到一般,他严重口吃地回道:“是因为,因为,左眼睛,还有点,有点白,白光。” 真的?周飞扬惊喜地站起来。 他的左眼能看到白光,也许真的有救! 看到周飞扬异常激动的样子,瞎二狗呆了呆,心中莫名地掠过一股暖流,他看了看周飞扬,对他问道:“有点白光,你激动什么?” 周飞扬快步走到瞎二狗面前,紧紧地握着他的双手,对他高兴地说道:“二狗,对不起哇!自从看到你的女儿治好腿之后,我就一直想着抽个时间带你去长沙治眼睛,可是我一直太忙了。” 什么?赵二狗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小周xx对他居然像亲人一样,存着带他治眼睛的想法,他的心里更加温暖了,如同沐浴着春天的阳光,鼻子开始发酸。 周飞扬不知二狗内心所想,微笑着说道:“这样吧,不能再拖了,我明天就带你去大城市看眼睛,长沙治不好,我们就去上海,去北京!我相信你的眼睛肯定能治好。” 瞎二狗一呆,看着周飞扬紧紧握住他的手,自从小周xx来到这个村,他做了很多恶事,可是这个小周xx,不但一点都不记恨他,反倒对他那么好,好得就像亲人。 从来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他的眼睛还能治好。 瞎二狗长时间地鼻子发酸,眼睛泛红,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仍旧口吃严重地问道:“真,真的吗?” 周飞扬笑了笑,对他说道:“总要去看一下。” 第二天,周飞扬就带着瞎二狗去大城市治眼睛去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治好了眼睛 (一百一十七) 半个月后,瞎二狗治好了一只眼睛,兴高采烈地回村了。 虽然现在右眼仍然不能视物,但从前能看到白光的左眼在医生的治愈下能看得见了,原本黑白灰的世界终于变成了彩色世界。 在医院里,当瞎二狗拆开绷带,带着紧张和希望睁开眼睛时,他看到周飞扬那一瞬间,激动地跳了起来,紧紧地抱住了周飞扬。 那一刻,他幸福得几乎眩晕。 他看见了,看见了! 双脚似乎踩在云端,耳朵边有细细的音乐声。 原以为从此后,一生与黑暗冰冷为伴,没想到,他瞎二狗有重见光明的一天!他紧紧地抱住周飞扬,长时间地鼻子发酸,眼眶发红,心里掠过一阵阵暖流,内心激动澎湃,思绪起伏如潮。 他也知道在黑暗中,自己要成为自己的光,可是他没办法做到,小周xx却如同一束光,照亮了他可怜的人生。 从小到大,因为家里穷,父亲早逝,被村里的大人小孩欺负笑话,所以他才成了村里的泼皮无癞。因为受的伤害多了,他便知道,只有更狠,才能对付狠的人,只有更坏,才能对付坏的人,只有更冷,一颗心才不会受伤害! 心如铁石时,就没有人能欺负他了。 所以小时候,他是全村人欺负的小丑,长大后,他变成了欺负全村人的小丑。但这个世上,有谁愿意当小丑呢? 二狗一直过得不开心。他希望过上人人喜爱他尊重他的日子,而不是人人敬而远之。 他天生带着文艺细胞,感情丰富易感,所以对于人生的存在感和成就感,需求更加强烈。 然而,前半生,因为穷和可怜,他一直活着像群蜂中的一只蜜蜂,没有任何存在感。与村里人在一起聚堆时,他们嫌弃他,就像嫌弃一只浑身长疥的山羊。 再后来,他被车撞伤,眼睛瞎了,赵二狗变成了瞎二狗,他的日子如同跌入深渊,更难过了。 所有的人都像躲避瘟疫似地避着他。 生活如同滚石下坡,没有最坏,只有更坏。人生仿佛炼狱,没有最艰难,只有更艰难。老婆跑了,母亲白发苍苍,年近八十,还要出去做苦工养活一家三口,自己则是生活不能自理,永远在黑暗和孤寂中过活。村里人的嘲笑和鄙夷更加严重了。 所以,赵二狗成了瞎二狗之后,并没有变好,反倒变得更坏,因为他的人生那么艰难了,四周的人仍然恶意地对待他,没有给他半丝关怀与温暖。他们漫骂他,嘲笑他,叫他瞎二狗,白云村男女老少在看到他之后,笑嘻嘻地叫他瞎二狗,幸灾乐祸地认为他这是绺由自取,恶有恶报! 所有的伤害如同狂风暴雨,凄风冷雨。 这些年,瞎二狗一直过得很痛苦,如同活在地狱,所以他只能游戏人生。通过表示得满不在乎,疯狂地报复他人和这个社会,来获得心里上的些许平衡。 没想到,这个从上海来的小周xx,居然像亲人一样关心他,带他到大城市治好了眼睛。 他是唯一没有放弃他的人! 他像春天一样,给了他光明和温暖。 他像母亲一样,给了他重生。 二狗哭了,泪水模糊了视线,身体如同风中的树叶,抖成了一团。 周飞扬拍了拍瞎二狗的肩膀,将他扶得站直了,对他欣慰地笑道:“二狗,你眼睛治好了,人生从此不一样,我真替你高兴!” 二狗也感动地笑起来,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 是,从此后,人生不一样了。他的世界变得光明绚烂。 小周xx,是白云村唯一一个,从来不叫他“瞎二狗”的人,他用那只治好的能视线的左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周飞扬,仿佛要把他整个人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似的。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去感激一个人。 他喃喃地说道:“小周xx,没,没想到,你那么年轻——”年轻得,仿佛一个孩子。 周飞扬治好了二狗的眼睛,而且治好了他的心灵创伤——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好人。以前,二狗一直认为世界全是坏人,现在他知道了,玫瑰花带刺,却十分美丽,这世上,有坏人,也有好人。以前的他,太偏激了。 瞎二狗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小周xx来到白云村,第一个去向他挑事的就是他二狗,第一个向他敲诈勒索,耍泼皮无赖地也是他二狗,第一个向他坑蒙拐骗讨要工作又不好好工作的人,也是他二狗! 罪恶感如潮水袭来,让二狗窒息。 小周xx来到白云村将近一年,他就时不时地向他要钱要工作,恶意欺负他一年多。 没想到,他大人不计小人过,居然主动关心他,带他到大城市来治眼睛,让他重见光明。 小周xx是一个心有阳光,身披彩虹的好人。 可是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居然欺负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欺负了那么久,瞎二狗一张脸涨红起来,如同猪肝。 周飞扬笑了笑,对二狗温和地回道:“我不年轻了,都三十好几了。” 瞎二狗感动地说道:“小周xx,我的生命中,有两个恩人,我永远记在心里,永志不忘,一个是初夏,她帮我治好了我女儿的腿,一个是你,帮我治好了眼睛,回到家,我要把你们两个人的名字刻在木牌牌上,每天香果香烛地供起来。” “千万别——”周飞扬无法想象那个画面,总觉得恐怖又怪异,他连连摇手笑道,“二狗啊,我做这些,是希望你洗新革面,重新做人。你是咱们村最多才多艺的一个人,所以现在眼睛治好了,答应我,回村好好干,行吗?” “当然——”二狗立马挺了挺胸膛,拍着胸脯保证道,“小周xx你放心,我一定行!” 周飞扬欣慰地笑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不要乱叫外号了 (一百一十八) 周飞扬带着赵二狗治好了眼睛,坐大巴回白云村。 在车上,二狗激动地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眼睛治好了一只,现在不影响生活,行动能够自理了! 林巧珍在电话那头喜极而泣,二狗也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周飞扬看到高兴的二狗,内心很是欣慰,他知道自己没有做错。 等到两个人刚刚到村口,林巧珍就带着赵莉莉拄着拐在那里迎接了。秋风阵阵,林巧珍的白发随风飘扬,简直就像一幅木制版画,画的名字叫做《母亲》。二狗看到自己的老娘和女儿,车子还没有停稳,他就完全不顾危险,飞快地跳下了车,闪电般地向亲人跑来。 内心的激动高兴,无法用语言形容。 林巧珍看到自己的儿子行动快速准确,不再像从前那样,拄着一根竹棍,摸索着颤微微地走路,不由欣慰地流下了泪水。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眼泪啊,就像春天上涨的河水,她微笑着用手去擦,可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赵莉莉快乐得像一只小鸟,她蹦蹦跳跳拍着手说道:“啊呀,太好啦,爸爸能看见啦!太好啦,爸爸真的能看见啦!我们家不一样啦,我的腿好了,爸爸的眼睛也好了——” 二狗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了林巧珍面前,用手指了指自己如同黑水晶般发亮的左眼睛,对她高兴地说道:“娘,真的治好啦!你看,今天的天是蓝的,咱们村这河水还是那么清啊,啊呀,这村头的香樟树长这么高这么大啦!” 他控制不住喜悦,激动地东张西望。 林巧珍频频点头,一个劲地抹泪。以前她家,在村里简直是人间惨剧!儿子眼睛瞎了,儿媳妇跑了,孙女腿是残疾,自己年轻时就守了寡。 林巧珍在从前,每每想到这些事,就痛苦得万箭钻心,觉得自己的日子苦哇,简直比黄莲还苦!可是现在,她好像终于尝到了一点点甜味,就像花心的蜂蜜。她情不自禁地升起希翼,孙女的腿好了,儿子的眼睛能看见了,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儿媳妇也会回来,这样,一家人就团聚了! 赵莉莉拍着手高兴地说道:“爸爸,你的眼睛真的能看见啦,你说的都是真的,天是蓝的,香樟树长高了,河水很清,太好了,爸爸!”赵莉莉激动得转着圈欢呼。 林巧珍高兴得老泪纵横,看到微笑着走近的周飞扬,立马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拉着孙女,向周飞扬跪了下去。 小周xx是他们家的大恩人,她只能以最高的礼节——全家磕头来感谢。 周飞扬何曾受过这样的大礼,立马手忙脚乱地将他们一家三口扶了起来。 赵二狗却仍然要坚持着跪下去,身体仿佛巨石似的发沉,他对周飞扬说道:“小周xx,以前是我不对,我向你说起对不起,这个头你一定要受着,你也受得起!” 周飞扬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赵二狗扶起来,他对他笑道:“二狗,你从此站起来,好好做人,认真生活,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我不需要这些虚的礼节,好不好?” 林巧珍心中一动,感激地看着周飞扬,也说道:“对对,小周xx港得对,二狗,从今天起,你在茶园得好好工作,不要再让别人说闲话了!你眼睛能看见了,以后妈和莉莉,这个家都指着你。你一定要抬起头来,堂堂正正地做人,如果你还像从前一样,你真是对不起小周xx!对不起我和莉莉!”林巧珍说到这里,又开始抹眼泪了。 赵二狗眼睛红了,哭了。他冲着母亲一个劲地点头。 一家三口向周飞扬千恩万谢,兴高采烈地回家去了。林巧珍说要做一大桌子菜庆祝,二狗说要喝一杯,莉莉说要去买焰火放。 周飞扬微笑着看着他们离去。 不过,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周飞扬回到村委会,想了想,又用大喇叭召集全村人晚上八点钟到村委会开个会。 村里人议论纷纷,小周xx没有大事不会召集全村开会,所以村民都在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赵二狗是第一个来的,抱着感恩之心,带着一肚子问号。他笑着问周飞扬开会是什么事?周飞扬笑了笑没吱声,有点故作神秘之感。 赵二狗更加好奇了,等着村民到会的时间里,他便帮忙清扫村委会的院子,又准备开会的茶水点心,另外帮着周飞扬在村里的微信群里面反复叮嘱大家开会不要迟到!那负责任的模样,简直像村长了。 这一切的一切,周飞扬都看在眼里,他很快发现,赵二狗自从眼睛治好之后,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简直脱胎换骨,换血重生一般。 周飞扬便心里有数了,知道自己没有做错。 因此,他决定继续帮扶二狗。赵二狗是一个聪明人,只要从此站起来做人,就不需要经济扶贫。对于二狗这样的村民来说,最重要就是精神扶贫!他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又因为几年前眼睛突然失明,他的精神垮了,而他周飞扬现在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将他的精神重新立起来。 灵魂世界摧毁,重新搭建,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需要勇气,也需要魄力。 现在去哪个贫困村,扶贫现状都是一片向好欣欣向荣的,但村民的精神需要呢?也要关注,物质扶贫的同时也要精神扶贫。 晚上八点,天顶挂着一弯新月,月光如水,照得四周如同白昼。全体村民到达了村委会的会场,恢复视力的赵二狗意气风发,如同一个新郎官,抬头挺胸,背脊挺得像线锤般笔直,在会场里维持秩序,端茶倒水,尽其所能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村里人看到瞎二狗不再是瞎子,办事麻利,走路带风,不需要满地敲着他的竹棍走路,也不需要翻着他xx的三白眼朝着天空说话,纷纷表示很震惊,一个又一个的村民问二狗:“瞎二狗,你的眼睛好啦?” 二狗就高兴地肯定说道:“是,小周xx带我去北京城里治好了,治好了一只,不过已经不影响生活了。” “恭喜恭喜啊!” “瞎二狗,你真运气!” “瞎二狗,小周xx对你真好!” 他们说着恭喜的话,可是他们仍然叫他瞎二狗。 赵二狗心沉了沉,很想像一只非洲狮子,对村民大吼:“我眼睛好了,不是瞎二狗,你们不要叫我瞎二狗了!”可是村民们叫了他多年瞎二狗,已经叫习惯了。 瞎二狗原本很高兴,渐渐又难过起来,内心针扎一般。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难听的伤人的外号去掉呢? 看到全体村民到齐了,周飞扬走到讲话的台前清了清喉咙,看了看大家,对全体村民们大声说道:“父老乡亲们,老少爷们,屋里堂客们,今天晚上召集大家开一个会,没有别的事,就是我想告诉大家,赵二狗治好了眼睛,以后请大家不要叫他瞎二狗了!” 原本嗡嗡作响如同千万只蜜蜂过境的会场突然安静下来,赵二狗站在人群中,突然呆住了,身体站得笔直,仿佛木头桩子,巨大的感动如同潮水般向他涌来。 他几乎要像一个女人似的爱上周飞扬了! 小周xx召集全部的村民开会,居然,居然只为了让大家从此不叫他瞎二狗。他的鼻子长时间发酸,眼睛像兔子眼睛似的红了。 感激之情排山倒海。 周飞扬笑了笑,朝着呆立着的赵二狗挥了挥手,二狗定了定神,才快步走到了周飞扬的身边。 胸中掠过一阵又一阵暖流,挨着小周xx,如同挨着百花怒放的春天,温暖和光明笼罩着他。 赵二狗幸福到眩晕。 周飞扬拉起二狗的手,对所有村民说道:“赵二狗同志是我们村里的人才,一定要重视起来,他能说会唱,多才多艺,不管是笛子,还是二胡,都很擅长,以前让他在茶园看守大门太屈才了,现在他眼睛治好了,所以,我决定聘请他当村里茶园的历史文化的讲解员,大家有没有意见?” 茶园的讲解员,带着小喇叭,穿着文质彬彬的制服,像城里的白领一样,面对着游客讲解着白云村茶叶的历史和文化? 幸福来得太快,小心脏怦怦狂跳有些受不了。赵二狗都呆住了,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眼神。他向小周xx用尽心机敲诈勒索得到了一个看守茶园的工作,每个月光拿工资不干活,没想到,他干了那么多坏事,多到如同天上的星星,简直擢发难数,罄竹难书!小周xx不但从来没有责骂他,反倒帮他治好了眼睛,并且召集全村人开会,叫大家以后不要叫他瞎二狗,给了他体面和自尊。小周xx这样开会命令过,就是官方认证,以后村里人绝对不会也不敢叫他瞎二狗!除此之外,他还重视他的才能,让他发挥所长,当茶园的历史文化讲解员! 赵二狗的泪花在眼里打转。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动过。 周飞扬看到会场议论纷纷,仿佛有人炸了蚂蜂窝,他笑了笑,做了一个大家肃静的动作,大声说道:“二狗以前是有不对的地方,那是因为他家里条件不好,眼睛瞎了,现在他治好了眼睛,他也向我承诺以后会好好做人,所以我们要给二狗一个机会,大家没意见,就鼓掌欢迎!” 片刻沉寂,然后周飞扬带头鼓掌,再接着,整个会场,掌声雷动。 二狗高兴得流着眼泪,不停地点头鞠躬表态,整个人如同置身天堂。 这是二狗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被人肯定和尊重的感觉。这种感觉真美好!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主动道歉 (一百一十九)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在忙碌的生活中,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一转眼,白云村到了冬天。 阴沉沉的天空开始下雪,雪花拉棉扯絮,纷纷扬扬,如同乱舞的梨花,白云村这座在高山上的美丽村落,变成了雪国,如同童话中的世界,洁白、寂静,美丽。 这一天,周飞扬在村委会收拾行李,银灰色的拉杆行李箱打开着,箱子里放着一些白云村的茶叶等土特产,他要回上海过年了。 现在可以说是归心似箭。 书桌上摆着一盆含苞欲放的水仙,白色的花瓣,黄色的花蕊,香气已经非常浓郁,如同轻纱一般,在四周弥漫开来。 他已经与初夏商量好,今年一起回他家过年。初夏已经放寒假了,在他的热情邀约下,也同意去他家过年,但大年初二她要回村陪外婆,尽管外婆现在有了赵大路大叔的陪伴,几乎忘了她这个外孙女的存在,但是她还是放心不下。 这些日子,外婆与赵大路两个老人如同两个小孩一般,每天为着日常的三餐就忙活得兴兴头头,种花种菜,做饭烹菜,快乐似神仙。 周飞扬也同意了这个决定。 现在一年的时光过去了,也就是说,他作为xx的扶贫干部,在白云村已经呆了一年,还有一年的时间,他xx扶贫的任期就到了,不过和从前相比,周飞扬没有了热切地盼望回上海的心情。 对于白云村能否在小康到来之前脱贫,他现在有了信心,不说百分之百会成功,但至少百分之八十会成功吧。 经过一年的努力,茶园已经开始稳定盈利,有了今年的种植和销售经验,明年开春,茶园的生意只会越来越红火,周明也经过一年的历练,变成了一个出色的茶园老板,现在的周明,淡定,自信,走路步子轻快,拿到全国去比拼,相信他和其它茶园老板起来,毫不逊色。 总之,周飞扬如同食了定心丸一般,对于未来充满信心。 此外,白云村的乡村旅游项目也越来越好,游客量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长,不管是白云村的茶叶,还是白云村的风景,经过一年的努力,已经积累了名气,明年,等天气暖和了,相信来旅游的游客量会有一个井喷式的增长! 所以,周飞扬是心情非常愉快地打算回上海过春节,在家里陪父母过完年,他就和初夏一起回白云村,打算明年继续努力一年。在2020年小康年到达之际,实现白云村脱贫奔小康的梦想! 因此,周飞扬充满希望,干劲十足。 一年的xx扶贫已经让他成长为一个有主见有担当的年轻干部,就像一座大山,一棵枝繁叶茂营养充足的大树,能让人百分之百的信任与依赖。 初夏来到周飞扬的村委会,替他收拾着行李,房间里气暖如春,一个简单的小小行李箱,只放了一些土特产,因为只在家里呆几天,所以换洗的大衣也没带,只放了几件贴身的衣物,也不知怎么回事,他的贴身衣物,经过她细小白嫩的双手触摸,仿佛具有了一种魔力般,变得异常熨贴亲切。 周飞扬含着笑深情地凝视着初夏,他很爱眼前这个美丽的姑娘,可是现在自己毫无成就,所以他打算努力一年,在白云村脱贫之际,就鼓起勇气向心爱的姑娘求婚。 现在她愿意来帮自己整理行李,又答应和他一起回家过年,他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所以一切的美好都会水到渠成,就像秋天到了,成熟的苹果会自动从树上掉下来一样。两个人心意相通,有时候不用说一句话,只需要互相望着,然后给彼此一个微笑,心里就已经像蜜一样甜了。 今年下半年,茶园有几个月亏损,然后他又摔断了腿,在医院住院的时候,无意看到内蒙古的xx扶贫干部扶贫项目亏损坐牢的新闻,他整个人彻底崩溃,如同地震海啸,一切的信念都被摧毁,精神世界一片废墟。 在低谷里挣扎无力自救的时候,是初夏研究案例,拟写知情同意书,然后,挨家挨户上门,请所有贫困户签字,按红手印,以此来证明白云村所有的扶贫项目都经过了贫困户的一致同意。 看着代表信任的知情同意书,看着上面村民们密匝匝的红手印,周飞扬才恢复了自信,走出了阴影,有了重新面对一切的勇气。 也就是说,没有眼前这个姑娘,他可能就从此精神崩溃了,他完了,白云村也完了。 周飞扬想起往事,点点滴滴,全部经过脑海,温暖的情意,一阵又一阵,如同热流一般掠过心头,他微笑着走到初夏面前,鼓起勇气,伸出手握住了初夏的一只手。 她的手白皙温暖,握在他的手心,仿佛融蜡。 他深情地凝视着她,如同凝望着百花怒放的春天,他用丝绸般温柔的语调说道:“别整理行李了,我们回家几天就回来了,对于我来说,现在,白云村更像我的家,因为这里有我的梦想,有你!” 老实憨厚内向害羞的他,终于也会说大胆的情话了! 初夏抿嘴一笑,巴掌大的小脸开始热辣辣地红起来,她任由周飞扬握着她的手,美丽的脸庞如同娇艳的玫瑰。 外面大雪纷飞,寂静美好,如同一个冰雪世界。 温暖的宿舍里,桔黄色的灯光照着两个人,火炉上开水壶冒着热气,壶盖发出“嘟嘟”的响声跳动着,一切是那么美好那么温暖! “小周xx,小周xx,在吗?”外面响起敲门声。 两个人才从美好的寂静中惊醒,周飞扬拉开房门,就看到赵水塘顶着一身的风雪走了进来。 头发胡子全是白的,他几乎成了一个雪人。 看到周飞扬收拾好行李,俨然圣诞老公公的赵水塘焦急问道:“小周xx,你要回上海啦?” 周飞扬点点头,看了初夏一眼,微笑回答道:“毛错(没错),叔,我带初夏回上海,陪我爸妈过年。” 听到这里,赵水塘眼睛一红,一张老脸都急黄了,他对周飞扬呜咽说道:“这快过年了,我和我屋里堂客想大宝啊!小周xx,我现在赚钱了,家里房子也修好了,明亮的大房子,一共有三间的地,盖了五层楼,我想要大宝带着堂客和孩子回家过年,你帮我想想办法好吗?我屋里堂客现在天天在屋里哭,想大宝咧,我也是毛得办法,才来找你商量办法咯——” 赵水塘眼泪汪汪,无助的表情写满一张核桃般的老脸。 周飞扬一征,没错,几个月过去,从秋天到冬天,赵水塘通过自己的努力,还完了银行贷款,自己家也盖起了小洋楼,一共三间地皮,五层,房间总共有十几间,院子修得也特别漂亮,这样的房子,在白云村绝对数一数二,和城里的别墅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这样会赚钱的老人,别说农村少见,就是城里也少见! 可是大宝仍然没有消息,仍然没有表示要回家。 而赵水塘拼命赚钱的所有动力,就是想见大宝,一家团圆。 周飞扬想了想,看了赵水塘写满盼望和痛苦的脸,他鼓起勇气说道:“叔,想要大宝回来,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亲自给大宝打电话,他一接通,你就向他说对不起,你能做到吗?我之前打电话给大宝,说了你的改变,他都知道,所以也许你一个道歉他就回来了。” 这是剩下的唯一的办法了!僵持中的父子情,也许轻轻一句道歉就化解了。 周飞扬说到这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找到赵大宝的号码拨通,递给了赵水塘。 第一百二十章 一声对不起 (一百二十) 赵水塘紧张地看着周飞扬递过来的手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四周沉寂如溪谷,他能听到自己的加速的心跳声,以及“嘟——嘟”手机等待接通的声音,此时此刻,外面虽然大雪纷飞,可是赵水塘的手心和后背开始疯狂地在出汗。 他的儿呀,儿子呀!电话马上就要接通了! 看到赵水塘迟迟不接手机,周飞扬急了,向前一步,把手机直接递到赵水塘的面前,对他急道:“快接呀!电话马上就要通了!我的电话大宝会接的,记住,水塘叔,电话一接通,在他还不知道你是谁时,马上说对不起,否则的话,就没有机会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父子关系修复的最后一张王牌。 看到周飞扬急得发红的眼睛,赵水塘想起家中泪眼婆娑病病歪歪的堂客,终于一咬牙,接了过来,手机在他的手心如同烧红的铁块,他紧紧地攥着,快速地接手机贴在耳朵旁边,一颗心加速跳动,如同擂鼓,他屏住呼吸,等待着大宝的声音响起。 外面有鞭炮的响声,城里人禁烟火炮竹,偏远的农村不禁,所以放了寒假的孩子,在开心的放鞭炮。 总之,大雪纷飞,年味越来越浓了。 “喂,小周xx——”赵大宝果然接通了电话,他的声音响了起来。 “对不起!大宝,对不起!”赵水塘声音很大地道歉,仿佛他不是对着手机说对不起,而是赵大宝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点着头,鞠着躬,与此同时,他的眼圈像兔子似的红了。 这样的赵水塘,周飞扬和初夏都看得呆了。 赵水塘老泪纵横,他的道歉发自肺腑,着实感人。 电话那头,赵大宝也征住了,如同木头一般呆呆地坐着。他原本第一反应是马上挂断电话,拒绝交流,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那声等待多年的“对不起”仿佛有了魔力,施了魔法,他长时间地将手机贴在耳朵边,没有挂断电话。 他不言不语,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赵水塘一声递一声的真诚道歉后,赵大宝的呼吸乱了,眼睛红了。他思绪起伏,往事一幕幕,如同潮水一般,向他涌来:他父亲追着他全村打的情景,他父亲狂风暴雨似的骂他的情景,他父亲漠视他考第一的情景,如同电影的蒙太奇画面,全部到他的脑海里。 往事并不如烟,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切的伤痛,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大宝呀——”感觉到千里之外的儿子并没有挂断电话,赵水塘激动得大声哭了起来,眼泪如同小河一般,从他的眼里涌出来,然后静静流淌,他带着哭腔说道,“大宝呀,爹知道错了!你回来吧,我当着全村人的面,向你道歉,你妈身体不好,她最盼望着看到你,看到你的孩子,还有你屋里的堂客——” 赵大宝紧紧地拿着手机,在电话那头,眼泪涌了出来,鼻子酸了,手指在颤抖。他想起他那体弱多病的母亲,面色苍白如纸,瘦得像豆芽一般。小时候,每当人高马大的父亲打他的时候,她总是默默地站在一旁,伤心无助地哭泣。 他从来没有怨责过妈妈,相反的,只有一年比一年更深的思念。 母亲的身体好一些没有?他离家出走,失联多年,她会不会因为伤心病得更严重? 赵大宝的家,客厅里阳光灿烂,外面红日高照,如同春天到来。 此时此刻,广州城的街头到处红灯笼高挂,商场和卖场里人来人往,花市百花盛开,空前热闹,庆祝过年的喜庆音乐唱得异常响亮。 春节要到了!年味越来越浓。 记得小时候,老家过春节时,总会下雪,那雪很深,有时候下整整一个晚上,寂静无声,轻悄无言,睡梦中,听到干枯的树枝断落的声音,然后甜甜地笑了。第二天早上,走在雪地里,那雪直齐膝盖。他欢呼着,四周的一切,简直如同童话世界。 此时此刻的白云村,也下起了大雪吧,而他在广东,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雪了。 乡愁啊乡愁,它就如同一根线,细细地系在他的心头。德波顿在《旅行的艺术》里提到过,“乡愁,是院子里婆娑的树影,是母亲手中的一缕饭香,是故乡一抔温热的黄土,是寂静夜里的心潮涌动。” 赵大宝深有感触,他的眼泪静静地流。 电话这头,赵水塘哭得泣不成声,鼻涕眼泪齐下,他哽咽着对赵大宝说道:“大宝呀,我的儿,爹知道错了!你小时候,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可是爸爸不表扬你,总是对你要求很高。” 赵水塘哭得像北风呼啸,“你四叔赵大路成了北京的大老板,我心里不服气啊,我想我比不过他,我的儿子还能比不过他儿子吗?所以爹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对你要求特别高。” 赵水塘的泪水打湿了衣襟,他哽咽着开始漫长的解释,“又因为我没本事,家里穷,生活压力大,所以有时候把气撒在你身上。大宝呀,对不起,爹现在知道,是爹不对!” 周飞扬给赵水塘递过来面巾纸,示意他擦擦眼泪,赵水塘摇摇头,继续说道:“后来小周xx帮忙,让我找到了你,你出息了,成了大城市的大老板,是爹和娘的骄傲。可是那个时候,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见你不肯回来,我就把你告到法院,损害了你的名声,对不起!是爹做得不对,我错上加错,让你失望,让你伤心了!” 赵大宝哭得双肩颤抖,多年的委屈如同火山喷发。 “大宝呀,爹向你说对不起,如果重新来过,爹一定好好待你,你回来过年,好不好?爹现在自己能赚大钱了,爹和娘不需要你寄的钱,爹和娘只想见你。我们只有你一个儿子,现在要过年了,我们想你了,你回来好不好?”赵水塘的声音充满恳求和思念。 赵大宝听着听着放声大哭起来,他哭得如同北方的狼嚎,深夜的风声,原本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看电视的妻子和儿女,看到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赵大宝哭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都表示很吃惊。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赵水塘一直拿着手机在那边哭着道歉,解释,诉说。赵大宝就在电话这头静静地流着泪倾听。 后来,两个人的手机都发热了,显示没电了,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赵大宝擦了擦眼泪,看了看手机上最后一格电,他站了起来,定了定神,对着电话里说道:“你告诉妈一声,我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过年!” 仍然短时间叫不出那个“爹”字,但他终于原谅了父亲。 所有的委屈和恨,在一迭声的“对不起”中,如同冰雪遇着春天的暖阳,迅速地消散了。 十几年了,离开家乡时,自己孤身一人,身无分文。现在则有了公司,有了房子,有了车子,有了温暖的家,有了贤惠的妻子,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 这十多年来,他经常做梦,梦见小时候的家乡,那个魂牵梦绕的白云村,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村西的池塘变小了没有?村东的老槐树到了春天就会开满树的白槐花,现在还会开花吗?一到腊月,挨家挨户x年猪,做腊肉,日头出来的时候,每家都要挂几串肉,肥胖的大猫在肉下面抬着头流口水—— 现在,他终于下定决心,带着一家人,开车回去看一看了。 “太好了,太好了!儿啊,家里盖了大房子,我马上回去告诉你娘,我们准备起来。”赵水塘眉花眼笑,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同时出现了两个表情,哭和笑同时并存。 周飞扬和初夏呆呆地看着,被这终于有了转折的父子情感动。 赵大宝也微笑起来。 赵水塘对他说道:“大宝,你什么时候动身?我和你妈到村口去等你们。”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回,快到家时,我给你电话,现在外面天气冷,不要太早出来接我们。” 赵水塘心里暖暖的,儿子不但原谅了他,而且开始关心他呢。他的心里甜甜的,美滋滋的,如同食了蜜,耳朵里旁仿佛响起细细的音乐,他愉快地答应一声,挂了电话。 他笑容满面地把手机还给了周飞扬,又朝着小周xx深深地鞠躬,对他笑道:“大宝要带着堂客孩子回家过年啦!”他恨不得奔走相告,让全村人都知道这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他和他的大宝有十几年没有见面了啦! 如今终于要一家团圆了。 赵水塘又呜哇呜哇的哭起来,不过这次是高兴的泪水,他对周飞扬说道:“我儿子要回来了,我得回去准备,我走了,谢谢你小周xx。”他擦着泪水,一蹦三跳地跑出去,欢呼着消失在外面的雪地里。 周飞扬欣慰地说道:“他们父子终于和好了,赵大宝作为成功的企业家肯回白云村,对我们村的扶贫是一个极大的助力!我过完年要尽快回村,一定要争取见大宝一面,和他商量商量咱村的扶贫计划。” 初夏笑了起来,手握着拳头,轻轻地捶了周飞扬一下,对他提醒道:“小周xx,再不走,我们赶不上回上海的高铁了。” 周飞扬才清醒过来,高高兴兴地带着初夏回上海过年。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回报家乡 (一百二十一) 大年初二,周飞扬在上海的家里愉快地过了一个春节,就急匆匆地带着初夏回白云村了。 在高铁站候车时,母亲陈映岚将儿子拉到一旁,带着慈爱的笑,悄悄地问道:“儿啊,什么时候和夏天结婚?你也年纪不小了,我也想早点抱孙子,趁我还年轻带得动,我给你们把孩子带大!”陈映岚说这话时,脸上带着喜悦之情,眼里都是盼望,对于初夏这个准儿媳妇,百分之百的满意。 周飞扬涨红了脸,内心却像食了蜜一般甜,他带着深情与爱意看着站在不久处,与他父亲在说话的夏天。 在他的眼里,美丽的夏天秀发如云,巴掌大的小脸简直像枚小太阳,在闪闪发光。他小声说道:“妈,我也想向初夏求婚,可是现在,距离小康年还有一年,白云村任重道远,到现在都没还脱贫呢。我打算这一年好好干,帮助白云村全体村民脱贫致富!等到那个时候,我就向初夏求婚,她如果同意,我们就马上结婚!”他的语气充满了自信和盼望。 陈映岚看了一眼夏天,对儿子小声鼓舞道:“其实她要是不喜欢你,就不会跟你回家过年,你现在向她求婚,她肯定也会同意的呢。” 周飞扬的脸更红了,一颗心因为快乐狂跳着,他小声说道:“妈,我现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夏天爱白云村,那是她的故乡,我想如果我能帮村里脱贫,那是我送给她的求婚礼物,你就尊重我的决定吧。” “好好,好好,我尊重你!”陈映岚嗔怪地看了一眼儿子,拉了拉儿子朴素的黑色羽绒服,上上下下一打量,含笑评价道,“你现在啊,比谁看着都像一个乡村支书!” “这样才好啊。”周飞扬大咧咧地笑起来,内心更加放松。 在上海过年的几天,他带着初夏出去逛街,碰到他从前税务局的老同事。同事看到他,第一眼没认出他,还是他主动向前打招呼,两个人才相认。同事的眼睛睁得碟子大,脸上写满惊骇之情,看着他仿佛看外星人,感慨地道:“环境改造一个人啊!”他的脸上有控制不住的幸灾乐祸的表情,还有着为自己没有被调到乡下扶贫的庆幸。 周飞扬现在是一个非常有主见和智慧的男人,所以对于同事这些同情嫌弃的微表情完全没放在心上。 他和初夏高高兴兴地过了一个春节,现在又愉快地回白云村去了。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人生最曼妙的风景,是内心的从容与淡定,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呵呵呵,呵呵呵。 他的外表是土了,丑了,但是他的内心世界更加充实丰盈! 大巴车快到白云村的时候,在白雪皑皑中,初夏惊喜地发现金灿灿的迎春花开了。她凝视着那嫩黄的花瓣,激动地拍着周飞扬的肩膀,提醒他让他快看,她感叹道:“春天来得真早啊!” 知道春天来了,人的一颗心,就变得暖融融的。 周飞扬在她的示意下也看到了早开的迎春花,在一片大雪中,迎春花儿就像一颗颗闪亮的金色星星,将四周的景物点亮,也将他的脸庞点亮。 他的心情变得非常愉快,很快的,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小孩盼过年,大人盼种田。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是一年最美好的开始!这古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 他情不自禁地想到,随着春天的到来,白云村的茶园,旅游项目又会开始运转起来。经过忙碌的一年,如果所有的扶贫项目顺利开展的话,到了年底,这两年的奋斗到底得了一个什么成绩,就会一眼看出来了。 相信到时候,肯定硕果累累,收获满满吧! 大巴车在积雪中停下来了。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在漫天风雪中下了车,往村子里走去。 初夏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远远看去,像一个可爱的冬瓜,有时候在雪地里摔倒了,周飞扬便像抱一个小孩似的将她抱起来,两个人哈哈笑着,充满了童趣。 赵水塘家的门外停着一辆宝马七系,黑色的车身发着钻石般的流光,牌照是广州的。 周飞扬惊喜道:“大宝回来啦?大宝还没走?!”他隔着院墙朝着里屋激动地喊道,“水塘叔,水塘叔?!”从初夏的角度看过去,周飞扬找大宝就像财迷找黄金一样。 赵水塘和他的儿子赵大宝听到周飞扬的声音立马迎了出来,赵大宝忙着给周飞扬递烟,然后赵水塘的老婆,赵大宝的老婆孩子也全部不畏风雪地走出来迎接他了。 赵大宝请周飞扬请屋里去坐。周飞扬刚好请想大宝回乡一起参与全村的扶贫事业,便欣然应允。初夏担心外婆,因此,先回自己家了。 赵大宝几乎和赵水塘长得一模一样,如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走在外面,不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他们是父子。 现在的赵水塘,脸上写着心满意足,他欢喜地告诉周飞扬:“大宝是大年二十九的下午到的,打算住到大年初六再回广州哩。” 周飞扬点点头,看了看一脸宁静平和的大宝。以前没有见过面,但通过几次电话,那股无处发泄的怨怼之气,隔着千万里之遥,也让周飞扬印象深刻,但此时此刻的赵大宝,则是一脸的释然与平静,他仿佛很高兴与父母和解相认。 内心多年的疙瘩,终于化解消释了。 作为一个成功的生意人,赵大宝给周飞扬递了一根烟,他仿佛知道周飞扬想说什么,笑了笑,解释道:“我以前是心里委屈,愤懑,我总是告诉自己,是大老板了,不是三岁小孩了,为什么要去怨恨?” 周飞扬笑着点点头。 赵大宝吸一口烟,继续说道:“所以小周xx,与你打电话时,相信你也能感觉出来,但是那怨气,与我爸妈见面之后,奇迹般地消失了。我现在也懂事多了,知道从我父母的角度去想问题,他们的心是好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有出息呢,我也希望我的一双儿女能成龙成凤呢。”大宝说到这里,呵呵笑了,赵水塘老夫妇也不好意思地笑笑。 赵大宝继续说道:“但教育子女,一定要讲究方式方法,不能以爱之名,胡乱教育!所以我现在很重视教育这一块,我教得好的我努力教,我教不好的方面,我花钱请人去教!作父母的还要以身作则,想要让孩子有出息,自己必须有出息,所以我现在对自己的事业更上心了。” 周飞扬点点头,微笑道:“赵总,你能这样想,我想水塘叔肯定很高兴。” 赵大宝立马说道:“快别见外,叫我大宝就行。我爸说,他们能有今天,我们一家能团圆,全是你帮助的,叫我见了你的面,一定要感谢你,我之所以打算到大年初六才走,也是想见你一面。” 周飞扬听到这里,心里一阵温暖,他立马礼貌地欠了欠身。 赵大宝微笑说道:“小周xx,你年纪轻轻,但能力超强,而且有一颗金子般善良的心,我内心有愧啊,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可是却从来没有为生我养我的地方尽过一点力,所以我想与你商量商量,看有没有能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出钱出力出人都可以。” “太好了!”周飞扬激动地站起来,伸出手,与赵大宝紧紧相握,这正是他热切盼望的! 他实话实说道:“赵老板,大宝!不瞒你说,还有一年,就是国家的小康年了,可是我们白云村还是国家级的贫困村,这一年的任务比去年还有重,压力山大啊,所以我非常需要你这样的大老板帮助,能够带项目,带资金回家乡,带动全村人脱贫!” “没问题,我把我分布在广东东莞那边的几个厂搬到家乡来,这样既能解决家乡的就业问题,也方便我打开中西部的市场,为我节省成本,这是双赢呀!” 赵大宝也变得十分激动高兴。 两个男人的手紧紧地长时间地握着。 这个时候,初夏跑了进来,大声道:“水塘叔,大路叔,他,他不行了——” 什么? 赵水塘脸上的笑没了,他如同触电般,猛地站了起来,又缓缓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茫然失措。赵大宝也呆住了,早就听说北京的那个大老板的亲戚回老家了,但他一直没见着。 初夏含着眼泪说道:“大路叔说想见你,不然的话,没机会了,你快去吧。” 赵水塘眼圈红了,双手像中风似的抖成一团。 一屋子人傻站在那里,还是周飞扬最先清醒过来,对他们大声提醒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赵水塘和赵大宝跌跌撞撞地往初夏外婆家跑去。周飞扬扶着初夏,带着其它人紧紧跟在后面。 村里负责张罗葬礼与后事的老人也浩浩荡荡地往初夏外婆家走去,队伍如同一条长龙。这是白云村传承下来的上千年的风俗,谁家要是有人过世,在过世前后,全村的人都会去帮忙。 周飞扬感动于这样的民风,想着乡村真是一个大宝库,不但有美丽的自然风景,还有感天动地的文化与民俗!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兄弟相认 (一百二十二) 赵大路的新家,也就是初夏外婆家的隔壁,此时此刻,又热闹又安静。热闹是全村的人都知道赵大路要过世了,全部来陪着他,送他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他们压低声音议论着,感叹着叶落归根,狐死向首丘,大名鼎鼎,事业有成的赵震东大老板,居然最后选择在白云村过世。安静是大家知道临终的老人需要安静,所以村里人说话做事都是细声细语,轻手轻脚。死亡如同轻纱,弥漫在小小的农家院落里。 周飞扬站在挤满了人的院子里,观察着白云村全部的村民,他感叹着“热闹”与“安静”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现象可以在这个洁净的小院里同时并存,他也被淳补的民风深深地打动着。 人生最害怕的是什么,就是死亡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每年的新闻都会曝出,城里有多少老人,死在家里七天才被人发现,或者尸体腐烂发臭,邻居感觉异样才报警,可是在农村呢,却有着这样温暖的守望。 你死的时候,全村的人都来送行。生的时候,全村的人来迎接,欢欢喜喜热热闹闹,你从母亲的子宫里钻出来,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一群喜笑颜开的人,红鸡蛋、怒放的鲜花、红脸盆、烟花爆竹,笑语喧哗,喜气洋洋,热闹非凡。死的时候,全村的人都来送行,密密麻麻的人群,有亲人,有朋友,所有的人,不管认识不认识的,全部来看望。 他们在你临终的小屋里坐一坐,就算你不能说话,他们也会与你说一两句话,嘱咐你安心上路,大家都有这么一天,告诉你死后会葬在村里的公墓里,作了鬼一样能够像生前一样串门聊天。就算你不能动作,他们也会伸出手,握握你的手,拍拍你的胸口,擦去你眼角因为对死亡恐惧流出的眼泪,或者用水帮你润湿一下因为死亡接近急促呼吸导致的嘴唇干裂。有的人拉着你的手,有的人扶着你,甚至有人陪你同睡在一张床上!在那个时候,你觉得温暖,安心,好像死神的到来,也不是那么xx了。 此时此刻,赵大路就在经历着这一切,看着屋里屋外的人,之前自从发现生了癌之后对死亡累积的恐惧,如同滚雪球,越来越大,可是此时此刻,全部消释,烟消云散。现在的他从来没有过的平和宁静,他还能说话,也还能动作,只是医生告诉村里的人,他已经是回光返照,活不了这一天了。 在北京奋斗得再风生水起,他也知道自己死的那一天,不会葬在北京冰冷的公墓里,以前他找不到原因,现在他知道了,原来他的根在白云村,只有埋在白云村,他的灵魂才能安息。 他会葬在村东头,那里白云村祖祖辈辈的人都葬在那,包括他的父亲母亲,爷爷奶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会射在他的坟头,坟地里会长满青青的小草,五颜六色的野花。清明的时候,会有后人来扫墓。以后,他的小囡也会葬在那。 对于这样的安排,赵大路心满意足。 风风光光过了一生,从赵大路变成名扬四海的赵震东,但是最后,他还是做回了白云村的赵大路。 很多年纪大的老人很难捱过冬天,从去年冬天到来的时候,赵大路就身体不好,再加上之前在北京的时候,医生就宣布他癌症转移,已经不能手术,所以死亡只是早晚的事情。 前些天,接到老村长赵槐庆的电话,许慕青已经坐飞机从北京赶来,她的身后站着她带来的律师,集团的继承权,经营权,还有离婚协议书要等老头临死前签字,赵震东颤微微地全部签了字,之后,许慕青守在他的床头,他却已经与她无话可说了。 出家当了和尚的赵商祺也终于下了山。此时此刻,他在父亲的床尾打坐念经,通过默诵佛法送父亲最后一程。 村里人看到赵大路的葬礼,佛事超度这一块,由赵商祺和他的师父主持,所以他们感叹着,亲生儿子出家当了和尚也有好处,那就是自己的亡灵由儿子超度。 人死后,亡灵离开身体,要走黄泉路,过忘川,越三生石,经往生殿,多么孤独,多么xx!没有佛法的陪伴与超度是绝对过不去的,所以白云村的老人死后都会请法师来家念经超度,如果这个法师是自己亲生的儿子,那肯定超度的更感人更给力。 此时此刻,村里一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就超级艳羡地看着在那里一心一意跪着念经的赵商祺。 他一身灰色袈裟,光头在灯光下闪亮,比任何一个得道高僧看着更像一个得道高僧。 赵震东对于出家的儿子也没什么话好说,儿子有他母亲照顾着保护着,许慕青这个女强人,会如雨伞般护商祺周全,他根本不用担心自己儿子的未来。 他的眼光焦急地看着门外,村里的人便知道他在等人,等重要的人。 终于,赵水塘带着他的儿子赵大宝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刚刚走进院子,赵水塘就放声大哭起来:“四哥咧,是我对不起恩(你)咯——” 赵水塘哭嚎着走进赵震东临终的小屋里,“卟通”一声跪在赵震东的床前,鼻涕眼泪俱下。 赵大宝担心地扶着他的父亲,看了赵震东一眼,赵震东也看他一眼,赵大宝叫了一声四伯,赵震东还算清醒,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 赵商祺扶起了赵水塘。 赵大路看了看赵水塘,声音低微地说道:“老五,我要死了,叫你来,是我要告诉你一声,我原谅你!” 赵水塘又哇地一声哭开了,他抹着泪说道:“当年是我自私,是我骗了恩(你),害了你和小囡,对不起,四哥,对不起哇——” 赵大路点点头,看了看赵水塘,想了想,对他说道:“你莫哭,你听我港,我死后,葬在老屋里(老家)坟地,我和小囡也商量好了,我会在另一个世界等她,她百年后也和我葬在一起。” 什么?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都抬起头来。议论声开始如同蜜蜂嗡嗡。 为了恢复宁静,许慕青平静地说道,“我同意。”人死如灯灭,再计较也没什么意义。离婚的事情,在几个月前,赵震东就和她提过了,他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了她,只要求一个自由身,好去弥补那个叫小囡的初恋。 因为许慕青都不反对,所以大家都安静下来。 赵水塘叮嘱完所有的事,笑起来,他挥挥手,叫所有人退出房间。 当天晚上,赵水塘和商祺说了一会话,就平静地过世了,他走得很安详。 初夏的外婆也很平静,就像她从年轻时开始的漫长等待,她现在在等待死亡那天的到来,到时两个爱人会再次团聚。 时间一天一天流水似的过去。 在办理完父亲的葬礼后,赵商祺突然想通还俗了。他离开白云寺,重新当上了白云村的村长,利用他和赵诚诚直播的资源和人脉,开始帮助村里卖茶叶,以及推广乡村旅游。 周飞扬非常高兴,有了赵商祺的助力,简直如虎添翼,白云村脱贫的步伐迈得更大,跑得更快了。 有时候,在村委会的办公室,他问赵商祺为什么想通还俗了。 赵商祺发了一会呆,笑了笑说道:“我爸过世时,全村人都来帮忙,有的做饭,有的择菜,有的去看墓地,有的购买棺材,而我这一个,唯一的亲生儿子,还有我妈,只需要跪在父亲的身边,默默地伤痛就行了。” 赵商祺眼睛红了。 周飞扬笑着问道:“就这样想通了?” 赵商祺擦了擦眼睛,笑道:“这是一个原因,我欠着全村人的人情,我这个人最讲义气,有恩必报,现在还有一年,就是国家小康年了,我哪能让白云村还是国家级的贫困村呢,所以帮助它脱贫,就是我对全村的报答。” “还有一个原因呢?”周飞扬十分好奇。 赵商祺眼里有了泪花,他轻声道:“我爸那天晚上,过世前半个小时,他把我叫到他的身边,对我说,他对不起白云村,身为白云村的村民,却没有为白云村做过什么有价值的事,他希望我能替他偿还心愿,为白云村做一点有意义的事,在白云村当和尚是没用的,佛法不能让人吃饱饭,不能让人过上好生活,不能让人脱贫,我答应我爸了。” 赵商祺说到这里,脸突然红了,如同怒放的玫瑰花。 周飞扬解开了赵商祺还俗回村的疑惑,却对他突然脸红表示十分不解,他笑道:“喂,赵村长,你还答应你爸什么了?” 赵商祺的脸越来越红,如同一面红旗,他偷偷看了看四周,轻声道:“我爸还说,他年轻的时候,老村长救了他一命,他欠他一份人情,他要我娶城城做老婆,算是报答老村长的救命之恩。”声音充满甜蜜。 “唉呀,真的?”周飞扬十分意外,笑着道,“其实诚诚不错,长得漂亮,性格活泼,对你又特别关心,你在白云寺出家的日子,就她始终陪着你,你喜欢城城吗?”周飞扬还是有些担心,赵商祺忘不了初夏,虽然因为父辈的关系,他和初夏成了亲戚,但是一个人爱另一个人,哪能说忘就忘的。 没想到,赵商祺害羞地笑了笑, 对周飞扬点点头,轻声道:“喜欢,等白云村脱了贫,我就向她求婚!” “太好了!”周飞扬也把自己的打算向赵商祺说了。 商祺笑道:“好,到时候我们举行集体婚礼!”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省城培训 (一百二十三) 春天真的来了,一转眼就是人间四月天,天天阳光灿烂,温暖和煦。白云村茶园里的茶叶一拨又一拨比赛似的长出来,首先是明前的龙井,然后是雨后的牡丹王,络绎不绝,缤纷登场。 大家兴高采烈,如同勤劳的蜜蜂在茶园里忙活着,虽然劳累,却有盼头。白云村的集体户头上,从全国各地汇来的钱,如同流水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涌进来,迅速聚集,仿佛日益增大的金山银山。看到这些数字,周飞扬每天都是笑容满面,心情非常愉快。 他辛苦开办的茶园,如今成了白云村的摇钱树,聚宝盆! 与此同时,白云村的乡村旅游,随着气候向暖,游客的数量,果然如同周飞扬的料想,来了一个井喷式的增长! 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里,白云村总是拥挤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有着不同的面目,来自五湖四海,甚至有白人黑人等外国人。 游人如织,笑语喧哗。 如今的白云村村民,不再像从前一样,逮着一个外国人就如同看马戏团的猴子,新奇兴奋得不得了,现在呢,则是外国人来到白云村觉得异常激动,看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同仙境的梯田,他们会兴奋得哇哇大叫。 游客们不停地赞叹着白云村如画的风景,清新的空气,还有古朴的民俗。 为了展示民俗,发展地方特色旅游,周飞扬专门开辟了一条民俗街,请村民编舞,展示白云村的各种民俗文化,也效仿其它的景区,让游客参与进来表演,比如嫁女、过端午、赛龙舟、甚于还有湘西的赶尸,总之,又好玩又刺激。 但是也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已经有三批游客反映白云村的茶楼里没有茶艺师,也没有茶艺表演,坐在茶楼,只能喝茶,不能欣赏茶艺表演。服务员的泡茶功夫就和自己家泡茶一样的水准,实在是价格和服务不等值! 周飞扬听到这些游客的反映,就思量着,反省着,决定改善。没错,游客们反映得对,白云村的茶楼确实不像个茶楼,因为没有一个茶艺师,哪怕是水平一般的茶艺师都没有。 乡村旅游不有点到为止,要努力往深里挖,往远处挖。 没有茶艺表演,简直是白云村乡村旅游的短板! 那么,谁能胜任这个茶艺师的工作呢? 周飞扬打电话向朋友请教。刚好长沙城有一个茶艺师的培训,经过培训就可以参加茶艺师的考试。朋友给他建议,从村民里选出聪明的人,去参加培训,然后去考茶艺师资格证,回来就可以表演茶艺了。 这个挑选的人,必须非常聪明,心灵手巧,能说会道,擅于表现。 这样既能解决茶艺师空缺的问题,又能提高村民的就业。 关于这个茶艺师的人选,周飞扬立马想到了赵二狗。 这些天,二狗当茶园历史文化的讲解员,也收到了许多游客的好评。 因此,周飞扬在自己的办公室沉思默想了一会,便主动一个电话把赵二狗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赵二狗呢,自从当上了茶园的讲解员之后,总是干干净净,抬头挺胸,精神气足得像一个二八小伙。 周飞扬看到这样精神奕奕的赵二狗,自然心里高兴,立马夸奖道:“二狗,你的工作做得不错!我听游客们反映,说茶园的讲解员里,有一个最风趣幽默,能说会唱,多才多艺,肯定是你了。他们听你的讲解,都十分高兴。” “是吗?”二狗听到夸奖,特别开心,心里美滋滋的,像食了蜜一样甜,他主动地说道,“小周xx,我还有一个想法,为了让讲解生动有趣,我现在在自学评书,同时想把快板也引进讲解,这样的话,肯定更加有意思。” 看到这样有智慧主动工作的赵二狗,周飞扬更加高兴了,他对他说道:“二狗,我叫你来,就是因为很多游客表扬你,二狗,你真的不错,对你的工作我很满意!” 赵二狗又高兴又感动,对周飞扬说道:“小周xx,那是因为你尊重我,给了我尊严和地位,所以我再也不能向从前一样混帐了,现在我的工作得到了你的肯定,我也就放心了。” 周飞扬点点头,想了想,对他说道:“我们白云村,不管是茶园,还是旅游,规模都越来越大了,所以我们工作人员的素质和水平也要得到稳步提升,这样才能整体跟进,越做越好。” “对对,我也这样想的。”赵二狗表示十分赞同。 周飞扬对他说道:“讲解员的工作难度不高,也容易培养,村里再找几个年轻人就行,但我们村没有茶艺师,已经有不少游客反映了,他们表示了强烈的不满。现在长沙城里有一个茶艺师的培训,我想让你去培训,你先去听课,然后去考茶艺师的资格证,你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咱们村的茶楼,其实生意很火爆,就是没一个拿得出手的茶艺师,我看很多出名的茶楼,都有茶艺表演呢,这件事我本来也想跟你反映的。” 赵二狗十分高兴,双眼因为激动像星星似的在放光。 看到他同意去省城培训,周飞扬松了一口气。 赵二狗想了想,担心地说道:“只是我初中毕业,没多少文化,不知道这茶艺师的资格证能不能考下来?” 周飞扬立马站起来,走到赵二狗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鼓舞说道:“功夫不负有心人!想我当年,来到白云村,也是很担心自己的扶贫工作做不好,我从来没有在农村生活过,刚来的时候,不也出了许多糗事,你看我现在——” 周飞扬自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赵二狗笑了,万万没想到,小周xx作为一个上海的城里人,都能在白云村呆下来,并且把白云村治理得越来越好,他这么有魄力,这么有能力,自己年纪比小周xx大,还有什么好怕的,可不能让小周xx看扁了! 因此,赵二狗爽快自信地说道:“好,我保证考下这个茶艺师的资格证。” 第二天,赵二狗就把自己的茶园讲解员的工作交接给其它人,去省城考茶艺师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外国人的到来 (一百二十四) 送走了赵二狗,第二天,周飞扬接到赵商祺的电话。这些天,商祺为了村里的茶叶销量,一直在外面跑销售,像只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鸟儿,已经半个月没回村了。 周飞扬问他什么事,赵商祺就在电话里得意地说道:“咱们白云村,这么多年,有没有来过外国人?” 周飞扬愣了愣,想了想,一会才说道:“以前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村里旅游开发搞得这么好,经常有外国人来我们村啊。” 呵呵,白云村现在可以说是地球村,旅游旺季的时候,在村里,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都能见到。 可这一切,是他周飞扬带来的。周飞扬想到这里,内心涌起一股自豪之情。 赵商祺继续优越感十足地在电话里对周飞扬慢慢问道:“那么,村里有没有和外国人做过生意?” 什么?和外国人做生意?那可是从来没有过。周飞扬惊得眼睛睁得碟子大,音量提高了,对电话里的赵商祺有些激动地问道:“你要介绍外国客户给村里啦?” 因为激动,他的一颗心怦怦狂跳,如同擂鼓。没错,白云村这几年来,可从来没有和外国人做过生意!如果赵商祺能介绍外国人来村里合作,那么,这将是白云村史上,破天荒地第一次。是零的突破! 白云村的企业主要是村企业白云村茶园,在周飞扬的心里,只有中国人爱喝茶,所以压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外国人要与他们做生意。 周飞扬紧紧地握着手机,他兴奋地心想道,如果和外国人做生意,那么白云村就是和国际接轨啊,把生意做到了全世界去! 这是多么风光有面子的一件事啊,中部一个小小的村落,它的产品可以卖到全世界去。 周飞扬想到这里,两只大眼睛像宝石一般闪闪发光。 赵商祺得意极了,笑着说道:“没错,我有一个外国朋友,他是英国人,名字叫做杰瑞,他喜欢喝茶,想来白云村看看。” “啊,太好了!”周飞扬惊喜得站了起来,在他的村办公室激动地走来走去,因为惊喜和意外,他的脸上都焕发出异样的光彩,这真是天上掉下来个外国人!他情不自禁地夸奖道:“赵村长,你可真有本事啊,外国生意都让你拉来了。”此时此刻,如果赵商祺在他的面前,那么,周飞扬心想,他肯定会激动地抱他一下,向他竖起大拇指。赵商祺这位村长,一直是他的得力助手,如果白云村在小康年顺利脱贫,那么军功章上,有他周飞扬的一半,也有赵商祺的一半。 赵商祺嘿嘿地笑,对他高兴地说道:“杰瑞是我同学啦。我在英国读的研究生,在美国读的博士,朋友遍天下,外国朋友不要太多。” 周飞扬猛点头,原来如此,这就是村长是美国留学博士的好处。格局之大,眼界之宽,路子之广,是一般人绝对羡慕不来的。 在中国,就是县城也难找到一个博士,而他们白云村就有一个,而且是留美博士,知名的常青藤大学,可不是什么不入流的野鸡大学,所以,有这样的博士村长在,白云村不脱贫简直没道理嘛。 赵商祺继续微笑着在电话里说道:“不过这桩生意呢,还真不是我拉来的。是人家看到我发在网上的直播,直接通过大学同学的微信群,主动联系我的。”语气还特别骄傲。 周飞扬兴奋得眉花眼笑,对赵商祺在电话里说道:“你不要管它生意是自己上门的,还是你拉来的,总之,你那个叫杰克的朋友——” “是杰瑞——”赵商祺立马纠正,对周飞扬说道,“这可是六千万的大单,你可不要得罪大客户,把生意搅黄了。” 什么?六千万的大单?周飞扬只觉得一个大饼砸在头上,让他脑袋嗡嗡的,他满面笑容地呆站在原地,许久也反应不过来。 赵商祺不知道周飞扬的惊喜和意外,继续在那边介绍说道:“杰瑞他喜欢中国,喜欢中国美食,喜欢中国文化,所以我给他取了一个中国姓,他的全名叫做苏杰瑞,好听吗?” 赵商祺得意洋洋。 周飞扬才回过神来,此时此刻,别说赵商祺给这个外国佬取名为苏杰瑞,就是取名为贺兰狗剩,他都觉得特动听,有钱能使鬼推磨,六千万的大单啦,有了这个大单,白云村百分之两百能脱贫。 周飞扬兴奋得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此时此刻,在他眼前,只觉得无数的英磅和人民币在飞舞,他对赵商祺由衷地恭维道:“赵村长,你真有本事,都给老外命名了!苏杰瑞,没错,这名字还真挺好听的。”周飞扬佩服赵商祺人脉多,路子广,敢想敢做,所以对他极尽赞美之词。 赵商祺更加高兴了,在电话里对他说道:“谢谢谢谢,我人在外地,那明天,你去接一下机,苏杰瑞明天到黄花机场,他想采购我们村的茶叶,然后卖到英国去,你知道,英国有几百年喝茶的历史,英国人家家都喜欢喝茶,而且啊,他们喝茶的方法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泡茶喝,所以一点点茶叶可以喝很久,他们是煮茶叶喝,他们每家每户茶叶的消耗量惊人,所以,小周xx,这是一个极大的市场,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争取长期合作哦——” “好,你放心!”周飞扬立马表态,把茶叶煮着当饭吃的英国人太可爱了,他一定会热情招待的,周飞扬自信十足地心想,他英语在大学就过了六级,他又是上海人,有一个与国际接轨的好环境,从小就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那调都是英国伦敦腔,所以去机场接杰瑞肯定没问题。 唉呀,现在看来,国家真是明智啊,把他这样大上海的公务员调到中部农桂来当扶贫xx,是多么的有眼光。国家目光之长远,之宽广,简直无人能及啊。 周飞扬又是自我夸奖,又是夸奖祖国的,在内心忙得不亦乐乎。 因此,周飞扬也炫耀似地说道:“得了,赵村长,你放心吧,你别以为咱们村就你一个高才生,哥哥我也是重本大学毕业,英国六级考了一个最高分,从小一口流利的英语,别说接一个杰瑞,就是接十个杰瑞也没问题。” 赵商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在电话里对周飞扬突然说道:“人家从小在法国长大。”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周飞扬脸上的笑凝固了,他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才恍过神来。一个英国人从小在法国长大是什么意思? 他的脑袋嗡嗡响,仿佛眼前有千万只蜜蜂飞过。 赵商祺恶作剧似地说道:“杰瑞只会讲法语。” 天啊!法语?周飞扬眼睛睁得碟子大,拿着手机的手都有些颤抖,他连法语有多少个字母他都不知道!他的后背和手心开始疯狂出汗,他努力回想着在他有生之年看过的法国电影,那些叽哩呱啦,抑扬顿挫,声调忽上忽下如同鸟语的语言,别说会说,他甚至连对着中文字幕听都觉得费解,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复杂的语言!再温和的人说起法语来,都像吵架,像开机关枪! “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十点,你赶到黄花机场,去接杰瑞。”赵商祺说着就要撂电话。 “等等,等等。”周飞扬急得一脑门子汗,他用手擦了擦,赵商祺发出顽皮和促狭的笑声。 周飞扬不能让六千万的大单因为他不懂法语就这样飞了,因此,他对赵商祺老实承认道:“赵村长,你还是回村吧,法语?法语!属于我认识它,它不认识我,我连‘你好’都不会说。” “这样啊,‘你好’很简单,我教你。”赵商祺洋洋得意地说了一句,“笨猪——” “你骂我?!”周飞扬有些生气,一下子脸红脖子粗起来,没错,他是没有赵商祺博学,赵商祺会多国语言,但是他也不差,国家高考认证过的985大学的高才生,凭什么被人骂作笨猪?!苏杰瑞作为一个英国人,为什么不会英语,只会法语,这不是他的错,是苏杰瑞的错! “哈哈哈,哈哈哈。”赵商祺大笑起来,对周飞扬解释道,“我没有骂你啊。‘笨猪’,bonjour在法语里就是‘你好’的意思。” “什么,‘笨猪’就是‘你好’的意思?”周飞扬无法理解,心里无数个问号,甚至有些瞠目结舌,一个国家居然可以用骂人的话来问候,但是他还是默默记下了这个代表你好的,法语发音。 笨猪,笨猪,笨猪。因为白云村曾经有过号召村民养猪脱贫致富的项目,所以周飞扬很快记住了这个代表“你好”的法语。 赵商祺好像有事情要急着处理,在电话那头说道:“那这件事交给你了,明天你要是没有接到杰瑞,这笔大生意就黄了啊。小周xx,白云村今年能不能脱贫致富,就靠你这次接机了。” 周飞扬更加焦急了,额头上的汗更多,黄豆大一般,滚滚而下,他对赵商祺央求道:“赵村长,你回村吧,算我求你了。我真的不行!我不会法语,村里也没有一个懂法语的人啊,我们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你懂法语啊,你回来接杰瑞吧。” “我现在在新疆呢,在谈一个大单子,回不来。不会法语,不还有一个晚上吗,可以学啊,再说现在的翻译软件那么多,下载一个,实在无法沟通,就用翻译软件,一会我把杰瑞的电话发到你微信上啊。哈哈哈,哈哈哈——”赵商祺说完这些话就促狭地大笑着挂了电话。他超级有知识有文化,但就像有钱的人爱炫富一样,他总是爱显摆他的知识,然后拿着他过人的学问嘲笑别人,比如嘲笑现在不通法语的周飞扬。 “喂,商祺,你等等,你等等。”周飞扬急得大吼,但是赵商祺真的挂断了电话,他急得脑门上渗出密密的汗珠,再拨过去,赵商祺已经手机关机。 无奈之下,只能周飞扬独自面对这件事情。 去机场接人,接的人是一个外国人,而且是一个只会讲法国不会讲英语的英国人,他的背后是整个英国的茶叶市场,他要来白云村签订一个六千万的茶叶大单。这一笔大生意关系着白云村今年能否脱贫致富! 这一笔生意,代表着白云村作为一个中国中部的贫困村落从此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所以,他就算不会一句法语,也必须勇敢面对。 他看到了一座金山,金山在大海里,海面风高浪急,但是为了整个白云村,他哪怕拼死,也要游到金山去! 因此,接下来,周飞扬就下载了一个翻译软件,然后开始在网上自学法语,把“你好,欢迎你来中国,谢谢”等常用口语的法语发音用笔抄写下来,并且对着网上的视频反复练习。 此外,他还用中文法语两种语言做了一个欢迎杰瑞到来的横幅,上面是中文,欢迎来中文国,下面是法语bienvenu en chine,感谢互联网,感谢高科技,让他的欢迎横幅因为是双语,所以显得很止档次。 当天晚上,周飞扬学习法语,学习到了深夜,当年,他高考都没有那么认真! 第二天,他一双眼睛熬成了熊猫眼,叫周明开了一辆车,陪着他去机场接外国人杰瑞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意外惊吓 (一百二十五) 去往黄花机场的高速公路上,周明在前面开着车,两旁绿化带上的夹竹桃开着红的花白的花,在飞快地往后倒退着。 天空蓝得像深山的湖水,白云就像那棉花糖,总之,天气好得像一幅油画。 然而,周飞扬却没有心情欣赏这高速公路上的风景,他坐在副驾,手上拿着一本法语词典,还在那里努力地看着,嘴里念念有词,如同一个即将参加高考的学生无比认真。 “小周xx,你看,我们国家的基建多伟大啊,这些大桥,这些转盘,简直像科幻场景,怪不得别的国家说我们中国是基建狂狂魔。”周明看着祖国伟大的基建,心中升起深深的爱国之情。 然而,周飞扬却像聋子似的没有听到他的话。 周明感觉奇怪,看了一眼周飞扬,只见他一双眼睛黑乎乎的变成了熊猫眼,脸白得像张纸,眼珠子布满了血丝,总之,整个人十分疲倦的样子,好像极需要好好睡一觉,他昨晚干嘛去了,难道整宿未睡?一会要去机场接人,不利用现在的空闲时间在车里好好补一觉恢复精神,却仍旧像一个学生似的拿着本厚厚的砖头似的书在那里看着,嘴里念念有词。 周明内心升起大大的问号,迷惑不解地问道:“小周xx,你这是在干啥?” 周飞扬又记下一个法语单词的发音,一边继续低头学习一边对周明解释道:“学法语啊,赵商祺介绍了一个外国人到我们村,好像要买我们村的茶叶,他只会法语。” “真的?”周明也兴奋起来,两眼放光,身体情不自禁地扭动。 车子在高速行驶上因为周明的激动开始晃动。 周飞扬原本累得昏昏欲睡,看到周明激动的样子,立马清醒了不少,提醒道:“你小心一点啊,这是高速!” 周明立马点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车子才开始继续又快又稳地行驶。 他想了想,又嘿嘿地一笑,看着前方,感慨地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 白云村简直是出了一个奇迹又一个奇迹。 周飞扬继续举着字典学习着法语,金灿灿的阳光从车窗外面像箭镞一样射进来,刺着他的眼睛,强光下看书太难受了,但他仍然眯缝着眼睛无比认真地继续着。 现在多学一分钟,接到外国人时,距离成功就近了一步。 不过,周飞扬一边学习一边听到周明这么一说,不由乐了,他问道:“没想到什么?” 周明鼻子莫名地有些酸,眼圈也有些红,内心有些小激动,他有感而发地说道:“没想到我们白云村,那么贫穷落后的一个村,也有今天!村子里几百年来,从来没有见过外国人,要说见过,只在电视上见过,可是你来了后,当了xx,现在有外国人到我们这旅游来了,今天居然,居然有外国人要来和我们做生意!” 白云村的祖先们在棺材里听到这个好消息估计都要笑醒了。 周飞扬抿嘴一笑,继续背诵着法语单词,对周明说道:“我也没想到,赵村长真是人才啊!”这几年,周飞扬最佩服的人就是赵商祺。 周明看他一眼,真诚地说道:“小周xx,你也是人才!”在周明心里,赵商祺虽然很有能力,但是几次摞挑子不干,对于白云村,未免太没有感情,太没有丽任心。 但是周飞扬不一样。 因为小周xx对待工作那么认真,做人又那么上进,诚恳,所以他身边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发挥出所有的能力,拼尽全力把白云村的脱贫工作做好啊,所以赵商祺会出家后又还俗,继续当白云村的村长,所以他周明前几天连续在茶园奋战了几天几夜,可是小周xx一句话,今天,他又开着车带他来黄花机场接重要的客户了。 小周xx才是白云村最了不起的人! 周明微笑着看了周飞扬一眼,眼里带着崇拜和敬意。 周飞扬谦虚地说道:“和赵村长比起来,我差远了!这个外国人叫苏杰瑞,只会法语,赵商祺可是英语法语样样精通,会好几种外国语言,而我只会英语,所以碰到一个只讲法语的外国人,我就只能临时抱佛脚了,唉,希望到时见了面有效果吧。” 很多人学了十几年英语,见到一个外国人,仍然无法交流,是应试的哑巴英语,而他呢,才自学了一个晚上的法语,估计看到老外也会变成哑巴。 周飞扬内心如同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周明看到周飞扬认真的样子,对他笑着安慰道:“肯定有用!其实,小周xx,现在有翻译软件,就是你下载一个软件,对着软件说中文,软件就会自动翻译成法语,然后你再播放给那个叫什么苏杰瑞的老外听,这不是很好吗?” 周飞扬想了想,对周明说道:“这样不太好吧,拿个手机对着人家,基本的沟通都要借助软件,显得很不礼貌也显得很没素质啊,给人的第一印象会很差,这个苏杰瑞给我们村带来六千万的大单,我希望能够给他留一下很好的第一印象,所以我想努力学几个法语的常用口语,到时用法语和人家打招呼,人家也会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心里也会高兴的,那么生意也就成功了一半了!” 六千万的大单?!周明意外之至,喜上眉梢,他眼里焕发着光彩,对周飞扬说道:“真没想到,老外也这么喜欢爱喝茶。” 周飞扬便把英国人煮茶叶吃的习惯笑着说了。 周明哈哈大笑,看着周飞扬又沉浸式地去学法语去了,不由对小周xx十分佩服,如此认真的一个人,这天下什么事情做不好呢! 小周xx身上真是有太多闪光点了,值得他好好学习。 他看了看困到极致的周飞扬,还在喃喃地念着法语单词,便对他贴心地说道:“一会就到机场了,小周xx,你还是睡一会吧。” “不用了,再学学,法语好一点,离成功就近一步,如果看着六千万的大单在自己眼皮底下飞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周飞扬坚持着自学法语,对周明说道,“书到用时方恨少,周明,以后我们每天都要学习,人只要活着,就绝不能停止学习的步伐!”如果平时就自觉地学习法语,何致于像现在这样手忙脚乱,所以他这次对于学习,有了很深的感悟。 周明笑了笑,不再吭声,他心疼周飞扬,敬佩周飞扬,因此,尊重他,不再劝他睡觉,他只是他偷偷地,把车子开得更稳了,把放着的车载音乐关了,好让小周xx坐在他的车里能够舒服地学习法语。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准时地到了黄花机场,然后在国际航班的出口焦急地等待着。机场洁净华丽,如同一个巨大的美丽的玻璃瓶,国际航班的出口,是各个国家的外国人,白肤金发高大健壮的白种人,黑如木炭但皮肤异常光滑的黑人等等。 两个人把写着“欢迎苏杰瑞”的横幅展开,周明牵着一头,周飞扬牵着另一头,在等待的时间里,周飞扬还腾出另一只手,继续拿着法语词典在学习着。他之所以那么认真,是因为这一次的接机关系着白云村能否脱贫致富,杰瑞带来的可是一笔大生意! 周明则在左顾右盼,寻找着可能是苏杰瑞的外国人。 小周xx能学习法语,在短期内就能掌握,至于他,他还是算了吧,初中毕业,英语到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干脆直接放弃,安心当一个尽职尽责的司机就好了。 有时候看到认真学习的周飞扬,周明才知道,国家把上海的公务员调到他们村来当扶贫干部,政府真是明智有眼光,只有这样来自大城市,有学识有能力,而且永远那么自律上进的年轻人,才能让他们这种中部农村脱贫致富啊! 很快的,周明看到一个高大的白胖外国人瞄到他们拉着的横幅,眼睛一亮,向他们笑着走来,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长手长腿白肤金发蓝眼睛的外国美女,一个是一个像铁塔似的黑人,那黑人真黑啊,黑得周明只看到他的一幅白牙以及一身衣服在移动。 大晚上看到,肯定要活活吓晕过去! 周明推了推仍然沉浸在法语学习里无法自拔的周飞扬一下,然后傻傻地看着三个走近的老外。 三个老外在他们面前停下脚步,也傻傻地看看横幅又看看他们两个。 空气仿佛凝固了,五个人,有两个白种人,两个黄种人,一个黑人,四周寂静之至,简直就是世界级别的沟通,然而,集体沉默。 周飞扬紧张地抬起头来,手心在出汗,一颗心怦怦狂跳,胸腔里仿佛住了一窝兔子,他看到三个老外,两个白种人,一个黑种人,距离自己不到半米的距离,他们沉默着,但是眼里有笑,神情是热情真诚的。 周飞扬定了定神,快速地在脑子里组织着法语单词“请问,你是苏杰瑞吗?”用法语怎么说,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在那刹那间,脑子里仿佛灌了浆糊一般,用了整整一个晚上,那些牢牢记下的法语单词好像在瞬间都当了逃兵,一个也不见了,他只记得法语你好的发音是“笨猪。” 因此,他努力笑着,对着三个老外招呼道:“笨猪,笨猪,笨猪。”好像面前的三老外不是三老外,是三头笨猪似的。 与此同时,周飞扬推了周明一把,周明也如同看到指挥家挥起的指挥棒,立马笑眯眯地说道:“笨猪,笨猪,笨猪。” 他的声音很大,嗓门洪亮如同金锣,立马引起身边经过人的侧目。 三个老外笑了,中间那个高壮的白胖老外也回道:“笨猪,笨猪。” 他只回了两个“笨猪。”就好像周飞扬和周明是两头笨猪一样。 然后三个老外和他们两个又傻了,各自成了哑巴,空气仿佛沉寂了。 周飞扬仍旧在脑海里拼命组织着法语句子,“你好,我是周飞扬,白云村的xx,赵商祺的朋友,他是我们村长,我是负责来接你们回村的,你是苏杰瑞吗,我听赵商祺提起过你,你是他的好朋友,请问这两位是——” 然而,很快的,他的脑子如同一锅沸腾的粥,彻底地乱了!让一个只自学了一个晚上法语的人组织那么长的欢迎词,简直比登天还难,一般人会绝望到直接放弃,但是周飞扬仍然咬着牙,苦苦地在脑海里组织着词汇。 他利用一个晚上学习的法语单词,简直个个精神错乱,在他的脑海里狂跳着,就是无法组成一个完整的能说出来的句子。 周飞扬如同被人施了魔法定在原地了,嘴巴则好像锯了嘴的葫芦,一声不吭,只是一个劲地出汗。 周明看到三老外都急得脑门出汗了,一个老外指了指横幅,冲其它两老外点点头,然后嘴巴张了张,最后又什么也没说出来。周明推了像傻鸟一样站在原地的周飞扬,对他提醒道:“你快说话啊!这三个傻逼老外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呢!你不是一直在学法语吗,你快说话呀。” 周飞扬也急了,对周明烦乱地大声说道:“我就学了一个晚上,我他妈怎么会讲法语啊,法语是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就像鸟语一样!” 他痛苦地用双手捧着脑袋,恨自己无能。 这个时候,苏杰瑞却笑了笑,用纯正的中文流利说道:“没关系,那我们讲中文好啦。你好,我叫苏杰瑞,是赵商祺的同学,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她叫苏珊,是俄罗斯人,他叫威尔,是刚果布人。” 啥?如同晴天霹雳,周飞扬和周明两个人都惊呆了!这个苏杰瑞会讲中文,而且讲得特别好!赵商祺你个王八蛋,你怎么不早说苏杰瑞会中文!此时此刻,如果赵商祺站在吉飞扬的面前,他真会把他的骨头掐成石灰粉。 这简直就像场恶作剧! 周明的脸则赤涨起来,刚才他冲着三个老外叫傻逼,他们全听到了,而且全懂,有没有地洞,他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周飞扬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刚才情急之下爆了粗口,肯定给人印象极差。 不过事己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因此,他难堪地点点头,笑了笑,说道:“你好,我叫周飞扬,是白云村的xx,这位是周明,是我们村茶园的总经理,我们两个是负责来接你们的。苏杰瑞,还有你的两位朋友,欢迎你们来到中国,来到白云村。”终于,周飞扬的脑壳不卡了,他流利地说出了一句法语“欢迎你们来中国,ienvenue en chine.欢迎你们来白云村nous vous invitons à visite。” 苏杰瑞和他的朋友都笑了。他们伸出手,与周飞扬的手紧紧相握。 周明和周飞扬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中国通和中国迷 (一百二十六) 两个人接机成功,原本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下,整个人松懈下来,一行人往机场停车场走去。 苏杰瑞将近两米高,再加上胖,就像移动的铁塔似的。但是整个人非常的亲和,并不像他的身高那种具有威逼感。 因为他的朋友那个黑人也又高又壮,如同铁塔,所以整个看上去,就显得画风奇特,两个铁塔,一白一黑在移动,苏珊美女小鸟依人地跟在他们身边,周明和周飞扬对比起来,未免在气场上显得有些弱,周明喃喃自语道:“外国人长得高,真好看,以后有了儿子,一定要让他长得高高的。” 周飞扬打趣道:“现在女朋友都没有,就想着儿子长个的事了,对了,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周明脸红了。 苏杰瑞很快看到了周飞扬手上的法语字典,便好奇地对周飞扬问道:“你喜欢法语吗,来接机都在学法语?”在他的理解范围里,一个人只有非常喜欢一样东西,才会在机场也反复看吧。 周飞扬不好意思地笑笑,脸有一些红,如同煮熟的螃蟹。呃,这个赵商祺,真是太坏了!他感觉被赵商祺狠狠地戏耍了一通,赵村长真是人才啊,远在千里之外,仍然能把他当猴耍,等赵商祺回来,他一定要狠狠地报复。 因为赵村长作为苏杰瑞的同学,他肯定知道苏杰瑞的中文好得就像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他居然事先不告诉他,让他辛苦地学法语学了一个晚上,在整个接机的准备过程中,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赵商祺就是故意整他。 所以刚才在机场才出了那么大的糗! 周飞扬恨得牙痒痒的,不知道如何回答苏杰瑞的提问。 周明看到苏杰瑞除了长得像老外,说话特别是像一个中国人,也就变得不再那么紧张,他放松地笑了笑,解释道:“我们小周xx哪是喜欢法语啊,他昨天才接触法语,还是因为听说你要来我们村,你只会法语。” “哦,是吗?我很感动!”听到这个真相,苏杰瑞居然十分感动,高大的他伸出两只又粗又长的臂膀,朝着周飞扬展开怀抱,要给他一个感谢的拥抱,无奈之下,面对老外热情的礼节,周飞扬只好也伸出手,抱住了苏杰瑞的腰。 可是两个人,因为杰瑞太高太胖,所以当周飞扬在苏杰瑞怀里的时候,简直就像一个女人依偎在男朋友的怀里,或者像是大象抱住了小仓鼠,他只能抱到杰瑞胖胖的腰身。 周明看得哈哈大笑,立马拿手机拍了这张精彩的照片,扬了扬手机,得意地笑道:“我一定要把照片洗出来,放在我们白云村的宣传栏里,这可是我们村第一笔与外国人的生意,两国生意人达成友好合作,这是历史性的拥抱。” 周飞扬的脸又红了一些,甚至连脖子都有些热辣辣起来。不过他还是笑了笑,被杰瑞热烈地拥抱之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他已经强烈地感受到了杰瑞对他的喜欢,他心里放松地想,看来这笔订单多半要成功了! 如果能做成这笔六千万的买卖,杰瑞再抱他几次也没有关系的。 苏杰瑞是一个好人,他并没有因为他不通法语,也并没有因为他和周明两个人口吐芬芳骂他们为傻逼老外就生气,周飞扬暗暗感谢上苍,想他们运气真好,苏杰瑞是一个胸怀宽广的人!他是个可爱的老外。 周飞扬虽然这样想着,但还是红着脸向苏杰瑞以及他的两个朋友解释了,他说道:“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你的中文讲这么好,所以担心接机时无法沟通,在很努力地学习法语。”所以以为他们听不懂中国话,因此,在他们眼皮底下口吐芬芳,大爆粗口? 苏杰瑞笑了笑,亲切地说道:“我理解的,不过,小周xx,我是一个中国迷,在法国的时候,我除了学习法语,就是去孔子学院学习中文,所以我的普通话能够讲得那么好。” 然后,他像炫技似地掏出笔和本子写了一句话,对他身边的朋友苏珊问道:“苏珊,你读一读。” 周飞扬和周明瞅了一眼,发现苏杰瑞写的是“中国人民银行很行。” 苏珊就是一个正宗的老外,摇头晃脑地用外国腔重复念道:“中国人民银行(xing)很行(xing)?” 周明和周飞扬哈哈大笑。 “不对不对。”好学要面子的苏珊立马纠正,“是,中国人民银行(hang)很行(hang)?” 哈哈哈,哈哈哈,周明和周飞扬笑得前仰后合。 苏杰瑞得意地纠正道:“苏珊,你的中文有待加强啊!是中国人民银行(hang)很行(xing),行,是个多音字,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中国人民银行很厉害,了不起的意思,中国人民银行,是中国国家的大银行。懂了吗?” 苏珊像一个小学生似的认真的点头。 周明和周飞扬对苏杰瑞竖起大拇指,原来,苏杰瑞不但是一个中国迷,而且是一个中国通!他们完全可以和他用中文交流。 周飞扬擦了擦额头的汗,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又有些羞愧。毕竟,和一个外国人讲中文,好像是无能和丢人的表现。 苏杰瑞仿佛看穿了周飞扬的心思,对他安慰道:“中国现在是超级大国啦,全世界的人都要向中国学习,向中国学习的最好办法,就是学会中文!” 周明和周飞扬笑了起来,想着苏杰瑞这个老外太可爱了,居然懂得安慰他们。 周飞扬心里暖暖的,微笑说道:“你们英国也很强大。”并且竖起一个大拇指。 没想到,苏杰瑞摇了摇头,对他们叹一口气,说道:“现在不行了,以前是日不落帝国,在全世界称老大,我爷爷的爷爷就是跟着军队去法国殖民的,所以我出生在法国,现在没有以前那个光景了,快要成了日薄西山帝国啦,还是中国好,所以我大学毕业后,就来了中国。” 周明和周飞扬又笑了起来,大学毕业就来中国,那么,苏杰瑞在中国呆了很多年了,看来,他对中国很有感情。 没错,在这个老外的反复恭维下,听着他流利的普通话,周飞扬和周明的民族自信心,以及民族自豪感,确实增长了许多。 这个时候,一行人走到了停车场坐上汽车,周明在前面开着车,往白云村驶去。 当车子快要到达白云村时,苏杰瑞在车上手舞足蹈地兴奋说道:“早就听说白云村风景美丽,我在商祺的直播上看到过白云村的风景,简直是桃源胜地!想着要不了多久,我就到白云村了,心里特别激动呢。”他的脸上焕发出太阳般的光彩,蓝色的眼睛像蓝宝石一般闪亮,仿佛他去的不是中国一个普通贫穷的村落,而是一个圣地一般。 另外两个老外也满面笑容,眼睛里都是期待,好像在他们心中,白云村是他们向往己久的桃源之地。 周飞扬觉得好笑,他们去英国,法国,才会像苏杰瑞这么激动呢,没想到,白云村的美丽风景就可以让几个老外这么开心。 一股对白云村的热情之情自豪之情油然而生,现在他们真的懂了,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在他们眼里贫穷落后的村落,在外国人眼里,却是魅力四射的宝地。 第一百二十七章 神奇的东方树叶 (一百二十七) 汽车刚刚下了高速公路,开始进入城区的时候,苏杰瑞和他的两个朋友就开始惊喜地在车里吹口哨,他们看着那高耸入云的大山,那仿佛羊肠般的小径,还有那奔腾不息的河流都叹为观止。 周明只觉得这些老外和他想象中的老外完全不一样,这三个人,完全是一幅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佬的样子,传说中的老外高傲,优越感十足,看不起黄种人,可是在这三个人身上,一点也看不到。 他们非常非常喜欢中国。 周明对苏杰瑞好奇地问道:“杰瑞,这些山啊水啊河啊路啊,难道你们英国法国没有吗?” 苏杰瑞说道:“唉呀,周明,那是因为你没去过欧洲,欧洲其实很小的,从法国到英国,就好像从你们湖南省到四川省,坐火车几天下来,就可以把整个欧洲逛遍了。而且英国啊,到处都是城堡教堂,城建又老又破,哪有这么阳光明媚的自然风景啊。” “对,伦敦叫雾都,一年四季下雨,一天到晚雾蒙蒙的,衣服上都要长蘑菇啦。到了冬天,更是又湿又冷,寒冷的季节就像我们俄罗斯一样,无比漫长。”苏珊也在旁边表达自己喜欢中国自然风景的原因。 “我去了中国很多地方,浙江,江苏,东北。”来自刚果布的威尔说道,“中国是真正的地大物博,而且每个地方的风景地形都不一样,有的是平原,有的是山谷,有的是盆地,有的是高原,简直像一个丰富多彩自给自足的大世界,像我们非洲呢,则非常单一,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又干又热——” “你们非洲到处是金子, 金矿——”周明安慰威尔。 威尔感受到了周明的好意,微微地笑了,露出一嘴的大白牙,周明看他一眼,也笑了,威尔的这幅大白牙,简直是黑人牙膏的最佳代言人。 到了白云村之后,村民们接到周明的电话,已经自发地到村口来迎接客人了,村口锣鼓喧天,红旗招展,热闹非凡。 苏杰瑞他们受到热情的欢迎,特别感动,他们几个看到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梯田,立马群情激动,他们在车里简直坐不住了,摇开车窗,挥舞着手臂,纷纷拿出自己的手机拍照,苏杰瑞说道:“这就是我梦想中的中国!我要发到朋友圈,发到ins上,发到油管上,让我英国的朋友,法国的朋友看看,中国就是有这么美,这么神奇,就像神仙住的地方!”其激动之情,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周明和周飞扬控制不住地笑了,村民们也笑得前仰后合,这三个老外简直是他们的开心果,他们对中国的称赞连连,无比崇拜,让他们时时能找到存在感和成就感,几乎时时刻刻幸福感爆棚,原来,生在中国,长在中国,作为一个中国人,是这么一件有面子的事情! 等到车子开进村,苏杰瑞看到了在田地里劳作的黑色大水牛,立马欢呼着要下车,无奈之下,周飞扬只好叫周明找个地方停车,然后两个人陪着这三个老外在村里慢慢地逛着。 村民们习以为常的风景,在这些外国人眼里,成了不曾见到的稀罕。 苏杰瑞他们三个外国人,如同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拿着手机,对着大水牛拍个不停,周明站在一旁,嘴里咬着草根,对周飞扬轻声问道:“小周xx,你说这大水牛有什么好拍的?”语气里充满好奇和不解。 周飞扬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笑道:“这,大概就是他们外国人想象中的中国吧。”在外国人眼里,充满魅力的中国,绝对不是北京上海那样的现代化大城市,他们理解的美丽中国,在大山深处,在白云村这样的原始村落里。 他以前读书时看好莱坞的电影,所有涉及的中国元素,无不是青山绿水梯田耕牛还有中国功夫,因为现代化的大城市全世界都有,不稀奇,倒是只属于中国的东西,才会让他们叹为观止。 周明摇摇头,看了看四周,表示不理解。 “周xx,周明,你们来看看,我拍的美不美。”苏杰瑞扬着自己的手机,兴奋地走到周明和周飞扬面前。 三个人头并着头,肩挨着肩,一起看向苏杰瑞的手机,原来,短短的十几分钟,苏杰瑞不但拍到了他理想中的照片,而且把照片发到了他的ins上,你还别说,连周飞扬和周明也止不住地暗暗赞扬,这老外的拍照水平真是一流!这黑色的大水牛站在闪闪发光的梯田里,远处是群山回唱。这风景简直美得如同仙境!周明感叹着说道:“从小生在白云村,长在白云村,压根没想到咱家乡有这么美,就像神仙住的地方啊。”他高兴地拍了拍苏杰瑞的肩膀,对他夸奖说道,“杰瑞,你真是摄影家啊。” 周飞扬也很欣赏苏杰瑞的拍照本事,很快的,苏杰瑞在ins收获了几百个赞,周飞扬发现大家的眼光是共同的,苏杰瑞是拍的真美,这样的中国确实吸引外国人,因此,他立马把握住机会,对苏杰瑞说道:“杰瑞,来了就是客,你是赵村长的大学同学,就是我们村最尊贵的客人,这次来了,在咱们村多住几天,咱们村比这美丽的地方多着呢,你好好多拍些照片,到时候我洗出来,放在了,贴在咱村文化广场的宣传栏上。” 苏杰瑞立马高兴地说道:“好啊好啊!” 热情的苏杰瑞又要给周飞扬一个大大的拥抱,周飞扬有点受不了他的热情如火,不过为了生意,还是勉为其难地与他抱在了一起。 苏珊得意地说道:“杰瑞不但会做生意,而且是世界上比较知名的摄影家呢,他拍的照片当然好啦。” 威尔也高兴地说道:“杰瑞拍的照拿过世界级的一个大奖。” 真的吗?周飞扬和周明眼睛睁得碟子大,万万没想到,杰瑞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摄影家!这简直是意外的收获,周飞扬高兴地拍着周明的肩膀说道:“有大摄影家拍的照片,周明,咱村要出名了!” 杰瑞也高兴地说道:“白云村真是太美了,我多拍些照片,拿去参奖,如果获了奖,周xx,我第一时间告诉你。到时候,你们白云村绝对会在全世界各个国家都出名。” “好啊,太好了,感谢。“周飞扬乐得眉花眼笑,只觉得整个人就好像食了兴奋剂,没想到,苏杰瑞不但是一尊财神,带来了大生意,而且还带来了给白云村宣传扬名的机会,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过不了几年,白云村肯定会成为全世界都知名的村落啦! 到时候,白云村的乡村旅游就会有一个井喷式的增长,说不定会成为另外一个丽江呢。 到时候,白云村就不仅仅是脱贫,而是走向振兴了! 接下来,周飞扬和周明带着苏杰瑞以及他的两个朋友参加了白云村茶园以及茶叶加工厂。 苏杰瑞对茶有一些研究,所以进了茶园,一边听周明的介绍,一边不停地拍照。 威尔和苏珊对茶叶完全一窍不通,他们大概是苏杰瑞的朋友或是助手,因此,当他们进了白云村的茶园时,两个人的眼睛睁得碟子大,看着一望无际的茶园如同绿色的海洋,此起彼伏,威尔双眼放光,手舞足蹈,激动地说道:“这就是神奇的东方树叶?!” 周飞扬笑了,点点头,对他说道:“没错,神奇的东方树叶。茶叶!” 威尔立马伸手采摘了一大把生茶叶,塞进了嘴里,然后,如同猪八戒吃人参果,都没有咀嚼就吞了下去。 仿佛他吃的不是茶叶,还是仙药。 速度简直如同迅雷不及掩耳,周飞扬都来不及制止,因此,看到他吃下去之后,他也无法告诉他,中国人没有生吃茶叶的习惯。 周明控制不住眼里的笑意,这个黑老外也非常可爱,简直成了他的开心果。 不过当好奇的苏珊也打算效仿威尔的动作生吃茶叶时,周飞扬出于好心制止了她,他对她说道:“村里有加工好的茶叶,一会我叫人泡茶给你们喝。”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像一个生番一样,生吃茶叶啦,万一吃多了拉肚子,罪过就大啦。 苏珊才放开了采摘茶叶的手,但仍是好奇地问威尔,对他问道:“好吃吗?” 黑乎乎的威尔看不出面上的表情,只见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周飞扬抿嘴乐了,因为他估计生吞茶叶的威尔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威尔最后点点头,对周飞扬激动地大声说道:“我在非洲的时候,就听说中国有一种神奇的树叶,可以美白,治病,软化血管,分解毒素,减肥,生津止渴,延年益寿!所以这次杰瑞说要带我来看神奇的东方树叶,我就千方百计地求着他要他带着我同来了。” 苏珊笑道:“我也是,我也喜欢喝茶!我最看重茶叶的减肥功效,我们俄罗斯的姑娘结了婚就特别容易发胖!” 周明哈哈大笑。 周飞扬也乐了,对他们道:“好,现在我带你们喝茶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可爱的杰瑞 (一百二十八) 周飞扬和周明带着苏杰瑞三个老外参观完白云村茶园,又参观完茶叶加工厂,苏杰瑞他们对于白云村的一切都感到好玩新鲜,甚至扬谷子用的木头机器,都要长时间研究一番,村民们跟在他们后面,浩浩荡荡如同一条长龙。时间到了下午三点,估计他们累了,周飞扬便带他们到招待室,请他们喝茶吃点心。 红茶,绿茶,白茶,黑茶各泡了一些,然后再配上瓜子花生以及湖南出名的各色辣条臭豆腐,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苏杰瑞在慢慢地品尝,说起话来像一个专家,他对周飞扬微笑着说道:“我冬天喜欢喝红茶,这里——”他摸了摸他胖胖的肚子,高兴地拍了拍,说道,“胃里舒服。” 大家都笑了。 周明心想这老外可能肚子和胃的位置分不太清,大概是太胖的缘故。 苏杰瑞品了一口红茶,满意地点点头,对周明说道:“这红茶好,我很喜欢,色泽红润,口感绵长,而且还有回甘,喝下去,一股暖流,从喉咙处,直到胃里,然后周身都暖洋洋的,好像到了春天,好像偎着炉火,好像恋人关心了自己,好茶好茶!” 苏杰瑞好像醉茶了,说起话来像一个诗人。 有村里的姑娘听到了,在用手捂着嘴笑。 苏杰瑞毫不介意,他向周明和周飞扬竖起大拇指。 周飞扬立马说道:“对啊,你们英国有一位非常知名的散文家,叫作乔治?吉辛,他在他的代表作中,他这样表述——” 苏杰瑞听到这里,特别高兴,抬起眼来,专注地看着周飞扬。 周明也惊呆了,如同粉丝看偶像似地看着周飞扬。 周飞扬清了清嗓子,开始背诵起乔治?吉辛的散文:“‘我一天中最舒适的时刻之一是下午散步归来的时候,这时我稍微有些疲劳,脱下长靴换上拖鞋,脱下出外穿的上衣换上舒服、随便、破旧的短上衣,坐在深深的有着柔软扶手的安乐椅上,等待佣人端来茶盘。” 周飞扬的声音如同午夜电台的声音,低沉缓慢,十分好听。 周明都仿佛能看到一个回家的人准备喝茶的情景,这样的画面简直如如诗如画。 苏杰瑞也听得入神,内心掠过一阵暖流,他有些感动,一个外国人,对于他自己国家的文学如此倒背如流。 周飞扬继续背诵道:“也许我在喝茶时,最感安闲之乐。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不得不匆匆吞下点心,经常因为想到自己当前的工作,感到急迫、苦恼。对于我所饮的东西尝不到它的香味与美味。现在,茶壶端进房时飘来的那种扑鼻清香,多么甜美啊!第一杯茶,给我带来何等的安慰!接着几杯,则让我徐徐品尝。在寒雨中散步后,热茶使我通身温暖。喝茶时刻,我环顾周围的书册与图画,领略安静地占有它们的幸福’”。 背到后来,周飞扬想起自己劳累了一天回家喝茶的情景,居然心有戚戚。 周明听得震惊至极,英国的关于茶的散文,这么长,大概有上千字吧,小周xx居然能倒背如流,这是什么样的人才啊!他简直拥有照相机一样的记忆力。他对周飞扬的崇拜之情,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苏杰瑞也激动得拍起了手,眼里都是欣赏和感动,心中的温暖长时间地感动着他。 他欣赏是周飞扬的记忆力和博学多才,他感动是这个中国村落的xx,为了他的到来,学法语,背英国关于茶的散文,做了许多功课,那样的认真,严谨,让他印象深刻。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人,才会做出好茶! 正是因为这样稳如山的,靠谱的人,才能成为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苏杰瑞又喝了一口红茶,并且把茶叶的包装袋拍了照,对他们微笑着说道:“周xx,你刚才背诵的散文与我心有戚戚,现在想想在大冬天,外面大雪纷飞,天气寒冷刺骨,而我在家里,泡上这么一壶红茶,看看书,看看电视,读读报纸,身上暖洋洋的,会是多么快乐的生活啊!买了你们的茶,今年冬天,我会十分的温暖快乐——” 周飞扬和周明互相看了看,然后笑了,没想到,他们白云村生长的茶叶,居然能给这个老外带来这么大的幸福感! 他们真是成就感满满呢。 品完红茶,苏杰瑞开始品绿茶,他喝了一口,慢慢地回味了一下,然后笑了,称赞说道,“我夏天喜欢喝绿茶,去火消夏,配上白菊花,那个清凉明目!嗯,不错不错,虽然比起浙江龙井产的绿茶要差一点,但是也算很好的绿茶了,有回味,茶汤靓丽,汤色洁净,叶子多,杆子少,你们这全是人工采摘的茶叶吧?” 真是个行家! 周明和周飞扬立马点点头,向苏杰瑞竖起大拇指。周明叫手下的女员工用会客厅的ppt给苏杰瑞他们讲解白云村茶园人工采茶的现场图片,他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次村里大火把所有机器采摘的茶叶烧掉的事实,对周飞扬投去崇拜的眼光,小周xx真是有先见之明啊!如果不是当初断臂一般烧掉所有机器采摘的茶叶,白云村今天的茶叶能够获得苏杰瑞这个懂行的外国人的称赞吗? 小周xx格局之大,目光之深,之长远,真是令人佩服! 周明想到这里,星星眼的看着周飞扬,简直像一个粉丝崇拜着他的明星呢。 接下来,苏杰瑞又喝了几口绿茶,然后也把绿茶的袋子拍了照,然后开始品白茶和黑茶,他都认真地品尝了,然后拍了照,一一夸奖了。 村民们看到自己辛苦种植出来的茶叶获得了外国人的夸奖,又高兴又激动,他们满面笑容地看着苏杰瑞,向他鼓掌欢呼,对这个胖胖的外国人表达着他们的喜悦之情。 末了,苏杰瑞微笑着说道:“我们英国还有一位全世界著名的诗人,拜伦,你们知道吗?他居然把茶放在了牛肉和啤酒的前面,虽然这只是拜伦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但从中足以看出茶叶在英国民众生活中的影响力!茶叶确实是已经深入到英国的大街小巷。” 周明听得有点叹为观止,小周xx是一个博学多才的人,苏杰瑞也不惶多让,他作为白云村的村民,今天真是开了眼界,原来,喝茶有这么多文化,原来,喝茶是这么一件小资和风雅的事情。 既有散文家品评过好茶,也有诗人喜爱喝茶。 周飞扬微笑地附和道:“没错,我看过不少英国文学书,对于拜伦了解不少,在日常生活中,拜伦喜欢喝红茶,在他看来,茶就是‘中国的泪水’,并且声称他愿意为了“中国的泪水女神所感动。不过我认为啊,茶叶是神奇的东方树叶,比起称为泪水更适合。” 周明在心中喝一声彩,没错,他一点也不喜欢用中国泪水来招呼茶叶,他喜欢“神奇的东方树叶”这个称呼,因为茶叶的功效太多了。 苏杰瑞笑眯眯地点头,如同遇到知音,对周飞扬说道:“没错,在他的作品中,表达了这样一个理念,茶叶已经成了其生活中的必需品,不单是物质层面的,也是其精神层面的。” “是啊,在他满身心地投入到书籍和优美的自然风景中时,茶叶也在无声无息中影响着创作者的心情,影响其决断,甚至也影响着他的身心健康。”周飞扬侃侃而谈,“这和中国智者的饮茶之道有殊途同归之妙。这些作品的存在说明了,饮茶很多时候都和人生联系在一起,英国人在饮茶的时候,很多时候会思考自己的人生,并和食物、医学联系起来,通过对茶叶的味道与品质的关注,展现其品茶方式。对不同的茶叶进行品味,有不同的心情,也会产生不同的联想。我们中国人也一样,中国有《茶经》,上面就讲到,饮茶,既是一种健康养生的习惯,也是一种富养精神的行为。” 苏杰瑞更加高兴了,双眼如同蓝宝石似的闪闪放光,他激动地说道:“没错,在英国,即使是身处陋室,英国的民众也会保持他们饮茶的习惯。在他们的眼中,饮茶甚至是带有一定神圣的光环的:下午茶一旦开始,就意味着一天的劳碌已经接近了尾声。这表示,可以休闲地享受傍晚的光阴。别的不说,单单是茶杯和茶托的相互碰撞就能够让民众感受到其中的幸福。到朋友家做客,进屋喝茶表示了朋友的态度。到英国朋友家做客,主人家喜欢把茶壶拿上来,与客人一起品味茶叶的清香。而作为一个合格的客人,也会和主人一样,保持对饮茶的兴趣。英国虽然没有像中国这样种植茶叶的历史,也没有中国这样长久的饮茶历史,但是英国民众从饮茶中得到的乐趣却一点也不比中国人的少!” 苏杰瑞和周飞扬两个人,简直在开展一场关有茶历史文化的论道。 身边的人,不管听得懂的听不懂的,都听得入了神。 村民们听到英国人这么喜欢喝茶,一个个好像食了兴奋剂,仿佛看到成堆的金子向他们飞来,他们情不自禁地兴奋鼓掌。 最后,苏杰瑞对他们笑眯眯地说道:“成交!” 成交?周飞扬愣了愣,怀疑自己听错,周明也竖起耳朵,对苏杰瑞激动地说道:“杰瑞,你说成交,你的意思是?” 六千万的大单,不会就这么容易成功了吧,这好像顺利得就像做梦似的。 苏杰瑞微笑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温和亲切地说道:“你们的茶叶确实如宣传的一般,价格便宜,但质量有保证,而且,小周xx,周经理,你们做事认真,为人诚恳,对于我的到来,做了大量准备工作,你们这份诚意感动了我,所以我打算大量采购,销到英国去。我虽然生长在法国,生意却在英国,我因为喜欢喝茶,便把茶叶发展成了自己的事业,所以在关于茶叶这一点上,我们是朋友,也是知音,刚才小周xx关于茶文化的谈话,让我十分感动。我在英国有一个很大的茶叶批发市场,需要大量好茶叶,当然,我们英国人喜欢喝红茶,所以我主要采购红茶,捎带着其它茶品种也采购一些,放到英国去试试水,看看英国民众对于新的茶叶品种感不感兴趣。” 确认了苏杰瑞是真的要与白云村签订六千万的茶叶大单,周明和周飞扬兴奋得眼睛发亮,茶叶加工厂的村民听到这个好消息,也奔走相告,个个脸上喜气洋洋,激动万分。 整个白云村成了欢乐的海洋。 这真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这真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日子!白云村的今天肯定会载入史册,白云村不但和外国人做成了生意,而且做成了六千万的大单! 六千万啊,六千万!这简直是一个无法想象的数字! 没想到,苏杰瑞又高又胖,穿着朴素低调,却是一个隐形的超级大富豪,他给白云村带来了巨额的利润。他是白云村的贵人! 接下来,大家来了一个中南海式的握手,很快的,苏杰瑞拿出了订单合同,但是,周飞扬和周明接过去一看,傻眼了,全是法语!两个人互相看看,特别周飞扬,额头都沁出了汗珠。 没想到,他不会法语这个路障,一直没有清除掉。 抱着侥幸心理,到最后还是逃不了法语这一关,法语简直是一只xx的拦路虎,他逃过了接机,却逃不过签合同这一关! 怎么办?看不懂合同条款,怎么签合同? 周飞扬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眉头开始皱了起来。 苏杰瑞看到周飞扬和周明着急犯难,便对他们和蔼地说道:“我可以翻译给你们听,因为我虽然是英国人,但是擅长法语,所以合同必须是法语签订的,后续的中文合同我也会印出来,但我现在只带来了法国合同,我一直以为赵商祺在你们村,他看得懂法语合同。” 周飞扬心想,虽然苏杰瑞这个人好像挺靠谱的,应该值得信任,他翻译给他们听,这件事可行,但是—— 这样一来,不显得他们甲方太没本事,村里没人吗?! 无论如何,做人的志气一定要有,可不能让人看扁了! 因此,周飞扬走出会客室,在安静的走廊上给赵商祺通了一个电话,问这合同的事怎么处理。赵商祺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杰瑞是我同学,我不回去一趟也不像话,我这边的事情要忙完了,合同先不要急着签,你留杰瑞他们在村里住几天,我尽快赶回来,等我到村了,我看过合同再签好不好?” “好,当然好!商祺,赵村长,你真是我们村的大功臣啊!”周飞扬高兴极了,此时此刻,如果赵商祺在他面前,他真的会冲上前去,大大地给赵商祺一个热情的拥抱。 商祺虽然身上毛病不少,但是真的是一个超级聪明超级有能力的人,他对他的崇拜之情,简直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如果没有赵村长,白云村不可能有今天。 商祺一句话,周飞扬心中的疑虑不安慌乱,便全部消失不见了。 赵商祺在那边笑了,大概感受到了周飞扬对他的肯定和欣赏,在电话那头他也感到温暖,被并肩与贫困作战的兄弟信任的感觉真好!因此,他微笑着说道:“那事情这样说定了,你热情招待杰瑞他们,我尽快订机票回来。” “好好!” 事情就这样定了,周飞扬内心也淡定了许多。 苏杰瑞听说商祺要回村见他,自然更加高兴更加感动,他笑容满面对周飞扬说道:“我将近五年没见过商祺了!他回国后,我们一直说要聚一聚,要见面,可始终没有成功,现在想着要马上见到他了,想想都很激动呢。”说完甚至欢呼了一声。 “好,那么,现在估计大家都累了饿了,我请你们到我们村里的农庄吃饭去吧。”周飞扬非常高兴,要尽地主之谊,像商祺说的那样,热情地招待几个老外。 到了这个时候,周明周飞扬和苏杰瑞才发现另外两个老外很久没有说话了,周明去寻苏珊和威尔。震惊地发现,不知何时,他们两个已经瘫坐在地上,满头的大汗,嘴巴肿得像香肠,两只手都是红色的辣椒油,且不停地用手扇着风,在那里张口结舌地说道:“辣,辣,辣!” 周明迅速地看向放点心的桌子,才发现不知何时,桌子上的辣条全部吃光了。 也就是说,这两个老外把辣条全吃光了,他买的可全是湖南出了名的猛辣型的辣条。那种猛辣型的辣条吃下去,别说外国人,就是湖南人,也会头上冒火,屁股开花。 各种辣制食品,一般分为微辣,中辣,猛辣型,作为湖南人,周明最多尝尝微辣的,今天摆出这些辣条,其实也就是凑个数,装装样子,毕竟辣条是湖南出了名的特色美食嘛。没想到这两老外真的会吃,而且会全部吃光! 今天晚上,他们的菊花,估计会非常难受! 周明看着他们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这个时候,威尔求救似地对周明和周飞扬伸出手,舌头像条小狗似地伸在外面,央求着说道:“水,水,水。”嗓子已经沙哑了,喉咙里好像在冒烟,黄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滚而下,那模样,甚至有些吓人。 苏珊已经辣得说不出话来,她用沾着辣椒油的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但不幸擦到了眼睛,立马,她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纷纷地往下面掉。她伸着两只手,揸开五个红红的手指头,在那里苦着脸无声地流泪。 看到威尔求救的模样,以及苏珊辣哭的样子,两个人简直像演苦情戏的主角,周明和周飞扬两个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周明急忙去找冰水去了,威尔已经因为扛不住这猛辣型的辣条,开始在房间里一边扇风一边转起了圈圈。 周飞扬有些瞠目结舌,以前只听说非洲人拿着小鼓围着篝火随着音乐响起会跳舞,第一次知道,中国的辣条这么神奇,什么小鼓火把都不需要,一根辣条就可以让黑老外翩翩起舞。苏珊则哭得更加梨茶带雨了。 直到几大杯冰水灌下去,两个人才恢复常态,可以说话了。 苏珊结结巴巴地总结道:“辣条很好吃,但,但,好辣!”眼泪还在往下面掉。 村里的姑娘大婶们哈哈大笑,这外国洋妞长得那么好看,却是个吃不了辣的憨货呢。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时候,周明和周飞扬,以及苏杰瑞,便再也止不住,大笑起来,他们笑得前仰后合。 周飞扬对他们道:“下次还要吃辣条吗?” 原以为他们从此再也不敢了,没想到,威尔点点头,大声说道:“要!”苏珊也说道:“辣条太美味啦,让人印象深刻!” 接下来,周飞扬请他们到农庄吃饭,招待的全是白云村的土特产,结果苏杰瑞吃得十分尽兴,一会说这个汤鲜得他眉毛要掉了,一会说那个菜他放进嘴巴好吃到差点连自己的舌头都吞掉。 他连吃了三碗米饭,周明只觉得苏杰瑞在他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变得更胖了,胖胖的苏杰瑞一脸油光,对周飞扬幸福地说道:“我刚来中国时,立志要在一年时间吃遍全中国,结果一年时间过去了,我到现在还没吃遍成都!唉,中国地大物博,美食太多啦。今天来白云村,我发现湖南也有很多美食啊,四川菜是又麻又辣,你们湖南菜是又香又辣,等我吃遍成都,我就要到白云村来吃湖南菜了!” 一席话说得周明和周飞扬哈哈大笑,作为中国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第一百二十九章 温暖的国家 (一百二十九) 苏珊和威尔呢,虽然喝茶时,吃了许多辣条,被辣得满头大汗,但是在饭桌上看到那湖南特色的剁椒鱼头,辣子鸡,仍然止不住伸筷子。 他们不怎么会用筷子,但是很快的,美食的诱惑可以产生神奇的力量,他们掌握了筷子的使用技巧。 不过,大快朵颐的结果就是,最后再次被辣得瞠目结舌,不停地喝水。 晚餐吃到晚上八点,苏杰瑞终于酒足饭饱,表示再也吃不下去了,他摇摇晃晃地从餐椅上站起来,肚子大得像个孕妇,他拍了拍自己肚子,又看了看周飞扬和周明,以及席上的村民,羡慕地对他们说道:“真羡慕你们中国人,怎么吃也吃不胖——” 周明笑道:“你来我们中国住几年,保证你能瘦下来。” “真的吗?”苏杰瑞眼睛一亮,再次拍了拍自己肥肥的肚子,叹着气说道,“医生对我说了无数遍了,说肥胖影响健康,叫我一定要减肥,可是我减了好几年了,越减越肥,担心再过几年,都胖得出不了门了。” 周飞扬安慰道:“不会的,饭后一杯茶,消食瘦身,来,八狗,给苏杰瑞泡一杯茶来。” 八狗很快就泡了一杯茶来,苏杰瑞开心地端过来喝了,但是八狗这次端过来的茶是湖南的特色茶,叫做姜盐豆子芝麻茶,茶水里面,除了茶叶,还有生姜芝麻豆子花生米,为了热情招待客人,这些高热量的坚果,几乎占了半个茶杯,所以苏杰瑞这杯茶喝下去,脸上的油光更重,他喃喃地道:“这是什么茶,这么好喝,但就是坚果太多,坚果很容易长肉的,喝这种茶,我估计瘦不了!” 哈哈哈,哈哈哈,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周飞扬只好说道:“那么,杰瑞,我看你们今天也累了,一路飞机汽车的,不如早点休息吧。” 苏杰瑞笑了笑,准备点头答应,这个时候外面传来音乐声“怎么也飞不出,这花花的世界,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 他歪了歪头,竖起耳朵倾听。 威尔也听到了音乐声,整个人开始兴奋起来,他跟着音乐打起节拍,对周明问道:“有音乐,外面有人跳舞吗?” 周明难堪地看了周飞扬一眼,周飞扬的脸也有些红,呃,这是村民们在文化广场跳广场舞。不知什么时候,原本在大城市流行的广场舞也在白云村流行起来了,一吃过晚饭,村民们就在文化广场聚集起来,然后公放的大喇叭一开,老少爷们就都跳起舞来,这样的广场舞要跳到晚上十点,整个村委会前面的文化广场每天晚上都比过年还要热闹。 这是村落,不是大城市,老百姓住的也不密集,村文化广场四周也没有住房,周飞扬和赵商祺他们呢,有时住在村委会的宿舍,还嫌太寂寞,所以村民们来跳广场舞,他们一直没有反对。有时候兴致来了,也会站在一旁看着村民们跳舞,赵商祺还表过态:“这广场舞看起来好难啊,我老了估计学不会。” 周飞扬笑得前仰后合。 广场舞跳久了,大妈们开始拉帮结派,抢地盘,争第一排,占c位,总之,城里广场舞江湖发生的事情这里一件也没落下。 苏杰瑞也来了兴致,大概吃得太多,他担心自己又胖了不少,所以想着运动一下减肥,因此,他也对周飞扬问道:“外面有人在跳舞吗” 周飞扬只好说道:“嗯,没错,有人在跳舞。 音乐声继续响起,声音还特别嘹亮“你的那一句誓约/来的轻描又淡写/却要换我这一生/再也解不开的结” 总没有人反对说广场舞不是舞吧,广场舞虽然不是那么好看,但也算是舞。 苏杰瑞立马来了兴致,对周飞扬说道:“走,咱们去看看,我到了白云村,一直很兴奋,根本睡不着。”说着就率先往音乐发出的地方走去。 周飞扬看了看周明,两个人无奈地摇着头,只得跟了上去,两个人继续陪着这个重要的客人,整整一天,两个人就像旋转的陀螺,接机,陪着参观茶园,茶叶加工厂,陪着喝茶,陪着吃饭,如今又陪着看跳广场舞。 一行人走到村文化广场,《酒醉的蝴蝶》还没有跳完,大妈大爷们的鬼步舞跳得一个比一个有精神,他们的花手也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舞得好看。 苏杰瑞看得两眼放光,对周飞扬大声问道:“这是什么音乐,挺动感的!” 周飞扬又有点脸红,这可是网红歌曲,《酒醉的蝴蝶》 他只好如实说了,苏杰瑞点点头,跟着音乐节拍扭动着肥胖的身体,一边评价道:“这音乐很好听,我喜欢!” 苏珊和威尔也随着音乐跳动起来。 村里的几个小孩背着五块钱一对的蝴蝶发光翅膀在跑来跑去,还挺应景的。 威尔最先受不住诱惑,跳着跳着,他就从观众席跳到了广场舞的队伍中央。 原本在跳舞的大妈大爷们,看到他们的组织里来了一个年轻的黑人小伙,更加高兴了,他们欢呼起来,然后跳得更嗨了。 威尔受到热烈的欢迎,发挥了他作为黑人跳舞的优势,很快就学会了大妈大爷们的动作,然后又很快地跳到了第一排,成了领舞。 威尔很高兴,在黑色的夜空下,看不清威尔黑色的皮肤,只看到他雪白的牙齿在夜色和音乐下一闪一闪,应该是非常快乐的缘故。 周飞扬以前听人说,只要给黑人一个小鼓,一堆篝火,他就能跳舞到天亮。以前他不相信这句话,现在看到威尔,他信了。 看到威尔跳广场舞去了,苏杰瑞对周飞扬他们说道:“我也跟他们去跳了,好像很好玩。”他说着说着,不等周飞扬他们回答,已经跳到广场舞队合理里去了。 大爷大妈们又欢呼一声,跳得更起劲了,苏杰瑞带着微笑有板有眼地学着,十分沉迷其中。 一个胆大的小孩把他的粉红色蝴蝶翅膀送给了苏杰瑞,胖胖的苏杰瑞背着粉红色的蝴蝶发光翅膀,跳着《酒醉的蝴蝶》简直不要太搞笑。 很快的,村民们大笑起来,整个村文化广场成了欢乐的海洋。 忙累了一天,周飞扬和周明都很累,可是此时此刻,看到精神十足的三个外国人,他们也只能强打精神,站在旁边,欣赏着他们魔幻的舞姿。 周明不可思议地喃喃说道:“没有想到,我们讨厌的广场舞,对于老外,也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他的眼睛已经像拉下的百叶窗帘,仿佛能像马一样,站着也能睡着。 周飞扬笑了笑,摇摇头说道:“我也无法理解,这广场舞有什么好跳的,动作机械,音乐又俗气,可是你看,他们跳得多高兴啊!” 周明擦了擦如同百叶窗帘般拉下的眼皮,他实在太困了,开了一天的车啊,真想马上回到房间倒头便睡,可是现在客人玩得兴致正高呢,他怎么可能自己去睡,因此,他看了一眼同样困到极致哈欠连连的周飞扬,对他体贴地说道:“累了一天,小周xx,你去睡吧,我会陪着他们玩到尽心,再送他们回招待所去休息的。”他心想,今天其实主要应该由他来负责接待事宜,毕竟,苏杰瑞采购的是他茶园的茶叶,这个六千万的订单与他息息相关,到了年底,这个大单就能给他带来几十万的分红,所以他陪着老外们吃喝玩乐,奉陪到底是应该的,但是小周xx大可不必,再说他已经为村里的事累了一天,没必要再陪着这些老外了。 然而,周飞扬却摇摇头,用手撑了撑搭拉下来的眼皮,说道:“我不困,再说客人没睡下,我又如何睡得下,我和你一起等着他们跳累吧。” 周明内心十分感动,他突然有些动情地说道:“小周xx,你总说你最佩服的人是赵村长,但是我告诉你,我最佩服的人是你!” 周飞扬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笑笑,伸出手,拍了拍周明的肩膀。 他们两个原以为等半个小时,老外对广场舞的那阵新鲜劲过去了,他们就可以休息了,没想到,苏杰瑞他们越跳越起劲,跳得满面笑容,满头大汗,仍然不觉得累,反倒越跳越兴奋。 因此,他们两个人只能强打精神继续等待。 直到晚上十点,到了村民们休息的时间,大妈大爷们跳累了,回家休息去了,苏杰瑞他们才气喘吁吁地表示要休息了。 周明和周飞扬送他们回招待所。 天下挂着一轮弯弯的月亮,星星在蓝色的天幕上眨着眼睛。风儿无比轻柔。 苏杰瑞感慨地对周飞扬说道:“周xx,周经理,中国真是一个温暖的国度!” 温暖的国度? 周飞扬不理解。 “你看啊,这里的百姓都很快乐,每天晚上都会跳舞,音乐那么动听,我看到他们跳舞,心里就暖洋洋的。” 周明和周飞扬笑了起来。 原本一场广场舞就能给老外们带来温暖国度的印象。 第一百三十章 乐不思英了 (一百三十) 第二天早上,周飞扬刚刚起床,外面就有激动的敲门声,“周xx,周xx——”周飞扬听到是苏杰瑞的声音,立马打开房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是苏杰瑞一张兴奋异常的脸。 周飞扬睁着迷糊的睡眠,笑着问道:“什么好事?” 苏杰瑞伸出三个手指头,使劲地挥了挥。 周飞扬摇摇头,表示不明白他的意思,苏杰瑞大声道:“我瘦了三斤。” 原来如此,周飞扬一直很清瘦,所以无法理解一个大胖子一个晚了瘦了三斤的快乐。 苏杰瑞对他说道:“为什么我会突然瘦了三斤,我思来想去,唯一的原因就是我喝了你们白云村的茶,跳了广场舞!” 周飞扬笑了,哈哈,苏杰瑞,你到底是来做生意的,还是来减肥的?他对他说道:“我们中国的饮食养人,又营养健康又不会让人发胖,你看我们中国,哪里有很胖的人。” 苏杰瑞立马附和道:“对对,我在白云村没有看到一个胖子。” 这两天,因为苏杰瑞太高太胖,走到哪都像移动的铁塔,所以他来到白云村之后,就成了村里最胖的人,走到哪,目光就跟随他到哪。 再加上因为过度肥胖,他年轻轻轻,却有高血压心脏病,所以苏杰瑞对于他的肥胖一直很在意,要问他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不是赚钱发大财,因为他已经很有钱了,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瘦身成功,但他又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吃货,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所以他的减肥,都好几年了,却一直失败。 如今,终于让他在白云村看到了希望。 这几年,体重秤上的数字一直在上升,只有今天晚上,它减少了。 所以苏杰瑞兴奋异常,把这归功于意外收获,来到白云村,他原本只是想买一些茶叶,做一笔生意,赚一笔钱,让自己的财富数字再往上面涨涨,可是他没有想到,他居然找到了减肥的窍门,那就是喝茶跳广场舞。 虽然很多人早上去过厕所过,体重都会变轻,但是昨天,苏杰瑞又是飞机又是火车,舟车劳累,过了一天,到了白云村,虽然吃了很多,可是饭后和村民们跳广场舞,却跳了三个小时,消耗了很多的体力,因此,体重明显下降也是正常。 苏杰瑞点头说道:“是啊,我是一个中餐的爱好者,我以前是小孩的时候就胖,我在英国,法国吃的是炸薯条,炸鸡,可乐汽水,蛋糕面包等等,我们外国人的饮食不健康,很容易发胖。” 周飞扬笑着问道:“我听说你们英国有道名菜,叫做仰望星空,是不是真的?” 所谓的“仰望星空”就是把四条鱼扔过发酵好的面粉里,然后放到烤箱去烤,烤出来,鱼身藏在蛋糕里,鱼头和鱼尾露出来,朝着上面,名字好听,味道却可以想见的难吃,又甜又腥,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口感? 周飞扬不敢多想。 苏杰瑞点点头,对周飞扬说道:“有啊但我没吃过,平时吃的最多的是薯条汽水,所以我才那么胖,周xx,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减肥,我昨天并没有少吃,但瘦了,所以我很高兴。” 周飞扬搂着苏杰瑞的肩膀,对他道:“走,我带你去吃早餐,我们边走边说。” 苏杰瑞点点头。 两个人到了村委会的食堂,周明带着苏珊和威尔也在那里吃,食堂里有肉包子菜包子,还有小米粥,玉米粥,杂粮粥,此外还有拍黄瓜等各式小菜,周飞扬给苏杰瑞拿了几个肉包子,又拿了几个茶叶蛋,再盛了一碗小粥,苏杰瑞也吃得很开心。 周飞扬对他说道:“油炸食品本来就让人容易肥胖,可乐含糖成分高,对身体健康不好,所以你要多吃我们中国的饭菜,我看这早餐,包子茶叶蛋小米粥,不但脂肪含量低,而且非常健康,甚至有些菜,比如那黄瓜,甚至本身就有减肥美容的功效,杰瑞啊,你在我们中国,在白云村,如果想减肥,根本不用节食,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随便吃,晚上再和村民们跳几个小时的广场舞,我保证你能顺利地瘦下来。” “真的吗?”苏杰瑞双眼放光。 “不信你就试试嘛。”周飞扬相信苏杰瑞能瘦下来。 接下来几天,苏杰瑞果然就听了周飞扬的话,放开肚皮吃起来,然后晚上跳几个小时的广场舞。 赵商祺到了第五天才回到白云村,苏杰瑞已经跳了五个晚上的广场舞。 他总共瘦了八,已经是一个惊人的成绩了。 刚来白云村的苏杰瑞就像一个发得不好的东倒西歪的面团,可是现在的苏杰瑞,虽然还是面团,但至少外观上紧实了一些。 苏杰瑞十分高兴。 赵商祺与苏杰瑞握手,全程与他用法语交流,周明和周飞扬两个站在旁边,如听天书,周飞扬对赵商祺由衷的佩服,21世纪最需要的是什么,人才! 赵商祺虽然有毛病,但是论到学识和能力,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 如果没有赵商祺,这笔大单不可能成功。 如果没有赵商祺,他们白云村不可能在这帮老外面前扬眉吐气。 两个老同学握手寒喧过后,赵商祺接过苏杰瑞递过来的订购合同看了看,对周飞扬说道:“这合同没问题,条款上说要合同签订之日起,三个月内完成所有订单的发货,你能做到吗?” 周飞扬和周明合计了一下,觉得自己能做到,便点点头。 赵商祺便笑眯眯地用法语告诉苏杰瑞:“没问题。” 赵商祺又看了看法语合同,对周飞扬说道:“合同上约定,款项分三次支付,第一次是合同签订三日内就支付,算是订金,第二批是对方收到货后支付,第三次是茶叶全部卖完之后支付。” 周飞扬想了想,第一次支付没问题,第二次支付也没问题,收到款项大概是三个月的时间,最后一笔钱呢,要等茶叶全部卖完,对方回笼资金他们才能收到货款,如果是明年后呢,今年已经距离小康年只剩最后几个月了。 因此,他想了想,对赵商祺说道:“我想在小康年到达之前,让白云村脱贫,所以你能不能和苏杰瑞解释一下,把第三批款子提前支付,可能有点为难他,之前也没有这样做生意的,但我们有一些特殊,白云村是国家级贫困村,今年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脱贫。” 赵商祺听到周飞扬这么说,想他心里只有脱贫,内心居然有些感动,他点点头,有法语对苏杰瑞说了,苏杰瑞听后很感动,走到周飞扬面前,与他来了一个中南海式的握手,对他称赞道:“小周xx,你是一个伟大的人,我被你感动了,没问题,第三批款项我保证在今年年底全部打给你。” 真的?那实在是太好了! 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成一起。 这样一笔国际合作的大单就成交了。 签合同的时候,村里还搞了一个签约仪式,城里的报社电视台的记者都来采访拍照了,一个小小的村落居然将茶叶卖给了英国人,这真是一个奇迹,这件事成了当地一个重大新闻,被连续报道了好几天。 订单成交后,外国人要走了。临走的那天,苏杰瑞却突然说道:“苏珊,威尔你们先回去吧,我决定不走了,我已经瘦了八,我打算在白云村再呆三个月,等我瘦下来我再回去。” 周飞扬都听得惊呆了,对苏杰瑞问道:“那你的生意怎么办?” 赵商祺哈哈大笑,搂着周飞扬的肩膀告诉他:“没事的,苏杰瑞早就有职业经理人了,他这几年,一直在中国各地逛。”然后他又对苏杰瑞说道:“杰瑞,我看你是乐不思蜀了。” 苏杰瑞哈哈大笑,拍着自己明显瘦下来的肚子,说道:“没错,我是乐不思英,乐不思法了。”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笑起来。 白云村从此多了一个长住民,而且这个长住民还是一个外国人。苏杰瑞爱上了白云村,随着呆的时日越来越长,他越来越瘦,舞也跳得越来越好,成了村里广场舞的领舞。 第一百三十一章 态度改变 (一百三十一)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当白云村从春天进入夏天的时候,赵二狗结束培训,拿到了茶艺师的资格证,开开心心地回村了。 赵二狗成了白云村茶楼的首席茶艺师,他第一次表演茶艺的时候,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简直锣鼓喧天,观者如垛。 观众的视线如同探照灯,齐刷刷地看向茶楼的表演场地,赵二狗穿着白色的中式长衫,仙风道骨的,很像那么一回事,伴随着悠扬的古琴声,他开始茶艺表演,一板一眼,有模有样,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神情淡定自信,让人觉得喝茶这件事,不但是味蕾的享受,而且是视觉的享受! 掌声雷动。 周飞扬对于赵二狗的优秀表现,给予了百分之百的肯定和赞扬,说他的存在,填补了白云村茶艺表演这一块的空白。 从此后,来白云村旅游的游客也不再抱怨没有茶艺表演看了。当游客们看到赵二狗的茶艺,纷纷竖起大拇指,甚至有不少游客强烈要求与他合影。 赵二狗在白云村,简直像明星般的存在。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充实快乐过,因为更加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了。 赵二狗每天都过得忙忙碌碌,穿着中式唐衫,或者是白色青色的汉服,宽袍大袖的,整天在茶楼忙进忙出,走路都是飘的,举手投足间,带着仙气。 而且他极其聪慧,通过自学,学会了弹奏古琴,不弹琴的时候,就手里捧着一卷书,坐在茶楼的一角,他怡然自得的神情,本身就成了茶楼的一景。 赵二狗简直脱胎换骨,像换了一个人。与此同时,和睦的家庭环境有益于孩子的成长,赵二狗的女儿赵莉莉的成绩也越来越好,期中考试拿了一个第一名,初夏跑到茶楼,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赵二狗。 赵二狗自然特别高兴,他坐在茶楼里,开心地对初夏说道:“初老师,谢谢你。” 初夏笑笑,转身准备离开,赵二狗却叫住了她。初夏心里纳闷,想着赵二狗叫住她,不会又是像从前一样说些有的没的吃豆腐的话吧,不过,听说赵二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现在看到赵二狗,也感觉他文质彬彬,和以前有很大不一样。 所以不能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初夏看着赵二狗,如堕烟海,内心升起一个又一个问号。 赵二狗笑了笑,慢慢地说道:“初老师,莉莉从小腿不好,以前她拖着一条有残疾的腿,在我们家的院子里也学着电视里跳舞的小女孩蹦蹦跳跳,我看着就特别难过。”赵二狗眯起眼内,内心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现在有能力了,他想努力弥补女儿。 初夏点点头,内心的疑惑更重,不知道赵二狗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赵二狗继续说道:“以前她的腿是残疾,家里穷,饭都吃不饱,我也思想老旧,认为闺女总是别家的人,所以并没有把她的愿望当一回事。”他痛心地想起,莉莉七岁的时候,学校里要求写一篇作文,名字叫《我的梦想》,莉莉写的“我的梦想是当一名舞蹈家,给大家带来美丽和幸福。”当时,他看到那篇作文,冷笑一声,指了指她伤残的腿,对她讽刺说道:“快别作梦了吧!”当下,莉莉就受伤了,很小心地把她那条残疾的腿缩到另一条腿的后面去。 赵二狗回忆到这里,眼睛红了,一颗心如同刀扎。 初夏心中一动,眼前一亮,脸上有了笑容。 赵二狗用手擦了擦眼睛,对初夏说道:“现在不一样了,在你的帮助下,她的腿治好了,成了一个健康的孩子,我也能赚大钱了,我现在思想也转变过来了,只要培养得好,男孩女孩都一样,自己的孩子哪有不疼的,所以——” “所以什么?”初夏笑了起来。 赵二狗不好意思地笑笑,感叹一声,涨红着脸对初夏说道:“我去长沙城培训了两个月,考了茶艺师,可长了不少见识和世面,这人啊,要从小受教育,有文化,最好是全面发展,莉莉的文化成绩很好,她想当舞蹈家,喜欢跳舞,我要像那些长沙城里的家长一样,送莉莉去舞蹈培训班!” 原来如此!初夏高兴得脸上焕发出光彩,赵二狗果然脱胎换骨,好像变了一个人,她点点头,说道:“二狗,你这样想就是对的,莉莉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赵二狗脸更红了,他笑了笑,说道:“我已经打听过,镇上有几个不错的舞蹈培训班,我打算送莉莉去学,初老师,你同意吗?” “当然同意,莉莉跳舞有天赋,腿好了之后,我教她跳舞,她一看就会。” “太好了,那事情就这样定了!” “只是你接送孩子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大城市的家长都是这样培养孩子的。”赵二狗站起来,非常的高兴,他眉飞色舞地说道,“除了送她学跳舞,还要送她去学练毛笔字,练古琴,总之,她想学什么就让她学什么,我啊,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所以虽然多才多艺,却是杂而不精,我想从小好好培养莉莉,让她长大之后,成为一个艺术家!” 看到赵二狗的改变,初夏十分欣慰,她对他说道:“莉莉会成为你的骄傲的。” 赵二狗开心地笑了,他用力地点点头。 从此后,每逢周六日,有时候甚至是周三下午,孩子们放学早,赵二狗就骑着一辆摩托车送宝贝女儿去镇上各种培训班,赵莉莉学习跳舞,练毛笔字,拉二胡,像极了城里的小女孩。 赵二狗把女儿宠得像小公主。 有时候走到镇上,碰到村里的熟人,别人就笑着说道:“哟,赵二狗,终于知道疼女儿了?” 赵二狗就笑笑说道:“一个人有文化有本事才能过得多姿多彩,长大才能赚大钱。” “可一个丫头片子?你这钱是往水里扔啊。” “丫头片子怎么啦,不是自己亲生的?老土!我不但要送我女儿上培训班,她成绩好,我还要送她上大学,全国最好的大学,到北京去念大学,就像初夏老师一样!” 赵二狗充满淡定和自信,压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赵莉莉的脸上也洋溢着她这个年龄该有的幸福笑脸。 只是,妈妈——赵莉莉有时候会征征地看着远方,对于幸福的期待在内心萌芽,当她看到别人家一家三口,她就会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想,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爸爸现在变好了,变得可好可好了,你知道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国家级证书 (一百三十二) 一转眼,到了六月,时间过得很快,天气越来越热,大地好像蒸笼一般。白云村的茶叶销量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乡村旅游也一直井喷式的增长,还有半年的时间就到小康了,大家对于脱贫都充满了信息。 今年的白云村,几乎没有人主动向周飞扬申请当贫困户,大家在茶园,在工厂忙活着,生活有了盼头,人人都想当有钱人,谁愿意挂一个贫困户的皮皮呢。 周飞扬心情愉快,在心里开心地估算着,赵水塘的贫困户皮皮可以摘掉了,不说他儿子赵大宝是回乡做贡献的大老板,就是赵水塘他自己,这一年,他的大超市,他的稻花养鱼,他的农家乐,都足够他脱贫了。现在又在寻思着开一个和长沙城一模一样的大商场,赵水塘在白云村的财富排名榜上,估计能排到前五。所以,赵水塘在今年,肯定脱贫成功了。 周明呢,从去年开始,凭着他卓越的工作能力以及出色的管理能力,他当上了白云村茶园的总经理,从种植,到销售,以及生产,电商,一条龙的管理,周明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也成了一个出色的经理人。 当年,茶园他入的股是最多的,所以分红肯定也少不了。在白云村的富豪榜上,周明肯定能排到前三,所以周明以及他父亲盼望的早日摘掉贫困户这块牌牌,今年肯定能实现。 赵二狗呢,林巧珍在茶园找到了工作,村里的绿化带也管老太太管着,两份工作,两份薪水,老人每期天忙进忙出,收入确实也高,她每天乐呵呵的,真说好日子来了。 赵莉莉学习成绩优秀,除此之外,赵二狗还送她去镇里上各种培训班。 什么舞蹈啊,书法啊,艺术啊,乐器啊,赵莉莉学得像一个长沙城里的小姑娘,一个也没落下。 赵二狗由从前的散养不管不顾,变成了现在悉心教导全力培养的模范家长。 二狗自己呢,现在是村里的茶艺师,在附近几个村都有了名气,他也脱胎换骨,抬头挺胸地做人了。 很有可能,赵二狗家今年也能脱贫了。 这一天,周飞扬思着想着,赵二狗就刚好走了进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周飞扬问他什么事,赵二狗就说他想去考一个普通话过级的证,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普通话不够标准。 看到对自己如此高要求的二狗,周飞扬和村长赵商祺都抬起头来,未免有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感觉。 追求上进的赵二狗,脸红红的,如同天上的云霞,他不好意思地说道:“我都是村里村外有名的茶艺师了,每天那么多人看我的表演,有些是附近的,有些是很从远的地方来的,我的普通话如果不标准怎么行?我怎么和他们沟通交流?我和外省人说话如果普通话不标准,我丢的可是白云村的脸!” 周飞扬点点头,对他说道:“行,我支持,二狗,只是茶楼不能没有人啊,现在还只有你一个茶艺师,你去考普通话过级证,大概要多少天。” 赵二狗就笑了笑,说道:“小周xx,你放心吧,这一两个月,我一有时间就在家里跟着网上的学习资料练习普通话呢,这个时代真好啊,只要你肯学,大学的门都是向你敞开的,所以我只需要请一天的假,到长沙城的考点去考试就行了,我早就考试报了名。” “太好了!二狗你真是聪明,要是我们村都是你这样的村民,早就脱贫致富了。”周飞扬激动地站起来,拍打赵二狗的肩膀。 赵商祺也笑眯眯地站起来,走到二狗身边,向他竖起大拇指,对他说道:“二狗,你他娘的真是一个人才!可惜出生在这种地方,不过人生任何时候都来得及,我给你出一个主意啊,你的茶艺表演我也看了,确实不错,但还差一点道行,你考的是省级的茶艺师吧。” 二狗连连点头,一脸虚心的表情看着赵商祺。 赵商祺看了看周飞扬,又看了看赵二狗,对他们说道:“上一次,我把二狗的茶艺表演拍了一期视频发到网上,没想到直播人气超高,所以给我打开了一条新思路,以后我们可以把白云村的各种民俗才艺表演与白云村的茶叶销售还有乡村旅游推广结合起来,寓售于乐,售乐结合,所以我想,二狗,我刚好要回北京一趟,和我妈商量一些集团的事情,不如你跟我一起进京,去考一个国家级的茶艺师的资格证。” 国家级的茶艺师资格证?! 赵二狗眼睛一亮,脸上焕发出光彩来。这北京大老板的儿子就是不一样啊,这出过国喝过洋墨水的人思路就是与众不同,没错,他只是考了一个省级茶艺师的资格证。 国家级的资格证?如果拥有这样一个证书,简直是国家对自己才华的认可! 赵商祺思量着说道:“等到二狗考到国家级的茶艺师资格证,他就可以回到白云村办茶艺师培训班了,然后带着村里村内的想考茶艺师的人去考证,什么省级证,国家级的证,只要他们想考,有本事考,全部让他们考出来!” “对对对!”赵二狗听到这里,如同打了兴奋剂一般,两眼放光,他频频地点头,激动地搓着两只手,对赵商祺说道:“小周xx,赵村长,我这些天,天天送我女儿上各种才艺培训班,我们镇上那些培训班,有些教师的资质真不行,什么证都没有,所以我想,什么时候我也搞一个培训班,我都有一个省级的证呢。现在经过赵村长的提醒,我的思路更加清晰了!没错,等我考到了国家级的茶艺师资格证,我就回村办培训班!这样,既能为村里的发展做贡献,我也能创业赚大钱,拿工资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啊,我想要我跑了的老婆回来,想给女儿过好日子,如果我还是像从前那样穷,今年脱不了贫,估计她不肯回来吧。” 说到这里,二狗脸上的兴奋之情消失,神情变得落寞。 赵商祺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笑道:“那么,你先去考普通话证吧,我还要别的事情要忙,等你考完普通话回来,你就开始学习国家级茶艺师的课程,到时候和我一起进京去考,你那么聪明,那么上进,相信一定会成功的。” 赵二狗在商祺的鼓舞下,重新振作起来,他挺了挺胸,大声地笑道:“保证完成任务!” 为了自己和孩子的未来,为了一个完整的家,为了体面漂亮地活着,他必须做到! 第一百三十三章 致富典型 (一百三十三) 两个月过去,白云村到了秋天,从前的贫困户基本全部脱贫,新的贫困户也没有出现。对于白云村脱贫致富的未来,周飞扬越来越有信心,仿佛于茫茫黑暗中看到了光明,一切都胜利在望! 赵二狗呢,在他自己的努力下,顺利地考到了普通话的过级证,然后在赵商祺的帮助下,一起去了北京,考了国家级的茶艺师资格证。 拿到国家级的茶艺师资格证之后,他风光地回到了白云村,办起了茶艺师培训班。 在培训班里,他把他努力考得的国家级茶艺师资格证高高地挂在墙上,这张证书,为他的招生带来了巨大的好处。很快,他就招到了二十几个学员,他们全部来自白云村和附近的村子,只要经过培训,考到了茶艺师资格证,哪怕只是省级的资格证,都能留在白云村的各个茶楼当茶艺师,工资高,离家近,所以赵二狗的培训班办得风生水起,简直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 与此同时,他又福至心灵地办起了普通话培训班,同样的,他的普通话培训班,招收的生员,也如同秋天的果实,硕果累累。学员们普通话过级了,就继续考茶艺师的资格证。 到了每年考证的时候,赵二狗就包一辆车,带着学员去长沙,去北京考证。 总之,他的创业,不但给自己增了收,而且解决了白云村茶楼茶艺师稀缺的问题,并且带动了附近几个村村民的就业,就像国家写在各个村的脱贫号召“就业一人,脱贫一户。” 总之,赵二狗的所作所为充满了正能量,他不但通过努力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而且凭着自己的能力和本事,为白云村整个村的脱贫致富贡献着自己的力量,他不但解救了自己,能够自力更生,抬头挺胸地做人,而且成了一个对他人有用的人! 以前他是黑暗里的邪魔,不但感受不到太阳光,还给他人带来恶运,现在呢,则成了一枚小太阳,走到哪,就把光明和温暖带到哪。 很快的,赵二狗的两个培训班开始日进斗金,事业如同帆鼓得满满的船儿,他以极快的速度变得富裕起来,所以到了八月份,白云村要重新筛选贫困户时,赵二狗凭借着他的资产,很快就排除在外了。 赵二狗通过自身的努力,不但脱了贫,而且成为了白云村的富人!名人! 简直是一个励志传说! 对于赵二狗的改变和努力,周飞扬作为村里的第一xx,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当赵二狗考到国家级的茶艺师资格证回到白云村时,周飞扬就第一时间升他作了白云村茶艺师的头头。 此外,在赵二狗开班授学,培训茶艺和普通话时,周飞扬也总是在政策上对他进行各方面的帮扶。 没有小周xx的助力,赵二狗的事业不会发展得如此顺利。 赵二狗表现得非常突出,周飞扬都看在眼里。 很快的,白云村的秋天到来了,整个村落再次如同画家打翻的颜料盘,金黄的银杏树,血红的枫叶,褐色的土地,白色的云朵,蓝蓝的天空,美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在这个丰收的季节,周飞扬召集全体村民,开了一个脱贫致富的经验分享大会。在大会上,他把周明、赵水塘、赵二狗树为了致富典型,让他们发表讲话。 轮到赵二狗讲话的时候,他发挥了他的特长,带着二胡,一边说一边唱,他把自己的人生编写成一个故事,前半生是一部荒唐剧,后半生是一部励志剧,这中间的转折点,就是白云村来了一个小周xx,又来了一个赵村长,还有村里的一枝花,初夏老师! 他拉着二胡,又说又唱,夹着快板,把初夏带他的女儿赵莉利去上海治腿的事说了,把周飞扬带着他去北京治眼睛的事情说了。他一边拉二胡,一边红着眼圈说了自己心路历程的转变。他哽咽着说,当他睁开眼睛,看到小周xx时,就好像有一束光照进了他原本黑暗的心,他发誓从今往后要重新做人。 说到开心处,他笑了,说到动情处,他哭了。手上的二胡,也跟着他的情绪,时而发出欢快的乐声,时而又开始如泣如诉地悲鸣。 底下的观众听得聚精会神,仿佛在看一部精彩的电视剧。 二狗拉着二胡,又说起他考茶艺师资格证,考普通话过级证,送女儿上各种培训班,末了,他总结地唱道:“知识的力量无限大!一个人有了文化,有了知识,才能看到更高更远的风景吧!所以从今往后作为孩她爸,要更拼命地学习啊,要尽所有力量地去培养女儿成才,这样才不赖,才不赖!” 总之,不但让自己的故事给全体村民励了志,而且让村民有了好好教育下一代的意识。 可以说,他的演讲,简直是一场艺术表演,声情并茂,博得了全体村民的阵阵喝彩,如雷掌声。 小周xx和赵村长在主席台上坐着观看,赵商祺不停地感叹:“赵二狗真是一个人才!” 小周xx又欣慰又得意,对赵商祺说道:“我早就发现二狗多才多艺了,所以那个时候,特别希望他学好,能够洗新革面重新做人,你看,现在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吧。” 周飞扬很庆幸自己当时决定带赵二狗去北京城治眼睛,赵二狗就是典型的精神扶贫,他这样聪明的人,只要精神上治愈了他,那么物质扶贫就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而且因为他的才华和聪明,他可以帮助身边很多人。 事实上也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在村民经久不息的掌声中,赵二狗站起来,鞠躬致谢,观众们的掌声更加大声了,赵二狗满面红光,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周飞扬和赵商祺走上舞台,周飞扬对赵二狗说道:“二狗,你表现得特别好,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后这种脱贫分享大会我们要经常开,你们的成功可以鼓舞士气,我相信有你们这样优秀村民的存在,白云村整体脱贫,指日可待!” 赵二狗哭了,他伸出手,与周飞扬的手紧紧相握,他对他感激地说道:“小周xx,你对我简直有再造之恩!”天天学文化学知识的赵二狗开始说话引经据典,变得文绉绉起来。 这个时候,一个村民喊道:“二狗,二狗,你堂客来看你来了,我看到她了!” 赵二狗一呆,眼睛睁得碟子大,他握着周飞扬的手,像个木头似的站在原地不会动了,老婆来看他来了?当年因为他穷,受不了苦跑掉的老婆回来看他来了? 他真的不相信。 周飞扬立马推了赵二狗一把,对他提醒说道:“快去找她!” 赵二狗才清醒过来,猛地点点头,往会场外面一阵风似的跑去。 静静?静静回来了? 赵二狗的老婆叫李静,二狗瞎了之后,仍然不上进,她受不了苦日子,某天晚上,趁着一家人熟睡之际,伤心地走了,就再也没回来。 这几年,两个人一直没联系,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然而,当赵二狗跑出会场,黑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焦急地到处寻找李静的身影,直到全体村民都走光了,他也没有找到李静。 他伤心失望地想,也许是村里人看走眼了吧,他以前做的种种错事,桩桩恶事,这天底下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原谅他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上门提亲 (一百三十四) 伴随着赵二狗的名气越来越大,镇上的培训班又办得风生水声,渐渐的,给二狗上门提亲的媒婆越来越多了。 媒婆第一次登门的时候,二狗一家在吃晚饭。所以当林巧珍看到附近几个村都出名的媒婆笑眯眯地到她家时,还有着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的迷糊,她没有往提亲的方向去想,只想着可能是其它的事情。 然而,媒婆坐下来,就开始夸二狗这几年本事大,赚钱多,有文化,镇上茶艺师的培训远近闻名,二狗笑笑,没吭声,聪明的他,已经多半猜到了媒婆的来意。 林巧珍叫媒婆喝茶,却仍然不敢往婚事的方面想。 媒婆看了看二狗家的新房子,还有停在院子里的十多万的小车,她夸道:“这么大的房子,这么漂亮的车,还有林大娘,你年纪大了,这家里没个女主人可不行!” 话说到这份上,林巧珍,甚至是赵莉莉全明白了。 林巧珍心中一动,眼前一亮,欣喜涌上脸庞,她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媒婆上门给自己的儿子提亲。 自从二狗瞎了眼睛之后,他们家门可罗雀,别说上门提亲的,就是到他家坐坐的人,几乎都没有。 白云村所有人,害怕沾着二狗家的晦气,把他们家当瘟疫一般躲得远远的。 就算二狗眼睛没瞎之前,二狗爸过世得早,家里穷得叮当响,在二狗年轻的时候,也没人上门提亲,因为二狗家里穷,而且他还不学好,是村里出了名的地痞流氓,赵莉莉的母亲都是林巧珍又是花钱又是送礼,托人去做媒的。 所以,对于赵二狗家来说,有媒婆上门提亲,这是平生第一次。 林巧珍皱纹密布的脸上焕发出光彩,内心升起骄傲之情,她给媒婆又拿了点心,敬了一杯茶,顺着媒婆的话说道:“是啊,我年纪大了,家里需要一个年轻女人,我家二狗一直一个人,我死了也不放心啊。” 媒婆立马笑道:“隔壁小山村,有个姑娘,长得像天仙般漂亮,听说了二狗的事情,她很喜欢二狗,那姑娘喜欢唱歌跳舞,二狗又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多才多艺,她和二狗应该处得来,你们要是没意见,哪天安排见个面,去姑娘家相相?要得不啦(好不好)?” 林巧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赵二狗却没有表态,他陷入了沉思中。没错,自己不能一个人单下去,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媒婆的一句话,如同拨云见日,让他看到了自己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是应该行动了。 赵莉莉听到这里,却把饭碗重重一放,原本静寂的院落发出“啪”的一声,大家都呆住了,赵莉莉巴掌大的小脸沉了下来。 林巧珍和媒婆有些迷惑不解地看着赵莉莉,赵二狗也若有所思地看向女儿。 赵莉莉生气地说道:“我有妈妈,我妈叫李静,她没有死,她只是出去了,她会回来的!” 从小到大,听到很多人说,后妈的心,黄蜂尾的针,她可不能让她爸娶一个后妈,她宁可像现在这样没有妈的生活着,也不能让这个家多一个后妈! 因此,她坚定地说道:“我的妈只有一个,那就是李静!” 媒婆脸上挂不住了,她努力笑着,对赵莉莉劝道:“莉莉啊,你妈可是在多年前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也许,她在别的地方又结了婚,生了小孩。” “不可能的!”赵莉莉因为恐惧站了起来,小脸气得苍白,她的身体瑟瑟发抖,如同狂风中的树叶,双手握成拳头,眼里滚动着泪花,对媒婆大声地说道,“我妈不可能又结婚生小孩,她不可能忘记我,你走,你走,我们家不欢迎你!” 小孩子不知道礼数,只觉得非常讨厌面前的媒婆,因此,赵莉莉不顾一切地冲向前,对着媒婆推掇起来,无论如何,要把她撵出家门。 赵二狗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内心需要,也知道了孩子的渴望,他伸出手,拉住赵莉莉的手,因为这半年来,赵二狗表现得很像一个称职的父亲,所以莉莉听了父亲的话,不再胡闹,媒婆得以幸免,但仍旧站在二狗家的院子里。 林巧珍不好意思地道歉说道:“对不起啊,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 媒婆脸上如同开了染坊,红一阵白一阵,但她没有放弃,看着二狗,向他讪笑着讨主意道:“二狗,你表个态吧,人姑娘家还在等我回信呢,人可是黄花大闺女,从来没嫁过人,如果不是看你有本事,也不会委托我到你家来提亲。” 赵二狗笑了起来,他嘲讽地说道:“没想到我赵二狗还有今天,四十多岁的老光棍,居然能打动小姑娘的心,谢谢,谢谢了。” “那你的意思是?”媒婆眼睛发亮脸上带笑,仍旧抱着希望。 赵二狗说道:“谢谢你老人家了,不过我心里已经清楚了,我和李静还没有离婚,她是我孩子的亲妈,也是我赵二狗的老婆,我们是法律保护范围内的夫妻,所以我怎么能去相亲呢。” 媒婆明白了二狗的意思,脸一沉,如同被人掴了一掌,生硬地转过身,怒气冲冲地出了赵二狗家,大有二狗不识抬举的意思。 二狗征征看着远方,若有所思。 林巧珍叹了一口气,劝道:“二狗,其实去看看也挺好,你也不能一直单着啊。” 二狗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他微笑道:“妈,你放心吧,我不会一直单着的,现在家里日子过好了,你说得没错,家里需要一个女主人,莉莉也不能一直没有妈的长大。” 林巧珍便糊涂了,想着二狗说的话和他刚才的表现明明自相矛盾,他到底在想什么? 赵莉莉也紧紧地握着二狗的手,对他害怕地问道:“爸,你不会给我找一个后妈吧,都说后妈天天打小孩,那童话里的后妈x小孩吃小孩的都有,爸爸,我害怕呀,爸,我不需要妈妈,现在的生活,我已经很满意了。” 赵二狗笑了笑,紧紧地搂住女儿,他在她的发丝上亲了亲,对她坚定地说道:“放心吧,我绝不会给你找一个后妈。爸爸小的时候,爸爸的爸爸,就是你爷爷过世得早,没有父亲的孩子苦啊,爸爸受尽了欺凌,所以不学好,长大走了许多弯路,你放心,爸爸吃过的苦,绝对不会让你重吃一遍!” 赵莉莉放松地笑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他也恋爱了 (一百三十五) 这一天,周飞扬像往常一样来到茶园,查看茶叶的长势,秋天到了,秋茶很快就要上市了。 他没找到周明,便向在茶场采茶的大妈大婶们打听,大妈大婶们嘻嘻笑着,对他轻悄悄地说道:“周经理在谈恋爱呢。” 谈恋爱?周飞扬愣了愣,随即心里高兴,周明总算也谈恋爱了。想起一年前,大龄男青年周明因为多次创业致贫,后来好不容易通过相亲找到一个中意的姑娘,准备结婚了,结果那姑娘到白云村周明家一看,发现他家是贫困户,当下婚事就告吹了,理由是有手有脚当什么贫困户。 因为这件事,周明的父亲老周还跑到村委会打他,因为老周早就要求摘掉贫困户的帽子,只是他们脱贫不符合政策,所以周飞扬没同意。 今年,作为白云村茶园入股最多的周经理周明发了财,顺利地脱了贫。没想到脱贫之后,就找到了对象。 这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周飞扬在茶园里慢慢地走着,看着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随着2019年秋天的到来,他充满了信心,白云村越来越好,不管是经济还是精神面貌,大家都和从前大不一样,所以整体脱贫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周xx,周xx——” 身后响起周明的声音。 周飞扬回头一看,就看到周明带着一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姑娘朝着他大步走过来。姑娘看了他一眼便低下了头,有些害羞,但是个子大概有一米六五,皮肤白皙,模样长得相当不错。 周飞扬看向周明,周明走到他面前站定,摸了摸脑袋,脸上红红的,如同煮熟的螃蟹,带着不好意思的笑。 周飞扬笑眯眯地打趣道:“周明,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周明嘿嘿地笑,脸上写满幸福。 和他一起的姑娘倒是非常大方,看了周飞扬一眼,大眼睛忽闪忽闪,就像宝石一般,光彩照人,她的脸上漾满笑,对周飞扬落落大方地伸出手,说道:“你好,你是小周xx吧,你可是鼎鼎大名的人物,现在整个镇都要号召驻村干部向你学习呢。” 轮到周飞扬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他红着脸伸出手,与面前的姑娘来了一个中南海式的握手。 姑娘自我介绍道:“我叫叶芳,是周明的女朋友。” “你——”周明急了,傻了,一张脸变得更红,甚至连脖子和肩膀也热辣辣起来,耳朵发烧,几乎透明。 周飞扬笑了,看向周明,对他们说道:“恭喜恭喜!” 周明涨红着脸,对叶芳轻声提醒道:“你什么时候成我女朋友了?你确定?要不要再好好想一想。” “不用想了,我们尽快结婚吧。”叶芳水汪汪的大眼看着害羞如同新娘的周明,微微笑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周飞扬看看周明,又看看叶芳,有些糊涂了。 叶芳看到周飞扬好像听不懂她说的话,只好笑了笑,解释道:“我和周明很早前就认识,我是隔壁蔷薇村的,之前与周明相过亲,他说他是白云村的,多次创业多次失败,问我介不介意,我说不介意,只要人好,踏实肯干就行,没想到,我们处对象后,我和他回他家看看,发现他们家是贫困户,我就不同意了,想着有脚有手的,怎么变成了贫困户,所以我向他提出了分手。” 周明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当他看向女友时,眼神里都是爱意。 原来如此!周飞扬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对叶芳说道:“啊,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一年半之前,和周明快要结婚的姑娘,原来就是你啊!” 叶芳笑笑,点点头。 周飞扬叹了一口气说道:“周明真的很喜欢你,你和他分手后,他很难过呢。” 叶芳含着笑看了看周明,对周飞扬说道:“对不起啊。小周xx,我在隔壁村也听到了,周明的父亲去村委会打你了,说你给他们家贫困户,害得我和周明分手,我觉得你好冤枉。” 周飞扬立马摇摇手,说道:“没关系,没关系,现在看到你们两个和好了,我比谁都要高兴,叶芳啊,你眼光不错,周明是一个好伙子,人好,心地好,人品好,而且聪明上进,本事大,他可是我们茶园的总负责人。” 周明也感慨地说道:“创业多次,终于成功,小周xx是我的福星,没有小周xx,就没有我周明今天!” 他感激地看着周飞扬。 叶芳也感激地看着周飞扬,对他说道:“不瞒你说,我在隔壁村早就听说了,我一直没有再相过亲,想等着周明来找我,虽然分了手,我忘不掉他。可是左等右等,他就是不来,我担心我再不行动,他要被别的女人抢到手了,所以我今天鼓起勇气,跑到白云村来找他啦。” 原来如此! 周飞扬笑着点点头。想这姑娘真是活泼大胆,和内向沉默的周明配在一起,也算是互相弥补,天作之合。 叶芳是一个泼辣的湘妹子,敢想敢做,说到这里,她转过身,与周明面对着面,她对他说道:“周明,今天当着小周xx的面把话说清楚,我要做你堂客嫁给你,你答不答应,你给一句话,你放心,你要是不答应,我马上就走,保证不纠缠。” 周明此时此刻脸红得像渗血,但眼里有笑,并且散发着动人的幸福光辉, 叶方看到周明沉默,心里有些受伤,她骄傲地抬起头,对周明说道:“周明,你不要以为你创业成功了不起,我在我们蔷薇村也是养花大户!多肉,你听说过没有?现在城里人可爱养了,我每年养多肉赚的钱,不比你茶场的少。” 哇,多肉?周飞扬听到这里,眼睛如同星星一般闪闪发光,没错,不管是他的前女友马娜,还是他的母亲陈映岚,都非常爱养多肉。 叶芳了不起啊,和周明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周飞扬都激动起来,周明仍然像石头人似的不吭声。 叶芳生气了,面子挂不住,飞快地转身,马上就要离开。 周飞扬立马推了周明一把,周明也醒悟过来,闪电般地伸出手,拉住了叶芳的手。 叶芳看着她,大眼一瞬不瞬,紧张得不会呼吸了,她不敢高兴得太早,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周明对她涨红着脸说道:“答应,我当然答应你。我就是怕我配不上你,怕你今天来找我就要和我结婚,怕你决定做得太快,将来后悔。” 叶芳笑了,对周明说道:“傻瓜,我虽然见到你就做了决定,可我等了你快两年啊!我们创业的人都是有主见的人,认准的事马上去做,认准的人也会主动地立刻去追啊!” “对对对,我现在终于放心了。”周明不好意思地笑了。 两个人深情地凝视着,空气粘稠如糖,有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周飞扬打算悄悄地离开,不当这对情侣的电灯泡了。他移动脚步。 “小周xx——”这对情侣却叫住了他。 周飞扬只好停下脚步,含笑看着他们。 叶芳说:“我们打算在白云村脱贫那天结婚。” “真的啊,太好了!”周飞扬十分惊喜,把他和初夏的打算,以及赵商祺和诚诚的打算全说了,他笑道:“到时候,我们办一个盛大的集体婚礼。” “好好,太好了,到时候白云村有三对新人,同一天结婚!” 叶芳和周明紧紧地握着手。 叶芳歪了歪脑袋,对周明和周飞扬说道:“到时候,我要用我养的多肉布置一个浪漫的与众不同的婚礼现场。” “好好——”周飞扬走到叶芳面前,对她说道,“叶同志,你是养多肉的高手,你也是创业成功的企业家,我知道你们蔷薇村这两年也干得不赖。哪天你到我们白云村来讲学,传授经验,教我们村民种多肉啊。”周飞扬的心里只有项目,一个好的项目接一个好的项目,那么白云村的脱贫大业就指日可待! “好啊,好啊,小周xx能把让我带周明到我们村茶园去看看吗,我们村也想种出白云村一样的好茶呢。” “当然可以,大家一起共同致富。共同富裕一直是我们国家的原则嘛。”周飞扬表示没有任何意见。 三个年轻人开心地笑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主动道歉 (一百三十六) 白云村快进入冬天的时候,赵二狗终于找到了李静。她一直在隔壁地级市里打工,现在天冷了没什么活干,她回家来了,邻人通风报信,赵二狗便知道她在娘家。 这一天,阳光特别的温暖灿烂,晒在身上,如同披了一床厚棉被。赵二狗交待好培训班的工作,便带着放了周末的赵莉莉,两个人穿戴一新,出发去找李静。 莉莉知道是去外婆家,去找妈妈,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一路上又唱又跳的,如同一只可爱的蛐蛐,活蹦乱跳,那巴掌大的小脸笑得像一朵向日葵。 中巴车摇摇晃晃,载着父女俩,赵莉莉满脸期待地问:“爸爸,你说我们能接回妈妈吗?” 赵二狗看了看车窗外面,阳光金灿灿的,照着远处的稻田,一望无际的稻田里,堆着一座座小山似的草垛,那金黄色的草垛如同海洋里掀起的浪花。 空气清新如同泉水,四周围出奇的安静。 时光仿佛在这个瞬间都变得悠长缓慢了。 他微微笑了笑,摸了摸女儿的头,对她说道:“能,只要我们表现好好的,一定能接妈妈回家。” 赵莉莉想了想,对赵二狗担忧地说道:“妈妈会不会像别人说的,重新组织了家庭,生了别的小孩,不要我和你了?” 她的小脸上写满恐惧。 “不会!”赵二狗坚定地回答,他想了想,对赵莉莉安慰说道,“我参加大会的时候,发表演讲,有村里人看见你妈妈了,我被当作致富模范,你妈知道这件事,所以来参加大会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心里还有我!”为了给孩子提振信心,赵二狗故意把嗓门放亮,但事实上,他心里也没底。之前他太混帐了,不知道老婆会不会原谅他?她是一个好女人。 赵莉莉眼前一亮,小脸如同太阳有了光彩,她认可爸爸说的话,歪着小脑袋仔细地想一想,然后甜甜地笑了。 赵二狗又想了想,说道:“还有啊,你们班上的微信家长群,有时候我太忙了,没有时间填你们老师要求家长填写的表格,但是等我填的时候,我发现都填好了,是谁填的呀?” 赵莉莉又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抿嘴一笑,心里甜丝丝的说道:“是妈妈!” 她曾经看过爸爸的手机,在家长的微信群里,她能看到两个人的名字“赵莉莉的爸爸。”“赵莉莉的妈妈。”虽然他们两个人不在一起了,但是在家长群里,这两个名字经常出现,为她填着各种表格,回答着老师各种问题。 每次只要一有机会看爸爸的手机,赵莉莉总是把大部分时间用来看家长群里爸爸和妈妈的名字,这样子,就好像她的爸爸妈妈没有分开,两个人一直在一起般。她的家也没有破碎。 “对啊!”赵二狗笑了,摸了摸莉莉的头,温柔地说道,“这说明妈妈心里也有你,她放不下我,也放不下你,就是因为我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鼓起勇气,带着你去接妈妈回家。” “我们真的能接回来吗?”赵莉莉的大眼像星星一般开始闪闪发光,她现在有信心了,内心充满希望和期待,不再泛起恐惧。 赵二狗笑了,慢慢地说道:“妈妈的心里还有你和我,我和你的心里有没有妈妈?” “有!”赵莉莉肯定地回答。 “那么,妈妈肯定能接回家!”赵二狗笑了,如果食了一颗定心丸,内心淡定了许多。刚才,他给女儿打气加油的时候,同时也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中巴车到站了,父女俩下车,然后走了半个小时的山路,山路弯弯曲曲,仿佛羊扬,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到了赵莉莉的外婆家。 自从李静离家出走后,赵二狗找过李静几次没找到,就很生气,再也没来过李静娘家,两家等于是断了往来,所以赵莉莉也很久没来外婆家了。 她像别的小孩一样,小时候大部分快乐的事情就是上外婆家。 因此,虽然很高兴到外婆家来,却站在外婆家的门外,不敢进去。 太长时间没来了,时间会冲淡一切。她害怕外婆外公还有妈妈会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对待她。 赵二狗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赵莉莉鼓起勇气,叫了一声:“外婆,外婆在家吗?” 里面的人原本在吃饭,听到这个清脆动听的童音,呆了一呆,李静更是紧张地抓着饭碗的边缘。 外面的声音再次响起:“妈妈,妈妈在吗?我是莉莉,赵莉莉啊!”这次音量比上次还要大,清亮如同云雀。 不是梦,一切都是真实的! 李静的眼泪立马“刷”地流了下来,如同两条小河,她手忙脚乱地放下饭碗,仓促地起身,擦着眼泪,一阵风似地往外面跑去。 她有多久没看到宝贝女儿了?!赵二狗后来生她的气,不许她去探望女儿,她偷偷地去看过,总是因为隔得太远,如同雾里看花,看不太清。 没想到,今天,莉莉主动来找她了! 李静含着泪奔出了家门,她的身后跟着她年迈的父母,还有成家的兄长。 赵莉莉和赵二狗屏住呼吸等在门外,当他们看到李静的身后,只有她的爸妈还有她的兄长时,两个人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 赵莉莉幸福地叹口气,一颗吊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胸腔,妈妈没有重新组织家庭,也没有生别的小孩,妈妈还是一个人,妈妈的心里仍然放不下她和爸爸! “妈妈!”赵莉莉欢呼一声,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鸟向李静扑了过去。 赵二狗也鼓起勇气走上前。 李静流着泪张开双手,蹲下身紧紧抱着女儿,女儿更高了,也更漂亮了! 离家出走后,她一直放心不下莉莉,她最担心的人就是她,孩子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走到哪,作母亲的都牵肠挂肚的。两个人分居后,她越来越后悔,如果离婚,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孩子,孩子是没有错的,她不能因为赵二狗的错,让孩子受到家破人散的惩罚,让她的童年蒙上阴影,让她生活在一个破碎的家里。 所以她才会在微信家长群里竭尽所能地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她才会偷偷地去村小学看望赵莉莉,所以她才会在二狗的致富脱贫典型大会上去参会,她想知道,二狗变好了是真是假。 当她知道二狗真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之后,她这颗原本死去的心又活了过来,仿佛春天来了,充满希望的种子开始萌芽了。 “卟通”一声,赵二狗跪在了李静的面前,他看着她,对她说道:“堂客(老婆),以前是我不对,我错了,向你道声对不起,现在我变好了,家里盖了新房,别人给我介绍对象,我不想莉莉有后妈。毛(没)同意咧。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现在知道你回娘家了,才带莉莉来接你回家的,你原谅我好吧,我保证以后对你对莉莉好——” 李静和李静的母亲哭了。 李静的父亲和兄长互相看看,老父亲咳嗽一声,对李静说道:“二狗变好了,给他一个机会,你跟他回家过年吧。” 李静的兄长扶起二狗,对他警告道:“这是看莉莉的份上原谅你,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再好吃懒做不学好,我保证打断你的腿!” 二狗连忙赔着笑脸承诺,以前是他不对,他道歉。 一家三口终于回家团圆了。 赵莉莉在前面又蹦又跳地带路,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鸟,今年的春节,她会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小孩! 赵二狗鼓起勇气拉了李静的手,李静看了看,也没有抗拒,走在后面的两个大人,慢慢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初夏的梦 (一百三十七) 到了十一月底,县级脱贫攻坚xx小组根据“十三五”脱贫攻坚规划,将下一年度贫困村退出任务下达到有关乡镇和贫困村,并在省脱贫攻坚“六有”大数据平台中标注。 周飞扬作为白云村的第一xx,收到了这个他盼望己久的重要文件,情不自禁地心潮涌动。拿着文件的手都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他低下头,如同食了兴奋剂,一颗心怦怦狂跳仿佛擂鼓,眼睛睁得碟子大,将文件反复看了又看。 贫困村脱贫标准有七条,他拿他的白云村与国家要求的脱贫标准一一比对。 第一条,有住房保障。房屋质量合格并达到入住基本条件。白云村经过去年的危房改造,基本上已经做到了人人有住房。赵水塘当时危房改造因为查出他儿子是大老板,危房改造半途停工了,但后来他自己争气,开了大超市,当了白云村的老板,凭着自己的能力脱贫了,家里也盖起了小洋楼。所以这一条,白云村完全符合标准。 第二条,有基本医疗保障。保证人民有病就医,医疗费在政策规定范围内能得到补助报销,能看得上病、 看得起病,医疗救助政策得到有效落实。在白云村,医保农保政府早几年就开始实行了,只是这两年,他一直忙于脱贫工作,这一块没有抓。想到这里,周飞扬皱起眉头,思量着从今天起,要到村里几个没有交医保农保的人家里去走走,做做教育工作,他们实在不肯交,那么就由村里集体户头出钱替他们交了。 第三条,有义务教育保障,教育扶贫政策得到有效落实。周飞扬笑了起来,感谢初夏!白云村小学唯一的老师,同时兼任校长和食堂阿姨,因为她的坚持,白云村在最穷的时候,也不曾有一个小孩在义务受教育阶段辍学。周飞扬内心一片温暖,脑海中浮现出初夏美丽的脸庞,如同夏日般明媚动人,她紫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在他的面前眨啊眨,让他觉得温暖,觉得快乐,觉得振奋。 第四条,有安全饮水,村村通公路,有电用,有电视看,有基本公共服务,如行政村村委会有办公场所,宣传栏等。周飞扬骄傲地笑了,这得感谢他自己呀!去年,北京的大老板赵震东安排他儿子赵商祺来村里捐了五百万,拿到这五百万,他就开始马不停蹄地给村里修公路,修文化广场,修办公大楼,修村委会大楼,修宿舍,修酒店,然后进行厕所革命,给村里引进自来水。早在一年半以前,白云村这些基建已经走在中部农村的前头了! 周飞扬从文件中抬起头来,视线穿过打开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白云村宽阔平坦的水泥公路,还有安静整洁的村文化广场,走在村路上的几个村民有说有笑。 周飞扬心里充满骄傲,内心成就感爆棚,这两年他没有白白浪费光阴,他做出了许多成绩! 第五条,有村集体经济收入、有好的“两委”班子;贫困发生率低于3%。周飞扬把全体村民在心里挨个数了一遍,现在的白云村,有白云村茶园,有茶楼,有农家乐,有乡村旅游接待所,有多肉大棚,有电商直播,还有赵大宝这位广州大老板从东莞迁过来的制鞋厂,电子厂。总之,村集体经济欣欣向荣,如同芝麻开花节节高,全体村民都能够就近择业,收入水涨船高,基本上已经没有贫困户了。 核查完国家级的贫困村脱贫的标准,周飞扬兴奋得满脸通红,他扬着手上的文件,对一旁在直播的赵商祺大声说道:“赵村长,上面下发文件,我刚看了,我们白云村真的可以脱贫了!” 赵商祺笑了笑,接过文件看起来。 周飞扬激动地在办公室转了几个圈,才静下心来,开始向县级脱贫攻坚xx小组写申请,申请的内容是白云村符合国家级贫困村的脱贫标准,现在向政府申请脱贫! 他按捺住澎湃的心情,拟好文件,便将纸质文件电子文件各发了出去。接下来,就等县级脱贫攻坚xx小组进行初审并在贫困村所在乡镇公示无异议后,上报市级脱贫攻坚xx小组。 再接下来,是审核通过,然后将审核公示。 如果无异议,那么在年底,市级脱贫攻坚xx小组将贫困村退出结果报省脱贫攻坚xx小组备案。县级扶贫部门负责在全国扶贫开发信息系统和省脱贫攻坚“六有”大数据平台中对退出贫困村进行销号标注。 白云村,这个国家级的贫困村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欣欣向荣共同富裕的美丽新村落! 周飞扬越想越激动,大眼如同宝石似的闪闪发光。 赵商祺看完文件,也笑着道:“没错,白云村脱贫肯定能成功,我们各项标准都达到了!” 周飞扬说道:“对,一会我去走访那几户不交农保和医保的人家,劝劝他们。” 赵商祺笑道:“现在村里面,基本家家有工作,人人有工资,不存在没钱交医保农保,很多人还是以前的农民思维,认为钱白白交出来就是上当受骗,小周xx啊,他们的思想不肯拐过弯来,说明你的精神扶贫工作还没有做到位呀。” 周飞扬点点头,笑道:“是是,保证改进。” 这个时候,屋外响起熟悉的女子声音“飞扬,你在吗——”,是初夏! 周飞扬十分惊喜,立马迎了出去,村委会的院子里站着的果然是初夏,周飞扬握住初夏的手,看到赵商祺也跟在他后面跟了出来,立马脸上一红,放开了初夏的手。 赵商祺笑了笑,慢慢说道:“拉我表妹的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不早就是恋人关系了吗,全村人都知道啊?” 周飞扬不好意思地笑笑,赵商祺肯这样说,看来真是放下了。 初夏也脸红红的,像玫瑰花,赵商祺对她笑着招呼道:“表妹,你看到我,也不叫一声表哥吗?” 初夏笑笑,声如蚊蚋地叫了一声:“表哥——” “嗳!”赵商祺大声地应了一声,他好像又恢复成了从前那个赵商祺,那个刚刚来白云村,像韩国男明星的赵商祺。 心里居然奇迹般的不再痛苦,那个鲜血淋淋的伤口,好像在岁月流转中愈合了。 他终于不再对她动心。因此,看到她和周飞扬恋爱,也不再痛苦。 周飞扬看了看初夏,对她问道:“你找我什么事吗?” 初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赵商祺,对他们说道:“我得去上海一趟。” 去上海? 周飞扬和赵商祺都愣了。 “嗯。”初夏认真地点点头,对他们说道,“白云村有四十多个孩子,现在村里经济条件好了,很多人家还生了二胎,三胎,要不了几年,白云村小学恐怕有几百个学生了。” 赵商祺笑道:“没错,不过你放心,村里有了钱,他们会去城里买房,让孩子在城里上学的。” 初夏一呆,想了想,说道:“以后的事我也不管,但是现在,我一个老师教这么多学生,这师资,明显太差了!” 周飞扬点点头,想着初夏真是目光长远,他对她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初夏笑了起来,用力点点头,对他说道:“这两年,你为村里脱贫一直在努力,我也没闲着。你帮我盖村小学的教学大楼之后,学校的硬件是上去了,可是软件这一块呢?我一直在寻思着如何解决白云村小学师资困难,师资少的问题,现在我找到好办法了!”初夏说到这里,变得兴奋起来,两只眼睛像星星一般闪闪发亮。 赵商祺到了此时此刻,才彻底释然,他终于明白,他输了,他输给周飞扬,没有得到初夏的爱情,不是因为他是初夏的表哥,而是因为他们本来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就算他不是初夏的表哥,初夏也不会爱他。 你看她看着周飞扬说话时,两只大眼睛如同宝石,闪闪发光,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焕发出异样的光彩,她何曾用这样的神情对他说过话?! 赵商祺突然解脱了,如同坐牢的人被释放,重获自由,他微笑了。 周飞扬听得十分专注,对初夏问道:“什么好办法?”他皱着眉头,也在努力思考如何解决师资难的问题,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村民有钱去城里受教育上,任何时候,村里只要有人,村小学就不能关门! 基础教育,一直是国家的根基,中国的上一辈,有很多优秀的人才,就是因为几十年前中国的基础教育做得特别好。 初夏兴奋地说道:“我有个大学同学在上海外国语小学当校长,我和她联系上了,向她反映了白云村小学师资困难的问题,她说她愿意帮助我们。现在流行大城市和小村落结对子,实行教育帮扶。我决定和上海外国语小学开展了“两同步”活动,就是城乡同步课堂,资源同步共享,建成了“空中课堂”等远程共享项目,通过“互联网+教育”,让白云村的小孩也能得到大城市的教育资源!” 听到这里,周飞扬激动地鼓起掌来,看着初夏的眼睛都是欣赏,赵商祺也听得入了神,走进一步,为他这个表妹喝彩,他现在真心实意地祝福初夏和周飞扬,他们俩真是灵魂伴侣,都有着一颗高洁的灵魂! 初夏激动地说道:“我这次去上海,就是为了这个空中课堂,如果没问题的话,就签合同,正式在白云村施行起来,我相信有了这个互联网+的课堂,白云村小学的教育水平会有显著的提高,只是——” 说到这里,初夏停了下来,有所求地看着周飞扬和赵商祺两个。 赵商祺和周飞扬异口同声地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初夏说道:“现在孩子们开始期末复习,我出去来回大概要五天,这五天,你们两个帮我给孩子们上上课吧。” “好,没问题!”赵商祺爽快答应。 看到赵商祺如此爽快,初夏也笑了,她知道,赵商祺真的放下了,她感激地说道:“谢谢你表哥。” “不用谢表妹。” 周飞扬笑了,对初夏说道:“我也会去上课的,什么时候去上海,我送你去车站。” 初夏抿嘴笑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结局 (一百三十八) 初夏从上海回来之后,白云村小学与上海外国语小学就开始正式结对子。与此同时,她还带回了上海的记者,要对这种大城市与乡村的“云课堂”进行报道采访。记者拍了许多照片,用大版面地对白云村小学进行了详细精彩的报道。白云村小学的事迹报道后,每年都有大学生来白云村支教,初夏的乡村教育的心愿终于实现! 初夏为白云村的乡村教育立下了汗马功劳,赵商祺作为白云村的村长也没闲着。他在网上做直播卖茶卖火了,然后他大学时期的同学朋友都知道,其中有一个英国人,名叫杰瑞,金发,白肤,个子高大,从小就喜欢中国文化,因为经常在英国收看赵商祺的直播,迷上了白云村。 所以在十二月,大雪纷飞的日子,他坐上飞机,直接来了白云村。杰瑞是带着合作项目来的。 赵商祺和周飞扬去机场迎接他,高胖的杰瑞出现在赵商祺的直播里,幽默不失风度,获得了粉丝们的好评。 杰瑞用浓浓外国腔的普通话告诉周飞扬,英国人很喜欢喝茶,他来白云村,除了会见老同学,还想把白云村的茶叶卖到英国去,在英国,人人爱喝茶,家家爱喝茶,所以茶叶在英国有很大的市场。 小周xx以及白云村的村民压根没有想到,有一天,白云村的茶园会把茶叶卖到国外去,而且还是发达的老资本主义国家! 这简直是社会主义国家对资本主义国家的胜利! 村民们个个都非常兴奋。他们用最高的礼节欢迎杰瑞的到来,对于这个白肤金发蓝眼珠大高个的胖胖的外国人,表示十分喜爱。 杰瑞呢,本来是一个中国迷,如今在白云村又受到热情如火的欢迎,渐渐有些乐不思蜀,几乎变成了半个白云村村民了,在村里生根长苗地不愿走了。他像赵商祺一样在网上直播卖茶,只不过他是在优酷上直播,这样他英国的朋友能看到,然后有订单了,再从白云村发货寄到英国去。 总之,有了外国人杰瑞的助力,白云村的集体企业,已经将生意做到国外去了。 这真是一件振奋人心的消息! 冬天来了,白云村开始下大雪了,雪花拉棉扯絮,纷纷扬扬,如同乱舞的梨花,风飘的柳絮。 周飞扬的父母思念儿子,又因为接近年底,飞扬没有时间回上海,所以山不来靠穆罕默德,穆罕默德就去靠山,周飞扬的父母来白云村了。 一家三口在白云村过年。 周飞扬有空的时候就带父母村里村外的转转。村里人因为日子越过越好,都很尊重小周xx,顺带连他的父母亲也非常敬重,看到村民一口一声叫儿子“周xx”,也看到从前一天不说一句话的宅男儿子现在晒得黑黑的,长得壮壮的,能和村民打成一片,说着一口方言,村里人有红白事都去随礼,喝酒与村里人喝到一块,身边有了未婚妻初夏,儿媳妇长得好心地好学历高有素质,周援朝简直高兴到无法用笔墨形容,逢人就自然夸奖自己的教育非常成功。在白云村,他时时都在村里转,变成了一个晒娃狂魔,碰到村民就夸耀自己的儿子,末了,他摇头晃脑地得意说道“感谢国家,感谢xx,感谢政府,当然也感谢我自己,把我儿子培养得这样好!” 元旦到来之年,周飞扬申请白云村集体脱贫的文件终于获得了通过,经过一审,二审,然后审核通过,再经过公示,如今终于下来了! 白云村摘了“国家级贫困村”的帽子,再也不是那个贫穷落后的小村落了!它成了共同富裕人人奔小康的美好家园!它成了中国几千万个农村的代表! 收到通知的那一天,周飞扬几次激动疯了,他拿着文件手舞足蹈,赵商祺则在村里的qq群里微信群里发了文件的电子版,村里的喇叭也兴高采烈地宣布这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然后村民们在朋友圈集体转发,整个白云村的朋友圈一片喜庆胜利的红色。 再接下来,村民们开始自发地装扮起白云村来,大红灯笼高高挂,大红对联贴满门,金光耀眼的喜报更是贴得到处都是,附近村落的人看到从前国家级的贫困村如今终于脱贫摘帽,也真诚地道声恭喜。 白云村的村民特别高兴,苦了这么多年,穷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能抬头挺胸扬眉吐气的过日子了! 在白云村,几乎家家修了新房子,买了小轿车,像几个脱贫致富的典型,赵水塘,周明,赵二狗,甚至开起了宝马奔驰等高档车。 总之,村里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在元旦节那天,白云村为了庆祝脱贫摘帽,开了空前盛大的庆功会。 在庆功会上,周飞扬,赵商祺,周明,还有赵二狗,都分别向初夏、赵诚诚、以及周明的女友、李静求婚。 村民推着赵二狗笑闹:“你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凑什么热闹!”赵二狗就特真诚地说道:“以前家里穷,没法给李静办一个洋气热闹的婚礼,现在不一样了,咱有钱了,补办一个!小周xx赵村长还有周经理,他们年轻人最时尚,说要在庆功大会上办集体婚礼,所以我也凑一下热闹。” 李静都感动得哭了。 村民们热烈彭掌,真诚的祝福四对新人。 庆功大会上有四对新人结婚,对于白云村来说,是喜上加喜,双喜临门,这个闭塞的千年村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热闹过快乐过! 在喜庆的结婚进行曲中,赵槐庆老村长作为诚诚的父亲坐在上首,周飞扬的父母,赵商祺的母亲全部到场,他们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庆功会结束,新年到来,2020年小康年,周飞扬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实现了他的心愿,在小康年到来之前帮助白云村脱贫致富了。 与此同时,小康年的到来也意味着他两年xx扶贫的日子很快就过去,白云村成功脱贫,到了小周xx回城的日子。 回想这两年在白云村的岁月,如今想来,居然像经历了一生,他脱胎换骨,从一个内向害羞的大城市宅男,变成了一个敢作敢为有担当有责任的男子汉。 如今要离开这片土地了,他居然依依不舍。 陈映岚最高兴,以为两年xx扶贫的时间结束,她的儿子儿媳要和她回上海了。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不但初夏舍不得离开白云村小学,周飞扬也不肯离去。两年时光过去,他与白云村的村民有了深厚的感情,也离不开这块土地,他变成了一个成熟有担当的男人,他成了家,有了贤惠的妻子。 他像白云村的一棵大树,根系深深地埋进了土里。 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里面说过“对于有些人来说,故乡在别处。出生地并不是故乡。所以在某一天,他会远走他乡,去寻找灵魂契合之所。” 对于周飞扬来说,白云村就是他的灵魂契合之所,在村里,他觉得自己活得最充实最自在,最惬意最快乐。 最后,周飞扬决定留在白云村,继续做第一xx,不回上海了。 他主动与父母去沟通,父亲支持他的想法,陈映岚却很失望,坚决不同意,一天到晚阴沉一张脸,不说一句话。 周飞扬就耐心地做她的思想工作:“妈,上海有什么好,这里青山绿水,适合养老,我打算今年办养老院呢,到时候北京上海的退休老人都要来白云村养老,你啊,别回上海了,反正你和爸都退了休,不如留在白云村,陪在我和初夏身边,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不好?” 陈映岚有些心动,经过儿子两年的改造,白云村已经今非昔比,从一个贫穷落后生活非常困难的村落变成了一个非常美丽宜居的桃源小村。 可是—— 如果留在白云村养老,这太颠覆她的三观了!她当年穷其一生,拼命努力,不就是为了逃离白云村吗? 可是看到儿子自信阳光的笑容,看到他健康壮实的身材,看到他每天忙进忙出,过得那么充实快乐,这样的儿子,和从前瘦弱苍白,一天没有一句话,半个月可以不用出门见朋友的儿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陈映岚有些心动了,现在的白云村,确实和她年轻时知青下放的穷苦村落不一样,是一个非常养人的地方。 儿子在这里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老头子呢,已经在村委会的小院里养起了花,种起了小菜,而且他还收养了一只猫,一只狗,每天和村民们聊聊天,田间地头走走,他胖了,脸上有红晕了,说话嗓门亮了,看到他的时候,他总是快活地哼着歌,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陈映岚都有些惊呆了。 其实,她也不是不快乐的。以前在上海吧,住在那种老旧的筒子楼里,只有六七十平米,小小的,不能种花,也不能种菜,更不能养动物,一辈子,就像只鸽子呆在笼子里一样。 现在在白云村,住在儿子村委会的宿舍里,简直是大别墅啊!那么大的院子,那么清新的空气,早上,是在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的,晚上,是在鸡犬相闻的声音中睡过去的。 在这里睡眠质量特别好。 而且吃的菜和米都是村民送过来的,农村人生活质朴,热情,远亲不如近邻,所以一村人处得像亲戚一样,自己家种的菜吃不完,就挨家挨户的送,农村的土地,亲手种出来的菜,比菜市场买的菜好吃多了。 总之,生活低碳环保,绿色健康。 陈映岚在周援朝的教导下也开始种她爱吃的水果黄瓜和西红柿,当第一个水果黄瓜成熟长大时,握在手心,嫩嫩的,软软的,晒着阳光暖暖的,简直像一个小婴儿呢,那一刻,她开心地笑了。 再说,感谢国家的强大,现在医保能够异地就医了,退休金也直接发卡上,现在连白云村的超市也都是微信、支付宝等移动支付。 所以,当周飞扬激动地跑进来,两眼发着光,激动地告诉她:“妈,妈,夏天她,她怀宝宝啦!” 那一刻,陈映岚就在心里做了决定。 周飞扬拉着她的手,初夏一旁抿着嘴笑,空气甜丝丝的。陈映岚双眼发光地看着初夏的肚子,周飞扬对她道:“妈,我要管村里的事,初夏要教学生,爸他什么事都不懂,你一定要留下来,帮我带孩子啊!” “嗳,好!”陈映岚立马就满口答应了。 周援朝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抱孙子,更加高兴了。 一家人欢天喜地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上级xx也知道了周飞扬的事迹,做了重点报道,并且把他作为后备干部培养。 赵商祺呢,他和周飞扬做出了完全不一样的决定,在庆功大会上与赵诚诚结婚后,他辞了白云村村长的工作,带着城城回北京了。 理由是他母亲一个人打理集团力不从心,二是他还是认为一个人想要实现梦想,必须去北京上海那样的大城市。 他说现在白云村脱贫了,村民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他任务完成,可以回北京了。” 周飞扬看赵商祺去意己决,不好再挽留他。 赵商祺去父亲的坟头拜了拜,便带着赵诚诚回了北京。临走时,全村村民都来送他,赵商祺眼睛红了,诚诚哭了,赵商祺向村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感谢白云村助他成长,他现在变得节俭懂事善良有担当有事业心,并且表示以后要经常回故乡看看。 周飞扬和初夏留了下来,决定与白云村的村民一起,共同迎接美好的明天! 这些80后、90后的年轻人,还有他们的父辈,倾听到了贫穷故园的呼唤,然后,他们响应了呼唤,回到家乡,建设家乡。如今老家富了,这些人,有的选择留了下来,有的选择去往更加广阔的天地。但是无论去往哪里,他们仍然心系家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