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寐思你》 梦寐思你_1 《梦寐思你》柒萬 文案: 什么?穿越到修真异世界怎么办? 修仙打怪抱大腿咯!四大仙家一大鬼道,任君选择! 选归选,该怎么选,你高兴就好,反正你的选择就是个幌子,命运已经定了,这条路你就得这么走下去! 层出不穷的事件,背后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说真的,这个救世主,黎芷是不想当的,安安心心修个仙就这么难的咯?! 不知情起、话能省则省冰山攻 VS 暗恋被抓包、特异体质穿越救世主受 简小攻是座假冰山O_o 黎芷:三师兄,晚上吃什么? 简言之:梨子。 黎芷(//Д//):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不好吃啊! 简言之(☆_☆):不,甜得很。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芷,简言之 ┃ 配角:夜黎,简胜泫,夜夙 ┃ 其它:陌上樱幽,浮生一阙 开端·伏笔 第1章 不是梦 一睁眼看到的是本应在美国留学的俞修明。 俞修明告诉黎芷,有人匿名打了急救电话。 医护人员赶到黎芷家时,门是虚掩着的。 他们进去后,看到黎芷躺在沙发,处于酒精中毒引起的深度昏迷状态。 他意识全无地昏睡了五天才醒过来。 黎芷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很真实的梦,恍惚间无法确定究竟是梦还是现实,那些留恋与不舍一直萦绕在心头,心脏总是莫名疼得厉害,常常会看着某一处不知觉开始发呆。 俞修明见他这状态心疼得不得了,但黎芷所说的那些必定是梦,怎么也不可能会是真的呀! 看他这样下去不行,而且自己的是请了假回来的,学校那边必须得赶回去。 虽然黎芷让他回学校,说自己没问题,但俞修明怎么也不可能放任黎芷在这样的状态下一个人,便提出要带黎芷一起去美国,就当是度个假,放松放松也是好的,就是不要时刻回想那些不存在的人和事。 黎芷犹豫了好几天,在俞修明的游说下,终于点头了。 在飞机上,看着机窗外飘渺的白云,黎芷觉得,比起御剑飞行逊色多了。 思绪渐远... 不知不觉的,似乎又回到了浮生一阙,回到了师兄弟们的身边。 还是那些打打闹闹的情景最让人忍俊不禁。 不可避免的,也想起了那个人,那个刻在了自个儿心尖子上的人。 黎芷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其他人了。 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塞满了那个叫做简言之的点点滴滴,真的真的,挤不出一点儿缝隙来给其他的任何一个人了。 就算,就算,那个人也许确实只是自己的一场梦而已,黎芷也终究不愿醒来,就让自己在这场梦中沉沦也好。 俞修明一直悄悄拿眼角注意那专心看窗外白云,实则绝对又在回忆梦境的黎芷,心里担忧更甚。 一路沉默的黎芷突然开了口:“小明,你说,那就一定是梦吗?我还是觉得,那些人那些事都是真的啊。” 俞修明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黎芷的脑袋,黎芷转过头来看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 眼睛会说话什么的,是真的,没有人能比此刻的俞修明更有这种感受了,因为黎芷的眼睛写满了期待,写满了忧伤。 俞修明怎么忍心把期待给打破,徒留忧伤呢? “可能,那些是真的,可能,你在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去了另一个时空。”俞修明顿了顿,“可能,你爱的那个人真实存在。” 可能,可能,可能,俞修明多么想说,这些可能都是不可能。 但黎芷听了这些可能,眼中明显有了亮光,脸上带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我也这么觉得,我想...我想回到他的身边!” “嗯,你要先打起精神来,才能找到回去的办法,我会帮你的,好吗?” “我...就不行吗?”俞修明犹豫着轻声说道。 梦寐思你_2 “你可是我亲兄弟。”黎芷怔了怔,苍白的脸挤出一个微笑。 “我不想当你兄弟了。” “你永远都是我亲兄弟。”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永远,我和你都不可能。 黎芷一人背着行囊走遍了美国的各大景点,好像看了许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一日,是圣诞。 黎芷正坐在一家咖啡厅,看着屋外一闪一闪的圣诞树,什么都没想,脑海中一片安宁。 “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门口传来一声无奈的声音。 被这身处异乡的乡音所吸引,黎芷抬眼望了过去。 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手臂夹着一本书,身着驼色长外套,两腿修长,正淡淡地笑着看着眼前的人。 “跟到你同意为止!”回话的人耸耸肩,一副赖上去的模样。 将视线移向那人,黎芷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快步走了过去。 那人,是房主先生! “房主先生,有时间谈谈吗?”黎芷一把拉住那人,强压下语气,道。 那人不耐地转头看了黎芷一眼,明显一愣,随即说:“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认错,我想和你谈谈。” “这位朋友要谈,你就好好和他谈。”先前的男子晃晃手里的书,道,“我得去上课了。” 见人走了,房主先生才正眼看向黎芷,叹了口气,道:“你要谈什么?” 想问的太多了,黎芷却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开口。 良久,房主先生在沉默的黎芷耳边打了个响指,道:“这些事,你早晚会忘记的,还是不要问了吧。” “不行,不能忘记!”黎芷急切地说道。 “你已经开始遗忘了。”房主先生坐在了椅子上,继续道,“就当是梦一场,对你来说,更好。” 遗忘了么? 不,没有,我记得,我每天都在回忆,我从没当他是梦! 黎芷记得,那个夜晚,很不寻常。 窗外滑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就响起一声惊雷,仿佛就在耳边炸开,轰得人莫名心慌,雷声过后是长时间的寂静,天空在这个夜晚显得格外漆黑,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公寓的斜上空,出现了三道交织着的闪电,金色、蓝色、紫色,缠绵着闪烁着,就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突然,三道闪电竟伴随着一声雷鸣直直劈下来,堪堪只将公寓包围了起来,公寓瞬间发出刺眼的白光,白光急速地闪了一会儿,就慢慢微弱,直至最后消失了。 天空的层层乌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散地一干二净,轰几声雷,闪几道电,就什么都没了,仿若是老天爷给世人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第二日一出门,黎芷就惊呆了。 眼前小院子的正中间是一颗巨大的樱花树,粉红色的花朵簇拥着,伴着微风轻轻摇摆,把小院子都纳入怀中,花瓣散落一地。 小院子的两边是四间屋子,两两相连,门是关着的,看不见里面的场景。 院子角落有一口石砌的圆形的井,井边挂在一只木桶。 黎芷确信自己这是没睡醒,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流出来了,好像,是真的,再咬牙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妈的,怎么可能是真的! 黎芷往后退了一步,猛地转身就想回屋里,一回头再次懵逼了。 上下左右扫视了一番,淡灰色的石砖、大红色的柱子,和院子里的其它屋子如出一辙,但并没有与它们相连,是一间独立的屋子。 饶是如此,黎芷还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犹豫了半晌,颤抖地伸出手拉开了那扇木门。 意料之外,映入眼帘的依然是熟悉的家门,是熟悉的家,黎芷表示很感动,僵硬地回过头看了看,依旧是美丽而古香古色的小院子。 “叮铃铃铃~”是电话,黎芷吓得差点滑倒在地,哆哆嗦嗦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人。 黎芷咽了咽口水,接听了电话,放在耳边:“...喂...” 电话那头传来非常可爱的萝莉音:“欢迎来到异世界...” 黎芷拿下手机又看了一眼来电人,再次放到耳边:“房主先生,别闹了,到底怎么回事?” 萝莉音顿了顿:“咳咳。我要说正事了,你仔细听好,不要打断我,有问题等我说完再问。懂?” “哦...好。” “这已经不是你原来的世界了,必须严肃告诉你,这不是梦,是事实!这间屋子是两个世界的连接点,昨晚那惊天动地的打雷闪电在两个世界同时发生了,三色雷在同一时间击中了两个世界的屋子,两者就发生了置换,两世界的连接点也被打开了,所以你才到了这里。走出屋子所看到的经历的都会是你原来所没有遇到过的,请你做好准备。那么,开始提问。” 黎芷仿佛被闪电击中了,从里到外雷得外焦里嫩的,呆滞了三秒,哑着嗓子开了口:“那...我是回不去了么?” “短时间以内恐怕是不行。” “短时间不行,那长时间总可以吧?要多久?需要什么条件?”黎芷看到了希望。 “呃...不好说,可能需要一辈子吧,需要啥条件我也不知道。哈哈哈...那个,我给你准备了东西,你待会看看,是你目前需要的东西。这个世界和你原来的世界很不一样,什么都有可能出现,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你要花时间去适应去探索,指不定哪天阴差阳错的,你就回来了呢,那么,拜拜。嘟嘟嘟嘟....” 黎芷怔愣着呆坐了很久很久,终是认命了。 房东留下的东西,是些衣物和银子,还有一个木制的小盒子。 梦寐思你_3 打开前,黎芷感觉右眼皮玩儿命似的跳了好几下。 开启的同时,盒子里忽地发出一阵刺目的白光。 黎芷被刺得忙闭上双眼,恍惚间感觉头皮发痒却也无暇顾及,双手都遮在眼前。 直到白光微弱下去,黎芷发觉有什么痒痒的在脸边浮动。 黎芷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头飘逸的长发是怎么回事儿?! 用力抓了抓头发,悲催地发现是货真价实从自己头上长出来的,黎芷哀从心生:“莫非把我变成娘们儿了?” 低头看了看前胸:“没有!”又伸手向两腿间探去:“还在!” 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黎芷再次打开了房门,看到的虽是意料之中的古风小院,黎芷不免还是有点失望。 叹了口气,抬头望望天色,日头已经西陲,天空只残留鱼肚般微微的白。 黎芷向大门走去,站在门前,强压下疯狂跳动的心,他心里十分忐忑,出了这扇门,这个世界就要展现在自己眼前了,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未来又会是怎样,很快时间就会将一切逐一揭晓... 第2章 这个世界真牛逼 深棕色的瞳孔在映入明亮的点点灯光的霎时就放大了,没想到门外的世界竟会如此令人出乎意料。 左右两边是延长到看不到边的繁华街道,络绎不绝的行人丝毫没有因夜幕的降临而步履匆匆,各色的店铺大敞着门,伙计热情洋溢地或招揽顾客或介绍商品。 特别的是每一间店铺的屋檐右下方都挂着一盏红木框的透明灯笼,灯笼里燃烧着不知名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某种植物,但却一直温柔地摇曳着,似乎燃烧不尽。 无数的灯笼连成两条望不到头尾的长龙,照亮了夜色下的街道,发出的黄光让人觉得倍感温馨,琳琅满目的商品、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非凡的街道。 这一切的一切让黎芷突然觉得,留在这里,也许也挺好的。 走在街道上,黎芷觉得必须要想办法尽快了解这里的状况。 这里的所有都很稀奇,吵着架的面具、被人追赶着一跳一跳的毛笔、头顶不时御剑飞过的身影... 没有人为这些异象而惊奇,司空见惯的表情让黎芷意识到这不是个普通的世界,这世界牛得一逼啊! 在开始的惊讶过后,黎芷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这些奇异的东西吸引了。 此时,黎芷正专心致志地站在一个小摊前,看着两个一模一样雪白的小纸人在一个小圆圈里进行相扑对决。 就在黎芷从抱成一团的两个小纸人身上看到它们对彼此的不屑时,两边的袖子同时被小小的力道拉住了,身后传来异口同声怯生生的稚嫩问候:“哥哥,我们也想看...” 黎芷回过头,发现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姑娘,穿着款式颜色相同的碎花长裙,两颗可爱的小丸子分别一左一右地扎在两人泼墨般的长发上,两双大大的如黑曜石般的眼里闪动着纯真的光彩。 顿时感觉自己被治愈了,黎芷微笑着蹲下身,温和地说:“想看小纸人表演是吗?哥哥抱你们看好吗?” 两个孩子听了“咯咯”地笑着,眼睛弯弯的好像是天上的月牙儿,麻利地窜进黎芷的怀中:“谢谢哥哥!” 黎芷就仿佛戴着耳机在听双声道,微微使劲把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抱了起来,让她们稳稳地坐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转身,一大两小投入到小纸人的表演中了,相扑比赛还没有分出胜负,三人不时发出笑声。 过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表演结束了,三人颇有点意犹未尽。黎芷这才意识到什么,忙问两个孩子:“怎么就你们两个呢?爸爸妈妈呢?” 两孩子对视一眼,对着黎芷摇了摇头。 黎芷倍感头疼,看来是迷路的孩子,这该如何是好,刚想问孩子记不记得家在哪,就见迎面急匆匆跑来一对中年夫妇,男子斯文儒雅,女子典雅端庄,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明显的慌乱。 看到黎芷三人,两人焦急的神色瞬间平复下来。 怀中两孩子兴奋地向中年夫妇伸出手,抖着腿,整齐地喊着:“爹爹,阿娘!” 黎芷感觉自己的小身板快要撑不住了,夫妇见状急忙凑上来一人一个将孩子抱过来,见孩子无恙,孩子母亲轻声嗔怪着孩子,孩子撒着娇道歉。 孩子父亲则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黎芷一番,而后开口:“在下林景琦,是此方和彼方这两孩子的父亲,这是拙荆,小女顽劣,谢公子出手相助。不知公子是否赏脸,一起到思茗斋小坐,聊表谢意。” 黎芷本想回绝,但想起自己要打探消息来着,就抱着还能交个朋友的念头,笑着回到:“在下黎芷,小事而已,不足挂齿,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思茗斋是一座茶楼,深棕色的整体色调轻易溢出茶的韵味,大门口挂着“思茗斋”的牌匾,门的两边则写着苍劲有力却不失潇洒俊逸的两列字“品茗谈天地”“赏花语人生”,让这茶楼的格调瞬间上了一个层次。 一进门,黎芷发现,竟是座无虚席,正中间有一个小台子,上面坐在一位老先生,手执一把扇子,正在滔滔不绝说着什么,看来是个职业说书人。 见几人进门,一个中年男子马上就迎了上来,看起来与林景琦甚是熟捻,寒暄了几句,看到牵着此方和彼方的陌生青年,疑惑地问了句:“这位是?” 林景琦大致讲述了事情经过,并位为两人做了介绍。 黎芷得知中年男子是这茶楼的掌柜,与林景琦是老相识,深谙茶道和书法,黎芷不着声色地恭维了对方一番。 掌柜谦虚了一下,笑着将几人带到二楼一间空着包厢内,吩咐伙计准备上好的茶后就下楼忙去了。 落座后,此方和彼方就每人两手各拿着一个墨绿色茶杯玩闹起来,林夫人则安静地一边为他们斟茶一边照看孩子。 黎芷先是表明自己来自外地,机缘巧合来到此处,又委婉地表示想要了解一下本地的风土人情。 林景琦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哦?那公子来自何处?” 黎芷觉得有点尴尬,总不能跟人家说自个儿来自异世界吧? 怔了三四秒,他一脸严肃地说:“抱歉,事出有因,不能告知,还望海涵。” 意料之外的,林景琦马上就接受了这个说辞,好像来自外地的神秘人在这个地方并不罕见,林景琦思索了一下,问到:“那公子,想要知道些什么呢?在下必定知无不言。” 黎芷略微沉吟,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开了口,面对黎芷的一系列问题,林景琦眼里先是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就压下去了,尽心细致地为黎芷解疑答惑... 告别了林景琦一家,黎芷漫步在回家的路上,也已经深了,路边的小摊都收了,街边的店铺也陆续准备关门了,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寥若晨星。 黎芷一边按着记忆往家的方向走,一边在脑海里整理林景琦告诉他的信息。 这里是这个世界唯一能开樱花的地方,因而有个诗意的名字叫陌上樱幽,简称樱幽城,也被外人叫做樱花乡,是个连接许多地方的重要枢纽,是往来各地之人的必经之地,一到樱花季游人更是络绎不绝、蜂拥而至,地方虽然不大但重要程度和名气可见一斑,因此相当繁华,但也龙蛇混杂。 梦寐思你_4 林景琦生自书香世家,在这个地方小有名气,为人儒雅、待人谦和,是这个城镇唯一的私塾先生,多数人都认识他,也很受人尊重。除了三岁的双胞胎女儿,他还有个十五岁的大儿子,一年前因忤逆父亲而离家了。 另一方面,黎芷也了解到,这个世界,除了常人,还有仙修和鬼道这两大阵营。 仙道与鬼道,看似天差地别,实则不分家。 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道是独一无二的,道本身就包含了阴阳二气,两者相交而形成一种适匀的状态,万物便在这种状态中产生。 万物背阴而向阳,并且在阴阳二气的互相激荡而成新的和谐体,这样的和谐体便是人类,随着不断地发展,人类意识不断进化,善与恶开始有了界定,正与邪也划分了出来。 那些追求往生、大义凛然,随地传播着正能量的人成了修仙者,而那些谋求永生、龌龊卑鄙,用尽腌臜手段害人害鬼还害妖的就成了鬼道者。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两者虽没有实质性矛盾,但常常会因看对方不顺眼而大打出手,如此长久之后,矛盾日渐升级了,双方也就变得水火不容。 仙修通常穿着干净整洁、一丝不苟,还往往秉承着“心怀天下、救济苍生”的宗旨帮助寻常百姓排忧解难。 而鬼道之人每日与非人之物打交道,神秘且冷漠者居多。 常人之心就必然偏向仙修,对于鬼道之人常抱着避而远之之念抑或恐惧之心。 在修仙者中,有四大家族最为出名:南部浮生城的简家、西部君梦城的南家、北部沧笙城的雷家、东部随水城的墨家,分别管理四大领域。 但陌上樱幽因地段特殊是不被任何一家所管辖的。 相比较而言,鬼道显得势单力薄,修鬼道者多是独身,唯有无息城的鬼暝涧那里有一股势力,但实力却不容小觑,足以与四大家族匹敌,鬼暝涧的主人叫做夜夙,也是无息城的城主。 对这个世界有了最初步的认知之后,黎芷顿悟,自己好像到了个很牛逼的世界,不得不说,内心有点小激动,就像进入了小说和游戏的世界线,想想就相当了!不!得!啊! 第3章 百鬼夜行(壹) 黎芷思考了一夜,若是一直呆在樱幽城是绝对回不去的。 这个世界似乎挺大的,到处走走才有可能找到回去的路子,再说了,到了这么一个世界,不出门游历一番打打怪什么的,实在可惜了,那钱的问题就刻不容缓了。 坐在早食摊前,黎芷一边用勺子在豆浆碗里无意识地搅拌着,脑袋则在不停地思考,要想在这里尽快赚到大钱,垄断某种必不可少的商品是一条很好的路子,既没有竞争的顾虑也没有卖不出去的担忧。 那么,什么是这里必不可少之物呢? 不经意之间,黎芷瞥见了旁边铺子挂着的灯笼,白天的灯笼自然不会是亮着的,黎芷这才看清灯笼里头的东西。 的确不是蜡烛,果然是一种植物,大红色的花朵、大红色的花瓣以及大红色的花茎,很难想象,燃烧了一夜的竟然只是一枝花。 经打听,黎芷得知,那花是褉萩,一旦点着能燃烧一夜,具体多久随季节而定,从太阳落山烧到太阳升起,这玩意儿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自然非常廉价,到灯笼铺里都能买到。 这花都长在出城门四十里处的萩家村,村民种这个过活。 黎芷来到萩家村,一眼便看得出来,这个村子十分贫困。 破旧的茅草屋,穿着不合身衣服光着脚丫的孩子,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生活的疲惫,眼中都刻满了对穷苦的妥协,忙碌于力所能及的事,只为讨口饭吃。 这,就是离繁荣樱幽城仅有四十里距离的萩家村。 一段距离,一座城墙,隔出了两种人生。 眼前一望无垠火红的褉萩田,真的让黎芷的内心震颤不已,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看到这样的景象,除了红,还是红,没有一星半点别的色彩,在徐徐微风下,翻滚着火红的花浪。 清晨的天空是淡蓝色的,洁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淡淡的蓝色与耀眼的红色在远处交接,就像是西方的油彩画,从没想过,祥和与激情也是可以如此相得益彰的。 这就是萩家村赖以生存的褉萩花田了。 黎芷找到萩家村的村长齐康,提出花两倍的价格预订全部的褉萩,但要求对方保证,绝对不能把褉萩再卖给其他人。 村子惊讶地瞪大眼睛问:“公子这是要花两倍价格买下全部的褉萩?还包括以后每一年的量?” 褉萩每年都产量大,虽然价格低廉,但合起来绝不会是一笔小数目。 黎芷点头说明自己确是此意,齐康沉吟后表示要与村民商量,明日再给回复。 一个月后,黎芷开了一家糕点铺子,叫做“梨子味儿”。 店员全都是萩家村的村民,村民们虽然穷,但却憨厚朴实,对黎芷都是心怀感恩之心的,言行之间尽是满满的尊敬,做事尽心尽力,更不会起任何小心思。 其中有一个少年很是出色,一双眼睛遮掩在散落的长发下,却遮不住瑞凤眼里泛着波光的深紫色眸子,嘴唇因羞涩微微抿着,线条分明,唇红齿白,就是黑了点,但不得不承认,以后准会是个美男子。 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个少年叫做小夜,是齐康在萩家村门口捡到的一个弃儿,齐康只能勉强知道他的名字带个“夜”字,四岁,至于家在哪里,父母姓甚名谁,却是不得而知了。 齐康是个善良的人,就收养了他,取名小夜。 小夜对眼前这个少东家有点敬畏,害羞地低着头不敢开口。 黎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故作严肃地说了一句:“怎么不敢看我,又不会吃了你,还是我长得不够好看?” 小夜听了,连忙使劲摇头,抬头望向黎芷,诚恳地说:“不不不,公子特别好看,真的!” 见黎芷“呵呵呵”笑了起来,小夜的耳朵马上红了起来,很快就蔓延到脸上,黎芷笑得更欢了。 黎芷发现,小夜是个很聪明的青年。 五天就能巧妙运用四则运算算账,十天自己领悟出管理政策和对客之道。 每天晚上,他都会把店里的具体账目什么的禀告给黎芷,黎芷真心觉得没这必要,但受不住黎夜这么尽心尽职。黎芷便当了个甩手掌柜。 不知为何,这几日,樱幽城的人似乎比原来多了许多,本就不大的城镇,被塞得满满的。 黎芷凑到黎夜跟前,问到:“最近什么日子,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黎夜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明日可不就是七月十五了,公子贵人多忘事。” 七月十五,中元节,当天阴曹地府将放出全部鬼魂,鬼魂得以还家接受后人的祭祀,而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就会飘荡在人间寻食物。这样的节日和人多又有什么关系呢? 梦寐思你_5 看到黎芷仍旧疑惑地望着自己,黎夜温柔地笑了笑:“倒是忘了,公子不是本地人。陌上樱幽的七月十五不只有中元节,还有葬花祭典,在祭祀先人、超度亡魂的同时,送走上半年的败落,以迎来年的繁华,一年一度,极为盛大,每年都有不少外地人来此处参加。” 怪不得,这样的节日,难免大家都想来参一脚。 黎夜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匆匆过来的伙计打断了,说是有大顾客要详谈,黎芷就挥挥手让黎夜忙去了。 夜晚,黎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道怎么回事,睡不着,莫名闷得慌。 看了看时间,还差二十分钟就是零点,就是自己的生日了。 林院长说当时在孤儿院门口发现自己时正是七月十五的清早,身上的羊水和血都没被擦干净,明显就是刚刚出生没多久,那么今日很可能便是自己的生辰了。 又翻了个身,失眠的人真是痛苦,黎芷下床,换下了睡衣。 记得还有一些小酒馆在营业,黎芷打算出去溜溜弯,顺便喝两杯算是祝自己生日快乐一下吧,到时回来估计就能睡得舒坦了。 整条街道依旧是灯火通明,但毕竟是这个时间点了,自然没什么人,唯有店铺门口挂着的鬼灯在闪闪烁烁。 黎芷发现,每一户包括自己家的门口,都摆上了一个小小的祭台,插着一炷已经燃尽的香,还供奉着一些果品之类的东西。 每一扇大门上还贴着一张铺了大半块门板的特别奇怪的纸,走进一瞧,应该是某种符,大红色的朱砂在黄色的符纸上一笔画成复杂的图案,估计是中元节的传统习俗吧,给祖先引引路什么的。 这么想着,黎芷想小酒馆慢慢踱步而去。 不巧的是,酒馆无一例外全部关门了,真是难得,许是节日特殊吧,大家都不想在这种日子里还闹腾,都回家洗洗睡了。 黎芷无奈地摇摇头,只能转身回家,好在心中的烦闷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这下肯定能睡得着了。 来时还不觉得路上寂静,这时往回走,却感觉特别荒凉,就好像...没有了一丝人气,鬼灯还在一闪一闪的,街道忽明忽暗,让人有点心慌慌的。 黎芷一向自认为不是胆小之辈,此刻仍不免有些害怕,脚步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过了一处拐角,见一户人家门前蹲着个头发花白的人,不知道在干嘛,不管怎么说,总归不是就自己一个人。 黎芷此时迫切地希望和谁说两句话,有点声音来打破这种死寂,安抚一下自己,便走上前,说:“打扰一下...” 才刚刚开口,黎芷就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只见那人闻声抬起头,一双眼睛竟是只有眼白,满是皱纹的脸惨白惨白的,右脸颊的一大块皮肤早已经不知所踪,露出森森白骨,一手拿着颗梨,一手抓住一把香灰,张嘴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你,叫,我?” 黎芷登时头皮发麻,妈的,竟然碰上回家吃祭品的鬼了,我居然还他妈的跟他搭话了! 黎芷匆忙拱了个手,结结巴巴说了句:“打...打扰了。” 回身拔腿就狂奔起来,身后响起了“咯咯咯”的嘶哑笑声。 跑着跑着,黎芷发现,街道上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可也明显都不正常。 “他们”都蹲在一户户家门前,一边吃着祭品,一边看着跑过的黎芷发出与前面那个鬼一模一样的“咯咯咯”的嘶哑笑声。 黎芷不敢停下来歇一口气,就怕这一歇,那口气就再也回不来了,更不敢看他们,谁知道都什么个鬼样子,不用他们动手,自己都会被吓死,一想到自己刚死就也变成鬼,然后和他们面面相觑,就觉得有点尴尬和搞笑。 卯足了劲,加速往家跑,黎芷在心里狠甩着自己巴掌,叫你睡不着,叫你乱出门,叫你跑这么远... 过了这条巷子,再转个弯就到了,回去一定要冲进黎夜房里,抱住他缓几口气,或者要和他一起睡! 黎芷身体猛地僵了一下,明显有什么东西拍了他的肩膀几下,冰冰凉凉的,这感觉让黎芷从头到脚都要凉透了,他可是在一路狂奔啊,拍自己肩膀的会是什么,想不出来,反正不是人! 奇怪这条巷子怎么这么长? 好像在无限延长,明明看得到路口,却死活跑不到尽头,黎芷不敢停下来,气都快上不来了,可脚步就算是挪着也不敢停下。 后背不知被什么东西拽住了,黎芷彻底跑不动了,站在深呼吸缓了好一会儿,要死也要瞑个目吧,僵硬地扭过身子,黎芷几乎要紧张地昏厥过去了。 就此昏厥,起码也死得痛快些啊,免得还要遭受这种极致的恐惧和未知的折磨。 那是一双黑洞洞的眼,眼眶里什么也没有,赫然出现在黎芷的要贴上黎芷的脸了,颇有种深情对视的意味。 黎芷瞪大了眼,惊慌失措地退后一步,才看清眼前的是什么。 这是一张女人的脸,嘴巴咧得很大,嘴角差不多开到了耳朵,长长的分了叉的紫色舌头一点点从那张大嘴里伸出来。 就在要舔上黎芷眼睛的一刹那,黎芷及时连步向后退去,没料想,竟把自己逼到了墙边,背刚触上坚硬冰冷的墙面,那张脸就倏的一下又凑了上来。 黎芷这次看得更清楚了,不是只有一张脸,那脸连着长长的脖子,身体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在离黎芷三步远的地方站着,两只手手掌相叠放在身前,腰身微微向前弯着,两腿并拢,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好像在躬身问安。 当然,前提是忽略这张血口大张的脸。 那紫色的舌头最终还是落在了黎芷的脸上,舔了舔,那长脖子女鬼貌似甚是满意,发出了“嗯~嗯~”的声音。 而黎芷已是冷汗浸湿了后背,想剪断这根散发着腥臭味的舌头,扇开这张恶心的脸,把那三步远的身体狠狠踹开,却因恐惧动弹不得。 长脖子女鬼收回舌头,在嘴里回味了一番,忽然“哗”地对着黎芷张开了嘴,看这架势,已经张到极致了。 是预备把自己吞了吧,唉,也罢,就算不能一下吞全身,起码也能把脑袋先啃下,总好过一口啃一点,也算死个痛快了。 这么安慰着自己,黎芷放弃抵抗,闭上了眼睛,关键我也打不过她啊... 第4章 百鬼夜行(贰) “砰”的一声在不远处响起,黎芷感觉面前有一阵风急促而过。 直觉眼前的那张脸已经不在了,一点点睁开了右眼,那大张着的嘴果然消失了,黎芷微微松了口气,把两眼都睁开了。 本站在三步远的位置伸长了脖子要一口将自己生吞的长脖子女鬼竟真的被人踹倒在地,她两手捂住肚子,身体在地上翻滚,长脖子也跟着在地上扭动,大嘴一张一合“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 黎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么好的时机摆在眼前,趁机跑了才是正事,背靠着墙一点一点往巷子口的方向挪去。 害怕长脖子女鬼回过神来注意到自己,黎芷小心翼翼不敢放大动作,心脏怦怦怦怦地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好在那女鬼应该是受了重创,还没缓过来,依旧在原地打滚。 梦寐思你_6 黎芷这才转了身子,预备接着逃离巷子。 可谁知,扭头的一刹那,黎芷就不行了,这回是三个! 三个人形妖怪直直地站在黎芷身后,不知道这么看了他多久,无声无息的。 为什么说是人形呢?有手有脚,直立行走。 为什么说是妖怪呢?青面獠牙,独目有角。 三妖怪长得一模一样,可以肯定,是三胞胎,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服饰,衣服正面的正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鬼”字,这么明显是鬼,还用得着再说明吗? 黎芷内心蹦出了这么一句吐槽,看来背后要是也有字,写的该是“怪”了。 黎芷琢磨着这下该怎么脱身,光跑肯定是行不通的,且不说对方人数占优势,很容易包抄,种族优势都比不过人家,跑不过啊! 挑拨离间?让它们三兄弟为了自己反目成仇?办法貌似可行,可怎么挑是个大问题,毕竟自己不是什么肤白貌美的心机女婊啊,嘴炮技能信手拈来什么的,臣妾做不到啊... 背后传来柔弱、带着点魅惑的女子声音:“精魄魂,你们太过分啦,公然抢食也就算了,还下这么重的手。把他还给我,我就不说出去,留你们一个好名声,我也不计较了,成吧?” 黎芷身体一僵,这下好了,腹背受敌,天还是要亡我! 三胞胎中间的那个回话了,声音低沉:“还?开玩笑,我们三兄弟看上的东西自然要吃到嘴里边。” 左边那个阴冷地笑道:“你觉得名声对我们有意义吗?早丢了。” 右边那个声音十分尖锐:“咿嘻嘻嘻,计较?滚远点,俺们也就不和你计较了。” “不过是地府逃犯,竟敢如此嚣张!”女鬼怒极,话语中的柔弱魅惑荡然无存,忽而上前,抓住黎芷想往嘴里塞。 三兄弟见状,赶忙围攻女鬼,双方混战之际,黎芷一会被女鬼抓住手臂,一会被三兄弟中的某一个揪住后衣领,扯来扯去,摇来晃去,刚开始还努力想着避开他们的攻击。 却发现他们似乎不敢打伤自己,拳头到了黎芷身前硬生生停住,爪子要拍到黎芷头顶了也会转个弯。 黎芷忍不住庆幸这些鬼东西还挑食呢!不新鲜不完整有瑕疵的它们不喜欢,这命一时还保得住。 好不容易等到双方都无暇顾及自己的时候了,黎芷找到个空隙奋勇一滚,刚跑出几步,就被发现了,四只鬼争先恐后地向自己扑来,黎芷却不争气地跌倒在地。 回头一看,完了完了,看那四张大张着的嘴,口水肆流的模样,许是不计较和旁人分食点心了,总归比没得吃好吧。 这下不可能一口吞了,沉沉的绝望卸光了黎芷最后的气力。 仰面躺倒在地,望着漫天的星幕,罢了罢了,终究是逃不过的。 恍惚间,一道白影闪过,轻微的鞋子落地声响起,好像踏在了黎芷心里,有点心安。 “咻咻咻”有什么划破空气的声音不断响起,夹杂着非人的惨叫。 黎芷挣扎着勉强支起上半身,见一人背光站在前方,右手握着一把剑,左手伸向黎芷,冷清的嗓音:“你还好吗?” 鬼灯的光并不刺眼,黎芷却看不清逆光站着的那人,抬着头眯着眼尽力想要看清这人的样貌,这种情况下,还是不敢轻易相信这一定是人。 “嚓嚓”又是两道白影陆续出现在黎芷周围,环顾了一圈,都有影子,都长这么好看,是活人吧? 眼前那人收回了手,新来的两个人连忙一左一右把黎芷从地上扶了起来,其中一人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站起来后,那人的样貌便没有那么模糊了,这第一眼看清,黎芷就怔愣住了。 内双的凤眼很有格调,内眼角内勾,眼尾很长,略微上挑,眼眸是淡蓝的,神光内敛,淡红色的薄唇无缝隙地抿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冰冰的,像是人偶师灌注了一生心血精心制作的,人偶。 容颜如玉,身姿如松,玉树临风,盛世美颜,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黎芷觉得各种好词的堆砌、藻饰,都无法把这人的模样描述出来,唯有画匠才有可能创造出这么...完美的人。 “公子...公子!”见黎芷失了魂似的盯着师兄看了半天没有反应,先前开口那人急了,狠狠拍了下黎芷肩膀,加重语气喊了两声。 黎芷才回过神,仍盯着那人的脸:“啊...啊?怎么了?” “公子一直没回应,在下以为公子被夺了魂,多有得罪。” 被盯着的那人轻微皱了皱眉头,把脸撇开了。 黎芷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我没事,多谢诸位出手相助。” 说着,向每个人都拱了拱手。 扶起黎芷的另一人疑惑地问:“公子为何在今日子夜出门呢?”这次的声音不同于那人的冷清,亦不似前一人的清亮,而是温润的。 子夜,夜间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往日这个时辰也都有人,今日为何会如此凶险? 黎芷并不知道,便问道:“为何今日子夜不能出门?” 两人面露惊讶,黎芷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想咽回去也来不及了。 好在两人很有修养,惊讶瞬间就被压下,黎芷甚至觉得刚刚是看花了眼。 一直沉默的那人冷不丁说道:“中元子时,百鬼夜行。” 黎芷顿时懂了,子夜本是阴气最旺的时刻,又逢中元节这么一个鬼可以出地狱的日子,就算每户人家都摆了祭品,总有些东西吃不到,那自个儿这么一活生生的又阳气十足的人对那些东西来说,可不是个奔跑着的鸡腿吗? 第5章 百鬼夜行(叁) “三师兄,那几个怎么办?”清亮声音的主人指了指不远处的位置。 黎芷顺着看过去,十分钟前拼了老命要吃自己的四只鬼,此刻被一根闪着蓝光的绳子死死地捆在一起,身上都多多少少带了伤,垂头丧气的狼狈样让黎芷不禁有点想笑。 “伤人性命,消灭即可。”没有丝毫起伏的语气让不远处的四只妖怪脸色大变,涕泗横流地开口求饶,却没有打动那人。 “是。”另外两人恭敬地应声,毫不犹豫走向那四只鬼怪。 “且慢!”一道声音忽然响起,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股渗入头皮的寒气,,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呼唤,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梦寐思你_7 两人闻言,都停下了动作,跟随三师兄的眼光望向一处地面,黎芷也跟着看过去。 只见地面竟然渐渐升上来一群“人”。 待他们身影清晰后,黎芷见那为首一人头戴黑色高帽,身着黑色长袍,额前一缕月白色的长发从帽子中散落下来,遮住了他的左眼,露出的右眼是极其浅淡的紫色,肤色很白,几乎不像是常人的脸色,俊美异常却是一幅禁欲的面孔。 令黎芷冷静不下来的是,他身后站着的一群“人”,个个不是人样,最好辨认的就是牛头人和马面人。 黎芷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窜到了那三师兄的身后,伸出个脑袋看着那群“人”。 三师兄朝那黑衣人低头抱拳,道:“不知判官大人所为何事?” 听到这话,黎芷晓得了,感情这是判官,那牛头人和马面人不就是牛头马面了么? 看来他们都是地府鬼差。难道我死了?是要带我下地狱了? 不对啊,我没死吧...黎芷一边在心中猜测,一边偷偷观察判官一群人。 判官也抱拳向他们回了礼,指了指被困住的三胞胎,说:“那三位本是我地府的鬼差,夺精鬼,摄魂鬼和缚魄鬼,不知为何突然迷了心窍,吞噬了地府二十一只魂魄,叛逃了。小生奉命追捕,要缉拿他们回地府审问,恳请宜修君将他们交给小生带会地府处置。” 不远处那三胞胎从见到判官开始就都成了个筛子,好一会儿了都没停下来,这判官不见得可怕至此吧,黎芷不解。 那人侧了侧身子,把黎芷让出来,说:“妄害他性命,应听他处置。” 被拉出来挡枪的黎芷有点儿无语,见判官将目光移向自己,硬着头皮顶上了:“呃...任凭判...判官大人处置。” 看到黎芷,判官脸上一瞬间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稍纵即逝。 判官对黎芷点头说道:“多谢公子,小生欠公子一份人情,日后公子若有需要,小生必将尽力而为。” 听着判官的话,黎芷察觉他似乎意有所指,但也不好深究,只能也点点头,官方地说道:“哪里哪里,不敢承大人的情。” 等我死了,让我好好投生就行,这话黎芷当然只敢在心里说说,面上不动声色,微微笑了下。 判官带走了三胞胎,这下捆着的只有那长脖子女鬼了,黎芷问道:“何不让判官大人把这女鬼也带走?” 温润的声音笑着说:“公子,这可不是女鬼,这是只人面蛇妖。” 黎芷惊得张大了嘴:“人...人面蛇...妖...”又长见识了。 “不错,它们常以人形诱惑人,趁人不备,生吞其身,在腹中慢慢消食,吸收其精、魄、魂作为修炼养料,消化肉身供给生存需要。”清亮声音接着解释到。 “那...那现在这人面蛇妖该怎么办?”黎芷有点好奇。 “妖,本不一定都是坏的,但害人之妖绝不可姑息。”清亮声音边回答,边把出剑走向人面蛇妖。 人面蛇妖幻化出原形,妄图缩小身子从绳子中挣脱,绳子却随它变化而变化,依然紧紧束缚着它,身子变成了黑色的粗壮蛇身,脸却还是那张女子的面容,裂到耳边的大嘴,黎芷看着它在那扭动,有点儿反胃。 温润的声音对着人面蛇妖说:“没用的,这可是束妖绳,况且你既已犯错,就总会有这么一天。” 话音刚落,另一人的剑已经狠狠朝着蛇七寸的位置刺下,人面蛇妖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很快就没有任何动静了。 利落的一剑,拔出剑还耍了个小剑花,之后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瓶子里的粉末倒在蛇尸上,片刻后,蛇尸便化成了漆黑的粉末,随风而逝了。 行云流水的一连串动作,一看就常做,一看就师出有门。 这么想着,被蛇血溅了一身的黎芷吐了一地。 “子夜已过,吾等告辞。”那人淡淡地对黎芷说到,神色平静,仿佛没看到黎芷一身蛇血地吐个不停。 说完就微微动了几下嘴,佩剑出鞘,浮在他脚边,那人踏上,就上升飞走了,另两人见了,也唤出佩剑,道一声告辞,追随而去。 缓过一口气的黎芷,刚想叫住他们,却已经不见人影了,无奈叹了口气:“好歹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回到房中,洗去一身血污,天色已经微微泛起白光,黎芷躺在床上打算抓住天大亮前夜晚的尾巴闭眼小憩一会,可能是因为一晚上的心惊胆战,一晚上的逃命,一下子放松了下来,黎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梨子,我饿啦,我们吃牛排去吧。”这是,俞修明的声音。 眼前的黑暗慢慢褪去,黎芷看清了拉着自己的右手在跟前晃悠的男人,“喂,小梨子,你发什么呆呢?哥请客,走,吃烛光晚餐去吧!走嘛~” 一个大男人摇着自己的右手撒娇什么的,真心有点招架不住。 黎芷点了点头:“行行行,走吧。” 再摇下去,不仅心理上受不了,生理上也要撑不住了。 黎芷一晃神,就坐在了西餐厅的椅子上,对面坐着俞修明,面前摆着一份牛排简餐,盯着窗户边摇摇晃晃的烛光,黎芷有点恍惚地出神。 俞修明不满地说:“小梨子,太过分啦,和我吃烛光晚餐竟然在发呆,思念梦中情人吗?” 俞修明伸出手掌在黎芷眼前晃来晃,黎芷回过神,拍开了那只手,抬眼却惊讶地发现,对面的俞修明竟然变成了那位绝世俊美的白衣青年。 他眉毛轻轻一挑,开了口,平平的语气:“还是,你在想我?” 黎芷红了脸颊,连连摆手:“没...没有,绝对没有。” 那人探过身来,墨般深沉的眼眸直直看进黎芷的眼中,似要看进黎芷的心底,看穿他所有的心思。 一抹淡淡的微笑,让黎芷失了神,痴痴地望着三指距离那微微开合的淡色薄嘴,“我不信...” 话语未尽,那人凑得更近了,要... 第6章 葬花祭的再遇 “砰砰砰,公子!公子!!”黎芷从床上一蹦而起,听清了是黎夜的喊声,双手狠劲搓了两把脸,走出房间。 黎夜一脸着急地看着黎芷,见黎芷好好地站在了自己面前,才明显松了一口气。 黎芷被吵醒,有点烦躁,皱了皱眉,语气却一如往常:“出什么事了?” 梦寐思你_8 黎夜道:“小夜见公子迟迟未出来,大门没关,隔壁花知巷那儿又莫名出现一大滩血迹,怕公子出事,所以...” 花知巷,黎芷想了想,估计就是昨晚那条跑不完的巷子吧,门没关?呃...估计是昨晚疏忽了。 黎芷不好意思地拍了拍黎夜的肩,说:“我没事,就是昨晚出门回来忘记关了。” 黎夜闻言脸色剧变,急急说道:“公子昨夜出门了?小夜昨夜亥时熄灯,未觉公子出过门,公子何时出的门?” “子...子时。”黎芷举拳到嘴边,含糊说着,有点心虚。 黎夜硬是快把一双凤眼睁圆了,震惊着绕着黎芷细细打量了一圈,才又说道:“中元子时,百鬼夜行,不可出门,这可是各地都有的规矩啊,公子居然出了门,还能安然无恙,那血迹真与公子无关吗?” “呃...其实...”见瞒不过,黎芷干脆就把昨夜的经历说了。 听完黎芷的讲述,黎夜一脸的惊魂未定,又确定一遍黎芷确实无恙,才把提起的心放下,说道:“万幸,公子许是遇到了路过的修仙者,出手相救才得以全身而退。不然就……” 黎芷安抚了黎夜一番,又回房补眠去了。 再一睁眼,天已经黑了,耳畔传来各类嘈杂的声音。 黎芷想起,今夜有葬花祭典来着,捯饬了一下,就出门去凑热闹了。 从来的第一天起,黎芷就知道陌上樱幽是一个热闹非凡的城镇,没想到的是,纷至沓来的游客还能让这样的一个城镇更添繁盛。 各色衣着的人来来往往,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微笑,许多少女和孩子脸上戴着各种面具,嬉闹着,为这小城镇再添生机。 不远处传来悠扬的乐声,拥挤的人流自发向街道两边挪开,每一个人都满眼希冀地望着乐声的来处,嘈杂声平息下来,整条街道充盈着一直祥和、虔诚的氛围。 乐声越来越近,伴随着轻轻的车轮转动的“咕噜咕噜”声。 黎芷挤到了人群前面,看到的是一辆由两匹通体雪白的马拉动而缓缓驶来的马车,白马戴着宝石缀成的头饰,由两名穿着白衣的少年牵着前进。 马车上并无车厢,而是放置着一盆盛开着的...樱花。 一名盛装打扮的粉衣少女站在马车上,绕着樱花翩翩而舞,粉红的半透明面纱遮住少女巴掌大的俏丽面庞,婀娜的身姿却不会让人产生任何不洁的念想。 马车两旁分别跟着两位亦是粉衣的少女,粉色的大斗篷盖在头上,欲遮欲现的青涩脸庞上满是虔诚,低着头轻声吟唱着古老的圣歌,马车后头的是一排整齐的乐队,素白的长衫,吹奏着古朴的乐章... 随着乐声渐行渐远,街道再次恢复了喧闹。 黎芷过了许久才从方才那发自心底的震撼中回神。 走向不远处的小纸人摊位,还是上次的那个摊主,还是那两个小纸人,不过,这回不是在相扑对决了。 看了一会才发现,他们好像是在……跳格子。 黎芷越看越觉得这两小纸人很可爱,特别有意思,就对摊主说道:“老板,这纸人怎么卖啊?” 谁曾想,话刚说出口,两小纸人就停下来迅速抱在了一起,似乎还在瑟瑟发抖,摊主也是愣愣地问:“啥?” 黎芷有点诧异,却还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摊主脸色立刻就不好了,生硬地说:“不卖!多少钱都不卖!” 黎芷觉得更加奇怪了,不卖?那摆什么摊啊?便又问道:“啊?为什么啊?那你这摊子卖什么的?” 摊主生气了,恶狠狠地说:“这两可是我亲儿子!怎么可能卖!我们劳动人民有节操的!卖艺不卖身!” 黎芷这才看到摊子右边有一个小瓷碗,里面有些散钱,感情这是杂技表演啊,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黎芷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的话非常之不妥,连连道歉,往碗里放了不少钱,才离开。 有对视线一直跟着自己,是错觉吗? 过了好一会,那视线还是黏在自己身上,黎芷猛地一下,转了个圈看了看四周。 一个头发凌乱,粗布短衣的老年男子撞进了黎芷的眼里,那么直勾勾的眼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 可以肯定,就是他! 仗着人多,黎芷向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的男子走去,那男子见黎芷走来,眼睛眨也没眨,倒是裂开嘴笑了。 “老先生,您认识在下吗?为何一直盯着在下?”黎芷蹲下身,问到。 老先生正了正脸色,认真严肃地道:“这位小兄弟,我看你骨骼惊奇、异于常人,是万中无一的修仙奇才,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话听着这么耳熟,黎芷忍不住接道:“以后主持人类正义,维护世界和平这个任务就交给我了!您这里是不是有本秘籍叫做《如来神掌》?乃无价之宝,与我有缘,要十块卖给我?” 老先生捏了捏下巴的山羊胡,“哈哈哈”地朗声大笑,黎芷茫然地看着他。 老先生笑完了,才说道:“我可没有什么武林秘籍要卖给你,我是想要收你为徒,不知你是否愿意?” 黎芷更加茫然了,眼前的这位邋遢的老先生,怎么也不像是修仙者,亦不像是修鬼道之人,难道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真人不露相? 刚想谢绝,黎芷就感觉有一大块阴影笼罩住了自己,一道薄凉的声音在黎芷身后响起:“师叔。” 黎芷怔怔地扭过头,身后站着的着实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三师叔。”又有一道清亮的声音和一道温润的声音同时响起。 黎芷见三人都对着自己的方向恭恭敬敬地低头敬礼,登时不明所以。 “嗯?你们怎么认得出我?”老先生开了口。 黎芷惊了,这这这...刚才说要收我做徒弟的人...居...居然是恩人的师叔! “直觉。”依旧简短的话语,却让老先生露出吃瘪的表情。 “咳咳...那个,言之啊,怎么来樱幽城了?”老先生强行转移话题。 “樱花祭典,护送母樱。” “哦哦,想起来,今年轮我们守护母樱了,就把你们派来了呀。看来一切顺利。”老先生对他们挥挥手,又说:“你们别看着我了,该干嘛干嘛去,我忙着呢!” 清亮的声音像是才看到黎芷,指着他说的:“咦?这公子不是昨日险被吞食的那位吗?” 梦寐思你_9 “星衡,失礼了。”温柔的声音说着,又向黎芷行了个礼,表示歉意。 黎芷跟着回了个礼,真诚地说道:“昨夜,多谢三位相救,在下还未来得及感谢,诸位就离开了,在下才是失礼了。” 老先生笑着说:“竟然如此,有缘相逢,我们就去喝杯茶吧?” 黎芷求之不得,对着三人点了好几下头:“嗯嗯,请三位务必赏脸。” 思茗斋在这样的日子里依然满座,黎芷便把众人带到了自己的糕点铺里,进到内室的茶房,请几人坐下后,吩咐人泡好茶,上糕点,不好意思说道:“抱歉,茶馆没有余位了,只能在这里招待各位。” “无妨无妨。”几人倒是不讲究。 “对了,该正式介绍一下了。”老先生拿了块糕点,咬了一口含糊道:“我叫简胜泫,这三个分别是简言之,简天枢,简星衡,我师侄。” 黎芷随着老先生的指示一一望向三人,恩人,温润声音,清亮声音,终于能把三人叫出名了。 简?这么想来是浮生城的简家人了。 黎芷给众人斟了一杯茶,自我介绍道:“在下黎芷。” “对了,你还没回复我,要不要做我徒弟呢?”老先生这话一出,除黎芷外的三人都看向了黎芷,简星衡和简天枢脸上的惊讶显而易见,简言之倒还是神色平静。 黎芷不明所以,你们能有师傅,你们师叔就不能有徒弟吗?虽然心中腹诽,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黎芷道:“简前辈,有点突然,在下还没考虑好。而且,萍水相逢,为何您会在人群中一下相中在下呢?” “你,很特殊。”简胜泫郑重地抛出这么一句话。 黎芷摸不着头脑,本想问问哪儿特殊了,想起之前他说的骨骼惊奇、异于常人,也就住了嘴。 简胜泫见黎芷没有回应,又道:“若不学点仙术,你估计出了樱幽城的结界就活不了多久。昨夜你也遇上了吧,中元结界被削弱了,你出了门就差点被吃。但你若是入我门下,那点小妖小怪,奈何不了你的。” 回想昨夜的经历,黎芷又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师从简氏的话,学仙术什么的,好像很棒啊! 这么想着,黎芷甚是心动,又看了看沉默吃糕点的简言之,想到了昨夜的梦,脸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纠结了一会儿,终是答应了。 简胜泫很高兴,说:“那好,从今以后,你黎芷就是我简胜泫的弟子了,拜师礼等回了浮生一阙再办,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跟为师走吧。” “明天一早?恐怕不行,我需要点时间安排事务,下午行吗,师父?”黎芷恳请。 “也行啊,不过言之你们一早就要走了吧,那我们就不能一路了。”简胜泫对简言之三人说道。 “是,回去复命。”简言之回道。 不能一起走,黎芷心中有点遗憾,但一想到,以后就是简家弟子了,内心的喜悦还是掩过了那点小遗憾。 第7章 再见,陌上樱幽 将简胜泫带回小院中安置好了,回到房间的黎芷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即将离开樱幽城,不舍是有的,更多的,则是对未来的迷茫。 出了这座城,绝不会是这么安逸的生活了,面对未知,自己真的能够安之若素吗? 但,必须要跨出这第一步,这是肯定的,不若如此,余生就真要被困住此地了。 未来什么的,从来都是要靠自己去选择、去争取的,上天给了你机会,不抓住,下一次指不定要等到猴年马月。 浮生一阙,简家,适不适合自己,自己能不能融入,一个异世界的来客真的能够修习仙术吗... 黎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索性也就不想了,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种时刻,黎芷总要感叹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这么想着,黎芷心安了不少。 天一亮,黎芷就起床了,拿出背包刚想收拾,发觉用这个有点不合适,便把背包放下,打算出门买个包袱。 结果一出门,就看到简胜泫和黎夜悠哉地坐在樱花树下喝茶吃早点,这么周到,不用想都知道准是黎夜准备的。 听到响动,简胜泫转过头,对黎芷招招手,黎芷走上前,道了声“早安”后就坐到空椅子上了。 黎夜给黎芷倒上茶,递上筷子,问道:“公子今日起得甚早,有何要事?” 喝了口茶,吞了个小笼包,黎芷才回到:“买点东西。对了,正好有事要交代给你。” 黎夜放下筷子,认真地听着,黎芷见状也放下了筷子,说道:“昨天也介绍过了,这位是我的师傅。今日,我便要与师父一同离开了。樱幽城的事务就要麻烦你了,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也足以胜任...” 黎夜听着,脸色有点不大好,似乎有点生气,半晌才生硬地说:“公子,这位老先生,与您昨夜才相识的吧,这样贸然跟他离开,怕有不妥。” “你有所不知,师父来自浮生一阙的简家,是前夜救我之人的师叔,这一点我已经确认了,你不用担心。再说,我本不是此地人,离开是迟早的事。”黎芷解释道。 黎夜上下打量了简胜泫一番,迟疑地说:“可公子,简家的人,怎会如此...” “咳咳...黎夜,失礼了,师父出门在外,自然要低调。”黎芷见简胜泫并没有在意黎夜的话语,仍是吃自己的,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是...”黎夜还想劝说,却被黎芷硬塞了一个饺子打断了,“我意已决,无需再劝,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黎芷又把茶水递上,黎夜接过茶,喝了一口,闷闷地回了句:“是,公子。” 低着头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委屈,黎芷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徒儿,你要买什么去呀?”简胜泫似乎吃饱了,靠在椅背上,一脸满足地看向黎芷。 “包袱,好放置衣物等细软。”黎芷想起来什么,又说,“对了,师傅,怎么不见您的行李呢?” 简胜泫挑挑眉,伸出左手念了句什么,左手上空霎时出现了团微弱的白光,简胜泫将右手伸进白光,掏了掏,又把手伸出来,握着拳举到黎芷面前,示意黎芷摊开手。 黎芷连忙平举起双手,一个圆环状的小东西掉在了黎芷掌心。 简胜泫握住左手,白光便消失了,黎芷注意到简胜泫的左手小指上就套了这么个圆环,戒指? 简胜泫指了指黎芷掌心的东西,说:“怎么,没见过?” 梦寐思你_10 黎芷摇摇头,一幅虚心受教的样子,简胜泫拿起圆环套在了黎芷的左手小指上,本偏大的圆环在套进黎芷小指的瞬间就缩小了,正正好卡在黎芷的手指上,像是量身定制的一样。 见黎芷一脸诧异地摸着戒指,似是汉白玉质地的,玲珑剔透,附着着错杂相交的淡金色条纹。 简胜泫介绍到:“纳无戒,没见过正常,雷家做的,本来是叫‘纳物界’,就是以戒指为载体开了一个用来放置东西、可随身携带的小结界。虽不能真的收纳万物,行李什么的绰绰有余,将手伸入,心中想着要取之物便可到手。当初多要了一枚,正好给你了。” 黎芷新奇地看了又看手指上的圆环,内心很欣喜,“可是,师父,这个怎么用啊?” 这东西算是法器吧,自己才刚拜师,什么都还没学,用得了这个吗? “念个咒就能开,咒语都是自己定的,它是初次使用,你在心中默念三声你想定的咒语,它认定了就开了,以后也就固定了咒语。这也是防止别人偷戒指谋财物。” 听了简胜泫的解答,黎芷想了想,闭眼在心中默念道:“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 睁开眼时,左手上果然也出现了一团白光,试着伸手进去抓了抓,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把手伸出来一握,白光就消失了,反复试了几次,黎芷就兴致勃勃地向简胜泫道了谢后跑回屋装东西去了。 黎芷有很多想带上的东西,但真要把它们装入纳无戒时,却想起所有本属于原世界的东西都会变成摆设,手表不会走,手机不会亮,当然,除了黎芷。 这么一来,要带的东西也就一些衣物和钱了。把小公寓打扫了一下,白布遮住了所有的家具,切断电源,锁好门,黎芷便离开了。 站在城门口,黎芷抬头望着“陌上樱幽”四个粉色的大字,下一次回来,不知是多久以后了,一年?三年?十年?或者,永远也回不来了也是有可能的。 看着来送别自己的黎夜,他已经十九岁了,长得和自己一般高,皮肤也变得白皙,这才过了几个月时间,脱胎换骨,不再是那个黑黑瘦瘦的男孩了,由身到心的转变,让黎芷很是欣慰。 见黎夜依然嘴角下压,一脸的不高兴,黎芷笑了笑,一步上前抱住了黎夜,重重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傻小子,我那小院子、‘梨子味儿’和萩家村就交给你了!” 黎夜僵了僵,随即伸手紧紧回抱住黎芷,郑重地“嗯”了一声。 黎芷松手,边往后退,边向黎夜挥手道别。 当黎芷转身跟师傅走远时,身后传来黎夜的声音:“公子~我会等你回来的~” 真是个傻小子! 在黄土路上走了半个时辰,黎芷终于忍不住了:“师傅,我们这是要走去浮生一阙吗?” “嗯~不然呢?”简胜泫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要走多久啊?”脚就能走到,看来离得不远啊,那到时候不是想回就能回了? “嗯~不眠不休的话,两个月吧。”简胜泫依然漫不经心。 黎芷汗颜,试探地问:“那师父,御剑飞行是不是会快点儿?” “你想飞回去啊?”简胜泫转头笑着看向黎芷。 “嗯,想!”黎芷两眼放光。 简胜泫露出个无奈的表情:“为师倒也想带着徒儿飞,可徒儿暂无修为,为师带你御剑,你身体受不了啊。” 黎芷顿时垂头丧气起来,简胜泫摸了摸黎芷的脑袋,又说道:“不过,我们可以骑马呀!” 黎芷的脑袋立时就抬了起来,骑马也好啊!总是好过不眠不休走两个月路吧! “师父,马!马!”黎芷以为简胜泫又有什么法器能变出马来,满眼希冀地盯着简胜泫。 被黎芷望眼欲穿的眼神看得有点莫名心虚的简胜泫慈祥地说:“买,到了下一个城镇,师父就给你买。” “那,下一个城镇有多远哪?”黎芷有点失望。 “五天就能走到。” “不眠不休?” “有眠有休!” ... “对了,师父,徒儿有件事想问您。”夜间在树下休息时,黎芷突然想起什么,对着在周围布置结界的简胜泫说道。 “嗯,你说。”简胜泫拍了拍手,坐在了火堆边。 “就是葬花祭典上的那盆樱花,徒儿好奇,它一定不是普通樱花吧,简家还派了师兄们来护送它,它有什么特别之处?”黎芷边把烤肉递给简胜泫边问道。 “咦?你不是陌上樱幽的人吗?怎么会不知道?”简胜泫咬了一口肉,被烫得“嘶嘶”了两声。 黎芷抓了抓脑袋,回答:“我也是前段时间才到的樱幽城,我来自一个偏远的小地方,那地方知道的人不多。” 黎芷模糊地掩饰着,生怕简胜泫追问下去。 “怪不得,你会做那么多独特的餐食。”简胜泫轻易地接受了这个解释,也没多问。 继续说道:“那盆樱花,是陌上樱幽的宝物,是母樱,整个樱幽城的所有樱花都是由它分枝移栽的。它是唯一的可以四季常开的樱花,生长了成千上百年,长自樱幽城最高的山峰。移栽后被供奉在祭坛上,由专门的守樱女照料,就是跳舞的那位少女。每一届的守樱女都是樱族最美丽的女郎,而且要从十二岁守到二十二岁,这十年间,守樱女不仅要日夜虔诚祈祷,还不能与任何异性接触,必须保持纯净之心、纯洁之身。有传闻,母樱四季不败是因为守樱女每十天都用会血来浇灌一次。另外,百年前,就曾有仙家预言,母樱败落之际,也是陌上樱幽消亡之时。母樱是樱幽城至关重要之物,樱幽城又是如此特殊的地方,为防母樱出事,简家、南家、雷家、墨家就约定,轮流在葬花祭典时派人守护。”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段,简胜泫灌了一大口茶。 信仰,对于一个人来说,竟可以做到如此虔诚,矢志不渝,花费十年最美丽的年华,与一颗树作伴,对一棵不败的樱花诉说着自己的真诚... 黎芷仿佛看到了,在皎皎明月下,那位身着粉色衣袍的少女,双膝跪在盛开的樱花树前,双手交叉抱在身前,低着头,用柔柔动听的嗓音,轻声地对樱花祈祷着,月华铺了一地,也倾洒在少女的身上,少女不为所动,唯有眼前的樱花占据了她身心的每一寸...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让小柒知道有人在看,嘤嘤嘤~ 第8章 汜 城 经过五天的跋涉,黎芷终于又看到人烟了,激动地一把拉起想要席地而坐喝口小酒的简胜泫直奔城门。 汜城,是一座比陌上樱幽还要小的城镇,热闹繁华自然也比不上,但客栈什么的肯定是有的。 梦寐思你_11 黎芷拉着简胜泫绕城走了一圈,找到家最好的客栈,走了进去。 刚买进门,店小二就来招呼了:“两位客官,打尖儿呐?还是住店呐?” “住店,两间上房,再上点最好的酒菜。”黎芷毫不犹豫地掏钱递给店小二。 店小二殷勤地引路:“好嘞!客官这边请!” 简胜泫摸着下巴对黎芷挑挑眉:“行啊,徒儿,腰缠万贯呐。” “没有没有,略有积蓄。”黎芷含蓄地笑了一下。 酒足饭饱之后,黎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直挺挺地瘫在了床上,有床有被子就是爽啊! “两脚踏翻红世路,以天为盖地为庐。”黎芷自认对这种情怀没有一丝感触,有床自是要睡的,何苦为难自己要去装那个逼呢? 房门传来三声敲门声,黎芷奇怪地问道:“谁呀?” “你师父,快快开门!”简胜泫又拍了两下门,催促道。 黎芷忙下床开门,想把简胜泫迎进门,没成想,简胜泫一把拽住黎芷就要往楼下走,黎芷急急带上门,跟上简胜泫的步伐,疑惑道:“师父不在房中歇息,这是要去哪儿?” “带你去个好地方!”简胜泫一脸的神秘。 说实在的,黎芷完全不想去啥好地方,只想舒舒服服躺床上当当咸鱼发发呆,等困了闭眼就睡,奈何耐不住这么精神又兴致大起的简胜泫,只得硬着头皮跟上了。 简胜泫拉着黎芷出了客栈,跨了两条街,又钻进了一条小巷子,七拐八绕之后,才停了下来。 黎芷刚缓了一口气,就发现此时他们正站在一座气派且显奢侈的大楼门口,门是大开着的,两个身穿粗布褐衣、虎背熊腰的男子背对着门口站着,还有几位衣着暴露的姑娘甩着手里花花绿绿的帕子对着自己和师父挤眉弄眼。 又看了看四周,这一整条路上都是大大小小敞着大门、站着舞手帕姑娘的楼。 黎芷还疑惑着就被简胜泫拉进了楼里,七八个姑娘搔首弄姿地当即就缠了上来,柔弱无骨地往二人身上靠。 “两位公子,第一次来吧?奴家来伺候你们可好?” “公子,喜欢大厅还是雅间呢?” “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妹妹,能接受什么样的价位?”... 看着这一群身上没什么布料、浓妆艳抹的女子,再看着这一楼弥漫着的萎靡气息,黎芷不禁眼角有点抽抽:“师父,妓...妓院?” “这说的什么话,人家这是花楼。这春闺楼啊,可是汜城最大最有名的花楼了,师父听说今晚这儿要选花魁,带你来开开眼界!”简胜泫一脸兴奋地说。 “...”黎芷扶额,道:“师父,明日还要赶路...” 话还没说完,听的那个人已经让人引路上楼了,黎芷只得叹气跟上。 简胜泫选了个非常好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大堂的舞台,背后是朝着街道的窗户,双开的窗户样式十分独特,五边形的框架,雕刻着含苞待放的玫瑰。 风吹进来,吹散了不少酒气和脂粉味,黎芷勉强可以接受,只是今晚注定要破费了。 看到黎芷把要进来服侍的姑娘都遣退了,简胜泫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吩咐上好酒,黎芷松了口气,这人还真是来凑热闹的。 花魁选举很快就开始了,黎芷抱着好奇的心态看了一会儿,上台的尽是些胭脂俗粉,没有一个不是擦着厚厚的粉、点着红红的唇,要么唱小曲,要么弹琵琶,要么跳艳舞,长相一般不说,还没有任何亮点。 好在简胜泫也没跟他说废话,自顾自看选举,一会鼓掌一会叫好,很是捧场。 黎芷自是乐得清闲,转头望着月亮吹着凉风喝着小酒发着小呆了。 晚风吹得黎芷有点凉飕飕的,刚把头缩回来,想要关上窗户,不经意一瞥楼下,放在窗上的手立时僵住了。 楼下不知何时停了一顶黑漆漆的轿子,抬轿子的是四个黑衣少年,令黎芷狂冒冷汗、动弹不得的是,那四个少年拧着脑袋齐刷刷地盯着自己,毫无血色的脸、没有波动的表情,配上血红色的瞳孔和本该是白色却是像染了墨般漆黑的眼白。 对视了半晌,黎芷努力发出声音:“师...师父...” 简胜泫全身心投入舞台,丝毫没有注意黎芷那蚊子般的呼唤。 黎芷急了,大吼一声:“师父!” “诶诶!”简胜泫惊了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看向黎芷。 黎芷颤颤巍巍地伸手指了指窗外,简胜泫顺着看出去,“哐当”一下,当机立断把窗户关上了。 黎芷抖着声问:“他们...不是人吧?” 简胜泫给黎芷倒了杯热茶,示意他喝口镇定一下,才回道:“嗯,是尸傀。” 接着又自言自语地嘟囔了句:“这样都能遇上。” 后面这话黎芷倒是没有听到,他的脑回路还停留在被四具尸体不知盯着看了多久的余悸中。 再次躺到床上,黎芷已经没有了悠然自得的闲适,一闭眼就是死盯着自己的那四双眼睛,明明困得不得了了,脑袋重得要到坠地上,眼睛也酸得要流泪,可思想就是异常灵活,悲哀啊悲哀。 光着脚起床把蜡烛点上,房间亮了起来,让黎芷舒心了不少。 回到床上,黎芷闭着眼睛数起水饺了。一只水饺,两只水饺,三只水饺...两百四十五只水饺,两百四十六只水饺... 昏昏沉沉间,黎芷感觉自己冷冰冰的,想扯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左手摸了摸,右手探了探,别说是被子了,连床板黎芷都没摸到。 黎芷一下子就慌了神,全身的感知觉片刻就清晰起来,感觉到自己似乎坐在了一张椅子上,蓦地睁开眼睛,还真是坐在一张椅子上! 想着自己没有梦游这一习惯的黎芷抬起头,就见四个沉寂着的少年一排站着,背着手、面无表情地面向自己。 卧槽!黎芷大张着嘴结结巴巴道:“你...你...们...我...我...我...” “简胜泫,和你什么关系?”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自四位少年身后传来。 少年两两退开,黎芷看见他们身后一身穿紫黑色广袖长袍的男子坐在桌边,一手撑着额头,慵懒的眼神直直看向黎芷,深紫色的眼里写满了戏谑,还带着点不屑,一脸的邪魅狂狷。 这不就是大学生时女生常说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总裁最佳人选?此人必然就是那黑轿子里坐着的人了,黎芷莫名眼熟,但是可以肯定,没见过。 瞧了瞧周围,这已经不是自己原来所在的客栈了,右侧是一张床,玫瑰色的纱帐,隔了不远安放着一张梳妆台,上面摆放着一些胭脂水粉,看起来应该是女子的闺房,左侧是关着的窗,看那窗户的样式,五边形、双开、含苞的玫瑰雕刻。 梦寐思你_12 这是,春闺楼? 未等到黎芷回话的男子不满地“啧”了一声,再开口时带了些不耐烦的意味:“问你和简胜泫什么关系呢?” 黎芷当下愣了愣,这人,认识师父?略微沉吟,迟疑地答道:“他...是我师父。” 男子似是对黎芷的回答有点讶异,但随即却扯起嘴角,毫不避讳地低声笑了起来。 男子双手环胸向后靠上椅背,将右腿架在左腿上,脑袋微微向右边倾斜,抬了一点下巴,又问道:“你叫什么?” 直觉这人不会伤害自己,黎芷胆子大了不少,声音却不敢放大:“黎芷。” “梨子?竟有人叫这名字啊,哈哈哈...”男子笑得很是放肆。 黎芷红了耳朵,硬声纠正道:“是黎芷!要翘舌的!” “哈哈哈哈哈....”男子笑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挑着眉问:“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第9章 无息城城主 黎芷摇头刚想问一句,你谁啊? “嘭”的一声响,房门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了。 一眼看见来人,黎芷热泪盈眶:“师...” 来人一脸的阴沉,扫了眼黎芷就转向了那坐着完全没有因这变故而改变姿势表情的男子。 “妈的,绑我徒弟我懒得跟你计较,大晚上的,还要派乌鸦把老子吵醒,逼老子到这儿来,烦不烦啊你!”简胜泫咬牙切齿。 这话让黎芷把那未出口的“父”和眼角的泪花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黎芷撇过头,真是亲师父啊! “哟!好久不见!”男子向简胜泫挥了挥手。 “这个样子都能被你认出来。”简胜泫走到黎芷身边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男子看清简胜泫的样子立即皱起了眉,不满地说:“为何给自己下障眼法,以此面目示人?” 简胜泫小声回了一句:“还不是为了避开你!” 没成想,这话清清楚楚入了男子的耳朵,男子裂开嘴打了个响指,窗户立时被一阵大风刮开,没了阻拦,凛冽的狂风呼啦呼啦往简胜泫和黎芷身上招呼上来。 黎芷勉强站住脚跟,脸被风吹得难受不已,眼睛更是睁都睁不开,徒劳地伸出手护在身前,企图让自己好受些。 感觉风势小了,黎芷的双眼眯开了一条缝,转头想瞅瞅简胜泫怎样了。 这一瞅不得了,黎芷瞪大了杏眼,我师父呢?! 身边的确还站着个男人,白衣飘飘,黑发扬扬,也转过头看着黎芷,关切地问:“徒儿,你还好吗?” 黎芷登时退后一大步,这声音,这话语,我师父? 黎芷不敢确定,弱弱地问了句:“师...父?” 这人狡黠地笑了笑:“嗯哼?换了个皮子,就认不得为师了?” 俊朗的五官,淡蓝色的眸子,狭长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眼里尽是促狭之意。 妈呀!我那拉里邋遢、蓬头垢面、粗布短衣的师父呢? 眼前这人撑死不过三十岁,好看得不要不要的,我那师父明明是个糟老头子啊,苍天啊,不带这么玩我的啊! 黎芷内心的小人,双膝下跪,双手向天,抬头咆哮着。 面上的黎芷却是强压住震惊,偷偷嘶了口气:“没...没有,徒儿只是有点...吃惊。” “还真是你徒弟啊。你不是从不收徒吗?”那男子还是一副悠闲的表情,手指在两人之间晃了晃。 简胜泫拉了把椅子也坐下了,不知从哪抓了根肉干放进嘴里嚼了嚼:“与你何干?绑我徒弟干嘛?” “好不容易遇上了,你不见我,我就只好来见你啦!”男子瞧了眼黎芷,接着道,“况且,我们这么久没见,你身边又多了这么个活生生的人,我总得未雨绸缪一下吧?” 听着两人对话的黎芷,可以肯定,这两人关系不一般,朋友?好兄弟?反正不可能是仇人就对了。 “这人,挺特别的啊,你怎么收他做了徒弟?不嫌麻烦吗?”男子撑着下巴疑惑到。 “与你何干!”简胜泫脸色还是没有好转,顶了他一句。 黎芷见话题到自己身上了,也好奇简胜泫为什么一眼看中自己要收自己为徒,并且简言之他们和这男子听说简胜泫要收徒时的反应几乎一样。 也想听听理由的黎芷打起精神在一旁默默竖起了耳朵。 谁知,男子听到简胜泫的回答,对着黎芷伸出两根手指向门口摆了摆,下一秒不知所谓的黎芷就一脸惊恐地被四个少年抬出门,带到了隔壁的房间里。 与四个连呼吸都没有的少年共处一室,黎芷不自觉地也放轻了呼吸声。 无声地对峙了半炷香的时间,黎芷都快觉得要把自个儿也憋死了,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那个...四位小哥哥,站了这么久了,要不坐下歇会儿?” 四人对黎芷的话置若罔闻,仍是直挺挺地站在那,堵着门,黎芷琢磨着,估计是被命令阻止自己去听师父和那人的谈话吧。 黎芷犹豫着走了两步,见少年们仍是毫无反应,就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坐着等师父了。 等到天空有点微微亮的时候,简胜泫才敲开了房门,一进门就重重拍了昏昏欲睡的黎芷一脑袋瓜子,黎芷吓得打了个激灵,见是简胜泫,十分委屈地望着他。 简胜泫拉着他走出门:“走走走,回去睡一觉,下午上路。” 路过之前那间房,黎芷看到那男子正倚着门框,嘴角含笑地看着他们,似是才睡醒,衣裳和头发略微有些凌乱,有点不修边幅的模样让他那邪魅狂狷的人设在黎芷心中更得到肯定了。 见二人步履匆匆地走过,他只是说了声:“记得想我哟~” 梦寐思你_13 那是刚睡醒带点低哑的嗓音。 简胜泫特骚气地回了一句:“哼!” 身后传来的那“呵呵呵...”的笑声有点无奈也有点得意的意味。 饱饱地睡了一觉起来,黎芷就跟着简胜泫出了客栈,沿着街道走出城门,这时简胜泫却没有踏上官道,而是往一条小路走去。 黎芷虽有疑虑却也没吭声,这没有把自己伪装成邋遢老头的师父,做什么都让黎芷感觉是对的,信赖感更是蹭蹭蹭地一路上涨。 走了一会儿,黎芷听见前方传来了一股动物的异味,同时也传来声声马蹄声。 黎芷激动地抓着简胜泫衣袖快步走进马场:“师父!马!买马!” 简胜泫无奈道:“买!不诓你,给你买!” 这马场并不是特别大,里头总共大概二十几匹马,每一匹看在黎芷眼里都是威风凛凛的。 可简胜泫却似乎不这么觉得,有点嫌弃的问马场主:“你这是汜城最大的马场了?你家马都在这儿了?” 马场主歉意地搓搓手:“是是,咋汜城就这么大,来往的人也不多,离樱幽城又近,要好马的一般都上那儿买去了。养多了卖不出去,我们也不好办,您说是不?” 看简胜泫还想说些什么,黎芷生怕不买马了,三步并作两步凑到马场主跟前,不着痕迹地把简胜泫隔在了身后,说:“麻烦您带我们去选马吧。” 马场主牵出了几匹看起来最是健康的马拉到黎芷和简胜泫面前,让他们挑。 简胜泫很是随意地一指,挑了一匹棕色的马就算完事了。 反观黎芷,挑得甚是仔细,这几匹马体型相当、花色不一,说实话,黎芷这第一次见着活马的人压根不懂怎么挑,纯属在做做样子。 就当黎芷决定要做个白马王子,成为万千少女的梦中对象时,被一匹马的马尾甩了一脸。 这是一匹白马,但不是通体雪白的,在马腹和马蹄处都有黑色的斑纹,回过头用黑不溜秋的眼睛看着黎芷,马尾巴举起一甩一甩的,黎芷想起来在书上看到过,马尾高举表示精神振奋、精力充沛。 黎芷当下决定,就它了,有精神、有精力,总不会是件坏事吧。 马场主踌躇地说了句:“这位小公子,此马是匹良驹,但性子,可能会有点傲。要不,考虑考虑其它的?” 是良驹就对了!管它傲不傲,黎芷坚决就要它。 骑着马和简胜泫走在官道上,黎芷想起昨夜那个神秘的男子,问向简胜泫:“师父,昨夜那人是谁啊?” “啊?他没告诉你吗?” “他刚要说师父就踹门进来了。”黎芷耸耸肩。 “那你猜猜看呗。”简胜泫打趣道。 黎芷想了想,那人和四个手下都穿着一身黑,那四个少年是尸傀,尸傀是用新鲜尸体炼制的傀儡,他们的主人绝对不会是修仙者,那么就是修鬼道的人咯。 和师父相熟,看起来修为不低,呃...就知道这些,鬼才猜得到啊! 黎芷翻了个白眼,随便说了句:“不会是无息城城主,夜夙吧?” 这是黎芷唯一一个知道的,修鬼道的人了,结果简胜泫惊愕地看着自己,蒙...蒙对了? “你,猜对了。”听见简胜泫这话。 黎芷惊了,这也行?! “鬼道与仙道不是向来不合吗?怎么师父和夜城主好像是旧相识啊?” “咳...他...以前来浮生一阙修行过,后来才入的鬼道。”简胜泫有点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黎芷望了简胜泫一眼,师父定是有所隐瞒,若是昔日同窗,对方又走了邪路,相当于叛离师门,师父本应与他势不两立,至少也应是视而不见的,可两人的相处,反倒让黎芷觉得关系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啊! “师父,那为什么要收我为徒呢?”黎芷又想到昨晚那个偷听不成的事,直截了当地发问了。 “当初不是说过了嘛,你很特别。”这话当时似乎确实听师父说过,可到底特别在哪儿呢? “师父...” “你想问,哪儿特别是吧?我说不清楚,你以后自己就会知道的啦!” “不是,师父,你脖子这红红的,是不是过敏了,还是被什么虫子咬了?”见简胜泫不回答自己,黎芷便就顺着转了个话头。 简胜泫猛地一把捂住脖子,脸瞬间就红了,敷衍地说道:“你这小子,没事看我脖子干嘛!是被...被虫子咬的。” “师父师父,我备了膏药,要不徒儿帮您上点药?”黎芷说着就伸手去掰简胜泫的手。 简胜泫急了,狠狠对着黎芷的马屁股就是一拍,马撒着欢跑了起来。 黎芷连忙拉住缰绳:“吁!吁!吁!” 奈何马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节奏,被颠得好几次险些摔下马背的黎芷只得流着两行热泪抱紧马脖子,呼唤:“师父啊~救命呐~” 见马带着黎芷狂奔远去的简胜泫愣了愣,赶紧追了上去。 一炷香后,黎芷从马背上下来,抖着腿,瘫倒在草地上,红着眼角看着站在一旁捏着衣袖赔着笑的简胜泫说了句:“我恨你~” 简胜泫一脸愧疚:“为师的错,为师的错,让你恨,让你恨,不过只能恨一会儿啊,为师饿了。” 黎芷咬牙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在一旁悠闲吃草的黑斑白马。就见它抬高了头对着自己“哼”了一声。 我没有听错吧,它还哼我,竟敢哼我!那哼还尾音上扬!红果果的蔑视啊! 黎芷跟着重重“哼”了一句,恶狠狠地对它说道:“我管你公马母马,好马坏马,以后你就叫阿花!” 就土死你!看你横!阿花又是一“哼”,掉了个头,把马屁股对准黎芷,马尾巴一扫一扫的,一副懒得鸟你的样子。 嘿!我这暴脾气!看我不把你... 黎芷发扬阿Q精神,将阿花和简胜泫在脑子里凌虐了一番。 梦寐思你_14 一旁的简胜泫看着徒儿一会面色狰狞,一会吃吃傻笑,这心里头瘮得不得了。 第10章 浮生一阙 一个半个月后,简胜泫带着黎芷抵达南部的中心,浮生城。 黎芷不明白简胜泫在赶什么,最后的一个礼拜,两人日出而行,日落也没有马上休息,就算是夜间经过城镇,除非夜已深,不然也不会停下来留宿,除了吃饭睡觉,就没怎么休息过。 黎芷现在屁股疼得不行,一下马背大就腿抖个不停,这马骑得把黎芷的新鲜劲儿全给磨没了,只能想着怎么才能让自己坐得舒适点,凹造型什么的就更别提了。 “师父师父,进了浮生城,我们离浮生一阙就不远了吧?”马前蹄刚迈进城门,黎芷就迫不及待地问。 看着黎芷这等不及的样子,简胜泫有点不忍心,安抚性地说:“快了啊,小梨子再加把劲儿,就到了啊。” 这话黎芷完全没有听出那安抚的意味,内心那个激动、那个狂喜、那个期待啊,疯狂往外冒,嘴里那一排明晃晃的八颗牙就快把简胜泫眼给亮瞎了。 骑马进了城门,穿过浮生城,过了另一道城门,望着周围的草木,黎芷疑惑地看向简胜泫。 简胜泫只好解释道:“浮生一阙不在城中,我们还得往前一点点。” 一点点?好吧,可以接受。黎芷默默策马跟着简胜泫继续向前。 一个时辰后,见简胜泫终于停下来并下了马,黎芷跟着停住下马,瘫坐在地,一脸的生无可恋:“师父,一...点点?” 环顾四周,黎芷没有发现任何建筑物,有种不祥的预感。 简胜泫的话果然证实了黎芷的预感:“那个,咳,还有一点点。” 简胜泫伸手往前指了指:“浮生一阙,在那座山顶上。” 黎芷一眼望去,那山高耸如云,山顶位置云遮雾涌,蒙蒙胧胧间,黎芷隐约能看到有些黑瓦白墙笼罩在那层轻纱中,缥缈间,若即若离,似乎尽在眼前,其实却恍若天边。 黎芷认命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正要往马背上爬,简胜泫幽幽地说了句:“山势险峻,骑马怕是不行,我们要徒步了。” 黎芷转头,伸长脖子瞪着简胜泫,简胜泫补充道:“不要担心你家阿花,小心点牵上去,还是可以的。” 见黎芷仍是睁圆了杏眼盯着自己,简胜泫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这,这也算是提前修行了,修仙者体力必须要跟上!” 黎芷磨了磨后槽牙,没说什么,勉强接受了,毕竟都到山脚下了,干脆一口气上去吧。 山路是由青石板铺成的,一人牵一马走着刚刚好,弯弯曲曲且十分陡峭,每走一级石阶,黎芷都要把膝盖抬高才能迈上去,马走起来倒是轻松,但这路确实骑不了马,一不小心,就可能摔下马背,一路朝着山脚滚下去。 本就两股战战的黎芷咬紧了牙关,闷声走了半晌,好几次腿都快抬不起来了,两手撑着硬是一步步向前。 简胜泫不时回头见黎芷这一股脑的默默努力的劲儿,暗自欣慰了一番,自豪了一番,我这徒弟,不仅体质特殊,还有恒心、吃得了苦,关键不说废话、不怨天尤人,不错不错,没白收! 黎芷终是不堪重负,趴下了,不过,他是趴在了浮生一阙的大门前,阿花低下头对着他嘶了两口气,见他眼珠子转了转,就“哼”了声扬起了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黎芷实在没力气开口说话了,心里头暗暗思忖:阿花,等我有力气了,看我不收拾你! 门口的两位白衣少年一眼见到简胜泫,很是惊喜地向门内大喊道:“三师叔回来了!三师叔回来了!” 不一会儿,从门内涌过来一堆白衣少年,围着简胜泫叽叽喳喳个不停,完全无视了趴在一旁的黎芷,黎芷感觉一大群草泥马奔腾而过。 “聒噪。”平静清冷的声音并不大声,却瞬间把黎芷耳边的喧嚣消除了。 熟悉的嗓音让黎芷硬是挤出了一丝气力,挣扎着抬头望向来人。 众少年向来人行了个礼,小声整齐地说:“三师兄,失礼了。见过四师兄,五师兄。”语气无一不带着愧疚与敬畏。 简言之“嗯”了声,简天枢和简星衡也点点头,三人转向简胜泫行了礼。 简胜泫这才想起黎芷似的,一拍脑袋,吩咐道:“天枢,星衡,你俩快把小梨子扶起来,送我院子里去。” 两人应了声“是”,连忙扶起快要晕厥的黎芷走了。 见黎芷被带走了,简胜泫找人把马牵去马厩好好照料,让简言之通知掌门,明日前去拜访,就也回自个儿小院了,不好好照顾一下徒弟,醒来怕是要恼自己了。 黎芷是在一阵阵的香味儿中醒过来的,眼睛还没完全张开,肚子就先响了,简胜泫“哈哈哈”笑了起来,说:“小梨子,饿坏了吧,师父让人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呢!快来吃吧!” 黎芷望着那满满一桌子的饕餮大餐,两眼放光,唾液急速分泌,咽了口口水,挣扎着就要下床,只想扑到餐桌上,大快朵颐。 可两脚刚踏上地,黎芷就“噗通”一声跪倒了,简胜泫憋着笑走过来,把黎芷扶到了椅子上,黎芷什么也顾不上了,抓起筷子,吃得不亦乐乎,这个爽滑酥嫩,那个肉汁四溢,这个酸甜可口,那个麻辣鲜香... 好不容易有了饱腹感,黎芷才啃着个猪蹄含糊地问:“师父,我以后住哪儿啊?” “这桑榆院是分给我的,这间就给你住吧,我住隔壁那间。”简胜泫给黎芷舀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继续说道,“今天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拜见掌门。” “是,师父。” 吃饱了之后,简胜泫便把他带到了一间房前,说是洗浴间。 黎芷一开门,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一道水墨画的山水屏风挡在门后,绕过屏风看清房内场景,黎芷觉得很是意外,这分明就是室内温泉嘛!大家族就是不一样! 黎芷脱了衣物,一点点迈进温泉中,水温比较高,刚刚进去,感觉有点偏烫了,但适应了之后就让人忍不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爽! 简胜泫见黎芷一脸惬意地闭着眼睛坐在水中,便也脱了衣服下了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享受着温泉的治愈。 啊,好像泡得太久了,黎芷晕乎乎地爬起来,从纳无戒中取出干净的衣物换上。 简胜泫十分钟前就离开了,还特意嘱咐黎芷不要呆太久了。 结果因为太过舒适,黎芷舍不得离开,多泡了这么一会儿,就有点缺氧了。 收拾了一下,带上脏衣物,黎芷走出了洗浴间,打开门,一阵秋风袭来,黎芷瞬时舒适了不少,但还是架不住眩晕的感觉。 踉踉跄跄地朝卧房走去,一个不稳向前栽去,却倒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鼻息间是似有若无的兰草的芬芳,清幽淡然。 被扶稳站好了,黎芷的晕眩感也消了不少,视线仍是有些飘忽,摇了摇头,才看清眼前这人,竟是简言之。 梦寐思你_15 “你还好吗?”和初见时一样的话语,一样的,疏离感。 黎芷慌忙行了个礼,道歉道:“三师兄,唐突了,我没事。” 想起自己刚刚扑进了这人的怀里,黎芷止不住红了耳朵,强做镇定地问道:“三师兄是来找师父的吧?师父此时应在房中。” “嗯。”简言之答了一句,便径直走向简胜泫的房间,敲了敲门,得到应答后便推门进去了。 不见了简言之的身影,黎芷才蹲下身,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往井边走去。 屋内,简言之与简胜泫相对而坐。 简言之喝了口茶,定定地看向简胜泫:“不知师叔,何故为之?” “你也感觉到了,小梨子他,属于仙资上乘的人。是块料子。” 见简言之还是这么盯着自己看,丝毫不为所动,简胜泫只好豁出去似的,闭着眼说道:“好吧,这确实不是我突然收徒的理由。其实,当时我途径陌上樱幽,并没有打算停留的。在城外休息冥思之时,受到了莫名的指示,我鬼使神差地入了城。在见到小梨子的一刹那,我突然直觉要这么做。可能,就是缘吧。” 简胜泫停了一下,又说:“况且,他命格不好,一直呆在陌上樱幽,他才平安至今,但一踏出结界范围,那些东西绝不会放过他的。这一路上,不知遇上了多少,得亏有我暗自护住了他,不然,他早就连渣都不剩了!” “这条路,于他,合适吗?”简言之略一沉吟,望向窗外那抹在井边洗衣的黑色身影。 水珠从刚沐浴后未干的长发滴滴答答往下滴落,青年索性用一块白色长巾将长发裹住固定在头顶,一绺收不住的黑发散落下来,给清秀的面庞平添了俏皮的意味。 从未见过这样打扮的简言之眼底流过一丝笑意。 简胜泫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闪而过的波动,只是叹了口气回复简言之的话:“合不合适,要看他自己了。” 黎芷洗完衣服,简言之也告辞离去了。 此时,黎芷才有了自己真的到达浮生一阙的实感了。 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奔波了一路,看着这雅致的院落,遥望那垂落的夕阳,暖洋洋的,以后的日子,要请你们多多关照了。 第11章 拜师大典 一早,黎芷便被简胜泫从床上挖了起来,言说要去见掌门。 黎芷一听,睡意全无,立刻就精神了,这么关键的时刻,迷糊不得,囫囵吞枣地塞了两个馒头就跟着简胜泫走出了桑榆院。 黎芷这才有机会见到浮生一阙的全貌。 白墙黑瓦,给人以质朴清新;曲径通幽,予人以平静悠远;小桥流水,感人以优雅恬适...三三两两结伴走过的白衣青年少年,稀稀落落不时飘过的吴侬软语... 这一切的一切,让黎芷倍感舒心,很久以后,在黎芷的回忆中,这些都是最留恋的,最不能割舍的曾经。 简胜泫带着黎芷来到了一座院子,东隅院。 一跨进门,就有一位少年迎了上来,恭敬地行了个礼便将二人带到了一间大敞着门的阁楼前,说了句:“师父已在此等候。”便躬身退下了。 黎芷一眼就望见了坐在屋内的男子,约莫三四十岁,黑发蓝眼,白衣长袍,脸上带着上位者的不怒而威,但也绝不会给人带来压迫感,出尘脱俗、仙风道骨,说的大概就是眼前人这样的。 简胜泫躬身向男子行礼:“见过掌门师兄。” 黎芷忙跟着行礼:“黎芷见过掌门。” 见两人到来,简修瑾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两人坐下,对简胜泫问道:“怎么舍得回来了?” 简胜泫讪笑了一声:“这不是要收徒了嘛,要回来行拜师礼啊。再者,许久未归,甚是想念。” 简修瑾丝毫不给面子,“呵”了声说:“贫嘴。言之回来时就把事情和我说了,拜师大典诸事宜都备好了,下午就能举行,也没什么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叫你们来,就是想看看你徒弟有何特别,竟然能让你破例收徒。” 说着便看向黎芷,黎芷只好端正地坐好,硬着头皮任简修瑾打量。 “嗯,仙资虽不及言之,但也是块好玉。” 这是说明自己有修仙的天赋?黎芷暗自高兴着。 转眼就被泼了冷水,“就是年龄大了点,过了最佳时机,可能会比较吃力。” 黎芷当即表示:“黎芷一定会加倍努力,不负掌门与师父所望。” 简修瑾点点头,还想说点什么,却简胜泫出声打断了:“师兄啊,你看,我这就收了这么个徒弟,你这头一回也估计是最后一回做师伯的,有没有啥表示表示?” 看他那厚脸皮、贱兮兮的样子,简修瑾嘴角抽了抽:“我收寂离为徒时,也是你第一次做师叔啊,你怎么没表示?” “哎哟,掌门师兄,都多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提有意思吗?” 简修瑾被他噎了这么一句,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深吸了好几口气,铁青着脸把腰间的一枚玉佩扯下来,丢给了黎芷。 黎芷手忙脚乱地接住,刚想谢绝,就听简胜泫说了句:“还不快谢谢师伯!” 黎芷也只好跟着简胜泫厚脸皮了,道了好几声谢便收下了。 简修瑾看着这两师徒气血直往上涌,咬着牙冲他们挥袖:“走走走!” 简胜泫达到目的了,便顺着这话,满脸得意地拉着黎芷告辞离开了。 回到桑榆院,黎芷端详着玉佩,这玉佩不过半指大小,通体灵透,温润而有光泽,墨黑的色泽,甚是莹澈,两面刻着朱红色的符文,红绳从上面的小孔穿过,编织着繁杂而显典雅的绳结。 黎芷注意到符文上有暗暗的流光闪过,可以肯定,这不是用来装饰的普通玉佩。 凑到简胜泫面前,巴巴地问道:“师父,这玉佩,好像很厉害...” 简胜泫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的脑袋:“废话,这玉佩可是块黑灵玉,在你师伯身上挂了二十多年了,别看它这么小小的,不仅能镇邪,对你的修炼也是很有帮助的。你小子赚大发了!” 黎芷摸着头,笑得很是灿烂。 申时,黎芷沐浴过后换上了简家家服,纯白的衣袍不同于黎芷之前穿惯了的劲装,有点飘飘然的感觉,心口处用淡蓝色的丝线绣着草书的“简”字,此外没有任何花样,没有任何繁缀,将简约、简单体现得淋漓尽致。 梦寐思你_16 拜师大典设在浮生一阙最神圣的祭坛,只有简家直系弟子收首徒时才能在这里拜师,不仅仅是要告慰祖师、告知简家子弟,也是要宣告天下:这是我简家直系首徒,出门在外,你们看着办。 黎芷先是向天地和简家祖师上了香,祭了酒,再是拜了掌门与简家众长老,最后跪拜简胜泫并奉上拜师茶。 简胜泫乐呵呵地接过茶喝了,这拜师礼便成了。便扶起黎芷,拉着他转过身面向祭坛下的众人。 笑着说道:“很荣幸,今日南家、雷家和墨家能来捧场参加在下的收徒仪式,这是在下的首徒也是唯一的弟子,希望以后大家多担待,和睦共处。” 黎芷也躬身行礼,诚恳地看着台下众人,道:“在下黎芷,请众师兄多多关照。” 众人纷纷道贺。 黎芷这才发现,似乎不只有白衣的简氏子弟,还有青蓝色衣着、浅紫色衣着和烟灰色衣着的人自成三列纵队整齐地站在一侧,一队也就四、五人,除了每队领头站着青年,都是稚嫩青涩的面庞,大约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黎芷眼尖地马上就从人群中找到了简言之,在一群翘楚之中,仍然那么出众。 简言之身后站着简星衡和简天枢,左边站着一位女子,看那素色白衣,定也是简家的弟子。 这似乎是简家唯一的女弟子,同样淡蓝色的双眼含着淡淡的笑意,丹唇微扬荡起涟漪,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毫无做作姿态的样子,第一眼便让黎芷很有好感。 女子的左边则站在一位青年,明眸皓齿,墨色的眼眸沉稳如水,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眼角的一颗泪痣就像是锦上添花。 这三人站在那里,其它的一切都显得黯然失色,惹了许多人状似不经心的瞥了又瞥。 这依然是个看脸的世界啊! 拜师典礼结束,黎芷就是正式的简家弟子了,成为浮生一阙的人。 按理说,黎芷也是要改为简姓的,但简胜泫并不在意,还觉得更名为简芷,实在接受不了,便让黎芷用本名了。 师父这么个想法,掌门和众长老也懒得说什么,毕竟不是师从简修谨这掌门,也就无须太过揪着这么件小事了。 简胜泫把黎芷叫进房里,塞了两本书给他:“蓝色这本是《简说世语》,记载着修仙者要明白的基本知识,简家家规,以及四大家族、鬼道什么的,是你必须要知道的事情。黑色这本是《炼心经》,修仙者要熟背这本,养好心性,才能不被外物轻易入侵,迷失自我。” “那师父,我是要自学吗?”黎芷看着手里板砖厚的书,头有点大,在不知其意的基础上全背下来,不知要花多长时间。 “也不全是自学,当初赶着回来,就是为了让你能赶上明日在论学堂开设的课程。” 简胜泫走到躺椅边,伸了懒腰就躺下了,翘着二郎腿继续说道:“看到今天那些南家、雷家和墨家的弟子没有,他们来简家,都是为了明日开始为期一个月的课程。这课程简家每年都会开,初衷是教导简家弟子各种知识,后来因效果卓越,各大家族都来求学,简家本着交好的心态也就对外开放了。” 黎芷搬了张凳子跟过来,坐在简胜泫身边:“那这课程,由谁来教?” “一直以来都是简启章负责的,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了,修为不高,但在学识方面很有成就。《简说世语》就是他编写的,这书他教再合适不过了。”简胜泫打了个哈欠,迷了眯眼。 黎芷见他一副要睡过去的样子,急忙抓紧又问道:“那那,《炼心经》呢?” “这就得靠你自己了,纯靠背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简胜泫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这就,睡着了? 黎芷给简胜泫盖了张毯子,走出他的房间,轻轻阖上房门,郁闷地打算回房先预习一下。 没想到,一抬头就见简天枢迎面跑来。 温和的脸上带着着急和无奈,微喘着气拉着黎芷的手说:“黎...黎师弟,麻烦你去一趟马厩,你带回来的马在闹脾气呢!” “阿花?”黎芷讶然,简天枢一听这称呼,愣了一瞬,才说道:“是是,不知怎么了,你快去看看吧。” 黎芷怕阿花给人家惹麻烦,连忙说道:“请四师兄引路。” 匆忙赶到马厩,黎芷傻了眼了,这哪是惹麻烦了,都闯大祸了! 马厩被破开了一个大口子,阿花在气汹汹地撞来撞去,惊了马厩里的其它马,看马的人慌乱地安抚受惊的马匹,简星衡绕着阿花,企图把它控制住,却始终不得上前。 看着阿花不停嘶鸣着,踏着马蹄乱窜,再看看这一片混乱的场景,黎芷头就更大了。 这阿花虽是黎芷的马,但这来浮生一阙的一路上都没见它这么生气过,黎芷真是不知为什么,只好问看马人发生了什么。 看马人也是一头雾水,说:“真没发生什么的呀,我和小齐照往常一样给它喂草料的呀,草料也没问题的呀,我们就一边喂一边聊两句的呀,没有什么其他事的呀!” 这么听来,确实是没问题,但黎芷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们聊了什么?方便说说吗?” 看马人回答:“啊,我们就说这马白是白就是这黑毛不大好看的呀,小齐就跟着讲了个荤话的呀,我们就大笑了起来的呀。然后它就发飙了呀。” 黎芷一下就明白阿花为啥暴走了,阿花是匹非常傲气的马,特别看得起自己这身特色的毛色,今天突然冒出两个人竟然不知好歹地嘲笑它,心里十分不爽,不管不顾地就闹起来了。 黎芷知道了缘由,委婉地对几人说:“阿花可能听懂两位的话了,心里不高兴,所以...真是抱歉。” 几人有点怔愣地看了看那粗喘着气撒着腿蹦达的黑斑白马,面上的吃惊和无语一览无遗,就因为这个? 这闹腾的理由知道了,要怎么把它降住呢? 几人期待地看向黎芷,黎芷想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可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带回来的马,自己怎么着也得试着想办法让它安静下来。 黎芷只好强撑着走向阿花,见黎芷走近,阿花的动作虽然放小了些,却仍是躁动不已。 黎芷刚想伸手摸摸阿花的头来安抚它,阿花却猛地高高抬起前蹄,眼看着就要踢上黎芷。 身后传来几人的惊呼,黎芷低头用手护住自己,企图能降低一些伤害,聊胜于无啊。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降临,阿花被人勒住缰绳,硬生生侧过身,两只前蹄重重地落在黎芷一步远的地方。 黎芷心有余悸,苍白着脸喘了好几口气,简星衡和简天枢立刻围上来,关切地问:“黎师弟,可有受伤?” 见黎芷无恙,两人松了口气,转向马上的人行礼道:“三师兄。” 简言之翻身下马,望着众人,说道:“聒噪。” 黎芷惭愧地低下头,道歉道:“对不起,打扰到三师兄了,谢三师兄救命之恩。” 简言之扔下个“嗯”就离开了。 梦寐思你_17 把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阿花牵回马厩,对它说了一大堆的好话称赞,顺带着悄悄说了看马人的坏话,总算是把阿花哄好了。 简星衡笑得直不起腰,撑在简天枢身上说:“黎师弟这阿花,还真是有个性啊!对着我们一个劲儿闹脾气,被三师兄一降住就蔫了。” 简天枢也带着笑:“可不是,都说万物皆有灵性,这么有灵性的马,我真是第一次见。” 黎芷臊得不得了,一个劲的道歉。 简天枢拍拍黎芷的肩:“这也怪不得你,折腾了这么久,快回去歇息吧,你每日还要去上课吧?” 黎芷红着脸点点头,说:“也麻烦两位师兄了,那我就告辞了。” 这才第一天就闹出这事儿,都是阿花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简小攻又出现啦!求撒花! 第12章 浮生三俊 辰时,黎芷准时坐在了论学堂的椅子上,看着周围十几个少年郎,顿觉自己就是个老腊肉。 没想到,到了这把年纪了,还要和一堆小屁孩坐在一起上课。 黎芷很自觉地坐在了最靠近墙角的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同时也在观察这些少年。 从衣着可以看出,三个南家少年,两个雷家少年,三个墨家少年,清一色的全是男生。 此起彼伏的小声谈话声逐渐弱了下去,正当黎芷以为是简启章来了时,一个白衣少年走进了门,环视了一圈,看到了黎芷,便走到黎芷身边的位子坐了下来。 黎芷满腹疑惑地偷偷打量着少年,标志性的简家白衣,标志性的简家蓝眸,丹凤眼、丹薄唇,眉眼之间带着黎芷熟悉的轮廓,但却没有那种冰冷的漠然,有的是年少蓬勃的朝气和出身卓越的傲气。 “黎师兄,初次见面,我是简逸之,也是昨日正式拜掌门为师的,略晚于师兄,有幸与师兄一起学习,请多多关照!”简逸之坐下后便转向黎芷开口道,言行之间完全没有作为师弟该有的恭谦。 黎芷点点头:“也请逸之师弟多多关照!” 周围摒息关注二人的三家弟子没想到这师兄弟这么一人一句就结束了对话,有点不解,都在暗自猜想这简掌门的小徒弟和泽延尊首徒的关系是否并不融洽? 另一方面也在忖度自己应该与哪一方交好,一方面是小徒弟和首徒的选择,另一方面是掌门人和泽延尊的选择,站队有点困难啊,众人不异而同地决定,先观察几天再说。 简启章没过多久就右手拿着《简说世语》,左手轻抚着那垂到胸前的花白长须,踏着稳重的步伐走进了论学堂。 众人纷纷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坐好。简启章甫一落座,众人就齐刷刷站了起来,郑重而又恭敬地双手环举于身前,躬身低头道:“简夫子,早安!” 简启章摆摆手,让学生们坐下了,粗略扫视了一圈,道:“这是第一次上课,老夫对你们还并不熟悉,相信你们彼此也算陌生,就先简单地自我介绍一下吧。”指着第一排右边的一位南家少年:“就从你开始吧,一切从简。” “是!”被指明的少年立刻站起来,虽说这事来得突然,却没有显一出丝慌乱,微微躬身:“学生南琦,是南家第十四位弟子,年十七。” 见简启章点了下头,南衍特有眼力见地坐下了,紧接着他左边的少年站了起来:“学生雷侱,是雷家第十八位弟子,年十八。” “学生墨浅,是墨家第十五位弟子,年十八。” “学生南熙,是南家第十五位弟子,年十七。” “学生雷擎,是雷家第十九位弟子,年十六。” ... 不愧是大家族的子弟,黎芷心中感叹,言行有礼,进退有度。 “学生简逸之,是简家第十三位弟子,年十二。” 十二?一眼看着就觉得简逸之年纪肯定是最小的,可黎芷还是略微吃惊,还以为他是娃娃脸,其实却是真娃娃。 这个年纪就拜入师门了,在修仙界算是少有的了,一般人都会在十五岁后才开始修习,前期修行虽容易,但通常不过一年就会进入中间阶段,这才是难的开端,不仅学习难、提升难。 而且外出修习时可能会遭遇危险,所以多数家族在收徒时倾向于十五岁后的少年,心智上成熟,生理上也成长到了一定程度,对于修习来说,更加合适。 简逸之十二入门,是简家直系子孙绝对是一方面的原因,除此之外,想必还有特别之处吧。 简逸之刚准备坐下,却听简启章说道:“你就是言之的弟弟吧?你父亲呢?” “是,家父前日带学生还家后便离开了。”简逸之立身站好答道。 简启章摇摇头:“昱尧还是老样子啊。” 见简逸之坐下了,黎芷这才站起来,欠身行礼道:“学生黎芷,是简家第十二位弟子,年方三七。” 黎芷话音刚落,简启章微皱了下眉头,但没有说什么只是示意他坐下了。 坐是坐下了,黎芷不免还是有些不安,莫不是自个儿刚刚出了个虚恭被他察觉了,无声无息也无味的,不至于吧!修仙还能修到洞察别人放屁? 不不不,一切皆有可能!这么一想,黎芷就有点忧虑了。 等到回桑榆院问过简胜泫后,才知简启章是不满他没有改姓为“简”,黎芷才放下心里的担子,这文化程度深了的人,经常会不可避免有些迂腐,对某些事显得比较执着。 不过简启章倒也没有表现的格外在意,黎芷也就得过且过了。 简启章听过众人的介绍后,又一一指着每一个人念了一遍他们的名字,表示自己记住了。 “既然这一个月,你们都是在浮生一阙修习,那么简家家规也请各位遵守。老夫会用这前三日解说家规,要求你们在这三天把简家家规熟记,第四日会进行考核。之后便是其它内容。每日只有早课,之后的时间请各位合理利用。” 简启章这话让黎芷不由得在心中苦笑了一下,看来又要没日没夜啃书了,唉,读不完的书啊! 黎宝宝心里苦,却得和其他人一样,言说自己一定竭尽所能,不负夫子所望。 简启章满意地点点头,便正式上起了第一堂课:“‘谨言慎行’是简家家训,简家家规共有七百七十七条,《简说世语》上都有涉及,此外,也雕刻在浮生一阙戒训阁里的石壁上...” 直到午时,简启章才下课。 梦寐思你_18 说实话,简启章上的课,也算不得枯燥乏味,但是,让黎芷崩溃的是,简启章上课语气没有任何抑扬顿挫不说,居然没有课间休息时间,一连地上了五个小时的课,要不是他期间在喝水时有稍作休息,黎芷都要觉得他要上天了。 总而言之,这课上得,很是疲乏,黎芷此刻就想着回去趁着阳光正好,懒洋洋地睡上一觉。 可一想到再过三日就要考核,这个觉就被无情地剥夺了,这一个月,注定要废寝忘食,重温高考和考公时的酸爽了。 黎芷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出了论学堂。 前面的雷侱和雷擎似是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走着的黎芷,在讨论什么。 尽管压低了声音,耐不住他俩天生的浑厚嗓子,谈论的内容还是被黎芷给捕捉到了,也不是黎芷喜欢偷听,他本想快步走开来着,结果却听到了“简逸之”这三字,让黎芷再也挪不开耳朵了。 身为典型的喵科性格,一旦遇上感兴趣的东西,定是要弄个究竟的,都说“好奇心害死喵”,黎芷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掉坑里,就是不知道会是因为偷听偷窥被抓包,还是因为什么其它的要了自个儿小命。 想是想到这份儿上了,黎芷还是稍稍加快了一点步伐跟上雷家两少年,同时把耳朵也竖得尖尖的。 隐约听到雷擎问:“师兄,简逸之年纪尚小便入了仙门,会不会就是因为是简言之的弟弟?” 雷侱略一沉吟,说:“既是简言之的弟弟,那他的仙资定然不凡。简言之当初入仙门时才八岁,与其相比,他这年纪虽小,但还是比不过兄长。他一直都是跟随他们的父亲简昱尧在外游历,实力如何我们自是无从知晓。” 黎芷确定了之前的猜测,怪不得长得这么像,果然是亲弟弟! “对了师兄,昨日看到的那三个站在简家子弟最前方的青年是不是就是浮生三俊了?”雷擎显得有些激动。 “对,我问过五师兄了,站在简家子弟前的那三个不凡的青年,从左到右分别是简家大弟子简寂离,二弟子简梓禾和三弟子简言之。” “浮生三俊果然和传言的一模一样,秀俊、慧俊、材俊。不管站在何处,与何人相比,都算得上是出类拔萃。听说他们仨人很少在外人面前同时出现的,我们真是幸运!”雷擎的言语带着浓浓的崇拜气息。 雷侱笑着说:“也是恰好赶上泽延尊的收徒典礼了,要知道,这位当初可是直言绝不收徒的,这位黎芷估计也不会是等闲之辈...” 黎芷听到两人从浮生三俊扯到自己身上了,听得越来越兴起,眼见两人要走过拐角,犹豫了三秒钟,还是跟了上去。 没办法,好奇嘛! 一拐过墙角,就见雷侱和雷擎站在眼前,面带诧异地望着自己,黎芷看了看雷侱又看了看雷擎,心里琢磨着这两货是不是察觉自己偷听了? 管他呢!该听的也听得差不多了,不该听的也听不了了,反正打死不认,他们能耐我何? 黎芷这么想着豁然觉得底气十足,说道:“不知二位为何在此拦在下的去路?” 雷侱和雷擎互相看了看对方,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你回答他!我?我不要! 半晌,雷侱道:“此路只去往我俩暂住的别院,倒是不知黎前辈为何来此?” 黎芷噎了噎,不自在地摸摸鼻子,欲盖弥彰地说:“我就到处走走,我也是前两日才来的浮生一阙,实在是不小心就走到这了。‘绝对’没有跟踪你们!‘绝对’没有偷听你们说话!那么明日见,告辞!” 黎芷匆匆回头离开,好几次因乱了脚步,差点跌倒,好在雷侱和雷擎两人并没有深究他的话,只是在原地面面相觑。 一直走到确保雷侱和雷擎看不到自己了,黎芷才找了块石头坐下,重重呼出一口气,稳住跳得飞快的心脏,回想起二人的谈话。 浮生三俊,掌门首徒简寂离、秀外慧中简梓禾、仙资卓越简言之,可以见得,这三人在修仙界年轻一辈里头名气响当当。 脑海浮现出那日三人的身影,只是一眼就能看出不平凡的人,不管在哪里都不会被忽视的。 雷侱还说自己不是等闲之辈,黎芷禁不住闷笑出声,就喜欢这么慧眼识珠的人! 第13章 口嫌体直 眨眼间,就到了第一次考核的日子。 黎芷一夜未眠苦读到了天亮,此刻顶着一对黑眼圈,坐在论学堂中仍然不敢放下书本,要拼尽这最后一刻抱这最后的佛脚。 在这沉重的考前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的是两手交叉于胸前不看书而盯着黎芷的简逸之。 由于两人坐在最后面的角落里,倒是没有人注意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还会有这么一个老神在在的人。 黎芷被盯得定不下心神,内心焦躁,“啪”地一下把手里的书本盖在了桌上,转向简逸之:“不知师弟有何指教?” “无事。”简逸之眼睛并没有移开,姿势也没有任何变化,黎芷暗自磨了磨后槽牙,“师弟已经熟背简家家规了么?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能够通过考核了么?” 简逸之抬了抬脸,得意洋洋地道:“看过一遍,倒背如流,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能拿满分。” 过目不忘什么的,神童什么的,这种无需努力就有先天优势的人,动动小指就轻松赢过那些废寝忘食、拼了命的人,这种人,最讨厌了! 黎芷挤出一个勉强的笑脸:“那师弟为何盯着我呢?” 简逸之从鼻子里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就是好奇,你这样记,记死了能得几分,而且你一直这么念叨,打扰到我了,我没法静心养神。” 黎芷忿忿地转回脑袋,不小心甩了简逸之一脸马尾,简逸之疼得发出一声惊呼。 “你...”简逸之怒得拍桌站起,“竟敢这样对我!”简逸之指着黎芷的鼻子咆哮,这声怒吼成功让一室的读书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两人。 黎芷忙跟着站起来,垂眼看向简逸之,说道:“抱歉,师兄转头没注意,弄疼了师弟,师兄之过,对不住对不住。” 见两人似是起了冲突,三家弟子忙纷纷上前劝说。 一时间,论学堂闹哄哄的。 “聒噪。”只是云淡风轻的两个字,就让一室的喧嚣消弭地一干二净,没想到竟然把简言之引来了。 “兄长,失礼了。”简逸之立马压下了勃勃的怒意,羞愧难当地低头对简言之说道。 众人看到简言之的到来,亦是觉得方才自己过于吵闹了,纷纷道歉:“宜修君,失礼了。” 黎芷匆匆走到简言之跟前,毕恭毕敬地说道:“三师兄,都是我的过错,实在是失礼。” 简言之没再说什么,只是跨步走到了简启章讲学的位置,坐了下来,将手中的一摞纸倒放在桌上,才又淡淡看了众人一眼:“夫子有事,我代为监考,一个时辰,各位请回座。” 众人了然地坐到位子上。 梦寐思你_19 黎芷低着头两眼黏在面前的卷子上,粗略地翻了下卷子。 不忍直视自己此时内心残存的记忆,黎芷用眼角偷偷看了一下其他人的状况,简逸之奋笔疾书,一脸地游刃有余、自信满满就不说了,南家和墨家的六个人都在默默地答题,就连雷家那两看似傻大个的货也一边抓着脑袋一边写着。 好不容易写完了,黎芷揉着发酸的手腕,发现除了简逸之,其他人还在痛苦地答卷。 发觉黎芷看向自己,简逸之扭过头,瞪了黎芷一眼。 黎芷无奈地转过头,看到在最前面静静看书的简言之,不禁想:这两兄弟虽长得像,但性格真是天差地别,一个无欲无求,对什么都是淡漠冷然的,一个傲睨自若,还冲动带刺,不过对兄长倒是恭敬得很,关键对着这么一个优秀的兄长,他绝对也是横不起来的。 话又说回来了,简言之这冰山生起气来会是什么样的?笑起来呢?又会是什么样的? 简言之放下书,淡蓝色的眸子准确地扫向黎芷,两人视线相撞,偷看被抓了个现行,黎芷脸上发烫,不自在地移了下视线,欲盖弥彰地又拿起笔,装模作样地低头沉思起来。 直到简言之说了声,“考试结束”,黎芷才舒了口气。 把卷子整理了一下,简言之说了句:“今日就到此。”便起身要离开了。 经过黎芷这排座位的时候却站住了,对着简逸之说道:“不可自傲,不可生事。” 就算对方是血溶于水的亲弟弟,简言之的语气也没带一丝起伏。 简逸之低垂着脑袋,活像只被教训了的哈士奇,乖乖地回道:“是,逸之有错。” 诚恳甚至带着点点委屈的语气听在黎芷耳里,让黎芷反思起来,大把年纪了,还跟个孩子置气,也不害臊。 简言之前脚迈出黎芷的视线,黎芷后脚就凑到了简逸之的跟前。 简逸之毕竟年纪小,之前要扑向黎芷仅仅是因为气得不行了,冲动的,现在看黎芷反倒窜到自己面前,内心不免升起一丝恐慌:“干...干嘛!” “嘿嘿嘿,不干嘛,我就是向师弟道个歉,师兄方才真是无心之举,冒犯了师弟,望师弟不计前嫌,原谅师兄。” 简逸之“哼”了一声,拿起书本就走了。 黎芷讪讪地对众人笑了一下:“呃...今日多有冒犯,还望诸位担待。” 众人对黎芷这人经今日这事留了个好印象,是个温和、好脾气的人,众人客气地说道:“无妨无妨。” 回到桑榆院,巳时刚过。 黎芷一头扎进了厨房,今日闹的这一出,简逸之对自己必定是要恨上了,得赶紧趁嫌隙还没扩大,打好关系弥补一下。 十二岁的孩子,肯定对新鲜的事物都有好奇心,黎芷打算揪住这一点,给简逸之做些他糕点送过去,抓住了他的胃,相信自己也就成功了。 “乒乒乓乓”的声音很快就把简胜泫引来了。 简胜泫站在门口,只把脑袋伸进门,一脸奇怪地问黎芷:“乖徒儿,忙活啥呢?” 黎芷停下手上的活,扭过头回答:“今日难得下课早,想做点糕点。” 简胜泫一听,两眼放光,咽口水的声音都被黎芷给听到了。 黎芷继续刷着锅,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就是桑榆院一没食材二没柴火的,我这又放不下手,等要做好糕点,估计得到晚上了。” 果不其然,简胜泫当下就拍着胸脯表示:“食材和柴火这种事就交给为师了!” 黎芷内心暗喜,面上却表现出为难的神色:“这种事情,怎么能麻烦师父呢?还是等我把手上的活做完了再去吧。” 简胜泫连连摆手:“小事而已,为师也好几日没踏出桑榆院了,顺便逛逛。” 黎芷故作勉强,迟疑地点了点头:“...那么,就劳烦师父了!” 看简胜泫欢快地走出门,黎芷笑着嘀咕了一句:“真是个傻师父。” 当黎芷捧着一盘芳香四溢、黄澄澄的东西出现在简逸之面前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可谓是异彩纷呈,从震惊,到疑惑,再到好奇,不可谓不精彩。 黎芷觉得有戏,一手硬拉着简逸之把他按在了椅子上,另一手把蜂蜜蛋糕摆在了桌子上,强行把脸笑开出了一朵花:“师弟,这是师兄特意为你做的蜂蜜蛋糕,快尝尝看。” 简逸之反应过来后,撇开脸,皱着眉嫌弃地说:“我不吃来历不明之物,你做的,更不能吃!” 说是这么说,黎芷眼尖地发现,他的鼻翼在轻微地颤动着,眼珠子不时地瞥向蛋糕。 明明就很在意!明明就很好奇!明明就很想吃! 这娃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傲娇吧!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黎芷觉得这小师弟真是可爱啊! “这可是陌上樱幽很有名的糕点,你在外游历这么久,见识广博,肯定是听说过的吧?听说了却没尝过,难道不是很可惜吗?”黎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师兄是真心要跟你道歉的。若你担心这蛋糕有问题,师兄先吃一口给你看,没有问题你再吃好吧?” 简逸之抠了抠手指,显然是有点动摇了,脸上却仍是拒绝的表情。 黎芷再接再厉:“其实呢,我对师弟小小年纪就能入仙门觉得很厉害、很佩服,希望和师弟冰释前嫌,我保证不再让今日的事再发生,可以吗?” 简逸之转了转淡蓝色的眼眸,对黎芷的夸奖很是受用,好一会儿才十分勉为其难地说道:“那...好吧,今日之事,逸之也有不对,也望师兄海涵。” 黎芷总算和简逸之握手言和,便笑着招呼他赶快尝尝。 简逸之拿起一块蛋糕,递到了黎芷嘴边,示意他吃,黎芷略一怔愣,这孩子,果然傲娇的可爱啊,还担心自己会害他呢! 黎芷越看越觉得有意思,越相处越喜欢,笑了一下,大大方方地一口咬住蛋糕,含在嘴里含糊地说:“真的很好吃,快吃快吃!” 简逸之这才又拿起一块,先是小小地咬了一口,品味了一下,就把一整块都给塞进嘴里了,把两腮鼓得满满的,就像是涨起来的河豚,煞是可爱! 黎芷倒了杯茶水递到他手边,看他吃得这么开心,内心也很愉悦,说道:“好吃吧?师弟若是喜欢,师兄以后还给你做,做各种各样的蛋糕!” 简逸之吃得高兴了,喝了口茶水,说话不再带着刺了,一派纯真地连点了好几下头:“好吃!谢谢师兄!” 梦寐思你_20 第14章 修心是项体力活 简夫子的课程总算是上完了,考试也都应付过去了,黎芷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躺在床上睡了一整天,誓要把被剥夺的睡眠补回来,其实是想睡他个三天三夜的,奈何师父说了,要进入《炼心经》的任务,唉,修仙之漫漫长路啊,还待吾上下求索! “梨子..小梨子...”黎芷睡得正香,被人大力摇晃着,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背过了身去。 简胜泫干脆利落地一把掀开了他的棉被,深秋的凌晨凉飕飕的,黎芷瞬间蜷成一团,就是没醒。 简胜泫扑上去,把他摇成了拨浪鼓,终于让他睁了眼:“师父,天还没亮呢,不上课了,作甚呀?” “昨儿都睡一整天了,今儿要开始修心了,快起来读《炼心经》!”简胜泫催促着。 黎芷眯着眼,瞅瞅他,又瞅瞅被掀开的被子,果断把被子拉回身上,滚成一条毛毛虫:“不差这一会儿,天亮就读,读一天,好吧?” 眼看着黎芷要睡过去了,简胜泫一用力,毫不留情地把黎大毛毛虫拨到了地上,虽是裹着被子,黎芷还是被那些瞬间的坠落感给惊醒了。 不愿舍弃棉被的黎芷,挣扎着躬着身子,从地上立了起来,满脸的委屈,悠悠地看向简胜泫。 简胜泫倒是没有任何罪恶感:“还就是差这么一会儿,修心的最佳时机就在天亮前后这段时间,在院子诵读不会被任何响动扰乱心智,配上掌门师兄给你的黑灵玉,既能吸收月华还能纳入日精,对你的修为很有帮助。” 都这么说了,黎芷再不愿意,也不能不管不顾地继续睡下去了。 “是,师父。”黎芷说着就拿起椅子上的衣服要往身上穿。 简胜泫却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衣服,拉着他就走到了院子里:“不用穿,这样最合适了。” 黎芷还没来得及表示这样会冷,当简胜泫指这院子里一个盛了半盆水的大浴桶示意他跨进去坐着的时候,黎芷往后窜了一大步:“师父!徒儿体弱,会冻坏的!您怎么忍心!” 简胜泫二话不说,一把扯过黎芷将他扔进了浴桶里,黎芷的尖叫还没出口,就变成了哆哆嗦嗦的“唔...呃呃呃呃...”彻骨的冰凉让黎芷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这么哆嗦。 简胜泫按着他的肩膀,轻轻松松就把他束缚在桶里,从纳无戒中取出了一颗透明的蓝珠子,念了个咒,珠子便漂浮在黎芷的头顶上方。 黎芷有种相当不祥的预感,下一刻蓝珠子就“哗啦哗啦”像是水管似的源源不断地涌出大量的水,从黎芷头顶浇灌下来,黎芷凉得更彻底了。 直到黎芷稍微适应了,没那么抖了,简胜泫才说道:“为师这是为你好啊!” 不知从哪里掏出《炼心经》递到黎芷手中,又说道:“冷水净心醒脑,现在你就开始诵读吧,静下心来,为师看着你,就别想着跑了,这修心要持续十日,习惯了就好。” 黎芷欲哭无泪,只得颤抖着把《炼心经》举到眼前,叽里呱啦诵读起来,《炼心经》不知用什么办法做了防水处理,倒是不担心弄湿。 读着读着,黎芷就感受不到刺骨的冰凉了,就连周遭的一切都没了声息,黎芷觉得自己在经文之中沉浮飘荡,内心一片寂静祥和... “好,今天就到这里。”简胜泫拍了拍黎芷的脸,收起了水灵珠。 黎芷回过神来,望着天边不知何时已经升起的太阳,疑惑道:“咦?我读了多久?” “你,不知道吗?”简胜泫显然有点惊讶。 黎芷更是不解了,甩了甩头上的水珠:“我刚刚完全感知不到其它的东西了,好像沉沦在《炼心经》中了。” 简胜泫双手环胸,“啧啧”了两声:“没想到啊,第一次修心便能无需引导自己进入冥想状态,你的资质,怕是比我们看到的更高。不过,可能黑灵玉也给了你帮助。” 对简胜泫的话,黎芷没什么反应,他目前还有些恍惚,直到简胜泫让他去泡个温泉缓解一下,他才想着要站起来。 可没想到的是,黎芷刚用力就又跌回了桶里,浑身酸软无力,黎芷哀怨的眼神把简胜泫看得受不了了,摆摆手解释道:“正常现象,冥想是很耗费精力体力的。所以才让你去温泉缓缓嘛,再吃点东西,就会恢复的啦。” 简胜泫伸手在衣袖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团成球的纸团,丢在了地上,隔空画了个符,指向纸团,黎芷颇为无语地看着那纸团,却发现那纸团居然慢慢地展开了,平平铺在地上,竟然是一个皱巴巴的小纸人! 像是刚睡醒似的,小纸人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才注意到自己满是褶皱的身体,转过头瞪了简胜炫一眼,没错,是瞪,黎芷敢肯定它那没有任何五官甚至分不清正反面的脸上带着些许不满,简胜泫默默地退后了一步。 小纸人纸人重重甩回头,一点一点地抚平身上的褶皱,除了右边胳肢窝处的褶皱它很压了好几下都没弄平,其它地方竟是奇迹般地变得平整了。 小纸人愤恨地冲向简胜泫,飘到他面前,用额头撞了他额头一下,这看似没什么力度的一撞却让简胜泫闷哼了一声,讨饶道:“阿白,我错了,我错了!...” 看那对着一张纸道歉求饶的简胜泫,黎芷“哈哈哈”笑得眼角都挤出了泪花。 好不容易取得了阿白的原谅,简胜泫才指着桶里的黎芷说:“阿白啊,这是我徒儿,修心修到虚脱了,你把他带进温泉吧。” 阿白坐在简胜泫肩上,看看黎芷又看向简胜泫,像是在说:你怎么不去?简胜泫干咳一声:“我得去给徒儿准备食物不是?” 其实,他只是不想把自己搞得湿漉漉的,麻烦,关键还冷! 阿白点点头,跳下简胜泫的肩膀 向黎芷走去,在黎芷没反应过来它要怎么把自己带进温泉的时候,阿白已经跳进了浴桶里,把自己扁扁的身体挤进黎芷的身下,接着黎芷就被举起来了。 阿白这就么举着黎芷,飘了起来,一直飘到洗浴间门口,“砰”地一声粗暴地踹开了门,最后把一脸震惊的黎芷隔着屏风抛进了温泉里。 黎芷在温泉里翻了个身,再冒出头来时,就看到阿白飘空中,翘着二郎腿,插着两臂注视着自己。 黎芷很是服气,对着阿白抱拳:“佩服佩服!” 等到黎芷缓解了身上的疲乏,走回房间时,并没有看到简胜泫带回来的食物。 黎芷在桑榆院找了一圈,竟在厨房找到了举着菜刀与一条嘴巴还一张一合的鱼互相凝视着的简胜泫。 见黎芷进来,简胜泫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那个,厨房大娘女儿要生了,没空给我们做饭了,为师只好带着些食材回来,可是为师...咳...厨艺不精。” 这哪里是不精啊,压根就是不沾阳春水好吧,黎芷无奈接过菜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简胜泫唤过阿白,阿白飘到他的掌心,就不动了,似是完成任务睡大觉去了,这回简胜泫可不敢把它揉巴揉巴就塞袖子里了,而是小心翼翼地夹在一本书里,保证它没有被压到任何一角才合上收进纳无戒里头。 黎芷娴熟地杀鱼,下锅,加料,出锅,很快就端上来一大盆水煮活鱼,满是辣油的鱼锅,点缀着淡黄色的娃娃菜,翠绿色的黄瓜块,丝丝豆芽...香菜和鱼肉以及各种调料混杂的香味在室内铺散开来,色香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看着这一大锅没见过的料理,简胜泫咽了咽口水,看起来很好吃!扒了一口米饭进嘴,就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大块鱼肉也不顾烫地往嘴里头塞。 黎芷阻止不及,只能马上起身倒了杯水放在旁边。 不出意料的,简胜泫,张着嘴“呼呼”地吸气,一边用手往嘴里扇风,却硬是嚼巴了两下才把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端起水一口气灌了下去,说道:“辣!但是真好吃!这菜我从未见过,叫什么?” 梦寐思你_21 黎芷正狼吞虎咽着,抽空回答:“水煮活鱼,家乡菜。” 简胜泫的下一口就不敢吃得那么急了,一边吃一边提议道:“小梨子你厨艺这么好,不然以后我们都自己开火吧?” 黎芷听了这话,猛地被呛了一口,辛辣的感觉从嗓子直冲上头顶,黎芷急剧地咳个不停,脸被憋得通红,把简胜泫吓了一跳,忙倒水给他,拍着他的背,好一会儿黎芷才缓过来。 刚想拒绝这做饭的每日差事,简逸之就走了进来,简逸之一屁股坐在桌前,眼巴巴地盯着那盆水煮活鱼,问道:“师兄师兄,这是什么?” 黎芷叹了口气,盛了一碗饭,拿了一双筷子送到简逸之面前:“水煮活鱼,一起吃吧...” 黎芷还想说,有点辣,慢点吃,可简逸之已经夹了一大块叼进嘴巴了。 简逸之的反应与简胜泫如出一辙,眼泪都辣出来了,却不舍得吐出来,吞了下去后干了一杯凉水,呼出一口气:“好吃!畅快!” 这,简家人都这样?喜欢痛并快乐着? 一盆鱼很快就被扫得干干净净,三人拍着肚皮甚是满足地躺在椅子上。黎芷才想起来,问向简逸之:“师弟来此所为何事?” 简逸之一动不动,懒洋洋地回到:“路过桑榆院,闻到香味,进来一探究竟。” 吃货的鼻子,真不是盖的。 第二日,简胜泫缠着黎芷,死活不要去食堂吃饭,要黎芷下厨,黎芷负隅顽抗着,简逸之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也用糯糯的语气央求黎芷,黎芷被这一大一小,左摇右晃的,终是妥协了。 “唰唰”两声吸引了三人的注意,转头一看,竟是简星衡拉着简天枢从墙头翻了进来,直直走来。 简天枢有点赫然,简星衡倒是完全没有任何心虚的神色,简单打了个招呼,就直奔主题:“不知师叔和师弟在吃什么?” 看着架势,黎芷不懂就是傻子了,指了指装着米饭的锅,示意他们自便。简星衡一点儿也不客气,盛了两碗饭,拿了两双筷子就拉着简天枢坐下了,简天枢还客气地道了声谢。 看这四人嘴不停、手不慢的,黎芷觉得自己这差事没跑了。 第三日,看着准时出现的四人,黎芷认了这命了。 吃着吃着,就来了两个人,听到声响,四人不为所动,只有黎芷抬头看向来人,忙行礼:“掌门,二师姐!” “这几日,食堂不见你们踪影,倒是全跑到桑榆院来蹭饭了啊?”简修瑾笑着打趣道。 “掌门师兄怎么来了?”简胜泫像是一眼看穿了简修瑾内心的小九九,直接地问道。 简修瑾掩饰地咳了两声,却是简梓禾笑着说道:“父亲也想尝尝黎师弟的手艺,便拉着我来了,不知还来不来得及蹭上一口?” 黎芷忙进屋搬了两条凳子出来请二人坐下,又拿筷子又盛饭的,简梓禾连连道谢。 简修瑾示意众人坐下一起吃,看着桌上各色菜肴,忍不住每碗都尝过,每碗也都赞扬了一遍。 简梓禾也显得很是喜欢,对黎芷赞道:“黎师弟手艺精湛,师姐自愧不如。” 黎芷谦虚地回道:“不敢不敢,略知一二。” 第四日,简寂离也适时出现了,很是凑巧地也上了桌。 第五日,就连简言之也在黎芷的饭桌上现了身,面对黎芷惊讶的目光,简言之坦荡地说:“多有打扰。” 从此,黎芷成了专业小厨郎。 第15章 依然没法睡觉 黎芷很郁闷,相当郁闷! 今天,简胜泫宣布他可以结束每天早上在冷水中诵读《炼心经》的修行了,这一次,黎芷决定一定要睡他个天翻地覆! 睡前,黎芷特地在简胜泫面前义正言辞地央求:“师父!除非天大的事情,请勿叫醒徒儿。” 简胜泫也十分配合地表示:“安啦,这回不急着下一步修行了。好好睡啊。” 然而,黎芷给自己立了个flag。 刚刚躺下,睡意正浓,意识逐渐就要离开了。 “嘭”的一声巨响自窗外传来,黎芷蓦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正疑惑着出了什么事情,简胜泫就破门而入了。 见黎芷坐在床沿,被惊醒的不满全表现在那磨动着的嘴部动作上,简胜泫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退出就想阖上门。 “师~父~”黎芷满是怨气地开了口,简胜泫只好重新走进来,点上蜡烛,在椅子上坐下,说:“这可不是为师的错,是那声巨响把你吵醒的吧?那是山上的镇妖阁被打破了,为师只是担心你,进来看看的!绝对真心的!” “那妖不是都跑出来了?会出大事吗?”黎芷不免焦急起来,妖怪的可怖与危险,自己都是亲身体验过的,更何况被镇压起来的妖,肯定比自己遇上的要厉害许多。 简胜泫倒是不甚在意地说:“没事,浮生一阙设了结界,那些妖没法逃下山,掌门师兄应该已经派弟子捉妖去了,山头还是挺大的,一时半会儿没法全部捉全就是了。好在破的不是邪崇塔,不然问题可就大咯。” 黎芷松了口气,看来还不是大难临头。 简胜泫又说道:“镇妖阁的妖也有本事大的,我也要去帮忙,你就留在院内。”说着这话,下一秒却被他自己给马上否决了:“不行不行,你这体质太容易引妖注目了,你还是跟在师父身边比较安全。嗯,对!” 呃...这话说得,不去都不行了,而且小命要紧,这情况估计也没法睡了,黎芷只好起床穿衣了。 出了桑榆院,黎芷才想起来自己除了理论知识什么都还没学,这后腿拖得稳稳的,犹豫地拉了拉简胜泫的衣袖,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师父,我这什么都做不了,真遇上妖怪了,会让师父分心吧?不知...师父有何仙器,能让徒儿关键时刻自保一下?” 简胜泫当即停下脚步,打开纳无戒,对着黎芷歉意地说:“为师初次收徒,考虑不周,疏忽了,莫介意。” 黎芷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这时候了,还介意嘛呀?早就习惯你这作为了。 眼看着简胜泫从纳无戒里缓缓抽出一个长条状的物体,黎芷瞪大了眼,这是...是剑吧! 黎芷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哇~是剑耶!是剑啊!好酷炫,好棒! 简胜泫把剑递给黎芷的一刹那,黎芷的笑容凝固了,僵硬着看向简胜泫:“师父,木...头的?” 简胜泫摩挲着下巴,故作深沉地说:“是木头,但这可不是普通的木头,这是桃木剑。” 梦寐思你_22 镇宅辟邪的利器,黎芷很怀疑,真遇上妖怪了,这玩意儿能不能劈死它们。 看黎芷沮丧的小样子,简胜泫忍俊不禁,拍了拍他的脑袋瓜:“你还不会控剑,给你一把真的,有用吗?桃木剑起码能给你避个邪,实在不行,你就使劲往妖怪身上招呼,也能给我营救你争取点时间不是?” 好吧,看来是不能劈死它们了,到时就试试能不能劈死我自己吧,黎芷显得更加郁闷了。 黎芷这么恹恹的样子,让简胜泫不大习惯,连忙说道:“徒儿莫急,下个阶段为师就教你控剑了,等你把基本功练好了,就带你到祭剑坛选把剑,好不好?” 一听祭剑坛,黎芷眼睛都亮起来了,祭剑坛里的剑把把都大有来头,简家子弟所配的剑很少是来自其中的,并非简家小气,不让用,而是那些剑都是要挑主人的,得不到认可,剑是不会开锋的。 目前出自祭剑坛的有简修瑾的慎独、简昱尧的畔寻、简胜泫的邀灵、简寂离的何求、简梓禾的靡怨以及简言之的却邪。 若是能得到祭剑坛的剑,说明自己的实力或是灵力修为都是不同凡响的。 黎芷跃跃欲试,很想让简胜泫立刻教自己控剑,好尽快去祭剑坛看看,指不定一把旷世名剑已经等候自己已久了。 浮生一阙的正院已经站了许多简家子弟,黎芷快速扫了一圈,意料之中看到了站在最前方的浮生三俊。 简言之一点儿也不像是在睡梦中被吵醒的样子,衣着没有一丝的凌乱,黑发也一丝不苟地半束起来,正微低下头听简梓禾说话。 “黎师兄!师叔!”顺着声音来源,只是转了视线,黎芷便发现了站在简言之身后两步远的简逸之,他正对着两人大力挥着胳膊。 “师叔!”几人见简胜泫走过来,躬身行了个礼。 简梓禾看到黎芷的出现,有点意外,问:“小芷,你为何也来了?” 黎芷笑着说:“师父说让我一人留守不安全,要把我带上,顺便见见世面。” 这话让听的人都有点诧异,几人互相看了看。 简寂离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简胜泫出声给打断了:“诶,掌门师兄来了,快听听他是怎么安排的。”这么一来,简寂离也不好再继续说了,噤声看向台上的简修谨。 “相信大家都明白为何在这种时候召你们来此处集合了,若是拖延,妖魔遁逃下山是迟早的事,到时必酿大祸。事不宜迟,你们自行分组,快快将妖魔俘获,但切记量力而行,遇到无法应付的,及时发射信号烟,我和长老们会赶往支援。那么,去吧!”简修瑾说完,便伸手指向门的方向,示意众人务必抓紧。 “是,掌门!”简家子弟齐声喊道,便陆续出发了。 眼见着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简胜泫却完全没有要动身的打算,黎芷只好提醒道:“师父,我们,是不是也要走了?” 不想简修瑾开了口:“你师父走什么?他得留着,到时候营救遇到危险的弟子。” 黎芷顿时觉得自己好像又被蒙了,这这这,难不成要放任自己出去用这桃木剑和妖怪们拼个你死我活?然后宣布自己可以初步控剑了,就带自己去选剑了?不是吧! 还好简胜泫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转而对简寂离说道:“这次就麻烦你们三个带上我这无用的徒儿,他需要一些真实的体验,对今后的修行有好处。而且,带上他,对你们来说,很方便。” 黎芷没有在意到那自己“很方便”是个什么意思,只是闷闷地对三人拱手表示:“劳烦师兄师姐们了!” 简逸之见这情况,硬是插了一脚:“那,那我也要和几位师兄师姐一队!望师父成全!” 简修瑾点点头,应允了。 简逸之也要去?这合适吗?黎芷忙拽住他劝阻道:“你还小,多危险呀,还是留在掌门身边吧。” 简梓禾半掩着嘴,笑着说:“小芷啊,你有所不知,逸之的剑术可是得二师叔亲自教授的,加上他在外游历了几年,门上许多师兄弟都还达不到他一半厉害呢!” 简逸之得意地挺了挺胸,扬了扬那粉雕玉琢的小脸蛋,黎芷不得不感慨,有个厉害的爹,就是不一样,这拖油瓶果然还是只有自己!唉,欲哭无泪,黎芷此刻只想快点强大起来,不然真的很丢人呐! 简寂离对于这被硬塞进来的两个人,没有任何不悦之色,还是那稳重而又沉着的样子。 简梓禾言笑晏晏地望着他们,欢迎与欢喜表现得很明显。 而简言之,仍然那安之若素的样子,像是再加上十个人、百个人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样子,但他却看了黎芷一眼,那一眼里带着些不明意味。 那一眼看得黎芷有点头皮发麻,黎芷有种直觉,简胜泫一定有什么瞒着自己!其他人一定都知道! 这一趟出门,尽管还在浮生一阙的范围内,尽管有几大高手护着,黎芷还是有很强烈的不祥预感。 第16章 不就牵了你的小手吗! “诶,你还跑什么呀?”简星衡看着前头那从一棵树跃到另一棵树的黑影说道。 “那,你们还追什么呀?”那黑影停下,喘了口气,跳到了地面上。 简星衡紧跟着也落了地,对同时跟上来的简天枢暗打了个手势,简天枢轻轻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往右边挪去,堵住黑影的退路。 简星衡吸引着黑影的注意力:“你不跑,我们怎么会追呢?” 那黑影像是要和简星衡杠上了:“你们不追,俺怎么会跑呢?” “是你逃跑在先的!” “是你们捉俺在更先的!”那黑影显得底气十足。 “你若没害人,我们又怎会捉你!”简星衡的语气带上了腾腾的怒意,“二十三条人命,二十三颗跳动着的心脏,不论老小,活生生挖心生吃。你敢说你没犯下大错?” 黑影嗤笑一声,说:“俺本就是螭妖,吃人不是很正常?起码俺也算是给他们留全尸了呢,不过死前怕了点、疼了点而已。” 尖锐刺耳的桑音让简星衡怒意更胜了,再不与他废话,举剑便冲了上去。 简天枢见状,亦拔剑加入战局。 月亮从黑云的遮掩中探了出来,今夜的月高高悬挂天际,散发出冷冷的光辉,照亮了这片森林,也让黑影无所遁形。 螭妖体型与成年男性相当,干瘪的皮肤紧紧勒在骨头上,鸡蛋般大小的眼睛突出眼眶,咕噜咕噜转个不停,两臂举起于胸前,十指大张作出防御的姿势,十指指甲狭长锋利,不知沾染了什么,似黑似红,泛着浓浓的腥味。 霎时间,三人缠斗成一团,简星衡扫腿攻其下盘,简天枢挥剑欲劈其头部,螭妖却极其灵活,一步跳起同时弯成了虾,堪堪躲过两人这一攻势。 却不想,那还只是虚晃的一招,多年的搭档让简星衡与简天枢无需言语便知道彼此的下一招式,对视一眼,简星衡从怀中抛出束妖绳,简天枢第一时间接住另一头。 还没来得及落地的螭妖就被就着这头朝裤裆的姿势被紧紧捆住,动弹不得了。 梦寐思你_23 低头看了眼被制服的螭妖,简星衡和简天枢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笑了声,举拳相撞。 简星衡牵着束妖绳的一头,拉着螭妖往镇妖阁走,想着按师父的高效率,这会儿破洞该是修补好了,镇妖的结界必然也加强了。 望着简寂离和简逸之牵着的那两大串垂头丧气的百鬼众魅,黎芷无法平复自己内心的愤懑,都成精了,就不能把自己变得稍微好看点吗! 一个个的不是人头畜身就是畜头人身,这个獐头鼠目的,那个鸢肩豺目的,没有最丑,只有更丑。 还有,为什么进到森林才不过半个时辰,这些妖怪就火急火燎地往我们身边凑呢? 这是镇妖阁里呆久了,到了外头反倒不习惯了?还是集体迷路,撞刀刃上了?得,管他呢,反正师兄师姐在呢,魑魅魍魉来就来吧!黎芷虽有疑惑却没有多想。 夜渐渐深了,不知何时,森林竟开始起雾了,薄雾层层变浓,简寂离沉声道:“这雾起得突然,怕是有埋伏,多加小心。逸之,注意别让手头那几只妖跑了。” “是,大师兄!”众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迅速聚拢在一起,被缚的群妖开始骚动起来了,却不像是兴奋,反而带着溢于言表的深深恐惧。 很快,黎芷就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了,只有细微的呼吸声让黎芷能够稍微安心一点。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炸在不远处,那是,束妖绳困住的某只妖怪的叫声,接着便传来肢体被撕裂的声音还夹杂着骨头被咬碎的咀嚼声。 妖怪们的骚动更强烈了,惊恐地尖叫着、挣扎着:“放开我,快放开我,那家伙来了,那家伙来了!” “啊!”“呃!”“不!”喊叫声此起彼伏。 “兄长...”“师兄...”简逸之和黎芷同时出声,声音都带着明显的颤抖,这样的情况让两人都不由得恐惧。 简梓禾轻柔的声音随之响起:“师弟莫怕,不要离开我们,无事的。”春风般的嗓音安抚了两人。 稍微冷静下来的黎芷问道:“那是什么?它...把妖怪...给吃了吧...” “不知。”是简言之的声音。 黎芷猛地被一只手推了一把,顺着这股突然的力量后退了好几步,白衣袖一晃而过。 “小心!”简寂离的喊声从刚刚黎芷所站的位置传来,紧接着便是打斗的响声。 黎芷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师兄师姐,务必小心!” 说着便伸手向简逸之的方向抓去,奇迹般居然准确无误地抓到了简逸之的手,低声对他说:“师弟,你就和师兄呆一起,我们装作不存在,别出声,那妖怪一定发现不了我们的。” “黎师兄!傻子梨!你在哪?快过来!”简逸之的咆哮从正前方隐隐传来,让黎芷一瞬间就僵住了。 “傻子梨”这称呼是简逸之在和黎芷混熟了之后,留下的在他面前能凸显其傲娇属性的行为之一,可谓是独简逸之一家。 那么,问题来了,简逸之在前面,那自己手上牵着的,是何方妖孽? 喵科性格的黎芷咬着下嘴唇,摸了摸那只手,手背十分光滑,柔嫩、有弹性,又看了看那手,白皙、纤细,应该是个母的。 那又怎样?我可是个Gay! 黎芷狠狠甩下那只手,就要往简逸之的方向跑。 那只手却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后衣领,黎芷跑不了,心急地大声呼救:“师姐!师兄!师弟!我被妖怪抓住啦!” 那妖怪手下一使劲,黎芷就被拽到了它跟前,只得颤颤巍巍地转头看向那妖怪,呃...长得倒是妩媚可人,自然是在忽略它那一头以群蛇为发盘起来的脑袋为前提的。 蛇妖开了口:“公子~你刚刚摸了奴家的手,可是要负责的呀!”这矫揉造作的语音语气和那不时吐着信子盯着黎芷的群蛇,这种被妖怪惦记上的感觉。 黎芷很不舒服,咽了口唾沫,黎芷断断续续说道:“姑...娘...方才多有冒犯,望姑...娘...海涵。” 蛇妖很妖娆地笑了笑,一只手点了点黎芷的鼻尖,娇声道:“公子不如跟奴家走吧?奴家会好好‘伺候’公子的。” 伺候个毛线啊!不就不小心牵了你的小手吗?负个毛的责!你丫的就是想吃了我,你们蛇妖,哥又不是第一次遇上了,你们还就喜欢生吞!黎芷冷汗流如瀑布,还不忘在心底吐槽。 蛇妖舔了舔碰过黎芷的手指,还伸出舌头在手指上打了好几个转,明显在暗示着什么,说道:“公子可真‘甜’呐~呵呵。” 蛇性本淫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黎芷真要受不了了,豁出去了,大声说道:“我不喜欢女的,雌的,母的,我是个...” 黎芷还没来得及说出关键词,就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量拉了一下,随即撞上了一个带着淡淡兰草气息的胸膛,一道剑光忽地闪过,蛇妖被这出乎意料的剑一下刺穿了七寸,眼睛瞪大,写满了不可置信,直直往后倒去,连喘息都来不及便咽了气。 简言之跨了一步,绕到了黎芷的跟前,把剑鞘的末端伸到黎芷手边:“拉着,跟我走。” 呆呆地看着简言之,黎芷理解了他的意思,立刻紧紧抓住剑鞘:“好!” 简言之一手握着却邪防备着其它妖怪的袭击,另一只手抓着剑鞘,在这一片浓雾中前进着。 忽而一阵大风起,大风吹散了浓雾,森林在月光下重新展现在眼前。 感觉到简言之微微使力,黎芷立马放开攥着剑鞘的双手,墨蓝色的剑鞘上留下了黎芷因紧张而冒出的手心汗,让黎芷不好意思地刚想用衣袖擦干净,但简言之却丝毫不在意,收回剑鞘把剑收入鞘内。 “小芷,你没事吧?”简梓禾着急地走过来。 黎芷笑着摇头:“我没事,师姐你们没事吧?” 细细检查了黎芷一番,见他确实无恙,简梓禾才松了口气:“我们会有什么事?倒是那诸犍突然朝着你扑过来,大师兄把你推开了,没成想又让你碰上蛇魅了。” 简梓禾忍不住打趣,“呵呵,你还真是吸妖啊。师伯说的真没错,这一路上,你对我们,‘很方便’!” 黎芷这回可没放过这最后的三个字了,问道:“很方便?指哪方面?” 简逸之凑了过来:“你不知道么?你体质特殊,该是中元节子时出生的,阴气重,对妖怪来说可是很补的!” “所以,我就是来给你们做饵的?你们怎么忍心呐!”黎芷咬着牙说道。 怪不得呢!怎么这么多妖怪前仆后继地出现,怎么师父让我出来见世面还没人拦着,怎么三师兄看我欲言又止,原来就是要用我来钓妖怪呀! 黎芷那一脸委屈的小媳妇儿样,让简寂离“噗”地笑出了声,简梓禾和简逸之也跟着狂笑不止,大师兄!说好的成熟稳重呢?人设这就丢了,真的好吗?! 黎芷哀怨地瞅了眼简言之,他没有被影响,依然是那悬崖边上的高岭之花! 终于笑够了的几人,开始要处理接下来的事了。 梦寐思你_24 简寂离递了一个瓷瓶给黎芷,吩咐他洒在妖怪尸体的地方。 这瓷瓶黎芷见简星衡用过,记得叫做销尸粉,里头的粉末可以把尸体处理得干干净净,完全不用担心细菌疾病之类的问题,乃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简言之和简逸之被安排去看守还活着的妖怪,简梓禾则关注周边,防止袭击再现。 看着那一地刚刚血淋淋的残肢断臂,黎芷强忍下那胃部泛酸的感觉,把销尸粉洒下,尸块顷刻化成黑色粉末。 一处处走过,黎芷看到了那诸犍,人面豹身,牛耳一目,有长尾,此刻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没了声息,很快就也变成了粉末,随风而逝。 处理完后,简寂离就说道:“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回去吧。” 黎芷有点意外,这就结束了?确定妖怪全都抓住了么?黎芷把心里话全写在了脸上。 简寂离笑着解释:“镇妖阁的妖除了这诸犍和那蛇魅难对付,剩下的交给其他师弟们就可以了,师父说了,也算是给他们个实际历练的机会。” 感情这难对付的全主动冲着我来了,你们找都不用找,还真是不能再方便了,黎芷真是要忍不住爆出口了,硬生生忍着,额上挑起了一根青筋。 回到浮生一阙,黎芷十分大逆不道地拉着简胜泫地后腰带,把他拽回桑榆院... 第17章 祭剑祭出了剑 一大早,简胜泫又是沐浴又是焚香,又是梳头又是挂香囊的,把自己整得干干净净、芳香四溢了,才叼着个馒头直奔祖祠。 要不是他那双蓝眼睛,黎芷都要怀疑他是简家从哪儿捡来养大的了,祭祖这么隆重严肃的事儿,在他面前都能搞到跟要相亲似的。 简家的祭祖仪式秉承了简家人一贯的风格从简。 祖祠里简氏子孙的祭拜黎芷自然没法看到,不过从简胜泫匆匆跑出去到风尘仆仆地回来,总共就花了不到一个时辰。 黎芷有点好奇,就忍不住问道:“师父,祭拜这就结束了?” 简胜泫看向他点了点头:“是啊,不然呢?” 对于简胜泫的反问,黎芷选择忽视,继续问:“都做了什么?这么快。” “还能做什么,就是每人上柱香呗。”这真是黎芷听过的最简练的祭拜了,鞭炮不用放,纸钱不用烧,一跪一拜一插香,完工! “那,那师父整得那么香干嘛?是打算招蜂啊,还是扑蝶啊?” 沐浴焚香可以理解,梳头也可以理解,要是简胜泫每天都有挂香囊的习惯黎芷就不奇怪了,偏偏今天带得这么特意,黎芷就有点好奇了。 简胜泫蹦了两下,黎芷这才发现,他居然挂了五个香囊!怪不得香到这么惨绝人寰的地步,加上这么一蹦,黎芷几乎要窒息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每年这个时候,简家子弟才会全部到齐,他们都有挂香囊的习惯,每个人都香香的。我就喜欢在这最关键的场合一鸣惊人!把他们全部比下去!” 简胜泫的执着,黎芷不能理解,死也不想理解,可他不想丢人呐! 怎么说这个奇葩都是自个儿师父,自个儿还是他首徒,甚至唯一一位弟子,被指手画脚、指指点点的永远只有自己一个,连个同甘共苦的人都没有,这么心塞的事,怎么可以! 黎芷委婉地劝说:“师父呀,你在想赢过别人心,徒儿懂,这香囊,我们选一个最香的,足以秒杀他们,剩下四个,我们以后一天换一个,多新奇啊!是吧?” 简胜泫想也没想,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不要!我本来就不喜欢挂香囊,我这一次完败他们,给他们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痛,就够了!” 黎芷真是想把他的脑子剖开,看看你们是装了浆糊,还是就是一坨屎,真这样挂一整天,留下不可磨灭的痛的就绝对会是离他最近的自己。 “我决不能纵容你就这样出去祸害他人!”黎芷懒得废话了,一不做二不休,屏住呼吸,把简胜泫拦腰扑倒,在他未来得及反应之际,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五个香囊全部扯下,冲进厨房,扔进尚未熄灭的灶火里头。 眼看香囊化成了灰烬,黎芷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慢悠悠地走回简胜泫身边,他已经站起来了。 奇怪的是,他没有说任何气话,甚至没有任何跳脚的表现,只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副了然的样子看了黎芷一眼,伸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说:“唉,小梨子呀!为师大意了,为师若是太突出,确实是会抢了你的存在感,你的作为,为师不会怪罪的。” 黎芷翻着白眼有无语地摇摇头,这脑子里,是屎无疑了! 午时,便是直系子弟到祭剑坛祭剑的时候了。所谓直系子弟,指简家直系子孙及其所收的弟子,总共是二十人,掌门简修瑾,二家主简昱尧,三家主简胜泫,五位门派长老,以及十二位弟子。 这是黎芷第一次看到简昱尧,那朴实无华的简家家服穿在他身上多了一份随性,与简言之两兄弟七成相似的面容,眉眼之间却隐隐带着不羁的气息,对着两个孩子说着父子间的话语,动作亲昵慈爱,许是把对妻子浓浓的思念与爱意都灌入其中了吧。 简逸之对于许久不见的父亲表现得恨不得要黏在他身上,时不时软绵绵地撒娇,把傲娇属性抛到了九霄云外。 而简言之则只是轻声回应着简昱尧的问话,虽还是没有波动的语气,黎芷却能他的眼神感觉出他对父亲的敬意。 祭剑坛修建在浮生一阙的最高处,是一个天然的洞穴。 走到洞口,简修瑾默念咒语,祭剑坛的石头大门便缓缓地向两边打开了。 黎芷登时就感觉到了一股灼热的热浪席卷而来,简修瑾从怀中取出一颗乳白色的珠子,念了声咒,白色珠子就漂浮在了半空中,不久,热浪就平息了。 简天枢站在黎芷身边,体贴地轻声说:“祭剑坛里头有一处火山岩浆活跃的地方,故炙热难耐,但对剑来说,却是存放的最佳条件,不会因潮湿而腐蚀也能助于剑自身不断地自我锻造。这个是冰灵珠,万年不融的玄冰制成,用咒语能催发它原本的冰寒,对降温有奇效。” 黎芷对简天枢及时的解说很是感动,再想想他谦和礼貌、处事有度,周到贴心,整就是一个小天使嘛! “谢谢四师兄!”以后一定要多和简天使相处,才能感受世间的祥和,黎芷不由得这么想。 有冰灵珠在前头开路,众人走进了祭剑坛,虽然还是止不住冒热汗,但还是可以忍受的,而且比起这么一点点难受,黎芷的心更多地则是飞到了那挂满了石壁的宝剑上。 在火光的照映下,宝剑沉寂着,带着孤傲的神圣感,突来的访客没有打破它们任何一丝的安宁,等待着,它们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它们选定的人,别人于它们,不屑一顾,只希冀他日与命定之人携手天涯。 黎芷的内心震撼不已,若是能拥有一把这里的剑,若是能被选中,自己一定会激动得睡不着觉。 之前还只是听说,如今亲眼看到,亲身体会到这样的威慑力,黎芷觉得其它的剑再也入不了眼了,一定,一定要努力,成为这里剑的主人! 跟着众人走到祭剑坛的祭剑台上,面向着的是翻滚着的岩浆,忽高忽低跳跃着的火舌把炎热加深了,饶是冰灵珠也不能起更大的作用。 黎芷的汗冒得更多了,身上就没有一块干的地方,不管祭剑坛有多让黎芷荡魂摄魄,也不能久呆下去了,此时他迫切地希望早早完事,出去吹吹冬季的冷风,好清醒一下这快要被烤熟的脑袋。 站在最前方的简家三位家主纷纷划破掌心,将血滴入了岩浆中,接着是五位长老。 梦寐思你_25 黎芷这一下就明白了,是要拿血祭剑呐!看着自觉排好队的众弟子,黎芷心里很是紧张,这那匕首划破掌心,肯定很疼。 一个接一个,弟子们对着事明显是司空见惯了,面不改色地一划一挤,然后走开,从怀里拿出凝血粉撒上一点,包扎,动作一气呵成,都不需要任何人帮忙,看得黎芷很是佩服。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站在岩浆边缘,黎芷拿着匕首花了十秒做了心理建设,一狠心、一咬牙,重重地往掌心上划了一刀,鲜血瞬时涌了出来,挤都不用挤,玩儿命似的流进岩浆里。 咦?好像太用力了,划了这么深的口子,流了这么多血。黎芷疼得眼角闪烁着泪花,死命憋住了。奈何血实在是流得汹涌,加上没有带手帕和凝血粉,黎芷不敢轻举妄动。 众人见状,着急地说:“快止血!快止血!” 一道身影立时闪了过来。 “别动,止血。”这味道,这嗓音,是简言之。 他轻轻握住黎芷血流不止的手,丝毫不在意血沾污了他素来整洁的白衣,似有若无地微皱起眉头,从怀中取出凝血粉,举到嘴边用牙拔掉瓶塞,一点点洒在黎芷的伤口上,一层层覆盖,直到血不再流得那么放肆了,才开口:“手帕。” “没...没有。”黎芷怔愣地看着简言之的一系列动作,呆呆地答道。 简言之毫不犹豫扯下了包扎着自己伤口的手帕,仔细地将黎芷的手包扎妥当了。一抬眼,见黎芷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便淡淡地说:“血止住了。” 简昱尧走上前来,看了看他的手,说:“嗯,正好你的伤口也没流血了。” 简胜泫快步走向黎芷,重重地往他脑袋上来了一下,呵斥道:“划那么深口子干嘛!是要打算以身祭剑吗?!” 祭剑坛的剑都是经历了风风雨雨的,对血都有感应,每次祭剑都要谨慎对待,血气一旦过剩,把剑的血性激发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简胜泫第一次这么生气,黎芷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很是愧疚地向众人道歉。 简修瑾摆摆手,说:“第一次,没经验,没酿大祸就好。” 祭剑终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众人向洞口走去。 刚刚走下祭剑台,就发现右侧石壁传来了剧烈的颤抖,上面挂着的是古剑,黎芷心惊,这...不会搞出事情来了吧? 然而三位家主、五位长老和浮生三俊都看着那颤动的石壁,脸上带着诧异,却没有担忧。 黎芷着急着刚想继续道歉,颤抖却骤然停歇了。 石壁上的一把古剑竟缓缓漂浮了起来,墨红色的剑鞘闪过道道流光,剑柄是墨蓝色的,刻着繁杂的花纹。 黎芷和众人一样,都被这突然要出世的古剑震摄住了,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古剑在空中漂浮了多久,众人就呆愣了多久。 须臾,古剑竟向黎芷飞袭而来,飘在黎芷身前,上下浮动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黎芷不解地就那么看着它。 “快,握住它!”简胜泫压抑着的声音传入黎芷的耳朵。 黎芷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内心的激动,颤抖着伸出手,慢慢地握住了古剑,抓住了! 黎芷兴奋地看向众人,等着谁来说点什么来验证自己内心的猜测。 “啧啧,这祭剑坛的剑还是第一次,主动飞到没有剑修为的人手中认主的啊!”一位长老摸着花白的胡子说道。 简修瑾赞同地点点头:“确实,看来你不仅与此剑有缘,还很有习剑的天资。” 简昱尧拍了拍简胜泫的背,笑着说:“你小子眼光不错嘛!说不收徒,一收就收个奇才啊!” 简胜泫也显得很高兴,十分得瑟地说:“那可不?毕竟是我徒弟!” “小芷,快拔剑看看。”简梓禾与众弟子围了上来。 “嗯!”黎芷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握住剑柄,微微使力,古剑发出“嚓嚓”的清脆声响,剑身在淡淡的红光下展现在众人的面前,剑身遍布美丽的花纹,寒光四射,较普通的剑要来得细一些。 真漂亮!这是黎芷对这剑由衷的赞叹。 简寂离略一沉吟,说道:“这,是泛灵吧?” 简梓禾随之附和:“嗯,不会错的,墨红剑鞘墨蓝剑柄布花剑身,与言之的却邪相似却不同,必定就是泛灵。” 听着这二人的话,黎芷怔怔地看向简言之,简言之一语未发,只是将腰间的佩剑解下,递给了黎芷。 黎芷接过却邪,仔细和自己的剑做了对比,却邪墨蓝剑鞘墨红剑柄,剑身也是同样的花纹,那么,自己这把剑是泛灵无疑了。 “却邪和泛灵是简氏第一任家主简珏和白牧歌共同铸造的双剑。”简修瑾说着,顿了顿,看了眼简言之又看了眼黎芷,继续到,“之前,言之被却邪认定为主,却邪出世,我还以为它们终是分离了,没想到,泛灵也在今日出世了...” 简家本是个普通的剑道世家,将简家创立为仙门的初代家主简珏是个剑痴,天资卓越不说还沉迷于研发剑式,力图走创新发展之路,在因缘巧合之下,竟做到了将仙术融于剑术,斩妖除鬼不在话下,从此,简家剑便扬名仙道,浮生一阙也成了修仙者争相要入的仙门。 而简珏的死是只有简家人知道的秘密。他有一位同性道侣名为白牧歌,擅铸剑,在白牧歌离世后,简珏背着这两把剑抱着白牧歌的尸身投入到了祭剑坛的烈火之中,两人与剑融为一体。 这两把剑虽被简家人取了出来,但它们却自动封剑了。而如今,它们先后出世是否意味着什么? 也许他们的缘,也会成为你们的缘,简修瑾和简昱尧以及简胜泫内心都隐约有这样的预感,可不知,这缘,是否会向他们一样呢?离别、殉情,望苍天不会如此作弄人... 主线·剧情 第18章 猫之孽(壹) 两年后,浮生一阙。 自从被泛灵认主后,黎芷对修习剑术的兴致一直保持在最高点,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的,一有精神就练招式,一没力气就看剑谱,一遇闲人就忙切磋。 简胜泫一开始担心他太过急于求成,反倒执念过深,最终生成心魔,好在黎芷还是理智的,知道在每夜入睡前花上一个时辰诵读《炼心经》,修心修剑两不误。他便也就乐见其成了,对黎芷的修行自是相当上心。 总归来说,黎芷的天资高又如此勤勉,要是折在自己手上,不说会贻笑大方,光是简修瑾就会掐死自己。 这一日,黎芷御剑在浮生一阙外的森林一圈圈飞着,御剑这一技能是一个月前才学会的,一直都是在无障碍的空地上练习,这几日简胜泫才让他出来在森林里训练训练,以后才好在各种场合御剑飞行自如。 “这位仙修!”听到有人似乎在叫自己,黎芷下意识地低头向下望去,没注意到迎头的一棵大树,“哐当”一声,黎芷就给啪叽在树干上了,又顺着树干滑落到了地上。 梦寐思你_26 “这位仙修,您没事吧?”来人见这场景,慌忙走上前来。 黎芷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手抓着泛灵,一手掏出一条白手帕,来人以为他要给自己擦鼻血,却见他只是看了看,就又收回怀里,浑身摸索了一番,掏出了一条蓝色的手帕才开始擦拭鼻血。 黎芷边擦着鼻血边看向来人,这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旁边还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搀扶着老妪,怯生生地看着自己。 “老人家,唤在下是有何事?”黎芷温和地笑着说道。 老妪二话不说,拉着小女孩就跪下了:“求仙修救我栢棠村上下于猫妖之口!” 黎芷大惊,连忙把两人扶起来:“使不得,使不得!您有事就说,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受老人的跪拜怕不是要折寿啊,不管怎么说,先答应了再说,看看是何事,实在不行,还有师父呢,还有浮生一阙呢,肯定行! 与此同时,浮生一阙上下集体打了一个喷嚏,简星衡望了望天,这艳阳高照的,总不可能着凉吧,耸了耸肩膀,翻了页手中的书。 半炷香后,黎芷带着老妪和小女孩来到了东隅院。 简修瑾正和简胜泫切磋棋艺,明着是你一颗我一颗,一派高尚和谐的景象,暗地里两人却是你趁我不注意移我黑子,我见你慌神偷你白子,彼此心知肚明,却还要一副相互恭维的样子。 黎芷一踏进门,完全不顾两人的明争暗斗,开门见山道:“掌门,师父,徒儿有事禀告。” 简修瑾和简胜泫默契十足地抬眼瞥了一眼黎芷,本想忽视,却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两个陌生人,相视一眼,简修瑾说:“师弟,今日你我尚未分出胜负,不如择日再战?” 简胜泫顺杆而下:“师兄说的是。” 两人起身离开棋盘,走到了正堂,邀几人坐下详谈。 黎芷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见老妪拉着小女孩又跪下了,三人骇然,简修瑾急急上前扶起老妪:“快起快起,老人家不必行此大礼!” 老妪这次却是执拗地不肯起身,抹着眼泪哭诉道:“求仙修救我栢棠村!求仙修救我栢棠村!” 小女孩见奶奶哭了,也跟着流泪啜泣。 简修瑾见状,无奈之下,只好答应道:“您先起来,若是帮得上的,我浮生简氏必当竭尽所能!” 老妪得了简修瑾的应允,才慢慢地顺着他的搀扶站起身来,坐到了椅子上,小女孩也跟着站起来,低着头,站在老妪身边抹眼泪。 黎芷第一时间为两人倒上热腾腾的茶水,示意两人喝了缓缓再说。 老妪感激地道了声谢,安抚地拍了拍孙女的脑袋,把茶水递到了她手上,看着她喝了一口,才举起自己的那杯茶,大大地灌了一口下去,缓了一口气,才开口将所求之事告知众人:“老妇恳请仙修斩除猫妖,救救我们栢棠村的村民。” 简胜泫疑惑地问道:“猫妖?” 老妪点点头,将事情娓娓道来... 栢棠村,距离浮生城六百里,是属于简家管辖范围内的一个小村庄,全村三百多口人,生活虽不富裕,却也能自给自足。 毕竟是个住了人的地方,简家在村周围设下了结界,一般来说,普通妖怪是不能闯入为害的。 然而,这猫妖,却不是来自村外,而是在村里出现的。 在栢棠村里,原有一对年轻夫妻,丈夫张崎和妻子李氏,恩爱非常,待村里人也甚是和气、大方,常常不计报酬帮助村民,故全村上下都很喜欢他们。 知道张崎在家时间少,李氏不免无趣孤寂,就有一户人家,把家中母猫刚刚产下的五只小猫崽送来,希望谢谢他们的照顾,也希望可以给李氏解解闷。 夫妻俩对这五只可爱异常的小猫喜欢得不得了,全数接受了。 那以后,张崎仍旧每日出门劳作,李氏则在闲暇之时逗逗猫,生活不再沉闷,有了一丝趣味。小猫们也是活泼机灵,集体撒娇的样子让李氏欢喜得不得了。张崎见妻子每日脸上都带着笑意,对这多了的五张嘴也就完全不在意了。 可,好景不长,李氏因难产去世了,孩子也没能保住,张崎伤心不已,颓废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就不知所踪了。 过了三个月,张崎突然又出现在了村子里,衣着光鲜了不少,就有好奇的村民凑上前去问,才知道,张崎是到城里打工去了,找到了一份在码头搬运货物的活儿,他身强体壮又年轻,搬起货来又稳又快,辛苦是辛苦,也赚了不少钱。 这次回村,他是打算回家收拾东西,顺便带上妻子的牌位,往后就在城里生活了。 村民们见他痴情依旧,但好歹是走出来了,都纷纷笑着调侃,希望他日后发达了不要忘了村里人,张崎笑着说一定一定。 这张崎进了家门后,七天都没人再见到过他,似乎就没从家里踏出来。 他的几位好友担心,商量了一下,决定去他家看看。 敲了半天的门,不但无人应答,屋内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几人心想坏事了,这张崎怕不是看到妻子的牌位受到打击跟着去了。一脚踹开了门就进屋了。 几人进屋找了找卧室和厨房,看到了李氏的牌位却怎么也没看到张崎的人影。 又绕着院子找了一圈,发现厨房后面有一间半掩着门扉的小柴房,传来几声声响。 几人猜测张崎应该就在里面了,朝柴房走去。 走在最前的人伸手轻轻推开了门,轻声唤道:“张...” “崎”字还未出口,几人就被那迎面扑来的浓烈的腐臭味和酸臭味熏得纷纷捂住口鼻跑回院子,急促地深呼吸了好几下。 一人问向那推门的人:“明哥,你有看到张崎吗?” 明哥摇摇头,道:“那味道太突然了,我还没看就受不了了,这不就跟着你们跑院子里来了么?” 那人又说:“那我们岂不是还要回去看看?” 明哥叹了口气,说:“那味道有点古怪,我们还是回去看看吧。” 其他几人虽是苦着脸,却没有异议。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几人做好了心里准备迎接恶臭,推开了门。 一走进去,饶是屏住了呼吸还没闻到恶臭,几人却是被眼前的景象恶心地忍不住剧烈呕吐起来。 不过几步大的柴房里,洒满了干涸的血迹,深度腐烂的猫尸,上面爬满了蠕动着的尸蛆,有点猫尸则已是森森白骨,猫毛、猫皮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地挂着。 明哥最早振作起来,忍着恶心在柴房仔细看了一圈,觉得张崎不可能在这里藏着,刚想让大伙一起出去,猛地顿住了。 几人吐得胃酸都出来了,才平复了一些,见明哥蹲下身子,摸了摸地面的血迹,又回头看了看猫尸,一人奇怪地问道:“明哥,怎么了?” 梦寐思你_27 明哥站起来,慌张地把几人全部推出柴房,迅速关上了门。 明哥粗喘着气说:“真坏事了!”说着,把手伸到他们面前,众人见明哥手上竟沾染了新鲜的血液,都瞪大了眼。 “方才我走过那处,发现竟有我走过留下的血红脚印,便觉那处的血液可能是新的,试着摸了一下,确实是新的,而且流得血还不少。我记得张崎家养了五只猫,我回头看了看那些猫尸,只有四具,少了一具,说明那猫应该还活着。张崎离开了三个月,也就把五只猫关在这里活活饿了三个月,它们饿得狠了估计便开始自相残杀了。所以那些猫尸有的还在腐烂,而有的却成了沾染血迹的白骨,怕都是被那最后的猫蚕食了。” 明哥面色难看了不少,继续说道,“我看,那新鲜的血该是张崎的,那猫被迫杀害吞食同胞,对张崎必然恨之入骨,见他回来,肯定是要报仇的了。张崎不知所踪,那那猫许是成功了,能杀害一个成年男子,怕是怨念极深,已经成妖了。” 听了明哥的话,几人均是脸色大变,不知该如何是好,明哥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只能派人到浮生一阙请简家人来灭妖了。” 这话说得众人稍稍放下了心,找来了东西,把柴门堵住后,几人便忧心忡忡地回家了。 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明哥被人发现吊在了张崎家院子里的那颗大树上,但他并不是窒息而死的,浑身上下布满了血淋淋的被抓伤的痕迹,脖子上有一个人牙口咬伤的深深的印记,深到鲜血流了他一身,还流了一地。 全村人都害怕得不得了,当天就匆匆安葬了明哥。 可那天,只是栢棠村噩梦的开端。 每一天都有人被发现吊在张崎家院子的大树上,同一个位置,同样的死法,清一色都是和张崎差不多年纪的成年男子,从那日进入张崎家的几人开始,后面是村里的其他男子。 栢棠村陷入了死亡的危机,终日人心惶惶。 有人提议砍掉那棵树,那人第二天就死了,死得更惨,四肢分离和身体一起挂在树上。 有人提议要跑,但逃出去的成年男子依旧没能避开死亡,路途中就被悄无声息地杀害了,第二天尸体依然吊在了那棵树上。 村长无奈,只好派人出来求助,本要让几位妇女跑这趟,老妪却站了出来,她是明哥的母亲,明哥是小女孩的父亲,两人坚持要来走这一遭,还发誓一定会用最快的时间带人回来铲除猫妖,为村子报仇雪。 村子见她如此决心,便应允了。 明白了事情的经过,黎芷心里十分难受,看向小女孩和老妪,对她们、对栢棠村、对那逝去的几十条人命深感惋惜。 简修瑾吸了口气,对黎芷吩咐道:“小梨子,去,把言之叫来。” 第19章 猫之孽(贰) 恐惧,死寂。 黎芷踏进栢棠村感受不到一丝的生气,每一户人家都紧闭着门,隔绝一切,却隔绝不了死亡。 老妪带着黎芷、简言之、简天枢和简星衡敲开了村长家的门。 一番交谈过后,才知道这段时间猫妖一日都没有停歇,每一日都有人死于非命,如今死的已经不只是与张崎差不多年纪的男子,它甚至开始向男孩出手了,五个孩子惨遭毒手。 然而,没有任何一个活人看到过猫妖的样子,更别提聚众与之相搏了。 “长相未知,行踪未定,三师兄,我们该如何是好?”简星衡问向简言之。 简言之望了望天色,站起身对村长说道:“劳烦村长带路,张崎家。” 站在张崎家门口,村长指了指门,怯怯地说:“这就是了,我...我就不进去了,仙修请小心。” 对于村长的退缩,简言之没什么不悦的神色,点了点头,就伸手推开了门。 “嘎吱”一声,门开了,黎芷跟着简言之走进了张崎家。 已经不是第一回 和妖怪打交道了,黎芷对这即将要面对的猫妖没有怯弱,但紧张还是难免的。 看着走在前面的简言之,紧张很快便也消弭了,有我家三师兄在,还怕它个猫?! 这个小院子总共只有四间屋子,卧室、厨房、茅房,最后一间便是关猫的柴房了。 简言之直接就往柴房走去,推开门,腐臭味依然弥漫着,黎芷当下捏住了鼻子,简言之三人却仿若没有闻到,一步就跨了进去。 黎芷转过头,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憋着气也跟进去了。 血迹,猫皮,猫尸,猫骨,柴房和描述的一样,惨不忍睹,可见这些猫死前经历了多大的痛苦与绝望。 纵然是猫妖作恶,黎芷也对这些死得无辜的猫生出了悲悯之心。 “喵,喵...”好吵,黎芷才走进柴房,就有持续不断嘈杂的猫叫声传入耳朵,扭头发现简言之等人没有任何的反应,应该没有听到这些声音。 那么,我这是看到猫尸骨产生幻听了吗? 这么想着,黎芷甩了甩脑袋,试图把那些声音甩掉,可无济于事。 “喵...喵...”烦躁,焦虑,痛苦,猫叫声越来越清晰,黎芷用双手捂住耳朵,但那些声音却像是直渗入到黎芷的脑中,防不胜防,也祛除不了。 猫叫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凄厉,黎芷感觉脑子要炸裂般地疼痛,痛苦地抱住脑袋弯下腰。 “黎师弟,你怎么了?”简天枢发觉黎芷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黎芷却听不到般,仍旧抱着头痛苦得不得了的样子。 简星衡也注意到了黎芷的反常,刚走上前一步。 黎芷支撑不下去了,晃悠着,眼看就要一头栽倒在地上。 一旁的简星衡急忙伸手要接,黎芷已经落到了简言之的怀中,紧紧闭着眼睛,睫毛轻颤,眉头紧锁,脸色惨白,似乎在遭受着极其痛苦的噩梦。 黎芷在猫叫声中睁开了眼,看到的,是好几只巨型猫,惊恐万状地尖叫出声:“喵!” 咦?喵?什么情况?黎芷这下不是惊恐了,是震惊了,咋就变猫了?关键还控制不住身体,完全没有自主权,就像是,用VR在看剧,这剧还名叫“猫的一生”。 就在黎芷舔着爪子的时候,一位中年妇女走了过来,把他和其它猫连着窝端了起来。 摇摇晃晃间,黎芷看到了一些房屋,这些房子很眼熟,是栢棠村! 梦寐思你_28 “张崎家的,快出来看看,我给你送什么来啦!”中年妇女大着嗓门喊道。 很快就有一位年轻的妇女应着声出现在了黎芷的面前,一脸惊喜地看着黎芷这一窝的猫,说道:“吴大娘,哪来这么多小猫崽?真是可爱的要紧!” 见对方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吴大娘十分干脆地把猫窝塞进她怀里,热情地说:“可不就是我家那母猫产下的,我看你一人在家怪无趣的,送给你打发打发时间。” 年轻妇人有点犹豫,似要婉拒,但又确实喜欢的不得了,最后还是全部收下了。 黎芷想着,这可真是个狂热的爱猫人士啊,一点儿也不嫌多。咦?张崎?张崎家的?这莫非是张崎的妻子李氏?照着情况来看,自己这是进入了猫的身体,回到了张崎家出事前的那段时间,那这样的话,岂不是可以知道猫妖的真面目了?机缘巧合,正好正好... 事实证明,李氏是个典型的猫奴。黎芷附身的这只猫很得李氏的喜爱,也很爱撒娇,带着黎芷动不动就窝在李氏膝头打盹,要么就是被一根狗尾巴草逗弄地扑来扑去。 多次之后,黎芷悲哀地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些事了,仿佛被这只猫给同化了,每次都享受得不要不要的,满满的幸福感。 画面陡然一转,黎芷发现自己被人粗鲁地拎着后脖子,提着来到了院子里,接着就被一根绳子绑住后腿,倒挂在了树上,旁边还挂着其它的猫,那人拿着根鞭子站在前面,脸上挂着的是阴森森的笑容。 竟是张崎!但却和平日里那和煦爽朗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摸着下巴,甩了甩手上的鞭子,眼里满是嗜血的欲望。 黎芷清晰地感觉到内心的不安急剧放大,是猫在害怕,也是黎芷在胆颤。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再明显不过了,这张崎,绝对是个虐待狂,他要虐猫! 凄厉的猫叫声此起彼伏,张崎却笑得更欢了,举起胳膊狠狠地抽打着每一只猫,一边打一边“哈哈哈哈”地发出变态的狰狞笑声。 每一下鞭笞的疼痛都让黎芷真实地感受到了,心中从惧怕转向哀求,再是麻木,最后是,恨,好恨! 黎芷死死盯着张崎,早已发不出任何声音,猫强撑着没有昏死过去,用诅咒的眼就这么盯着张崎... “对不起,小愿,都怪我疏忽,出门忘了关门,才被那些顽皮的小孩进来,把小猫都整成这副模样,唉!”黎芷奄奄一息地窝在李氏怀里,听着张崎这个始作俑者搬弄是非,有一口气扑上去要死他的冲动,心中的恨意更强烈了。 李氏难产离世,黎芷和其它小猫遭受的虐待日益频繁,张崎把怒意全撒在了它们身上。 黎芷附身的这只猫每天晚上都会拖着满身的伤痕跳到放置李氏的牌位的桌子上,挨着牌位舔舐自己身上的伤口,再只是呆呆地看着牌位,眼角蓄满了泪水,委屈,哀痛,怀念... 张崎把它们扔进了柴房,不管不问地走了。 很快,猫就开始互相争斗,陆续死亡,黎芷是留到最后的两只猫之一。 为了生存,黎芷这只猫不可避免地也吞食了同胞的尸体,心中是深深的哀痛,与,怨恨。 终是死了。 看来,那只猫妖并不是黎芷附身的这只猫,唯一还活着的,是一只纯黑色的猫,狠戾的眼神,不时望着门的方向。 黎芷本以为猫生结束自己就该醒了,但,他却变成猫魂,仍旧困在柴房中游荡。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了声响,柴门被打开了,黑猫立即弓起来身子,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戒备着走进来的人。 张崎回来了。 显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张崎没有任何动作地站在,一人一猫无声对峙着。 张崎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扑了上去,黑猫嘶哑地叫着也向张崎扑上去。 黑猫狠狠咬上张崎的脖子,张崎重重向黑猫扎下匕首,一时之间,人的惨叫与猫的哼哧声撞击着黎芷的耳膜,黎芷被这场景惊得无法动弹。 很快,张崎就倒在了地上,似乎没有了生息,鲜血流了一地。黑猫挣扎着动了几下,也断了气。 就当黎芷疑惑猫妖又是何处而来时,张崎居然摇摇晃晃地撑起了身子,但是,他没有站起来,而是以四脚着地的形式,“喵喵”地叫了好几声。 然后把黑猫的尸体叼起像猫一样灵活地跑走了。 张崎,没死? 第20章 猫之孽(叁) “三师兄,他这是怎么了?”简星衡有点着急,就算是没休息地御剑赶了两天路,黎芷也是在浮生一阙修习了两年的仙修了,怎么都不会这么娇弱,那这突然的昏迷,必然不会是小事,绝不能轻视。 简言之探了探黎芷的脉搏,并无异常,看起来真的只是睡着了的样子,身上也没有伤口,这昏迷也不可能是外力所致。 那么,为何?简言之沉吟了半晌,蓦地抬头看向了一室的猫尸,皱着眉头又看向怀中毫无血色的黎芷,看来原因就只可能是那些猫了。 抱着黎芷站起身,找了块稍微干净点的地方把黎芷安置好并调整了个舒适点的姿势,简言之才看向杵在原地,跟两根木桩似的简天枢和简星衡,说道:“无碍,许是移情所致。” 移情?简天枢和简星衡听到这两个字,转头看向对方,都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对方眼里自己的震惊。 移情,也叫共情,是逝去生物的魂魄将自己的情感甚至于过去,强制灌注到其他人脑海里的一种共享模式,说的好听是共享,实则完全罔顾对方的意志,霸道至极。 但移情不是随意而就的,移情者必是怨念过深或者有其它执念。代价,则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这些猫必是有事相托,若离开这柴房或是强行唤醒黎芷,很有可能惹怒它们,伤及黎芷魂魄,几人只好留下等着。 对于这里好几个人,却独独选择黎芷作为移情对象这件事,三人倒也是清楚缘由的,他那特殊的阴得不能再阴的体制引来的麻烦,几人都已经见识过好几次了,习惯就好。 见黎芷似有要清醒的倾向,简天枢便低声呼唤黎芷。 “...师...弟...黎师弟...”黎芷听到了简天枢那温润的嗓音,挣扎着要脱离已经结束的梦境,一声尖锐的猫叫声响起,黎芷忽地睁开了眼睛,视线依旧有些模糊,耳边还响着渐弱的猫叫声,甩了好几下脑袋,猫叫才终于消失了,视线也开始清晰了起来。 简天枢见黎芷醒来,松了口气,递上一杯热水,才问道:“师弟昏倒,是否梦到了什么?” 对简天使一如既往的周到,黎芷表示了由衷的感谢,喝了口水,缓过气,才把梦中的经历向三人复述了一遍。 “看来,三师兄猜得没错,确实是移情。”简星衡看向黎芷的眼神多了一丝同情,被迫移情可不是件好受的事,况且,还是被一只猫移了情。 对于简星衡的同情,黎芷照单全收,自己确实值得同情,迫切希望有人能抚慰抚慰自己的小心脏,转头看向简天枢:“四师兄,张崎打得我好痛的...” 简天使不愧是简天使,绝不会让黎芷失望,当即就摸着黎芷的脑袋安抚着:“师弟不怕,我们这就去灭了他。” 说着把黎芷从地上拉了起来,还仔细地拍去他身上的尘土。 梦寐思你_29 “天色将黑,走吧。”简言之看了看天色,对三人说道。 黎芷最后一个走出柴房,恍惚间又听到了那猫的声音“喵~喵~”,似是带着委屈与祈求,看向那具猫的尸体,它是不是想要我帮它什么? 简星衡跟在简言之的身后,问道:“三师兄,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睡觉。”简言之这两个字把三人都给砸懵了。 这,就去睡觉了? 简言之没有解释什么,就走进了隔壁的一个空院子,这院子原本是住了人的,但猫妖这事一出,附近的人自然都搬走了。 简言之担心今夜猫妖还会害人,便让村长把几人安排在了这院子里,有风吹草动才好及时出面。 这院子只有两间房,黎芷第一时间拉着简天枢的手,央求:“四师兄,我要和你一间,好吗?” 简星衡喜欢和简天枢黏在一起,黎芷深觉自己要是不下手,肯定就得和简言之一间房了,简言之好看是好看,可妥妥的是座冰山,真和他一间房还要一张床,自己今晚绝对睡不着! 以简天枢的性子,断然不会拒绝自己,对不起简星衡就对不起吧,毕竟今天被移情的可是自己,心灵创伤大着呢! 不出所料,简天枢笑着点头说:“好吧,那星衡...” “你跟我睡。”简天枢的话还没说完,简言之就对着黎芷开了口,淡淡的话语却让三人听出了不容置喙的意味。 黎芷有点讶异,但也不敢问什么,只能“哦”了一声,跟着简言之进了屋。关门的时候,看到简星衡看着自己,那笑得呀,幸灾乐祸的家伙。 这床并不大,黎芷和简言之两个大男人只能直挺挺地并排躺着,肩膀似有若无地碰在一起。 黎芷闭上眼睛,轻轻翻了个身,背向躺在里侧的简言之。 简言之的体温和兰香萦绕在黎芷的身上,像是将他紧紧地包围着,却不会有那种被生人侵犯了个人领域的压抑与焦躁感,反而,有点心安。 饶是如此,黎芷还是无法入眠,许是白日那移情的原因,昏睡的时间过长了,此刻倒没了睡意。 身旁的简言之应该已经睡着了,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是浅弱而平缓的,是个睡相很好的人。 侧着身体躺久了,黎芷被压在身下的右手不免地有点发麻,刚想小心地换个姿势,结果刚睁开眼,就看到一双闪着荧光的眼睛在黑暗中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黎芷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简言之已经从他身上越过,袭向来者。 这是又拿我当饵了? 黎芷猛地坐起身,黑暗之中,只能勉强看清两道身影在不大的房间里缠斗,一道是简言之,另一道,看身形,黎芷肯定,是张崎。 张崎显然不敌简言之,破窗跳到了院子里,简言之拿起桌上的剑追了出去,黎芷也急忙跟上。 简星衡和简天枢早就听到了动静,守在院子里,此时正和张崎僵持着。 月光下,张崎的样子彻底暴露了,黎芷觉得他不对劲,还是四脚着地的样子,呲着牙,高高地将背弓起,喉咙里发出闷闷且低沉的咕噜声,就像是被惹怒了,随时要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这就是张崎了,他现在这样就和我被移情时看到的一样。”黎芷低声对简言之说,想了想,又补充道,“像只,猫。” 张崎似乎想要逃跑,可前方被简天枢和简星衡挡住,后方又是简言之和黎芷,略微抬头,张牙露齿地对简天枢两人“喵呜”地咆哮了一声,紧接着爆发式地冲向两人。 简天枢和简星衡对他的突袭有点意外,堪堪侧身避开,却没想,那只是虚晃的一招,张崎撞开了门就冲了出去。 四人见状,急忙跟出去,却看不到张崎的任何踪迹,难不成他还能踮着脚逃跑?不然地上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有。 一阵风吹过,路边的树叶传来沙沙的声响。 简星衡和简天枢都和黎芷一样,满脸的不可思议。 简言之略一沉吟,看向了张崎家,三人顺着看过去,那门关得紧紧的,若是张崎跑回家躲起来,那刚刚肯定会听到他家门那“嘎吱”的声响的,但他也完全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真的消失无踪。 几人推开门,走进了张崎家,找遍了每一间屋子,就连屋顶都察看了一遍,居然还是没看到张崎,他似乎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简言之站在院子里,环视了每一间屋子,看了看门,又看了看四周的围墙,最后将目光锁在了院子角落的那课枝叶繁密的大树上。 黎芷也看了过去,心中生出恐惧,不断放大,经不住微微战栗,那棵树,对那些猫来说就是噩梦,那些被迫亲身经历的疼痛让黎芷对着棵树也充满了惧怕。 黎芷大口地喘息着,试图让自己平息、镇静下来,简言之看他的样子,瞬间就明白了他的痛苦,走上前轻轻将他揽进怀里,放软了声音安抚着:“过去了...” 温暖的体温、温和的语调与温柔的拍打,让黎芷想到了梦中的李氏,她也常常这样将小猫抱在怀中顺着毛。 很快,黎芷就平复了下来,不好意思地从简言之怀中站出来,说:“我...没事了,谢谢师兄。” “嗯。”简言之看了看黎芷,见他脸色依然不大好,起码没有抖得那么厉害了,复又看向那棵大树,说:“他,在树上。” 三人惊愕地瞪大了眼,纷纷看向大树,有一阵风吹来,树上的叶子十分密集,众人还是没法看到张崎的身影,正集中精力、眼力在树叶搜寻,简言之指了指地上的影子,说:“看这儿。” 只见月光穿过繁密的树叶,在地上映出了点点稀疏的光斑,但大多数地方都是黑色的一片,简天枢和简星衡看了半天,还是没有看出张崎会在哪里。 两人正一头雾水,黎芷却伸出手指向了最右边,靠近柴房位置的树影,说:“他在那。” 两人看向那一块,惊奇地发现那一块竟没有一点光斑,全被黑影笼罩住了,再联想到张崎那壮硕的体格,确实可以把光全部挡住,那他,一定就在那里了。 “可他上树时总会发出声...”简星衡话还没说完,就猛然想到什么似的,住了嘴。 “我们追出门时,就都听到了,只是都以为那是风吹的。”黎芷说道。 简言之向大树走去,走到树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背对着树转过身来面向黎芷三人。 三人猛地瞪大了眼:“师兄,小心!” 第21章 猫之孽(肆) 简言之仿若没有听见般,仍是站在原地。 张崎大张着利爪扑下来,眼看那长长的指甲就要刺到简言之的脑袋里,他才委下身子急步往旁边退开,适时又完美地避开了张崎的突袭。 梦寐思你_30 张崎十分地轻盈地落在了地上,幽幽放光的眼睛盯着简言之,发出“咕呜呜”的声音,不过这下可以理解为什么他逃跑时没有任何声音和痕迹了,一方面是趁着风声翻墙上树,另一方面则是动作轻盈且敏捷灵活。 下一刻,简言之的剑就架在了张崎的脖子上。 “是人?还是妖?”简言之冷冷地问道。 张崎却没有任何回复,四肢用力,远远地跳离了简言之的剑,这一回却没有选择逃跑,而是低下头用牙撕扯自己胸膛的衣服。 不一会儿,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便从那被扯破的衣服里滚了出来。 黑猫?这是那只黑猫的尸体,黎芷知道这就是当初和张崎对决的那只猫。这猫早就死了,尸体都在腐烂着,张崎为何将它随身带着,此时又为何将它掏出来? 黎芷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张崎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开始吞食黑猫的尸体,连皮带骨,甚至还带着在猫尸上蠕动着的尸蛆,大口大口咀嚼着、吞咽着。 黎芷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面,当即双手撑在地面,呕吐起来。 简天枢和简星衡则是脸色苍白地撇开了头,而简言之就这么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黑猫的尸体便被吞食地干干净净,除了张崎嘴角沾着的一缕猫毛,没有一丝痕迹。 吐够了的黎芷瘫坐在地上,缓了一会才撑着站了起来。 简天枢关切地问:“还好吗?” 黎芷苦笑着摇摇头:“不是很好。白天吃的全吐干净了,之后好几天估计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简星衡看了过来说:“没事,多经历几次,以后就是看的时候恶心点,过了就是该吃吃了。” 黎芷面无表情:“...呵呵呵...” 吞食了猫尸的张崎身上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了,一条黑色的尾巴撑破裤子长了出来,高高地直立指向夜空,头上也冒出了一对黑色的猫耳,十分警惕地一动一动的,手背上、脖子上以及脸上甚至开始长出黑色的短毛。 他这是,彻底变成猫了? “张崎是猫妖?”简星衡惊诧地问向黎芷。 “不,他本是人,当日确确实实和黑猫争斗,但我觉得他当时和黑猫应该是一起死了。而且,他应该是死于黑猫前的。可他又真的站了起来,像猫一样跑走了。” 黎芷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但他不敢确定,便假设性地说,“会不会是张崎魂魄离体后,黑猫才死,但黑猫因怨念深,不愿离去,为了报复人类,附上了张崎的尸身,就,成了猫妖?” 对于黎芷的假设,简言之给予认可并补充道:“易怒记恨,猫性尽显,食其本体,猫态尽出。是黑猫无疑。” 若是黑猫附上张崎之身成为猫妖,杀害栢棠村几十条人命,事情就完全能清楚了,动机就是纯粹的报复,特别是像张崎这样曾经或者它认为可能会虐待动物的人类。 猫的性格显得比较极端,温顺时粘人撒娇,但很有可能冷不令丁就怒了,它们甚至会记仇,将怨念深深藏起,一日爆发。 完全猫化了的张崎警惕地一会儿看着简言之,一会儿看着黎芷三人,炸起身上的黑毛,用几乎将身体对折的程度弓着背,似是酝酿着什么,准备蓄势待发。与他们形成了三角对峙的场面。 “星衡,束妖绳。”简言之吩咐道,“天枢和我包抄,黎芷防备。” 简言之话音刚落,就和简天枢抽出配剑快步向猫妖攻去。 猫妖站立起身,用锋利的爪子与两人的剑交锋着,剑与指甲的撞击发出刺耳的“滋滋”声音,虽不似用指甲划黑板的那么让人难耐,却也刺激得耳朵难受得不行。 猫妖虽是用着张崎硕大的身体,却一点儿也不显得笨拙,倒是灵巧而敏捷如它自己的身体一般,屡屡在危机之刻避开两人的剑。 好几次猫妖的指甲要划破两人的脖子,黎芷在一旁看得有些心急,却又不能贸然上前,不知如何是好。 “铛”的一声响,简言之和简天枢的剑找到了时机,将猫妖困在两把交叉的剑之中,简星衡当机立断抛出束妖绳,束妖绳立即死死缠上了猫妖的身体,成功将它束缚住了,猫妖倒在了地上不住挣扎。 简言之和简天枢刚将剑收回剑鞘,猫妖猛地剧烈抖动起来,大张着嘴,眼睛突出,一团黑雾从张崎的七窍涌了出来,简言之急忙示意众人撤开。 只见那黑雾全部涌出后集结成了一个黑色的猫影,发出了一声尖利刺耳的叫声,刹那间几人被震得头昏欲裂、无法动弹,猫影趁机飞过围墙消失了。 从叫声的刺激中回过神来的几人匆匆跟着跳上了围墙,发现张崎家这堵围墙后正是简家布置的结界,而此时,这一结界不知为何被破坏了,有了一个缺口,那道黑影窜出结界,早已不知跑哪儿去了。 “那是什么?应该不是黑猫的魂魄吧?”黎芷愣愣地问,那东西看似只是一团黑影,但它却有影子!绝不会是个魂魄这样的虚体,那,是妖怪之类的存在吗? “猫又。”简言之走回张崎的尸体旁,回答到。 猫又,嗜血的猫妖。 张崎没了任何动静,尾巴和耳朵以及黑毛都消失了,皮肤开始急速萎缩,最后变成了一具真正的尸体,一具干尸,大张着嘴,肢体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似在做最后的咆哮。 一抹朝阳的光斜射了过来,照在黎芷的身上,天亮了,栢棠村的猫妖消失了,但猫又逃走了,不知会逃到哪一个地方,祸害哪里的人,那里,可能将陷入一片黑暗,就如曾经的栢棠村。 不问祸而起,只求祸之除。 离开前,黎芷又走进了那间柴房,忍着不适将四只小猫的尸体带了出来。向村长问了李氏的埋葬之地后,便在李氏的墓边,挖了一个坑,将四具猫尸整整齐齐地放置在坑里,再小心翼翼地把坑填平。 最后拿出几条从村长那要来的小鱼干摆在坑前,说:“我觉得,你留下,不是因为对张崎的怨念,而是对李氏想念的执念,我知道,她是个好主人,你很爱她,你一定是希望和她葬在一起,永远陪伴着她,对吗?” 黎芷拍拍手心的土,站了起来,“不过,如果我猜错了,你可不要怪我哦,我真不懂猫语,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黎芷想了想,还是想用猫的形式和它们道个别,“喵喵喵~” 黎芷说完转身打算回村里和简天枢他们会合再一起回浮生一阙,一扭头却看到简言之站在后面,也不知他在这站了多久,搞不好自己和猫说的话全被听到了,黎芷顿觉老脸一红。 不过,简言之只是说道:“他们在村口等着。”便转过身走了。 黎芷“哦”了声急忙跟上,心想应该没听到的吧... 简言之冷不防停下了脚步,黎芷没有预料到,一下就撞上了简言之的背,刚想道歉,就听简言之说:“不懂猫语,倒是能理解猫的执念。” 说完就迈步走了,黎芷却懵在了原地,讪讪地摸着被撞疼了的鼻子,有点羞恼,听到就听到了嘛,干嘛非要说出来! 猫之孽,从何而起?人,何其无孽? 第22章 移情的后遗症 梦寐思你_31 走到村口,黎芷看到简天枢靠着一棵树坐着,手上拿着一块白手帕正在擦拭剑鞘。 简星衡双手枕着脑袋,上半身倚靠在树上,嘴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闭着眼睛假寐。 那狗尾巴草在他嘴巴里晃着晃着,黎芷心里痒痒的,有一股冲动直直涌上来。 待黎芷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伸手拍上了狗尾巴草的叶鞘,简星衡猛地睁开眼睛,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一时凝住了。 黎芷:“...” 简星衡:“...” 简星衡嚼了嚼嘴里狗尾巴草的根茎,眼睁睁地看着要一摇一摆的叶鞘,黎芷忍了又忍,耐不住那股冲动,伸出手又拍了上去。 “你...你干嘛?”简星衡惊得嘴里的狗尾巴草掉了下去。 黎芷终于看不到那摇摆着、诱惑着自己的狗尾巴草了,那心痒和冲动便也消失了,可对自己刚刚的行为做不出解释,但总归要说点什么,黎芷有点急,于是,“喵~”了一声。 这一声出口,黎芷和简星衡同时怔住了,就连简言之和简天枢也看了过来。 简星衡一下抓住黎芷伸出的那只爪子,“你...你你不对劲儿啊!” “怎么了?”简天枢忙站起来,看着两人不解地问道。 “他刚刚像被逗的猫一样拍狗尾巴草,还叫了一声‘喵’!”简星衡似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丢开黎芷的手,一步跃到了简天枢的身边,指着黎芷又说道:“怕不是被猫又附身了,或者就是猫又变的!” 黎芷死命摇着脑袋:“没有没有,我没被附身!我也不是猫又!” 简星衡狐疑地看着他,似乎不大信:“那你那些行为怎么解释?” “我...我也不知道。” 黎芷也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拍狗尾巴草的冲动,也不知道为什么情急之下会叫了一声“喵”,就好像是,潜意识的,本能? 黎芷被自己的这一想法吓坏了,不会真成猫了吧?! 黎芷急切地转头看向简言之,毕竟在这里他是最厉害的,简言之的话,一定有办法知道自己正不正常。 只见简言之无声地掏出了束妖绳,束妖绳? 黎芷的眼睛当即就瞪圆了,我真被附身了? 简言之催动束妖绳向黎芷飞去,出乎意料的,束妖绳在黎芷身边绕了一圈,就又飞回了简言之的手上。 简言之收回束妖绳,淡淡地说了句:“未附身,是本人。” 听了简言之的话,三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黎芷才想起来,这束妖绳只会对妖怪起作用,自己不是妖,也没被妖附身,束妖绳便不会捆住自己,这样看来,这束妖绳倒是有可以和照妖镜相媲美的技能呢! 虽说是可以证明黎芷不是妖怪也没被附身了,那那些奇怪的行径又该如何解释? 三人齐刷刷地望向简言之,脸上写满了“师兄,你知道吗?求真相!” 简言之看了眼三人,用四个字做了回应:“移情所致。” 移情?众人这才想起来,黎芷昨日被猫强制移情,不仅仅是站在猫的视角看到了事情的始末,更是作为一只猫体验了猫的一生,自然包括也了猫的习性。 现如今看来,黎芷该是还没完全从猫的状态下走出来,不由自主地会做出一些猫的行为,比如被狗尾巴草引起冲动,再比如“喵”了一声。 这算是移情的后遗症了吧,黎芷颇有些无奈,还好没有要捉老鼠的欲望,这是不是要庆幸一下了? 黎芷用哀怨至极的眼神扫向那趴在简天枢肩膀上,压抑着笑声却被抖个不停的身体出卖了的简星衡。 简天枢同情地看了看黎芷,对简星衡说道:“好了,别笑了,黎师弟该不高兴了。” 我已经很不高兴了!黎芷不想再看简星衡,转开头,却听到了他那破了功的笑声,强忍着扑上去灭口的冲动,狠狠地踩在地上那狗尾巴草上,还碾了两下。 回去倒是不用着急,几人准备走过村口的这片小树林到了宽阔的地方再御剑飞行。 “黎师弟。”刚走出小树林,黎芷就听到正前方传来简寂离的声音。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简天枢向突然到来的简寂离问道。 但简寂离却没有回答简天枢的话,只是直直走到了黎芷的面前,神色甚是凝重。 黎芷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简寂离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给黎芷,说:“萩家村的村长齐康送来的信。” 齐康?褉萩田出事了?“梨子味儿”倒闭了?黎芷隐隐觉得不会是这些事,他相信黎夜的能力,也相信萩家村的村民,就算是这两个出问题了,他也不在乎,他害怕出事的,是人。 拿着信,黎芷却迟迟不敢打开,让大师兄这么匆忙赶着送来的消息,让他很恐慌。终是抖着手打开了信... 黎公子敬启: 自公子离去至今,已过两载有余。田地与铺子一切如常,本不应扰公子修习,但樱幽出事,且与公子有关,故寄此信以告知公子。 昨夜林府被袭,上下二十多口人,一夜之间死于非命。林家人素来待人和善,还曾经救济过萩家村,于萩家村有大恩。 林家人死得蹊跷,更死得冤枉,在下知公子与林家素来交好,得知此事也必然痛心疾首,且公子今是简家弟子,故在下恳请公子能够回来,查出林家灭门的原因,为林家报仇雪恨! 在下知此请求甚是无理,望公子海涵,在下盼公子归来! 草率书此,祈恕不恭! 黎芷紧紧地盯着“林家灭门”四个字,握着信的双手死死地攥着,牙齿咬破了下嘴唇,怎么都不敢相信,好好的,林家怎么会被灭门! 林景琦只是一个教书匠,林夫人也是一位贤德淑良的女人,还有此方和彼方,还是五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怎么会! 几人都看到了信的内容,沉默地看着黎芷,他们都知道林景琦是黎芷在陌上樱幽的第一位朋友,也常常听黎芷说起那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女孩。 可如今,他们却骤然被害离世,黎芷一定难以接受。 良久,黎芷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望向简寂离,眼里满是泪水,恳求道:“大师兄,我要回去。” 梦寐思你_32 简寂离轻轻拍打了两下他的背,说:“嗯,掌门和三师叔也让你回去。” “你一个人,我们放心不下。”简寂离转头看向简言之继续说道,“言之,你陪黎芷去一趟吧。” 简言之了然地点头应允:“嗯。” 当初从陌上樱幽到浮生一阙,光是骑马,就花了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如今在栢棠村,离陌上樱幽的距离更远了,就算是日夜不停的御剑飞行,也要花上二十日。 黎芷一瞬都不让自己松懈,希望能再早一点赶到。 没有歇息地前行了五日,黎芷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之前便飞了三日赶往栢棠村,且一夜没睡地抓猫妖,如今又一顿不休地御剑飞行了五日,黎芷脑袋昏沉得厉害,却还是强撑着不愿停下。 他担心,晚回去一步,林家就什么线索都没了,他就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做了。 简言之忽然伸过手抓住了黎芷的后领,黎芷被迫停住了,飘在半空中,用漂浮的眼神不解地看向简言之。 “休息一日。”简言之说着就带黎芷往下面的镇子降落。 黎芷无力地挣了挣,说:“三师兄若是累了,可在此休息一日,之后再赶上,我先走一步。” 简言之皱了下眉,似有些不满:“你也要休息。” 黎芷仍然不愿意停下,还想说自己不累,就见简言之轻声说道:“赶着这一日,也改变不了什么,你需要休息了。” 黎芷顿住了,是啊,我已经没法救他们了,我只能,找出真凶,为他们讨回公道,早一天晚一天结局都是不会改变的。 沉默着跟着简言之走进了一家客栈,黎芷强迫自己尽快睡着,养足了精神才能多赶一些路,才能尽快到达樱幽城。 可是,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林景琦、林夫人、此方和彼方的脸,他们笑着看着自己,那些善意的笑容,在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给了黎芷很大的治愈,而如今,他们,都没有了... 黎芷不堪劳累,终于睡了过去,睡梦之中,看到了一场杀戮,没有一丝声响的单方面的屠杀,被杀害的正是林家人,而凶手的样貌却没有显现。 只能看到那是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手上举着一把弯刀,毫不留情地划过每一个人的脖子,血,都是血,好多血,喷了一地,流得到处都是... 梦的最后,是此方和彼方头对着头躺在地上,齐齐转过脑袋,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看向黎芷的方向。 眼里刻着深深的恐惧,嘴角流下殷红的鲜血,只是无声地张了张嘴,口型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第23章 灭林之灾(壹) 陌上樱幽,林府。 落眼之处,尽是萧然。 那里,是林家开设为学堂的屋子,之前林景琦便坐在那张椅子上诲人不倦;那里,是林家招待来客的屋子,过去林夫人便在那张桌上三斟流霞;那里,是林家收经藏典的屋子,曾经此方和彼方便在那门槛上坐在诵读诗书。 那里,那里,还有,那里.... 如今,椅子东倒西歪,桌子被劈成两半,门槛上沾染着血痕,没有任何一处不昭示着当夜林家人屠刀下的绝望,想跑、想躲,但终究跑不了、躲不过,那人丧心病狂的杀戮终是降临在了林家每一个人的身上。 黎芷站在林府的院子里,记忆里林府的样子和眼前的样子不断在交替变换着,心里压抑着的难受,让黎芷有些无所适从。 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林家人已经被安葬了,黎芷什么线索也没有,连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该怎么做? 恍恍惚惚地呆愣着,看着眼前的一切,黎芷脑子里一片空白。 良久,黎芷才哑着嗓子开了口:“三师兄,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查真相,追凶手。”简言之定定地看着黎芷说道。 黎芷两眼无神地回看简言之,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三师兄,我不知道怎么做,求你,帮帮我。” “我帮你。” 简言之的话仿佛让黎芷抓住了一丝希望,有了依靠,不再感觉到那无助至极的慌张。 那么,查真相,追凶手! 林家位置偏僻,附近仅有一座院子。 两人敲开了林家邻居的门,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见到黎芷,脸上有一点惊讶:“黎公子,你回来了?”随即顿了顿,看向林府又说道:“看来,你也听说了,唉!” 此人正是思茗斋的掌柜,也是林景琦的好友,陈茗。 “当夜,可有听闻声响?”简言之开口问道。 陈茗邀两人坐下,回答:“这正是蹊跷之处,一夜死了那么多人,在下与家人就住在隔壁,仅是一墙之隔,却没有任何声音与动静。还是一早上门的学生发现的这事,可为时已晚,没有一个人被救过来。” “陌上樱幽特殊,不属于任何一家的管辖,况且这不像是常人所为,不是妖怪便是鬼修,我们都没有办法,能做的只有安葬他们了。”陈茗叹着气,为好友的不幸深深地惋惜。 黎芷想了想,问:“那段时间,可见到林家有什么异常?” 被灭门,最大的可能性便是与凶手有深仇大恨,林家人素来口碑良好,那么极有可能是那段时间才与凶手结上梁子的。 陈茗看向黎芷,神色有些凝重:“你也知道景琦还有个大儿子吧?十五岁时因为与景琦发生了争执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一走便是三年。” 这件事,黎芷听林景琦提过,还好几次听他抱怨儿子不懂事,性格叛逆。 “出事的那日下午,他突然回来了,我听到了他们父子的争吵声,便过去想要劝说一下景琦,毕竟这孩子好不容易才回来,又跑没了,担心的还是做父母的。刚到他们家门口,就看到那孩子一脸怒气地冲出门,撞到了我身上,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跑走了。” 陈茗停了一下,脸色有点不大好,“那孩子和以前感觉很不一样,以前只是调皮捣蛋,但那日看到的他,身上有股很强的煞气,眼神十分阴冷。他跑出去后,我就和景琦谈了一下午,我离开时天已经黑了,也没看见他再回来。结果那一夜,就出事了。” 陈茗似是想到了什么,蓦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说:“该不会是这个逆子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吧?!”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真会为了争执就杀害全家人吗?还是另有原因?黎芷觉得,不管林景琦的儿子是不是凶手,这件事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 拜别了陈茗,黎芷转向简言之,说:“三师兄,我要去找仵作。你...” 梦寐思你_33 “一起去。”简言之打断道。 看来他是要全程跟踪事件,好帮助自己,黎芷感激地对他点点头:“嗯,好。” 黎芷和简言之找到了为林家人验尸的仵作,听闻两人上门的缘由,仵作当即将两人请进了屋内,取出一张纸递到黎芷手中。 “林家二十多人,皆是被刀抹了脖子而死。伤口极深,却不会一刀毙命,疼的感觉、窒息的感觉,他们,死前都很痛苦。” 仵作叹了口气,又说道,“当日,我被叫到林府时,还有一个家丁还留着一口气,但是根本就救不回来了,我看着他两手抓着脖子,费力地想要喘气,可脖子上的破口子不断冒着气泡,他那口气,终究喘不上来,就去了。” 仵作的话让黎芷仿佛亲眼看到了一个个林家人死前挣扎的惨状,心里的那块石头更重了。 这时,仵作又说了一句话:“不过,当日并没有找到林家那两个双胞胎女孩的尸体。” 黎芷的眼瞬间亮了起来,忽地抓住仵作的手,急切地问道:“那她们现在在哪里?” 仵作摇了摇头,说:“下落不明,樱幽城的人翻遍了每一个地方,都找不到她们的踪迹。这么多日了,怕是凶多吉少。” 没有尸体,那她们就还有活着的可能,在樱幽城找不到,那最大的可能便是被凶手带走了,凶手为什么要怎么做?灭门,绑人,他到底要做什么?此方和彼方还活着吗?会活着!不然那人也不用费周折带走两个孩子了,绝对是为了什么! 黎芷觉得自己必须要抓紧时间,尽快找到凶手,才能救回两个孩子,若是晚一步,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绝不能再让林家最后的希望也消失。 强打起精神,黎芷准备跟简言之吃点东西再回到林府调查一番,看看能否发现一些线索。 路过“梨子味儿”,黎芷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去看看黎夜和齐康。于是便带着简言之走进了铺子。 看到黎芷的到来,店员们都有些讶然,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跟黎芷打招呼。 黎芷点头应了下,便问:“小夜和齐村长呢?” “齐村长在内室算账,小夜两年前就离开了。”一个男店员回道。 黎夜走了?两年前?黎芷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快步走进内室。 看到齐康坐在桌边,正拨着算盘核对账目,便喊道:“村长。” 听到黎芷的声音,齐康激动地站起身,匆匆走过来,有点不敢相信:“黎公子,你,真的回来了?” “嗯,林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必须回来。”黎芷说道,“我方才已经稍微了解了一下事情,本要去林府再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路过这里,便来看看。小夜呢?阿才说他两年前就离开了,发生什么事了?” 齐康请黎芷和简言之坐下了,才说:“公子离去的第三天,便有一顶黑轿来到樱幽城,带走了小夜。小夜临行托我日后遇到公子,转告一声,不必记挂,此后杳无音信。因小夜是自愿离去且让在下不必急着告诉公子,故瞒到了今日。望公子海涵!” 得知黎夜是自行离去,黎芷略微放了点心,黑轿?黎芷觉得有什么很关键的事情,但怎么都想不起来。 简言之及时开口说道:“夜夙。” 对!就是夜夙,两年前黎芷离开陌上樱幽前往浮生一阙,途径汜城时,曾见到过一顶黑色的轿子,坐那轿子的人,便是无息城城主,也是鬼修第一人,夜夙。 黎夜跟着夜夙走了?他是要修鬼道吗?或者,他和夜夙有什么关系? 黎芷内心充满了疑惑,但现在不是考虑黎夜的时候,必须先把林家的事情解决了再找机会见见他。 齐康给两人倒了杯茶又说道:“还有一件事,那日,我见到那黑轿子旁跟着一个少年,林夫人正巧带着两孩子来买糕点,一见那少年,两孩子就扑上去叫‘哥哥’,林夫人也上前和那少年亲昵地说了会儿话。我当时就想,那应该就是林家的大儿子。” 照着齐康的话,就是说,林家大儿子跟了夜夙?也就是,入了鬼道? 黎芷有点震惊,虽然当时见到夜夙时并没有看到他身边有活着的人,但不排除夜夙身边有其他下属的可能性。这么想来,要找到林家大儿子,就有必要去无息城一趟了。 黎芷和简言之又仔细地察看了林府一遍,除了一室狼藉,几乎一无所获。 但是知道了林家人当夜有的是在床上被杀,有的是死在院子里,甚至有倒在了学堂椅子上的,可以想得,他们都看到了凶手,为了活命四处逃窜,但他们却只局限在林府内,为什么不趁他杀人之时,逃出林府?二十几个人,难道没有人能稍微牵制住他,没有任何人有机会逃出去? 还有,悄无声息地趁人不备杀人还有可能,从这现场状况来看,当夜绝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陈茗竟会什么都没注意到,凶手究竟做了什么? 简言之抬眼转着头看了一圈林府,眼睛忽然就定住了,黎芷跟看看了过去,那是,鬼灯? 第24章 灭林之灾(贰) 林府院子里的一间屋檐下挂着鬼灯,为了夜间照明之用,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黎芷虽有疑惑,还是飞上去,把鬼灯取了下来,打开盖子看了看,从颜色和形态看,里头放着的确实是褉萩燃烧后的残骸无疑,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简言之并没有关注褉萩的残骸,而是拿起了鬼灯的盖子翻看了一下。 黎芷见他顿了一下,似是有什么发现,竟看他从盖子的一角摸到了一些黑色的粉末,还用两指从盖子的缝隙中夹出了一片极小的黑色叶子。 “这是什么?”黎芷盯着那黑色的叶子,问。 “梦非梦。”简言之把叶子放在鼻尖闻了一下,解释道:“燃烧后被吸入,让人产生入梦的错觉。” “那林家人都是死于梦中?” “是梦,也不是梦。”简言之捏了捏梦非梦,补充道,“他们的思想被禁锢在梦中,身体却还在现实中移动,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黎芷明白了,这么解释的话,凶手将梦非梦偷偷放到鬼灯中,让林家人点燃鬼灯的同时也点燃了梦非梦。 然后强行让林家人集体梦游了,他再登场,享受这种明目张胆却不会因为林家人的尖叫和试图逃跑被发现的屠杀。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林家人死在了林府的各个地方,却没有在临死前发出任何声响。 但是,从林府的凌乱程度来看,凶手杀人时显然毫无顾忌,那些椅子绝不会是凶手小心翼翼搬开的,桌子也绝对是一下子就劈开的,这些动静,陈茗难道也听不到? 简言之突然向门口快步走去,丢给黎芷一句话,让黎芷一下子从头顶凉到了脚趾,“陈茗有问题。” 急急拍打着陈茗家的门,很快就有人开了门,“黎公子?何事如此惊慌?”陈茗的妻子疑惑地问。 “陈掌柜现在何处?”黎芷着急地说,陈茗一定隐瞒了什么。 陈茗的妻子侧身让两人进屋,指着一间屋子说道:“相公在书房,妾身带你们过去。” 梦寐思你_34 推开书房的门,三人却意外地没有看到陈茗的身影,陈茗的妻子也显得不解:“咦?奇怪,相公明明进了书房,未见他出来过啊。” 书房内装饰简单,很符合陈茗的风格,一张桌子上面是笔墨纸砚,桌子是底部是半封闭式的,一把椅子似乎刚刚有人坐过,还未推回桌子底下,其它的就是一个书架,上面摆了许多书籍。 一眼看去,一览无遗,陈茗似乎真的不在这里。 陈茗妻子走向桌子,正要把椅子推回桌子底下,忽而发出了一声尖叫:“啊!”然后就昏了过去。 黎芷心下一惊,简言之已经走了过去。黎芷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桌子底下竟然是一具尸体!四肢看起来已经被扭断了,被折起来叠在身上把脑袋也藏在了其中,用绳子捆着固定住,整个尸体看起来干瘪瘪的,和张崎的尸体一样,都被吸干了。 简言之和黎芷把桌子搬开,解开了那尸体上的绳子,果不其然,正是陈茗。 “死了有两个月了。”简言之查看了下陈茗的尸体,推断道,“被扭断脖子。” 黎芷心跳漏了一拍,颤抖地问:“那,今日那个‘陈茗’...” “是凶手。” 这样的发展是黎芷怎么也预料不到的,那凶手居然堂而皇之地留在樱幽城,还杀了陈茗假扮他,毫无顾虑地应付自己和简言之,如今,无声无息地遁逃了。他,究竟是什么人,残暴至此,到底要做什么? 从目前的线索可以知道,事发的那一日,林景琦的大儿子林南毫无预兆地回了家,与父亲争吵后又愤然离家。 接着,冒牌陈茗也就是凶手便上了门,凶手和林南还曾打过照面。然后凶手趁林家人不注意或者借故在鬼灯里放上了梦非梦,再在林家人梦游之际动手行凶。 在黎芷与简言之到达樱幽城之前,凶手一直没有离开,依旧扮成陈茗潜伏在林府隔壁。直到注意到两人可能发现了蹊跷后,才隐匿逃跑。 这么看来,一切的开始应该就是林南归家,奇怪的是,林南在那夜之后也没有出现过,他是否知道家中惨剧?还有,他和凶手是否有渊源?凶手又为何没有找机会下手杀掉同为林家人的林南? 事件的脉络似乎已经很清晰了,当务之急便是要找到凶手,救回此方和彼方,那么,就必须先找到林南。 黎芷转头看向简言之,说:“三师兄,我要去一趟无息城。” “找林南?”简言之一下就明白了他的目的。 黎芷点点头:“对,找到他,才知道凶手和他、和林家有什么关系,而且这件事他也是要知晓的。” 简言之也看向黎芷,说道:“无息城,你不能去。” 无息城,城如其名,城内死物多于活物,贸然闯入的后果很可能是活物变成死物,特别是黎芷这样的极阴体质,遇上些有特殊嗜好的人,估计会拿他炼丹。 道理都懂,但这无息城,黎芷是必去不可的,怎么办,怎么办? 黎芷的脑子飞速旋转着,却想不到任何办法。 “三师叔,带你去。”简言之的这条建议一下子点醒了黎芷。 对!师父和夜夙交情匪浅,让师父带自己进无息城,还能第一时间找到林南。 黎芷立即撕下一张纸,直接咬破了手指, 用血在纸上画上了纵纸术的符文。当日简胜泫在教授黎芷纵纸术时曾提到过,黎芷的血能够赋予纸强大的灵力,让纵纸术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能力发挥到极致。 拿着折成了千纸鹤形状的纸,黎芷默念咒语,千纸鹤倏的便飞出了窗外,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天际。 相信差不多三日师父就能收到消息了,现在能做的,只有等了。 简胜泫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仅在十日后便赶到了樱幽城。 看着满面愁容、憔悴不已的黎芷,简胜泫叹了口气,说:“走,为师带你去无息城。” 三人用最短的时间赶到了无息城。 黎芷看着眼前毗邻火山而建的黑色城池,回想起昔日简启章曾介绍过:无息城,鬼道唯一的门派,夜夙即是第一代城主,居住在最靠近火山的鬼溟涧中,父母早亡,幼弟走失。曾被浮生一阙收入门下,后不知因何故入了鬼道,从此被逐出师门,叛逃到了无息城。值得一提的是,他对于鬼道天分极高,在无息城那样一个鬼修集中之地,一鸣惊人,很快就抢下了城主之位。 所有鬼修对他的能力与作为无一不佩服至极,许多向来独行的鬼修纷纷投入其门下,但他对于长相丑陋者一概不收,还恶言相向,因毒舌激怒了许多人,怒红了眼的人集结上门讨伐,扬言给他一棒子,让他认清自己那不知好歹的德行。 结果那些鬼修反被收拾得极其惨烈,更甚者,不敢再在无息城附近任何城镇出现,被问及当日之事,每个都是惊恐万状,脸色惨白。 这样的事情多了,三界对无息城城主的品行便贴上了惨无人道、恣意妄为、无恶不作的标签。 对此,夜城主表示:冤枉。只不过是把他们捂起来在火山口吊了三天罢了。 简胜泫似乎已经提前通知过夜夙了,此时,无息城城门口正停着一顶黑色的轿子,轿子前后站着四位黑衣少年。 感觉到三人的靠近,一位少年掀开了黑轿的帘子,夜夙还是那副邪魅的样子,歪着头看着简胜泫,笑着说:“想我了?” 简胜泫指了指身后的黎芷,说:“我徒儿想找你无息城的一个人。” 黎芷连忙走上前,恭敬地欠身,道:“夜城主,好久不见,晚辈想找一个名叫林南的少年,不知前辈是否知道?” 夜夙瞥了黎芷一眼,又看向简胜泫,挑眉道:“这是你找我的理由?” “林南,知不知道?”简胜泫皱着眉看着夜夙,“你要是不知道,我就进城自己问了。” 对简胜泫一味忽视自己的问题,夜夙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呿”了一声,将两臂环在胸前,回道:“那是我徒弟。” 黎芷和简言之跟在黑轿后进了无息城,简胜泫则被拉上了轿子和夜夙共乘。 从进城的那刻起,黎芷就感觉到了异样,且不说尸傀在城内徘徊,妖怪什么的似乎也被允许存在,活人自然是有的,但每一个都罩着黑色的面纱,将自己的容貌隐藏了起来。 让黎芷在意的是,一看到自己,所有妖怪和鬼修都用炙热的眼光盯着自己,似是要把自己拆吞入腹。 不过,他们似乎对夜夙非常忌惮,没有一个敢贸然靠近,黎芷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认识夜城主,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到达鬼暝涧,夜夙便吩咐一个尸傀少年去唤林南了。 当林南出现在黎芷面前时,黎芷控制不住地冲了过去。 但他的目标并不是林南,而是跟在林南身后的那两抹小小的身影。 “此方,彼方,黎哥哥终于找到你们了!”黎芷跪倒在此方和彼方的面前,眼泪簌簌滑落。 梦寐思你_35 见两个孩子没有任何回应,黎芷才发觉不对劲。 擦干眼泪看着两人,两年不见,她们长高了,此时一个穿着黑衣白花的服饰、一个穿着白衣黑花的服饰,款式相同像是日本的振袖和服。 曾经的长发变成了正好到下颚的短发,漆黑的眼白、赤红的眸子,丝毫没有孩子该有的灵动,有的只是沉沉的死寂,脸上冷冰冰的没有任何表情,一左一右站在林南的身旁,没有一点反应。 甚至,连胸膛的起伏都没有... 黎芷立时瞪大了眼睛,猛然站起身,一拳砸向林南,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能,把她们变成,尸傀!” 第25章 灭林之灾(叁) “你怎么能,怎么能?你是她们的亲哥哥呀,怎么能这样...”黎芷一下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此方和彼方毫无生机的脸庞,喃喃道。 林南抬手拭去唇角的血,看向黎芷:“你是黎芷?” 简言之走过去,将黎芷从地上拉了起来,一句话便将他的理智唤了回来:“你要找真相。” 闻言,黎芷愣愣地抬眼看了看简言之,这个人,好像总是能在这种时刻,把自己拉起来。 “对,我要真相。”黎芷对自己说道,又看了眼两孩子,以后,就再也听不到她们软软的声音了,再也见不到她们笑起来弯成月牙儿的样子了,心脏像是被狠狠地揪住了。 黎芷将视线移向林南,咬牙说:“这件事,和你有关吧。” 林南握着两孩子的手紧了紧,点了点头:“是我惹来的祸。” 三年前,我与父亲发生了争执,赌气离开了樱幽城。一路辗转,无意中漂泊到了无息城。不成想,刚入城,我就被人盯上了。 夜宿一家客栈,醒来却发现自己眼前蒙着黑布、嘴也被堵住了,只能听到来自四面八方嘈杂的声音。 直到黑布被人摘下,我才发现自己被掳到了闲登小阁,那是无息城最出名的南风馆。我被捆在看台的一张椅子上,台下围着许多鬼修和妖怪,从他们的叫嚷声中,我知道我是要被卖了。 我挣扎着想跑,却无能为力。 那些鬼修和妖怪说着下流的话,用恶心的眼神打量着我,一个一个出价。 最后,一个满脸刀疤的鬼修出价最高。正当他要把我拖进房间的时候,师父出现了,师父把我带回了鬼暝涧,我便修了鬼道。 两个月前,我到汜城帮师父处理春闺楼的事务。 凑巧遇上了敛魂蝶,它身后跟着一个步履蹒跚的人,一眼看去就知道他身受重伤,却仍然拖着伤躯要捉住敛魂蝶。 我当下便猜到许是为了与其他人争夺敛魂蝶而受的伤。敛魂蝶百年难得一现,传闻可以让未被带走的魂魄归体,每一个鬼修都趋之若鹜。 当时,我见竞争对手只有一个,而且已经受了重创,知他不会是我的对手,便出手抢走了敛魂蝶。 那人满身血污,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记得他无力地倒在地上,目眦尽裂地看着我,眼里是腾腾燃烧的怒火,拼尽了最后的气力对我嘶吼,要我把敛魂蝶还给他。 他那似是带着绝望和愤怒的眼,让我有些发怵,可我还是带走了敛魂蝶。 处理完汜城的事务后,我便要回无息城,途径陌上樱幽,便想回去见见父母。但父亲得知我入了鬼道,勃然大怒,我性子素来横逆,顶撞了父亲,便自行离去了。 在家门口,我不小心撞到了隔壁的陈茗,我还在气头上,只是和他对视了一眼就扭头走了,他像是为好友有我这么一个逆子而忿忿不平,瞪了我一眼。 出了樱幽城没多久,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陈茗看我的那个眼神,和那日见到的如出一辙。 我猜测可能是那人扮成陈茗找上门来了,急忙赶回樱幽城。 一切都晚了,我回到家中,看到的是一地的尸体。 父亲和母亲就倒在院子里,没有了声息。 我发了疯似地寻找此方和彼方,找到她们时,她们头对着头躺在地上,一只小手牵着对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就好像是玩闹了一天,累得睡着了。 可是,她们脖子里不断涌出的血,刺痛了我的眼。 我炼化了敛魂蝶,尝试着要救她们。 当她们睁开眼,坐起来时,我便知道我失败了。 敛魂蝶对于魂魄被鬼差带走的人来说,是没有用的。 她们成了没有任何意识,只会听我命令的尸傀。 我不知道那人还会不会回来,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便连夜带着此方和彼方逃走了。 我后悔,为何要趁人之危,夺他人之物。 我后悔,为何要伤父母的心。 我后悔,为何如此无能。 我后悔... 我后悔... 林南的话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串联了起来,林南抢夺他人之物,被报复而灭了全家,本想救活两孩子,却误让她们成了尸傀。 凶手杀人后没料到林南会夜中回家,在陈茗家潜伏了一个多月,一直没等到林南出现,却等来了黎芷和简言之,见拿不回敛魂蝶且暴露了,于是找机会逃走了。 夜夙皱了皱眉,对林南说:“你把敛魂蝶用到了你俩妹妹身上,却只是把她们变成了尸傀?连一魂一魄都不能召回?” 见林南默认了,夜夙翻了个大白眼:“真是丢我的人!” 简胜泫忽然看向夜夙,说:“她们成了尸傀,说明敛魂蝶的效用还在她们身上,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救她们?” 黎芷听到简胜泫的话,仿佛看到希望,伏下身子开口恳求道:“求夜城主救救这两个孩子!” “求师父救救我两个妹妹。”林南也在同一时间跪倒在地上,央求道。 梦寐思你_36 夜夙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要,麻烦。”说着就撑着下巴看着简胜泫笑。 黎芷和林南没想到夜夙拒绝地这么干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去闲登小阁干什么了?”简胜泫挑着眉,皮笑肉不笑地问向夜夙。 夜夙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凝固了,不着声色地咽了口唾沫,讪笑着看向黎芷和林南,转移话题:“我也只能给她们召回神智,毕竟时间过了这么久了,身体的机能全都丧失了,魂魄也入了地府了。” 召回神智的话,意味着此方和彼方会有记忆,也会有自己的思想,就不会是一具不死的傀儡。这样的话,对她们来说,真的好吗?黎芷迟疑了。 “谢师父!”林南不假思索的回答让黎芷有些意外。 “她们一直很粘我,我想,以后都带着她们。”林南看着两个孩子,眼里的温柔让黎芷明白了,他是想尽力去补偿两个孩子,他,舍不得她们。 黎芷只是一个外人,知道自己并没有权利去阻止林南的决定,况且这或许也是两个孩子一直以来的心愿,就连自己,也隐隐希望她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和自己说话聊天。 就算,她们只会是有神智的,尸傀。 夜夙吩咐林南把此方和彼方带去做准 备后,就拉着简胜泫不知去了哪里。 一时之间,就只有简言之和黎芷还站着鬼暝涧的正堂内。 黎芷才想起来要对简言之道谢:“三师兄,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若不是有简言之跟着,关键时候给自己提点,拉自己一把,事情绝不可能这么快弄清楚。 “嗯。”简言之在这些时候,往往只会用这么一个单字来应声。能不多说绝不多说,将简言之这三个字贯彻到了极致。 正堂再度沉寂下来,正当黎芷想要说点什么打破这宁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 “哥,听闻你带回来个至阴体质的人,是打算拿他炼丹...”来人话还没说完,看到黎芷的瞬间便愣住了,“公子!” 黎芷看清来人,一下子也震惊了:“小夜?” 黎夜几步窜到黎芷的身前,握住他的手,不住点头:“是我是我,公子,我是小夜!” “你怎么会在鬼暝涧?”黎芷刚问出口就想起齐康曾说过黎夜跟着夜夙走了,此时出现在这里倒也算正常,转口又问:“你和夜夙是什么关系?” 黎夜瞅了眼简言之,不知想了什么,强硬地拉着黎芷就要走出正堂:“公子,去我房间,我和你坐下详谈。” “可是,三师兄他...” “宜修君,请自便。”黎夜回头甚是随意地对简言之撂下一句话,就不由分说地拉走了黎芷。 眼前的黎夜与两年前相比,很不一样,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的羞涩与内敛,自信了不少,眉宇间与夜夙有着相似的轮廓,皮肤白皙,男生女相,和黎芷当初的设想一样,蜕变成了一个美男子。 “公子,其实我和夜夙是...” “你们是兄弟吧。”黎芷坐下后,就点出了两人的关系。 无息城城主有个年幼时走失的弟弟,这是三界都知道的事情。 现在想想,两年前之所以会在汜城偶遇夜夙,应该就是因为他查到了黎夜的下落,亲自去樱幽城接他吧。而且,这两人气质虽不是一类的,长相却有五成相似。 黎夜笑着给黎芷倒了杯茶,说道:“不愧是公子,一下就猜到了。” 看黎夜找到了唯一的亲人,黎芷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说:“你既已找到亲人,也回了家,就不用再唤我‘公子’了,听着怪别扭的,就唤我非离吧,是师父给我起的表字。” “非离,非离。”黎夜表现得有点激动。 这是第一回 被人用表字来称呼,黎芷有点不好意思:“咳,嗯。那你如今叫什么?”怎么说人家都认祖归宗了,再冠着自己的姓,绝对是不合适的。 “我本名是夜辰,但我如今叫夜黎。”夜黎托着下巴看着黎芷答道。 嗯?这名字就是把原来的两个字给颠倒过来了,不喜欢本名,还能这样? 黎芷“呵呵呵”地笑了两声,道:“看来你很喜欢‘黎’这个字啊,那我以后就还是叫你小夜吧。” 夜黎扬起嘴角:“嗯,很喜欢。” 第26章 灭林之灾(肆) 夜夙花了三天时间成功召回了此方和彼方的神智。 但是,也只有神智,没有任何感情。 林南牵着她们的手来到了黎芷面前,当黎芷听到此方和彼方那一声稚嫩却机械般冰冷的“黎哥哥”时,瞬间红了眼眶,哽咽着应了一声:“嗯。” 此方和彼方毕竟只是孩子,对当日凶手扮作陈茗去林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完全不知情,更不用提有关凶手的线索了。 这样看来,只能从其它地方入手找凶手了,可是,就连林南这见过凶手真面目的人,都只记得他的眼神,更不用说黎芷和简言之见到的还是披着陈茗皮的凶手了。 线索再一次断了。 “敛魂蝶。”简言之徐徐吐出三个字。 众人不解,用疑惑的眼神看向简言之。 简言之似乎对被几人注视有些不自在,略垂下眼,解释道:“当日,凶手参与了敛魂蝶的争夺。” 黎芷猛地拍了自己大腿一下,忽地站起身:“对!他便是为此受的伤,而且,他是最后的胜利者!那么,必定有人知道他!” 林南也显得很激动,道:“会争夺敛魂蝶的必定都是鬼修,我马上去发消息,寻找当日参与了那敛魂蝶争夺的人!” 此方和彼方见林南要走,便要跟着去,一旦成为尸傀,没有主人的命令是不会擅自离开的,尽管两孩子是有神智的尸傀。 况且,林南也绝不会丢下她们,她们于林南而言,已经不只是妹妹了,也成了他的帮手、他的武器。 梦寐思你_37 经过夜夙的炼化,此方和彼方不仅是召回了神智,甚至强化了身体,用黎芷的话来说,就是变成了武力值爆棚的僵尸萝莉。 夜黎还给她们取了个称号鬼童子。 消息放出去的第二天,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是个自称幺幺的鬼修,男性。 这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幺幺,被带进了鬼暝涧正堂,眼睛在扫过众人的刹那间就变成了心形,甚至还色胆包天地朝坐在上位的夜夙眨了下眼、送了个飞吻。 夜夙当即就忍不住了,却被简胜泫强行压在了椅子上,只得按奈住心里要掐死那个妖孽的冲动,幽怨地看着简胜泫:“他...他...” 简胜泫强迫自己不能笑出来,一脸严肃地对夜夙说:“看他干嘛?看我!” 夜夙深吸了好几口气,点点头,侧过身子,真的就只盯着简胜泫看了。 对于这两人的互动,黎芷几人没有去在意。 “两个月前,你也参与了汜城敛魂蝶的抢夺?”林南问道。 幺幺扭着屁股,两手交叉环于胸前,用嗲嗲的语气说:“可不是嘛,不然人家怎么会找来呢?” 上面的夜夙剧烈抖动了一下,撑着简胜泫的肩正在干呕。 黎芷急急问道:“那你可知最后是谁抢到了?” “嗯~”幺幺举起左手,伸出食指放到嘴边咬了咬,说:“那日的争夺十分激烈,幺幺知道自己修为不够,就没有加入,只是藏在一棵树上看着。怎么说敛魂蝶这么稀有,幺幺就算抢不到,多看看也是好的呀!哇,那天那些人抢得可激烈了呢!” “说重点。”简言之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幺幺看向简言之,极为羞涩地将头发往耳后挽了挽,才又说道:“那群人里,有一个人很特别,穿着浅紫色的衣服,长相俊逸硬朗,身材伟岸,似乎是一路追踪敛魂蝶来的。而其他的那些个鬼修则像是偶然发现那人在捉敛魂蝶,见他只是一人,势单力薄的,就联合起来抢夺。” 说着说着,幺幺突然重重地拍了下手,“啪”地一声,说:“唉呀!幺幺想起来了,那人怕不是沧笙雷家的人!” “雷家?!”众人对这个结果很意外,更是惊讶。 “就是了,他那衣服就是雷家家服。而且他可是厉害了,十几个鬼修联手都没法将敛魂蝶抢走,还被他打死了大半,剩下的也都只留一口气了。不过,他倒也没能全身而退,受了很重的伤。幺幺看他伤成了那样还要捉敛魂蝶,就没好意思再去跟他抢了。所以,他应该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最后得到了敛魂蝶的人了吧。” 幺幺的话让林南登时白了脸色,黎芷不知该用怎样的眼神去看他,若他当时像这幺幺一样,不趁人之危,硬是抢走人家拼了命得来的东西,又怎会造成今日的惨剧? 简胜泫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问:“你可还知道些其它的?” 幺幺撅着嘴,右手一下一下地点着脑袋,半晌才恍然大悟似地说:“哦哦,幺幺想起来了,他当时跟着敛魂蝶走的时候,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话,不过幺幺听得不是很真切,只听到了‘驿城’这两个字。” 驿城?听起来像是个城镇的名字。 夜黎向黎芷解答道:“驿城是最北部的一个边陲小镇,属于雷家的范围,却距离沧笙城很远,平时也很少有人踏足那里。是个鲜少与外人往来的、封闭的小镇。” 雷家家服、驿城,那么,凶手极有可能真的是雷家人了,或者,是披着雷家马甲的人也不无可能。总而言之,当务之急,是要去沧笙城走一趟,也许雷家人能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 黎芷当即便下了决定:“师父,徒儿去沧笙城一趟。” 简胜泫略一沉吟,点点头,说:“还是言之跟着一起去吧,你这两年虽然修为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但为师还是不能放心。掌门师兄那边,我会回去禀告的。” “是。”简言之没有任何异议地答应了。 林南也立即对夜夙说:“师父,徒儿也必须去。” “那是你的家仇,你当然要去。”夜夙依然侧着身子只看着简胜泫,却是在回复林南的话,“不过,有了鬼童子,你这次要还是这么丢脸,就别回来了。” “是,师父!”林南应到。 “哥,我...”夜黎冲到夜夙身边,刚要说什么,就被夜夙挥手打断了。 “知道啦,你也去吧。”夜夙还是没有移开视线。 见夜黎走向自己,黎芷不免有些不解,道:“小夜,你也要一起去沧笙城吗?” 夜黎笑着说:“对啊,我想跟非离一起去,也许能帮上什么忙。” 他都这么说了,黎芷也不忍拂他的意,只能感激地笑着道谢。 休息了两日后,简言之、黎芷、夜黎以及带着此方和彼方的林南,便出发向沧笙城而去。 沧笙雷家,创立者雷沧琼原为手工艺人,在高人指引下创造了许许多多仙器,如纳无戒、束妖绳等。这些仙器,对于修仙者和鬼道者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雷家也因此敛了不少的钱财,算得上是四大家族中最富有的了。 雷家人多是豪爽、仗义、直言不讳的性格。当代家主是雷晋晟,号琅烽尊,一妻一妾,两儿一女。雷家直系子弟十九人,旁系子弟五百三十六人。 雷家人早已收到消息,在黎芷等人上门求见时,第一时间将人请了进去。 看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建筑,黎芷不禁感慨,不愧是暴发户,就爱这种奢靡和高调。 同时,当看到端来茶水的木头人时,黎芷又有点好奇了。雷家在创造方面似乎很有天赋,连动能的木头人都能造出来,那是不是以后也有可能做出点更新奇有用的东西?比如,飞机汽车什么的? 在黎芷神游之际,一个少年走了进来,躬身向众人行礼,道:“各位前辈,家师正在忙,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过来,请前辈先稍作休息,还望海涵。” “雷擎?”黎芷仔细看了看少年,不确定地问道。 少年抬起头,显然也有些惊讶:“黎前辈!” “两年不见,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确定这少年正是两年前在浮生一阙和自己一起上过简启章课程的雷擎,黎芷说话熟捻了不少。 又想起自己当年还跟在他和雷侱身后偷听他们说话,黎芷笑了笑,问:“雷侱呢?也好久没见他了,若是方便,也唤他过来叙叙旧。” 听到黎芷的话,雷擎的脸色有点难看,犹豫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雷侱师兄他...他被逐出师门了。” “啊?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黎芷有些不敢相信,印象中的雷侱是个成熟稳妥的人,按理说,怎么都不可能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还严重到被逐出师门。 雷擎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抓了抓脑袋,才说道:“一年前,他犯了点事不愿悔改,师父一怒之下便把他赶走了。后来还被师父发现与鬼道之人暗通,就被彻底逐出师门了。” 与鬼道之人暗通?黎芷看了看一旁的林南和夜黎,心想,自己这是不是也算和鬼道之人暗通了,好在提前让此方和彼方用面罩把脸给蒙住了。 不然,若是被雷家人看到她们的眼睛,一下就知道她们是尸傀,以雷家人的性格,断然是要去质问简家了,那就真是要给浮生一阙添麻烦了。 梦寐思你_38 “阿擎,为师不是说过,不准再提起那个名字了么?”一道洪亮且带着些怒意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众人纷纷转过头看向来人。 第27章 为情所困(壹) “可是...”雷擎似是想要为雷侱狡辩些什么。 来人却摆摆手,没有要听的意思,走到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茶看向众人。 此人正是雷家当代家主,雷晋晟。 简言之躬身行礼道:“见过琅烽尊。” “见过琅烽尊。”黎芷等人也跟着行礼。 “宜修君,你父亲前段时间还来我这儿一起喝酒来着,喝醉后还趁兴在我后院的墙上提了首诗呢!哈哈哈哈...”雷晋晟的笑声震耳欲聋,黎芷感觉耳蜗子都在嗡嗡响。 简言之却面色不改,说:“家父失礼,还请琅烽尊海涵。” “无妨无妨。”雷晋晟视线看向其他人,转了一圈,就在黎芷以为他是看出此方和彼方的异常时,他却对着黎芷“哼”了一声,“你就是简胜泫那只老狐狸的徒弟?” 黎芷直觉照着这架势,自家师父肯定做了什么惹到雷晋晟了,承认的话好像不大好,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抵赖,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雷晋晟又“哼”了一声,说:“那老狐狸每次来我这,都要坑蒙拐骗,顺走我雷家不少好东西。你是他徒弟,必然得了他的真传,阿擎啊,看好这只小狐狸,别让他有机可乘。” 雷擎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黎芷,应到:“是,师父。” 黎芷对这突如其来,强制被按上的“小狐狸”头衔十分不满意,但也没法表现出来,还得暗地里拉住夜黎躁动的手,示意他别意气用事。 “这几位是?”雷晋晟又问道。 黎芷刚想开口,简言之却抢先回答了:“朋友。” 也好,简言之的话肯定比自己这只小狐狸有信服力。 雷晋晟果然没有深究,便示意众人坐下了。 “你们这次来,是为陌上樱幽那桩惨案吧?”雷晋晟待众人坐下便直接问道。 林南应道:“正是,他们是我的家人。在下打听到曾有人见过那凶手,言说他身着雷家家服。若琅烽尊有线索,恳请告知在下,在下好早日为家人报仇雪恨,以慰父母在天之灵。” 令众人措手不及的是,雷晋晟沉思了半晌,竟然说:“抱歉,我不知道什么,帮不上你们什么。我还有事要做,各位请自便。阿擎,交给你了。”说着,就站起身离开了。 “琅烽尊,请等一等...” 黎芷忙站起身,想要跟上雷晋晟,却被雷擎拦住了,“家师有事,就由晚辈代为招待了,望诸位谅解。” 众人围坐在雷擎安排的一间屋子内。 “这琅烽尊为何在得知凶手身穿雷家家服时态度突变?”不只是夜黎,其他人也对此感到困惑。 “会不会是,这凶手确实是雷家人,雷晋晟觉得很丢脸,便不想再谈了?”林南猜测。 黎芷沉吟片刻,说:“琅烽尊的态度着实奇怪,雷家人向来嫉恶如仇,对于干出这等凶残之事的人自然不会姑息,而琅烽尊却什么都不说,似是不愿我们找到真凶,看来,凶手与雷家自是脱不了干系。”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林南问。 “去驿城。” “查雷家。” 夜黎和简言之同时回答,黎芷看了看他们,想了想,说:“我觉得先从雷家入手吧,也许能查出些关于凶手的线索,起码要先知道凶手可能是谁,等后日再去驿城也不迟。” 几人分头行动,想办法从向雷家上下探口风。 简言之还是去找了雷晋晟,黎芷决定从熟人下手,便要去找雷擎。 夜黎戏谑地说要去出卖色相,试试套雷家女眷和婢女的话。 而林南因为带着此方和彼方,怕会暴露,不宜露面太多,就留守房间了。 黎芷很容易就通过下人找到了雷擎。 此时他正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手上拿着一个小型的木头人,看起来像是在做调整,但却呆滞着久久没有动,黎芷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清咳了两声,雷擎侧过头看到黎芷,有些惊讶,连忙起身请他进屋坐下。 黎芷拿起桌上的小木头人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个小木头人比之前见到的端茶倒水的大木头人精致了许多,虽然脸上也没有刻上五官,但在四肢的关节和脖子上都做了处理,能够自由弯曲、旋转,很是灵活。 “这个是你做的吗?”黎芷把玩着小木头人,看向正为自己倒茶的雷擎,问道。 雷擎摇了摇头,将茶杯推到了黎芷手边,说:“是雷侱师兄做的。” “是吗?做得真好,他很厉害啊。”黎芷有些意外。 “嗯,师兄一直都很有天赋,这个还只是半成品,师兄离开前把它交给我,让我完成它。”雷擎说着,苦笑了一下,“可我并没有师兄那么厉害,它在我手上待了这么久,却一直没有任何进展。” 见话题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就引到了雷侱身上,黎芷便顺着问:“在浮生一阙时我便觉得雷侱是个正义凛然之人,我实在不信他会与鬼道勾结,甚至被逐出师门了。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雷擎看了黎芷一眼,暗自斟酌。 黎芷猜测他在考虑是否要把实情说出来,趁热打铁道:“你也知道我们这次来府上的目的,其实,到目前为止,我们手上有的线索便是凶手曾捕捉敛魂蝶,穿雷家家服,可能会出现在驿城。” 见雷擎在听到‘驿城’两个字时,脸色苍白了不少,黎芷心中有了底,便继续说到:“雷侱他又正好被逐出了师门且与鬼道有联系,已经是我们怀疑的凶手了。若真的没有任何误会在其中,我们便只能笃定了。” “不,不可能的,师兄他绝不会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雷擎激动异常地拍着桌子向黎芷吼道。 “雷擎,冷静点。”黎芷轻声说道。 雷擎自知失礼,忙连声道歉,坐下后抹了一把脸,冷静了下来,才开了口:“师兄,其实一开始是自己向师父请求要离开师门的...” 一年前,师兄和我一起到驿城出了趟任务,就在那时师兄遇到了一个人,他不是仙修也不是鬼修,只是一个普通人,叫做莫岑笙。 梦寐思你_39 莫岑笙是个长相清秀的男子,年龄与师兄一样,但是身板却比师兄小了一半,身体十分羸弱。 我和师兄第一次遇到他时,他晕倒在了一条小巷子里,师兄便背着他将他送到了一家医馆。 我们从莫岑笙口中得知,他本是小时候跟随父母来驿城做生意的,在路途中父母因遇妖怪双双离世了,最后仅有他一人逃出了魔掌,活着来到了驿城,但因着染了妖气,身体便一直不好,体弱多病。 师兄是个热心肠的人,对他心生怜悯,见他只是孤身一人,还病得这么严重,担心哪天他又突然昏倒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出事就不好了,便决定留下几天照顾他,待他身体好点了再回沧笙城。 结果,当师兄回到沧笙城的时候,竟是带着莫岑笙直直跪倒在师父面前,言说要与他成亲,求师父成全。 师父勃然大怒,指着莫岑笙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还说,如果师兄执迷不悟就滚蛋。 我们都知道的,师父只是一时气急说了气话,若是师兄服个软,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没想到师兄二话不说,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便拉着莫岑笙走了。 好像就是去了驿城,从那以后,师兄再也没有回来,师父也就宣布师兄不再是雷家人了。 半年前,我偶然遇到过师兄一次,师兄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眼神里尽是化不开的愁绪,还带着狠戾,嘴唇干裂,瘦了一大圈。 我和二师兄本想上前与他说说话,却见他正在和一个穿着黑衣带着面罩的鬼修不知在谈论什么。 二师兄当时就生气地上前质问他,他只是扭头看了我们一眼便和那个鬼修离开了。 二师兄很是失望也有点担忧,把这件事告诉了师父,师父自是更加无法原谅他了,还禁止雷家人再提起他。 “你就没想过,去找他问清楚吗?”黎芷问道。 雷擎叹了口气,说:“当然想过,但被师父知道了,禁了我三个月的足。我根本没法去驿城找他。” 如此看来,雷侱变得不对劲后,有三个月时间都没人知道他的行踪,而这三个月时间正好能和林家出事的时间符合。 雷侱的嫌疑更大了,若他就是真凶,不是鬼修的他为何要捉敛魂蝶?他真的会丧尽天良到因为被抢了敛魂蝶就灭了林家吗? 黎芷告别雷擎刚要离开,在踏出门的瞬间,听到雷擎喃喃着问了一句:“这件事,真的会是师兄做的吗?” “希望不是。” 回到房间,简言之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椅子上和林南相对无言,此方和彼方端正地并排坐在床沿,也没有任何声音。 见黎芷走进了,齐刷刷转头看了过来。 黎芷坐下后便问向简言之:“三师兄,琅烽尊可有说什么?” 简言之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可有打探到什么?”林南问道。 黎芷刚想把得知的消息和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就见夜黎也回来了,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这是雷家小女儿给的点心,非离你快尝尝看。”夜黎把食盒放在桌上,还周到地打开了盖子。 看着满满的各色点心,黎芷打趣道:“看来你这美男计使得很是成功啊!不会只记得和姑娘幽会了吧?可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夜黎笑着说:“要幽会我也只会和非离去啊,姑娘什么的我可看不上眼。” “贫嘴,说正事。”黎芷笑着示意他坐下。 “雷家小女儿告诉我,那雷侱是她的二哥,是雷晋晟前年过世的小妾生的庶子。因天赋卓然,很受雷晋晟的喜爱,在雷家地位完全不输正室的儿子与女儿。加上他性格好,在雷家没有任何敌人,就连正式夫人和子女都和他交好。在雷家算得上是一个很有威信的人了。” 夜黎的话让黎芷有点意外,不过,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雷晋晟在得知雷侱可能是凶手时,会表现出排斥和推脱了。 黎芷说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并猜测到:“雷侱这么一个前途无限的人,为了莫岑笙毫不犹豫地就把前途斩断了,甘心和他一起呆在驿城那样一个封闭的地方。” “那么,他也很有可能会为了莫岑笙做出决绝的事情,甚至于,勾结恶人,还有杀人。这个莫岑笙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光从雷擎的话来看,我们没法真正了解。我想,我们有必要尽快出发,前往驿城,见见雷侱,会会这个莫岑笙。相信到时,便会真相大白了。” “到时,该结束的,都会结束了。”林南看向此方和彼方,坚定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大修,进程往前推了好几章,但主要内容不变。这章是更新的最新章节。 对大家造成麻烦,真是抱歉。 第28章 为情所困(贰) 意外的,黎芷等人在沧笙城的城门口竟遇到了雷擎,看样子他似乎在这里等候已久了。 “诸位前辈,可是要去驿城?”雷擎走上前来,道。 黎芷有点摸不准雷擎是不是要来阻止他们的,略带犹豫地点了点头。 “请前辈带上雷擎。”雷擎说着,看了看城外北部的方向,那里是驿城的方向,“我想见见师兄,问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办?” 见雷擎向自己扬了扬手上的小木头人,黎芷觉得他说的不只是木头人的下一步,也是雷侱的下一步。 看了看其他人,似乎对雷擎去不去都没有任何意见,黎芷便问道:“带你自是无妨,可琅烽尊那边...” “师父那边,就请诸位帮忙瞒着了。”雷擎伸出右手食指抵在唇边,眨了眨右眼,俏皮地说道。 三天后,驿城。 众人抵达驿城时,正是太阳刚刚落山之际。 从城门口望进去,不大的城镇里,只有一家客栈点燃了鬼灯,黄色的光微弱地闪烁着,偶尔有一两声说话声从紧闭着门的房子内传出来,一踏进城门,黎芷便有种恍惚了一下的感觉。 “驿城这个地方,到了晚上,很少会有人出门,当初我没去过莫岑笙家,我们还是等明日再找人问问吧。”雷擎提议道。 简言之看向众人,点点头,便向着那家客栈走去。 梦寐思你_40 进到客栈,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就连店小二都没有出现。 黎芷不免有些奇怪,但转念想到,驿城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很少有人来,就算这是唯一的一家客栈,没人关顾也是很正常的事。 而且到了晚上又没人出门,就连喝酒的人也没有了,店老板和小二怕是没想到突然会有生意上门,都去睡觉了也指不定。 一旁的雷擎已经开吼了:“有人吗?我们要住店!...” 不愧是雷家人,这么一嗓子,几乎要响彻一整个小镇了。 可是,却依然久久没有人出来回应,就在几人不知所措时,一道幽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住店?”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身一看,只见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小男孩,他站在一间漆黑的房间里,仅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众人。 “是的,我们想要住店,不知是否还有空房?”黎芷被看得有点发毛,硬着胆子问道。 “二楼靠近楼梯的五间房都是空的。”说完,小男孩就将脸移开,把房门阖上了。 夜黎皱皱眉,说:“他这连钱都没打算要了?” “许是父母有事不在,他一人怕被我们拐走了。”黎芷强行干巴巴地打趣道。 雷擎又说道:“整个驿城就这么一家客栈,我和师兄之前也是住的这里,记得店主是一对夫妻,刚刚那个好像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走进房间,一股尘封的味道扑面而来,黎芷手拿着一根蜡烛,借着这极弱的光源打量了一下房间。 房间的每一处都落满了灰尘,窗户被从里面钉死了,没法打开让空气流通,沉闷的感觉让黎芷有些难受。 抖开床铺上的被子,潮湿的手感和异味让黎芷肯定,这店起码大半年没人住过了。 强忍着不适躺在了床上,刚闭上眼睛,黎芷就听到了头顶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就好像是,有人在楼上跑来跑去。 紧接着,又传来“啪啪啪”的声音,这是,敲门声? 听着,也像是楼上传来的,莫非,楼上有人住? 黎芷被吵得颇感烦躁,一掀被子,便举着蜡烛出了房间。其他人好像都已经累了,并没有打算理会这不算特别大的动静。 去往三楼的楼梯并没有和二楼的连在一起,而是在走廊另一边的尽头。 黎芷一眼望过去,尽头那里只有点着一根蜡烛,只照亮了楼梯的最后几阶。 “咚咚咚”和“啪啪啪”的声音依然不停歇。 不过黎芷发现,“咚咚咚”的声音是从头顶上响起的,但“啪啪啪”的声音却是从往三楼的楼梯那传来的。 这又咚又啪的声音黎芷真是要受不了了,要是不停下来,今晚绝对没法睡了。 黎芷向楼梯走过去,脚下的木质地板因年久失修被踩得发出“嘎嘎”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时刻显得格外刺耳。 走到了楼梯口,黎芷举高手中的蜡烛向上照去,模模糊糊地,黎芷看到楼梯最上头似乎是一扇闭着的木门,这“啪啪啪”的声音便是从这门传出来的。 就像是有人在用手掌拍打着门。 内心疑惑,黎芷的喵性便被激了出来,走上楼梯想要一探究竟。 “啪啪啪”的声音越来越近,黎芷也不免跟着紧张起来。 终于站到了最高的一级楼梯,三面都是墙,楼梯口果然被一扇木门挡出了。 这木门被人从外面拴上了,并没有上锁。 就在黎芷伸出手要将门打开时,一个声音贴着黎芷的后背响了起来:“夜深了,请客官回房就寝。” 黎芷被吓得猛地跳了一下,转过身,发现是那个露了半张脸的小男孩。 他此时正站在黎芷的身后,用一双没有任何生气的眼睛看着黎芷,眼珠子一动不动的,他的脸色即便在这淡黄的烛光下,依然显得惨白。 “我...我被这声音吵得睡不着...出...出来看看。”黎芷结结巴巴地说道。 “家母有疾,并无大事,请客官回房就寝。”小男孩还只是盯着黎芷冷冷地开口说道。 听着小男孩这样解释,黎芷纵是困惑依旧,却也不好强行要上楼,只得应了一身,侧过身子,从小男孩身边走下楼梯。 虽然没有回头,但黎芷却感觉到小男孩那没有任何温度的视线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直到黎芷进了房间关上门,才没了那发怵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黎芷隐隐约约听到了谈话声,仔细辨认后发觉似乎是小男孩和谁交谈的声音,随之“咚咚咚”和“啪啪啪”的响声便相继消失了。 在一片寂静中,黎芷安然睡了过去。 第二日,黎芷走出房间,发现简言之等人已经围坐在一楼了,便也下楼坐下了。 “非离,你怎么脸色不好,没睡好?”夜黎担忧地问道。 黎芷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说:“是啊,昨晚三楼有人一直在跑来跑去的还拍门,吵了我大半夜,很晚了才睡下的。” 刚说完这话,黎芷就发现几人全扭过头来看着自己,简言之眉头皱了起来,夜黎和林南一脸古怪,让黎芷心底升起了不安。 “怎...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黎芷问道。 “昨夜,我未听到任何声响。”夜黎说。 “我也没有听到。”林南和雷擎也说道。 两人的话一下就放大了黎芷内心的恐慌,怔怔地看向简言之,简言之对他轻轻摇了摇头,黎芷的寒毛瞬间就竖了起来。 眼前一群草泥马奔腾而过... 简言之问:“可有去查看?” 黎芷道:“有,我上了楼,却被一扇门挡出了,本要开门,昨夜的那个男孩无声无息地就出现了,他说是他母亲弄出的声音,还说他母亲患有疾病,然后就不由分说地让我回房了。” “什么样的疾病会弄出这样的动静,还不肯让人发现?”雷擎顿了顿,猜测性地说道,“莫不是失心疯?” 梦寐思你_41 若真是这个理由,倒是可以解释男孩的行为,但为何就只有黎芷听到动静,众人却还是没有头绪,黎芷只能觉得是自己睡得最晚才会被影响。 竟然天已经亮了,几人便打算去打听莫岑笙的家在何处。 但一路走过去,别说是人了,就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每家每户都紧闭着门,明明已经日上三竿了,却没有人出门走动。 黎芷几人纷纷看向雷擎,他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来过驿城的人,但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也在为眼前的情况而诧异不已。 雷擎沉声说道:“我当初在驿城也是呆过几天的,并没有遇到大白天一个人影也没有的情况,就算是一年前的事了,眼前这情况也很不正常。” 黎芷记得,昨夜进城的时候,确确实实有听到几户人家里传出人声,那就说明,这绝不会是一座空城。 可为什么,会没有一个人在大白天出门呢? 而且,黎芷发现,除了他们几人的交谈声和脚步声,一整个城镇空寂得像是一座,死城。 “敲门。”简言之徐徐开口。 “嗯。”黎芷应了声便走到一户人家门口,抬手敲了两声,却没有任何回应,黎芷便使大力重重拍门,还一边喊道:“有人吗?” 仍旧没人回应,黎芷记得,昨晚这户人家是亮了灯的,不可能没人在家才对。 转过身,黎芷说道:“难道是一早发生了什么事,出动了一城的人?” 除了这么解释,实在没有其它理由能够说明此时的异常了,可这解释又着实显得苍白,出了事,成年人不在还说得过去,老弱病残也不见一个,又怎么说得通? 眼下,这驿城里,除了他们,似乎就只有客栈有人了,几人便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小男孩在的那间房仍旧关着门,雷擎只好上前轻轻叩响了门扉。 没一会儿,门就打开了一条缝儿,小男孩还是只露出半张脸和一只眼睛看着众人,问:“何事?” “我们想打听一下,你知不知道莫岑笙住在哪里?”雷擎半蹲下身子,问道。 在听到“莫岑笙”这三个字时,黎芷几人都敏锐地捕捉到小男孩的那只眼睛颤动了一下。 “驿城最西处的那间便是。”男孩说完又关上了门,但却不似之前那样轻轻阖上,倒发出了小小的“砰”的一声。 黎芷直觉,这孩子和莫岑笙绝对有些渊源。 第29章 为情所困(叁) 几人很快便找到了莫岑笙的家,这是一栋简单的木质小楼,只有两层。 但毫不意外的,也是紧紧闭着门和窗,主人似乎也已经出门了。 可众人仔细一看,却发现,门外没有任何落叶,门板也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土,就像是每天都有人在打扫。 那么,不论雷侱是否已经回到驿城了,这莫岑笙绝对还住在这里。 黎芷走上前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回应。 几人相视几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等。”简言之淡淡地说道。 众人倒是没有任何异议,纷纷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就坐下了。 不管怎么说,照目前的状况来看,这是莫岑笙的住所,而且,他很爱护这小楼,打扫得一尘不染的,若只是临时有事出门了,那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最起码,这是可能找到莫岑笙的唯一办法了。 日头渐渐西陲,起风了,风卷起尘土漫天飞舞。 夜幕降临,黎芷刚想让大家先回去明日再来。 在站起身的一刹那却惊讶地瞪大了眼,莫岑笙家居然亮起了,烛光! 柔柔的火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打在众人震惊的脸庞上,还有一道身影在亮光中摇晃,有人在里面! 夜黎“啧”了一声,这声“啧”十成十地得了夜夙的真传,从表情到声调如出一辙,黎芷更加坚信这俩绝对亲兄弟了。 “这明明在家,竟然装不在,让我们白白在这吹了好几个时辰的冷风。”夜黎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还没见面就对这莫岑笙的第一印象有些不大好了。 林南走上前,伸出手扣响了门。 “咔嗒”一声,门开了。 这本该是很正常的事,众人心里竟然生出了不敢相信的感觉,真有人在? 门打开后,走出一个清秀的青年,脸上是病态的苍白,身体十分消瘦,轻轻一碰他好像便会碎掉,让人一眼便会有种怜惜的感觉。 “莫公子,好久不见,可还记得在下?”雷擎走到那人跟前,问道。 这就是,莫岑笙。 看得出来,确确实实身患疾病,甚至是久治不愈。 莫岑笙看到雷擎,温和地笑了笑,说:“自是记得的,阿擎,你怎么突然来了?这几位是?” 说着,他便望向雷擎身后的几人,眼里尽是不解。 雷擎向莫岑笙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几人,便说道:“莫公子,我们此行是来找师兄的。不知他是否在家?” 将众人请进小楼,莫岑笙边斟茶便回答道:“阿侱出门多日了,估摸着这两日便会回来了。” “那莫公子可知师兄去了哪里,干什么去了?” “他说想要做点生意,到附近城镇走访去了。” 梦寐思你_42 那边雷擎在向莫岑笙打听消息,这边黎芷悄悄地观察起了这栋小楼。 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没有任何一个物什会在它不该在的地方,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黎芷猜测,这莫岑笙可能是一个有点强迫症又带着点洁癖的人。 简言之蓦然开口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今日,莫公子可曾出过门?” 听到简言之的话,众人忽地一致转头看向莫岑笙。 若是他出门才回来,他们都在门口守着,不可能没看见,但他若是一直就没出过门,为何直到方才才开门? “酉时出过门,去城东药铺取了明日的药后便回家了,才刚坐下,你们就敲门了。” 对于莫岑笙的回答,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相信,但他泰然自若的神色,一点都不像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黎芷犹豫地说:“我们午时便在门口等莫公子了,未曾见过公子出门,也没见着公子回来。” 莫岑笙显得有些莫名其妙,说:“咦?若是如此,为何我也没有看到你们?” “莫公子家可还有其它出口?”林南扫了屋子一圈,问道。 莫岑笙摇摇头:“没有,我出入就是这扇门。” 真是奇了怪了,他们几个一直盯着莫岑笙家,都没见着人出入就不可思议了。 那五个大男人加两个小女孩这么大的目标杵在自家门口,莫岑笙也没注意到? 难道,莫岑笙在撒谎? 这么漏洞百出的谎言,应该不至于。 况且,他若是不想见他们,完全可以不点灯不开门,他们迟早便会离开的。 可是,他不仅开门将他们请进了门,还对他们有问必答,言辞没有一丝勉强,更没有一点异样。 莫岑笙不像是在撒谎,黎芷注意着他的表情和肢体动作。 撒谎的人大多数不可避免地会做出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但黎芷并没有从莫岑笙身上看出任何异常来。 要么,他城府极深,可以做到在方方面面都克制自己,要么,他说的就是实话。 黎芷心底希望原因是前者,后者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简言之又打量了莫岑笙几眼,站起身告辞道:“夜深,多有打扰,告辞。” 纵然见到了莫岑笙,除了知道雷侱出城未归外,没有其它有用的信息,还多了更多的疑团。 可依这情况,再继续待着,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倒是等雷侱回来再问也不迟。 这么想着,众人也跟着起身向莫岑笙告辞离去了。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黎芷发现不少户人家都亮着蜡烛,包括黎芷白天敲过门的那户。 看来驿城的人是真的都有事出门了,不久前才回的家。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需要一城的人都出动呢? 黎芷发觉,不只是客栈,不只是莫岑笙,整座城,都有古怪。 “三师兄。”黎芷下意识地拉住简言之的衣袖,唤道。 简言之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看被拉住的衣袖,又看向黎芷:“何事?” 连忙松开手,黎芷为自己不经意的动作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说:“我觉得,这整座城都有点不对劲,我们是不是要查一查?” “嗯,明日便查。” 简言之点头,似想起什么,又说道,“今夜你与我一间房。” “啊?”黎芷一下子有点摸不着简言之的意思。 “不行!”夜黎蓦地窜了上来,硬生生夹进了两人中间,“非离为何要与你一间房,一起睡?!” 简言之退后一步,从容地说:“昨夜之事,恐会再生。” 昨夜?对了,昨夜那莫名的动静,只有黎芷听到了的声响。 黎芷想起自己这特殊的吸鬼体质,心里不免有些慌了,那孩子本就也有异常,他的话也不能随意就信了。 这么一想,黎芷心一横,就说:“那麻烦三师兄了。” “非离,你和我一间吧?我现在可厉害了,能保护你的,不信你问林南!”夜黎指着林南,示意他为自己做证明。 林南暗自翻了个白眼,说:“二主子确实得了师父的亲授,且天资极佳,实力修为着实不凡。” 呃...这就尴尬了,黎芷看看夜黎又看看简言之,不知道该怎么办。 “随意。”简言之扔下两个字就转身走向客栈了。 黎芷和夜黎并肩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都在说自己这两年来的遭遇... 不知不觉,夜深了。 “啊!”头顶传来一声男子的惨叫,黎芷猛地坐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夜黎被黎芷的动静吓得一下就清醒了。 黎芷看向夜黎,神色十分复杂,说:“你没有听到什么吗?” 夜黎的脸色瞬间就凝重了,说:“没有,又是‘咚咚咚’和‘啪啪啪’的声音?” “不是。”黎芷摇摇头,“一个男人的惨叫,还有,一个女人的求救声。”说着便翻身下床。 夜黎连忙跟上了,刚打开房门,就见那个男孩正拿着一根蜡烛站在门口,似乎是要上楼。 梦寐思你_43 见房门打开,男孩僵僵地转过脑袋看向他们,道:“夜深了,请客官尽快就寝。”语气没有一丝温度,让人头皮发麻。 “我们,和你一起去看看?”黎芷挣扎着说道。 “家母有疾,不宜见人。”男孩接着就又说道,“夜深了,请客官尽快就寝。” 夜黎走上前来,没有丝毫畏惧地盯着男孩说:“我是大夫,可以为你母亲诊治。” 男孩一顿一顿地摇着头说:“不用,晚了。请客官尽快就寝。” 被执意拒绝,两人心中的疑虑加深了。 此时声音已经消失了,黎芷也不好再坚持要上楼,便关上门,待男孩离开后,对夜黎说道:“明日,我们找个机会上楼看看。” 一夜再无其它动静。 天刚蒙蒙亮,黎芷就被夜黎轻声唤醒了。 黎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问:“嗯?怎么了?” “那个孩子应该还没醒,我们趁现在上楼看看吧。”夜黎说道,脸上带着点要干坏事的莫名兴奋。 黎芷有种直觉,夜黎很有可能一夜都没睡,一直在找这个好时机,想要上楼探险。 真跟个孩子似的。 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个好时机,黎芷二话不说,下了床,跟着夜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蹑手蹑脚地刚走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口,黎芷踩到了一块松的地板,一声“吱”格外响亮,夜黎和黎芷当场僵住了,久久不敢动弹。 没听到有小男孩的动静,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刚抬起一只脚迈上楼梯,传来了一道冰凉的嗓音:“你们做什么?” 黎芷强忍住叫出声的冲动,转过头,看向简言之,又往楼下看了看。 确定男孩还睡着,才轻声说:“昨夜,楼上又有动静了,但和前一次的不一样,还只有我听到了,小夜和我就想上去弄个明白。” 简言之听完,直接就越过二人上了楼,打开了那扇木门,走了进去。 黎芷愣了愣,拉着夜黎也跟了上去。 这一楼只有两间房,夜黎推开一间房门,黎芷看进去,这三楼应该是店主给自己住的,装修摆设都和二楼的房间很不一样,看起来温馨了不少,看样子这间是店主夫妻的房间。 那里头的那间,极有可能就是男孩的房间了。 黎芷和夜黎跟着简言之走了过去,简言之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入目的是两口,棺材。 房间被布置成了灵堂的模样,桌上还摆着两个灵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亡故之人的名字,一男一女。 莫非店主夫妻已经去世了? “客官为何擅闯!”身后传来男孩冰冷、带着浓浓怒意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召集收藏、评论。 可以解锁新章节哦。 或者,可以获得小剧场哟! 第30章 为情所困(肆) 黎芷转过头,看到男孩虽面无表情,周身却散发着腾腾的怒气。 “抱歉。”黎芷下意识地道歉,猛地想到一些可怕的念头,看了看棺材又看向男孩,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些颤抖,“令尊和令堂已经去世了?那么晚上的声音...” 男孩定定地看着黎芷,说:“没有声音,是客官听错了。” 语气已经没有了初时的怒意,语调没有一丝波动。 就算是只有自己听得到那些声音,黎芷也绝对不相信自己听错了,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况且,这孩子还用‘家母有疾’来解释过,说明他也是听得到那些声音的。 可已经来到了这个三楼,除了棺材,并没有其他人的存在,那些声音,难道又是因为自己这特殊体质的影响? 那么,发出那些声音的,绝不是人! 男孩并没有再做多余的解释,示意三人离开后,就关上了那间门。 在缓缓合上的门缝中,黎芷似乎看到棺材周围萦绕着一股黑气。 正待细看,却被门挡住了,黎芷觉得可能是起太早了,看花了眼,没有细想。 这一日,众人出门,在驿城内走了一圈,发现和昨日的情况一模一样,青天白日的,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没有一丝人烟,没有一点人声。 就连莫岑笙家也是一样的,明明确定过他是不会出城的,他又恰巧出门拿药了? 不,不可能,驿城唯一的那家药铺今日也是关着的。 莫岑笙,去哪里了? 驿城的人,又去哪里了? “这驿城,真的太不对劲儿了。”夜黎走到黎芷身边说道。 “确实有古怪,就算不出门,他们也总要吃饭吧,正是午饭时间,竟没有一户人家有炊烟。”雷擎抬眼望向远处,说道。 林南蹲下身,与此方和彼方平视,问道:“你们有闻到其他活人的气息吗?” 梦寐思你_44 此方和彼方齐齐抬手指向客栈的方向,一起回道:“一,个。” 黎芷也蹲下来,略一沉吟,问道:“那,有死人的味道吗?” 此方和彼方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说:“两,个。” 黎芷站起身,对众人说道:“她们说的活人应该是那个客栈的男孩,死人则是他的父母了。那,这驿城的人,包括莫岑笙,又在天亮前全都消失了?” 众人都没有说话,皆是陷入了沉思。 简言之突然走到莫岑笙的家门前,拔出却邪,在门板右侧的一处划了起来。 众人不解,上前一看,这处的门板和其它部分比起来,颜色偏亮,看起来就像是拿一块补上了,若不细看看不出来。 而且就算看出来了而无心去想,更不会觉得有问题。 此时,黎芷看着门板沿着划痕,就要被整齐地取下来,右眼皮跳了好几下。 真的,会有什么吗? 被取下的这块木板很薄,并没有在门上开一个能看到屋内的洞。 而这木板的后面,是一张紧紧贴在门上的黄色的符,鲜红色繁杂的符文,看起来不像是用朱砂画上的。 倒像是,血。 “这...这是什么符?我从来没有见过。”雷擎满脸的困惑。 “镇灵符。”简言之并没有揭下镇灵符,而是站起身绕着小楼走了一圈,用剑不时地在小楼外侧划着。 半炷香后,黎芷看着小楼外侧密密麻麻的缺口,不下上百张的符纸,怔愣地瞪大了眼,问:“这些,全部都是,镇灵符?” 简言之沉默地点了点头。 雷擎问道:“这镇灵符,是干什么用的?” 黎芷发现,夜黎和林南的表情都很难看,便问向他们:“你们也认识?” “镇灵符,是鬼道的一种符咒。”夜黎说着,抬眼看着一楼的镇灵符,补充道,“锁住魂魄,不得投胎。” 林南沉着脸色,说:“这种符不是很容易就能画成的。要用人血,带着温度的,人血。炼符对修为也是有要求的,一般鬼修极难得才会有几张。让死者的灵魂不得超度,固定在死去的地方。” 黎芷和雷擎皆是不可置信地看着满楼的镇灵符,内心的震撼无法平息。 锁住魂魄,不得投胎。 要锁住的是谁的魂魄,让谁不得投胎? 竟如此不计代价地用这么多的镇灵符将其压制。 锁魂的人,又是谁? 莫岑笙? 雷擎忽然伸手抠了抠身侧城墙上的一块砖头,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块砖,好像可以...拉出来。” 说着,竟真的将砖头取了出来。 那里面,也是一张,镇灵符。 正是晌午时分,冬日的暖阳高高挂着,黎芷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一个时辰后,众人围坐在客栈的大堂里,桌上是一张简言之画的驿城地图。 地图上用小小的圈在好几处都做了标记,那是众人分头行动后调查驿城后,发现的被贴了镇灵符的地方。 除了莫岑笙家贴满了符,客栈三楼外墙的符,其它的房子并没有发现一张。 倒是在围了驿城一圈的城墙上还有发现。 看着标记在图纸上的圆圈,黎芷沉思,尝试性地抬手将圆点连了起来。 “梦魂阵。”简言之在黎芷指尖停下的第一刻就开口说道。 梦魂阵,黎芷倒是在简启章的课上听到过。 迷惑阵中之人,特别之处在于,也能迷惑魂。 但在这么的大范围内布下阵法,是需要一个同样有迷惑作用的媒介才能发挥作用的。 那这个媒介是什么?在哪里? 黎芷蓦地想到了什么,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跑到了客栈门口。 众人不知所以地看着他,只见他将门口挂着的鬼灯取下来,急匆匆地打开盖子。 只一眼,面色便瞬时凝重了起来。 黎芷走回桌边,将鬼灯放置在桌上,示意众人看向灯内。 里面是燃尽的褉萩和一些黑色的粉末。 “这是?”雷擎不解地看向黎芷。 “梦非梦。” 黎芷走向男孩所在的房间,站住了脚,继续说道,“这就是梦魂阵开启的媒介,我们,从进城的那一刻,就和驿城的所有人,或者,是所有鬼魂,处在了同一个迷阵中。” “那我们一直在梦中?”雷擎说着就给了自己一巴掌,下一刻就疼着捂住了脸。 林南无语地看着雷擎,说道:“若只是这么一株梦非梦,对于我们这些有修为的人来说,仅会造成一些迷幻,入梦的话,还不至于。” “一些迷幻,就足够了。”黎芷敲响了房门。 梦寐思你_45 过了好一会儿,男孩打开了门,依然只露出一只眼睛,无声地注视着黎芷。 黎芷蹲下身子,放软了声音,说:“我们,谈谈好吗?” 见男孩不为所动,黎芷继续说道:“他们都死了是吗?是他逼你这么做的吗?你想离开这里吗?你想救他们吗?” 就在雷擎想直接冲上去一把把门推开的时候,男孩走了出来,看向简言之道:“你们,能救他们吗?” 简言之郑重地说:“尽力而为。” 男孩得了简言之的许诺,抬头看向三楼的方向,说:“马上就要入夜了,我带你们去看看。” 夜幕初临,男孩娴熟地往鬼灯里放了一株梦非梦,合着褉萩一起点燃,让黎芷挂回原处。 黎芷看了眼简言之,见他没有异议便照办了。 本以为男孩是要带他们再上三楼看看,却见他走出了客栈,众人连忙跟上。 和昨夜一样,大多数人家里都燃起了烛光,男孩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黎芷紧张地跟在后面,很快,就有人开了门。 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视线穿过老翁,黎芷看到了屋里的情景。 几个小孩正在屋内打闹着、嬉笑着,一派温馨。 “小毅,怎么啦?”老翁看看几人又看看男孩,轻声问道。 小毅指指身后的几人,说:“今日来了几位客人,想要尝尝驿城的烧酒,就只好来麻烦陈爷爷了。” 老翁听了,朗声笑了笑,得意地说:“无妨,我这儿今天刚刚开封了一坛,等着,我给你们拿去。” 过来一会儿,老翁就捧着一坛子酒又出来了,刚要递给小毅,小毅却让黎芷来接过酒。 黎芷愣了愣,就伸手接了,碰到了老翁的手。 是温热的。 小毅向老翁道谢后,便带着众人离开了。 接着,小毅又带着几人拜访了许多户人家,才回到客栈,说:“你们看到的他们,其实在半年前的一个夜晚,都死了。” 都死了?怎么可能? 雷擎满脸的不相信,说:“刚刚那个大哥还握了我的手,有温度有感觉的,不像是尸体,也不可能是魂魄啊。” “这就是我们中的那点迷幻?”夜黎皱着眉头说道。 黎芷点头,说:“对,他们不是尸体,却着实是鬼魂,其实是没有实感没有温度的,梦魂阵让我们对他们产生了可触碰的幻觉,让他们产生了自己还活着的错觉。” 但是,有一点,黎芷还不明白,便问:“既然杀了他们,为何要锁住魂魄,还要费尽心思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还活着呢?” 为何,要营造这一城的假象呢? “为了莫岑笙。”简言之的话让众人都倍感诧异。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莫岑笙很可能也变成了魂魄,被死死地困在了驿城。 那么,“为了莫岑笙”又该从何说起? 没想到,小毅认可了简言之的话,说:“就是因为他...” 第31章 为情所困(伍) 半年前,莫岑笙夜半病发,不治身亡。 小毅与莫岑笙关系很好,想见他最后一面,可屡屡被伤心过度的雷侱挡在了门外。 但小毅没有放弃,每天都会去小楼敲门。 有一天,小毅在莫岑笙家门口遇到了一个披着黑衣斗篷,遮住了面容的男人。 他不知说了什么,竟将多日未出过门的雷侱带出了驿城。 几日后的一个夜晚,雷侱回来了,趁着夜色,杀害了驿城九百九十九人,唯独留下了小毅,却要求他每日在夜幕降临时分点燃梦非梦,开启梦魂阵。 第一个夜晚,小毅惊奇地发现,所有人都没有死,他们会笑着和自己说话,爹娘也像往常一样摸着他的脑袋夸奖他。 但当爹娘走到三楼,看到他求着雷侱留下的棺材时,爹娘竟重现了死亡时的场景,爹被一刀抹了脖子,惨叫一声便倒在了地上,娘惊恐地求饶,压根看不到一旁的他。 过了那一夜,天亮后,小毅转了驿城一周,发现没有一个人,所有人都不见了,小毅便知道,他们其实还是死了,尸体也都被雷侱不知带去了哪里。 从第一晚之后,每夜驿城的鬼魂都会出现,像活人一样过一夜,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甚至还能说出自己这一天做了些什么。 然而,小毅的爹娘却不一样了,他们每夜每夜都在重复着死亡,小毅后悔至极、悲痛欲绝。 来到了莫岑笙家,想要和雷侱同归于尽。 雷侱支开了莫岑笙,脸色变得残酷,将刀架在小毅脖子上,但并未从他脸上看到恐惧与退缩,便收了刀,说:“他们该死,你还不能死。” 几天后,雷侱离开了,小毅每夜点燃鬼灯,投入梦非梦,将自己置于梦魂阵中,用这样的方式抚慰自己、麻痹自己。 驿城本就是个极少有外人出入的边远小镇,这件事发生了这么久了,也一直没有人知道。 “就因为莫岑笙死了,师兄就杀了一城的人给他陪葬?”雷擎难以置信地说。 “那他也就没必要困住这么多魂魄,还摆梦魂阵了。”林南握拳抵在唇边,想了想,忽然睁大了眼,说,“他,难道要用九百九十九只魂魄锻造敛魂蝶,让莫岑笙彻底复活?” 黎芷沉默地听着他们的话,低着头,开口说道:“也许雷侱,一直在骗莫岑笙,这个梦魂阵,是为莫岑笙设下的,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让他以为,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梦寐思你_46 简言之站起身,对众人说道:“找莫岑笙。” “我们,要把真相告诉他吗。”想起莫岑笙柔弱的身影,黎芷心中有些不忍。 “非离,他已经死了,知道真相,离开这座牢笼,对他来说,才是好的。”林南握了握黎芷的手,劝说道。 是啊,让驿城所有魂魄离开这座牢笼,他们才能投胎转世,对他们来说,这才是死后的归宿,才是为他们好。 可是,于莫岑笙来说,知道真相,他能够接受吗? 但,这个真相,他必须要知道! 趁着夜色,几人再次敲响了莫岑笙的家门,莫岑笙似乎已经上床歇息了,只穿了件单衣,披着个外披就出来开了门。 见到众人再次来访,面上有些疑惑,说:“阿侱还未回来,几位要进来坐坐吗?” 知道眼前这个有血有肉的‘人’其实已经去世已久,黎芷等人心中都有些难受的压抑感。 “我们,谈谈好吗?”黎芷艰难地开口说道。 莫岑笙点头侧过身子将众人请进了屋子里。 “一,个。”此方和彼方一踏进屋就指着一处地板机械般说道。 “什么?什么一个?”莫岑笙十分不解地看着此方和彼方,柔声问道。 而黎芷等人却一下就理解了此方和彼方的意思,一个,一个尸体。 莫岑笙的尸体,应该就在那块地板的下面藏着。 之前她们没有发现,许是受到了众多镇灵符的影响,如今走进了屋子,她们立刻就感觉到了。 见众人都沉默着看着那处,莫岑笙笑着说:“不然,我挖开看看?” 雷擎连忙出声阻拦:“别,待会再挖!” 莫岑笙怔住了,说:“我,说笑的,真要挖啊?” 黎芷面色复杂地看着莫岑笙,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已经死了。”夜黎毫不避讳地对莫岑笙说道。 “小夜!” “非离说不出口,我来说。”夜黎看着黎芷说,“该说的总要说,该做的总要做。非离不能说的,非离不能做的,我能说,我能做。” “嗯?”莫岑笙脸上表现地更加困惑了,“我死了?” 简言之指向那块地面,沉声说:“挖开,你就知道了。” 看这几个人皆是面色沉重,莫岑笙脸上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良久,才说:“各位勿要作弄我,我明明活得好好的,现在还就站在你们面前,我也有温度,也摸得到你们,为何要说我死了?” 雷擎转过身,正对莫岑笙,说:“莫公子,我们并没有愚弄于你,半年前,你就因病过世了。” “怎么可能...” “师兄他,不想让你就这么离开,用镇妖符把你的魂魄困在了这里,甚至,为了要复活你,杀了驿城九百九十九条人命,将他们的魂魄也困在了驿城之内。你之所以会觉得自己还活着,是师兄设下了梦魂阵,他让整个驿城都处于幻境之中,让你,让所有魂魄都以为自己还活着。” “白天,你们都在沉睡,夜晚,你们才会出现,却会产生自己过了一天的回忆。你们,都被雷侱骗了。”黎芷补充道。 莫岑笙显得十分激动,攥紧了手,浑身都在颤抖着,一边用力地喘息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不,不可能,阿侱...不会做...这样的事。” 当看到被从地下挖出来的透明棺材时,莫岑笙捂住嘴跪倒在地,无声地哭泣着,一下重过一下的抽噎让黎芷的心也跟着被揪起来了。 这棺材明显不一般,躺在里头的莫岑笙还保持着生前的模样,消瘦的脸颊,苍白的皮肤,淡红色的嘴唇,眼睛轻轻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印下了扇形的阴影。 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莫岑笙将脸埋进膝盖里,将自己抱成了一团,小声哽咽着。 过了许久,莫岑笙才抬起头来,喃喃着问:“他,杀人,要救我?设幻境,骗了我?” 见雷擎默认了,莫岑笙又说:“你们,是要来让阿侱偿命的吗?” “已为恶,终有此果。”简言之回道。 “是吗?”莫岑笙自言自语似的小声说道,“是啊,阿侱,他真傻。” 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众人齐齐回头看去,来人一身冷肃的寒气。 目光扫过屋内,看到了那被挖出来的棺材,瞳孔急速闪了一下,下一刻就看向莫岑笙,说:“小笙,你都知道了?” 莫岑笙踉踉跄跄地走向雷侱,眼泪顺着脸庞不住滑落:“阿侱,你真的,杀了全驿城的人?我,已经死了” “小笙,我...”下一刻,雷侱的看到了林南,语气充满了杀意,“是他,就是他,抢了我的敛魂蝶,不然你就已经活过来了!” 说着,雷侱就抽出腰边挂着的弯刀,冲向林南。 此方和彼方在第一时间迎了上来,挡住了雷侱的攻击。 林南催动内力,引导此方和彼方与雷侱打斗,身上的怒气丝毫不输雷侱,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就是你!灭我林家,今日我三兄妹,一定要杀了你祭告林家亡灵!” 雷侱的攻击十分强势,每一击都下了狠手,但此方和彼方毕竟是得了敛魂蝶和夜夙的炼化,在速度和力量上毫不逊色。 双方的打斗异常激烈,小楼很快就变得一片狼藉。 简言之召出却邪,持剑上前将双方分开了,黎芷唤出泛灵也站在双方中间,预防他们又动起手来。 “阿侱,够了。”莫岑笙抓住雷侱的手,低声说道。 雷侱低头看着他,眼里溢满了柔情,说:“小笙,把屋子弄乱了,对不起。等我把他们都杀了,我马上就收拾,好吗?” 再抬眼时,眼里的狠戾更甚了,额头有一枚黑色印记在微微闪烁。 梦寐思你_47 “他,堕魔了。”简言之皱着眉头看着雷侱,对众人说道。 堕魔,执念是情吗? 莫岑笙的亡故,对雷侱的打击竟到了如此地步!甚至激出了他心里所有的邪恶之性,所以,雷侱才会那么轻易地就杀了整个驿城的人,还为了一只被抢走的敛魂蝶屠杀无辜的林家人吗?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恶却因其何起,一蹴而就。 莫岑笙执拗地将雷侱的脸掰向自己,认真地说:“我死了,死了就死了,我知道我活不久,你为何要杀这么多人,要用这种方式救我?” “不,你不能死!你会活过来的!”雷侱低吼起来,大口喘了一口气,压抑着声音,又道,“驿城的那些人,欺你这么多年,你死了他们竟还拿来说笑,他们该死。他!林南,竖子小人,便要百倍尝尝这痛失爱人之痛!” “阿侱,作孽太深,我活了,你我又岂能好过?” “他人死活,与我何干?我只想要你,要你好好的,在我身边。” “阿侱,收手吧。” “不,我不要。我们说好要一起白头,你违背了诺言,而我,是一定要守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在即,无法日更,改为三日一更。 小天使记得等我 gt;3lt; 第32章 为情所困(陆) 雷侱推开莫岑笙,一刀挥向离他最近的黎芷。 眼看刀锋便要拦腰而过,黎芷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中的泛灵却先一步横立于刀前。 但更快一步挡住刀的,竟是却邪! 黎芷扭头看向简言之,而简言之的目光则停在了仍旧握在手上的却邪上,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自然,似乎不是他挥动却邪,而是却邪带着他挡在了前面。 此时的情况并不允许黎芷多想,雷侱已经对两人发动了攻击,每一刀每一式都带着狠绝,杀意在眼中更深了。 作为简家弟子,简言之和黎芷的简氏剑法配合地相当完美,雷侱渐渐招架不住,显得有些吃力,身上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下一刻,简言之挑飞了他手上的刀,“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看向不远处的刀,雷侱额上的印记忽而爆出一股黑气,随即就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了。 黑气之中,雷侱发出一声吼叫:“啊!” 吼叫声震裂了桌上的茶杯。 莫岑笙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紧紧将雷侱抱住,雷侱痛苦地抱头吼叫声不断。 黎芷等人怔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到那黑气从雷侱身上慢慢脱离出来。 还从雷侱身上带出了一团金光,随着黑气带着金光一点点离开雷侱的身体,直至最后完全脱出。 简言之当即上前,伸手刚要触及那黑气,黑气却“喵”了一声,迅速向屋外飞去。 简言之提剑急步追上,最终却无功而返,摇摇头,道:“阵和符的影响,追踪不到。” “那是,猫又?”黎芷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简言之看向虚弱地倒在莫岑笙怀中,半睁着眼的雷侱,无声地点点头。 这只猫又,难道是栢棠村的那一只? “那猫又,把师兄的金丹剥走了。”雷擎咬牙说道。 林南带着此方和彼方走到雷侱跟前,从袖子里滑出一把匕首,说:“反正他都要死了,有没有修为都无所谓。” 说着,毫不犹豫地向雷侱的脖子扎去。 莫岑笙立即抬手用手臂挡住了袭来的匕首,匕首没入他的手臂,甚至穿透了。 “小笙!”雷侱无力地叫出声,可连拉过他的手臂看看都做不到。 受了这一下,莫岑笙却没有发出任何痛呼,连血都没流出一滴,他苦笑了一声,说:“阿侱,我已经死了。” 见这一下被挡了下来,林南正欲再来一次。 黎芷却拉住了他,说:“给他们点时间。” 林南却没有要听黎芷的意思,甩开了他的手,可僵在了原地,似是无法动弹,额上冒出细汗,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二...主...子。” 夜黎轻轻拍了拍手,说:“非离说了,给他们点时间,急什么,反正他也跑不了了。” 黎芷看向林南,在烛光之下,林南后脖子处一枚泛着黑气的细针在颤动着,不解地将视线转向夜黎:“这是什么针?” “不准动。” “?” “这针就叫‘不准动’,是哥研制的,只我们兄弟俩有,能制住人半炷香时间。”夜黎特得意地说道。 莫岑笙拔掉了手上的匕首,低下头,眼中尽是缱绻的温柔,笑着将手抚上了雷侱的脸颊,俯下腰身在他耳边轻声了句什么。 雷侱眨了眨眼,也笑了,说:“嗯。” 莫岑笙费力地起身,扶着雷侱艰难地一步步走向那口透明的棺材。 只是几步远的距离,他已经摔了两次,黎芷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想要搭把手,简言之横起手臂拦在他的身前,看着他摇了摇头。 梦寐思你_48 只见莫岑笙终于挪到了棺材边,将雷侱放在一旁,费了很大的气力才推开了棺材盖子,把自己的身子移了移,硬是腾出了一块位置。 雷侱在莫岑笙的搀扶下,躺在了莫岑笙尸体的旁边,将他紧紧圈在了自己的怀中,看向莫岑笙的魂魄,说:“进来吧。” 黎芷等人不明所以地看着莫岑笙的魂魄也跨进了棺材,刹那间棺材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雷擎闷头就想冲过去,黎芷急忙伸手拉住了他,说:“这是魂火,你过去,魂魄也是要一起燃尽的!” “可是...”雷擎顿了顿,对着棺材大声喊道:“师兄!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雷侱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傻师弟,你懂的!” 这是和两年前一样,一样的雷侱。 雷擎看着手中的小木头人,一滴热泪落在木头人的脸上,轻声道:“师兄,我不懂。” 魂火烧了一个时辰才结束,棺材里已经没有了雷侱和莫岑笙的身影,唯留下一小堆深蓝色的灰烬。 这是被魂火烧尽了尸身后留下的,骨灰。 林南看了眼骨灰,撇开了脸,说:“也罢,虽不是我兄妹手刃,魂已消,注定不能轮回,也是他的报应了。” 雷擎从纳无戒中取出一个白色陶瓷罐子,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将二人的骨灰装进了罐子内。 “揭镇灵符。”简言之对众人说道。 几人点点头便各自分散,将贴在驿城城墙上的镇灵符悉数揭下。 半个时辰后,判官带着众多鬼差出现在了驿城。 吩咐鬼差将驿城魂魄召集带走后,判官躬身对简言之说道:“宜修君,多谢。因这驿城的魂魄皆被镇灵符困住了,鬼差们无法进来带走它们,给小生添了不少麻烦。” “无妨。”简言之不冷不热地应声。 判官看到了简言之身边的黎芷,似有些意外,戏谑道:“两年前,小生本以为公子很快就会来地府找小生了,现在看来,公子暂且无忧。” 黎芷生硬地回道:“不敢劳烦判官大人。” 随即转了转眼珠,又道:“判官大人这莫不是又欠下我们人情了?” 判官怔了一下,轻笑了一声,说:“是啊,小生可是欠公子两份人情了。” 黎芷被判官这一下笑看得呆住了,判官俊美却禁欲的脸,一直面无表情的,没想到这么一笑,破了功,竟有种天上谪仙的感觉,在地府那种地方呆着,真是太贬低他了! 待鬼差将驿城的魂魄全数带走后,天色也明了。 驿城,彻底变成了一座无人之城。 众人回到客栈,男孩正直直跪在父母的棺材前,不知跪了多久,初生的朝阳斜照在那单薄的小身子上。 看在人眼中,是悲痛、无助与迷茫。 “小毅,你要不要和我去沧笙城?师父一定会收留你的。”雷擎走到小毅身边,蹲下身子对他说道。 小毅却坚定地拒绝了,说:“我要留在驿城,这是我的家,我若也走了,驿城就什么都没有了,驿城就没有以后了。何况,爹娘和大家都在这里,我想陪着他们。” 不过十岁的一个孩子,居然能够想到这些,能够抗拒一切孤寂与恐惧,愿意独自一人留守这座空城,需要多大的决心?多大的信念? 黎芷不知道。 但,可以知道的是,那一夜的变故,半年的经历,让他一下子长大了,他决意凭自己一人之力守着驿城。 看烟断火绝,观漫天黄沙。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驿城会变为原来的那个驿城,那个封闭的、鲜有人来往的驿城。 雷侱还没有狼心狗肺到将驿城九百九十九具尸体抛尸荒野。 他将他们全部埋在了驿城后森林的坟地里,每一座坟都立了墓碑,木质的牌子上刻了每一个亡者的名字。 不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少时间、多少精力才完成的。 众人回到沧笙城时,雷晋晟站在门口,似是已经等了他们很久了。 雷擎哽咽着唤了一声“师父”,从纳无戒中取出了装着雷侱和莫岑笙骨灰的白色陶瓷罐子。 雷晋晟沉默地盯着罐子看了半晌,伸手将它接了过来,抱在了怀中,轻轻摩挲几下,嘴唇蠕动着。 黎芷离得不远,却听不出他说了什么,但雷晋晟的丧子之痛是瞒不住的。 雷晋晟就这么抱着罐子转身走开了,他的背影一下苍老了许多,全然没了昔日的豪爽与豁达。 莫岑笙为情所困,雷侱为情所困,一人失了现实,一人失了理智。 杀了一城人,封了一座城,只为你一人。 情之所起,情之所归,皆是爱。 凶手已死,灭林之灾已经是尘归尘、土归土了,一切好像都解决了,但又好像没有解决。 突然出现的猫又夺走了雷侱的金丹,不知踪迹。 那只猫会是从栢棠村逃走的那只吗? 那么,为何它会出现在距栢棠村甚远的驿城呢?又怎么会是在雷侱身上呢? 而雷侱,并不像是被猫又附身的,反倒像是与它共生。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那个将雷侱带出驿城,还曾出现在沧笙城的鬼修又是谁?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预示着,接下来,还没完。 梦寐思你_49 于雷侱与莫岑笙,不求生生世世,一生一世一双人,足矣。 于林南和此方彼方,家仇已了,无息城便是归宿。 于夜黎,再次相逢,心中感情更加笃定了。 于黎芷,那人,在心里,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于简言之,却邪,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无法日更,今天多放一章﹋o﹋ 下一章,小柒搬出个滑板车给你们瞅瞅。 第33章 为情所困(雷侱) 和他的相遇,是在驿城的一条小巷子里。 “师兄,你看,那里倒了个人。”阿擎拉住我,说道。 我扭过头,昏暗的小巷子里,一抹素白的身影,一动不动。 心中一惊,我连忙跑了过去,蹲下身,推了推那人,道:“公子,公子...” 那人没有任何回应,脉搏微弱,呼吸也极细微,好像随时要断气了。 将人从地上抱起,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轻,我的力气用过了,反倒踉跄了一下。 抱在手里的这个人,真的瘦得不可思议,浑身上下好像只剩下骨头了,抱着他跑起来有点儿咯得慌。 “大夫,他怎么样?”我问向那个在看到怀里这人时就一脸不耐的大夫。 大夫看起来甚是随意地开了张方子递给身边的徒弟,说:“今日死不了,明日就不好说了。” 阿擎对这话十分不满,语气不善地说:“大夫,医者父母心,何出此言?” “公子有所不知,这位啊,从小就染了妖气,且无法医治,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妖气早已经深入骨髓,不知哪天就去了。老夫这药,其实也无多大作用,只是给他养养精气罢了。” “大夫可知他家住何处?”我抬手阻止了还欲说些什么的阿擎,问。 “驿城最西处的小木楼。” 小木楼的门虚掩着,阿擎轻轻一推就开了。 打量了一圈,这木楼从外面看着算是驿城最气派的了,但一迈进门,真是寒酸,虽然该有的都有,但什么都是一看就知道用了许多年的,就连椅子都缺了脚。 但起码,很干净,很整洁。 本想把人交给他的家人就离开的。 可阿擎寻遍了小木楼的每一处,愣是没发现一个人影。 无奈,我便上楼将人抱到了床上。 这时,我才看清了这人的样貌。 是个颇为秀气的男人,但看起来真的病得不轻了,眼底带着青色的痕迹,脸色苍白,就连那薄唇也是发白的,脸颊微微凹了下去,一整个人都瘦得脱形了。 我刚站起身想要离开,那人却睁开了眼,半闭着的眼里带着些迷糊。 “你醒了?可有不适?”阿擎见状,探过身子问道。 那人许是被阿擎突然冒出来的脑袋和浑厚的嗓音吓了一跳,眼睛蓦地就瞪大了,一下子就清醒了,结结巴巴地指着我和阿擎问道:“你你你...们...打....打劫吗?” 呵呵,真像是只受惊的小兔子。 我笑着尽量放轻了声音,道:“公子觉得你这家里有什么值得我们打劫的吗?” 那人听着愣了愣,眨了眨眼,再开口时,明显带上了哭腔:“那你...你们,是要劫...劫...劫色吗?” “哈哈哈哈...”阿擎爆笑出声,“这位公子,可真逗!” 我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人,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看着那人眨巴着眼睛,抓着被子一脸不知所谓地望着我们,我便解释道:“公子在巷子里昏倒了,我和师弟路过,便带公子去了医馆,方才将公子带回这里的。” “嗯~”那人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回忆早前发生了什么,“哦,我想起来了!” 那人使劲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苍白的脸带上了窘迫之色,道:“咳,是我唐突了,多谢二位救命之恩。二位是外地人吧?不知二位是?” “我们是沧笙雷家的,我叫雷擎,这是我师兄,雷侱。”阿擎回答道。 我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使了些内力把水加温后,递给了那人。 那人道了声谢,喝了口热水,自我介绍道:“我叫莫岑笙。” “你家人什么时候回来?这药我给你放在桌上了。”阿擎伸手指了指桌上从药铺开回来的几包药,说。 闻言,莫岑笙的眼色暗了不少,脸色似乎更白了,他抿了抿唇,说:“我,没有家人了。父母,在带着我来驿城的路上,被妖怪害死了。我,只有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会主动提出要留下来,可能是因他的羸弱、哀痛和孤独。 阿擎对于我的决定只是初时表现出了一丝讶异,但没有任何异议,点头言说自己会回沧笙城和师父说明情况的。 莫岑笙显得受宠若惊,道:“可以吗?” 随即又连声拒绝:“不不不,太麻烦公子了。反正我这身子也无法治愈了,只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他的话语,让我觉得,他其实早就想死了,可能只是为了不让已故的父母怪他不珍惜自己,辜负了父母的期望。 梦寐思你_50 我隐隐有些,心疼。 “没事的,我这师兄啊,就是个热心肠的,这么多年也不知救了多少受伤的小动物,若这么放任你一人,他怕是今后都不得心安。”阿擎拍着我的肩,语气里带着些自豪。 于是,在莫岑笙的半推半就下,我住在了这小楼中。 渐渐的,我发现,驿城的人似乎对莫岑笙都十分冷淡,甚至,还有些厌恶。 每当莫岑笙出现时,大人小孩都远远地避开,就连他买东西都会被嫌弃,更甚者,还提出要他付两倍的钱,不然就不卖。 对此,莫岑笙显得毫不在意,或者说,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这样的事情见多了,我便承包了买东西的义务,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被欺负成这样还不管不顾吧,对于别人,我自是无法左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还是可以的。 起码,在我留下的这段时间,为他减轻点烦恼吧。 整座驿城里,除了我,便只有一个孩子对莫岑笙没有任何偏见,那是客栈老板唯一的孩子,叫做小毅。 小毅常常背着父母来找莫岑笙,和莫岑笙聊天,听他讲故事,往往一呆就是一整天。 然后就会被老板娘拉着耳朵揪回家。 那真是个彪悍的娘,竟当着莫岑笙的面说他是个害人精,严令禁止小毅再来。 我生气了,轰走了小毅的娘。 看向莫岑笙时,他却淡淡地笑着看着我,说:“我刚来到驿城时,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孤身一人,一对老夫妻见我可怜,便收留了我。但没几天,他们就暴毙而亡。许是当时我身上的妖气太重,把他们克死了。之后,驿城的人就都不敢接近我了。” 莫岑笙叹了口气,又道:“小毅在树上掏鸟窝不下心掉下来,被我接住了。之后,他就时常来找我了。他也真是个怪孩子,明明其他人都躲得我远远的,他还硬要往我跟前凑。” 想到儿时的他一个人住在这偏僻的小楼中,被人远远隔开,好几天都难和人说上一句话。 小小的身影看着同龄的孩子牵着父母的手撒娇,或与同伴嬉闹。 一人哭,一人笑,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孤单地过来的吗? 我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莫岑笙又病发了。 看着倒在怀中急速粗喘着气的人,我内心很是着急。 药已经服下了,却没有丝毫缓解他的症状,我很担心他这么喘着,随时会一口气堵住,把自己给噎死。 不知怎么,我脑子一热。 待反应过来,我已经吻上了他的唇,硬生生用这种方式平复了他的喘息。 看着莫岑笙震惊的眼,我很是懊恼,撇开视线,清咳了一声,打破了这尴尬的寂静,说:“那个,抱歉,我一时着急了。” 脸上这么烫,我一定也是病了!烧昏了头了! “雷侱。”莫岑笙忽然伸出手臂,环住了我的脖子,“你,真的,不想劫色吗?” 带着些冰冷感的手臂贴上来的瞬间,莫岑笙的话清晰地落在了我的耳中,我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 说实话,不只是脑子,我整个人都要变成浆糊了。 他,说什么?要我劫色?劫谁的色?他的? 还是,他要劫我的色? 莫岑笙自是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见我良久没有回应,便讪笑着边收回手臂,边说:“逗逗你罢了,无须当真。” 鬼使神差的,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莫岑笙直直望着我的眼,他的眼里似是燃起了一丝期待,我亦盯着他的眼眸,脸上的热度烧到了心头,也烧到了头顶。 心脏怦怦地跳着,我拉着他的手按在了心口,用上了十二万分的认真,道:“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莫岑笙笑了,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眼底也看到了笑意。 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笑脸,好看到我心坎儿里了。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 下一刻,莫岑笙便主动凑上来,咬住了我的唇。 心头一动,我立即反客为主。 他的嘴里,是淡淡的药味,味微苦,但是,他很甜。 他身上真是没有一点肉,锁骨突出,肋骨分明,浑身也是白得没有一丝血气。 吻上他锁骨的那一刻,我下了决心,以后,我来负责养肥他! 看着他因情动微微泛红的脸,氤氲着水汽的眼,咬住下嘴唇的隐忍,我决定了,我要娶他,我要和他共白头! 爹生气了,他指着我的小笙说了许多很难听的话。 众目睽睽之下,和我一起跪在地上的小笙脸上有些难堪,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我后悔了。 我不该带我的小笙回来。 不该让我的小笙受到这样的折辱。 这是我放在了心尖子上的小笙,怎么能被人侮辱,沦为他人的笑柄! 我对着父亲叩了三个响头,嗯,很响的头,把我的额头都给磕破了。 然后,我拉着我的小笙走了。 梦寐思你_51 这雷家人,我不当了。 回到驿城,我便与小笙拜堂成亲了。 不拜父母,不拜天地,拜彼此,就够了。 小笙的病,加重了。 这一次,他已经卧床七日了,终日昏睡,极难得才能醒来与我说上几句话。 明明只能说上那么几句,他却句句离不开,“不要难过。” 你还活着,我怎么会难过呢? 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难过啊,小笙。 那日,我从药铺拿药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遮住了全身,连面貌都看不到的人。 直觉告诉我,这是个鬼修。 我本不想理他,他却拦住了我,递了一大沓符纸给我,道:“镇灵符,你会得用上的。” 就算离开了雷家,我身上流着的,依然是雷家的血,骨子里的血气是绝不允许我与鬼修同流合污的。 想也不想,我就拍开了他的手,那一大沓的镇灵符纷纷扬扬地飘了一地。 回到家中,那镇灵符竟然整整齐齐地码在了桌子上,我正欲将它们一把火烧了,在看到小笙的那一瞬,我堪堪住了手。 我,竟将它们留下了。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想干什么? 小笙过世了。 但小笙没有离开我,他依然每日对着我撒娇。 他的笑容,一如往常。 那鬼修又来了。 白日,小笙不在的时候。 不知怎么回事,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心里升起了莫名的烦躁。 小笙的笑、小笙的吻、小笙的温度,以及小笙的死,在我的心里是被百倍地放大了,痛彻心扉的感觉,压抑着我。 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东西,破壳而出。 鬼修说,他有办法可以复活小笙,只要找到敛魂蝶。 我便跟他去了。 千辛万苦,敛魂蝶即将到手。 小笙,就要回来了。 可是,竟然有人半路杀出,不费吹灰之力将敛魂蝶抢走了。 他,抢走了我的希望,抢走了我的小笙。 恨,好恨! 我找到了他的踪迹,见他一家其乐融融,莫名其妙地,怒上心头,一时失控了。 待我清醒,已铸成大错。 愧疚之余,我居然有一丝兴奋。 我还是没能讨回敛魂蝶,在被人发现前,我离开了。 再次见到那鬼修时,他告诉我,已过最佳时间,光靠敛魂蝶是救不回小笙的。 他还说,若是用九百九十九只魂魄来炼化敛魂蝶,倒是肯定能复活小笙。 我信了。 没有一丝犹豫就屠杀了驿城九百九十九条人命。 我何时,变得如此残忍了?变得如此嗜血了? 这一天来得真快,有人找来了。 终于,小笙还是知道了。 就差一点了,起码让我救活你啊,小笙! 我的小笙温柔地对我说:“放心,我是不会让你死在他们手上的。” 也罢,既然这是小笙的选择,我便无异议。 不求与你生生世世,不愿让你受轮回之苦。 我们,要这一生一世,足矣。 此生,与你相遇,与你相爱,真好。 第34章 夜有所梦 “我也唤你非离可好?”简言之将黎芷困在了墙和自己的胸膛间,低头在黎芷的耳边轻声问道。 梦寐思你_52 黎芷内心疯狂咆哮,天...天哪!被...被三师兄壁咚了!!! 滚烫的热气吹在耳朵上,黎芷感觉自己浑身都要烧着了,伸出手想要推开那越来越紧贴的胸膛,道:“三...三师兄,为何突然...” “为何?”简言之轻笑了一声,“自是因你想要。” “我...我没有!”黎芷急得跳脚,推着简言之的手更加用力了。 简言之蓦地用一只手抓住了黎芷抗拒着的双手,压在了墙上,脸上的表情十分冷漠。 说出的话冷得仿佛要将黎芷冻成冰块,“肖想我的,是你。” 说着,简言之用另一只手捏住了黎芷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黎芷内心强烈的不安,挣扎着想要脱离那铁钳般的桎梏,可简言之的力气却出奇地大。 常年舞剑的手上长了茧,粗糙的感觉摩挲着黎芷的脸颊,更像是摩挲着黎芷的心,痒痒的,说不出怎样的怪异。 “肖想了,当然要负责。” 下一刻,简言之的脸凑了上来。 温热的、软软的,黎芷瞪大了眼,这...就亲上了? 未及黎芷反应,简言之的手已经环过他的腰,将他略微提起,带着惩罚的意味地咬住了他的下嘴唇。 “唔..”黎芷吃痛刚要轻呼出声,声音却被堵住了,在牙关打开的一瞬间,简言之的舌头就伸了进来。 娴熟地缠住了他的舌头,在黎芷的口中翻搅。 一时之间,周围的一切像是都静止了,“啧啧”的水声显得煞是突兀。 舌...舌吻!!!要不要这么劲爆!三师兄原来是这种人吗?!!! “哈哈哈...” 耳边传来持续不断的笑声,黎芷惊慌地用尽力气推开了简言之。 羞红着脸抬头的那刻,黎芷怔住了,简言之张嘴“吁~”了一声。 黎芷慌乱地往后踏了一步,却一脚踏进了万丈深渊,“啊~” “啊!”黎芷从床上滚到了地上,立即就清醒了。 咦?是梦啊?黎芷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是梦。 “吁~” “哈哈哈哈...” 黎芷眼前出现两只雪白还带着点黑色斑纹的马蹄,心下一惊,猛地抬头。 阿花! 黎芷连起身都忘了,惊恐万状地往后爬了好几步。 这才发现,牵着阿花的人是简逸之,同时还有简星衡和简天枢站在一旁。 此时,简天枢无奈地笑着,而另外两人看着他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你...你们怎么在这?”黎芷吸了口气,缓了过来,指着三人一马质问道。 “黎师弟,阿花又闹脾气了。”简天枢走上前将黎芷从地上扶了起来,又道,“马夫想着可能是因为在马棚里待了太久了,就让我们牵来让你带去跑跑。” “那...那你们也不至于带进我房里啊。”黎芷幽怨地看着简天枢道,“还有,你们笑什么?” 简星衡和简逸之笑成了一团,简天枢也拧着脸,显然一副憋着笑的模样。 “黎师弟,你怕不是看上哪位姑娘了吧?”简星衡强行镇定下来,故作严肃地说道,“若真是如此,师兄们下山给你提亲去。” 黎芷听着,一头雾水:“没有啊,为何这么说?” “哈哈哈,那你怎么沦落到梦中还要抱着你家阿花深吻啊?”简逸之的话让简星衡立刻就“噗”地一声再次笑了出来。 黎芷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还真做了个梦,梦里确实和人在深吻,只不过,不是姑娘,而是...咱们三师兄啊! 卧槽,那不是和阿花亲上了? 黎芷狠狠瞪了阿花一眼,上前拿着手中抱着的枕头往它头上招呼了一下。 “呿”,阿花也丝毫不示弱,往黎芷脸上吐了口唾沫。 黎芷的脸色瞬间就很不好了。 “哈哈哈哈...”看热闹的人从来不嫌事大。 黎芷努努嘴,默不作声地爬上了床,将自己包进被子里,团成团,闷声说道:“我不带它溜圈了,哼!” 简天枢走到床边,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好了,我带它去。” 黎芷用力吸了吸鼻子,说:“谢谢四师兄!” 再看向那两个幸灾乐祸的家伙,瞪着眼道:“你们够了啊,出门直走,不送!” 待简天枢将阿花和简星衡、简逸之都带出了房间后,黎芷却睡不着了,大睁着眼看着床顶,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梦。 世人皆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我这是,思上了? 对三师兄? 不不不,两年前在见到三师兄第一面的那一夜,我记得好像也梦到过,都这么久过去了,我也没觉得自己有这种思啊! 梦寐思你_53 一定是前段时间见证了雷侱和莫岑笙的感情,被影响了才会这样的。 爱上三师兄什么的,怎么可能嘛? 爱上三师兄什么的,一定不可能... 黎芷这么想着,闭上了眼睛,但简言之猛然出现在了他眼前,黎芷抬手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脸,随后猛摇着脑袋。 不会的,不会的... 三师兄可是座冰山,是那高岭之花,和我都没说过多少话呢... 可三师兄他帮了我许多,三师兄他还很厉害,三师兄他长得特好看... 他,要是喜欢我就好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如波涛之势,席卷了黎芷的脑海和心脏。 心脏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怎么办,好像压抑不住了,它好像要跳出去了! 妈呀,去哪? “黎芷。” 这种时候居然出现三师兄的声音,这种幻听,真是要命啊! 黎芷眼都没睁开,就呼啦一下,把自己的脑袋也蒙进了被子里。 在安静又沉闷的地方,心脏的跳动似乎更明显了,那一声强过一声的“嘭嘭”,让黎芷有些喘不过气来。 被子一下被一股大力给掀开了,“黎芷。” “啊?三师兄!”黎芷看向来人,正是简言之,脸上因缺氧而红扑扑的。 简言之微皱眉头,道:“病了?” 黎芷急忙摇头,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我就是在被子里闷的。” “师父召弟子集合。”简言之松开眉头,淡淡说道。 “好,三师兄先...先过去...我...很快就到。”黎芷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直视简言之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简修瑾看着台下浮生一阙全部的弟子,扬了扬手上的卷轴,说:“这一届的‘覆云之争’要开始了,这次,是由君梦城的南家主办。昨日,南家的邀请函送到,邀我们简家七名弟子前往参赛。” 这话一出,台下弟子都显得有些躁动起来。 简天枢一如既往周到地解释道:“这‘覆云之争’,每十年举办一次,每次都会由不同的家族获得主办权。这比赛不仅是家族交流切磋的好时机,也是各家族用来展示实力的舞台。另外,每一年的奖品都不一般。所以大家都跃跃欲试。” 简修瑾摆摆手,待弟子安静下来了,又继续说:“我知道,我简家弟子都有好胜之心,都想一展风采,为简家争光,我很高兴。但是...” 说着,简修瑾顿了顿,打开了手上的卷轴说:“今年的比赛,与往年不同。参与的不仅是仙家,还邀请了鬼暝涧的人。” 见众人又要议论,简修瑾放大了声音,道:“此外,南家指定了四个希望我们派出参赛的人。简寂离。” “是!” “简梓禾。” “是!师父!” “简言之。” “是。” “黎芷。” “是!”黎芷愣了一下,被简逸之推了出来,才朗声应到。 “此外,还有三个名额。明日,会通过选拔来决定。大家好好把握吧!” 说着,简修瑾便离开了。 黎芷有点反应不及,掌门的意思是,南家指名让我去参加?怎么会? “黎师弟,恭喜恭喜!”简梓禾笑着对黎芷说道。 “呃...谢谢二师姐。”黎芷摸不着头脑,“为何会指名要我去啊?” 指定让浮生三俊参赛是理所当然的,自己这才入门不过三年的无名小卒又哪来的这名气呢? 简寂离也走了过来,猜测性地说:“许是因为你是三师叔的首徒,唯一的徒弟。” “可不是嘛!名气可大了!大家都想见识一下你的能耐呢!”简逸之的语气有些酸酸的,“不过,我一定会争取到名额的,我可不会输给你的!” “好好表现。”简言之扔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黎芷不知道这话是对简逸之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不过,看简逸之那兴奋又幸福的笑脸,十有八九是给他鼓的劲。 黎芷的心里,有点小失落。 回到桑榆院,黎芷拉住简胜泫,问道:“师父,这‘覆云之争’,都比些什么内容啊?” 简胜泫摊摊手,道:“为师也不知啊,这每年的主办方都不一样,比的内容也不一样。” “那,以前比过什么内容?” “御剑杂耍,猜拳,纵纸术,丹药炼制,《炼心经》默写...各种各样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办不了。” 听了这些内容,黎芷汗颜,这都是些啥啊?意义呢?有意思吗? “你也不用做什么准备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准备了的,绝对都用不上。到时就看着办吧!” 梦寐思你_54 呃...这“覆云之争”,就这么任性的咯? 第35章 覆云之争(壹) 君梦南家,创立仙门者叫南屏,是个入了当时一大仙门的钟匠。 出师后仍没放下祖业,突发奇想将仙术注入钟内,以钟这一实体作为媒介施展术式,多次尝试后成功了,在西部地区的君梦城安家落户后便创立了南氏仙门。 南家钟善于造境,幻境,以声音为传播方式,在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将人带入各色幻境之中。 声音在很多时候无孔不入的特殊性让南家的势力很快就强大了起来。 南家有一传家宝,唤为南屏钟,是制作者南屏耗尽心血的沥心之作,也是他最成功的作品,是他的遗作。 此钟鲜少现世,传闻可不只通过钟声将他人强制带入敲钟者所造之境。 让人在境中遭受各种苦痛,不仅是身体的,更是直摧其内心深处,至今无人可以自行脱离。 南家当代家主为南挽坪,号雾靖尊,育有一子一女。 不同于浮生的清幽,亦不似沧笙的奢华,南家的建筑显得十分庄严。 气势恢宏的南家大院,斗拱飞檐,砖瓦磨合,城楼细做,六个大院,三百多间房屋错落有致,稳重大气,严谨深沉。 黎芷等人在简胜泫的带领下,在“覆云之争”开始前的一日抵达了君梦城。 众人被安排在了南家专门用来安置来宾的一处院子里。 “南琦,各大家族的人都来了吗?” 黎芷运气很好,又遇上熟人了。 南琦也是昔日曾和黎芷一起在浮生一阙上过课的少年,今日正好被安排来招待简家人。 “其它仙家的参赛者都已经到了,就剩下鬼暝涧的鬼修还未到达。”南琦将众人带到安排的房间,答道。 简胜泫坐在椅子上,问:“那比赛这几日,所有的参赛者都住在这院子里?” “是的,劳烦泽延尊跟晚辈来,晚辈带您去另一个院子,您的房间在那里。”南琦伸手示意道。 “呃...鬼暝涧的也一样?”简胜泫问得有些犹豫。 “这是自然,参赛者一律平等。” 简胜泫又试探性地说:“那我,就我自己,可不可以找其它地方住?” “请泽延尊遵守规则。”南琦面色有些为难。 “唉!”简胜泫站起身,整了整衣服,走向门口,说:“那就劳烦带路吧。” 他又突然停住,继续道:“对了,把我和夜夙的房间安排得远点,总可以吧?” 南琦吞吞吐吐道:“抱歉,泽延尊来得晚了些,现在...只有两间相邻着的房间了。” 看着简胜泫失落的背影,黎芷觉得有些好笑,他俩不是关系很好的吗,干嘛要想着避开,为了避嫌? 师父这演技,真不是一般的好! 简星衡提议一起趁着比赛前的悠闲,在君梦城逛逛。 “去吧。”简梓禾随即附和道,“都是第一次参赛,莫要太紧张才好。” 简寂离摆摆手,说:“我今日有些乏了,就不陪你们去了。” 众人看向简言之,等着他的答复。 没想到向来冷淡,不喜喧闹的简言之居然破天荒地点头表示要一起去。 对于简言之的同行,简逸之显然很高兴,在简言之面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直到简言之说了句“聒噪”,他才稍稍住了嘴,但脸上的愉悦却没有丝毫减弱。 黎芷走在简言之的身侧,不时飘来简言之身上那特有的兰香。 兰花的香气历来被称作“王者之香”,非常好闻,令人心旷神怡。 你凑近鼻子去闻有时还不明显,但在不经意间,那种幽香却会一阵阵送进你的鼻端。 “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 形容的,便是兰香。 简言之,给黎芷的也是这种感觉,冰冷的气质,让人不敢轻易接近,却会在不知不觉间,闻到他的香,受到他的好。 从那日梦到简言之,已经过了许多日。 那种感觉一点儿也没有淡化,反倒是因着想得多了,而更加强烈了,就像是喝下了简言之无意酿成的一杯酒,醉到了现在,后劲强到不知何时才会消退。 “唉!”黎芷不自觉地叹气出声。 简梓禾听到这轻微的叹气声,回过头来,笑着问道:“小芷这是怎么了?何故叹气?” “没...”黎芷的没什么还未说出口。 简星衡已经一把拉过简梓禾,附在她的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下一刻,简梓禾掩嘴笑出了声。 见这情形,似曾相识,黎芷一下就猜到简星衡说了什么。 梦寐思你_55 猛地扑到简星衡身上,捂着他的嘴,涨红了脸,对简梓禾解释道:“师姐,莫听五师兄胡言,我...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呀?”简逸之当即来凑上一脚,“明明就是思春了!” “师弟,你...你这...小小年纪...懂...懂什么?别胡说!”黎芷堵着简星衡的嘴,没法再去抓简逸之,只得急急喊道。 简天枢无奈地笑着看着他们,简言之转过头,问:“何事?” “就是啊...” 见简天枢要回答简言之,黎芷一下子就不好了,放开简星衡又扑向简天枢,对简言之道:“没事没事!” “哈哈哈,傻子梨前段时间做梦了,在梦中不知与谁相处,做了什么,竟抱着阿花啃个不停!哈哈哈...”简逸之窜到简言之跟前把事就这么交代了。 完了,这下真是人尽皆知了! 堵不住悠悠众口的黎芷望了望夜空挂着的皎皎孤月,心中泪流满面。 见简言之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黎芷不禁预想,若是今后得知了自己的心意,他是不是也就这样了? 众人找家酒楼进去了。 一进门,店小二就热情地给众人擦桌子、擦椅子,并说道:“几位客官外地来的吧?这君梦城啊,就属我们何醉楼的酒菜最有名了,不知客官想要来点什么?” “你们这,最有名的都上吧。”简星衡特豪气地说道。 “诶,好,客官请稍后。” 半炷香后,黎芷见其他五人呆呆地望着小二端上来那顺便被开了封的酒坛子,不解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们,都没喝过酒。”简天枢转向小二,道,“这酒,就不必了。撤下吧。” 小二回道:“客官,一经开封,恕不退还。这可是我们君梦最有名的酒,‘何醉之有’,放心,就算没喝过,也不会轻易就醉的。” 想到简家并没有禁酒这一说,黎芷便说:“既然没喝过,不如今日便试试吧?” 简梓禾略一沉吟,道:“不妨尝尝,但绝不可贪杯。” “那就每人一小碗吧。”简星衡当即就为每个人倒起了酒。 简逸之年纪尚小,自然被略过了。 轮到简言之的时候,简星衡顿了顿 ,正打算一起略过。 简言之却将碗举到了酒坛子口,道:“倒上。” 众人皆感吃惊,暗道:这人也会有好奇的时候? 黎芷将碗举到鼻尖,轻轻嗅了一下,闻起来,应该是某种果酒,带着些清新的气味。 入口时淡淡的清甜,回味绵、甘、美、醇,没有任何烧喉和辛辣的感觉。 看来酒精浓度不高,确实不会轻易使人醉倒。 这“何醉之有”,倒是名符其实。 喝了这小半碗的何醉,黎芷发现其他人都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似乎对这初次品酒的经历十分满意,便说:“要再尝尝吗?” 简梓禾摇摇头,说道:“不会醉也不能喝了,明日要比第一场,起不来可就不好了。” 简梓禾说得有理,众人皆没有任何异议,这酒,等赛后再品也不迟。 黎芷刚想吩咐小二过来将酒撤下,却震惊地看到一直默不作声的简言之突然夺过酒坛子,抱在了怀里。 “兄...兄长?”简逸之满脸的不可思议。 黎芷犹豫地伸出一只手在简言之面前比了个“一”,说:“三师兄,这是多少?” 简言之看着黎芷,眼里很是清醒。 黎芷不禁懊恼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这个样子怎么会是喝醉了,三师兄应该不至于“一杯倒”吧? 刚想把手收回,简言之却忽然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黎芷的“一”。 黎芷:“...” 众人:“...” “言之,喝醉了。”简梓禾笃定。 “这不是平常的三师兄,绝对是喝醉了。”简星衡也赞同地说道。 正要抽回自己的手指,简言之却使上了力。 黎芷有点无语,道:“三师兄,你松手,我带你回去歇息吧。” 过了好一会儿,简言之似是才明白黎芷的话,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手指,抱着酒坛子站起身,看向黎芷。 “那我就先带三师兄回去好了。”黎芷对众人说道。 简梓禾点头,说:“也好,言之就交给你了。” 黎芷伸手想从简言之的怀里把酒坛子接过来。 简言之僵了僵,便将酒坛子给了黎芷,目光却跟着酒坛子移了过去。 “没想到,言之还会有这样的时候。”简梓禾打趣道。 不得不庆幸,简言之的酒品相当好,不哭不闹不说话的,就是跟着黎芷往南家走,脸上也没有任何酒后的红晕,若是忽视他脚步的略微漂浮,就跟他平日无异了。 然而,下一瞬间,黎芷就不这么认为了。 简言之猛地从身后将黎芷抱住了,黎芷当场僵住了。 梦寐思你_56 简言之的手从上往下,从肩膀摸到了黎芷的腰身。 就在黎芷受不住地开始微微颤抖时,简言之竟解下了挂在黎芷腰间的泛灵,随后便放开了他。 是要拿剑啊... 深呼吸了好几下,黎芷才压下心头的悸动,回身看向简言之。 只见简言之也拔出了却邪,正在细细打量两把剑。 “三师兄,怎么了?”黎芷强压下因紧张要上扬的语气,问道。 “那日,不是我。” 对于简言之的话,黎芷真是常常感觉理解无能啊。 “哪...哪日?” “驿城,雷侱。”简言之不再看手中的两把剑,而是看向黎芷,“是却邪,救泛灵。” 黎芷明白了,简言之指的是与雷侱打斗的那日,是却邪见雷侱的刀要砍向泛灵,自发动了起来,带着简言之挡住了雷侱的攻击。 “这却邪与泛灵,皆是有灵气的古剑。”黎芷试着解释道。 不想,简言之闭上眼摇了摇头,说:“不仅如此。” 黎芷不解,接过简言之递来的剑。 “...师兄,这是你的。” “嗯,我的。”说着,简言之握住了黎芷拿着剑的手。 可以确定,三师兄醉得不轻。 将简言之送回房,见他安安静静地躺上了床,也闭上眼睛了。 黎芷才回了自己房间,侧躺在床上,眼睛望向窗外那高悬着的皓月,想到的是简言之那如月色般冰冷的面孔,叹了口气。 方才被抱住的那一刹那,差点就要喘不过气来了。 直到现在,那种被抱住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上,温热的胸膛、跳动的心脏、清淡的味道... 啊!!! 我,怕不是,没救了... 第36章 覆云之争(贰) “覆云之争”的第一场设在了南家的钟鎏院内。 南家作为主办方并不能参与赛事。 一眼望去,除了其它三大家族的弟子,还有其他一些小门派的弟子也参与了。 在这清一色的素色人影中,被独立出来的身着黑衣袍的夜夙等人很是扎眼。 鬼暝涧是鬼道唯一的门派,饶是如此,被南家邀请来参加这“覆云之争”,还是不可避免地引发了不少争议。 不知道南家究竟是如何才让另外三大家族同意让鬼暝涧参赛的,更是不知道,夜夙为何会答应带人来参赛。 站在人群中,黎芷远远就看到夜黎在向自己挥手,林南在给此方和彼方整理身后的腰带。 而夜夙,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 不知在想些什么,不时面露无奈,不时咧着嘴笑。 “师父,夜城主好像不对劲儿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黎芷附到简胜泫耳边轻声说道。 简胜泫翻了个大白眼,恶狠狠道:“我管他吃屎!” 呃... 这鬼暝涧的人,都是昨晚上才到的吧,他俩这是吵上了? 可是,从那夜城主时不时抛过来的媚眼来看,不像啊... “师父!”黎芷突然上手扒拉简胜泫的衣领,又道:“你这莫不是又被虫子咬了?” 简胜泫老脸忽地一红,迅速拉上衣领,照着黎芷的脑袋给了一下,咬牙道:“扒拉啥呢!我这是,被狗啃的!” 黎芷被打得蔫蔫的,低下头不说话了。 内心却在嘀咕:说谎都不打打草稿!我早就看出你和夜城主有一腿了! 这时,南挽坪站上台,扫视了一圈,说:“有幸我南家成为今年‘覆云之争’的主办者,感谢诸位莅临!” 说着,南挽坪躬身行了个礼,台下诸人皆回了礼。 南挽坪又道:“这次,参赛的人数共有五十人。将举办三场比赛,今日便是第一场,‘闻声’。” “哗啦”一声,南挽坪身后的幕布被人一把扯下。 竟是一个巨大的木架,上面密密麻麻挂满了一模一样的上百个半个巴掌大的钟,款式简单,没有任何纹饰,看着,就像是普普通通的小铃铛。 南挽坪先是示意各家族带队人到专门的位置坐好,又让弟子将每个参赛者用帘布隔开,才解释道:“这里,一共有五百个钟,就像各位所看到的那样,它们是一样的,不仅是外形,就连声音也是。” “但是,这里面,有一个,是不一样的。第一场,便是要诸位选出这唯一一个不一样。接下来,会由小女逐一敲响,之后请诸位将你们所选择的钟的序号写在手边的纸上。” “那么,请,侧耳倾听。” 梦寐思你_57 下一刻,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被抱着上了台,看上去只有三岁,手上拿着一把银质的小锤子,肉嘟嘟的小脸鼓着,看起来似是在生气。 面对着诸多的小钟,小姑娘举着锤子就乱敲一气,一会儿轻一会儿重,此起彼伏的“叮叮叮”,听得人甚是凌乱。 这,这,哪能听出来啊!明明都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小姑娘把每个钟都敲遍了,就仍然鼓着脸被抱下了台。 “请作答。”南挽坪伸手请到。 黎芷脑子一片空白,额上急得冒出了汗珠,刚刚都听到了什么? 除了“叮叮叮”,就还是“叮叮叮”。 等等! 黎芷突然想到,刚刚看那小女孩敲钟的时候,记得有一下好像敲得特别重,重到那短短的羊角辫都啪啦到她那鼓鼓的小脸上了。 那个钟,好像是在倒数第二排,右边正数第三个。 黎芷抬头看去,那个钟上萦绕着一层极淡的光晕。 会是这个吗? 这个也不要太明显啊! 算了,反正也不知道,就选它了! 黎芷心一横,一咬牙,在纸上写下了答案。 接着,黎芷就见负责自己的那名南家弟子举起了一面墨绿色的旗帜。 由于被布围了三面,黎芷看不到其他人的旗帜,无法猜测这代表什么意思,内心有点慌慌的。 这“覆云之争”的题目,出得还真是变那个态,考的绝对不是听力,是运气吧。 话说,不知道三师兄他们能不能找得到,唉... 似乎所有人都已经答题完毕了,南挽坪示意弟子将帘布放下。 黎芷扫视了一圈,发现果然每个参赛者旁边都举起了旗帜,除了绿色的,便是红色。 浮生三俊的旗帜...是绿色的! 看着这颜色,黎芷吐了一口气。 再转头看了看,简逸之和夜黎等人也皆是绿的。 南挽坪拿着那把银色的小锤子走上台,说:“答案是一百零三号。第一场,胜出的人一共是,二十五人。” 居然蒙对了!这也行?! 黎芷内心十分欣喜,转过头,正好与简言之的视线撞上了,黎芷禁不住咧开嘴笑了一下。 简言之轻轻点了下头,目光便转回了台上。 “这第一场,考验的是‘听’,但又不只是‘听’。” 说着,南挽坪用小银锤敲了敲一百零四号钟,又敲了敲一百零三号。 说实话,就算知道它们不一样了,黎芷还是没有听出一点不同来。 “它们的外部材质都是黄铜,故听起来声音一样。”南挽坪又敲了敲一百零三号钟,继续道,“但它是由铃妖锻造的,是带了妖气的。” 铃妖,掩耳盗铃的捣蛋鬼。 据说,铃妖非常喜欢这种有声音的东西,常常偷走人类造出的乐器之类能发出悦耳声音的东西,带回去收藏或者加工。 “所以,这题,考的并不是诸位的耳力,是修为和感知。” 这么看来,南家这题出得倒算是有理有据了。 修为达到一定程度,才能做到耳听八方、感知妖气。 而修为达不到的人,第一轮被淘汰必定心服口服。 毕竟能力不够,何谈与人相争? 但就是不知道这剩下的十五人中,有多少个是和黎芷一样踩了狗屎的了。 一散场,简星衡就冲过来拍了黎芷一下,道:“不错嘛,黎师弟!修为竟到了如此地步,已经和我们并肩了。” “运气好罢了。”黎芷谦虚地笑了笑。 “这可绝对不只是靠运气吧。”简梓禾笑呵呵地走过来,说,“刚刚的那四百九十九个钟,可都是南家钟,是会让人产生幻境的。而黎师弟似乎没有任何影响,也没有被迷惑着选择到其它答案。” “咦?幻境?”黎芷感到讶异,“什么样的幻境?” 简寂离回答:“那铃妖的妖气甚为明显,所有参赛者应该都立刻能够得知答案。但最后之所以那么多人选错了答案,应是被钟声迷惑了,导致看岔了或是写错了之类的情况。” 这么说,这修为考的其实是,脱离幻境,不被迷惑? 黎芷很想说,自己压根就没感到被迷惑了,更别说脱离幻境了,纯纯粹粹就是瞎猜的,就连之前的判断依据,现在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黎芷“哦”了一声。 回到暂住的院子,黎芷刚想迈进房门,突然被人扯住了衣服。 黎芷疑惑地转过头。 “三师兄,怎么了?” 简言之沉默着将黎芷推进了房,反手关上了门,静静地看着黎芷,良久没有回应。 梦寐思你_58 黎芷被看得很不自在,清咳了一声,问:“三师兄?” “昨夜。”简言之终于开了口,“我可有不敬?” 听到这话,黎芷就想起了那突然的拥抱,那种被紧紧箍住的感觉瞬间席卷了黎芷的身体,脸也刷地一下就红了。 “没...没有,三师兄很安静,回房便歇息了。” “那为何,泛灵会在我房中?”简言之说着将泛灵递了过来。 黎芷这才想起来,昨晚简言之误将却邪当泛灵递给自己了,自己又把却邪递给他要换回来来着,简言之却没理解,带着两把剑回了房后,就死死抱着两把剑睡着了。 呃... 黎芷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把实情告诉简言之,可这样会不会打击到他那严谨的冰山人设啊? 接过泛灵,黎芷机智地回答道:“师兄说却邪和泛灵有异常,要研究一下来着。” “嗯。”简言之略一沉吟,接受了这个解释。 “师兄,那它们有什么异常?”黎芷好奇了。 简言之解下却邪,举到泛灵的旁边,说:“我能感觉到,你呢?” 虽是十分不解,黎芷却还是静下了心,去感觉泛灵。 好像,真的有感觉。 “轻轻的跳动,好像是心动的感觉。”黎芷努力措辞,“像一股暖流,从泛灵传到了我身上,还有...” 还有,悸动。 这两个字,黎芷不敢说出口。 “你认为,这是什么?”简言之问道,显然他也是一样的感觉。 黎芷想了想,道:“可能是简珏师祖和白前辈的残念寄托在了这两把剑上,他们的对彼此的爱意,因为近距离接触而有了感应?” “不仅如此。”简言之抬眼看向黎芷,徐徐吐出的话,让黎芷再次困惑。 这种感觉,好像,传到了我心里。 后面的话,简言之没有说出口。 这种感觉,简言之不明白。 许是受了剑的影响吧。 第37章 覆云之争(叁) 两日后,南挽坪带诸参赛者来到了一座森林前。 “这第二场,便在这里进行,为期三日,需要诸位在三日内找到森林中的凛凛钟,并且带回南家。” 南挽坪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墨绿色的青铜小钟,示意道,“这便是凛凛钟。接下来会由南家弟子带诸位进森林,响起钟声就代表开始。” 黎芷等人被蒙上了眼睛带进森林,不知走了多久,才停下来,“咚”的一声自远处传来,有种直摄人心魄的感觉。 揭下蒙着眼的布条,黎芷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这座森林似乎长满了苍天大树,阳光极难透过那繁密的树叶,故而森林显得十分阴暗。 清一色墨绿的树叶和草丛,让黎芷有种要大海捞针的感觉。 第一场明面上说是考验耳力,实则考的是脱离幻境的能力。 那这第二场说是考验眼力,实则会是考什么呢? 黎芷盘腿坐在地上想了想,觉得南家出的题貌似都没有离开钟,而且南家钟擅长造幻境。那么,很有可能第二场依旧是要脱离幻境。 第一场是要脱离迷乱之境,第二场就不得而知了。 这么想着,黎芷掏出一些纸,就动手折腾了起来。 没一会儿,纸就变成了一只只青蛙和千纸鹤。 黎芷施咒将自己的意识分到了这些青蛙和千纸鹤身上,催使它们动了起来。 毕竟是第一次将纵纸术和转念结合在一起,加上同时操纵十来只,黎芷有点头晕目眩的感觉,脑海里的景象一会儿在树上,一会儿在地上,晃悠得不得了。 好在也仅限于晕乎的状态,没有勉强的感觉,黎芷便决定采用这种方式来地毯式搜索了。 过了三个时辰,黎芷依旧没有任何收获,精神倒是有些撑不住了。 黎芷唤回青蛙和千纸鹤后,睁开了眼。 刚站起身就因为盘腿坐着而发麻的腿,一下子栽倒在了地上。 干脆也懒得起身了,黎芷翻了个身子,呈“大”字型仰躺在地上,眯着眼看着从树逢中透过来的阳光,夏日午后的微风吹得人十分惬意。 “黎芷。”就在黎芷即将睡过去的时候,一道声音自他头顶传来。 黎芷猛地一下就清醒了,睁开眼,向后仰头看向来人,“三...三师兄。” 刚想从地上爬起来,余光一瞥,黎芷就愣住了,那棵树上的那片叶子,好像不大对劲! “怎么?”简言之见黎芷盯着自己的头顶怔愣在地上,不解地问。 “我好像...找到凛凛钟了。” 梦寐思你_59 待飞身上树看清了那不大对劲的叶子后,黎芷很是惊喜,方才驱使千纸鹤和青蛙找钟的时候,竟把离自己最近的这颗树给忘了,所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这样吧。 “三师兄呢?找到了么?”黎芷问向简言之。 简言之点头,道:“嗯,在头顶树上。” 这样看来,南挽坪出的这第二题倒是有点意思,直接把人给带到藏着凛凛钟的位置,再让人去找凛凛钟。 一般人都不会着眼于眼前,反而会觉得结果绝不会就在眼前。 这种抓住人心理,反其道而行之的考验,倒是挺有意思的。 “那这第二场,考的就是能不能观察身边细微之事吗?我们这就完成了?”黎芷看着手上的凛凛钟问道。 不想,简言之摇摇头,道:“身处幻境,无法脱身。” 根据简言之的话,黎芷得出了两个讯息:一、考验不只是找到凛凛钟;二、他们走不出森林。 这么看来,要想出森林,就必须找到破除幻境的方法。 “这些,都是你做的?”简言之看向地上黎芷折的那一堆千纸鹤和青蛙,问道。 黎芷讪讪地笑着说:“是的,想靠它们帮忙找凛凛钟来着。” “同时控制十三只?” “嗯,真够呛的。” 简言之看向黎芷,意义不明地说:“你,确实很特殊。” “特殊”,又是这两个字,不过黎芷倒是差不多知道其中的意思了,一方面指自己有天赋,另一方指自己有吸引鬼怪的体质。 但,黎芷总觉得,简言之此时说的特殊又另有意思。 这么感觉了,黎芷也就直接问了:“三师兄,此言何意?” “如此数量,意志非寻常仙修可达。” 简言之的话让黎芷有些讶然,没想到一次操纵十几只纸兽是件相当了不得的事,仔细想想,也是,将意识分为这么多股,确实不是件易事。 “许是师父当初让我修心的办法比较特别,加上掌门给的黑灵玉,让我的意志锻炼得比较强悍了吧。”黎芷试着解释道。 抬头看了看将黑的天色,简言之道:“暂作休息,明日寻出路。” 黎芷点头应允,从纳无戒中取了些粮食出来,两人吃了后便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歇息了。 朦朦胧胧间,黎芷突然被人一把捂住了嘴扑倒在草丛里。 猛然瞪大了眼,看着近在咫尺那冷清的面庞,黎芷心跳漏了一拍。 “莫出声,不对劲。”简言之捂着黎芷的嘴,轻声说道。 黎芷听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用眼神示意简言之不用压在自己身上捂着自己了。 随即,简言之松开了手,但可能是担心动静太大,没有从他身上爬起来。 黎芷内心相当无奈,心脏跳动得相当强烈,脸上也滚烫得不像话。 暗自深呼吸好几下,黎芷才稍微平复了一点,转头看向简言之视线所及之处。 只一眼,黎芷的瞳孔瞬间就放大了。 只见一个身穿浅紫色衣着的少年,正倒在地上,被一团黑气拖着从黎芷两人所在的草丛前走过,走过的路上留下了长长的殷红的血迹。 那团黑气似是人形,有影子,是实体的存在。 忽然,那拖着少年的黑气停了下来。 少年惨白的脸正好停在了黎芷的脸前,仅仅隔着几片草叶,大睁着的眼直勾勾地盯着黎芷,没有一丝波动。 这位雷家弟子,已经死了。 黑气又动了起来,雷家弟子的尸体被拖开了,但黎芷却觉得他的眼珠却一直停留在自己的方向,一直死死看着自己。 黎芷还没缓过神来,下一刻,少年的脸忽而又凑了过来,苍白的脸上满是阴沉的黑气,阴森森地笑着看向黎芷,一只满是血污的手伸向黎芷的脸。 就在那手即将触及的时刻,一道剑光闪过,黎芷便闻到一股血腥味蔓延开来,脸也沾上了点点温热的血。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当初简星衡斩蛇妖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个情形。 见简言之已经跃出草丛了,黎芷抹了把脸,跟着爬了起来,一回生二回熟,也没觉得有多恶心了。 看了一圈,没发现那黑气,倒是少年舔着被砍了手掌的伤口一脸满足的不正常举动让黎芷直觉,黑气上了他的身了。 简言之二话不说,提着却邪便挥向少年,少年十分灵活地后仰腰身,避开了,还一连几个后跟翻,欲要逃离。 黎芷唤出泛灵急忙堵住了他,少年依旧森森地笑着,黎芷不禁头皮发麻,隐隐有种感觉,这玩意儿在预谋着什么。 来不及多想,少年已经挥刀发起了攻势,黎芷急急迎了上去。 事实证明,这两年的剑没白练,黎芷显得迎刃有余。 在简言之过来的那一刻,少年却莫名其妙倒在了地上,就见那团黑气从少年的七窍冒了出来,幻化成了一个人形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这人形黑乎乎的,但明显看得出来是带着猫耳和两条尾巴的。 “猫又。”简言之的话证实了黎芷的猜想。 这只猫又,会是与栢棠村和雷侱有关的那只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猫又嘶叫一声扑向了黎芷,黎芷瞬间反应过来,一剑劈了上去,猫又被齐齐劈成了两半。 却不想,那两半身体各成了一个独立的存在,竟生生糅合成分开的两团黑气,又展开变成了两只人形猫又,不同的是,各自只有一条尾巴。 梦寐思你_60 两只猫又分别扑向简言之和黎芷,双方缠斗了起来。 正在简言之一剑刺向被打倒在地的猫又时,一团黑影隐藏在树上蠢蠢欲动,低着头的简言之浑然不觉。 还有一只! 黎芷眼角瞥见,心下一惊,欲提剑上前制住那黑影,不想正与他争斗的那只猫又蓦地使出全力,死死握住泛灵。 黎芷想也没想,松了剑,狠狠一脚将那猫又踹了开,紧接着冲向树上的猫又。 那猫又果然扑向了简言之,黎芷出掌将它拍开,却被它的尾巴一下拍中了脑袋。 倒地的一刹那,黎芷看到了从黑暗一处跑来的简寂离斩杀了原先缠着黎芷的那只猫又。 无尽的黑暗,沉沉的坠落感。 黎芷感觉自己不只是倒在了地面上,更像是一直往下,一直往下,就好像要到达地心深处。 昏昏沉沉,意识却没有涣散。 “噗通”一声,黎芷终于到底了。 黎芷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没觉得疼,还是下意识地揉了揉肩膀。 眼前,是一道高得看不到顶的巨大的黑色木门,两边各有两座大张着嘴吐着红水的青面獠牙的头型石像,那红水分别汇入黎芷身侧两条散发着浓浓血腥味的血色河流中。 不远处的浓雾之中,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还有,“哗啦哗啦”铁链拖地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开新书啦,校园现耽《痞极他来》,贫穷痞子校霸攻vs天之骄子学霸受 强强,撒把糖,虐虐受来虐虐攻,最后HE 这个调调,你懂的﹋o﹋ 第38章 覆云之争(肆) “不好!黎师弟魂魄离体了!”简寂离检查了黎芷一番,着急万分地对简言之说道,“若是这样放任不管,他的心跳、气息与修为是会慢慢消逝的,那黎师弟可就回不来了。” “大师兄,兄长!”简逸之从远处跑来,一边喊道,“我听到了打斗的声响,发生什么事了?” 待看到地上三只猫又的尸体和简言之怀中昏迷着的黎芷时,简逸之急急地问向简言之:“兄长,他这是怎么了?” “魂魄离体。”简言之皱着眉回答道。 简逸之震惊地瞪大了眼,道:“那...那要尽快想办法招魂啊!” 一旁的简寂离摇摇头,说:“如今我们身处幻境,这事突然,我们没有招魂需要的法器,一时半会儿我们出不去。” “那该如何是好?”简逸之看向黎芷,一脸焦急地道,“那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先护住傻子梨的躯体?不然魂招回来也没用了。” “有。” 简言之沉声应了一句,未及两人反应便用手指抬起黎芷的下巴,微微使力就打开了他的唇,毫不犹豫地低下头覆在了那半开着的唇上。 简寂离和简逸之吃惊瞪大了眼看着简言之与黎芷相连的唇,就见一缕淡淡的金光从两唇的缝隙中溢出。 半晌,简言之才离开黎芷的唇,金光紧接着黯淡然后消失了。 没想到,简言之竟然会耗损自己的修为来护住黎芷的躯体。 简言之抬眼看向呆若木鸡的两人,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从容地说:“他救我,我自是要还。” “这方法,太耗你的修为了。”简寂离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说道,“况且,就算是渡修为,一次也只能护住他两个时辰。” 简言之横抱着黎芷站了起来,说:“无妨,两个时辰一次便可。” “可是,兄长...”简逸之还想说些什么,可又想不到其它的办法,而且就目前情况来说,这是唯一的法子,他内心也清楚,修为耗损还可以再修,人若死了,可就回不来了,于是便闭嘴不再劝说了。 “那就先这样吧,我们尽快想办法破幻境,带黎师弟回南家才好招魂。”简寂离看向天上的冷月,叹了口气,又道,“就是不知黎师弟的魂到了何处,是否安全。” 仰视着眼前身形巨大的白老虎,黎芷怔愣着挪不动脚步。 白老虎的后肢拖着长长、粗粗的铁链,铁链的另一头消失在浓雾中,不知延长到了什么地方,但可以肯定,这铁链的长度足够白虎来到黎芷跟前,再一口将他吞了。 黎芷摸了摸腰部,好吧,身无寸铁,看了看四周,好吧,无处可躲。 看着白虎从阴暗中闪着幽光的眼睛,一步步走近,黎芷跟着一步步往后退着,直到背部贴在了那巨大的黑色木门上,终是退无可退了。 正当黎芷想着要用什么办法斗白虎时,“哗”的一声,黎芷发现那原本还垂在地上的铁链子居然不知为何被拉直了,就像是有人拽紧了另外的一头。 白虎见已经无法再前进,便干脆卧倒在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睁着比黎芷整个人还大的眼,就这么幽幽地看着他。 远处的浓雾中传来轻微的鞋子在地上的摩擦声,黎芷咽了口口水,忐忑地看着声音的来向。 “嚓嚓”的脚步声愈来愈近,黎芷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浓雾中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黑色高帽、黑色长袍,月白色的长发,极浅淡的紫色右眸,冷艳的面孔。 竟然是,判官! 黎芷“...” 判官:“...”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黎芷才咳了声打破尴尬,欠身说道:“判官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黎公子,你,终于死了?”判官抱拳躬身问道。 梦寐思你_61 这句问候让黎芷怔住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声音问:“我,死了吗?” “黎公子若是没死,怎会出现在地府?”判官皱了皱眉头,继续道,“但是,公子若是死了,也该由鬼差带进地府,不该独自一人在地府门口徘徊才是。” 闻言,黎芷迟疑地问:“那我,这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小生不知,此事必然不简单。”判官略一沉吟,又道,“公子先跟着小生进去吧,这阴间的鬼怪不少,公子魂魄在外头飘荡甚是危险。” 黎芷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竟然成了阴间地府外头的游魂一只,但要跟着判官进地府,黎芷心里有些发怵,道:“我,这一进去,还出得来吗?” 判官摸了摸白虎的脑袋,回答道:“入了地府,小生去查查生死簿,公子若是死了,自是不会放你出来,但若是没死,小生也是留不住的。” 站在黄泉路上,两边流淌着的是忘川河,前面站着判官,后边则是阴曹地府的大门,黎芷内心说不出什么滋味,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真有到地府一游的一天,只是不知道这一游还有没有归路。 看着判官把手上的粗铁链扣在了巨大木门旁的一个铁环上,黎芷才发现这铁链就是连着白虎后腿的那根,只是之前长得无边无际的链子,此时看着却不过十米长。 见黎芷满脸疑惑地望着自己手上的链子,判官便解释道:“这是随心链,按需要调节长度。” 黎芷看了看温顺地像只猫似的任由判官撸毛的白虎,脑中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判官大人可是名唤‘崔珏’?” 阎罗王殿里有文武四大判官分属赏善司、罚恶司、阴律司、查察司。阴律司的判官崔珏,能“昼理阳间事,夜断阴府冤,发摘人鬼,胜似神明。” 民间有许多崔珏断案的传说,其中“明断恶虎伤人案”流传最广。 传说,有一日,某樵夫上雕黄岭砍柴被一只吊睛白虎吃掉,其寡母痛不欲生,上堂喊冤,崔珏即刻差衙役持符牒上山拘虎。衙役在雕黄岭的山神庙前将符牒诵读后供在神案,随即有一虎从庙后窜出,衔符牒任其用铁链绑缚。恶虎被拘至县衙,崔珏立刻升堂审讯。堂上,崔珏历数恶虎伤人之罪,恶虎连连点头。 最后崔珏判决:“啖食人命,罪当不赦。”白虎便触阶而死。 见判官点头承认,黎芷转头看了看白虎,道:“它便是那日的白虎?” “嗯,它自知造孽太深,不愿转世,在阴间等了小生许久,小生成为判官后便请求阎王大人让它来守着地府大门了。” 说着,判官便转过身,念了句咒语,那巨型木门在轰轰的响声中,自动地徐徐打开了一道门缝。 “黎公子,请。”判官平伸手掌向门内示意到。 黎芷咬咬牙,点了点头便跟着判官走进了那黑沉沉的门缝中。 还未走出黑暗,黎芷的耳边已经充斥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了,男人的、女人的、孩子的,尖叫、嘶吼,没有一声不显得凄厉。 良久,黎芷才跟着判官走出了一片黑暗。 阴风飒飒,黑雾漫漫。 恶鬼穷魂对着哭泣,这便是地狱。 “阎王大人此时正在第十八层地狱视察,小生带你过去,才能查到生死簿。”判官回过身对黎芷说到。 黎芷冷汗狂冒,犹豫着说:“我,不能在此等候吗?” 十八层地狱。 吊筋狱、火坑狱、寒冰狱、拔舌狱、剥皮狱、阿鼻狱、血池狱...一只只魂魄被紧缚牢拴,绳缠索绑,被铁简钢锤击打,打得皱眉苦脸,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些都是因生前不忠不孝伤天理,瞒心昧己不公道,花言巧语暗损人,谋财害命,宰畜屠生,□□欺善的人在死后会受到的惩罚。 说实话,黎芷完全不想去参观人被抽筋剥皮拔舌什么的,地狱十八层,来回走上那么一遭,不用想都知道会看到多么可怕的事情,但真是看到的绝对会比想到的恐怖上千百倍。 不出意料,判官摇摇头,说:“公子一人在此,若是被不知情的鬼差带去受刑可就不好了,虽说不会魂飞魄散,但那些疼痛都是会真实感受到的。” 黎芷听着,浑身一颤,连忙跟上判官的步伐,生怕不小心跟丢了就被其他鬼差绑走处刑。 两个时辰后,黎芷扶着一颗黑色的大树不住地呕吐,然而作为一只鬼魂的黎芷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在一味地干呕。 判官看着脸色惨白的黎芷,指了指前方,说:“黎公子,到第十八层了,阎王大人就在奈何桥上。” 黎芷强撑着振作起来,深呼吸了好几下,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方才看到的那些景象,对判官硬是扯了扯嘴角,道:“劳烦判官大人带路。” 忘川河从地狱的第十八层一路流淌,漫漫无际。 十八层地狱的忘川河段不同于黎芷在地府大门前看到的那样,这里的河水呈血黄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河中虫蛇满布,腥风扑面。 这些鬼魂为了能见到今生最爱之人,不愿下喝孟婆汤,而选择跳入忘川河中,这选择的代价则是他们需要等上千年才能转世。 在这千年之中,他们会看到奈何桥上走过今生最爱之人,但是言语不能相通,你看得见他,他却看不见你。在这千年之中,会看见所爱之人一遍又一遍的走过奈何桥。 愿受如此煎熬,爱,究竟是深到了何种地步? 忘川河上的奈何桥分三层,善的魂走上层的桥,善恶兼半者过中间的桥,恶的魂过下层的桥,多被扔往桥下污浊的波涛中,被铜蛇铁狗狂咬,他们需要挣扎着爬上桥才能去投胎。 奈何桥为界,开始新的一个轮回,奈何桥,奈何前世的离别,奈何今生的相见,无奈来世的重逢。 这便是从入地府到轮回转世的最后一步。 一眼遥望过去,桥下排了满满的魂,每一个面上皆是萧然之色,那是对曾经一世的万般不舍。 而桥上的魂,面上则是一片淡然。滚滚红尘之中数不完的爱恨情仇、灯火阑珊之处道不尽的悲欢离合,饮下一碗孟婆汤便烟消云散了。 “哐当”一声,黎芷刚走到桥头,便见一个头上扎着两颗大大丸子,约莫十岁的女孩子把手里拿着的木质水瓢狠狠地丢进了一个巨大的锅里。 “老娘不干啦!”女孩插着腰对身前那个身材魁梧粗壮堪比成年黑熊的男人恶狠狠地说道。 第39章 覆云之争(伍) “二位大人,这又是怎么了?”判官走上前,不慌不忙地问。 两人听到声音齐齐转过头,看了看判官又看了看黎芷,接着便将目光停在了黎芷身上,黎芷被看得有些发毛。 直到判官轻声“咳”了下,两人才将视线挪开。 梦寐思你_62 判官再次问道:“二位怎么又吵起来了?” “这小兔崽子又玩儿我!” 看着眼前秀气的女孩凶狠地瞪着比自个儿大了好几倍的男子抛出这样的话语,黎芷不禁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 “阎王大人?”判官面无表情地转向男子,询问道。 阎王掩饰性地看向忘川河,说:“今天这忘川河水是不是偏黄了?” 见几人仍旧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阎王摊摊手,说:“孟婆想下界投个胎玩玩,本王便让她喝口汤再去。本王就想看看这汤对她自己有没有用。” 阎王顿了顿,不着声色地往后挪了两步,继续道:“事实证明,有用。孟婆喝了汤一下就把啥都忘记了。然后,咳,本王就告诉她,她叫孟婆,专门熬汤给投胎的魂魄喝的,结果...” “结果过了半个时辰,孟婆把一切都想起来了,你们就吵起来了。”判官肯定地说道。 三人相当惊讶地齐刷刷转头看向判官,异口同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小生也尝试过。” “你,自己喝了?”孟婆用看白痴的表情看着判官问。 “自然不是。”判官垂下紫眸这翻滚着的汤锅,像是在回忆什么。 阎王了然地说:“你给白泽那家伙喝了,他肯定气得不得了吧。” 判官没有应声,沉默地拿起一只碗,舀了一勺汤倒进碗里,举到黎芷面前,说:“好不容易来一趟,小生没什么可招待的,这可是地府特产,要不,尝尝?” 黎芷惊得连连摇头,十分客气地谢绝道:“不...不劳烦判官大人了,这汤就不必了。” 判官略微遗憾地将汤碗递给下一个要过奈何桥的人,对黎芷说道:“那还真是可惜了,听说这孟婆汤味道还是相当不错的。” 黎芷内心咆哮,判官大人,皮这一下,很开心的咯?! “崔判官,你带着生魂来老娘这里作甚?”孟婆又将目光转向黎芷,道,“这生魂,阴气可不是一般的重。到底死没死?” “黎公子是突然出现在地府门口的,小生亦不知他是否已经离世,便带着他来找阎王大人,查查生死薄。”判官解释着,向阎王伸出手示意道。 闻言,阎王往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卷轴,将卷轴上的绳子打开后放在了地上,问向黎芷:“敢问公子姓甚名谁?是否投入仙门?” “在下黎芷,师从浮生简家。”黎芷回答到。 阎王点点头,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向卷轴,嘴中念念有词。 只见卷轴自动展开,发出一阵幽幽的蓝光,并不刺眼却让人有种阴凉的感觉。 良久,阎王皱皱眉,收回右手,眼色复杂地看向黎芷,说:“本王未从生死薄中找到‘黎芷’这个名字,你可曾改过名?” “不曾。”黎芷道。 没成想,判官和孟婆听了这话,与阎王一样,面上的神情严肃了起来,黎芷见状,心里不安起来,问:“三位大人,这是什么情况?在下到底是生是死?” “这已经不是生或死的问题了。”判官看向阎王,见阎王点了下头,才继续说道,“公子的名字没有在生死簿上,说明公子的存在相当特殊,生不在此世,死亦不归此处。” 黎芷听着判官的话,一愣一愣的。 “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在十年前的鬼修沈星宸与四大厉鬼同归于尽的那场战斗过后,有一位女子连着魂魄消失了。”阎王说道。 “大人的意思是,这位女子死了却不在地府出现?难道不是因为受牵连而魂飞魄散了?”黎芷疑惑地问。 “这事,是当初她丈夫寻到地府时,本王翻看了生死簿后才知道的。本王不解,生死薄不是任何人可以操作的,只要是世间的存在,不论是人、鬼、神,都应该在上面有记载才是。但那女子与公子一样,名字不在生死薄上。”阎王接过判官拾起的生死薄收了起来,一脸郁闷地说。 判官似是想起了什么,对黎芷说道:“小生差点忘了,这女子可是浮生一阙的人。” 黎芷闻言一惊,脑海里闪过一些曾经听过的事,犹豫地问:“这女子莫非就是简昱尧师伯一直在寻找的妻子?” “正是郁爻尊找寻多年的夫人,柳亦珊。” 一直以来,黎芷都以为简昱尧的妻子仅是失踪了,没料到,竟然是生不见人、死不见魂,甚至连生死薄上的名字都不存在。 相对而言,黎芷起码魂在地府,并不是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生死薄上的特殊情况又该如何处理,黎芷不知道自己这到底算是生还是死。 “那,在下能回去么?”黎芷小心翼翼地问。 “只要黎公子的身未死,迟早会有人将公子的魂魄招回去的。”判官说道。 黎芷想到自己身体和简言之等人都还被困在幻境中,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没有招魂用的法器,便试探性地说:“大人就不能带在下上去?” 判官摇摇头,说:“抱歉,小生与二位大人都爱莫能助,只能请公子委屈一下,在地府多待段时间了。” 这时,黎芷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声声熟悉的呼唤,接着便看到黑乎乎的地府上空破开了一道金光,刺目的光让黎芷下意识眯起了双眼。 判官见了金光,淡笑了一下,对黎芷说:“他们这就招公子回去了,小生等公子下次来了再好生招待吧。” 说着,不等黎芷说什么,阎王已经提起黎芷的后领子“嘿咻”一声,将他抛向了那道金光。 黎芷惊呼一声,在被金光包裹的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梨子...小梨子...” 恍恍惚惚间,黎芷听到了简胜泫熟悉的声音,意识开始慢慢聚拢,身体也不再是飘忽的感觉,渐渐有了沉重感,感官也逐渐回归。 耳边的呼唤越来越清晰,黎芷挣扎着终于睁开了眼。 “醒了?”简言之正坐在黎芷的床边,轻声问道。 黎芷的点点头,闭上眼缓了缓,再睁开时,眼中完全清醒了。 环顾一圈,发现自己的床边竟围满了人,除了简家人,还有鬼暝涧的鬼修与南琦。 见黎芷醒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南琦躬身抱拳,满脸歉意地说:“黎前辈,家师让晚辈来向各位道声‘抱歉’,这次比赛前,森林其实都做过清理,许是疏忽了,居然留下祸患,伤及前辈性命,望前辈海涵。” 梦寐思你_63 黎芷坐起身,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缕笑,说:“请你转告雾靖尊,在下无碍,无需挂心。” 闻言,南琦便向众人告辞离开了。 见南琦走了,房内只剩下简胜泫等人和夜夙几人,黎芷犹豫了一下,对简胜泫说道:“师父,雷家的那弟子...” 简胜泫深深叹了口气,说:“不只是雷家那名弟子,这次参赛的一共五十名弟子,死了二十五人。皆是被猫又所害,金丹被剥,但猫又死了,金丹却不知所踪。” 黎芷连忙仔细看了看在场的人,简寂离、简梓禾...夜黎、林南,暗自放下心来,还好,他们都没事。 “具体的事,我稍后告诉你,你再睡一觉,魂魄刚刚回体,需要多做修养。”简胜泫说着,便示意众人离开了。 夜黎本想留下照顾黎芷,却被林南不由分说地拽了出去。 简言之看了眼黎芷,便也站起身跟着走出去,轻轻阖上了房门。 出了这样的事,覆云之争自是无法再继续下去了,各家子弟都笼罩在一片哀痛之中,整个南家也脱不了干系,南家弟子出现之处都引来众多指责,南挽坪一直没有出现,听闻似是寻找出事原因。 黎芷再次睡醒后,找到了简胜泫,询问自己昏迷之后的事。 “先说说,你魂魄怎么跑地府去了?”简胜泫倒了杯热茶递给黎芷,问道。 黎芷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地府,只能将自己在地府的经历详细地告诉了简胜泫,但是隐瞒了自己名字没有出现在生死薄上的事,黎芷直觉这必定与自己来自异世脱不开干系,不说可能比较合适。 简胜泫听了,说:“那还真是古怪,当时普通的招魂仪式唤不回你,费了好大的劲才发现你跑地府去了。” 见黎芷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简胜泫促狭地笑了笑,凑上前来,说:“你知不知道,你是怎么保存身体的?想不想知道,你的魂是怎么招回来的?” 半炷香后,黎芷顶着张惊呆了的脸,晃晃悠悠地走回了房间。 简胜泫告诉黎芷,是简言之用嘴渡修为来为他保存身体的,算算时间,差不多渡了五次。 而在招魂的时候,因为寻不到黎芷的魂魄,简言之便施了寻魂阵,这是用血来画成的阵法,阵法画起来相当复杂,而且画阵不易施法更不易,招魂过程不能中断,很耗费时间精力。 怪不得,方才见简言之脸色有些苍白,黎芷摸了摸嘴唇,上面没有留下任何简言之的温度,沉默了半晌,黎芷站起身向简言之的房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要表白咯? 第40章 覆云之争(陆) 黎芷叹了口气,再次把手放下,转过身正欲要离开。身后传来“嘎吱”一声轻响,黎芷当即怔在了原地。 “为何不进来?”简言之对转过身的黎芷说道。 “三师兄,我...” 正当黎芷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不远处传来浑厚而急促的钟声,将黎芷到嘴边的话给打断了。 钟声将院内每间房的诸家弟子引了出来,院子里一下就挤满了人,都在为这突如其来的钟声而疑惑。 见这情景,黎芷暗自松了口气,方才仅是一时脑热来找简言之,真见上了,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下倒是正好,解除了这份尴尬。 见简寂离等人向自己走来,黎芷不解地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么?” 简寂离摇摇头,面色有些凝重:“沉冥钟敲响,南家怕是出什么大事了。” 话音刚落,南琦便带着一干南家弟子来到院内,将院内所有人包围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简星衡不满地质问南琦。 南琦恭敬地躬身向众人道了声抱歉,随即解释道:“家师要求晚辈将各位带到钟鎏院内,具体事情到时各位自会知晓,望各位配合。” 简天枢拉了拉简星衡,示意他不得意气用事,又转头看向简寂离。 简寂离看着南琦,道:“既是雾靖尊的吩咐,吾等前去便是,不劳烦如此大费周章。” “雅正君,多有得罪,但此事关乎我南家名誉,况且是家师所命,还望海涵。” 简寂离皱了皱眉头,不再多说什么,与简梓禾对视了一眼,便率先走出院子。 其他人心中虽有不满,但也不好多说什么,纷纷跟了上去。 来到钟鎏院时,黎芷发现简胜泫等人已经守候在此。 “师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黎芷问道。 简胜泫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是刚刚来的,并不知道什么。 过了一会儿,南挽坪出现了,扫视了一圈,躬身抱拳,说道:“贸然请各位仙家来此,事出突然,多有不敬,望各位谅解。” 说着,顿了顿,打开身后一座钟楼的大门。这座钟楼名叫岚楼,是钟鎏院的中心建筑,高耸入云,庄严气派,在尚未进入君梦城的时候,黎芷就曾远远望见这钟楼,并为之震撼。 紧接着,南挽坪示意众人跟自己走进岚楼,一言不发地带着众人一直沿着楼梯一路向上。 从进楼开始黎芷一直有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自己,楼层越高,这种感觉就越明显,以为是魂魄离体的后遗症,黎芷深吸了口气,暗自平复下不适。 不知走了多久,南挽坪才停下脚步。 环顾一圈,众人发现这层楼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唯有正中心的地面上,画着一个奇异的阵法,阵法闪烁着点点金光,围成了一个大约是直径一米的光圈。 见众人不解地看向自己,南挽坪便指着光圈,说道:“世人皆知,我南家有一宝,名唤‘南屏钟’,百年来都被保存在此阵法之中。” 黎芷看着空空如也的阵法,一下就明白南家的传家宝这是被盗了。 果不其然,南挽坪继续说:“诚如诸位所见,南屏钟不翼而飞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露诧异,议论声此起彼伏。 梦寐思你_64 “那雾靖尊把我们找来,意思是我们中的谁是小偷咯。”夜夙懒洋洋地说道。 议论声骤然停了下来,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南挽坪。 南挽坪面色严肃,说:“在下确有此想法,这几日一直有弟子被生剥金丹而亡,不瞒各位,南家亦有弟子因此身亡。” 这时,一位墨家弟子出声问道:“那为何雾靖尊此时才将这事说出来?” “因为在下也是今日才知那几名弟子早已身亡。” “雾靖尊此言何意?”简胜泫开口问道。 南挽坪沉吟片刻,脸色十分不好看,道:“在比赛开始的第一日,我们所有人,其实都身处幻境。由南屏钟造就的幻境...” 按南挽坪的话来说,参赛的仙修与鬼修在到达南家的第二日就被强行拉入了幻境之中,而这幻境是真假参半的,也就是说,亦真亦假的幻境让所有人包括南家人没有一个意识到自己在假象中过了这么些日子。 而就因为这幻境,导致猫又不知被谁带入森林,也导致多名弟子在不知不觉中金丹被剥。 关键是,直到偷了南屏钟施展幻境之人自行解除了幻境后,今日南家某弟子到钟鎏院视察时发现守门弟子其实早已被杀害,南挽坪才发觉这一切皆是幻境。 “南屏钟可是南家之物,外人怎知施术之法?”简梓禾犹豫地问道。 南挽坪叹口气,道:“不止是外人不知,除了在下,该是无人知晓。” “那按你说的,这凶手不就是你了么?”夜黎丝毫不给面子,直接地说道。 “若是在下,此刻各位还会站在此处吗?”莫晋晟冷冷地说道。 简胜泫想了想,说:“当务之急,该是找到南屏钟,凶手应该不至于将之随意丢弃。找到南屏钟,才有可能找到线索。” 南挽坪赞同地点点头,说:“既然如此,那‘覆云之争’的最后一场,便是寻找南屏钟或是找出凶手,范围不限,找到之人便成为这一届的最终胜利者。这样可好?” 诸仙家带队人纷纷点头同意,夜夙无所谓地耸耸肩,表示赞同。 “为防危险再生,两到三人自成一组吧。”简寂离建议到。 想到连日来不断发生的命案,各仙家自是没有任何异议。 于是,简寂离与简梓禾组成一队,简星衡与简天枢一道,简言之便和黎芷及简逸之成了一组。 简寂离与简梓禾提出要到城外寻找,简星衡与简天枢则将目光放在城内,而黎芷等人的目标是南家范围内。几人分配了各自探查的区域后便分头行动了。 三人先是来到南家的停尸房,打算从尸体下手,看看能否找出有关凶手的蛛丝马迹。 然而当翻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时,黎芷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除去被猫又杀害的十五个少年,剩下的十个少年都是被凶手所杀。 凶手的手法十分简单粗暴,一眼便能看出杀人工具就是寻常的匕首,并没有用什么仙术或是鬼法将金丹逼出体外,而是用匕首直接剖开身体取出金丹。 那么,可以猜测,凶手的修为必然不低,且是名门子弟,用最简单的手法剖取金丹则是为了不暴露功法,目的是要隐瞒身份。 “这些尸体身上只能看出死亡原因,找不出凶手的任何线索,我们去南家各处找找南屏钟吧。”简逸之提议道。 简言之点点头,率先走出了停尸房,黎芷见状,连忙把手上的白布盖在了尸体上,跟着走了出去。 仔细查看了南家的每一处院落,三人没有一丝收获。最后,在日落时分,黎芷三人又回到了钟鎏院的岚楼内,没多久,就见简寂离等人也依次回来。 因夜夙与简胜泫一起在岚楼守候,夜黎与林南也回到了这里,但不出意外的,每个人都表示一无所获。 简胜泫正打算让众人回房歇息,见黎芷一直在转着脑袋到处看,便问:“怎么了,小梨子,瞅啥呢?” 黎芷摸摸鼻子,讪笑着说:“没什么,我就是总觉得这岚楼好像在叫唤我。” “来自哪里?”简言之问道。 黎芷抬起手将岚楼上下指遍了,迟疑地说:“好像,四面八方。” 夜夙蓦然开了腔,道:“这颗梨子体质特殊,对仙、灵、鬼这类的东西应该很有感应吧?” 闻言,黎芷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些事,再次看遍岚楼,说:“但我感觉的不是很真切,会不会是之前的后遗症?” 简胜泫沉吟片刻,说:“闭上眼睛,用你的心去感受,摒弃杂念,回应它。” 黎芷听话地盘腿坐在了地上,开始默念《炼心经》,身边的一切开始逐渐远离,但很快就有各种声音包围了黎芷,“咚~咚~咚~”,是十分深沉的青铜钟被敲响的声音,上下左右,从四面八方持续不断地传来,一声声的很有规律。 但当黎芷试图想要给出回应时,钟声突然急促了起来,似是要急切地表达什么,“咚咚咚”地直击黎芷的心脏,黎芷不堪重负,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 夜黎连忙上前将黎芷从地上扶起,往黎芷嘴里塞了一颗丹药,急切地问:“非离,怎么样?还好吗?” 林南见了,一脸肉疼地说:“二主子,那可是夜灵丹,师父至今就炼了十颗,关键时刻救命用的。黎公子还没到那个地步吧?” 夜黎翻了个大白眼,说:“非离都吐血了!这已经是关键时刻了,再不用留着生娃啊?!” “怎么样?还好吗?”众人纷纷围上来,问向黎芷。 吞下了传说中的还魂灵丹,黎芷瞬间就没有任何不适了,示意自己无碍,站起身对夜黎道了声谢,对众人说道:“我听到的许是南屏钟的声音,我想,它应该就在岚楼内。” “那你能知道具体位置吗?”简逸之问道。 黎芷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却被忽然出现的白手帕堵住了嘴,那白手帕轻轻地将黎芷嘴边的血迹擦拭干净后才离开。 众人皆是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看向白手帕的主人,简言之。 简言之面无表情地将手帕收了起来,看向黎芷,道:“继续说。” 黎芷实在无法一下子从震惊中找回神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觉得...它...它好像...好像无处不在。” “咳咳!”简胜泫强行用两声咳嗽拉回了众人的心思,说:“那...还真是奇怪,是吧?” “可记得南屏钟的样子?”简言之淡淡地说道。 众人皆为简言之的话而疑惑,但这句话却一下子点醒了黎芷。 南挽坪为了让众人方便寻找南屏钟,曾将南屏钟的画稿给众人看过,黎芷清楚地记得,南屏钟不是一体打造而成的钟,而是靠零件组装而成的,南屏钟是可以拆卸成上千个部分零件的! 梦寐思你_65 “南屏钟被拆分藏在了岚楼的各个地方!”黎芷抬头看向高不见顶的岚楼,肯定到。 第41章 覆云之争(柒) 三个时辰后,看着眼前一地的青铜零件,简天枢说道:“这,都找完了吗?” “要拼起来才能知道吧。”简星衡转了转手腕,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于是,众人花费了一整晚的时间将上千个青铜零件组装了起来,直到天微微泛起白光,南屏钟才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眼前这直径近一米的青铜大钟,表面布满了古老而繁杂的纹路,昭示着肃穆、庄严与神圣,这就是南家的传家之宝,传说中可在无形之中将人带入幻境的南屏钟。 看着南屏钟,不知为何,黎芷内心突然涌现出一种莫名的渴望,似乎是南屏钟想要传达什么,深深地吸引着、引诱着黎芷。 难以克制那股冲动,黎芷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忍不住伸出了手。 我就碰碰它,就只是,碰碰,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这么想着,黎芷的手落在了南屏钟上,“咚~”一声响随即在岚楼内回荡开来,黎芷一下失去意识背靠着南屏钟缓缓滑落在地上。 而简言之等人在听到钟响的那一刹那,也都变得恍恍惚惚,很快便纷纷失去意识全部躺倒在地,陷入昏迷。 众人是在一片白茫茫中依次醒来的,简逸之的脸上挂满了问号,看向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简胜泫,问:“师叔,我们这是在哪?” “幻境。”简胜泫拉着夜夙伸向自己的手,借力站了起来,继续说道,“小梨子敲响了南屏钟,把我们都给带进幻境里来了。” 夜夙低声笑了两下,说:“不知这颗梨能给我们造出个什么样的幻境。” 说着,夜夙狡黠地对众人眨了眨眼,又说道:“他这是无意造境,出现的估计会是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夜夙的话瞬间激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所有人都静静地等待着。 很快,白茫茫的四周开始有一些东西逐渐清晰了起来。 似乎是一个小院子,门上写着“诗楚孤儿院”几个大字,院子是几人从来没见过的建筑风格,几人讶异地相互看了看,抬腿走了进去。 院子内来来回回奔跑着许多孩子,偶尔有几个成年女子出现,但衣着服饰都奇特异常,院内的设施更是让几人甚是震撼。 站了一会儿,发觉院内的人似乎看不见、感觉不到他们,简胜泫便说:“这应该是小梨子的记忆吧。” 夜夙赞同地点点头,说:“而且,还是于他来说,最是深刻的记忆。” “这些事物,三师叔与夜城主可有见过或是耳闻?”简星衡问道。 见见多识广的简胜泫与夜夙都摇头表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众人都不禁对黎芷的来历好奇了起来。 “诶,那个就是傻子梨了!快看!”简逸之忽然兴奋地指向一处,大声叫嚷道。 众人齐齐看过去,发现一个小男孩吮吸着右手食指,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另一个稍微高一点的男孩,口水顺着手指不住流淌着。众人“哗哗哗”一下子围了上去,仔细打量起这个小男孩,内双的淡棕色杏眼,干净清澈的眸子,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这是黎芷没跑了! 此时,另一个稍大的孩子像是被盯得终于受不了了的样子,将嘴里的棒棒糖掏了出来,递到小黎芷的嘴边,说:“喏,给你吃吧。” 小黎芷一下笑开了花,张开嘴将糖含进了嘴里,含糊地说:“碎碎小猫(谢谢小明)!” “呼啦”一阵风起,眼前的景象陡然迷糊起来,建筑与人扭扭曲曲之后,重新组合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条幽深的小巷子。 “这是,花知巷?”简星衡出声问向一旁的简天枢。 简天枢肯定地点点头,对其他人说道:“是我们与黎师弟相遇的那条巷子。” 话音刚落,就见不远处一道身影仓皇地跑了过来,随之一下扑倒在地,后面三个鬼差与一只人面蛇妖紧跟着就要扑上来。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几招过后就制服了鬼差与蛇妖。 “言之这英雄救美真不是盖的,啧啧,帅!”简胜泫调侃道。 画面再一转,是黎芷初到浮生一阙时阿花暴动,简言之救下了险被阿花踹上的黎芷。 随着画面场景的一次次变化,众人都诧异地发觉,除了最开始的场景,后面的似乎都离不开简言之。 在祭剑坛,简言之解下自己手上的帕子为黎芷包扎伤口。 在栢棠村,简言之将陷入恐惧的黎芷揽进怀中。 在樱幽城,简言之拉起颓废绝望的黎芷。 在驿城,简言之救下险受伤的黎芷。 ... 画面渐渐消失,众人再一次站到了一片白茫茫之中,好不容易从方才所见的场景中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简言之,眼中尽是复杂之色。 “你门下这颗梨子,好像对那位冰山有些不一样的感情啊。”夜夙一只胳膊撑着简胜泫的肩膀,戏谑地看着简言之说道。 夜夙的话一下子把在场所有人的心声给点了出来,众人默默地看着简言之,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然而,简言之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什么也没说,没有任何表现,就好像压根不觉得自己是主角之一,但倒是像位看客一般。 先耐不住沉默的,是夜黎,他脸色十分难看,甩开林南暗地里拉住自己的手,忿忿地说:“非离怎会看上这样个闷葫芦?!一天到晚话都说不了几句,冷冰冰的。” “兄长如此优秀,傻子梨怎么不会喜欢兄长?”简逸之见夜黎说简言之的不好,当即就出口反问,转念一想,又道,“莫不是你看上傻子梨了,心里吃味,故见不得他喜欢兄长?” “是啊,我就是喜欢非离,怎么?不行吗?”夜黎毫不犹豫地承认,让简星衡等人皆是讶然,本以为夜黎顶多是与黎芷交好,却不想竟然暗藏了爱意。 夜夙拍拍手,笑着说:“哟,不愧是我夜夙的弟弟,敢爱敢认,可一定要把那颗梨子吃下哟。” “好了,别说了,这是黎芷的事,我们不要去插足。”简胜泫拉下夜夙架在自己肩上的手,又说道,“当务之急,是要出幻境。” 简寂离跟着说道:“这是黎师弟开启的幻境,怕是要他来解除了。” “可是,黎师弟好像,在我们之前陷入昏迷了。”简梓禾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梦寐思你_66 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一直没有开腔的简言之,在黑发的掩盖下,早已红透了耳朵。 黎芷是在苍劲浑厚的呼唤声中睁开眼的,入眼的亦是一片白雾,就连身下都是白茫茫的,看不到任何其他的色彩。 呼唤声从白雾的另一侧传来:“孩子,过来。” 听这声音,似乎是一位老者,黎芷犹豫了一下,迈开腿循着声源走了过去。 不知走了多久,白雾逐渐散去,耳边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迎面吹来带着水汽的清新的微风,吹散了黎芷内心的不安。 “在下黎芷,敢问前辈是?”看着坐在巨大瀑布下闭眼打坐,身穿青蓝色长袍,白发白须的老者,黎芷直觉这是个大人物,恭恭敬敬地行礼问道。 老者睁开了眼,看向不远处的黎芷,说道:“老夫便是此钟的锻造者。” 南屏钟的锻造者?那不就是南家的先祖,南屏吗? 黎芷隐藏内心的惊讶,越发恭敬地发问:“敢问南前辈,唤晚辈来所为何事?” 南屏没有说话,对着离自己好几步远的黎芷伸手一抓,黎芷便被隔空拽到了南屏的跟前,看着强做镇定的黎芷,南屏笑了笑,抬手摸上了黎芷的脑袋,说:“预言之人,你来了就说明时间不多了。” 黎芷听着这话,满脸的不明所以,正想问些什么,却见南屏伸手从身后的瀑布中取出了一样东西递到了黎芷眼前,说:“几百年前,墨家托我交付于你的舶来品。” “前辈,这是?”黎芷接过南屏递来的东西,仔细看了看,发现居然是一个不过巴掌大的墨色卷轴。 南屏指了指卷轴,道:“老夫亦不知这卷轴有何特殊之处,不过,相信你会知道的。好了,等了你这么多年,老夫也该走了,你也回去吧,他们还等着你来唤醒。” 说着,南屏重重地拍了黎芷一掌,黎芷感觉不到任何痛感,身体却如一叶扁舟,被这一推,不住往后倒退着,远远地,黎芷看到南屏的身形变得透明起来,幻化为了一缕青烟。 猛然张开眼,黎芷明白自己回来了,手上拿着的墨色卷轴让黎芷肯定刚刚的一切都是真的,南屏似乎把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了自己,我来了,时间不多了?这是什么意思?高人就喜欢搞神秘,直接说难道不是更方便吗? 一边吐槽南屏,一边站起身来,一看四周,黎芷发现众人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心里一下慌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起南屏最后说的那句话“他们还等着你来唤醒”,是指要我来唤醒他们吗? 呃...该怎么唤? 黎芷想了想,蹲到了简胜泫的身边,尝试性地轻声喊道:“师父,师父,该醒了。”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本以为这样绝对没用,却不想简胜泫缓缓睁开了眼,黎芷心中一喜,站起身来,对着众人大声喊道:“都醒醒,别睡啦!” 很快,在黎芷的呼喊声中,幻境中的众人一个个清醒了过来。 但是,黎芷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用这么奇怪的眼光盯着自己看。 “小芷,你...” 第42章 覆云之争(捌) “小梨子,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简胜泫指着黎芷手上的墨色卷轴问道。 黎芷摊开手,将卷轴展示到众人面前,说:“刚刚我在幻境中见到南屏前辈了,这是他交给我的。但并没有告诉我是什么。师父,你们知道吗?” 闻言,众人皆是万分惊讶,没想到黎芷居然见到南家先祖南屏了。 简胜泫伸手接过卷轴仔细打量了一番,摇摇头又将卷轴递给夜夙示意他也看看,但夜夙就只是瞥了一眼就表示自己也没见过。 “要不,打开看看?”简星衡提议道。 看了眼简胜泫,见他没有异议,黎芷就解开了卷轴上的红色绸带,顿了顿,将卷轴慢慢地展开了,随着卷轴被不断铺展开,众人的呼吸都不禁慢了下来。 但是,卷轴展开了大致一米的长度,众人都没有看到任何现象发生,也没有从卷轴上看到任何字或图案,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空白的卷轴。 黎芷不由得有些失落,本以为得到个了高级装备,却不想连个毛都没有,虽不说是本修仙秘籍也就算了吧,啥都没有算个什么事儿啊,这怕不是被南屏耍了? 或者,这卷轴还另有乾坤? 这么想着,黎芷捧着卷轴抖了抖,“噗通”一声,竟然有什么东西被从卷轴中抖出来了,众人见状均是一愣,纷纷将视线转向地上那一坨白色的、毛茸茸的,看不出是个啥的不明物体上。 只见白色毛球抖了抖,又抖了抖,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却停了下来,半晌没有任何动静,黎芷忍不住伸出手往毛球上戳了戳,软软的、温温的、很顺滑,触感很好,就在黎芷张开五指想要摸一摸的时候,一根毛毛的圆柱状物体立了起来。 这是...尾巴? 紧接着,陆陆续续又有好几根一模一样的尾巴冒了出来,黎芷一边看着,一边数着:“一,二,三...”直到数到九时,终于不再有新的尾巴冒出来了。 白毛球发出一声“汪唔~”,四肢一下子伸展开来,随即是两只三角形的耳朵依次从一处立起来,毛球在原地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似是好不容易才找着方向,正对着黎芷停下了,下一刻,一双如湖水般澄净的、墨蓝色、圆溜溜的眼睛对上了黎芷的视线。 “这是...小狗吗?”黎芷看着眼前的生物问道。 简胜泫一巴掌呼在了黎芷的脑袋上,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家狗有九条尾巴啊!这可是九尾灵狐!” 黎芷这下真是震惊得不得了,九尾灵狐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兽,按毛色分为好几种,其中白毛蓝眼是血统最为正宗的一脉。毕竟是个传说,一直以来,几乎没有人看到过九尾灵狐,多数都只是在典籍的记载中出现。 看着眼前这只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不过巴掌大的九尾灵狐,若是忽略它身后的那九条尾巴,黎芷绝对不会相信这么只小东西会是传说中的神兽。 突然,九尾灵狐向黎芷拔足狂奔而来,在黎芷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就顺着黎芷的裤腿一路向上,一直爬到了黎芷的脑袋才停了下来,扒拉扒拉黎芷的头发然后就窝下身子睁着眼看着周围的人不动弹了。 神兽当头,黎芷怔愣着不敢轻易动弹,生怕一不小心把神兽给摔下去弄伤了,只好顶着灵狐慢悠悠地转身面向石化了的众人,小心翼翼地开口:“它...它在我脑袋上作甚?” “噗”简逸之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来,捂着肚子说:“它...哈哈...在你脑袋上安家落户了...哈哈...” “灵狐有灵性。”简言之看着黎芷,轻声说道,“试着交流。” “对,这可是神兽,小芷你和它说说话,看看能不能知道些什么。”简梓禾也跟着建议到。 黎芷感觉自己真是头大,和它说啥啊,沉思了一会儿,黎芷转动眼珠向上瞧,勉强能看到一点毛茸茸的白色在晃动,黎芷清咳了一声,用非常温柔的声音,问道:“灵狐大人,您找晚辈有何事?”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黎芷就又问道:“灵狐大人,有事下来好好说,晚辈一定竭尽所能。” 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应,黎芷感觉自己这是在强行尬聊,没再继续和灵狐说什么,转而将求救的视线转向简胜泫,道:“师父,咋办?” 简胜泫走上前来,尝试地伸手,要将黎芷头上的九尾灵狐给抱下了。不料,九尾灵狐一下就炸毛了,对着简胜泫眦着牙,低声“呜呜”着,一副你敢碰老子,老子就咬你的架势。 梦寐思你_67 见九尾灵狐这么个反应,简胜泫只好将手收了回来,同情地对黎芷说:“要不,你就当戴了顶原生态狐帽?” 黎芷欲哭无泪,将求救地目光又瞥向了众人,简星衡拉着简天枢状似不经意地说起什么,简寂离和简梓禾就只是笑着看着自己,视线随之移向简言之,黎芷顿了顿,不报任何希望正欲看向其他人。 出乎黎芷意料之外,简言之却在接收到黎芷视线的第一时间走了过来,丝毫不在意九尾灵狐的威胁,提着它的后脖子就这么把上古神兽从黎芷的脑袋上给揪了下来。 “汪唔~汪唔~”黎芷看着方才还炸着毛威胁人的小白狐此刻对着自己扒拉着四肢,万分委屈地叫唤着,内心不禁有些好笑,这绝对是只灵狐幼兽。 见九尾灵狐不会构成任何危险了,黎芷便向简言之道了声谢,将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一脸渴求的灵狐接了过来,捧在手上。 “看来这只灵狐尚未开智。那看看这卷轴可还有其它的特殊之处。”简胜泫说道。 黎芷点点头,一只手抱着九尾灵狐,另一只手又抖了抖卷轴,一不小心卷轴掉在了地上,灵狐见状,像是得了指令,居然一下从黎芷怀中跃下,一头扎进了摊开平铺在地上的卷轴里,瞬间就没了影子。 众人皆是一愣,只见原本空白的卷轴上,此时出现了一只栩栩如生的九尾灵狐,还在其中灵活地跳动着。 “这才是它的窝吧。”简逸之看着卷轴说道。 “好了,这事就先放一边吧,天已经亮了,天枢,你去把雾靖尊请来,就说我们找着南屏钟了。还有,九尾灵狐的事先不要泄露了。”简胜泫吩咐道。 简天枢点点头,转身向岚楼外走去。 半炷香后,南挽坪与各仙家弟子来到了岚楼内,看着眼前完整无缺的南屏钟,南挽坪连连点头,道:“确实是我南家之宝南屏钟无误,敢问泽延尊是在何处找到的?” 简胜泫指了指黎芷,说道:“是小徒发现南屏钟就在岚楼内的,他与南屏钟有所感应,得知钟被拆分,我们才得以将南屏钟重现。” 闻言,南挽坪看了看黎芷,说道:“若是令徒的话,确实是有此本事的。多谢黎公子为我南家找回家宝。” 黎芷连忙躬身说道:“在下也只是凑巧罢了。” “那么,这一届‘覆云之争’的胜利者便是浮生一阙的黎芷了。相信各位没有异议吧?”南挽坪转身对众人说道。 见没有人反对,南挽坪便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了黎芷面前,说:“这是此次‘覆云之争’的奖品,弥魔铃,可以在心魔初生之际将其压下。” 黎芷恭敬地道了谢后,接过了弥魔铃,这是一个青花瓷样式的小铃铛,淡蓝色的花纹勾勒出了一个简单的“云”字,昭示着此物是“覆云之争”的胜利品,也昭示着拥有此物之人是“覆云之争”的胜利者。 刚把弥魔铃收进纳无戒中,黎芷就被各种道贺声包围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房中,刚躺在床上,黎芷想起简梓禾似乎要对自己说什么,被灵狐的出现和后来的事情给打断了。 于是黎芷便起身,走向简梓禾的房间。 还未走到房门,黎芷就听到了简梓禾与简寂离的谈话声,不由得停下脚步,看向简梓禾尚未完全关上的窗,那里留了一条缝隙,正好可以看到简梓禾依偎在简寂离的怀中,两人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轻声说着什么。 黎芷一愣,立马就明白了这两人的关系,内心不免十分高兴,简寂离温文尔雅,简梓禾端庄美丽,要说组CP这两人绝对是首当其冲的一对,这么想着,黎芷便打算晚点再来找简梓禾,转身要回房。 谁知,一转身黎芷就踢到了立在墙边的扫帚,扫帚一下倒在了地上,“啪嗒”一声,声音并不大,但黎芷敢肯定,屋里的两人绝对是听到了,毕竟是仙修,感知能力都不一般。 像是印证黎芷的想法,窗户一下子就被打开了,简寂离探出头来,略有些惊讶:“黎师弟?” 黎芷掩饰性地咳了咳,讪笑着摸摸鼻子,说:“那个,我找二师姐有点事。” 似是感觉到黎芷知道了两人的关系,简寂离面上有些尴尬之色,点点头,说:“那就进来说吧。” 走进屋子,黎芷一直低着头,不好意思直视两人,倒是简梓禾笑着说道:“被发现的是我俩,小芷害什么羞啊?” 黎芷这才抬起头,抓了抓后脑勺,也笑了:“我这不是因为偷看了,不好意思嘛。” “好了,我们的事早晚都是要告诉你们的,知道也无妨。”简寂离给黎芷倒了杯茶,道,“师弟来找婉衾是有何事?可要师兄回避?” 黎芷连忙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就是想问问师姐,今早在岚楼时,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黎芷的话一出口,简寂离和简梓禾都顿住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都看向了黎芷,面上显得犹豫。 “怎么了?是在幻境里发生什么事了吗?”黎芷一下子有些急了,毕竟那是自己不小心造出的境,弄出什么不好的事可就罪过了。 简梓禾忙安抚地拍拍黎芷的手,说:“不是不是,就是我们在幻境中看到了,小芷的过去。” “我的过去?”黎芷愣了愣,回想了一下,自己过去应该没什么不好的事情,就算是在原世界也一直都是个良民,莫非是他们怀疑我的来历了? 然而,简寂离的话让黎芷立即就不好了,“你是不是,爱上言之了?” 还不如怀疑我的来历呢!黎芷内心咆哮着,强行扯起嘴角,说:“大师兄莫拿我开玩笑了,我怎么会对三师兄有如此不敬之意呢?” 但当黎芷从简梓禾脸上读出了与简寂离一样的担忧时,黎芷顿时都明白了,艰难地问道:“你们...都看到了?” 见两人点点头,黎芷又问:“全部的人...?” 两人再次点头。 “包括三师兄?” 两人依旧点头。 黎芷猛地站起身,脸色涨红,一言不发地走出了简梓禾的房间。 简梓禾刚想跟出去,却被简寂离拉住了:“感情这种事,我们不亦过多插足。” 恍恍惚惚地飘回了房间,关上门,黎芷将自己扎进了被子里,内心完全不能平复,脸上火辣辣地,像是被人扇了好几个巴掌。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被知道了,被抓包了!完蛋了,三师兄会不会就此避嫌,离我远远的?不然,还是我自己干脆点,挖个坑把自己埋上会不会比较好点?啊啊啊!求建议,在线等,十万火急!!! “砰砰砰”忽然传来的敲门声,让黎芷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谁呀?” “是我。” 第43章 覆云之争(玖) “小夜,你怎么来了?”黎芷打开房门,见夜黎脸上神色不是很好,忙问,“你脸色不是很好,身体不舒服吗?” 梦寐思你_68 夜黎看着黎芷,眼中情绪复杂,久久没有回话。 “小夜?”黎芷轻声试探性地又问了一句。 夜黎动了动嘴唇,终于开口了:“非离,你是不是....” 急促且浑厚的钟声再次传来,打断了夜黎的话。 见院子里住着的各家弟子都走出了房门,黎芷也踏出了门,疑惑道:“怎么沉冥钟又响了,又发生什么事了?” 说着,黎芷就要往喧嚷的人群中走去,却被夜黎一把拉住了手,转过头,对上夜黎认真的眼眸,黎芷想起夜黎正要和自己说什么来着,问:“抱歉,你要说什么?” “黎师弟!”夜黎正要继续说些什么,被简星衡走过来再次打断了。 “四师兄,五师兄。”黎芷转头看向简星衡与简天枢,问道,“可是又发生了何事?” “非离!”夜黎沉声唤道,把差点又跑偏的黎芷给拉了回来。 拉着自己的手使了力,黎芷歉意地对上夜黎的眼,道:“你说,你说,我听着。” 夜黎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开了手,直视着黎芷,严肃郑重地说:“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了,我再跟你说吧,很重要。” 末了,夜黎又补上一句:“到时候,你可别跑了。” 见夜黎撂下这话就头也不会地走开了,黎芷有些摸不着头脑。 很重要?现在说了不就得了吗?跑?我跑个什么劲儿? 这时,南琦走了进来,和上一次不同的是,他脸上带着的不是凝重,而是悲痛,来的只有他一人,并没有再带一干南家弟子将众人包围起来。 “各位前辈,还请跟晚辈来,家师有请。”南琦伸手向门外示意道。 “敢问,这次又发生什么事了?”雷家的一名弟子颇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不会是南屏钟又没了吧?还能不能让我们睡一觉了?” “雷释,休得无礼。”雷擎对那名弟子呵斥了一声,那名弟子立刻就闭上嘴不再吭声了。 黎芷听到雷擎的声音,便看了过去,正巧雷擎也看了过来,两人相视一笑,互相拱手打了个招呼,自雷侱的事情过后,雷擎看起来沉稳了不少,身上敛去了曾经的那股无畏的冲动,为人处事也懂得要深思熟虑了。 “真是抱歉,再一次打扰诸位前辈,但南家确实又出大事了,各位一来便知。”南琦的声音居然带上了些哽咽。 简寂离向黎芷等人看了一眼,便说道:“既然如此,劳烦带路吧。” “多谢雅正君,各位这边请。” 众人跟着南琦走了好一会儿,一直走到南家宅子最深处才停了下来,此处仅有一间屋子,与南家其它的建筑风格并不一样,是用青色砖头搭建而成的,从外面粗略看起来显得简陋,但仔细看,会发现每一块砖都是经过细细打磨的,层层堆砌,无缝衔接。 南琦走上前,推开了半掩着的门,一眼看到屋内的场景,所有人一瞬间都震惊地瞪大了眼。 屋子正中间位置的横梁上挂着条长长的绳子,吊着一位年轻的男子,约莫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微张着嘴,眼睛突出眼眶,嘴角残留着血液,下腹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窟窿,一身劲装被鲜血染红了,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的脚尖正好点在地面上,血顺着流了一地,暗红色的,早已干涸。 在男子右侧,站着的是一动不动的南挽坪,正呆呆地看着男子,面如死灰。 “师父...人都带来了。”南琦小声唤道。 但南挽坪似是没有听到般,仍是呆滞着,南琦放大了声音:“师父。” “嗯。”南挽坪终于有了回应,却没有转过身来面向众人,只是用异常沙哑的嗓音,说道,“这是我儿,南珂。诚如各位所见,被剥金丹,已...身亡。”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雾靖尊,这...”墨家的带队人犹豫地开了口。 南挽坪仍是没有回头,喃喃道:“为锻造灵钟,我儿在此闭关多日。前日,本是他的出关之日,但他没有出来,老夫没有多想,仅是以为他耽搁了。今日,负责送食的小童告诉老夫,我儿两日都未进过食。老夫便来此寻他,敲门许久未有回应,入门便...见我儿惨死。” “啊!”门口突然响起一声女子的尖叫,随后一名妇女跌跌撞撞地破开人群扑倒在南挽坪的脚下,抓着南柯的裤腿,声嘶力竭地哭喊了起来:“珂啊,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夫人...”南琦上前,欲要劝说些什么,却忍不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很快,南家弟子聚集在了门外,一个个沉默不语,悲痛万分。 “雾靖尊,还请节哀。”简胜泫低声说道,“先把令公子放下来吧。” 许久,南挽坪才有了反应,对南琦吩咐道:“把夫人带回房。” “不,我不要,珂...”南夫人挣扎着,被南挽坪点了睡穴立马昏睡过去,便被南琦带走了。 简寂离刚要上前把南柯放下来,却被南挽坪伸手拒绝了,南挽坪爱恋地摸了摸南柯的脸,欲将他大睁着的眼阖上,但南柯却不肯闭上。 南挽坪终于奔溃地哭出了声:“儿啊,为父知你定不能安息,为父一定为你报仇,南家会好好的,你在下面好好看着,好吗?” 被放下了躺在地上的南柯依旧瞪着眼,眼里写满了怒意与愤恨,似乎在等着凶手被手刃才愿意安息。 南挽坪抹了眼泪,站起身来面向众人,满眼通红、咬牙切齿地说:“老夫不知是何人如此丧心病狂,连日屠杀各家子弟,意欲为何,但老夫敢肯定,此人修为不凡,生剥金丹,定在谋划什么丧尽天良之事。老夫已通知四大仙家掌门,不日便会赶到,这几日,各位请好好留在院子内,老夫会派人把守,恐有所冒犯,还望见谅。” “雾靖尊说的有理,凶手确实很有可能在我们之中,在下没有异议。”墨家代表首先站出来表示。 “嗯,那便等掌门们来了再作商讨。”简胜泫随即答应。 “泽延尊留了,我没什么事,就等着他们来吧。”夜夙跟着说道。 雷家的弟子见状,也点头应允了。 “等待各家掌门来的这几日,望各位多加小心,切勿让凶手有机可乘。”南挽坪说着摆摆手,示意弟子将众人带回院子。 “等等!”黎芷突然出声喊道。 发现黎芷从进屋开始便一直盯着南柯的简言之问道:“有发现?” 黎芷点点头,走向南柯的尸体,说:“南公子的修为必定不低,凶手行凶,两人势必展开搏斗,但是屋内并无打斗的痕迹。而且,南公子,并不是被生剥金丹而死。” “晚辈认为,凶手是在南公子临死之际,剥走了金丹。”黎芷蹲下身,微抬起南柯的脖子,道,“方才,晚辈便觉得奇怪,为何凶手要将南公子吊在绳子上?” 看到南柯脖子下一道深紫色、极细的伤痕,黎芷肯定了内心的猜想,对众人示意道:“这应该才是南公子的致命伤,伤口虽小但极深,南公子应是被人在不经意之时划破了喉咙,喊不出声,直到死前一刻,才被凶手剥去金丹。” 梦寐思你_69 顿了顿,黎芷接着说:“生剥金丹是凶手一直以来作案的规律,他许是需要收集这样得来的金丹做什么。至于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杀害南公子,我认为,可能是因为若与南公子正面打斗起来,极有可能被人发觉,或是不敌南公子。” “可是,要趁我儿不注意划破脖子又岂会是易事?”南挽坪说着,猛然一惊,急忙喊道,“来人,把送饭的那个小童带来!” “其实很容易,下个药就能办妥了。”黎芷轻声说道。 南挽坪看向黎芷,眼神带着些考究,道:“黎公子,是怎么发现我儿脖子上的伤的?” 南挽坪的这句疑问,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怀疑,南柯脖子上的刀伤被绳子的勒痕给覆盖,需要极仔细去看才能发现,而黎芷却是在近距离观察前就有所察觉,这是怎么做到的? 黎芷抬手指了指横梁上的长绳,说:“若是因腹部的伤而亡,这绳上,怎会有血迹?” 众人顺着看向长绳,果不其然,能看到一处有殷红色的血。 “所以,在下认为,南公子被人下药迷倒,但意识尚存,再是割喉,弥留之际被人剥去金丹。”黎芷将自己的猜想串联了起来。 话音刚落,一名南家弟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对南挽坪说道:“师父,那名送饭的小童,已经投井自尽了。” “什么?!带为师过去!”南挽坪怒吼一声,红着眼走了出去。 众人忙跟上,急步来到南家一处边角院落里的一口井旁,那名小童泡发了肿胀的尸体已经被打捞了上来,但明显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看样子,在告知南挽坪南柯的异常后便投入了井中,畏罪自杀?或者,他是要隐瞒什么? “南熙!” “是,师父。”一名南家弟子应声而出。 “去岚楼,把闻魂铃拿来。”南挽坪吩咐道。 “是,师父。”南熙愣了一下,即刻跑开了。 见此,众人一下便明白南挽坪的打算了。闻魂铃,是南挽坪的出名之作,据说可以将死亡时间在一日之内的魂魄强行召回问话。南挽坪这是要将小童的魂魄召回,把事情经过问清楚。 不久,南熙便捧着一个一米长的钟架跑了回来,钟架上从小到大整齐地摆了一排金色铃铛,这便是闻魂铃。 南挽坪接过闻魂铃,将其放置在小童尸体的旁边,随后便盘腿坐下,闭上眼,嘴里念着咒语,紧接着,闻魂铃便无风自动起来,“铿铿铿”的声音,令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铿铿铿”了许久,小童的魂魄悠悠晃晃地从地上冒了出来,保持着他死时的模样,水肿、惨白的身体,无力地低垂着脑袋,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 南挽坪在南熙的搀扶下站起身,沉声问道:“阿林,是你给大少爷下药的吗?” 阿林无声地点头。 “是你割破大少爷的脖子吗?” 阿林依旧点了点头。 黎芷走上前,轻声问道:“阿林,剥金丹的是不是你?” 此言一出,阿林的身体剧烈抖动了起来,他猛地抬头看向众人,直勾勾的眼神只是看了一眼便再次垂下,众人根本来不及辨认他看的是谁,南挽坪欲开口询问,阿林却一瞬间着起了蓝色的火焰。 就在突然升腾起的火焰要烧到黎芷身上的刹那,一只手将黎芷拉开了,下一刻,黎芷便撞进了一个怀抱中,“可有烧到?” “三...三师兄,没...没烧到。谢...谢。”黎芷退开几步,结结巴巴地回道。 看着自燃魂魄,变成一团蓝色魂火的阿林,黎芷内心的不祥预感更甚了。 一定,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第44章 覆云之争(拾) 三日后,三大仙家的掌门人陆续赶到了君梦城。南挽坪当即邀三位掌门与夜夙详谈近日发生的事。 “诸位掌门,自‘覆云之争’开始以来,不断有仙家弟子惨遭杀害。”南挽坪说着,看了眼夜夙,“各位当初一直疑惑老夫为何要坚持让鬼暝涧加入此次的‘覆云之争’,今日,老夫便将原因告知各位。” “其实,在‘覆云之争’之前,老夫就从多方消息发现,许多小家族的仙修被人生剥金丹,于是老夫便派出人手暗地展开调查,确实有发现蛛丝马迹,可想要顺藤摸瓜找下去,却一无所获。” “那和鬼暝涧又有何关系?”雷晋晟开口打断道,“能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的,难道不应该首先怀疑鬼修吗?” 闻言,夜夙一脸无所谓地喝了口茶,并没有做任何辩解。倒是简修瑾说道:“琅烽尊此言差矣,虽说夜城主的修炼方式与我们不同,但也不能断言做出此事的必然就是鬼暝涧的人,此事还有待详查。况且,雾靖尊会让鬼暝涧的鬼修加入此次‘覆云之争’,必然是能够保证凶手并非夜城主手下的人。” 南挽坪点点头,说:“正如安霁尊所言,老夫确实能够保证此事并非鬼暝涧之人所为。先前,在探查那些仙修被剥金丹的时候,老夫曾与夜城主偶遇,发现夜城主竟也在调查此事,交谈过后,得知鬼暝涧居然也有许多鬼修惨遭毒手。” “单凭夜城主的一面之词便能肯定凶手非他门下之人?”墨染摸了摸长须,半闭着眼,状似随意地问道。 夜夙冷哼了一声,仍旧懒得答话。 仙道与鬼道,看似天差地别,实则不分家,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道是独一无二的,道本身就包含了阴阳二气,两者相交而形成一种适匀的状态,万物便在这种状态中产生。 万物背阴而向阳,并且在阴阳二气的互相激荡而成新的和谐体,这样的和谐体便是人类,随着不断地发展,人类意识不断进化,善与恶开始有了界定,正与邪也划分了出来。 那些追求往生、大义凛然,随地传播着正能量的人成了修仙者,而那些谋求永生、龌龊卑鄙,用尽腌臜手段害人害鬼还害妖的就成了鬼道者。 鬼道者虽热衷于炼尸、遣妖、锻魂,为达目的心狠手辣,但也不乏尚存良知者,曾就有某鬼修为保下一城而与四大厉鬼斗了三日夜,最后玉石俱焚,据说仅留一丝魂魄,却不知所踪。 反观修仙者,在过去的百年中,起起落落,此家兴起彼家败落,明明该是一路人,内部斗争却一直没有停过,还总是会出现毒瘤,残害同门不说,甚至妄图获得永生、妄想一统天下。目前仙修以简家、南家、雷家、墨家四大族为首,四家交好,局势倒是显得安稳,就是不好说这交好是到了何种地步,这局势又能安稳多久。 作为鬼道唯一一宗的鬼暝涧,与四大仙家向来没有什么过多交集,但毕竟也算是一大门派,在夜夙的管理下,鬼暝涧的鬼修都奉行最基本的原则,即不残害生命,若是硬要把这凶手认定为是鬼修,夜夙没意见,但说是鬼暝涧的鬼修,夜夙表示这可是在质疑我!老子管得严着呢!门下的那群跟班还没那胆子! 见墨染与雷晋晟对夜夙完全的不信任,南挽坪深知若不排除鬼暝涧的嫌疑,这谈话极有可能进行不下去,便说道:“在调查过程中,老夫曾找到一位死亡未过一日的仙修,便启用闻魂铃唤回了那仙修的魂魄。” “可有问出凶手的线索?”雷晋晟忙问道。 南挽坪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当时,老夫第一时间问的便是‘凶手可是鬼修’,那名仙修摇头否认了。” “这么说来,凶手是仙修?!”简修瑾的话让在座众人皆是一惊。 南挽坪补充道:“既不是鬼修,老夫便排除了鬼暝涧的嫌疑。” “但也不能肯定一定是仙修,妖魔鬼怪亦有可能。”墨染说着,将手中的茶杯搁在桌上,又道,“雾靖尊还问了什么?” 梦寐思你_70 “老夫只能肯定凶手一定是仙修,待要问清,那名仙修的魂魄却燃起了魂火,许是被下了什么术。” 简修瑾略一沉吟,道:“既是如此,再联系此次‘覆云之争’的事件,凶手很可能便是此次参赛的仙修之一。” “老夫与安霁尊的猜测一致,所以才急匆匆请来各位掌门,不知各位有何想法?”南挽坪问道。 众人皆是沉思,门下弟子都是修仙者,都不能排除嫌疑,倒是夜夙,一副无事一身轻的模样,站起身说道:“哪能有什么想法,到目前为止,凶手的每一件事都做到了天衣无缝,且不说我们找不到哪些金丹,单看这些尸体,最简单粗暴的刨腹取丹,根本无迹可寻。” “那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吗?”简修瑾沉声说道。 “坐也不一定会毙,只能等着了,凶手若是再行凶,我们才可能找到线索。”说完,夜风便抬腿走了出去。 这一等,半个月就过去了,凶手许是忌惮各大掌门的虎视眈眈,不敢出来造次,各家族也不可能在此等一辈子,纷纷表示会注意门下弟子的动静后便告辞离去了。无奈之下,南挽坪只能在劝诫众仙门不可大意之后,由其自便了。 很快,各仙家陆陆续续全部离开了,简修瑾也带着简家弟子回到了浮生一阙。这次的事件完完全全没有解决,不知凶手是达到目的罢手了抑或只是暂时避风头,黎芷的心里惶惶不安。 由于鬼暝涧的鬼修被排除了嫌疑,就成了查凶手的第一人选,夜黎和林南第一时间被夜夙派了出去,导致夜黎找不到机会和黎芷说清楚,只能在临行前找到黎芷,撂了一句:“我喜欢非离,等我把手头的任务完成,便去浮生一阙找你,这段时间请非离好好考虑一下。” 才刚说完,黎芷还没反应过来,夜黎便被找来的林南火急火燎地带走了,好半天,黎芷才收回下巴,把夜黎喜欢自己这件事情给消化了,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说不开心是假的,好不容易有人瞎眼看上自己,说明自己魅力大着呢,但更多的则是惆怅,这份感情,怕是回应不了。 转过身,黎芷看到简言之正站在不远处,这是被抓包后第一次单独与简言之撞上,黎芷连忙低下头,结结巴巴道:“三...三师兄,早。” “收拾东西,半炷香后回程。”简言之淡淡地抛下这句话就走了。 一如既往没有任何语气的波动,但黎芷硬生生起了一身的冷汗,三师兄一定是恶心我了,才会把话说得这么冷。黎芷苦笑一声,道:“是。” 回到浮生一阙后,黎芷努力消弭自己的存在感,尽可能不在简言之面前出现,一方面不让彼此尴尬,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自己趁早死心。就算简家曾有简珏这么个结交了同性道侣的先祖存在,简言之这样明显的妥妥的直男,怎么可能会接受自己呢?离得远点,少看两眼,这歪心思慢慢就淡了,早晚是会散的。 就这样过了两年,凶手一直没有再次作案,又或者,凶手依旧在作案,只是更加隐蔽了,“覆云之争”发生的事渐渐淡了下来,除了南挽坪依旧不死心要捉到凶手为儿报仇,其他家族因各种事情则对此事逐渐放下了。 今夜,浮生一阙非常热闹,因为简梓禾与简寂离的儿子简泽西满月了,作为简家掌门的长孙,满月宴自是办得盛大,虽说简家一向低调,没有邀请外人,但得知消息的各大家族还是送来了各种贺礼。 初为人母的简梓禾抱着小泽西和简寂离并肩站在台上,一身素白色的长裙,没有任何繁缀的饰物与花纹,眉眼含笑,肤白唇红,皮肤似温玉般柔光若腻,两腮边的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平添几分诱人的风情,却没有任何造作妩媚的意味。 淡蓝色的眼眸温柔地看了看怀里的小泽西再看看简寂离,转而对众人说道:“今日,谢谢诸位师兄弟来参加泽西的满月宴,梓禾觉得很高兴,很幸福。” 一旁的简寂离轻轻地伸手揽住简梓禾,笑着看向简修瑾,说:“寂离能有今日,都是师父的悉心教导,师父还将梓禾下嫁于我,我一定会好好努力,振兴简氏、照顾妻儿,不让师父失望。” 坐在台下的简修瑾甚是满意地点点头,道:“好了,别说这些了,你师弟们都等着看节目呢。” 台上,简言之缓缓抬起双手,按在了琴弦之上,眉眼低垂,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空灵的旋律令人忆起山谷的幽兰,似靡靡之声,回响在天际,又似丝丝窃语,诉说在耳畔,高洁纯圣到婉转缠绵,宛若天籁之音,袅袅不绝... 台下,黎芷仿若周围的一切人都消失了,唯有自己与简言之相对而坐,恍然感觉言之的琴声直直敲击着自己的心房,明明,他没有任何表情,音律却打动人心。 “接下来,轮到黎师弟了。”简寂离的话让喝着茶的黎芷一下喷了出来,呛咳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指着自己说:“我?” 简星衡一把把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还拉上了台,说:“没错,就是你!” “可是我...”黎芷还没来得及说,自己压根没报过节目,就已经站在了舞台的正中央,看着台下齐刷刷望着自己的三百多双、六百多只眼睛,明白自己不上是不行了。 那,上就上吧! 黎芷一鼓作气,声音十分响亮:“各位掌门长老,各位师兄弟们,晚上好,今夜,我为大家带来的节目是,朗诵。” 停顿了一下,黎芷规规矩矩地立正站好:“《春晓》,唐,孟浩然...” 大声、清晰、流利、有感情,黎芷给自己打满分! “谢谢大家!”说着,黎芷就要往台下窜。 “且慢!”简启章腾地起身,黎芷不明所以却还是呆站在原地,只见简启章抚了抚胡子,摇着脑袋沉醉不已地复述了一遍《春晓》,然后才说道:“初读此诗,似觉平淡无奇,反复读之,便觉诗中别有天地。韵味无穷,独臻妙境。好!此诗是你所作?” 黎芷赶忙摇头否认:“是...我一朋友。” 简启章马上对这位“朋友”表现出勃勃兴趣:“可否为老夫引荐你这位朋友?” 黎芷满头黑线,只好委婉地表示,这位朋友已经去世多年,简启章叹了好几口气,一脸叹息地坐下了。 黎芷松口气,刚要下台,却又被拦住了,不知从那个角落里,发出了个声音:“这节目不算!太简短了,再来一个!”黎芷本欲搪塞几句就不管了,没想到,这话一出,得到了众人的一致支持,“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黎芷求助似地看向简胜泫,却不想,那家伙是喊得最凶的一个。 骑虎难下的黎芷只好说:“不然,我再朗诵一首?” “换一个,换一个!”黎芷真想狠狠抽简胜泫两个耳刮子,有这么对唯一的徒弟落井下石的吗?! 连连叹了三口气,黎芷才说:“那我给大家唱首歌吧。”语落,就轻声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开了口:“...我希望你,是我独家的记忆,摆在心底,不管别人说得多么难听...有关于你,绝口不提,没限期...” 尽管是用清澈的嗓音唱着这首哀伤忧郁的情歌,黎芷却在副歌的部分不由自主地望向了简言之,情不自禁地唱出了内心难言的爱意与不得的珍惜,让台下知道内幕的简天枢等人都不禁有所触动。 简昱尧看了看台上深情演唱的黎芷,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台下面无表情却耳尖泛红的简言之,嘴角浮现一抹微笑。 这傻儿子。 第45章 斩魂诀(壹) “为何刻意回避?”简言之忽然伸手拦住了黎芷。 黎芷连忙后退了两步,下意识反驳:“没...没有,怕是三师兄想多了。” “一年半前,水鬼肆虐,腹痛。” “......” “一年前,山妖作祟,风寒。” “......” “半年前,尸傀失控,腿伤。” 梦寐思你_71 “......” “一个月前,恶鬼索命,手扭。” “...巧合,纯属巧合。”没想到简言之居然能记得这么清楚,黎芷只能硬着头皮回道。 “哦?是吗?”简言之微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蓦地抬头轻声道,“你是不是...” 黎芷尚未听清简言之的话,就被简星衡闯进院子给打断了:“黎师弟,听门口守门的师弟说,有两个尸傀小女孩送了封信来给你。” 尸傀小女孩?信? 接过简星衡递过来的信封,拆开一看,果然是夜黎让林南派此方和彼方送来的,信上只有很简短的两句话: 非离,许久未见,甚是想念。我在浮生城的莫来客栈等你,有要事急需与你详谈,务必来此。 “无息城的二城主?”简星衡问道。 黎芷点点头,将信收了起来,说:“嗯,是小夜,他说有要事要和我说,让我去莫来客栈找他。” 简星衡一下凑了上来,对黎芷挤眉弄眼,道:“我记得这个二城主好像喜欢你是吧?找你去,莫不是要表明心迹?” 这话让黎芷想起两年前在君梦城时,夜黎在分别前说过的话,“我喜欢非离,等我把手头的任务完成,便去浮生一阙找你,这段时间请非离好好考虑一下。” 莫非,夜黎所说的要事,便是这个?这么想着,黎芷顿觉无所适从,有点不敢去赴约了,接受他断然是不可能的,一直以来都只是把他当朋友,从来没起过其它的心思,一旦拒绝了,肯定会变得相当尴尬。可他好不容易来找自己,不去实在是过不去啊... 黎芷叹了口气,对两人说:“那我回屋换个衣服,下山一趟。” 说着,黎芷便转过身,欲回屋,刚踏出一步,被人拉住了右手,回过头,对上一双微皱着的眉眼:“三师兄?还有什么事吗?” “你要去?” “嗯,许久未见,还是见一下比较好。” “还要换衣服?” 听到这话,黎芷有点懵,低头看了看身上因练剑而沾染了尘土的白衣,说:“有点脏了,换一下的好。” 闻言,简言之松了手,回过身淡淡地说了一句“早点回来”便走出了桑榆院。见简言之走了,简星衡拍了拍黎芷的肩,俏皮地眨了眨眼说:“一定要幸福哟!”然后就也离开了。 当敲开夜黎房间的门,看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且昏睡着的夜黎时,黎芷怔愣了半晌才开口问道:“林南,他...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林南将黎芷请进房间,反手关上了门,示意他坐下,才道:“这两年来,我与二主子一直在各地辗转,试图寻找生剥修士金丹的那名凶手的线索。在探访了各大小门派后,我们发现受害者远比我们知道的要多得多。” 吩咐此方给黎芷倒了杯茶,林南接着说道:“半个月前,我们途径栢棠村,意外发现了一处野坟地,询问过后,得知那处坟地在这两年来不断会出现新的坟墓,毫无例外皆无墓碑,村民们都不知所埋葬的是何人,也从未见过埋人者。” 听林南说到栢棠村,黎芷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初遇猫又时发生的事,如今想来,难道正是因在栢棠村没能捉住猫又才导致后面一系列事件的发生?这个猜测让黎芷起了一身冷汗,凶手竟是从那时或者是更早的时候就部署了这一切? “那你们,可有从野坟地里查出些什么?”黎芷问道。 林南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交给黎芷,示意他打开,同时解释道:“红字标注的是受害者名单,黑字则是失踪的鬼修与仙修的名字。” “失踪?” “对,都是散修,一百二十三人。”林南顿了顿,看向黎芷,面色凝重,说道,“我们将他们都找到了,全部。”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上头顶,黎芷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在野坟地?” 林南点头:“这半个月,二主子与我便是把野坟地里的坟都挖了一遍,从每一具尸首身上查出了他们的身份,与失踪的人完全一致。而且,都没了金丹。” “那...小夜又是为何受了如此重伤?”黎芷转头看向尚未清醒的夜黎,担忧地问道。 “得知凶手一直未停止作案,且有这么一个固定的抛尸场所。二主子便决意守株待兔,我们在野坟地隐藏了数日,果然见到了凶手埋尸。” “那可有看清凶手面目?” “那时正是子时,黑云遮月,加上那人一身黑袍又刻意遮住了面容,我们根本看不清。二主子一时冲动便与那人争斗起来,我自是也加入欲擒住凶手,可凶手修为远高于我二人,我们联手都敌不过,二主子便是一个不留神被一掌击中胸口才受此重伤的。”回想起那日的情景,林南心有余悸。 “我带着二主子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躲过那人的追杀。不然,我们怕是也要葬身野坟地里,成为失踪鬼修了。” 知晓两人竟经历了生死挣扎的一夜,黎芷沉默了许久,才又沉声问道:“那人,是仙修吗?” 林南面色疲惫地摇摇头:“不知,他的招式十分诡异,我与二主子无法判断他是仙修还是鬼修。” “可能,是妖。”夜黎虚弱的声音响起,一下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黎芷连忙走到床边,将欲坐起身的夜黎扶了起来。林南则倒了一杯温水,合着一颗夜灵丹一起递给夜黎,夜黎接过夜灵丹就着温水吞了下去,缓了一会儿,对黎芷笑了笑,说:“非离,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 “你若是死了,我是绝不会见你的。”黎芷鼻子有些发酸,话语间带上了些哽咽。 “那还是活着好,起码你还会见我。”夜黎忽然抓住了黎芷的手,“非离,我差点,差那么一点点就死了,你会不会觉得心疼?” 黎芷一下僵住了,转过头正想拉林南将话题扯开,却见林南不知何时早已带着此方和彼方离开了,讪讪地笑了一下,黎芷说道:“心疼自然是会的,你可是我好兄弟!” 听到黎芷的后半句话,夜黎的眼眸立即就黯淡了,喃喃道:“你知道的,我喜欢你,你...就只拿我当兄弟?” 眼看着夜黎越加苍白的脸色,黎芷有些不忍,但感情这种事情,是绝对容不得拖拉的,一次心软其实会为最后的拒绝补刀,明知自己心有所属还吊着对自己抱着爱意的人,这种行径黎芷向来是厌恶的,更是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在这种时候拒绝夜黎,残忍一时,把话说清楚,对于彼此来说,算是一种解脱了。 “对不起。你也知道,我心中已有一人。”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简言之?” “嗯。” “他到底哪儿好,能让你惦记这么久?我长得不如他吗?”夜黎顿了顿,苦笑了一下,又道,“他倒是确实比我厉害。” 黎芷叹了口气,说:“小夜,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根本说不出理由的。” 闻言,夜黎拽紧了身上的被子,半晌才松开:“是啊,真正的喜欢是没有理由的,有理由的都是有条件的,都是表面的、都是虚伪的。我对你,可不就是这样吗?” “抱歉...我...” “好了,我知感情不能勉强,我会祝福你,但也不会放弃你。”夜黎温柔地笑了一下,接着道,“回归正事。记得我刚刚说,凶手可能是妖吗?” 梦寐思你_72 见夜黎又说起凶手的事,黎芷立刻严肃起来:“你怎么会认为是妖?若是妖,又怎么能够混入君梦城?” “自然不会是普通的妖,我猜测,可能是人与妖的后代。” 黎芷万分诧异,忙问:“这...真有这样的存在?” “为何不会有?”夜黎闭上眼,似是有些疲倦,眯了一小会儿,睁开了眼,“那人的招式不是仙术或是鬼法,那就完全可能是妖术,当日我曾对他用过束妖绳,却没有成功,才会生出这样的猜测。而他能够进入君梦城一方面是因他刻意压制了那半分妖性,另一方面他是参赛者之一。” 正当黎芷消化这夜黎给出的讯息时,夜黎抛出了个重弹:“我怀疑,凶手,是浮生一阙的人。” “不...不可能!你怀疑的依据是什么?!”黎芷腾地一下站起身,颤抖着质问道。 “野坟地的尸体,大多数都是被一只匕首挖腹取丹,但有几具的尸体上带着些剑伤,我怀疑是凶手突然作案不小心留下的,看招式,是浮生剑法。” “伤...伤痕...是...什么样的,画给我看。”黎芷极力克制着自己,却压抑不住说话的颤抖。 “非离,冷静下来。”夜黎柔声劝慰,伸手轻轻拍抚着黎芷的手背,试图让他冷静。 黎芷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强行让自己平复下来。见黎芷终于冷静了,夜黎探着身子,拉开床边的柜子,取出一个木匣子,递给黎芷,说:“你做好心理准备,这是从一具尸体上剥下来的,带着剑痕的皮肤。” 接过木匣子,黎芷狠狠咬住下嘴唇,猛地打开了盖子,里面放着的是一块泛着黑紫、带着尸斑的皮肤,皮肤上赫然交错着几道剑痕。 只一眼,黎芷便肯定,这是浮生剑法的招式,眼泪霎时汹涌而出,因为能划出这样剑痕的剑,黎芷不仅一次见过,凶手,是黎芷相当熟悉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元方,你怎么看? 第46章 斩魂诀(贰) 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黎芷打着把油纸伞,低着头慢慢走在回桑榆院的路上,脚踩着地上的水洼,激起的污水溅了黎芷一身,但他却毫无所觉似的,避也不避。 “你回来了。”还是那么凉凉的嗓音,黎芷抬起头,简言之站在不远处,不知站了多久。 春雨缠缠绵绵,不大却很密集,打湿了简言之的衣裳,一袭白衣湿嗒嗒地贴在他的身上,发丝上也沾满了水珠,黎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简言之,这么,狼狈的简言之,不禁愣了愣。 见黎芷没有回答,简言之也就那么站在那里,沉默的。 黎芷总算反应过来了,忙跑到简言之跟前,举起伞,撑到他头上,说:“不知三师兄有何事?怎么站着淋雨呢?生病了可不好受。” 简言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良久,才又开了口:“夜黎...向你...表明心意了?” 没想到简言之居然问到这个,黎芷觉得有点心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小声地说:“嗯,我...” 简言之突然激动地抓住黎芷的肩膀,紧紧地抓着,黎芷吓了一大跳,手上没拿稳,油纸伞“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睁圆了一双杏眼看着简言之。 “你,一夜未归。”简言之喃喃着说道,未等黎芷回答,又继续说:“你们,说了什么?” 黎芷沉默不语,思索是否要将知道的那些讯息告诉简言之。简言之却像卸光了力似的松开了紧紧钳制着黎芷的双手,转身缓缓走开,黎芷轻声叹了口气,也转身回屋了。 下着雨的夜晚,显得格外幽静。简胜泫不知去了哪里,桑榆院不免冷清了不少,简单地沐浴一番,黎芷躺在了床上,盯着桌上摇晃的烛火,心里想着凶手的事,昨夜一夜未眠,困倦席卷而来,黎芷恍惚间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压在了身上,沉重感与凉意惊醒了黎芷,睁开眼,看到的竟是简言之面无表情的脸。 “三...三师兄?你怎么...”话说到一半,黎芷闻到了对方身上浓浓的酒味,不禁讶异万分,“你喝酒了?” 简言之并没有说话,仍是直勾勾地盯着黎芷,见黎芷坐起身伸手欲推开自己,简言之俯身使了狠劲将黎芷死死环住,强行压在了床上。 一身的雨水瞬间就浸透了黎芷单薄的里衣,冰冷的感觉让黎芷打了个寒战,想起在君梦城时喝了酒闷声不吭、行为诡异的简言之,黎芷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三师兄,这样下去会受寒的,我带你回房换件衣服休息吧。” 身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黎芷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手上使了些劲,欲要撑起身子,但刚刚撑起一些,那人却用更大的劲儿又把黎芷压了回去。 无可奈何之下,黎芷只好试探性地再次开口:“三师兄?” “你喜欢的人是我,怎么能喜欢别人?”简言之终于说话了,明明是波澜不惊的语调,却让黎芷听出了咄咄逼人的意味。 黎芷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额上直冒冷汗,结巴着说:“嗯,那个...我...” 未尽的话语顷刻皆被堵在了唇间,黎芷登时就僵住了,任由那人撬开自己的牙关,舌头急切地闯入,宣誓主权般地在口中扫荡。直到那具冰凉的身体贴得更紧的那一刻,黎芷才反应过来,却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攀住了那人的肩膀,两手用力抓紧那人的衣裳,生涩却又热烈地回应着对方。 许久之后,两人粗粗地喘息着额头相抵,望着对方的眼眸,“为什么?”黎芷带着喜悦,带着激动,这样的行为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但多害怕还是黄粱一梦。 喝醉了的简言之半垂着眼默然不语,蓝眸微微颤抖,黎芷注意到他神色如常可耳尖却红透了,暗自觉得有些好笑,捏了捏他的耳朵,柔声道:“君且知,吾心属一人,吾愿与其共立黄昏,吾愿与其执剑天涯,吾愿与其并赏良辰,吾愿与其踏歌沧生,吾愿与其携手白头。君,确是此人,可愿为斯人?” 简言之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半晌,他才抬眼看向黎芷的眼,淡蓝的眼眸似比平日深沉了几分,带着些氤氲的微醺,抓过黎芷捏着自己耳朵的手,在掌心落下一个吻:“愿为斯人,三生有幸。” 这是黎芷第一次看到简言之的笑,极其浅淡的笑意,似有若无勾起的唇角,浅浅的梨涡,打破了素来严肃的面具,在黎芷的心中荡起了涟漪。 “三师兄,回房换件干净的衣裳吧。”意识到简言之还穿着湿漉漉的衣裳,黎芷说道。 “无妨。”简言之第一时间拒绝。 “可是...会着凉的,况且我身上也湿了。”听到黎芷的话,简言之顿了一下,终于撒了手,坐起身不再将黎芷压在床上,却丝毫没有要回房的意思。 呃...喝醉的三师兄怎么这么执拗... 黎芷颇感无奈,只好下床打开衣柜拿了自己的衣裳递给简言之,道:“可能小了些,既不愿回房便将就一下吧。” 待简言之接了衣裳,黎芷也为自己翻了件衣裳要换上。刚刚将湿衣裳脱下,冰冷的胸膛就无声无息地贴了上来,黎芷惊得一个激灵,忙转过身伸手抵住再欲靠近的简言之,触到的是毫无布料阻隔的皮肤,黎芷像被烫了似的连忙收回手:“抱...抱歉。怎...怎么?” “冷。”说着,简言之将黎芷抱起来塞进了被子里,自己也跟着进了被窝,紧接着把黎芷抱在怀里,箍住就闭上了眼。 被简言之的一系列动作搞得发懵的黎芷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挣扎着提醒:“还是把...把衣裳穿上的好。” 可简言之似是已经睡着了,毫无动静,呼吸绵长而深沉,一下一下扑在黎芷的脖颈处,让黎芷的半边身子酥麻了起来,实在难以忍受的黎芷挣了挣,却挣脱不开,换个姿势都难,只得睁着眼望着床顶,等简言之真正睡着了再说。 两个时辰后,黎芷望了望窗外,雨不知不觉已经停了,看月色,约莫到了亥时,听说那人大概会在这个时辰回来,黎芷轻轻拉开简言之的手臂,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穿上衣裳走出房间。 这条路是进出浮生一阙的必经之道,黎芷走进路旁的亭子坐下后便将看着延伸到山下的路,静静地等待着。 梦寐思你_73 半个时辰后,一个身着简家家服的青年男子渐渐走了上来,看到亭子里呆坐着的黎芷,男子面色讶然,抬脚迈进了亭子,坐在了黎芷的对面,温和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何深夜独自在此?” 月光之下,这人一如既往的沉稳如水,眼角的泪痣平添了一丝亲和,黎芷强扯出一抹笑意:“今夜夜色如画,我知师兄要归来,特来此等候,欲与师兄秉烛夜谈。” 那人轻笑了一声,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摆上桌,道:“何夜无月,但难得师弟有此闲情逸致,正好师兄带了浮生城的佳酿‘君莫笑’,本要孝敬三师叔,不过还是与师弟共饮的好。” 黎芷点点头,从纳无戒中取出两个琉璃碗放在桌上,打开酒坛子,直到将碗倒满了才停下。见黎芷心事重重的样子,那人困惑之意尽显,但没有问什么,只是端起了碗,喝了一小口,评价道:“不愧是三师叔最喜爱的‘君莫笑’,醇香凛冽,烧喉却畅快。” 刚将碗搁回桌上,却见黎芷一口气喝光了碗里的酒,那人相当意外,怔了怔,说:“你...” 强行咽下烈酒,黎芷打了个酒嗝,吸了吸鼻子,红着眼闷声不语,举起酒坛子给自己又斟满了酒,但这回并没有一口闷了,只是小抿了一口就放下了碗,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人,道:“比起‘君莫笑’,我倒是觉得君梦城的‘何醉之有’更好,只是可惜,当年大师兄没能喝到。” “是吗?那还真是有些可惜了,找机会托人捎来便可,到时候一定把你们都请来一起赏月品酒。”简寂离说着站起身,将酒坛子封上,又道,“夜深了,快回去歇息吧,你师姐还等着,回去晚了,怕是要恼我了。” 看着简寂离回身走出亭子,黎芷重重地抹了把脸,徐徐说道:“收手吧,大师兄。” 简寂离停下脚步,背着月光转向黎芷,黎芷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到他含着笑意的话语:“嗯?黎师弟指的是什么?” “当年镇妖阁被打破,登记阁中妖伤亡的,是大师兄。镇妖阁内原关押着三身猫又,大师兄登记的是死亡。但它们却在栢棠村、驿城、君梦城出现,巧合吗?” “大师兄常请缨外出处理事务,孑然一身足迹踏遍大江南北,而受害者出现在每个地方,巧合吗?” “‘覆云之争’前夕借故未与我们一起出门,南屏钟在那时施起幻境,巧合吗?” “在森林中,在我与三师兄陷入危机之时,第一时间出现斩杀猫又,巧合吗?” “与师姐寻南屏钟时曾借故回南家,与南柯被害时间相吻合,巧合吗?” “各仙家皆有受害者,唯简家安稳如常,巧合吗?” “栢棠村野坟地里的尸体上有大师兄的‘何求’留下的剑痕,巧合吗?” “这一切的一切,你告诉我,都是巧合吗?大师兄!”黎芷忍不住赤着眼低吼道。 下一刻,一把匕首架在了黎芷的脖子上,简寂离脸色阴沉犹如鬼魅,眼中带着嗜血的狠意,开口的话语凉到了黎芷的心底:“我若说是巧合,你信吗?” 第47章 斩魂诀(叁) “父亲。” “言之?你去哪儿了?怎么淋了一身雨也不懂得避一避。”简昱尧把简言之拉进门,取了块干净的白巾盖在他头上,揉了揉,轻声说道。 简言之顺从地坐在椅子上,微低着头,垂着眼,久久没有回话,不知在想些什么。简昱尧见了,内心甚是讶然,自从妻子消失后,简言之变了许多,从前本是个可以和逸之媲美的小麻雀,总爱绕着自己和妻子喳喳喳地说着说不完的趣事。 简昱尧的思绪不禁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日,那日正是简言之十三岁的生辰,也恰巧是简逸之的百岁之日。本是该一家人相聚庆祝的,简修瑾突然上门,言说樱幽城大难将至,四大厉鬼肆虐。事态紧急,简昱尧必须与师兄弟前去镇压,然柳亦珊执意一同前往,无奈之下,简昱尧只好将简逸之托付给简言之后与柳亦珊前往樱幽城。简昱尧清楚地记得,柳亦珊对拉着自己衣袖欲说些什么的简言之说的最后一句话:“言之,对不起,有什么话等娘回来再说。” 然而,简言之遵守着这个约定,柳亦珊却没有再回来。沈星宸与四大厉鬼同归于尽后引起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将离得最近的柳亦珊吸了进去,简昱尧本欲跟着跳入黑洞,却被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拦住了,他将黑洞抹除后即刻消失,柳亦珊便也彻底消失了。 想来,柳亦珊失踪已有十二年了,十二年来,简昱尧携着畔寻剑走遍了每一个角落甚至闯入地府,都没能找到有关她的一点痕迹,生不见人、死不见魂,就好像在这世界不曾存在过。但仅凭简言之与简逸之的存在又不能抹消她曾经来过这一事实,她出现的突然,她消失的蹊跷。 从那之后,简言之越来越沉默了,似是真的把所有的话都藏在了心里,等着哪一日柳亦珊回来后再一股脑说给她听。简昱尧好几次与简言之交谈,意欲打开他的心结,结果却不尽人意,长久之后,渐渐的,所有人都忘了曾经那个爱说爱笑的简言之,只记得这个冷若冰霜的宜修君了。 “言之,发生什么事了?”回过神来,拿下盖在简言之头上的白巾,简昱尧问道,大儿子这样落寞的神情,上一次见还是在告知他妻子失踪的时候,这些年他可是对什么都一副冷漠的样子,对这原因简昱尧实在好奇。 简言之终于有反应了,不过一开口却让简昱尧如遭雷劈:“父亲,有酒吗?” 掏了掏耳朵,简昱尧怀疑自己听错了,正要问清楚,简言之就又说了一遍:“父亲,有酒吗?” 这下简昱尧确定没听错了,愣了愣,见简言之盯着自己,缓缓又开了口:“父亲,有...” “有有有。”简昱尧说着转身打开了橱柜,从里面抱了一坛子酒出来,搁在桌上,复回身取了两只碗才坐在了简言之的对面,犹豫道,“这酒有些烈,你确定能喝?” 简言之没有回答,沉默地举起碗递到了简昱尧面前,眼睛看了看酒坛子,简昱尧叹了口气,打开酒坛的封口,十分干脆地给简言之倒了满满一碗。见简言之眼也不眨就一口闷了,简昱尧摇了摇头,也跟着干了一碗,才说道:“酒也喝上了,你是不是该说说了?” “父亲,他,不一样。” 这话没头没尾的冒出来,简昱尧完全不知道该接什么,只得暗地里把这个“他”给捋一捋,想了一通,明白了,该是胜泫那个徒弟黎芷吧,话说那个小徒弟确实挺不一样的,体质特异还资质不错性子也很好,虽是从陌上樱幽被带回来的,身上总带着种奇异与神秘的感觉,听说常常会冒出与众不同的想法或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就比如简泽西百日宴上的信手拈来的诗与歌,这么地方,和妻子倒是有些相像,也难怪会引起言之的注意了。 搞清了对象,简昱尧却反问道:“哦?有何不一样。”他可是从逸之口中得知那孩子对言之怀着爱慕之意的,而从言之那日的表现看,他未必没有动情。 简言之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孩儿,说不清。” 闻言,简昱尧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对上简言之困惑的眼,道:“怎会说不清?问问它,它会告诉你的。”说着,简昱尧抬手点了点简言之的右胸口。 简言之怔愣地伸手覆上,被雨水浸透了的衣裳此刻还贴在身上,但简言之感受到的却是那疯狂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咚咚咚”,“咚咚咚”,简言之轻轻闭上了眼,投入全部心神去感受这种陌生而又奇异的感觉。 “它告诉你什么了?”简昱尧喝了一口酒,柔声问道。 简言之缓缓睁开眼,没有作答,简昱尧便打算换种方式来撬开这颗榆木脑袋,说道:“见他,眉眼如画,不见,梦寐欲求?” “嗯。” “目随之移,心随其动?” “嗯。”简言之点头,转而问了一句,“食不咽,寝难眠,为何?” 这就对了嘛!典型的相思症!简昱尧思忖着,是时候下点猛的了,再这么转来转去,自己这傻儿子怕是转不到头,便直接问道:“想不想抱他?” 简言之听到这话,面上染上了一抹红霞:“想。” “想不想吻他?” 捏紧了手中的茶碗:“想。” “想不想,咳,和他...做最亲密之事?” 感觉脖子与脸迅速滚烫了起来,简言之垂下眼将视线转到了自己的指尖,用极细小的声音回道:“想。” 简昱尧伸手轻抚上简言之的头,简言之抬眼对上了父亲含着笑意的眼:“父亲,我...” 梦寐思你_74 “为何不告诉他?” “他,去见夜黎了,孩儿怕是来不及了。”简言之的话语带上了一丝苦涩,简昱尧难免有些心疼,再次斟满了酒,道:“感情怎会有来不及这一说,干了这碗,找他去吧,怎么想就怎么做。” 话音刚落,简言之就一口灌下了一整碗酒,匆忙地摸了摸嘴起身道了句“孩儿告辞”就离开了。剩简昱尧举着碗愣在了原处,半晌才“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简昱尧怎么都不会料到,简言之就这么在桑榆院守了一宿,还趁着醉意真真切切贯彻了“怎么想就怎么做”这句话,简单粗暴地就开启了口直体更直的属性。 当将抱他、吻他付诸了行动之后,简言之因酒的后劲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只勉强记得要将怀里的人抱紧了。而当黎芷偷偷离开他的怀抱走出房间的时候,简言之醒了,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强压住头疼欲裂的感觉悄悄跟随其后。 可眼前的场景和隐约听到的对话却完全出乎简言之的意料,当简寂离将剑架上黎芷的脖子时,简言之亦出剑抵在了简寂离的后背:“大师兄,勿要执迷不悟。” 见到本应在房中熟睡的简言之忽然出现,黎芷倍感意外:“三师兄...你怎么...” 反观简寂离却是一副早已料到的神情,淡淡道:“言之,师兄从未想过,你我竟会有拔剑相向的一日。” “我又何曾想过。”简言之直视着简寂离,眼色复杂,“大师兄,放下剑。” 简寂离低笑了一声,道:“事到如今,我能得放下吗?” “大师兄,你到底...为了什么?”黎芷丝毫不在意架在脖子上的剑,向简寂离走近了一步,咬着牙问道,“你...真是人妖之子?” “连这个你都知道了,黎师弟还真是了不得。”简寂离的语气仍同往昔般暖若春风,没有一点异常,就好像他们是在讨论今日的饭菜不够可口似的,“至于为了什么...” 说着,简寂离迅速地转了一个身,站到了黎芷的身后,道:“帮我给梓禾带句话‘抱歉,我怕是不能陪她和西儿了’,那个包袱里是给西儿的小玩意儿,也麻烦你们了。” 两人还未反应他是打算如何,简寂离便一掌将黎芷拍向简言之,简言之伸手将黎芷护住,回过头,简寂离已经消失无踪了。 “还好吗?”简言之取出手帕,轻轻擦拭黎芷脖子上被划出的血迹。 黎芷摇摇头,苦笑道:“不好,很不好。大师兄,终究没能下手伤我,他怕是有什么苦衷。” 简言之伸手将黎芷轻轻揽入怀中,抚着他的背,道:“嗯。” “那这件事,我们,该告知掌门吗?” “事关重大,必须说。”简言之说道。 听闻黎芷与简言之的话后,简修瑾将自己锁在房中待了整整一日。之后去了简梓禾的房间,把这件事告知了简梓禾。当场简梓禾的反应如何,黎芷并不知晓,只是当黎芷把简寂离的话和各孩子的东西交给简梓禾的时候,她看起来很平静,没有过大的悲伤或是愤怒,黎芷心中不免担忧更甚了。 三日后,简修瑾召集简家上下,把简寂离的事说明后宣告将简寂离逐出师门,同时,向各大家族发出“斩魂诀”,邀各掌门齐聚浮生一阙,商议围剿简寂离一事。 自此,浮生三俊不复存在,昔日雅正君沦为各仙门乃至鬼修争相讨伐、欲除之后快的暴徒。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写到今日,难,真的难。看得人少,评论少,收藏少,有时候常想为了什么,无奈自己是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说要剪头发第二天就去了理发店,想着要写文,就不管不顾地下手了,结果很是惨淡,无不无聊,我自己倒是感觉不到的。弃坑么?做不到,性子有点执着,挖了坑,怎么都要种出小树苗来。唉... 第48章 斩魂诀(肆) 简寂离身份暴露被逐出简家后变得肆无忌惮,不过七日,纷纷有各大小门派的掌门气势汹汹地造访浮生一阙,指着简修瑾兴师问罪,对此,简修瑾默默忍下,一方面将来客安置妥当,另一方面派弟子四处搜寻简寂离的踪迹。 当墨家传出消息言说简寂离杀害了墨家嫡子墨廷时,激起了众人更强烈的怒意,同时众人也皆为简寂离的修为而感到震惊,他居然能如此随意出入墨家取墨家嫡子金丹并全身而退。 得知这件事后,黎芷第一时间找到简言之,道:“三师兄,我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什么意思?”简言之皱着眉,道。 “两年前南柯被剥金丹后,我们把目光都只是往后看,却忘了在那之前,雷侱也是被剥了金丹的。再加上这一次,墨廷也遭此毒手。”黎芷说着,似是想到什么,猛然顿住了。 简言之在听完黎芷的话,也有了相同的猜测:“继承人。” 雷侱虽是庶出但修为威信高是雷家继承人的第一人选,南柯是南家天赋最佳之人亦是继承人不二人选,墨廷深入简出但据说在书画方面颇有造诣更是墨家指定的下任掌门。雷、南、墨家掌门人选先后遇害,那下一个,就很有可能会是...简家,简梓禾! “不...不会的。”黎芷握紧了手,不住颤抖,道,“大师兄,不...不可能对师姐下手的。” 简言之抱住黎芷,轻轻拍抚着他的背,道:“嗯,他不会。” 有人在距离浮生一阙五百里的雁啸山附近发现了简寂离的行踪,消息传回简家的第二日,各门派掌门率众弟子蜂拥而至,将雁啸山围了起来,并严守各个出口。 雁啸山,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虽说是座山,其实没有浮生山一半高,山上种满了枫树,此时正是初秋时节,远远望去,火红火红的一片,不时有风吹过,红海翻腾,很是壮观。 但于山脚下的黎芷等人而言,再怎么绮丽的景都是悲的,自古逢秋悲寂寥,秋何其无辜,常有一句话为“离人心上秋”,此时的简梓禾心中一定便是刻满了“秋”,面上不显,黎芷却能从她的眉眼之中读出“愁愁愁...”天意弄人...吗? “恶徒简寂离当真就在这雁啸山上吗?”雷晋晟问道。 简修瑾点点头,道:“一名仙修言说见他三日前上了山后便不曾下来过。” “那我们就分头上山吧。”南挽坪沉声建议道。 众人皆没有异议,各门派便分别从各个方向向雁啸山山顶涌去。然而,在走到半山腰处的时候,众人都意识到这雁啸山绝不像是远眺时看到的那么美丽了,月色初现,整座山变得诡秘了起来,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声响,唯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与众人的脚步声,在山间回荡着。 “我们好像迷路了。”简天枢指着树上挂着的先前系上的白色手帕,对众人说道,“又回到原路了。”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传来“嘻嘻嘻嘻...”的笑闹声,只闻其声,窥探不到声源,声音不大却极其嘈杂,惹得人没由来得从心底生出丝丝烦躁感,举起手捂住耳朵并不难将声音降下一星半点,就好像声音就是从耳朵里产生的。 “蛇!”简逸之突然跳到了一侧,指着离他一米远的一处喊道。 简星衡一步上前,伸出手一抓,准确地捏着蛇的七寸将蛇揪了起来,众人定睛一看,只见这是一条约半米长、长着墨色斑点的白蛇,被简星衡捏着命门,只能堪堪用尾巴绞住简星衡的手臂,半张着的嘴中一条猩红的舌头在摇动。 “星衡,快松手!这是雾尘!”简天枢急急喊道。 闻言,简星衡脸色骤变,用另一只手揪着雾尘的尾巴将它从手臂上弄下来,使劲一抡,将它远远丢开,简言之当即上前,一剑刺入雾尘的七寸,顷刻间雾尘变成了一块蛇形石头。 “我记得雾尘是与墨家人签过契约的魔物,会在此处出现并不奇怪,可它怎会攻击我们?”简梓禾的话一下子提醒了黎芷。 雾尘,一种魔蛇,性喜干燥,多盘踞于沙漠之处,数量庞大,作为蛇却常以群体出现,有群体则必有蛇王。雾尘这种蛇非常特别,被咬上一口会让人麻痹,三日之内从内脏开始溃烂而亡,但可怕之处则在于,遇上不敌的对手,它会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化为黑雾从所碰之人的皮肤渗入,一点点麻痹对方,最后麻痹心脏。 据说墨家人曾深入沙漠,找到雾尘蛇王,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才得以将它驯服,签订契约收入麾下。 梦寐思你_75 “都注意周围!”思及此处,黎芷出声吼道。 众人连忙聚集在一处,黎芷燃起褉萩,往四处照了一圈,这一看,激起了所有人一身的鸡皮疙瘩,只见周围竟不知何时爬满了雾尘,每一只都高高竖起,吐着猩红的蛇信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众人。 “来了这么多的雾尘,我们居然无人注意到,怎么会没有爬动的声响?”简星衡警惕着雾尘,问道。 黎芷唤出泛灵握在手上,回道:“是被刚刚的笑声掩盖了。” 刚说了这么一句话,黎芷的余光瞥见身旁的简言之忽然伸手往自己的头上探去,黎芷心中一惊,抬头看去,果不其然见一条雾尘从树上探下身子,被简言之抓了个正着,黎芷刚要开口让简言之放手,却眼睁睁看到雾尘化为了黑雾,随即进入了简言之的手臂。 黎芷连忙一把抓住简言之的左手臂拉开衣袖看了看,可以清楚的看到一道蛇形的黑斑沿着简言之的手臂一点一点往上爬,所过之处呈现一片黑紫,这样下去,雾尘到达简言之的心脏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这该如何是好?”黎芷万分焦急地看向简言之,道。 简言之沉默着摇摇头,微一使力,将手抽回,可手臂已经麻木了,一下子就垂了下去,简言之似是毫不在意,只看了一眼,便说道:“砍了。” “这怎么行!”简逸之忙出声制止,“雾尘的毒不是有解吗?只要有蛇王的毒液就可以了!” “这种时候,从哪里可以弄来蛇王的毒液?”黎芷喃喃道。 这边简言之已经抽出却邪,黎芷不忍地瞥开了眼,却听到简言之问了一句:“你会介意吗?” 黎芷愣了下,咬了咬牙,看向简言之,一步步向他走近,神色间皆是冷肃:“若此刻我要砍下左臂,三师兄会介意吗?” 简言之握紧了手上的却邪,轻声回道:“你如何,我皆不介意。” “那我,又怎会介意?”说着,黎芷扯了扯嘴角。 感觉腰间传来动静,黎芷低下头解下腰间挂着的泛灵轴,这便是当日在岚楼时南屏交予黎芷的那个墨色卷轴,黎芷疑惑地将卷轴打开,下一刻一只雪白的九尾灵狐就现了身。 “阿灵,怎么了?”黎芷问向如今长得如兔子般大小的九尾灵狐。 阿灵对着卷轴“汪唔”了一声,黎芷了然地将视线移到展开的卷轴上,这是黎芷和阿灵交流的方式,阿灵不会说话,但能够把想法用画的方式展现在卷轴上。见状,清除了雾尘的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不一会儿,卷轴上赫然出现了两个人,一眼便能看出是黎芷和简言之,画上的两人还是动态的,简言之半解开上衣,露出右半边的身体,而黎芷则举着一只匕首慢慢地挖开一处墨色的皮肤,然后覆唇在伤口处一点一点吸出一条黑线,再用两手将黑线揪住,摁在卷轴上。 “阿灵的意思是这样能把雾尘弄出来?”简天枢迟疑地问道。 “阿灵是神兽,这方法可以一试。”简修瑾略一沉吟,对简言之说道。 简昱尧清咳了一声,看了看众人,将目光转到阿灵的身上,蹲下身,问:“是不是,只要小梨子才能做?” 阿灵眨了眨圆圆的墨蓝色眼睛,点了点头。 “也是,小梨子是泛灵轴的主人,自是要他才能做到。”言罢,简昱尧起身,对黎芷示意,“那就交给你了。” 黎芷看向简言之,简言之盘腿坐下,动手解开了衣服上的结,再是拉下右半边的衣服,虽说不是第一次看到简言之的身体,黎芷还是不免红了脸,接过简昱尧递过来的匕首,用火烫了烫,走到简言之身前,蹲下道:“那我,动手了?” 简言之看着紧张得有些手抖的黎芷,温柔地笑了下:“嗯。” 雾尘的前端已经爬到了简言之的左肩处,决不能再拖下去了,黎芷一狠心,抬起匕首刺入简言之的肩头,血液很快就溢了出来,顺着简言之的胸口一路滑落,染红了白衣,可简言之却一声没吭,甚至连皱个眉的表现都没有。 眼见着成功截住了雾尘,黎芷毫不犹豫地俯身向前,以口覆上简言之左肩的伤口,浓浓的血腥味瞬间在黎芷的口腔蔓延开来,鼻息间充斥着淡淡的兰香,轻轻地吮吸了两下,黎芷明显感觉到了简言之的颤抖,想着可能是疼的,黎芷安抚得用攀在他右肩的手拍了拍他。 察觉到雾尘有被吸出的趋势了,黎芷再接再厉吸得用力了些,可怎么都只能将雾尘的前端吸出伤口处,无奈之下,黎芷干脆伸舌一勾,再一口咬住,成功咬到雾尘的那刻,简言之轻哼了一声,黎芷即刻一扬脖子,一口气将雾尘从简言之的左肩抽离了出来。 紧接着,黎芷双手准确地制住雾尘,将它按在了泛灵轴上,下一刻雾尘就消失了,黎芷挪开手一看,发现雾尘竟出现在了泛灵轴里面,成了画中蛇,只见它在卷轴中茫然地游走,阿灵对着黎芷“汪唔”了一声,便跳入了泛灵轴中。 再一看,阿灵也出现在了泛灵轴中,一抓按住了意图逃窜的雾尘,一口将它咬住,撕成了两半随之吞了。然后阿灵便窝下身子,闭上了眼,不动了。黎芷轻声对阿灵道了声谢,仔细地将卷轴卷好,挂回腰间,一抬头发现众人都背对着自己,道:“三师兄已经没事了。” “呃...嗯。”简昱尧第一个转过身来,走向简言之为他把衣服拉好后,看着仍是黑紫的左臂,脸上担忧不减,“虽说不至于毁了这条手臂,但这毒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法清除。” 黎芷想到什么,往胸口掏了掏,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放到简言之的嘴边,说:“这个应该能很快将毒素清掉。” “夜灵丹的话,确实可以,夜夙那个弟弟给你的?”简胜泫看了眼药丸,问道。 “嗯,说是让我以备不时之需。” 黎芷用夜灵丹碰了碰简言之的嘴,示意他服下,不想,简言之却撇开了脸,冷冷地说道:“不需要。” 见状,简昱尧了然的走开了。黎芷对简言之的反应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看了眼黑紫的手臂,硬是将他的脸掰了回来,道:“为何不要?” “是夜黎的。” 这话出口,黎芷听着一愣,无奈地笑了一下,道:“那又如何?这种时候,何必执拗?” 简言之深深看了眼黎芷,终是张开了嘴,将夜灵丹服下了。看着简言之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众人的心才放了下来。 那么,接下来,就是要继续上山了。 第49章 斩魂诀(伍) 山顶上仅有一栋小木屋,屋外围着一圈栅栏,暖暖的烛光从打开的窗子里透出来,照亮了窗前的一小块土地,隐约有人影在屋内晃动着,不时传来器皿碰撞的声音,空气中飘出淡淡的饭香味,屋主此时似乎正在用晚膳。 望着眼前的小屋,简梓禾怔愣着向前走去,张了张嘴,半晌才颤抖着喃喃道:“离郎。” 声音并不大,但屋主却是听到了,屋内沉寂了好一会儿,“嘎吱”一声,小木屋的门被拉开了,简寂离走出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就好像完全注意不到将自己团团包围、满脸恨意的众人,仅是柔声对简梓禾说道:“婉衾,你素来喜爱红叶,这间屋子你可喜欢?” 简梓禾亦是温柔地笑了笑,点头道:“我很喜欢。西儿,一定也会喜欢的。” “那就好,不枉费我花了五日来建造。”听到简梓禾的话,简寂离面上的笑意更深了。 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简寂离!尔等竖子,竟不折手段残害各门子弟,今日便是你偿命之时!”一名黄衣散修手执两把大刀向简寂离冲去。 简寂离敛起脸上的笑意,一步一步迎着那名散修走去,轻唤了一句“何求”,何求应声从屋内飞出,简寂离一伸手将何求握在了手中,下一刻便挑飞了散修左手上的刀。 散修见状,双手抓着剩下的一把刀使劲向简寂离的腰间挥去,简寂离足间一点,轻轻一跃便跳到了那名散修的身后,左手遮住他的眼,右手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漫不经心的一划,鲜血霎时喷洒而出,散修瞪大了双眼滑倒在地。 “逆徒!事到如今,还执迷不悟!”简修瑾低吼一声,隔空拍出一掌。 梦寐思你_76 简寂离没有躲,硬生生受了这一掌,被震得往后退了一步,望向简修瑾,道:“感谢师父二十多年来的悉心教导。” “我的悉心就是换来这样的结局吗!”又是一掌。 这一掌明显比上一掌重了许多,简寂离还是没躲,硬撑着站在原地,开口时满嘴是血:“感谢师父愿意把婉衾交付给我。” “我的交付是要你来辜负的吗!”第三掌拍出。 简寂离闷哼一声,呕了一大滩血在地上,半晌抬起头来,道:“感谢师父让我过了这么多年的幸福时光。” “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一掌是直接拍在简寂离的胸口处的。 这一掌让简寂离直直撞上了一颗枫树,枫树被撞得“沙沙”作响,被血呛到了的简寂离咳嗽了好几声才撑着身子站起来,道:“我,是人妖之子,妖性使然。” “你的妖性早就被我压制住了,又怎会使然!”简修瑾一个闪身来到简寂离的面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提起来,“我要真相!” 看到简寂离毫不抵抗地挨了简修瑾四掌,其他各派的仙修都显得讶然,怔怔地看着简修瑾将简寂离打成重伤,心里虽想亲自手刃简寂离为门下弟子报仇,却又不好硬上前插一脚,想着简寂离今日总要死便都只是睁大了眼看着。 黎芷等人则看着简寂离越伤越重,心中不忍,却只能克制着不开口也不作为,毕竟他们每一个人就算是简梓禾,心中都清楚,简寂离是不可能被原谅的,他是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的。 简寂离“呵呵”笑了一声,蓦地出掌袭向简修瑾,“这就是真相。” 简修瑾没想到简寂离隐忍了这么久,会忽然出招,惊了一瞬,连忙往后一跃正要避开,却见何求已经刺来,心下一凛,这一剑怕是要受下了。 然而,简寂离剑锋一转,竟转而刺向了站在不远处的黎芷,黎芷抵挡不及,眼看就要被一剑穿心,一道白影霎时落在了黎芷的身前,“嘶”的一声,是剑破开衣裳,没入胸膛的声音。 “师姐!” “婉衾!” 简梓禾一手抓住没入自己胸口的剑,一手揪住简寂离的前襟,苦笑着说道:“西儿,以后怕是要孤单了。” 说完,简梓禾扶着简寂离僵住了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滑下,黎芷连忙一手将她抱住,黎芷浑身颤抖不已,哽咽着道:“师...师姐,没事的,不...不会有事的,你要陪着西儿长大...他还小,不能没有你。”泪水糊住了双眼,简梓禾变得模糊了起来。 “小芷,爹爹忙,西儿可能是要麻烦你了,师姐相信你会好好教导他的,让...咳...让他成为一个快乐、善良的人,就好了。”简梓禾费劲地抬手拭去黎芷的眼泪,却在黎芷的脸上留下了血迹,歉意地笑了笑,“越...擦越...脏了。” 看着简梓禾的眼眸渐渐黯淡下来,眼皮慢慢地闭上,黎芷明白是无力回天了,重重地闭了闭眼,再睁开后眼中平静了不少,却仍覆着悲伤,抬手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将她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才轻声说道:“我会好好照顾西儿。” 简寂离看着简梓禾没了声息,呆呆地站着,喃喃了一句:“你终究要这样惩罚我么?”下一刻,他的身上升起浓浓的黑气,脸色瞬间阴暗下来,眼角的那颗泪痣竟变成了一道符文,蔓延着爬上他的额头。 “都退开!他化妖了。”简昱尧大喊一声,众人纷纷撤退了好几步。 简言之则提剑护在了黎芷的身前,一言不发地盯着简寂离。 黑气散去,简寂离抬起头来,眼眸已幻化成了金色,瞳孔则变得尖锐,似是猫科动物般,在夜色之中闪着骇人的幽光。 黎芷站起身抱着简梓禾的尸体走向失了魂般呆滞着的简修瑾,将简梓禾交给了这个备受打击的父亲,才抽出剑转身向简寂离走去。 简寂离稳稳接住南挽坪当头劈下的剑,一步跳开,众弟子见简寂离已经彻底化妖,一拥上前,下一瞬被简寂离一掌拍翻了好几个,被拍中倒地的口中不断有鲜血涌出,抽搐几下便没了动静。 接二连三的刀剑从四面八方挥砍而来,简寂离不可避免的被划出了许多道伤口,或深或浅,浅的是划破了衣服,深的却露了骨,而简寂离似是完全没了知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抵挡,只是一味的挥剑。 雷晋晟寻到时机,重重一掌落在简寂离的背上,身上早已伤痕累累的简寂离终于停住了,半弯下身子,用剑趁着勉强站立,微微侧过头,看向简梓禾的方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温柔而又释然的笑意。 仅是顷刻,数十把剑穿透了简寂离的身体,下一瞬剑被齐齐拔出,简寂离闷哼一声,眼光仍没有从简梓禾的身上移开,“噗通”倒在了地上,血刹那间从他的腹部不断涌出,很快就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一阵风吹来,卷来了一片枫叶,落在简寂离的脸边,挣扎着摸到枫叶,放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简寂离闭上了眼,嘴角留着那抹笑意,一如往昔。 简修瑾最终还是把简寂离的尸体也带回了浮生一阙,和简梓禾的尸体一起安置在了祠堂内。当简泽西对着两人伸出手,“呀呀”地喊着的时候,黎芷泣不成声,见抱着自己的人哭得厉害,简泽西眨巴着蓝眼睛笨拙地拍着黎芷的脸,“啊啊,啊啊”地嚷着。 “对不起,对不起,西儿,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黎芷将简泽西紧紧抱住,不住地喃喃着,他过不去心里的坎儿,若不是自己,简梓禾是绝不会死去的,简泽西就不会无父无母,明明这样的遭遇,他不该有的。 “阿黎,这是师姐的选择。”简言之拍抚着黎芷的背,温声说道。 简修瑾叹了一声,将简泽西抱到了自己怀中,对黎芷说道:“梓禾她,早就决意赴死,我知道的,可我,劝不住她,她想要为寂离恕些罪。只是,可怜了西儿,这孩子还小...” 黎芷缓过来,定定地看向简修瑾,道:“掌门,师姐嘱托我照顾西儿,我一定会尽心照料他的,一定让他开开心心的,您放心。” “也好,我毕竟是掌门,许是很难时刻陪在他身边,那你就把西儿带回桑榆院吧。” 三日之后,正是简寂离与简梓禾下葬之日,然而当众人来到祠堂时,却发现两人的棺材有被人撬开过的痕迹,简修瑾慌忙将棺材打开,只是一眼便让在场所有人大惊失色。 棺材内,简寂离与简梓禾的下腹皆被开了一道口子,两人的金丹都被人给剥走了! “怎么会这样?!莫非寂离不是真正的剥丹者?”简昱尧惊呼道。 “不,杀害那些仙修与鬼修的是寂离无疑,但我怀疑在他身后还有主谋!”简胜泫沉声说道。 简胜泫的话让众人不由得感到一阵冷意袭来,简修瑾看向简胜泫,道:“那几日,确实查到了?” “嗯。”简胜泫点头,“在寂离叛逃后的那几日,我正好在随水城。在那里,我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谁?” “墨延。”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要刺向黎芷?自然是有原因的。 第50章 半随流水(壹) 随水墨家,是真正意义上的仙门世家,百年大族。初代家主为墨非廖,表面看只是个弱书生,实际上他的书皆不一般,由他本人编纂。传闻这些书都是其与妖魔鬼兽签订的契约书,持有者可通过特定咒语来召唤并驱使妖魔鬼兽,但如何签约,签了何约一直是墨家最大的秘密,外人不足以窥探。 墨家入门的子弟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由掌门用墨家笔在舌尖画下咒语,一旦有泄密倾向,咒语即刻发动,尚未开口暴毙身亡。 这个存了百年而不衰的大家族,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但外人对墨家的态度是难以言说的,毕竟墨家人着实在和妖鬼打着交道,是正还是邪,怎么都说不清。 墨家的书并不都是只靠签约而就的,他们能够靠仙术驾驭墨笔画出灵兽助其降妖除魔,故墨家子弟皆被称为之能,也有造书之才。三界有言:“墨过之处画下为灵”。 梦寐思你_77 其当代家主墨染,号文韬尊,在字画方面无人能与之匹敌。墨染年事已高,其嫡子墨廷是个神秘之人,似乎不喜与人接触,极少出现在外人面前,传闻他画中之物不仅栩栩如生,且能在其本人的示意下出入画布,但墨廷已故。墨家子弟共六百一十七人。是四大家族中最庞大的仙门。 随水城不负其名,是一个十足的水城,城在水中,水在城中,别局一格。城里道路非桥莫通,水中舟楫相接,颇似江南水乡景色。站在船头,抬头仰望四周,是淡灰色的石砖砌出的高高的城楼,城楼之上即是整齐排列着的大小格局几乎一致的白墙建筑。 “真不愧是百年大族,对随水城的治理竟能做到如此井然有序。”黎芷下了船,一边沿着城墙的石阶往上走,一边忍不住感慨。 简昱尧笑着说:“随水城的历史可不只是百年,只不过在墨家的治理下,一切都规范起来了,特别是建筑方面,完全都是按墨家规定的模板来搭建的,才会有今日眼前的景象。” “我已是多年没来这里了。”站在城楼上,望着络绎不绝往来的大小船只,简胜泫似是想起了什么,笑着对简昱尧说道,“上一次还是三十五年前了吧。” “对于你来说是三十五年前,可我这些年来最常来的便是这里。”简昱尧话语间带上了一丝哀伤。 简胜泫叹口气,拍了拍简昱尧的肩,道:“那时候,我们,还有夜夙那家伙,便是在这里遇上亦珊的,她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呐。” 一旁的黎芷听到“柳亦珊”三字,看了简言之一眼,见他正沉默地站在两人的身后,看起来像是在等两人接着说些什么。直觉简言之想听到些关于母亲过去的事,黎芷走上前,对两人说道:“二师伯,师父,你们当时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吗?柳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简昱尧回过身,看了看黎芷,随即将视线转到了简言之身上,了然地笑了一下,道:“我在前面有间别院,我们坐下说吧。” 三十五年前,简昱尧与简胜泫以及当时还未叛离简家的夜夙一起来到随水城,参加由墨家举办的“覆云之争”,那一届的胜利者是夜夙。在比赛结束后,三人不谋而合想在随水城多待几日,感受水城悠闲的氛围。 而与柳亦珊的相遇,不得不说很是狗血。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三人驾一叶扁舟,一边赏月一边随波漂荡,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舟竟漂出了随水城的范围,来到了入海口处。三人正欲摇桨往回行,夜夙忽然指着不远处,笑着说:“那好像有具浮尸。捞不捞?” 两人顺着夜夙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月色之下,一具尸体随着水流亦浮亦沉,看身形应是女子。两人对视了一眼,划桨向那尸体而去,简昱尧刚刚伸手欲抓住那尸体的衣领,那尸体却忽然睁开了眼,与简昱尧对视了一下,又看了看伸到了自己胸前的手,大喊了一声:“敢非礼老娘,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许是那女子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平平漂浮在水面之上,一挣扎,下一刻就沉了下去,见她在水中扑腾,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简昱尧无奈地笑了笑,趁她再一次从水中冒出头来的时候,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子,将她拉上了船。 这时三人才看清这名女子的全貌,可还没看清她的长相,三人便齐刷刷扭开了头。跪在船上咳了半天,女子才缓过气来,说道:“喂,你们干嘛呢?我又不是水鬼,虽然狼狈了些,不至于让你们不敢看吧?” 简昱尧清咳了一声,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头也没回就这么抛给了女子,说:“非礼勿视,姑娘莫嫌弃,先穿上吧。” 女子这才发现自己穿着的白色短袖T恤被水浸得透明、紧贴在身上,真是一览无遗了,羞红了脸连忙穿上简昱尧递来的衣服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了,才小声道:“呃...谢谢。你们可以转过来了。” 夜夙在第一个转过身,盘着腿,一手撑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看着女子,道:“敢问姑娘为何深夜随波逐流?” 女子睁着大眼打量了三人一圈,思量了一番,才回答:“我是为了拍照不小心从轮船掉进海里的,话说你们是演员吗?” 对于女子的话,三人皆是不明所以,见三人沉默不语,女子自顾自又说道:“我叫柳亦珊,我没从电视上见过你们,那你们该是coser了吧?才会大半夜穿成这样在这种地方出现,是要出本子吗?” 女子的话越来越匪夷所思,三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被水浸坏了脑子,简昱尧犹豫了一下,向女子介绍道:“在下简昱尧,这两位是在下的师弟,简胜泫和夜夙,我们来自浮生一阙的简家。” 闻言,女子“哈哈哈...”笑了起来,一边还拍着大腿,道:“还...师弟呢...还浮生一阙呢...真是有模有样。” 然而,当将柳亦珊带回随水城后,她整个人的反应都不对了,抓狂地大喊道:“卧槽!我这是穿越?!!!!” 说到这里,简昱尧温柔地笑了笑,说:“后来,她硬是要跟着我们去浮生一阙,说什么一人在此无依无靠,只能抱大腿什么的。” 简胜泫也笑了,道:“是啊,说来亦珊和小梨子在某些方面还是挺像的,总能说出些莫名其妙的话来,想法有时又都是天马行空的。” 然而,默默听完故事的黎芷已经惊呆了,直到简言之倒了杯茶塞在他手里,轻唤了好几声“阿黎”,黎芷才愣愣地回过神来,心里却依旧有一个念头在奔腾着。 按简昱尧和简胜泫所说,柳亦珊很有可能和黎芷一样是从同一个世界穿越来的,所以才会做出那些对他们而言惊世骇俗,但黎芷听来却完全能够理解的事来。不同的是,柳亦珊是海上漂来的,黎芷却是被人送来的,那么就可以猜测,随水城外的那片海,应是与黎芷在陌上樱幽的小院子一样,都是两个世界的连接点,若是如此,那是不是可以从海下手,找到回去的方法? “柳夫人可有尝试乘船出海?”黎芷沉思后,问道。 这话一出口,简昱尧和简胜泫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对着笑了好一会儿,简昱尧才道:“那随海啊,自古以来就无人到达过尽头,而亦珊偏不信邪,硬拉着我们一次又一次出海,每一次都是在五日之后回到出海点,反复了好多次,他俩不愿搭理她,她还是不放弃,没法只好我陪她去,试了十次她才放弃。” “无法到达尽头?那一眼望去便是一片汪洋吗?”黎芷又问。 不想,简胜泫摇头,道:“并非一片汪洋,若是站在随水城最高处眺望,是能够看到一片陆地的,只是,不知为何,不论用什么办法,我们都到不了那里,明明沿着一个方向往外,五天后都会回到原处。” 黎芷猛地站起身,神色激动地问道:“随水城的最高处在哪?” “出了门,沿着大道一路向南,那里有一座远眺塔。”简胜泫回道。 话刚说完,黎芷就往外冲,简言之一把拉住了他,道:“一起去。” 黎芷拉着简言之的手往南一路狂奔,一炷香后,站在一座白石塔下边喘息边望着高高的塔顶,刚要松手将泛灵□□好御剑上去,不想简言之却抓得更紧了。 “三师兄,你想走上去?”黎芷不解得看了看牵着的手,问。 简言之没有说话,握着黎芷的手收得更紧了,一使力将黎芷拉入怀中,随即扣住黎芷的腰,唤了声“却邪”,却邪应声出鞘,浮在两人的脚边,未等黎芷反应,简言之便带着黎芷轻轻一跃,跳到了却邪上,刚站稳,却邪就往白石塔上的眺望台上飞去。 待回过神来,黎芷已经踏在了眺望台上,简言之也松了手退到了一边,面向大海,似在眺望远方,可黎芷却注意到了他耳尖的一抹异样的红,偷偷笑了一下,黎芷走到简言之的身边,抬眼望向大海的边际。 只是一眼,黎芷便僵住了,手死死地抓着木质围栏,指甲硬生生在围栏上抠出了痕迹。 在大海的边际,赫然是一座灯光璀璨的现代化大都市,就算看得不是很真切,但黎芷敢肯定,这样的景色绝对原世界才会有的! “那里,被随水城的人称作,彼岸。”简言之的话随海风飘荡开来,落在黎芷耳畔,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第51章 半随流水(贰) 纸人分为两种,一种是用普通的纸剪裁成的,靠纵纸术来控制,它们完全按照施术者的意志来行动。另一种则是墨家式神簿上的纸人,式神簿是墨家的祖传宝贝,隔五年才会长出一页,每一页都是人形,每撕一页下来就是一个纸人,第一个对它念咒、喂血的人就会是它的主人,这类纸人会作为式神在其主身边服侍,若是其主逝世,式神会跟着自燃追随,它们有自己的独立意识。 而看着此时桌上无声打闹着的两个小纸人,黎芷想起似乎很久没有看见阿白了,便对简胜泫道:“师父,何不把阿白唤出来,让它和同伴们一起玩玩?” 简胜泫点点头,可掏了掏左袖口,又掏了掏右袖口,再摸遍了全身,愣住了,僵硬地看向黎芷:“为师...把阿白放哪了来着?” “...”黎芷感觉自己一定是满头黑线,“师父上一次唤它是何时?” “就...你...修心的那次...”简胜泫吞吞吐吐道。 黎芷扶额,真是醉了:“你居然四年都没把阿白唤出来过。” 见简胜泫心虚地低着头不说话,黎芷也是相当无奈了,只能为阿白摊上这么个主子表示同情。仔细回想了一下,四年前阿白曾因为被简胜泫揉得皱巴巴而生了气,对简胜泫拳打脚踢了好一阵,之后简胜泫就没敢再把阿白揉起来随便塞袖子里了。 这么一下就想起来了,黎芷幽幽地提醒道:“师父贵人多忘事,阿白在您纳无戒的一本书里头夹着呢!” 梦寐思你_78 简胜泫听了这话,一拍自己的额头:“把这茬给忘了!不准告诉阿白!” 好在阿白似乎就那么夹在书里睡了四年,并没有发觉自己是被遗忘的,也就没有对简胜泫发火,而是和眼前的另外两个小纸人面面相觑,就这么对着看了半炷香的时间,三人忽然就热舞了起来。 见阿白看起来很高兴,黎芷才看向另两个小纸人的主人,墨延。墨延穿着一身褐色的粗布麻衣,三十多岁的样子,身上一点都没有墨家人那种书生气,反倒是散发着浓浓的乡野村夫的气息,皮肤黝黑,似乎常年在外奔波,但面容倒是清丽的,若是白了,可能就会显得秀气了。 可黎芷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人,想了半天都没能想起来,直到阿白和一个小纸人互抓着对方的腰,试图把对方绊倒在桌上,黎芷才猛然想起来,这人是曾在樱幽城见过的那个让小纸人卖艺不卖身的! “你你你...是不是好几年前在樱幽城卖过艺?”黎芷指着墨延问道。 墨延听到这话,眨巴了下眼,点点头:“你是给我捧过场吗?” “我...我当初还想要买你的小纸人来着。” “哦,想起来了,我当时还真是吓了一大跳,从没想过还会有人提出要卖式神的。”墨延显然也想起了这件事,低声笑了起来。 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的简昱尧和简胜泫也笑了笑,黎芷不禁囧了:“好了,说正事吧。” 这话一出,几人瞬间就严肃了起来,简胜泫开口道:“当初寂离叛逃后,掌门师兄便派我出来暗查,我得知墨廷出事后,曾潜入墨家,就是在那里,与墨延相遇的。” 简胜泫看了眼墨延,继续道:“当时真是被他给惊住了,明明棺材里躺着个墨廷,旁边却又站了个墨廷,本以为是墨家使了什么回魂术,可周围一个墨家人都没有,我就干脆从楼上跳下来问个明白了。” “我当时也是被泽延尊吓到了,忽然就冒出来问我是不是死不瞑目回来报仇的。”墨延喝了口茶,说道。 “双生子?”一直沉默的简言之突然开口问道。 闻言,墨延放下了茶盏,点头道:“没错,我与墨廷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 “可一直以来都没听说过墨家有两位嫡子啊?”黎芷不解道。 “墨家背负着一个诅咒,每一任当家主母的第一胎必然都是双生子。”墨延说着,顿了顿,握紧了手中的茶盏,又道,“但双生子中的一个,在胎中会被另一个吞噬,强者才能幸存,成为下一任掌门。” “那你与墨廷...”简昱尧迟疑地问道。 “我们的出生,引起了墨家极大的恐慌。父亲为保下我们以生命为代价签了恶魔之约,当时就被吞噬了,不知为何爷爷却还是容不下我们,于是母亲便安排了一出戏,让我们其中一个诈死,离开随水城。本来,离开的应是弟弟墨延,但十二年前弟弟突然回来找我,要我与他交换,我以为他是想与母亲待段时日,就答应了。 结果,他再没提出要换回来,我也乐得清闲,便云游四海去了。听闻他的死讯后,我匆匆赶回,无意间听到爷爷跪求母亲原谅,从只言片语中我得知墨延的死竟是爷爷造成的。” 墨延的话让众人皆是一惊,眼前的墨延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墨延,他才是墨廷,那个死去的墨家嫡子其实才叫做墨延,在死去的墨延的安排下,两人互换了身份、名字,墨延成了墨廷,墨廷成了墨延,“墨廷”死了,“墨延”活了下来,而事实是墨延死了,墨廷活了下来。 “那,我们应该称呼你,墨廷?”黎芷有点被绕晕了。 “还是唤我墨延吧,毕竟,墨廷已经死了。”墨延苦笑道。 “可有问过令堂?”简言之问道。 墨延叹了口气,道:“我问过母亲,但她什么都不愿说,只是一味地让我离开,永远都不要回来。说弟弟已经死了,他会代替我完成该尽的职责。可我不是很明白母亲的意思。” 黎芷沉思了一会儿,问道:“那传闻的那个无需咒令便能随意驱使画中灵的,是你还是墨廷?” “是我。” 黎芷和简言之对视了一眼,分别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共同的猜测,黎芷凝重地看向其他三人,道:“那么,这位墨延才该是墨家原本应该要死的继承人了。” “这话是何意?”简昱尧问道,三人从黎芷这话听出了异样。 “雷侱、南柯、二师姐以及墨廷,他们都是四大仙门最有可能成为下任掌门的人选,而且都是掌门的直系血亲。”黎芷沉声说道,“且按墨延前辈的话来看,墨廷的死是文韬尊下的手,大师兄死后也被剥了金丹,加上在雁啸山那日我们遇上的雾尘,那么可以猜测,这件事与墨家脱不了干系。” 黎芷冷冷的视线扫向墨延,问道:“墨延前辈,我们可以相信你吗?” 墨延毫无畏惧地回看向黎芷,一脸坦荡,道:“我出现在此,就是为了找出真相。我只是希望,若真是墨家造的孽,各位能给墨家留点余地。” “我们有必要潜入墨家,一探究竟。”简胜泫道。 简昱尧略一沉吟,说道:“三日之后是祭海神的日子,那日留守墨家的人是最少的,是我们潜入的最佳时机。” 三日后,戌时。简胜泫留在院外随时注意墨家动向,好在关键时刻往简家发讯号通知简修瑾,墨延则带着三人翻墙进入墨宅。 站在楼顶,看着庞大的宅院,简昱尧提议:“我们分头行动,我和墨延往东,你们两个往西。不管有没有发现,一个时辰后会此处集合,若是遇上危险,发信号。” 半炷香后,黎芷与简言之来到了一栋古朴的阁楼前,“藏书阁”,看样子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但却被精心修护着,足以见得这阁楼对于墨家来说有多重要。黎芷刚想推门进去,简言之一把拉住他,将他带到了阁楼拐角处,示意他隐去气息。 下一刻,阁楼的门开了,黎芷微探出头望了一眼,那是一个身穿烟灰色长袍、须发皆白的老者,精神矍铄、步伐矫健,腰间挂着一只似是白玉打造的毛笔,黎芷猜测此人应该就是墨染了。 待确定墨染走远后,黎芷与简言之进入了藏书阁。 墨家的藏书阁很大,但只有两楼,一楼一眼望去尽是一些古籍,书架间的间隔很小,每一个书架都如一面墙一般与顶部衔接在一起,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千百年的书香世家。 黎芷没有从中感觉到任何除了书香味之外的气息,估计一楼不会有他们要找的线索,便将目光转向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上楼。”简言之说着便往楼梯走去。 刚一上楼,就有一道黑影扑来,两人急忙闪开避过,才发现这竟是一只笔墨画成的身形庞大的老虎,怪不得如此重要的地方会无人把守,原来守卫便是它。 两人刚将剑抽出,欲在墨虎出声前将它解决,还未动手,一个身影忽地从黎芷的腰间跃出,阿灵? 只见阿灵小小的身子毫不犹豫地冲向墨虎,墨虎一爪子拍向阿灵,阿灵跃起直直迎了上去,穿破了墨虎的爪子,接着便跳到了墨虎的头上,张口咬在墨虎头上,霎时间,墨虎化为了一滩墨水洒了满地。 而阿灵却一点儿也没被墨水溅到,“咻”地一下就回到了泛灵轴中。这情况真是大大出乎黎芷的意料,一口就能让墨虎化为墨水,感情阿灵这是专治各书灵? 黎芷抬起头,扫了一圈,二楼与一楼的格局完全不一样,书架都是用墨色的黑玉制成的,总共有五排,大约是两米高,每一排书架的右上角画着符文,似是要镇压什么,黎芷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一楼涌动着些不平稳的气息。 转向简言之,刚想问他有没有发觉什么,却见他正看着一幅画若有所思,黎芷疑惑地走过去,待看清画中之物时,震惊地瞪大了眼:“大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墨延?墨廷?傻傻分不清楚... 第52章 半随流水(叁) 梦寐思你_79 回过神来,再看画中人,黎芷才发现,画中男子绝不是简寂离,面貌虽与简寂离有九分相似,但眉眼间是一股妖异之色,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在气质上与简寂离相似却又不同。 看着画卷左上角的一句话,黎芷不禁念出了声:“三生有幸得你宠幸。” 刚念完,黎芷竟惊奇地看到画中的男子眨了下眼睛,忙扯了扯简言之的衣袖:“三师兄,他...他眨眼睛了!” “嗯,看到了。”简言之拉着黎芷往后退了两步,盯着画卷,“可能是画灵。” 画灵,与书灵是一样的,只不过书灵是靠文字杜撰而生,画灵则是纯粹画出来的,是墨家用仙术驾驭墨笔创造出来的灵兽。若是画灵,这个男子很有可能会从画中出来,对他们发起攻势。 出乎意料的,画中的男子只是伸了个懒腰,撑着下巴半睁着眼看着他们,双方对视了好一会儿,男子似是才注意到两人身上的衣着,开口问道:“你们是简家弟子?” 黎芷和简言之对视了一眼,才点头回答:“是的,敢问前辈可是画灵?” “画灵?”男子嗤笑一声,似是对这两个字十分不屑,“本君是被墨染那个老家伙使计封在这画里的。” “前辈是妖?”简言之问道。 男子大方地承认了,像是想到了什么,腾地一下贴到了画布上,一时间画卷上就留了一双金色的眼睛:“你们大师兄简寂离来了吗?” 听到男子的话,黎芷和简言之都顿住了,直到男子又问了一遍,简言之才道:“前辈,认识大师兄?” 金眼睛眨了眨,随即男子似是往后退了好几步,将全身现了出来,道:“你们难道看不出来本君与你们大师兄是什么关系吗?他没告诉你们吗?你们不是他带来救本君的吗?” 男子一口气抛出了的问题把黎芷和简言之都砸懵了,若是猜想这只妖会和简寂离有什么关系,两人不可避免地想起简寂离的身份——人妖之子,再看这人与简寂离极其相似的面容,两人几乎可以肯定他是谁了。 “前辈可是大师兄的父亲?”黎芷走近一步,问道。 听到“父亲”二字,男子笑得很是灿烂,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本君便是离儿的父亲,离儿呢?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 “大师兄他...”黎芷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将简寂离的事说出来,简言之却出口打断了他的话:“敢问前辈,为何被封入画中?” 此言一出,男子表情一下狰狞了起来,恶狠狠道:“二十七年前,离儿的母亲难产,用性命为代价生下离儿,本君为救离儿现了原型。不想被墨染老贼得只本君便是青龙青渊,他欲与本君签订契约,让本君成为他的走狗,本君不愿,他便暗算本君,将本君强行封印在这画卷之中。” “按前辈的意思,大师兄知道前辈被文韬尊封印了?”黎芷回想青渊先前的话,捕捉到一些意外的信息。 若简寂离不知道青渊被封印于此,青渊又怎会说是简寂离让他们来拯救自己的?可问题是,简寂离确确实实没有告诉过他们这件事。 那么,这个人在撒谎? 青渊强压下怒气,表情恢复了平静,在画中盘腿坐下,道:“本君被封印后,一直被困在此处。五年前的一天,墨老贼忽然带来一位少年来此,本君一眼便认出来,那少年便是离儿,他初见本君很震惊,但在得知本君的真身后便接受本君是他父亲这一事实了。墨老贼不知与离儿说了什么,这五年来离儿时常来此看本君,言说等时机一到便把本君救出来。” 这么看来,青渊知道简寂离拜入简家门下,而简寂离也一直知道父亲被困在墨家,所以,当青渊看到黎芷和简言之的时候,才会急切询问简寂离的消息。可是,简寂离为何不把这件事告诉简修瑾,揭发墨染的恶性,救出父亲呢? 而且,简寂离这五年来似乎频繁来墨家与墨染相见,而这五年时间又差不多与简寂离到处剥夺金丹的时间吻合,这么一来,墨染的嫌疑就更大了,他很有可能以青渊为要挟指使简寂离犯下滔天大罪,若真是如此,目的是什么?证据呢? “对了!”青渊蓦地想起什么,站起身来,对两人说道,“本君怀疑墨老贼在预谋什么,每次他都让离儿给他什么东西。” 就是这个了! 黎芷连忙问道:“前辈可知道是什么?文韬尊把它们放到何处?” “是什么本君倒是没看到,不过,他每次都带着离儿去了那面墙后的密室里,不知干了些什么,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说着,青渊指了指两人身后的一面墙。 两人转过身,这面墙与其它的墙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同,黎芷走上前,四处摸了摸,没有发现机关,敲了敲,也没觉得里面是空的。 青渊笑了笑,说:“往后推两步,举手掌面向墙,念两句‘墨有乾坤’。” 黎芷点点头,后退两步,发现两脚正好站在了同一块地砖上,举起双手面向墙面,手掌又正好贴在了墙面上,黎芷不得不佩服青渊这目测距离的能力,接着口中轻声念道:“墨有乾坤,墨有乾坤。” 下一刻,墙竟然缓缓地向两面滑开了,里面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密道,黎芷看了简言之一眼,简言之点点头,两人正欲走进密道,青渊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把本君一起带进去,本君要看看墨老贼到底都让离儿干什么了?” 黎芷回过身,将画卷从墙上取了下来,两手提着上方,将画卷置于身前和简言之一起走进了通道。刚迈入通道,墙便在两人身后缓缓阖上了,黎芷汗颜,果然进了密室就一定还要在密室里头找出去的方法。 密道的比较狭窄,堪堪够两人并肩走过,头顶上挂满了燃烧着的鬼灯,一点都不会显得阴暗,好在通道内只有一条路,两人顺着一路前行,半炷香后便走到了尽头。 那是一间石室,半掩着的木门,看起来里面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可黎芷刚伸手触上木门,便感受到了极强的怨气,就好像有千万只怨灵在耳边谩骂、嘶吼、哭泣。 默念着《炼心经》,黎芷平复下内心的躁动,推开了木门。石室并不大,大约只有十平米,一眼便能望尽室内的一切,而室内空无物什,仅是地面上画了一个阵法,占满了整间石室的巨大阵法。 黎芷蓦地睁大了眼,一眼便能肯定这阵法是用血画成的,干涸了的血迹殷红得刺眼,就好像阵法是刚刚画成的,这阵法是黎芷从未见过的样式,正中心绘成了一朵妖艳的,彼岸花,每错,这是黎芷曾在地府见过的黄泉之花,红色的彼岸花又称曼珠沙华,表示无尽的爱情、死亡的前兆、地狱的召唤。 更让黎芷震惊的是,阵法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牢笼,而牢笼之中困着的,是成百上千只的魂魄,半透明的魂魄,挤在这么一个牢笼之内,不少都被压着变了形,因痛苦与怨恨而嚎叫不断。 但牢笼之中,不只有魂魄,还漂浮着数百颗的...金丹。 “大师兄给文韬尊的,果然是夺来的金丹。”黎芷喃喃道。 “也许,还有这些魂魄。”简言之沉声道。 画卷在黎芷手中剧烈颤动着,青渊狠狠砸着画卷,咬牙道:“墨老贼!竟让离儿做此等恶事!他是要将离儿推入万劫不复之境!” 突然,传来铁链拉动的声音,黎芷暗道:“不好,被请君入瓮了!” 随即,一道铁门轰然降下,将黎芷和简言之困在了石室之中,接着石室的三面墙缓缓向上升起,这石室眨眼间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铁牢笼!但被困住的已经不只是魂魄与金丹了,黎芷和简言之包括画卷中的青渊皆成了笼中困兽。 简言之用却邪试着劈砍了一阵,铁笼没有丝毫损坏。见状,青渊沉声道:“玄灵铁制成的牢笼,在内部是破坏不了的。” 秘道的拐角处传来悉悉簌簌的脚步声,来者似乎只有一个,三人齐齐看向拐角,渐行渐近的人,正是墨家掌门,墨染。 “文韬尊这是何意?”黎芷冷冷地问道。 墨染没有回话,反倒直勾勾地打量着黎芷,忽而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天书预言的果然没错,祭海神之夜,预言之人自会出现。” 又是“预言之人”,这四个字,黎芷曾在南屏的口中听到过,黎芷记得当时南屏把泛灵轴交给自己的时候,就曾说过是受墨家所托,还说泛灵轴是舶来品,难道泛灵轴是百年前墨家从随海打捞上来的?那泛灵轴不就很有可能是来自彼岸,也就是黎芷所在的原世界的?所以,才会要交给自己这个来自彼岸的人?那么,究竟是要自己做什么? 简言之默不作身地将黎芷护在了身后,道:“铸此大错,文韬尊岂可能全身而退,墨家又岂可能全身而退?” 闻言,墨染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老夫自是没有全身而退的打算,而墨家,本就是这一切最后的陪葬品。” 黎芷刚想问墨染为何,就听到密室外传来打斗的声音,墨染脸上的神色顿时狠戾起来,道:“既已查到这里,也就容不得老夫拖沓了,黎公子,对不住了!” 说着,墨染默念咒语,阵中的彼岸花散发出刺目的红光,黎芷被红光吸着一步步往阵法移去,简言之连忙伸出右手将他拉住,左手则紧紧抓住铁栏,青渊掉到了地上,急切地想出手帮忙,奈何被困画卷,无能为力。 梦寐思你_80 挣扎了许久,墨染见简言之依旧死死地拉住黎芷,快步上前,硬掰开了简言之拉着铁栏的手,两人瞬间被吸入阵法之中。 阵法中的彼岸花似是有了生命,竟成了实体,缓缓从地面生长出来,将两人团团包裹起来,简言之忍受着烈火炙烤般的灼烧感,将陷入昏迷的黎芷护在怀中。 彼岸花将魂魄与金丹作为养料,不停变大,花瓣越长越多,将两人包裹得越来越紧。 简言之收紧了胳膊,轻轻吻住黎芷的额头。 到此为止了吗? 第53章 半随流水(肆) 泛灵轴发出一道白光,随之有九条尾巴从中伸展出来,尾巴越来越长,将简言之和黎芷两人护住。下一刻,尾巴撑开了彼岸花的禁锢,将两人送到了铁笼内的一个角落,随即一只巨大的九尾白狐从泛灵轴中一跃而出,一口将吸收了所有金丹与魂魄的彼岸花吞入腹中。 “九尾灵狐?!”墨染为眼前的突发状况震惊不已,急忙上前将铁笼打开,意欲制住九尾灵狐,却被一尾巴扫出三丈远,重重摔到地上,呕出一口血,挣扎着站起身,看着九尾灵狐。 被从彼岸花中救出的简言之很快清醒过来,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狐背对着自己,对牢笼外的墨染警惕地低吼着,“阿灵?”简言之迟疑地唤了一声,阿灵明明只是兔子般大小,怎会是这样的?简言之有些不敢确定。 听到呼唤的灵狐动了动耳朵,转过头看向简言之,墨蓝色的眼睛,熟悉的眼神,简言之可以确定,这就是阿灵无疑了。俯下身将尚未清醒的黎芷横抱起来,顺便捡起青渊所在的画轴,刚站起身,阿灵便在狭小的空间内转过身,垂下脑袋,伸出舌头舔了舔黎芷的脸,低鸣了一声“汪唔”,带着留恋与不舍。 蓦地,阿灵逐渐缩小,眼睁睁化成了一团半透明的狐状白光,在简言之的讶异中直直飞向黎芷的胸口,顷刻间消失无影了。紧接着,黎芷似是十分难受地皱起眉低吟了几声,猛地睁开了眼。 “阿黎?”简言之关切地问道,“可有不适?” 茫然地看着简言之,黎芷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简言之将自己放下,将腰间的泛灵轴取下,打开一看,泛灵轴上俨然是一只威风凛凛的九尾白狐,只是,这只白狐不会像以前那样在画轴上懒洋洋地打着呵欠睡大觉了,它一动不动,成了一幅真正的画。 “怎么会这样?完了,一切都完了。”墨染颓然跪倒在地上,喃喃自语道。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很快,这间不大的密室里就挤满了各大门派的人。 “爷爷!”墨延急忙跑向一旁的墨染,唤道。 墨染一把推开墨延,指着他破口大骂:“混帐!老夫没有你这样的孙子!诈死逃离,勾结外人,罔顾使命,你将墨家置于何地...” “师父。”简言之对简修谨躬身道。 简修瑾点点头,看向墨染:“文韬尊,事已至此,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墨染顿时止住对墨延的谩骂,急速喘息了几下,平静下来,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圈,道:“你们可知阻止老夫,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吗?” “文韬尊此言何意?”南挽坪出声反问。 “众人皆知墨家有两宝,通灵墨笔与式神簿。却不知,墨家还有一宝,天言。”墨染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接着道,“天言是书,由墨家历代掌门即位后在仪式中继承的,只有成为掌门才会出现在灵识之中,也唯有掌门可拜读。天言是预言之书,掌门对预言之事不得干涉,一旦越界,殃及全门。” “天言此物存在与否,岂不是只有墨家掌门知道,那文韬尊的话我等岂能盲目相信?”雷晋晟冷哼道。 墨染丝毫不在意雷晋晟的质疑,自顾自地往下说:“十二年前,我儿为逆转双生子将带来的厄运,为天言献上了一条命。不得已老夫才重新接掌墨家,也是那一年,沈星宸与四大厉鬼同归于尽之时,天言下了一道预言,十三年后也就是三个月后,这个世界将会逐步走向覆灭。” 这话一出口,人群中传出一声嗤笑,夜夙戏谑地说道:“你是想说,你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拯救世界?不惜违背天言的规定,以墨家为代价,要将三个月后的灾祸逆转?” 墨染郑重地点头:“确是如此。各位当真以为雅正君仅是为救父而效力于老夫?那他为何不直接向安霁尊寻求帮助让老夫放出青渊?他自愿身败名裂,成为老夫的屠刀,是因为他见证过天言的预言,他相信是真实的。” “墨老贼,你竟敢如此伤害离儿,等本君出来,定将你碎尸万段!”众人为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感到茫然,简言之摊开画轴,将画中的青渊面向众人。 “青渊?你失踪多年,竟是被封印在画中?”简修瑾诧异地走上前,对青渊道。 “阿瑾,真是好久不见了。能不能先将本君放出来再说话?!”青渊翻了个白眼,道。 简修瑾看向墨染,道:“文韬尊,关了他这么多年,该放手了。” 墨染取下腰间的通灵墨笔在空气中画了道金色的符文,默念咒语,符文立刻飘向青渊所在的画轴,在符文融入画轴的同时,画轴发出耀眼的白光,众人不禁眯起了双眼,白光中传出一道深沉的龙吟,一道青色的龙影从画中飞出,待白光消失后,一位身着青衣的男子站立在空白的画轴前,金色的眸子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皱起眉:“离儿呢?” 话音落下,久久没有任何回复,青渊似是明白了,看向简修瑾,问道:“他已经伏法了,是么?” 简修瑾不忍地撇开眼,点点头。 只是一瞬,墨染便被一掌震飞,撞在墙上,动弹不得了。青渊下一掌眼看就要落在墨染的头上,简修瑾急忙拦住了,道:“冷静点。话还没问完,他还不能死。” “本君如何冷静?!”青渊恶狠狠地看向简修瑾,“本君如今什么都没了,如何冷静?!不杀他,怎能冷静!” “你还有个小孙子,就在简家,想见他吗?你冷静了,我就带你见他。” 简修瑾的话让青渊一下子顿住了,离儿的,孩子? “好,本君不杀他。”青渊咬着牙,瞪了瞪墨染,转身走开了。 “收集金丹与魂魄,培育曼珠沙华,便是你所谓的救世之道吗?”简修瑾再次问向墨染。 墨染长叹口气,已经完全没有起身的力气了,自嘲地笑了笑:“这是唯一的方法,如今已经毁于一旦,再说下去又有何意义?呵呵,我墨家百年大族,默默守护这方土地,终是敌不过命中注定,处心积虑、作孽无数,没用,没用...” 忽然,墨染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匕首,趁众人不备,直直扎入自己的心口,在墨延的一声惊呼中,咽了气,嘴角挂着一抹苦涩的笑意,似是无限的无奈。 墨染死后,墨家的所作所为成为了各地茶余饭后必然谈起的话头,墨家众弟子不堪侮辱,在短短七日内陆续离开了墨家,百年仙族一朝沦为笑柄,从此没落,对此墨延倒是坦然,对黎芷等人道:“树大也招风,这样也挺好。” 回到浮生一阙,青渊见到了简寂离与简梓禾的孩子简泽西,也从简修瑾口中得知了一切,对自己这个孙儿疼惜不已,提出要亲自照料简泽西,简修瑾见青渊要带走简泽西万般不舍,便让青渊干脆留在浮生一阙了,想着自己也没地方可去,青渊也就答应了。 被一言不发的简言之拉着进了房间,黎芷一脸的困惑。 “三...唔...”刚说了一个字,黎芷便被压在门板上堵住了唇。 黎芷本能地抗拒着,用双手抵住简言之的胸膛,意欲将他推开,奈何反被简言之抓住手,反剪在身后,简言之一个使力,将黎芷更紧地贴在了自己身上。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席卷了黎芷口腔的每一寸领地,出不了口的话语转而变为了粗重的喘息,从短暂分离的唇角泄露而出。 漫长的吻终于结束,黎芷尚未回过神来,就被一把抱起压在了床上,衣带被粗暴地扯开,衣服被焦急地掀开,冰凉的手贴上来的那一刻,黎芷打了个激灵,慌乱地撑起身,却又立马被压回床上,一句话都没说,又是令人窒息的深吻。 这一次并非只有吻,黎芷清晰地感觉到一只手压着他的肩不容他起身,另一只手则在他暴露在空气中的上身游走,明明是冰凉得不像话的手,却在黎芷身上留下滚烫的感觉。 当亲吻离开黎芷的唇一路向下,吻过脖颈、锁骨,来到左胸并毫不迟疑地袭来时,黎芷浑身怔住了,微微颤抖起来。简言之似是对身下人的反应十分满意,舌尖舔舐地更加卖力,一下一下来回打着圈,留下湿润的水渍。 那只游走的手最终滑到黎芷的腰际,黎芷一手抓着简言之的肩一手拽住了裤头,试图做最后的抵抗,简言之抬头看了黎芷一眼,眼中似是燃着火焰,瞬间将黎芷烧得体无完肤,下一刻左胸被咬住,一股酥麻感自脊髓一路直上,让黎芷一下失了力。 梦寐思你_81 黎芷无奈地暗自叹了口气,该来的总归要来,都这样了,再坚守阵地也没什么意义了。这么想着,黎芷彻底放开,全身心感受简言之的温度,以及简言之带来的快感。 疼还是很疼的,仅是手指带来的异物感就这么清晰,黎芷禁不住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向往后退,却被简言之拉住脚踝一把拽了回来。 “忍忍。”轻吻了一下黎芷的额头,简言之说了第一句话,言简意赅,不容置噱,声音带着隐忍的沙哑。 当真刀实枪的货硬挤进来的时候,黎芷抓紧了床单,硬是把下唇咬出了血才愣是没有闷哼出声。虽说提前也下了功夫,可还是很艰难,简言之和黎芷都出了一身的汗,卡着不进不出的,两人都难受得不得了。 伸手在床头摸索了一阵,黎芷摸出个小瓷瓶扔给简言之,红着脸道:“用...用这个。” 这是黎芷因被蚊虫骚扰后自制的止痒膏,淡绿色,天然无害,就是加了薄荷,凉飕飕的,抹上后霎时刺激到了两人,好在效果极佳,简言之登时畅通无阻。疼痛感很快被异样的快感掩盖,两人皆是沉默不语,无声地抱紧了对方。 “砰砰砰”是床板撞墙的声响。 “啪啪啪”是肉体撞击的声响。 “唔唔唔”是黎芷隐忍的声响。 被索求了一夜,黎芷昏睡了一日,醒来后简言之并不在身侧,床单是干净的,身上也很清爽,就是腰腿间的酸痛有些难堪的难受,挣扎着下床喝了杯水,喉咙间的干涸褪去,黎芷一眼瞥见床底下掉落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艰难地捡起小册子,看了看封面,黎芷肯定这不是自己的,那就绝对是简言之的东西了,深蓝色的封面,只写了四个字“修身养性”,黎芷猜测可能是和《炼心经》一类的书籍。 然而,翻开第一页,黎芷整个人如遭雷击,这是一本画册,画上是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子,正在干什么不言而喻。神TM居然是本春宫?!!! “嘎吱”一声响,门被人打开,黎芷怔愣地看向简言之,简言之的目光则定在了黎芷手中的小册子上,未及黎芷开口,简言之一步上前,抽走了黎芷手中的画册,面不改色的塞到胸口,甚至没注意到还露出一大截,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身子可有不适?” 黎芷感觉一群草泥马疯狂地在眼前来回奔跑,卧槽!三师兄原来是这种人吗?!!!! 第54章 虚无之境(壹) 最开始出现异象的,是随水城。 距离墨染东窗事发刚好过去一个月,随水城下起了大暴雨,水位不断上升,众人并没有在意,这种事常有,都觉得雨停了,水位自然也就下去了。然而,当夜,随海海水倒灌,涌入随水城,在夜深人静之时将随水城尽数淹没。 多日过后,海水依旧没有退回的痕迹。幸存下来的人仅有四分之一,在一片汪洋之中,除了数十只小舟,一切都不复存在,随水城、墨家都彻底消失了。 第二个月,在随水城出事的同一个日子,夜间一道天雷劈到了陌上樱幽,母樱燃起天火,守樱女第一个扑上去,意欲用血肉之躯转移天火,然而天火却将母樱与守樱女一起燃尽了。樱族所有族人在那一夜全体自缢,以身殉樱。 母樱是陌上樱幽的结界,母樱被烧毁后,陌上樱幽的结界顷刻消失,觊觎陌上樱幽的妖魔鬼怪第一时间涌入城内,一夜之间,陌上樱幽哀鸿遍野。城中的一些散修及时站出来,誓死抵抗,双方两败俱伤,最终与众妖魔定下休战条约。从此以后,陌上樱幽成了三界皆可踏足的区域,昔日繁华不复现。 第三个月,依然是同一个日子,这一次,鬼暝涧沉寂百年的活火山喷发,好在夜夙等人皆不在城内,逃过一劫,没了老巢的他们便只好另寻据点。 天降巨石正好砸中浮生一阙的邪崇塔,塔内邪崇冲出打破浮生山的结界逃窜下山。 君梦城笼罩在一片肃穆之中,南屏钟无咒自响,钟声宛若哀鸣,堪堪响了一夜。 至于沧笙城,雷家子弟陷入茫然,一时之间,所有法器失去了控制,束妖绳见人就捆,木头人张牙舞爪,纳无戒吐出所收纳的所有物品... 一切的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接二连三,那么凑巧,就像是印证墨染的话,证实了天言的预言,众人不禁反思起来,莫非墨染所言都是真的?这个世界很快就会走向毁灭? 然而,这三个月过后,所有似乎又都恢复了平静,但又似乎无法回到原来。随水城还是没能重现,陌上樱幽沦为混杂之地,邪崇在各地肆虐,南屏钟自我封印,雷家再也造不出法器... 第一时间,简修瑾派出门下所有弟子去往各处追捕逃窜的邪崇。黎芷与简言之的任务是抓捕玄蜂蜂后。 玄蜂是一种巨蜂,蜂后脱离了邪崇塔的镇压后,每十日会产卵一次,一次可产三千枚卵,这些卵孵化出来的工蜂身形相当于一个成年男子,腹大如壶,蜂针带毒会在短时间内将人麻痹,并不会致命,它们会不停地抓捕人供奉蜂后,为其下一次产卵做养料。 玄蜂蜂后逃离浮生山后,蛮坤山背北向南的一个岩洞内筑了巢。开始,是上山伐木的人许久不归。接着,附近的居民就时常无故失踪。后来,玄蜂工蜂甚至公然闯入附近的村庄,掳走妇女孩童。附近的村庄联合起来,组建了一支救援队伍,废了很大的劲才找到玄蜂蜂巢的位置,可进去的人却是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无奈之下,村民们只好请求简家派人来处理这事。 这本就是简家疏忽而造成的局面,简修瑾自然二话不说答应派人前去处理,但由于人手不足,便只派了黎芷和简言之两人,也好在攻克玄蜂的难点就在于数量,只要杀死蜂后,一日之内工蜂就会因蜂后的死亡而自相残杀。 而蜂后在产卵的那一日是无法移动的,且十分孱弱,需要营养的蜂后会派出大部分的工蜂为自己找食物,那时蜂巢仅会留下十只的工蜂。那么三日后蜂后的第二次产卵期便是杀死蜂后的最佳时期。 两人是在蜂后产卵的当天赶到蛮坤山的,在附近各村庄设下了烟熏阵,届时无法抓到人的工蜂便会前往较远的驿城觅食,而在那里等着它们的将会是鬼暝涧的鬼修设下的陷阱,保证将其剿灭。 来到蜂巢所在岩洞,两人也不担心打草惊蛇了,提着鬼灯便进了洞。这岩洞潮湿异常,且不通风,蔓延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还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岩洞十分狭窄,仅容一人通过,黎芷甚至可以想象,工蜂进出都是整整齐齐地排着队的,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在岩洞中走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简言之忽然停了下来,黎芷不解地踮起脚,越过简言之的肩膀看了过去,下一秒被眼前的场景惊得险些吐了简言之一身。 前方便是岩洞的尽头,一个巨大的半圆形洞穴,遍地森森白骨,层层叠叠,不知有多少人葬身于此,而白骨的上方,又有许多断臂残肢,附近是十只背对着两人的工蜂,正在撕扯着完整的尸体,可以猜测,这些工蜂将尸体扯成一截一截的,再剔除骨头,最后送到蜂后的嘴里。 蜂后庞大的身躯占据了这个洞穴二分之一的空间,它正一边咀嚼着工蜂送进口的食物,一边一颗一颗持续不断的产卵,鸵鸟蛋般的蜂卵又叠在了尸骨的上方,蜂后似乎打算把这些尸骨作为初生玄蜂的食物。 工蜂在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蓦然亮起的洞穴,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转过身子盯着洞口处的简言之。见简言之和黎芷陆续走进了洞穴,工蜂瞬间就围了上来,尾部撅起,蜂针对准二人,一副蓄势待发的警戒状态。蜂后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专心边吃边产卵。 简言之和黎芷唤出却邪与泛灵,二话不说,各自一刀劈了离得最近的两只工蜂,其它工蜂见状,飞了过来,一时之间,玄蜂煽动翅膀的“嗡嗡”声在空旷的洞穴中不住回响,伴随着蜂针与剑碰撞的“铛铛”声。 两人没废多大劲儿就将十只守护蜂后的工蜂斩杀干净了。即便如此,蜂后依旧有条不紊地在产卵,虽被归为邪崇,玄蜂蜂后依然改不了本性,将繁育后代作为自己最重要的本职,产卵期间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为之所动,只不过没有了送到嘴边的养分,蜂后显得有些躁动,却无法动起来对两人发动攻击。 简言之干净利落的三剑将蜂后劈成了好几截,蜂后尚未产出的卵从腹部涌了出来,带着绿色的粘液,滚落在那些尸骨上,激起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黎芷捏了道火诀,点燃了蜂后,打算将这洞穴里的一切烧个干净。 见火势变大,黎芷示意简言之出洞,刚走了两步,就听得身后的简言之发出了一声闷哼,黎芷急忙转过身,竟看到简言之被一只身形是工蜂两倍大的玄蜂从背后用蜂针刺穿了腹部。 蜂王!怎么回事!玄蜂蜂王与蜂后交尾后不是会立即死去吗?难道不止一只蜂王?它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蜂王往后退开,黎芷眼睁睁看着蜂针从简言之的腹部拔出,在那里留下一个三指宽的血窟窿,简言之回身一剑刺死了蜂王,随之倒在了尸骨之上。 黎芷慌乱地扑上去,半抱起简言之,颤抖着拼命用手堵住简言之的伤口,却发现仅是徒劳,鲜血不停地涌出,是黑色的。 玄蜂蜂王针上的毒最剧烈,不仅会使人麻痹,还会让中毒者在七日后产生剧痛,接着产生幻觉,最后自残甚至自缢,且尚无解毒之法。 感受到洞穴逐渐蔓延的火势,黎芷往简言之嘴里塞了一粒止血丹,横抱起简言之冲出了岩洞。来到洞穴外,简言之拉了拉黎芷的衣领,苍白的脸上挂着一抹温柔的浅笑:“我还能和你在一起七日。” 心脏一阵沉重,黎芷低吼道:“我会找办法救你!我要与你共一生!” “泛灵!”泛灵应声落在黎芷脚边,黎芷一步踏上,御剑急速往浮生一阙飞去。 然而,检查过简言之伤口的简修瑾众人皆是沉痛地摇了摇头,看着已经陷入了昏迷的简言之,黎芷眼前一阵发黑,喃喃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么?” 青渊从怀中掏出一枚青色的药丸塞入简言之口中,抬起简言之的下颚让他咽下后,回头看向众人,道:“这是本君在被封印的那二十几年炼成的丹药,但只可免去蜂王之毒带给他的痛苦,拖延三日。真要解毒,本君无能为力,不过,本君知道有一人可解此毒。” 梦寐思你_82 “青君说的可是白泽仙君?”简昱尧猛地看向青渊,随即却叹了口气,道,“可白泽仙君在昆虚山避世多年,对于求医者一概不管,怕是不会出手相救。” 青渊点点头,看向黎芷:“白泽那家伙向来古怪,这么多年就窝在那破山上,也不知在干什么,本君与他交际不多,也帮不上你什么。但本君只能说,这是你唯一也是最后救简言之的机会,抓不住得住,看你。” 黎芷咬咬牙,二话不说,将简言之背在背上,御剑往昆虚山飞去。 到达昆虚山脚的时候,离简言之的期限只剩下五天。看着高耸入云的昆虚山,黎芷不敢停顿,猛地往上一头扎去,不想被狠狠弹回,眼看着跌在地上会压住简言之,黎芷急忙翻了个身,自己却是脸朝地重重扑倒在地,脸上火辣辣的疼,黎芷站起身,一只手从身后伸来,轻轻地摸了摸黎芷的脸:“破了皮,流了血,我心疼。” 自回到浮生一阙,简言之便昏迷不醒,这是这么多日来,黎芷第一次听到简言之的声音,淡淡的语调却让黎芷鼻子一阵发酸,深吸了口气,黎芷才硬是让自己笑了声,道:“不毁容就好,喝水吗?” 身后没有任何回应,感觉到耳边传来简言之似有若无的呼吸声,黎芷知道,简言之又昏迷了,苦涩地笑了笑,黎芷看向昆虚山,昆虚山是一座很占地面积小却很高的山峰,山上终年积雪,上山的人自然很少,也就没有所谓的山路。 昆虚山设了结界,无法御剑上山,有没有山路,那便只能徒手爬上去了。黎芷用布条将简言之紧紧绑在了自己背上,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开始攀登昆虚山。 没有任何攀岩经验的黎芷,背着简言之,在摔下山十几次后,终于艰难地爬到了半山腰的位置,在一处狭窄的落脚点坐下暂作休息。 此时已是深夜,半山腰上的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十几度,黎芷是仙修本可以施术为自己保暖,但简言之处于昏迷状态,又受了如此重的伤,自是无法施术取暖,黎芷便将自己身上的温度尽数渡到了简言之的身上,如此一来,黎芷很快就被冻得浑身发抖,嘴唇发紫。 稍作休息,黎芷再次往上爬去,可手脚冻僵使不出力,才爬了几步,脚下一滑,黎芷叹了口气,转过身面向着山底坠落而下,虽在落地的时候使了术,做了缓冲,黎芷还是摔得相当狼狈,额头被磕破了,鲜血流了一脸。 站起身,检查了一下见简言之并未受伤,黎芷转向昆虚山,重新往上爬去。 这一次,爬过半山腰,黎芷不敢停下休息了,撑着一口气,直直往山顶而去。 第二日的末时,黎芷才终于到达了昆虚山的山顶。 一眼望去,昆虚山上却不是荒凉的雪景,反倒是鸟语花香,一片世外桃源的景象。粗喘了一会儿,黎芷稍微缓过一口气,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到一道略微沙哑、富有磁性的男子声音传来:“妈的,又有傻逼爬上山,不治!” 黎芷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被对方一脚往山下踹去,情急之下,黎芷一把拽住了对方的脚。眼看着自己要被黎芷带着掉下山,那人一手抓住了崖边的一块岩石,堪堪挂在了山崖边,脚下还挂着两个人,那人不耐得朝黎芷的脑袋狠踹了好几脚,意图将黎芷两人踹下去。 黎芷却是将那人的另一只脚抱得更紧了,忍受着一脚一脚踹在脑袋上的疼痛,大声吼道:“白泽仙君,我认识地府的判官大人崔珏!” 话音刚落,黎芷就感觉忽地一下,下一刻黎芷就安全地落在了山顶上,白泽揪着黎芷的衣领,半眯着淡红色的眼眸,用威胁性的眼光盯着黎芷的脸,道:“你们什么关系?” 第55章 虚无之境(贰) 昆虚山的山顶,是一片广阔的草原,站在原地转着圈子环顾一圈,就能将全部景象纳入眼中。 正中间是一栋两层楼的木头小屋,屋子的前方有一口大理石砌成的圆井,小屋后种了一排的果树,每棵树上结着不同的果子,果树后面是一潭清泉。不远处,一黑一白两只兔子在草地上蹦蹦跳跳,清新的空气中带着似有若无的花香。很难想象,这样的景色竟会出现在山顶之上。 “你的意思是,崔珏欠你人情?”听完黎芷的讲述,白泽若有所思地开口。 “是的。”黎芷一边应声,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简言之放下来,让他平躺在草地上,从纳无戒中取出被褥盖在他身上,又取出枕头垫在他脑袋下。不知为何,雷家法器都失效了,套在黎芷手上的纳无戒却还能用,黎芷猜测可能是自己特异体质的影响。 把简言之暂时安置好了,黎芷转向白泽,跪倒在地,恳求道:“恳请白泽仙君救他一命。” 白泽随手捞起白兔子抱在怀中,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到了脚踝处,仅在末端用红丝带扎了个简单的蝴蝶结,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慵懒的气息。 沉默许久,白泽才道:“费尽千辛万苦上到这昆虚山上,他是你的道侣吗?” 黎芷仍旧跪在地上,身形一动不动,坚定地答道:“他是我的道侣。求仙君救他一命。” 白泽不知从哪掏出一根胡萝卜,喂到白兔嘴边,眼睛盯着白兔嚼着胡萝卜一歪一歪的嘴,对黎芷说道:“玄蜂蜂王的毒,他还有三日,本君能救。” 听到白泽的话,黎芷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刚要磕头道谢,白泽却立即给他泼下了一盆凉水:“不过,本君不想救。除非...” “仙君需要什么?晚辈必当竭尽全力,只求仙君救他!”黎芷急忙说道。 怀中的白兔啃完了胡萝卜,白泽附身将它放回草地,抖了抖衣服,拂去白袍沾上的草屑,居高临下地看向黎芷,道:“除非你能把崔珏带来见我。” 带判官大人来昆虚山?黎芷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白泽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之前不小心魂魄进入地府时,偶然间从阎王大人的口中听到判官与白泽有交情,方才要被白泽踹下山时,一时着急,突然想到这一回事,也就这么喊出口了。 本以为白泽会看在自己和判官大人也相识的份上救治简言之,可现在看来,他们两个似乎闹矛盾了,以至于判官大人甚至不愿意见白泽。 虽说判官大人欠自己人情,但他真的愿意为了还这份人情跟着自己来见白泽吗?另一方面,黎芷当初是因为魂魄被猫又一尾巴给抽出了身体,因缘巧合之下到了地府,那现在他还活着,魂魄也好好在身体里呆着,又该怎样进入地府,怎样找判官呢?莫非,白泽的意思是要自己一命换一命,自缢后下地府把判官请上来? 沉吟半晌,黎芷抬起头,抽出泛灵,架在脖子上,硬声道:“好,晚辈这就去地府请判官大人,若是判官大人来了,还请仙君务必不要失约。” 看到黎芷忽然把剑□□,二话不说架自己脖子上,白泽有些发懵,听完了黎芷的话,白泽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本君有那种一命换一命的恶趣味吗?你要这么去找崔珏,他怕是上来了就要劈了本君。” “那...仙君的意思是?”黎芷脸上一阵发烫。 “本君没什么特别意思,就是有正经法子送你下地府,没要你去死啊。”白泽笑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道。 把白泽想成小说里常出现的那种喜欢给人添堵的变态医者,黎芷觉得异常尴尬,不好意思直视白泽,撇开了眼,道:“事不宜迟,那仙君就送晚辈下去吧。” “事先说明,本君不能保证能把你送到崔珏跟前,所以...”说着,白泽抱起了黑兔,又喂起了胡萝卜,“如果你碰到其他什么东西,被吞了魂,回不来了,可怪不得本君。” 想起之前判官曾经说过,生魂在外游荡是件相当危险的事,黎芷看了眼简言之,道:“无碍,晚辈一定会将判官大人请上来的。” 看着黑兔嚼胡萝卜的白泽听到这话,将视线转到了黎芷脸上,无所畏惧,这样的眼神,和曾经的他还真像。轻笑了一声,白泽转身朝井边走去,抛了一句话给黎芷:“准备好了便来吧。” 闻言,黎芷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什么,猛地回过身,蹲下在简言之的眼帘上落下一吻,又附在他耳边柔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探身往井底望了望,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黎芷了然,问向白泽:“此井无水无底,可是通往地府?” 不出所料,白泽点点头,道:“去往地府,有三条路,死亡之路是一,此井为二,还有一条便是靠运气才能寻得到的了。” 这么想来,黎芷上次被猫又那么一尾巴就给抽进了地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运气好了。 想着简言之的时间没多少了,拖不得,黎芷狠狠心,眼睛一闭,纵身投入井中。本以为会是一条曲曲折折的类似下水管道的通道,可实际上黎芷遭遇的却是一通到底,直直坠落,就像是跳水运动员那样,只不过黎芷是脚向下的坠落。 经过了一炷香时间的坠落,黎芷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不得不说,黎芷颇受这世界的宠爱了,一睁开眼,看到的不是什么妖魔鬼兽,而是那副熟悉的禁欲脸。 判官淡紫色的眼眸藏不住讶异,怔怔地看着从天而降,“噗”地一声掉到自己膝盖上的黎芷。 “嗨,判官大人,我们又见面了。”黎芷眨了下眼,打了个招呼后才惊觉自己正坐在判官的膝盖上,还相当狗血地搂着判官的脖子,连忙放开手站了起来。 梦寐思你_83 判官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向黎芷作了个揖,问道:“黎公子这回...魂魄又给抽出来了?” 刚说完,判官就马上自我否定道:“不对,公子这回来的不只是魂魄了,那公子怕是来故地重游的吧,是想要探访故人还是尝口热乎的孟婆汤?” 看着面无表情的判官说着这样的话,黎芷真心觉得有点发怵,清咳了两声,道:“在下贸然打扰是想请判官大人帮个忙。” “哦?愿闻其详。”判官道。 暗自斟酌了一番,黎芷才开口道:“判官大人曾说欠在下两份人情,可还作数?”这样说其实很不要脸,却能让对方难以拒绝,而黎芷要的就是判官拒绝不了,不管怎么说,自己强求判官去见白泽,很可能被拒绝,但抛出“人情”这两个字眼,判官也不好执意不还了。 判官面上虽显得有些意外,倒是从容道:“自然作数。那公子是需要小生如何来还这两份人情?” “在下想用这两份人情,请判官大人同在下一起到昆虚山见白泽仙君一面。”黎芷低下头,恳请道。 在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刻,黎芷清晰地听到了判官手中握着的茶盏传出被捏碎的声响,“咔嚓”一声,很是刺耳。 掏出一块手帕将洒落在身上的茶水擦干后,判官才问:“为何要小生去见他?黎公子可是有求于他?” 黎芷抬起头,明显能看到判官脸上带着些不悦,可想而知,判官是当真不愿见白泽的,可他却一下猜出自己有求于白泽,这估计不是第一次有人为求白泽的救治而下地府来找判官了,那些人是否成功,黎芷自然不知道,但黎芷知道自己必须成功。 将简言之受伤的事简明扼要地告诉判官后,黎芷再一次恳求:“判官大人,在下知如此请求实在强人所难,但在下只有这一条路可以救三师兄了,求判官大人随在下去一趟昆虚山吧。” 良久后,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叹息,接着判官的声音传来:“小生还黎公子那两份人情便是。” 惊喜地抬起头,黎芷连声道谢。可下一刻又皱起了眉,来地府是投了昆虚山上的井,速度才能这么快,但要回昆虚山又该怎么办?从山脚重新爬起?不行,简言之等不了那么... 似是看穿了黎芷的忧虑,判官走向门口对黎芷示意:“黎公子请随小生来。” 走出了门后,黎芷才发现自己掉到的估计是判官住所,让黎芷惊讶的是,这院子和昆虚山上白泽的院落几乎一模一样,两层的独栋小木屋,屋后同样也种着一排果树,一片郁郁青青的草地,在地府这样终年没有阳光且阴气浓重的地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与昆虚山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清泉,也没有一黑一白两只可爱的小兔子,不过想想也是,活着的兔子不可能在这里出现。好在,木屋前倒是也竖着一口大理石砌成的井,不过不是圆形的,而是四四方方的井。 果不其然,判官指着井口,对黎芷道:“这口井与昆虚山相连,投入这口井,只需一炷香便可到达昆虚山,黎公子无需担心来不及救宜修君。” “那判官大人先跳还是在下先跳?”说完,黎芷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一天,问人家,是你先投井还是我先投井,有种赶着去死还要谦让一番的感觉。 判官伸出手,略微偏头,道:“还是黎公子先吧。” 黎芷点点头,二话不说一跃而下,随即便听到上方一阵悉悉簌簌,想着该是判官也跟着跳了下来,黎芷登时安心了,真担心判官要自己先下来然后就反悔了,那样自己怕是还得再从昆虚山跳一次,到时候就不知道能不能在判官的膝盖上睁开眼了。 一炷香时间,算起来也挺短的,很快,黎芷就“噗通”一下屁股着地落在了一片柔软的草地上,抬头一看,是湛蓝的天空,很好,顺利回到昆虚山了。 下一刻,判官也抵达了,只不过和黎芷不同,他是好好站着的,就像是从台阶上跳下来一般,稳稳当当,看起来甚为轻车熟路。 “阿珏!”随着一声呼唤,一抹白色的影子朝判官猛扑了上来,而下一瞬间,那抹白色的身影就飞了出去。 心里挂念着简言之的伤势,黎芷选择忽视两人这种诡异的寒暄,对白泽道:“仙君,判官大人请来了,请仙君施救。” “哎呀,忙着呢,等会再说,死不了。”白泽说着,再次企图往判官身上扑。 判官挑了挑眉,伸手一抓,一把长约两米的巨大镰刀出现在判官的右手中,判官娴熟地在掌心转了转镰刀,下一刻,镰刀的刀刃就抵在了白泽的脖颈处,将白泽远远隔开,判官冷声道:“先救人。” “哎呀,你的死神镰刀,本君真是许久未见,甚是想念!”白泽一脸的不在乎,意欲用手指挪开镰刀,然而镰刀却抵得更近了,甚至在白泽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先救人。”判官的语气依旧冷冽,目光也带上了一抹寒意。 “啧。”白泽相当不耐地啧了下舌,转过身,抛了两个瓷瓶给黎芷,道:“药丸今明两日各一粒,伤药每三个时辰上一次,明晚就能痊愈。” 黎芷接过瓷瓶,连声道谢后,匆匆跑向简言之。 白泽这才又转向判官,微扬起眼,环抱双臂,道:“死神镰刀,可以收了吧?” 判官将死神镰刀的往侧面一挥,镰刀便化为一道黑影钻进了判官的袖子消失不见了,微点了下头,判官道:“告辞。” “你还要恼我多久?”白泽一个闪身拦在判官的身前,轻声问道。 “恼?为何要恼?”判官冷笑一声,又道,“白泽仙君风流成性、夜夜笙歌,好不潇洒,拦住小生一介判官意欲为何?” 白泽的脸色霎时铁青,狠狠地磨着后槽牙,道:“那些都是遇到你以前的事了,为何还要揪着不放?” “哦?小生可是亲眼见到白泽仙君在那烟柳之地左拥右抱啊。”判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白泽。 “所以?你就连本君的解释都不听,骗本君喝下孟婆汤,还在通往地府的井上施了咒,让本君寻你不得?”白泽咬着牙,恶狠狠地质问。 “小生早就说过,小生与仙君不是一路人,仙君还是放过小生吧。”白泽云淡风轻地说着,挥开白泽的手就要离开。 谁知,白泽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在判官未反应之际向他撒了一把粉末,判官顿时动弹不得,连出声责问都做不到,紧接着,白泽把判官横抱起来,走进了小木屋,随手设下了一道结界,让人无法靠近。 第56章 虚无之境(叁) 白泽将判官抱到床上,用两根修长的手指缓缓解开他下巴处系着的红绳,将他头上戴着的黑色高帽摘下随手扔在了地上,手指顺着判官的脸庞从额头一路向下,到鼻梁,轻轻点了点鼻尖,到紧抿着的淡色薄唇,压了压,白泽的眼色深沉了好几分。 判官被下药制住了,浑身无力,没法动弹,连破口大骂都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白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唇,一只手将自己的下巴微微抬起,用拇指与中指捏着自己的下颚,强迫自己打开了唇。 白泽的一根手指挤了进来,顺着判官的牙齿滑了一圈,接着用指甲轻轻刮了刮判官的上颚,痒痒的、酥酥麻麻的感觉。手指探得更深了,绕着判官的舌头来来回回打着圈,时不时点点舌尖。 视线下移,判官能够看到口水从久合不上的嘴里流出,顺着白泽的手指流了他满手,判官羞恼不已,耳尖开始泛红,忍不住用喉咙发出“呃..呃...”的抗议。 这样的抗议却引起了白泽“呵呵”的低笑:“阿珏,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在逼我犯罪呐。” 感觉到手指从自己口中抽出,同时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也松开了,判官暗自松了口气,转动眼珠瞥向一旁,不愿直视白泽。 对于判官这种眼不见为净的反应,白泽眼中闪过一抹沮丧,抬手撩开遮住判官左眼的白发,露出他掩藏在发下的眼睛,那只眼睛与淡紫色的右眼是不一样的,墨黑色的眼白、赤红的眼珠。 白泽注视着判官的左眼,喃喃道:“左眼,本来也该是那么漂亮的淡紫色,都是本君的错,治不了它,也赔不了你。” 说着,白泽吻上判官的左眼,虔诚无比的吻,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判官又发出了一声抗议,那吻转而顺着左眼向下,吻过左脸颊,在嘴唇上似有若无地摩挲好一阵,才重重覆了上去。 不容抵抗也无法抵抗,这个吻让判官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这个人,怕是不可能放过自己了。 梦寐思你_84 即便身下的人被自己下了药,没法做出任何反应,白泽心中还是感到了莫大的满足,不知道有多久没能这样抱着他、压着他、吻着他了,他的温度、他的味道,真是令人着迷。 舌头不住地搅动,缠着对方那动不了的舌头共舞,退而求其次,轻舔着他的唇瓣,吮吸之下发出一声声暧昧的“啧啧”声。双唇分离,白泽抵着判官的额头,含情脉脉地看着判官微微喘息着,白皙的双颊染上了极淡极淡的红晕,被用那样的一双眼嗔怪地看着,白泽只觉得喉头瞬间干涸得厉害,下腹一阵发紧。 想要,想要,想要不管不顾地进入,想要,想要,想要狠狠地占有。克制着体内的冲动,白泽紧咬着下唇,万般耐心地逼迫自己不能冲动,决不能再伤了这人。 好不容易感觉松软得差不多了,白泽抽出手指,再次吻上白泽的唇,随即一个挺身,在那人喉咙迸出的惊呼声中顺利进入。终是不再克制忍耐,急切而迅猛地发起攻势。 铺天盖地的快感很快就将所有不适掩盖,判官无法抑制的“嗯~嗯”声从喉间溢出,庆幸白泽设了结界,不然是无颜面对黎芷了。 被翻来覆去一次又一次地侵犯,在新一轮快感袭来后,判官撑不住沉沉昏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的是白泽近在咫尺的睡颜,将自己紧紧箍在怀中,肌肤相贴。 在清醒的瞬间,浑身散架般的酸痛感席卷而来,之前的种种也重回脑际,怒意、羞耻一股脑涌了上来,判官咬牙,狠狠地一脚踹向白泽,下一刻,白泽便忽地一下被踹出了门,跌落在草地上。 被硬生生踹醒的白泽,看到“嘭”的一声阖上的房门,一脸的难以置信,将大敞着的衣袍拉拢,随意地系上衣带,白泽摸了摸下巴,笑得相当灿烂。 看着突然飞出来的白泽,黎芷吓了一大跳,连忙跑上前,将白泽从地上扶起,道:“仙君这是和判官大人打起来了?” 白泽一脸餍足,笑着摇摇头,转身看向简言之,道:“药丸可都服下了?伤药的效果如何?” 见白泽问起简言之的情况,黎芷也跟着看向尚未清醒的简言之道:“多亏仙君的救治,药丸都服下了,气色已经恢复,上过伤药,伤口也很在逐渐愈合,就是不知他何时能够醒来?” 走上前,蹲在简言之身旁,白泽拉起简言之的一条手臂,两指搭在他的手腕处,说:“脉象平稳,气血不足,很快就能醒。” 闻言,黎芷松了口气,悬起多日的心终于安了下来,黎芷对白泽欠身抱拳,恭恭敬敬地道:“多谢仙君。” 忽然想起判官还在屋内,黎芷犹豫地问道:“不知...判官大人...” 还没说完,木屋的门就被人打开了,黎芷和白泽齐齐看了过去,只见判官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黑色高帽端端正正地戴在月白长发之上,墨色长袍也穿得整整齐齐,黎芷完全看不出来他方才可能与白泽打过一架。 “黎公子,地府事务繁忙,小生就先行告退了。”判官对黎芷说了一句,不等黎芷回话便向圆井走去,眼看着要跃入井中,被白泽一把拉住了衣袖,判官回过头看向白泽,道,“不知仙君还有何指教?” “本君没有在烟柳之地左拥右抱,本君是在推开她们。”白泽急急解释着什么,拉着判官衣服的手拽得越来越紧,黎芷竟从判官那被稍微扯开的衣领处看到了点点红印,一下就知道两人的关系了,连忙撇开眼,装作自己不存在。 “所以?仙君想表达什么?”判官没有回头,淡淡问道。 白泽心底慌乱不已,掰过判官的肩,让他直视自己,用极其认真的口吻说:“所以,本君没有背叛你,你莫要再这样千方百计避开本君,可以吗?” 判官挣脱白泽的手,沉默着转身走到了井边,才说道:“小生信仙君一回,但若是仙君有所欺瞒,便永远不会再见。”说着,便干净利落地跳入井中。 白泽一愣,反应过来后登时笑开了花,紧随其后,往井口一跳,立刻就没了身影,听到动静的黎芷转过身,哪还有两人的影子,好在简言之的毒已经解了,他们俩的事自己也管不着,那就别管了。 简言之睁开眼时,看到的是漫天星幕,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从远至近,紧接着是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三师兄,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久违的声音,本以为再也听不到了,沉睡了这么久,一醒来就是这张梦寐相思的脸,简言之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淡淡地笑了笑,道:“没有不适,只是甚是想你。”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黎芷当即红了脸,不自在地撇开脸,把简言之扶起坐好,将带回的水喂到他嘴边。 喝了水,注意到周围的景象,简言之才问道:“昆虚山?” 白泽给的药丸只是解毒的,本想要求白泽再赐点药让简言之尽快恢复,他却跟判官跑了,无奈之下,黎芷只能给简言之服用简家恢复气血的药丸了,虽然比不上白泽的有效,但好歹还是有作用的。 给简言之喂了一粒药丸,黎芷回道:“正是昆虚山,你的毒是白泽仙君解的,要完全恢复怕是还需一段时日。仙君随判官大人去地府了,这昆虚山上就我们,等你修养几日,我们再回浮生一阙吧。” 咽下药丸,简言之点点头:“也好。” 在昆虚山又待了五日,简言之见伤口结痂,觉得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向黎芷提出回浮生一阙,毕竟邪崇尚未捕获完毕,还有许多后续要处理的事情,容不得他们在此仙境偷闲。 然而,下了昆虚山,黎芷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久久回不过神,山下本该是一片平原,怎么...会是一片巨大的湖泊? 第57章 虚无之境(肆) 御剑在湖泊的上方,黎芷感到万分不可思议,他带着简言之上昆虚山不过十日,就算是暴雨、泄洪,都不可能把那么大的一处平原淹没甚至变为一片湖泊,而且看样子这湖泊水位颇深,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日形成? “三师兄,莫非真有山上一日,人间十年这一说?”黎芷能想到的只有这么一种可能,昆虚山是座仙山,若是按照小说的常见套路,不乏这种可能。 简言之摇摇头,道:“昆虚山虽是仙山,却在人境。” 按简言之的意思,昆虚山的时间和人间是一致的,所以他们在山上呆了几日,和在人间呆了几日是一样的,那么实在是没法解释眼前的异象了,黎芷甚至都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出现了错乱。 “先回浮生一阙。”简言之明显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对黎芷说道。 回浮生一阙的路上,两人发现异象并非只在昆虚山脚下的平原出现,许多本该是陆地的地方居然变为了大大小小的湖泊与溪河,而本该是湖泊与溪河的地方却干涸变为了陆地。 沧海桑田,这是黎芷从所见之景能想到的词,大海变成桑田,桑田变成大海,怎样都难以说服自己去相信,这样的事情竟能在短短的十日内发生。发生这样的变迁,必然会造成惨重的伤亡,黎芷心中惴惴不安起来,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其它的异象发生。 马不停蹄地御剑飞了三日,两人抵达浮生山。 看到浮生山的一刹那,黎芷不祥的预感得到了印证。不知经历了怎样的灾难,浮生山下滚满了落石,更夸张的是,浮生山居然像是被拦腰斩断,从半山腰处倾斜,而撑住山的是一把巨剑,插入山脚,顶住山腰,堪堪将浮生山撑住,一眼看去岌岌可危。 “达摩之刃。”简言之沉声道。 达摩之刃,指的就是这把巨剑,世代守护简家的剑,它的现世代表简家陷入了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 两人不敢迟疑,加快步伐赶往简家。半炷香后,看着被砸破了围墙一处,破败不堪的浮生一阙,黎芷颤抖着伸手推开了门。 院落之内,一片寂静。明明该有师兄弟们在此练剑切磋,明明该有白衣少年谈笑风生,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怎么会一点声息都没有,怎会是...如此萧条?放眼望去,尽是断壁残垣,黎芷实在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才会使浮生简家变成这样。 简言之牵住黎芷的手,捏了捏,道:“找人。” 明显能够感觉到简言之的手带上了一层薄薄的汗,黎芷知道他也在害怕,也在担忧,这毕竟是他的家。使劲回握住简言之的手,黎芷轻声道:“师父他们,不会有事的,达摩之刃护住了山,也一定会护住他们的。” “兄长!”身后传来一声呼喊,黎芷和简言之连忙转过身看向来人,正是简逸之。见简言之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眼前,简逸之登时红了眼,飞扑到简言之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待简逸之稍微平静了一些,简言之问道。 简逸之还在抽抽噎噎的,话都说不清楚,便拉住简言之的手,道:“去...找师...父。” 两人跟着简逸之兜兜转转走了好一会儿,走到一座假山前,简逸之才停住脚步,松开拉着简言之的手,施了个术,假山化为一扇门,缓缓向侧面打开了。 梦寐思你_85 这是,密室? “大家都在里面,师父交代我去将药物都取来,你们进去吧。”简逸之指了指假山内的密室说道。 黎芷点点头:“着,便跟在简言之身后弯腰走进了密室。 没走多久,眼前豁然开朗,黎芷发现这密室和防空洞很像,密室之内三三两两的简家弟子或坐或站着,皆是沉默不语,看到黎芷和简言之的出现,每一个人脸上都很是意外,意外过后则是溢于言表的喜悦,纷纷围了上来,“三师兄,你还活在,真是太好了!”“三师兄,你们终于回来了。”... “言之,小梨子!”简修瑾和简昱尧等人听到动静,从里间的密室走了出来,看到两人万分惊喜。 简昱尧上下打量了简言之一番,见他确实已经痊愈了,对黎芷感激不已:“真是多亏你了,没想到竟真能得到白泽仙君的救治,你一定费了不少功夫吧?” “三师兄是我的道侣,不管怎样我都会将他救回来的。”黎芷说完,感觉握着自己的手更加用力了。 “掌门,这十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黎芷看向简修瑾,问道。 话语落下,一片沉寂,良久,简修瑾才叹了口气,将黎芷等人带回他们走出来的密室,让他们坐下后说:“文韬尊当日所说的,天言预言这个世界将走向毁灭,现在看来,是真的。” “你们离开的第三日,浮生发生了一场大地震,你们也看到了,浮生山险被拦腰斩断,在这场地震中,为了护住浮生一阙,一半的弟子献出了生命。而浮生一阙也遭到了严重的毁坏,接连几日余震不断,我们便在此避难了。”简昱尧接着说道。 猛然想起方才没有看到简天枢和简星衡,黎芷忙问道:“四...四师兄和五师兄呢?他们...” “放心吧,他们只受了些轻伤,为师派他们去祭剑坛看看。”简胜泫知道黎芷的担忧,安抚道。 黎芷松了一口气,但心里还是压抑得厉害,将回来一路上看到的沧海桑田颠倒的异象告诉了众人。 听了黎芷的话,众人皆是一脸肃穆,简修瑾说道:“这些我们已经知晓,目前的形势相当严峻。各家族都派人传来消息,鬼暝涧的火山已经持续喷发三日,那一片地区算是荒废了。沧笙城本是荒漠之地却连日暴雨不断,已经淹没了好几个城镇。君梦城,天降异火,烧了三天三夜,亦是伤亡惨重。随海诡异消失了,变为了一片沙漠之地,随水城重现却是一座死城。” 听到最后一句话,黎芷蓦然瞪大了眼,随海消失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与原世界的界限被打破了,这个世界与原世界连到了一起?那是不是就可以穿越沙漠之地去往...彼岸? “那...可有人尝试去彼岸?”黎芷问道。 简修瑾摇了摇头,道:“有仙修与鬼修尝试着往那边走,可还是望得到却走不到。” 黎芷不免有些失望,又想到这个世界不断发生的灾难,心情沉重了几分,这样下去,若是灾难无法阻止,这个世界迟早会毁灭的,但关键是,谁也无法预料下一次来的会是什么,会在哪里出现,而且这些都是天灾,又该如何阻止? 当夜,天空出现异象,夜幕之上闪烁着白光,似乎在召唤着什么。第二日,太阳迟迟没有升起,整个世界都笼罩在夜空之下。然而,白光是那么亮,照亮了整个世界,所有人都不由自主走出屋子,半眯起眼沐浴着这仿若希望的白光。 黎芷等人也从密室中走了出来,在抬头望向白光的那一刻,黎芷恍惚听到了声声呼唤,“...子...梨子,你该醒了...”为什么,为什么会听到俞修明的声音?好像是从白光中传来的,虚无缥缈,似在耳边又似在心头。 “你们,可有听到什么声音?”黎芷看向众人,问道。 见简言之等人皆摇头表示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黎芷便想着自己可能是出现幻听了,又望向白光,那呼唤却再一次传来,似乎非要黎芷有所回应,被唤得有些不耐,黎芷的一声“知道啦”脱口而出。 下一刻,一道金光破开一片白光闪过,刺得众人睁不开眼,待金光微弱下去,再次睁眼看向夜空,一阵阵惊呼声此起彼伏,“天言降世!”“救世之道!” 夜空之上,白光已然消散,唯有金光写就的一句话:“无虚之山,虚无之境,逆境求生才可绝处逢生。” “无虚之山,虚无之境。”黎芷轻声念道,猛然想起这八个字曾在《简说世语》中看到过,书中对无虚山的记载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大概意思是无虚山是真正的仙境,唯有得道升仙之人才可进入,而至今为止,仅有一人飞升,无人知晓此人姓甚名谁,他十分神秘,极少人知其面貌,但一直以来都有传言说哪哪有他的踪迹,可在十二年前四大厉鬼被剿灭后,再无他的消息传出。世人皆猜测,他可能真正的往生去了。 而虚无之境,传说是无虚山上的逆境,飞升之人若是厌倦了山上的生活,唯有进入虚无之境接受再一次的磨砺,才能往生,亦是重生。 这是上天给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条出路,要求有人进入无虚山,再找到虚无之境,然后呢?要做什么才能拯救世界?黎芷怎么都不会相信,天言的意思是要所有人去重生,那只能认为,是要求有人去做什么,才能阻止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灾难。 不知为何,黎芷有这么一种感觉,这件事必须要自己去做。 “师父,徒儿去这虚无之境。”感觉越来越强烈,黎芷主动请缨道。 简言之一闪身站到了黎芷的面前,抢在其他人之前,开口道:“为何你要去?” 斟酌了一番,黎芷犹豫着该不该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简言之等人,说了的话,他们会信吗? “因为你,来自彼岸么?” 简言之的话瞬间让黎芷僵住了,而其他人纷纷震惊地瞪大了眼看着黎芷,一脸的难以置信,见黎芷没有回应,简胜泫转看向简言之,道:“言之,何出此言?” “身世成谜,言行古怪。”简言之丝毫没有注意其他人的脸色,直直盯着黎芷的脸,接着道,“那日,在随水城眺望彼岸,你的眼里满是希冀。” “我确实自彼岸而来,却是阴差阳错,我回不去。”黎芷的话证实了简言之的猜测,也承认自己确实来自那可望而不可即之处,众人心头震撼不已。 镇定下来,简修瑾迟疑地说道:“且不说无虚山在何处,你怎么会想着要去?这与彼岸又有何干系?” “试试便知。” 说着黎芷抽出泛灵,在手心一划,用血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形的圈,血圈头尾相连的瞬间,金光从天幕劈下,正正好降到了血圈内,一时之间,金光闪烁,并不刺眼。 金光之内竟出现了另一番景象,一只长着独角的白马一晃而过,简修瑾讶然:“这...是无虚山?” 其实黎芷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划破掌心用血画圈,可就是知道该这么做,而这么做了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黎芷肯定道:“这是无虚山。” 良久的沉默,先开口的,是简言之:“我陪你去。” 接着,简胜泫也说道:“掌门师兄留下吧,就由我与二师兄跟着一起去,如何?” 简昱尧也点着头对简胜泫的提议表示赞同。 “无虚之境其实更是逆境、是绝境,去这一趟,凶多吉少。拯救世界这么大的担子,所有人都有义务来扛,我马上向各门派发消息,召集人手,和你们一起去。”简修瑾沉吟片刻,说道。 三日后,雷擎、南琦各带着四名门下弟子赶到,而夜夙也带着夜黎和林南来到浮生一阙表示要一起去,再加上浮生一阙派出的黎芷、简言之、简昱尧和简胜泫,一行十七人依次跨入血圈,穿梭到达无虚山。 而在最后一个的黎芷踏入血圈后,金光消失了,这下,想要支援都不可能了,能做的只剩下祈祷了,希望他们能一切顺利。 第58章 虚无之境(伍) 无虚山,传说中的仙山,唯有得道升仙之人才可踏足的领域。眼过之处,繁花似锦,就连吹过的微风都似乎带上了一股仙气,众人走过之处能看到各种奇珍异兽,开屏求偶的白孔雀、青天翱翔的火焰鸟、溪边饮水的独角兽... 眼前的景象,令众人兴奋不已,这绝对是真的无虚山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虽不能得道飞升却能来此仙境一游,接下来便是凶多吉少,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你们不觉得有些奇怪么?”黎芷见众人沉醉于眼前的美景,赞叹不已,忍不住开口问道。 梦寐思你_86 黎芷的话立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简昱尧疑惑道:“哪里奇怪?” “无虚山,却没有仙者。”简言之不轻不重的话砸到了众人的心头,引起一阵沉默。 这一点,确实有些奇怪,虽然世人知晓的飞升之人仅有一人,但不可能真的只有一人,而他们来到这无虚山有一段时间了,也差不多是走到了半山腰的位置,且不说看到人影了,就连人的痕迹都没有发现,况且他们一行十几个人,动静实在不算小,若有仙者在此生活,不可能没有发觉。 “莫非仙者不喜打扰,都隐匿起来了?”雷擎猜测性地说道。 “不乏这种可能。”黎芷想了想,说道,“也可能是,仙者都寻求往生去了。” “我们的目的又不是来拜访仙者,管他作甚?”夜夙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还是快点找到虚无之境的入口吧,再不抓紧时间,世界可就要毁灭了。” “虚无之境在哪,你们难道不知道吗?”黎芷看向众人,问道。 这话说得众人皆是一脸发懵,这哪会知道,又不是有来过,典籍里也没有任何记载,别说是虚无之境的位置在哪里了,就连它到底是圆是扁自己都不清楚。你这话说得怎么好像你知道一样。 简胜泫倒是直接把众人的心里话给抛了出来:“依你所言,你知道虚无之境在何处?” 这回是黎芷有点懵了,那虚无之境在哪里不是很明显的吗?就在山顶上啊,那里闪着那么耀眼的白光,还刻了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虚无之境,这到底是他们眼瞎还是自己眼花? “山顶上的白光和金色大字,你们没注意到吗?”黎芷迟疑着问道。 众人纷纷抬头望向山顶处,无虚山上没有特别繁茂的苍天大树,可以很容易望见山顶的方向,但这么望上去,望了好半天,众人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互相看了看,纷纷又转头看向黎芷,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山顶有什么吗?我看不到啊。 看来他们确实看不到什么,黎芷就明白,还是因为自己比较特殊,换个说法,就是自己携带金手指,知道的比别人多,能做的比别人多,看到的也比别人多,这样一来,背负的自然也要比别人多了。 “看到什么了?”简言之走到黎芷身侧,问。 黎芷叹了口气,指着山顶,道:“虚无之境就在山顶,有四个金闪闪的大字在上头刻着呢。” 众人再一次齐刷刷往山顶看去,不过这一次,他们居然真的看到了和黎芷所看到的一样的景象,白光与金字,不由惊得瞪大了眼,林南难以置信地说道:“怎...怎么回事?方才明明什么都没有,黎公子一说,为何就...就有什么了?” 意识到众人突然就都能看到了,黎芷也是相当不明所以,心中暗想:“这个设定...挺猎奇的啊,怎么有种...我说有就有,我告诉你们什么样在哪里,你们就能在哪里看到什么样的东西,呃...” “既然已经知晓虚无之境在山顶,我们就尽快上去吧。”简昱尧对众人示意道。 众人自是毫无异议,加快速度往山顶走去。走着走着,黎芷发现,越靠近山顶,植物就越来越少,而原本不时出现的异兽也似乎没有再现身,就好像山顶有什么东西,让它们不敢靠近。 这么想着,黎芷拉住走在前面的简言之,停住脚步,对众人说道:“前方恐有异样,各位谨慎些为好。” 话音刚落,卷起了一阵狂风,风之大,竟堪堪将众人吹倒在地,众人咬紧牙关,使劲抓住地上的岩石与杂草,好在被派来的各家弟子修为都不低,各自施了术固定自己,才没有人被这诡异的大风刮走。 狂风一直吹了半炷香才戛然而止,忽而起,忽而停,所有人霎时便都心知肚明了,这风是受人控制的。刚刚歇了一口气,前方忽然响起了水声,众人完全来不及反应,便被涌来的洪水冲得七零八落,在水中扑腾着冒了头,陆续御剑飞了起来。 “前面的,到底是什么?机关吗?我们应该没踩到什么也没碰到什么吧?”夜黎一脸郁闷地边拧着衣服上的水边说道。 “若不是机关,便是有人在拦着我们了。”黎芷沉声说着,看向眼前不知何时蔓延的浓雾,“它来了。” 浓雾之中传来“砰砰”的声响,听起来是个庞然大物走动才能发出的声音,四足行走,可以肯定来者绝不是人。很快,浓雾之中出现了一团巨大的黑影,仿若一幢五层楼高的建筑,每靠近一步,扬起漫天飞沙,黑影在浓雾与飞沙之中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洪水已经褪去,众人连忙落地聚拢起来,手持武器,警惕着四周,提防对方以浓雾为隐藏从各个角度发起突袭。 然而,庞然大物却还是从那个方向走来,一步一步,渐行渐近,身影越来越大。随着它的不断接近,每一个人心中的不安也跟着不断放大,这样一只能够呼风唤雨的庞大异兽,我们,真的能打得过吗? 土地上剧烈的震动停了下来,说明那异兽停住了,那么它很可能已经到达众人的面前了,可是它在哪?蓦地没了任何动静,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努力在浓雾之中寻找异兽的存在。 黎芷感觉泛灵在手上不住地颤抖着,心下有了底,那只异兽恐怕就在自己面前了,左手忽然被人握住,一个身影靠了过来,熟悉的温度与兰香,黎芷转头看了看,浓雾之中虽看不清简言之的面貌,却能感受到他的存在,黎芷登时安心了不少,估计是泛灵的恐惧感染到却邪了,简言之便也发觉到了什么。 转过头的瞬间,黎芷嘴角的笑意僵住了,瞳孔猛地放大,距离黎芷眼睛不过四指远的地方,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硕大的蛇头,放着金光的蛇眼正盯着黎芷的脸,蛇信子则在黎芷的耳畔一伸一收。 就在黎芷打算举剑垂死挣扎一下的时候,蛇头却忽然伸回了浓雾之中。察 觉到黎芷的僵硬,简言之出声问道:“怎么了?” “一条巨蟒。” 听到黎芷的话,众人连忙问:“在何处?” “它盯着我看了很久,又回到浓雾中去了。”黎芷无法理解,那蛇绝对是看到自己了,为何莫名其妙地什么都没做就回去了? “雾散了。”南琦的声音显得有些紧张。 浓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消散,可众人却一时间僵住了。那只异兽,就在他们的眼前,比在浓雾中看到的身形还要大了一倍,通体漆黑、龟蛇合体,这是...玄武! “上古神兽,玄武。”黎芷喃喃道,内心无比震撼,怎么都不会想到,镇守虚无之境的会是中国古代神话中最令妖邪胆战且法力无边的四大神兽之一,黎芷等人见过青龙青渊,也知道白泽,但眼前的玄武与他们两个却明显是不同的。 青龙与白泽在人间漂泊多年早已染上人性,而玄武盘踞无虚山,且不说法力自是比他们强上不少,它能否与人交流沟通则是最大的问题。若是玄武不管不顾地将入侵者赶尽杀绝,他们是绝对没有任何还击之力的,那么,世界便必然是要毁灭了。 玄武低下两个头来看着黎芷,两张嘴齐声说道:“预言之人,你终于来了。” 对于玄武能够开口说话,黎芷松了一口气,能交流就好,随即恭恭敬敬地对玄武欠身抱拳道:“玄武大人,晚辈与身后众人临危受命,需进入虚无之境,不知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吾自是知晓你们此行的目的,在此等候已久。”玄武的声音浑厚响亮,让人心头一阵发颤,“方才只是一番试探。来吧,虚无之境的结界,吾已开启。”说着,玄武转过庞大的身躯,向前方缓缓走去。 黎芷对众人点点头,率先跟在了玄武的身后。 约莫走了两炷香的时间,玄武停了下来,众人走上前,看到的是一扇高约十米的大型石门,玄武吹了一口气,石门缓缓打开了一条正好容纳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眼望进去,可以看到一条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石阶,一直向下延伸,四面石壁,明明没有照明的灯火,却是一片明亮。 “走到底,便是虚无之境。”玄武低下头对黎芷说道,黎芷感觉,它的眼里似乎看不到其他人,不是真的看不见,而是忽视。 不过这种事自然由不得黎芷多想,也不是他能左右的。黎芷点点头,对玄武道了声谢,看向众人,道:“那我们,走吧。” 身后的那扇石门重新阖上,众人沉下心,抬起脚一步一步踏下石阶。 第59章 虚无之境(陆) “怎么了?”走在最后的林南突然说道。 梦寐思你_87 黎芷回过头,看到林南正蹲下身对此方和彼方说话,而此方和彼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心下奇怪,示意众人等等,便走了回去,问:“发生什么事了?” 林南也是一脸的茫然,又拉了拉两个孩子的手,仍然得不到任何回应,站起身看向黎芷,道:“她们好像失控了,意识也消散了。” “尸傀术在鬼童子身上失效了。”夜夙也走了回来,检查了一番,肯定地说道。 这才刚进入虚无之境的大门,就出现这样的状况,林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黎芷看向林南紧握着两个孩子的手,说:“不然你就留在这里吧,此方和彼方动不了,把她们就这么留下你也放心不下,还是陪着她们吧。” “可是...”林南迟疑地看向夜夙,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夜夙倒是无所谓地摆摆手,道:“鬼童子应该是受了虚无之境的影响暂时动不了,不过在这种地方就这么把她们丢下你心里也过不去,想留就留下吧,多你一个少你一个都一样。” 见夜夙这么说了,林南对众人道了声“抱歉”,便留在虚无之境的入口处了。 通往虚无之境的石阶很长很长,一路向下,一级接着一级,每一级都不宽,堪堪能容下一只脚掌,密密麻麻,稍不留神就可能花了眼、乱了脚步,一头栽下去,滚入万丈深渊。 不知走了多久,三个时辰?三天?或者更久,没有一个人知道,只知道这条路很长很长,他们走了很久很久,感受不到日月星辰的变化,最开始的时候,还会有人在闲聊着,可慢慢的,一点一点地沉寂了下来,所有人都沉默地低着头麻木地迈动脚步,令人窒息的空寂,“嚓嚓”的脚步声让人心更加压抑。 烦躁,压抑,难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眼前依然看不到尽头,黎芷发现众人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不好,丧气、焦虑、厌倦,直觉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将他们的意志磨没了,甚至很有可能会把人逼疯。连真正的虚无之境都还没走到,人就失了斗志,到时候若是遇上些什么,绝对会完蛋。 思绪到此,黎芷停下脚步,喊道:“劳烦各位停一下。” 许久未说话的嗓音开了口说出的话语显得十分陌生,在并不空旷的楼道内有种幽冥般的诡异。听到黎芷的话,众人刹住了脚,纷纷看向黎芷,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让黎芷心中的忧虑加深了。 “我觉得这条路一直走下去,我们也走不到头。”再次开口,黎芷感觉自己的语调不会显得那么怪异了。 “是啊,我们走不到,走不到,走不到...”一名南家的弟子蓦地抱住头,不住喃喃着,紧接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头撞上了身侧的石壁,当下头破血流。 南琦连忙接住他滑落的身子,探了探他的鼻息,叹了口气,道:“他撑不下去了,他放弃了。” 那名南家弟子的血从被砸破了的头上不住地往外冒,他那一下撞得很重,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充了血的双眼瞪得大大的,无神地盯着前方没有尽头的石阶,脸上带着不甘,嘴角却扬起解脱了的笑意。 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成了压死这名南家弟子的最后一根稻草,黎芷内心难受不已,紧抿着唇,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拭去他脸上的血,颤抖着声音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简言之走上前,将黎芷轻轻搂进怀中,轻叹了口气,道:“不是你的错。” 南琦将那名弟子固定坐在石阶上,站起身,对黎芷说道:“黎前辈,生死有命,这是他的选择,请不要自责。” 简胜泫也开口道:“小梨子,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走出去。” “这石阶,不对劲。”简昱尧忽然说道,“上面刻着什么奇怪的...图案?” 众人连忙低下头看自己脚下的石阶,惊奇地发现,在每一级石阶与上一级接缝的位置,都刻着图案,黎芷一看,瞬间就怔住了,这居然是...五线谱! 众人看着黎芷蓦然往上跑了好几级石阶,又猛地往下跑了好几级,然后又跑上去,站在某一级台阶上一边哭一边笑,心里有些慌乱,不由担忧黎芷是不是也要撑不下去了? 简言之眼神一沉,几步跨上去,拉住黎芷的手,问:“怎么了?” 黎芷随即激动地反拉住简言之的手,示意他看石阶上的图案,哭哭笑笑道:“看啊...这是五线谱...哈哈哈...竟然会有五线谱...哈哈哈...” 抬手捧住黎芷的脸,强迫黎芷看着自己,简言之轻声说道:“冷静,冷静下来。” 呆愣了许久,黎芷彻底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早该发现的,明明就是要我来发现的,我怎么什么都没发现,害大家白费了这么多精力,害他受不住自尽,更可能害世间多死了很多人...我到底在干什么,明明就只有我能知道,就是要我来背负,我在干什么,蠢,愚蠢...愚蠢至极!” “非离,你没有要背负这一切的职责,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把什么都背在你一个人身上了。”夜黎心中万分不忍,黎芷硬是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那名南家弟子的死,加上这样的处境,让黎芷的负面情绪千百倍地放大了,这样哭一哭倒是好的,作为一个宣泄,平复一下他的心情,也好。 黎芷哭了许久,自责了许久,不住地道歉着。终于平静了下来,蹲下身,指着五线谱,说:“这图案叫五线谱,是我所在的那个世界特有的音符,从这一级一直往下,正好是一首歌。再之后的,便又重头开始了。” “彼岸的音符,一首歌。”简昱尧看着音符若有所思,“是需要唱出来吗?你会吗?” 这首歌,是诗楚孤儿院常放的歌曲,于黎芷而言,再熟悉不过,故而在看到音符的时候,黎芷才会有如此大的情绪反应,明明很熟悉,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 点了点头,黎芷轻声哼起了音符:“ladodo mi...” 眼看着,每随着黎芷唱出一个音符,便有一级石阶发出淡蓝色的幽光,一级接着一级,一次向下亮起,在黎芷停下来的瞬间,石阶既然也陆续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连成一首乐曲,与黎芷所哼唱的一模一样,抹去了众人这一路的劳累与内心的焦躁,让人有种飘飘乎的愉悦之感。 在乐曲停下的那刻,一道蓝光亮起,眼前那无边的石阶霎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古朴的木门。 推开门,是一片原始森林,苍天的古木、漫过腰际的丛草、异常妖娆的鲜花,这样的景象让众人心头一颤,美丽的事物往往暗藏杀机。 “我感觉不到金丹的存在了。”雷擎的话在众人耳边炸起,众人连忙尝试着施术,结果却没有一个人成功,看来,真正进入了虚无之境,不管你有多深的修为,你都会沦为凡人,使不出任何仙术鬼法,能做的便是挥动手中的武器了。 “虚无之境的磨练可能就是要让仙者回归原始,用凡人之力来应对接下来的一切,成功了才有往生的权力。之后的路,肯定会很难走,做好准备。”简昱尧说道。 闻言,众人默默攥紧了手中的武器,毕竟都是仙门弟子,在修仙术之余,都有学本门的武道,简家为剑、雷家为刀、南家为九结鞭,至于夜夙与夜黎,黎芷看到他们从腰间里抽出一把软剑时,有些意外,但转而想到,夜夙也曾在师从简家,修剑道也是正常的。 走入长到了腰际的草丛中,无法看清眼下的情形,危险不言而喻,众人不由得放轻了动作,甚至不由自主放缓了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尽量不招惹到那些隐藏着的、致命的危险。 然而,危险是会自动找上门来的。 走在最后的一名雷家少年发出一声惊呼,随即便没了身影,雷擎强行克制着声音,低声喊道:“雷闵,你在哪?你怎么了?” 众人也警惕起来,睁大了眼试图寻找雷闵的踪迹。忽然,一侧的草丛动了起来,下一刻,一个身影冒了出来,离得最近的另一名雷家弟子急急跑了过去,拉了那个身影一把,道:“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摔了一跤。”雷闵笑了笑,说道。 黎芷看他的笑容十分古怪,脸色泛青,皮肤干瘪地不像话,绝对不正常,连忙对跑过去的那名弟子喊道:“他不对劲,离他远点!” 那名弟子脸色一变,慌乱地甩开雷闵的手要跑开,却发现自己的脚不知被什么捆住了,低头一看,居然是从雷闵腿上长出来的绿色藤蔓,那名弟子拼了命地砍那藤蔓,砍了又有新的捆上了,完全无济于事。 其他人注意到那边的不对劲,艰难地穿梭着向两人走去。眼看着那名弟子被绿色的藤蔓一点一点从下往上捆住,动弹不得,而雷闵的脸色则变得越来越绿,最后整个人都成了与藤蔓一样的颜色,对众人诡异地笑了一下,忽地缩入草丛,带着那名弟子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沉寂了半晌,雷擎才重重抹了把脸,沙哑着说道:“那是,什么?” “谁知道呢,反正是会吃人,还会寄生。”夜夙脸上一贯的戏谑早已荡然无存,他伸过手,紧紧攥住简胜泫的手,严肃地说道,“再不走,我们就走不出去了。” 刚说完,众人四周响起了悉悉簌簌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正在草丛之中穿梭着,速度很快,数量很多。 “是藤蔓,跑!”简昱尧大吼一声,一剑斩断缠住自己左腿的藤蔓,向草丛尽头方向跑去。 梦寐思你_88 第60章 虚无之境(柒) 一路夺命狂奔,跑离了草丛,黎芷一边疯狂喘息着一边警惕着草丛,发现那些藤蔓似乎不敢伸出草丛,只是在草丛的边际徘徊了好一会儿便急速退走了。 “看来它们不会出这草丛,原地休息一会儿吧。”简胜泫呼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看得出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许久没有这样狂奔过了,毕竟是仙修和鬼修,一般去哪儿都是靠飞的,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有一天要纯靠两条腿逃命,个个脸色煞白,半瘫在地上。只有简言之,除了喘息急促了些,看上去倒是显得迎刃有余。 休息了一阵,简昱尧站起身,看向身后的古森林,道:“一片草丛就要了两名弟子的性命,这森林的危险,不言而喻。” 闻言,众人的神色纷纷肃穆起来,这座森林,明明是在这么深的地底下,却是古木苍天,而其中零落生长着的奇异的花,为了争夺营养,也是拼尽了全力疯狂生长,每一朵花都开得异常硕大、色泽艳丽。 越往森林深处走去,黎芷越发觉不对劲,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暗地里观察着他们,视线不断扫过,却什么都没有,一回头继续走,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就又立马出现。 “你们有没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偷偷跟着我们?”黎芷压低了声音,问道。 “有,在对方有动静前,我们装作不知道为好。”简胜泫目不斜视地说。 黎芷发现,与自己一样,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应该是都注意到不对劲了。这种被不知是什么东西盯着的感觉,真的很诡异,不知道对方何时会突袭,只能紧绷着神经,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突然,一名南家弟子惊恐万状地大吼起来:“是花!那些花会动!” 就像是印证他的话,众人眼睁睁地看到周围的大花居然齐齐转过花朵朝向他们,甚至从土里站了起来,花蕊处一开一合,里头竟是长满了锋利的牙! 食人花! 数十朵食人花很快将众人团团包围住,摇摆着花茎,鲜红的舌头从花蕊中伸出舔舐着尖牙,淡绿色的花汁洒落出来,溅到了雷擎的身上,带有腐蚀性,烧灼着他左手的皮肤,散发出腐烂的恶臭味,雷擎痛呼一声,咬牙用刀将那块皮肤挖了出来,南琦连忙掏出一枚丹药塞进他的嘴里,并为他粗略地做了包扎。 鲜血的味道刺激到了食人花,它们疯狂扭动着,一朵食人花伺机猛地张口向夜夙袭去,夜夙连忙向后一跳,一剑刺向那垂到地上的花朵,抽出剑后花汁喷了出来,夜夙及时退开,衣袍下摆还是被烧出了几个大洞。 其它的食人花也按耐不住,争先恐后地扑上来,一时之间,场面乱成了一团。一名南家弟子和一名雷家弟子被三朵食人花围住,刚刚趁其不备跑出两步,却被另一朵食人花一口将两人一起吞了下去,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连尸骸都留不下了。 简言之和黎芷背靠着,成为对方的后盾,保证对方不会被食人花从后头袭击,一剑又一剑刺出,却完全无法将食人花击退,它们根本就没有痛觉,也没有意识,仅是依靠本能在捕食,怎么劈砍都无济于事。 绝望的气息渐渐蔓延,众人皆是凭着信念在做最后的抵抗。黎芷一个不留神,被花茎上的刺划破了左手臂,很长很细却很深的一道伤痕,鲜血瞬间染红了黎芷的左手臂,血腥味蔓延开来。不知为何,食人花全都僵住了,就像是被人下了定身咒,没有再发起攻势。 “怎么回事?”简胜泫缓缓拔出刺在食人花上的剑,不解地问道。 黎芷吞下简言之递来的药丸,茫然地摇了摇头。简言之从衣袍下摆撕下长长的布条,一边包扎着黎芷手上的伤,一边说道:“你的血。” 这时,众人注意到黎芷的伤,察觉到空气中的血腥味,面色有些古怪。南琦迟疑地说:“这血的味道,好像有些奇怪。” 其他人也都有这样的感觉,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奇怪,但就是和自己身上被划了口子流出来的血不一样,似有若无的清新的甜,有种...让人失了神的...迷惑感? “先别管这些了,趁这些花被镇住了,快点穿过森林吧。”黎芷放下左手为了包扎而被简言之撩起来的衣袖,说道。 众人点点头,再次奔跑起来,好在再没有遇上其它的东西,那些食人花也没有追上来,众人跑了约两炷香的时间,就跑出了森林。 眼前出现了一片地下湖,黑色的湖水显得幽深,看不清水下的情况,湖泊面积不大,可以一眼望到对岸,那里又是一条通道,不知通向何处。 此时,除了林南留在了石阶上,死了三名雷家弟子,两名南家弟子,一行十七个人只剩下十一人了,而他们进入虚无之境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世界是否又有灾难发生,又有多少人死去,心情,异常沉重。接下来的路,还有什么?他们真的能够拯救世界吗?未知的恐惧、压抑的煎熬...各种不安与恐慌随时要趁虚而入。 “不管前头等着我们的是什么,我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回去也是等死,走下去还可能给自己一点希望,给世界一线生机。”简昱尧沉声说着,走向湖边停着的一艘小木船。 所有人的眼中顿时带上了一样的坚毅,身处什么样的处境,背负什么样的职责,本就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既然选择站出来要来做这件事了,又哪还需要有什么犹豫,生死存亡,现如今不都是命运的抉择了么?反正逃不过,何不直面相迎?死得其所,也不枉修仙道了。 小木船正好坐下十一人,船桨一推,小船缓缓驶入湖泊,船桨在水中划动激起水花,很快,小船顺利驶到了湖泊的中心位置,眼看着离对岸只有一半的距离了,众人却不敢放下心来,虚无之境的任何一处,都不可能如此祥和。 忽然,一道灵动的声音从水下传来,众人疑惑之际,黎芷却猛地捂住耳朵,面色苍白,不住颤抖起来,头好痛,怎么回事,好像要炸开了,难受,难受,难受... 简言之第一时间发现黎芷的异常,察觉他是被这声音所影响,同样能听到声音,但简言之和其他人都没有这样的反应,唯独黎芷仿佛要被这声音搅得抓了狂。 看着黎芷狠狠拍打着自己的脑袋,简言之将他制住困在怀中,捂住他的耳朵企图降低声音对他的影响。 可这声音似乎直接传到了黎芷的脑际,怎么捂住耳朵都显得无济于事,黎芷克制不住地发出难耐的嘶吼,痛苦而绝望。简言之狠下心,一掌劈向他的后颈,将他打晕了。 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众人终于听清了,是有人在哼唱一首无词的乐歌,轻柔、悦耳、甜美、朦胧,令人沉醉。 “有什么东西浮出来了!”雷擎出声提醒。 果不其然,船四周的水翻滚起来,似乎有什么随时要冲出水面。 “是鲛人!”看清冒出来的东西,简昱尧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鲛人,传说中生活在水中人面鱼身,有手有足,上肢与身体两侧间连有半透明皮质翼和飘须。 看着在船边游动着的三只美貌的雌性鲛人,众人震撼不已。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美得不可方物,充满魅惑力的歌声从那丹红色的唇中轻吟而出,让人有种一亲芳泽的冲动。 一名南家弟子情不自禁地向一只鲛人探下身子,眼中柔情四溢,伸手想要抚摸她美丽的脸庞,南琦一惊,正欲将他抓回,鲛人的脸却瞬间狰狞起来,一把将那名弟子扯下,狠狠咬住他的脖子,猛地一下将他拖拽到水中。 那名弟子在水中扑腾了两下,就彻底沉了下去,血水溶在黑色的湖水之中,把另外两只鲛人带得兴奋了起来,不一会儿,又有三五只鲛人从湖底游了上来,不过她们似是有所忌惮,只会围着小船歌唱,不敢扒住船。 简昱尧一剑斩断一只紧紧拽住船桨的手,那只鲛人尖叫了一声,声音凄厉刺耳,竟让另一名南家弟子失神一个不稳从低低的船沿翻身掉入湖中,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那名弟子就没了身影。 鲛人愈发兴奋,用尾巴不住拍打着船身,意图把船打翻,众人连忙稳住身形,抽出武器向鲛人刺去。两名鲛人趁那雷家弟子不备,抓住他的刀,硬生生将他拖进了水中,众人根本来不及施救,他也消失在水中了。 “这样下去不行,四人划船,齐余的想办法不要让她们拍船。必须尽快到对岸去!不然来的鲛人就越来越多了!”简胜泫一剑削去一名鲛人的脑袋,大声吼道。 半个时辰后,众人终于上了岸,不远处数十只鲛人还在来回游着,口中歌声不停,不死心地想要将他们诱惑回去。夜夙一把抹去脸上溅上的鲛人的血,低咒了一声,猛地一把拉过简胜泫,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了上去。 简胜泫狠狠推开他,恼羞成怒道:“干什么!” 夜夙撇撇嘴,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道“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还不让我多亲你一口?安抚一下我受伤的小心脏就不行了吗?” 没想到,简胜泫听了这话,当即扑到了夜夙身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朗声道:“说得太对了!无力反驳!” 雷擎和南屏登时僵住了,夜黎和简昱尧一副不忍看的样子,纷纷转开了脸,简言之则将小心翼翼地抱着昏迷的黎芷,没有在意这两人的对话。 “好了,亲也亲了,继续走吧。”说着,简胜泫站起身,把笑不拢嘴的夜夙拉起来。 梦寐思你_89 第61章 虚无之境(捌) 整条通道金光闪闪,众人凑近一看,竟是用金砖铺就而成的,每一块金砖都磨得平整光滑,无缝衔接,颇有种进了座金窟的感觉。通道的尽头,是一处通向右侧的拐角,走到拐角一看,豁然开朗,竟真是一座金窟! 确切地说,这是一间面积约有一百多平米的金屋,金子围成的墙与屋顶,金子打造的大床,金子铸造的桌椅...反正这金屋里头的一切一切,都是金子就对了。 “会不会太俗了点。”夜夙翻了个大白眼吐槽。 众人站在入口处把金屋看了个遍,硬是没有发现除了金子之外的任何东西,关键是也没有看到能通往其它地方的路,便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金屋,分头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企图找到机关一类的东西。 然而,一无所获,这金屋里的一切都是固定着的,每一个设施都无法移动。地面绘制着极其繁杂的纹路,纵横交错,爬满了整间屋子。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之时,从地下传出“咕咕咕”的响声,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开地面冲出来,慌乱之际众人围成一团。下一刻,金色的圆柱从地面猛地升起,上升速度很快,没了修为的众人根本来不及跳出去,千钧一发之际,简言之将手中横抱着的黎芷用力向外抛去,紧接着圆柱“铛”的一声,插入屋顶,众人被围困在了金色的牢笼之中。 而金屋顷刻间像是被打碎了的玻璃,“嘭”的一声消失了,众人一下子竟身处一个巨大的洞窟之中,四面自动亮起火焰,将洞窟照亮,头顶上的岩石宛若尖刺,而这些岩石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沉。 剑劈刀砍,都无法对这牢笼造成一丝一毫的损伤,简昱尧猜测道:“这是可能是镀了金的玄铁笼,不可能砍得开,等梨子醒来找找有没有什么机关吧。”众人只好无奈地盘腿坐下等待黎芷醒来。 半炷香后,黎芷才睁开了眼,第一眼便看到被困住的众人,连忙站起身,道:“师父,你们...” “我们许是触到机关了,现在只有你能找找有没有什么办法救我们出去了。”简胜泫叹了口气,说道。 黎芷点点头,四下寻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一块刻有奇异花纹的黑色石碑。先前被鲛人的歌声震得喉头一直压着一口血的黎芷正好咳了出来,血溅到石碑花纹上,石碑发出耀眼白光,光线暗下去后,石碑缓缓上升,原本黑色的奇异花纹变成了白色,竟是彼岸花。 彼岸花,恶魔的温柔。民间传说中自愿投入地狱的花朵,被众魔遣回,但仍徘徊于黄泉路上,众魔不忍,遂同意让它开在此路上,给离开人界的魂们一个指引与安慰。 传言白花为曼陀罗华盛开于天堂之路,红花为曼珠沙华布满在地狱之途。同是代表死亡,前者偏向于对死亡的另一种解释:新生,另一个偏向于对痛苦与悔恨的彷徨与徘徊:堕落。 所以说地狱与天堂,仅有一线之隔。所谓天使与恶魔的区别,不过是颜色与背负的含义罢了。 石碑变成了石台,下面的石柱上刻着一行字:“彼岸花开开彼岸,忘川流血流忘川。”这提示不能再明显了,黎芷掏出匕首往手心一划,血立马涌出,滴落在彼岸花的纹路上,白色的彼岸花渐渐被染红,刺眼的鲜红。 血沿着花瓣流淌,汇集到了根茎部分,黎芷这才发现根茎一直往石碑下延伸,眼随着石刻纹路,这纹路竟是铺满了整个地面! 黎芷有些无奈,这是要掏空自己啊!随即转念一想,这里这么多人,每人献点血应该没问题。于是他走到众人面前,把情况说明了,简昱尧点点头,道:“那便放血吧。” “不知道这石碑对血有没有要求,我的是可以,先拿另一个人的血来试试吧,不然大家都放血了,却没用,岂不是浪费。”黎芷想了想,说道。 话音刚落,沉默着的简言之已经划破了手掌,一旁的简胜泫不知从哪掏出了个白色小盏接了血递给黎芷,黎芷深深看了眼简言之,便再次来到石台前,把血倒在彼岸花纹上,然而血却快速蒸发了。 黎芷皱皱眉,转身对众人摇了摇头。简昱尧皱起眉,沉声说道:“看来这花对血确实有要求,梨子的血确实特别,可要是就用他一人的血,那他只有把血流净才能填满这一地的纹路。我们每个人还是都采血去试试吧,可以的就用,不可以我们再想其它办法。”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全试过之后,发现除了黎芷竟无一人可用,众人抬头望了望依旧在一点点下沉的石顶,又扭头看向黎芷。 黎芷陷入了沉思:彼岸彼岸,生前在人界,是此岸,死后进入鬼界,是彼岸。莫非不只有死亡才代表彼岸?又或者不是指生与死,单纯代表两个世界? 两个世界! 作为外来人,没有人会比黎芷更清楚这个的含义了,随海的两头是两个世界,两个世界有种种共通之处,而且黎芷确确实实从彼岸来到了这个世界,这足以说明,两个世界都是真实存在的。 再一想,只有来自彼岸的自己的血对石碑上的彼岸花有反应,更加验证了黎芷的猜测。黎芷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这机关压根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制的。 一直在注视着黎芷的简言之看到他的反应,有种隐隐的心慌。见黎芷回头看向自己,深棕色的眼眸直直望进简言之的双眼,简言之看到了他的留恋、他的不舍、他的无奈,还有他的坚定与凛然,简言之内心的不安与恐慌顿时被无限放大。 像是迫不及待要证实他的猜想似的,黎芷抬头看了看离众人越来越近的石顶,心知时间不多了,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石台。“站住!”简言之的怒吼从身后传来。 但黎芷却仿佛没有听到,脚步连顿都没顿一下,还是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向石台走去。众人瞬间都明白了黎芷的决定,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定定地望着他的身影。 来到石台后的黎芷转过身面向众人,却没有抬起头,而是咬破手指,从怀中掏出一块带着简家家徽的白色手帕,用血不知道写了些什么,那是曾经在祭剑坛时简言之用来给他止血的手帕。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简言之,简言之的脸色比平常的冷漠还要寒上三分:“你回来。” 黎芷仍是置若罔闻,把写满字的手帕塞回怀中,将左手举到石台上,右手举起匕首迅速往手腕重重地划了一刀,鲜红的血瞬间喷涌而出,流到彼岸花的纹路上,又很快汇集到根茎出,再争先恐后地往下淌去,填了血的地面纹路隐隐发出暗红色的微光。 黎芷的脸色由苍白变得惨白,淡红的唇色也开始发青,不行,太慢了,要快点!再快点!黎芷用嘴咬住匕首,举起右手也划了深深的一道伤口,见此情景,简言之心痛地无以复加,身体微微发抖,颤抖地喃喃出声:“不要,不要,不要这样...” 很快,黎芷就站不住了,两腿发软,跪在石台前,意识也因失血过多渐渐开始模糊,两眼开始一阵阵发黑,耳朵也开始发鸣,用最后的意志强撑着把双手放在石台上,咬紧匕首往手臂上又割了数十道深深的口子。 实在没有力气了,黎芷趴倒在石台上,血还在疯狂地向外涌去,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开始变凉,心脏跳得越来越慢,原来失血过多死亡是这种感觉啊。 终是丧失了最后的意识,黎芷慢慢闭上了双眼,听到不远处简言之的吼声:“阿黎!”嘴角扬上一丝微笑,你今天真是失态了,我不是要救这个世界,我只是想要救你... 过了一个时辰,血终于把地面的纹路填满了,整个空间都隐匿在暗红色的微光中,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终于,困住众人的牢房缓缓下沉,上方下落的石顶也开始缓慢回升。 但是没有一个人有勇气挪动一步,只是眼看着简言之颤颤巍巍地一步步走向黎芷,跪在他身边,伸出手轻轻地把他揽入怀中,像是怀抱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把头埋到他的颈间,颤抖着轻声哽咽:“不,不要,不行,不准...别丢下我...” “谁?!”一声极细微的脚步声响起,简胜泫转身吼道。 脚步声停下,众人向洞口方向望去,见一白衣男子背光而站,看不清面容,他轻笑了一声,声音和煦爽朗:“逆境求生才可绝处逢生,指的不止是被困虚无之境的你们,更是天下苍生,也指的是黎芷。这一场灾难本就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原本代价是墨家和那些魂魄金丹,以及黎芷,如今却又加上了因未来得及阻止而被卷入灾难的那些人。” 说着,男子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展开扇了扇,又道:“人啊,判断是非对错向来只会以眼前的利益作为标准,只信所谓的善,便意图把所有的恶都给抹杀,殊不知为恶却是为了为善。沈星宸是如此,简寂离是如此,墨染亦是如此。唉,不过你们也不用在意,黎芷在这儿死了也没多大干系,你们很快就会忘了的。” “呵呵。”男子低笑了两声,反手向众人扇了扇折扇,霎时一片香气蔓延,众人甚至来不及开口说一句话,便纷纷倒地昏迷了过去。简言之强撑着用剑在自己右手上一下一下划着,似是要保持清醒。 男子就这么等着,见咬牙忍了很久的简言之也终于昏睡过去,男子走上前,将黎芷从他的怀中抱起,一眼瞥见简言之手中攥着的手帕,想了想,还是将它带走了:“忘了的好。” 血书:“言之,我非此间人。来到这里是纯属意外,与你相遇是命运眷顾。我倒了大半辈子霉,遇到师父、遇到大家,都是我难得的运气,能遇到你,更是我天大的福分。我相信,我不是死去,只是不得已要离开了,当初罔顾我意见强行将我送来,如今又是逼我自行离去,命运这玩意儿,就爱搞怪。勿念。” 尾声·结局 第62章 随波逐流 “就算你没有遗忘,他们已经把你忘记了。”房主先生看着黎芷一副不死心的样子,干脆地抛了个□□给他,“你死后,我设法抹去了他们的记忆。现在他们只知道有一个人的存在,拯救了那个世界,具体是谁,是没有人记得的。也就是说,你相当于成了那个世界的传说,传说中的救世主。” “你怎么能这样!”黎芷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房主先生忍不住吼道,“随意抹去我的存在,把我利用完了就随手丢弃!那个世界是你送我过去的,你问过我的意见吗!要我用命去拯救世界,你问过我愿不愿意吗!你TM凭什么!” 房东先生叹了口气,拉着黎芷示意他坐下来冷静一下,叫了一杯冰水递到他手里,说:“这一切,也不能都怪到我头上啊,这是你的命格,我也只是受了主神的命给他跑腿善后罢了。” 梦寐思你_90 猛灌了一大口冰水,黎芷冷冷地问:“什么意思?” 伸手指了指天,房东先生挑着眉,道:“主神,唯一的神,掌管两个世界,从沈星宸与四大厉鬼的那场大战预知了灾难,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世界覆灭,便只能从这个世界挑出合适的人选去改变那个世界。你在那个世界的死是注定的,于你而言,死了便能回来,于那个世界而言,你的死阻止了灾难。” “与柳亦珊有关吗?”黎芷不知为何,会想到她身上,隐隐有种感觉,这灾难和她有关系。 “确实与她有关,她本是阴差阳错到了那个世界,就不应该再回来了。那场大战后,她被卷入漩涡回到了这个世界,我阻止不及,导致两个世界的平衡被打乱了,主神花了很大的精力才把灾难推了十二年,才通过你挽回了这一切。”从房东先生的话,黎芷感觉他当初也一定做了许多努力,却是无能为力了。 黎芷猛地一顿,房东先生的话肯定了黎芷之前的猜测,柳亦珊确确实实是这个世界的人,而她因为那场灾难回到了这个世界,那么她在哪儿?她是否还记得那个世界,是否还记得苦苦等着她回家的丈夫与孩子?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黎芷握紧了手中的杯子,问道。 沉默了许久,房主先生才回答:“她在随城的,精神病院。” 两天后,黎芷强拉着房主来到了随城。 柳亦珊所在的精神病院就在随海边,从她病房的窗子往外看,正好可以远远望见随海,但这里的随海与那个世界并不一样,她望不到那个世界,入眼的只有波涛与帆船。 听到黎芷说是要探望柳亦珊,护士有些惊讶,但很快把他们带到了柳亦珊的病房,并说:“她的情况很稳定,不过很久没有人来看她了,你们可以多和她聊聊。” 黎芷点点头,推开了房门,看到的是一名坐在窗边,呆呆遥望着随海的女子,窗户被用铁栏围了起来,女子很安静,似是完全注意不到身后的声响,一动不动。 “柳亦珊。”黎芷尝试性地开口唤道。 却没有任何回应,沉吟片刻,黎芷说道:“你还记得,浮生一阙的简昱尧么?” “简昱尧”三个字刚出口,柳亦珊蓦地转过身,瞪大了眼看着黎芷,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黎芷温柔地笑了笑,道:“我也是从浮生一阙回来的。” 柳亦珊的眼泪一涌而出,激动地站起身,无声地哽咽着。黎芷发现,柳亦珊看起来大约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简言之的长相多半是随了她。只是一眼,黎芷便确定,她没有病,她只是想回去,拼了命地要回去,却被人当成了病,幻想、臆想、投河... 等到柳亦珊平静了下来,黎芷走上前,让她坐下,把自己在那个世界经历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全部告诉给柳亦珊,包括简昱尧多年的不懈寻找,包括自己和简言之的感情,所有所有,他知道,这每一件事对于柳亦珊来说,意义有多重大。 “白珩,你能把黎芷送去,为何不能再把我们送去?”柳亦珊突然对房主先生开口质问,让黎芷很是意外,听这话语,两人明显认识。 白珩交叠双手环抱胸前,满脸无奈:“都说了,这不是我能控制的,都是上面那位啊!” “那你就没有办法了么?你明明是那个世界的人,为何就能随意在两个世界穿梭?”柳亦珊步步紧逼。 “我可是神使耶!不能穿梭那我怎么给主神跑腿?话说你们干嘛非赶着要回去?电视不好看吗?游戏不好玩吗?”白珩辩驳着。 柳亦珊站起身,将白珩逼到了墙角,直勾勾地看着他:“你当我不知道吗?你和沈星宸是什么关系,你是为了追着他那一缕残魂才趁着主神不注意,两个世界来回跑的吧。” 白珩被柳亦珊的话噎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你...你这女人,明明被关在这种地方,怎么还能想着么多?!” “呵。”柳亦珊冷笑一声,“我在那个世界就见过你缠着沈星宸,在这个世界又见你缠着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能想不到吗?你是真当我疯了?” 完全插不进两人对话的黎芷,忍不住为柳亦珊的话鼓起掌来,厉害,真是厉害了,不愧是简昱尧的女人,没点本事,没点智商,怎么可能成功俘获简昱尧的心! 白珩登时嘴拙起来,支吾了好半天,终究是无力反驳,发了个大白眼,指了指窗外的随海,道:“中元节,随海动荡,两个世界的结点会打开。你们确定要去?” 柳亦珊和黎芷对视一眼,齐齐转向白珩,道:“必须去。” 看着这两双闪着金光,简直要扎他心的眼睛,白珩无力地扶了扶额头:“我这绝对会被骂的。你们听好了,要去可以,但你们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就会抹除,主神绝不可能再犯上次的错,让你们回来,将来死了下那里的地府,在那里投胎。” “而且。”白珩看向黎芷,“你在那个世界的存在已经没有了,你过去是要重头开始的,没人记得你,你...还是要去?” 黎芷毫不犹豫地点头:“去!” 重新开始又何妨,这个世界唯一的留恋就只有俞修明了,注定没法回应他的感情,将自己从他的生命中抹去也不失为良策。而那个世界,有简言之,有师父,有那么多他舍不得的人,就算他们忘了,没关系的,再认识一遍就好了。 中元节,子夜,随海风雨大作,波浪滔天。 黎芷带着柳亦珊租了一艘帆船,不顾他人的劝阻,顶着风浪向大海的另一侧驶去。三色天雷自夜空滑落,一个巨浪掀翻了帆船,黎芷拉住柳亦珊的手,两人随即沉没在随海之中。 是死亡,还是回归,便是在此一举了。 昏迷前,黎芷的嘴角扯起了一抹笑意,等等我,我回来见你了,三师兄,再等等,就好。 第63章 再回浮生 黎芷是在炙烤的炎热感中睁开眼睛的,烈日当空,满嘴都是沙子,喉咙干涸得厉害,浑身都被晒得滚烫。费力地爬起来,看向不远处侧躺着的柳亦珊,黎芷连忙跑过去,轻轻摇着她的肩,唤道:“简夫人,简夫人...” 在对于柳亦珊的称呼,黎芷纠结了很久,毕竟她的年纪确实没大自己几岁,叫阿姨不合适,叫姐姐的话,自己和简言之又是那样的关系,也不大好,最后还是柳亦珊说:“叫我简夫人吧,我很喜欢这个称呼。” 白珩曾说过,两个世界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原世界的一个月相当于异世界的一年。那么,黎芷回到原世界三个月,在异世界就差不多过去三年了,也不知道现如今这个世界如何了,灾难是否平息了,修复工作又做得怎样了? 柳亦珊慢慢睁开眼,看了看黎芷,又看了看周围,眼过之处尽是漫天飞沙,满脸茫然地问:“这...是哪里?” 将柳亦珊从地上扶起来,黎芷笑着说:“我们回来了,回到另一个世界,我们成功了。” “可...我们不应该漂在随海上的吗?这,怎么会是一片...沙漠?”柳亦珊依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说到这个,黎芷叹了口气,道:“还记得我曾说过吗?随海海水一夕消失,随海变成了眼前的沙漠。”说着,黎芷示意柳亦珊转过身。 看到身后的建筑,柳亦珊震惊地瞪大了眼:“这是...随水城?” 曾经的随水城,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一水护城将绿绕。而现如今,黎芷能想到的只有萧条、孤寂、残破,淡灰色的城墙被风沙掩盖,白墙上爬满了裂痕,断桥不断有石屑在掉落,随时都有彻底坍塌的倾向。 “随水城不复存在,留下的,便只是这座沙漠边缘的死城了。”这座城镇曾经有多美,如今就有多凄凉,明明站在塔上远眺彼岸的情景在记忆中还那么清晰,可现实却是这样,黎芷内心无限感慨。 柳亦珊提议去随水城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用得上的东西,毕竟两人现在什么都没有,虽然回到了异世界,金丹也在腹中重新结成,而且修为也没有散去,但想要御剑飞行起码要有一把剑。 随水城明显被人清理过了,两人走进一些房屋,并没有看到意料中的尸体,可以猜测是有人将他们都带走好好安葬了。沉重的心终于稍微松了一些,两人搜寻了好一会儿,并没有发现可以派得上用场的东西,刚推开墨家宅子的门,忽然传来一声怒吼:“何人擅闯?!” 这声音似曾相识,黎芷转过脸,就看到两个小小的白色影子“啪”地一下贴到了自己的脸上,还一下一下地一顿狂拍,手忙脚乱地将两个小东西从脸上撕下来,一看,小纸人?这是式神! 看向来人,还是记忆中那副乡野村夫的样子,皮肤倒是比之前黑上了不少,黎芷惊喜不已,道:“墨延前辈!你还活着!” 来人正是墨延,当初随水城被淹后,墨延跟着失去了消息,所有人都以为墨家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而如今,墨延出现了,他的两个式神也还存在,那就足以说明,眼前的墨延是活着的墨延,不是鬼魂,墨延确实没死。 梦寐思你_91 听到黎芷的话,墨延不明所以,犹豫了好一会儿,道:“你认识我?” 黎芷这才想起来,墨延并不记得自己了,暗自斟酌了下语言:“晚辈曾经听说过墨延前辈的事迹。” “呵呵”墨延自嘲地笑了笑,道:“大义灭亲么?毁家灭族么?这事迹倒确实传得挺广的。” 黎芷和柳亦珊对视了一眼,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反倒是墨延苦笑了好一会儿,对两人说:“二位为何来此?这随水城除了我,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因为一些原因,误入此地,我们冒犯地想借两把剑,御剑前往浮生一阙。”柳亦珊出声解释道。 墨延古怪地看了两人一眼,黎芷才想起来自己和柳亦珊还穿着原世界的服装,顿时有些尴尬,讪笑了一下。好在墨延没有多说什么,推开墨家宅子的门,示意两人进来。 换上墨延给的衣服,接过剑,黎芷和柳亦珊才有了更加真实的、回到了异世界的感觉,整个人不由得激动起来,很快、很快就能回到浮生一阙了,终于、终于又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儿了。 告别了墨延,黎芷和柳亦珊日夜不休地飞行了五日,终是站在了浮生山的山脚,达摩之刃依然支撑着浮生山,尽心尽力地守卫着浮生一阙、守卫着简氏后人。黎芷与柳亦珊相视一笑,眉眼之中是一样的欢喜。 两人花了半个时辰爬上浮生山,刚来到浮生一阙大门口,便有两名守门的少年走了上来,欠身问道:“不知二位来浮生一阙有何事?” 两副生面孔,看来是新拜入门下的弟子,黎芷刚要开口,柳亦珊倒是显得更加着急,一把拉住一名弟子的手,道:“我...我找简昱尧。” 那名弟子被这么一抓,整张脸霎时红了起来,连忙挣开柳亦珊的手,结结巴巴道:“二...二师叔,下山...云游尚未...未归来。” 话音刚落,另一名弟子对着两人身后发出一声惊呼:“二师叔!您回来啦?” 柳亦珊一怔,僵僵地转过身子,四目相对,良久的沉默。 “珊儿?你...是珊儿吗?”简昱尧满脸的讶然,怔愣地往前走了一步,迟疑地问道。 也难怪简昱尧会有这样的反应,柳亦珊回原世界差不多呆了一年零三个月,在异世界却是过去了十五年,对于简昱尧来说,柳亦珊的样貌没有太大的变化,会难以置信也实属正常。 不过好在仙修的寿命普遍长于凡人,简昱尧虽是到了四五十岁的年纪,看起来也不过是三十几岁的样貌,两人站在一起也算是登对。 柳亦珊眼眶挤满了泪水,笑着点了点头,紧接着飞身扑向简昱尧,道:“昱尧,是我,我回来了。” “嗯,你终于回来了,我们一家终于可以团聚了。太好了,太好了...”简昱尧紧紧抱住怀中的人,颤抖着声音,喃喃道。 两人平复下来,简昱尧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黎芷,问:“这位小兄弟是?” “他...他是...我离开的这几年认识的一位朋友的孩子。”由于被白珩下了禁口令,两人不能把有关彼岸的事情说出口,对于黎芷的身份,也是没办法解释的,柳亦珊只好这么说道,“朋友已经离世,这孩子无依无靠,我便带他回来了。” “您好,我...我叫黎芷。”黎芷低下头,声音忍不住带着些哽咽。 简昱尧走上前,拍了拍黎芷的肩,道:“你要是愿意,就拜入简家吧?黎芷,你的名字倒是与那位救世主一样,你仙资不错,是根好苗子。” 走进浮生一阙,熟悉的白墙黑瓦、熟悉的通幽曲径、熟悉的小桥流水,还有熟悉的简氏白衣,以及熟悉的吴侬软语,黎芷深深吸了口气,鼻子一阵发酸,泪水终究是抑制不住地一颗颗滑落。太好了,一切都还是以前的样子,真的,太好了。 注意到黎芷的异样,简昱尧以为他是思念亲人,没有说什么,柳亦珊则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安抚着。 简昱尧把两人带到了东隅院,看到简胜泫的瞬间,黎芷差点忍不住要扑过去喊师父了,却被柳亦珊不着痕迹地拦住,柳亦珊轻叹了口气:“这声师父,我会让你喊的,你再等等,好吗?” 看到柳亦珊的出现,简修瑾和简胜泫两人皆是震惊不已,匆匆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和简昱尧、柳亦珊说着些什么。黎芷默默地退到了一边,笑着看他们交谈,他们还能记得,真好。 “咦?这位是?”简胜泫看到一旁沉默不语的黎芷,看向柳亦珊,问道。 柳亦珊连忙把黎芷拉过来,介绍道:“我当初被卷到了远方的一个奇异国度,这是我在那里认识的故人之子,叫黎芷,他仙资很不错,胜泫,你收他为徒吧?” 闻言,简胜泫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简昱尧第一时间站在了妻子的战线,对简胜泫说:“你也该收徒了,也没子嗣的,以后谁给你送终养老,我看这小兄弟很不错,你就收了吧。” “是了,确实不错,年纪可能相对大了点,但好在仙资上乘,你好好抓抓,不亏的。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就给你办个拜师大典,不过只能一切从简。”简修瑾跟着说道,完全容不得简胜泫拒绝。 “可是...”简胜泫还写说些什么,试图挣扎一番。 柳亦珊却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又道:“还可是什么?黎芷,叫师父!” 这种赶鸭子上架的架势让黎芷不禁觉得好笑,但还是憋住了,直直往地上一跪,再向简胜泫一拜一磕头,一声“师父”终于叫出了口,黎芷的心里舒坦了不少。这么一来,简胜泫也实在是拒绝不了了,这事就这么成了。 “父亲,您回来啦!”少年的呼声自身后传来,是那种处于变声期的青涩与低沉相间的声音。 黎芷随众人的目光转过身,下一刻,便愣住了,双手不由自主地攥住,浑身微微轻颤起来。 走进来的是两个面容相似白衣少年与青年,少年一脸的欢欣,青年则面沉如水。 正是简逸之,和简言之。 第64章 余生有你 “母亲。”简言之看到柳亦珊,三两步走上前,不敢相信地唤道。 听到简言之叫出口的称呼,简逸之蓦地瞪大了眼,盯着眼前这个陌生却又莫名亲切的女子,忽地一下转头看向简昱尧,结结巴巴道:“她她她,是是是是,母母母母母亲?” 简昱尧等人看到简逸之的反应,纷纷“噗”地一下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点头,说:“她就是你母亲。” 柳亦珊失踪时,简逸之还是个刚过百日的孩子,自然不可能知道母亲的样貌,此时突然看到柳亦珊,完全呆住了。他一直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看到的母亲,就这么...这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他真是没法一下子接受,不过,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是欢喜的,看到父亲与兄长因这个女子的出现而高兴,他也必然是高兴的。 “言之,逸之,你们都长这么大了。”柳亦珊一边看着两个孩子,一边抹起了眼泪,“对不起,母亲没能在你们身边,没能陪着你们长大...” 简昱尧走上前,将她拦住,温柔地用手帕拭去她的泪花,轻笑了一声,道:“过去的不足,我们还可以用以后来弥补。这不是你的错,回来就好。” “母亲,孩儿...”简言之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拉住了柳亦珊的手,低声道,“很想您。” 柳亦珊紧紧回握住简言之的手,又牵起简逸之的手,笑了笑:“你现在这么冰山,我还真是有些不习惯,没关系,有什么话以后慢慢说,娘亲都会听你说的。” 简修瑾和简胜泫看着这分别了十五年的一家四口终于团聚,心中各是欣慰不已。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黎芷面色苍白,整个人仿佛失了魂,简胜泫担忧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闻言,黎芷将定在简言之身上的视线移开,扯起一抹惨淡的笑,轻轻摇了摇头,道:“徒儿无碍,只是有些乏了,多谢师父关心。” “这样啊,那你跟为师来,为师带你去桑榆院休息吧。”简胜泫看他这反应,担忧更甚。 梦寐思你_92 刚走到门口,柳亦珊出声喊道:“等一下。” 黎芷转过身,眼看着柳亦珊牵着简言之向自己一步步走来,心脏随着他们的步伐一下跳得强过一下。 “言之,你...可记得他?”柳亦珊带着简言之站在了黎芷三步远的位置,指着黎芷问道。 简言之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淡淡地说:“我与公子,素昧平生。” 心脏,痛得无以复加,本来就知道会是这样的,黎芷还是有些难以承受,怎么会忘了呢?怎么就能忘了呢?我明明拼了命去记得的,你就这么轻易忘记了?你,凭什么?凭什么可以把我忘了?!!! 黎芷咬破了下嘴唇,强忍着质问出声的冲动,转过头,不经意瞥见简言之背上的两把剑从他肩头冒出来的剑柄,墨红色剑柄的是却邪,墨蓝色剑柄的则是泛灵。 转过身,黎芷迈出门槛,向外走了两步,终究是克制不住停了下来,阴沉着脸,咬牙大吼了一声:“泛灵!还不过来!” 话刚出口,简言之感觉背上一阵剧烈的颤抖,泛灵竟挣脱了绳子的束缚,应着黎芷的呼喊飞到了黎芷的手中。见状,众人震惊不已,要说这泛灵,不知为何一直跟在简言之的身边,众人以为它是不愿与却邪分开,但它却自行封了剑,而黎芷的这一吼,泛灵居然就这么应声而起,还解了封。 轻轻摸了摸泛灵的剑鞘,黎芷的一滴眼泪掉落,“啪”地一下四溅开来,笑了笑:“还好,你还能记得我,不然可就尴尬了。”抬起头,黎芷走到简胜泫的身侧,“师父,走吧,徒儿有点撑不住了。” 手腕被人一把握住,黎芷转过身,看向简言之,从容一笑:“三师兄,还有何要事?这泛灵已经认我为主,三师兄莫不是要将它强行要回去吧?” 简言之直直盯着黎芷的眼眸,似乎想要从中找寻些什么,半晌,缓缓道:“似曾相识,我们,见过?” 将手腕从简言之的手中抽出,黎芷回过头,轻声道:“素昧平生,又怎会似曾相识?” 猛地又被抓住了手腕,这一回,黎芷感受到简言之用了很大的力气,攥得手腕生疼,甚至疼到了心上,疼得黎芷差点哭出声来。深吸了口气,黎芷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三师兄,我...” “我们谈谈。”简言之生冷的话语打断了黎芷的话。 “我是真的很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谈也不迟。”黎芷用力挣了挣,却怎么也挣不开简言之的禁锢。 简言之握得更紧了,低吼道:“今日谈!现在谈!” 简昱尧见两人越来越不对劲,刚想走上前劝说两句,被柳亦珊拉住了,柳亦珊摇摇头,道:“他们要谈,必须要谈。” 黎芷是被简言之一路强行拉到陌羽院的,这个院子是分给简昱尧的,简言之自然也住在这里。一直被拉进简言之的房间,看着简言之关上门,转过身盯着自己,黎芷试图从他的眼神中发现过去的痕迹,却是徒然,不一样,他还是不记得。 “那么,三师兄,要谈些什么呢?”黎芷打破沉默。 “名字,你的名字。”简言之朝黎芷迈进一步。 黎芷跟着往后退了一步,侧过脸,无焦距地看着某一处,轻声道:“黎芷。” 简言之抚上自己的左臂,良久,才道:“黎明的黎,白芷的芷?” “黎明的黎,白芷的芷。”下一刻,黎芷感觉自己的肩被简言之猛地钳住,力道很大,有种要把他的肩膀扳断的错觉。 黎芷皱着眉头转过脸,看向简言之,意料之外,简言之居然会有这样的表情,死死咬住后槽牙,额上挑起了一条青筋,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两人无声地对峙了半晌,简言之镇定下来,放开黎芷。黎芷舒了口气,刚想告辞,却见简言之默不作声地一把撕开了自己左臂的袖子,看到简言之绑着白色布条的左臂,黎芷不免担忧起来,他这是受伤了吗? 然而,当看到简言之一言不发地解开包扎着伤口的布条,看到布条之下血淋淋的伤口时,黎芷一把捂住了嘴,眼泪汹涌而出。那是用剑划出来的,一个一个血淋淋的字,每一个字像是不久前才刻下的,又像是划破了原来的伤口重复刻下的。 吾爱,黎芷,勿忘。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看到黎芷的反应,简言之心中隐隐有种猜测,“三年前,醒来得知救世主平息灾难,我的手上却有这么几个字。一直在做梦,有个人,反复出现,不知其貌不知其名。”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不能忘,很重要。他却越来越少在梦中出现,我只能继续刻在手上。是你么?救世主,吾爱,梦中人?” 这是黎芷第一次听到简言之说出这么多话,明明也就几句话,却让黎芷泣不成声,只是一味地点头。 抬手拭去黎芷不断滑落的泪珠,简言之温柔地笑了笑:“抱歉,把你忘了。你能不能帮帮我,把你想起来?” 黎芷仍旧不住抽噎着,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抽抽搭搭道:“...好...好...” 看着这样的黎芷,简言之心下一软,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吻了吻他的额头,接着吻了吻左眼、右眼,一点一点将他的泪珠吻去,吻就这么顺势来到了唇瓣。轻柔的吻,撩拨心弦,记忆中明明是第一次,为何却感觉如此熟悉? 黎芷踮起脚尖,伸手环住简言之的脖子,追逐着他的唇,鼻翼还在一抽一抽的,闭着的眼角还残留着泪痕,长长的睫毛湿润地在轻颤。简言之的心霎时软成了一汪春水。 当被顺势推倒在床上时,黎芷才反应过来,急急坐起身,小心翼翼地拉过简言之的左臂,道:“快...重新包扎一下,感染可就不好了。” 简言之低笑了一声,取了伤药与干净的布条递给黎芷,看着他轻手轻脚、仔仔细细地给自己将伤口包扎好,那舒了口气的样子,当真让人心动,便一把将他又给推倒,随即压了上去。 铺天盖地的吻让黎芷险些窒息,微喘了口气,简言之的舌头就又闯了进来,搅得黎芷找不着北,半眯着眼的样子看得简言之一阵荡漾,本没打算再这么下去的,可眼下,戛然而止似乎有些强人所难。 感觉到衣裳被扯开,黎芷连忙伸手抵住简言之的胸膛,焦急道:“不...不行。” “为何?”简言之挑眉,“我们是这样的关系吧?” “是这样没错。”黎芷使劲抵着简言之压下来的胸膛,眼神瞥向简言之的左臂,出声提醒道,“你...手上有伤。” “这种时候,你还要在意这个?”简言之的眉毛扬得更高了。 “当然要在意...唔...你...嗯...”黎芷的话语完全被堵住了,身子瞬间瘫软,脸颊的红晕蔓延,烧红了脸,从脖子一路往下爬,整个人简直要熟成虾了。 “不要在意。” 黎芷终究被简言之那温柔的话语和浅淡却撩人的笑容打败了,罢了罢了... 睁开眼,看到的是简言之淡蓝色的眼眸,这种感觉,暖暖的、甜甜的,该是就叫做幸福了吧? “我又梦到了,这回,我看得清楚,记得也清楚。”简言之的话语带上了一丝欢喜。 “是吗?那你梦到什么了?”黎芷往简言之怀里缩了缩。 “花知巷,和你。” 简言之的话,让黎芷看到了希望,也许一次又一次的梦境,就能将简言之的回忆全部找回来,那些曾经,能多想起一分也是好的,那些回忆,黎芷还是想和简言之共同拥有。 缘这种东西,不可预测、虚无缥缈,却又妙不可言。 相遇是缘,相识是缘,相爱是缘。 余生有你,皆是缘。 梦寐思你_93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好了,完结了。《梦寐》写到今日,差不多花了两个半月,我也不知道花的时间算多还是少,但我是真的很用心、很努力了。二十几万字,也不算烂尾,坑品很好,是吧?呵呵呵 开了个小号(柒小萬),如果你们愿意,可以看看我目前在小号更的文,是校园现耽,很快也会开新文,预计也是在小号开,这回打算开本快穿,希望多点支持,谢谢。 最后呢,感谢默默支持我的小天使,陪我走了一路,“云逸风汐”小天使,一路坎坷,有你真好!还有呢,第一本书很难,数据不好,我的舍友和班长也是一路扶持,感动ing 给你们我的小心心...